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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章 年礼

    曹肆诫气势汹汹地推开了账房的门。

    薛仪就被软禁在账房里。所有财权都被迫交接给了卢家的账房先生, 但由于堡中事务繁杂,很多时候还需要借助他来了解情况, 所以卢望均干脆把他押在这里,方便自家账房先生随时找他“帮忙”。

    这种帮忙,包含了他们在账面上做的各种手脚,一律由薛仪来画押。后续如果军器监那边查出问题,就可以全数推到薛仪的身上,让他来背负所有罪责。

    薛仪对他们的卑劣手段心知肚明,奈何自己和家人都受制于卢家,不得不俯首为他们做事。只盼着少主有一天重掌大局,能够还他以清白。

    他倒是没想到, 少主这么快就出手了。

    江故进门后就抱臂靠在墙边, 他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就是来撑场子的, 杵着就行, 没有什么实际用途。

    曹肆诫一拍案几,账房先生的算盘都震飞起来。

    他跋扈地说:“知道小爷来做什么吗?”不等账房先生说话, 嚣张地一伸手, “给小爷支二百两银子花花。”

    江故:“……”这回演的是纨绔逆子?

    薛仪:“……”少爷是不是跟外头的混子学坏了?

    账房先生先是吓了一跳, 随即拨拨算盘珠子, 皮笑肉不笑地说:“原来是曹少爷来支银子, 我等岂敢怠慢。只是东家交待过, 凛尘堡百废待兴,银钱都要花在刀刃上……当然了,二百两也不多, 给曹少爷拿去花也无妨,就请曹少爷过个手续, 在这张借条上签字画押,这边立时就给您去取。”

    “借?我画我自家的钱,还要借?”

    “这话说的,眼下这可不是你曹家的钱了,是堡里的钱,若是可以随意取用,我们账还怎么平呢?凡事都要讲规矩,还请曹少爷莫要让我等为难了。”账房先生在算盘上拨了个数给他看,“再者说,先前东家去找曹少爷回来,前前后后也花了不少银子,吃的喝的,住的穿的,哪样不是我们东家出的钱?哦对了,还有你后头那位……那位大侠,也花了不少,您瞧瞧,这笔账还没给您清算呢,曹少爷打算什么时候还上?”

    曹肆诫知道卢家无耻,却未料到能无耻到这个地步。

    好在他这次做足了准备,就不是来跟这些人讲道理的,当即把账房先生的桌子掀了,拉开架势就开打:“小爷来抢钱,还要听你这么多废话?给不给?银库钥匙交出来!”

    账房先生被揍得大叫:“来人啊!抢钱了!曹少爷来抢钱了!”

    ***

    为防着曹肆诫来这一手,卢家也有所安排,这边闹起来,那边就窜出七八个护卫,冲上来阻止曹肆诫撒泼。

    眼看少主被围攻,薛仪哪里还坐得住,一边上去拉偏架,护着曹肆诫,一边请求江故:“江恩公,少主被他们欺负了,您快出手帮帮忙吧!”

    江故道:“这点阵仗,难不倒我徒弟。”说着他上前隔开薛仪,“你就别给他添乱了,安心坐着,打完了还得你来收场。”

    薛仪一脸茫然:“啊?我、我收什么场?”

    单凭拳脚,曹肆诫对付这些人有点吃力,但他今天也不想真的见血,所以没带那把锈刀,江故看他有点捉襟见肘,皱眉啧了一声,把自己的棍子丢给他:“接着!”

    曹肆诫跃起接过圆棍,刷刷刷抡出残影,当即击倒了三名护卫。之后便更加顺手,把江故教授的刀法跟棍法混着使,很快荡平了围攻。

    薛仪松了口气,不由感叹:“数日不见,少主的功夫进步不少啊。”

    屋子里躺了一地哀嚎的护卫,账房先生捂着头哆嗦,颤巍巍地捧出一把钥匙:“曹、曹少爷别打了,钥匙给你,放过我吧。”

    曹肆诫抢过钥匙,转头丢给薛仪:“薛先生,这家伙说得对,凡事都要讲规矩,我要支二百两银子,需要过什么手续,写借条也好,挂我私账也行,你来帮我办。”

    薛仪拿到钥匙,问他:“敢问少主要这些银钱是做什么的?”

