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手机扔回保镖怀里,楚融揉了揉发酸的脖子,懒懒开口:“我饿了。”


    保镖如梦初醒,赶紧把手中托盘放到床头柜上,张罗着又要支小桌板,但楚融扫了一眼托盘,清汤米粥加上一点开胃小菜,是很普通的食物,却让他本能地感到反胃。


    一些被强行灌食的记忆在脑中涌现,楚融压下不适,不悦道:“这种东西是人吃的?拿走,我不吃。”


    “可是……”保镖不知所措。


    “拿走。”楚融又说了一次,看也不看他们,“我要吃蟹粉小笼,滨河路的那家。”


    保镖面面相觑,滨河路在市中心,从这里到市中心起码要一个半小时,一来一回的话……


    仿佛看出他们的疑虑,楚融又说了一句:“不会叫外卖?这还用我教你们?”


    两人忙不迭答应,比起对方发疯时的不可理喻,现在的要求算得上简单了,反正老板说了,能满足的尽量满足他,于是拿出手机点起外卖。


    楚融不再管他们,找到遥控器打开电视,虽然屏幕破了好大一个洞,但居然还能开机播放,随便找了个新闻台,楚融靠在床头看了起来。


    见他专注于电视,两个保镖悄悄对视一眼,比起像颗定时炸弹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楚融,这样不吵不闹的他反而更让他们感到畏惧,他只消用那双淡漠的眼睛看他们一眼,就让他们完全不敢违抗。


    新闻告一段落,楚融拿起遥控器换台,下个频道在播娱乐新闻,于是切换的动作停了。


    保镖看到屏幕上的画面,紧张得心脏都快跳出来,正在播放的是昨晚颁奖典礼上影帝陆爵向爱人乔子桑求婚的片段——他们可还记得今天下午楚融正是看到这个才情绪失控的。


    难道要历史重演?!


    两人顿时警戒起来,时刻防备楚融发难,但等啊等,始终不见有什么动静。


    楚融靠在床头,神情平静地盯着电视,完全没有被影响到的样子。


    楚融微微翘起嘴角,他对求婚这件事没什么想法,他只是觉得好笑,画面里两位主角同框,但是乔子桑的脸正好就在被砸的那个洞的位置,因此他只能看到陆爵在向一个无头人求婚。


    尽管这画面在楚融看来好笑,但电视里两个人的深情仍在上演。


    乔子桑答应了陆爵的求婚,两人情到浓时拥抱接吻,现场响起热烈的掌声,每个人都向这对爱侣送上祝福,画面美好温馨,仿佛这两人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对恋人,并且会一直幸福下去。


    楚融浓密细长的睫毛突然垂下,以他在临死前得到的信息,求婚是小说的最后一个情节,之后就迎来了故事的大结局,那么现在又是什么,结局之后的故事?


    搞不懂。


    楚融拇指一按,换了频道。


    战战兢兢的保镖观察了半天,见他还是毫无异状,这才松了口气,可能是白天发泄过了,现在发不动了吧。不过不管怎么样,没有发疯就好。


    一个半小时后,外卖送到,楚融吃上了热气腾腾的蟹粉小笼。久违的吃到爱吃的食物,楚融很满足,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因为送得多,他甚至还招呼保镖一起吃。


    从来没有受到过这种待遇的保镖受宠若惊。


    本来吃得就晚,吃完以后楚融困了,打发了保镖出去,自己拿上衣服进入浴室。


    浴室里有一面很大的落地镜,楚融脱掉衣服以后站在镜子前,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自己的身体。


    伤痕累累。


    白玉般的身体到处都是伤,大多是磕碰的,也有被利器划伤的,因为束缚而产生的瘀痕多在手脚腰部。新伤旧伤叠加在一块,简直惨不忍睹。


    身上这些痕迹都可以用衣服遮住,楚融把视线停留在额头的位置,这是今天在茶几角上撞的,经过处理贴了块纱布。他本身长相偏冷,不笑不说话时总让人觉得很有距离感,甚至是冷傲,但多了这块纱布,便平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楚融掀开纱布查看伤口,还好,伤口不大,看着也不深,应该不至于留下疤,只是这副凄惨模样,怎么也不是适合出现在大众面前的。


    尽管他小心翼翼,但纱布与血肉粘连在一起,在揭开纱布时,还是弄裂了伤口,钻心的疼痛。


    楚融忍着疼痛把纱布贴回去,再看着镜子里的狼狈模样,扯出一个自嘲的笑。


    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子,无非就是个失去理性的疯子,伤害别人,也伤害自己,让人避之不及。


    没有人喜欢他,所有人都厌恶他,可那又怎么样呢?


    楚融又扯了扯嘴角,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重生,但既然他重生了,就不会再让一切重演,他失去的要拿回来,他想要的,也不会再拱手相让。


    楚融不再看镜子,转身拉开浴帘,匆匆洗了个澡。


    *


    重生后的第一个夜晚,楚融睡得不怎么好。


    这个地方给他的回忆很不好,躺在床上一闭上眼睛,无助和绝望如潮水般疯狂涌来将他吞没,他在黑暗里,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做不了。


    辗转反侧了一夜,直至天明时才将将睡着,却也睡得不踏实,没几个小时就醒了。


    距离下午三点还有很长的时间,楚融什么也没做,就只是靠在沙发上慢慢放空着自己,静静等待时间过去。


    徐天锐进房间时,看到的就是楚融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的样子。


    半个月没见的人消瘦了很多,原本合身的衣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让人忍不住去猜想衣服之下的那副身体究竟有多纤细。


    楚融的面容安静,许是太久没有出过门,脸色呈现出病态的苍白,唇色却在这种衬托之下显得越发艳丽鲜红,宛如燃尽生命换来盛放的玫瑰。


    徐天锐抱着怀里精心准备的花,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但几乎就在他在楚融面前站定的瞬间,楚融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那是一双很清明的眼睛,黑色的瞳仁像最完美的无机质宝石,徐天锐看得忍不住心头发烫,眼里没有