    曹肆诫回答:“快过年了,我要备些年礼送人。”

    “哦,那不用写借条,还是该挂在公账上,每年这些开销堡里都是预留下来的,他们卢家也列了专门的条目,交给我办就行。”薛仪记了账,亲自去银库取了银两来。

    “多谢薛先生。”曹肆诫笑着说,“还要请薛先生再委屈几日,等我这边事了,便将财权交还与你,你知道的,我很不耐烦管这些事。还有,你的妻儿也会妥善安置,不必牵挂。”

    “少主有心了。”薛仪欣慰道,“我一直相信你可以振作起来,重新入主凛尘堡。东家泉下有知,也定会为你骄傲的。”

    曹肆诫把圆棍还给江故:“师……实不相瞒,你这棍子用起来好顺手。”

    江故收棍出门:“不可能送你,别想了。”

    曹肆诫:“……”

    江故和曹肆诫走后,薛仪记好了账,把银库的钥匙又还给了卢家的账房先生。

    他说:“你继续,我不给卢家干活。”

    说罢又坐回自己的案前,不再理会这遍地狼藉。

    ***

    曹肆诫拿着银两,去采买了许多米、面、鸡蛋和猪肉,让人运到矿山脚下的村子里。

    江故问他:“你这是在做什么?”

    曹肆诫:“我在准备打样啊,你不是要看我做的样品吗?”

    说是打样,并不是照着画好的图稿直接制作就可以了,而是要从选品开始,先把制作箭矢和盾牌模板的材料全部备齐。

    不过凛尘堡专精于采矿冶铁铸造,在木材、箭羽、皮革等用度上,一般是与熟悉的几家供货商谈好了品质与价钱,直接采购而来,所以首要任务还是选矿。

    曹肆诫领着江故去了矿山脚下。

    这里是矿工们聚集的村庄,他们有些是军户,有些是农户,被凛尘堡长期雇佣,便就近在山下安了家。这些矿工全家都靠着矿山吃饭,很多人祖辈就是干这一行的,只是从前大家各干各的,自己零星挖些矿石去卖,赚得不多,还没个保障,指不定哪天就让石头给埋了。如今有凛尘堡养着,确实安逸许多。

    然而近来堡中动荡,矿场也受了很大影响。

    临近过年,卢望均打发走了两名开矿大师傅,又陆续解雇了一些年龄稍长的佣工,说是排除异己也好,说是树立威信也罢,总之他动动嘴皮子,便断送了好几户人家的生计。而留下的矿工,却还要顶着严寒采矿,只因为他在制作第一批军备的时候,浪费了大量的精铁。

    于是曹肆诫备了一些年礼,来探望这些人。

    袁如铁就是被赶走的开矿大师傅之一,他家从曾祖那辈开始就卖矿为生,有着一身探矿本领和采矿手艺,就是脾气倔强,忤逆了卢望均的心思,便被夺了饭碗。

    家里余钱不多,女儿过年想吃口饴糖都给不了,媳妇整日以泪洗面,怪他不肯给卢家伏低做小,害得全家跟着吃苦头。

    袁如铁有苦难言,一面看不惯卢家的做派,一面又舍不得妻女遭罪,想着年后要不去求一求卢家,哪怕像铸造坊的老郭那样,不做大师傅,留下做个小工,也好过如今这般拮据。

    就在他犯愁的时候,女儿兴高采烈地跑回来,手里攥着个小糖人,嚷嚷着说:“阿爹阿爹,少爷来了!少爷来了!”

    “少爷?卢少爷给你的糖人?”

    “不是卢少爷!是曹少爷!”小姑娘甜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曹少爷让我喊爹出去说话,他还带了好多东西来,装了满满三车呢!”

    “是少主!少主来了!”

    袁如铁匆匆收拾了下自己,鞋子都来不及穿好就奔了出去,在门口遇上了与自己一同被赶出来的大师傅老余,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期盼。

    少主没忘了他们!少主还用得上他们!

    ***

    曹肆诫裹着裘袄,脸被冻得通红,说话是口中冒着白气。

    指了指背后的三车年礼,他说:“你们都是被卢家清退出来的,我知道,今年的日子不好过,我给大家送些吃食来,先让大家过个好年,来年还要多多仰仗各位师傅。”

    众人欢呼,孩子们都分得了饴糖,嘻嘻哈哈地又跳又笑。

    同是一个村子的,也有还在矿场干活的人问:“少主,只给他们发?我们没有吗?”

    曹肆诫道:“卢家给矿场减了员,却给留下的人涨了工钱,目的就是挑拨大伙儿。我去账房看过了,卢家也没亏待你们,我就不来锦上添花了。

    “只是有句话要跟大伙儿说清楚,眼下是年节前,矿场还不算太忙,你们觉得这工钱拿着还算舒服,等到年后开工,要赶着给军器监供货的时候,你们就知道苦处了,前些天冶炼窑闹罢工的事情,你们也听说了吧?

    “我与卢家处事不同,不喜欢搞那些阴私弄权的戏码,该多少人的活就是多少人的活,别想着自己发达了,不给旁人留活路。以后用得着大家的地方还有很多,好好过个年,来年的矿场,又是一番新气象了。”

    一番话恩威并施,众人便听明白了,这是少主在点他们呢。

    哪个做东家,他们决定不了,但是哪个东家能让他们真正过上好日子,他们是知道的。

    ***

    送完年礼,曹肆诫邀着袁师傅和余师傅一起去了矿场,询问了他们用于箭簇和盾牌的矿石该用哪些,产量有多少。

    江故依旧旁观。

    正巧,卢金启也在跟另外两位开矿大师傅商讨开矿事宜。

    两方谁也没避着谁。

    卢金启在催着他们开矿:“五天后就要拿样品给军器监的四位大人过目,之后就要筹备第二批军备了,这会儿在等什么?矿工们都歇着养膘吗?”

    卓师傅为难道:“马上就是年关,天也太冷了,不适合开矿啊。”

    伍师父也道:“卢少爷,第二批军备的交货期限在三个月后,可以年后再批量开采,也是来得及的。”

    “来得及?我看你们就是懒怠!”卢金启嘴角抽搐,大声斥骂,“我可不像某些人那样,正事不做,只会抢钱捡便宜。卢家雇你们就是让你们听话干活的,什么时候开工我说了算!开工要比别人早,进度要比别人快,这样才能让大人们看出我们的态度!”

    曹肆诫已经跟两位大师傅商量完了,选定了矿石种类,也靠过来看那边的戏码。

    卢金启朝他看过来,洋洋自得地说:“表弟,怎么样?样品做好了吗?”

    曹肆诫老实回答:“还没做呢。”

    卢金启脸颊痉挛了两下,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呵,我看你也别白费心思了,乖乖当个小可怜,仰仗我们卢家的鼻息,兴许还能过上几天舒坦日子。”

    曹肆诫道:“谢谢表哥厚爱,不必了,卢家的饭太难吃。”

    两边对呛完,卢金启甩脸走了,卓师傅和伍师傅朝曹肆诫遥遥拱手,叹息着离去。

    曹肆诫说:“我怎么觉得卢金启怪怪的,说话就说话,嘴巴抽抽什么?笑起来也怪怪的,像在做鬼脸。”

    江故点点头:“嗯,他中邪了。”

    “中邪?”

    “破伤风邪,他要糟了。”

    “你们无情道……还通晓这种东西?你对他用了邪术?”

    “不是我,是你。”

    “瞎说,我除了砍他一刀,什么都没做好吗?这会儿他刀伤都要愈合了吧。”

    江故不再多言:“就剩五天了,你还要不要打样。”

    曹肆诫回神:“要要要!这就去冶炼窑!”

    “我就不陪你去了。”

    “怎么?”

    “没意思,明日我去铸造坊等你。”

    “铸造坊就有意思了?”

    “有意思,终于有你自己做不到的事了,我等着你求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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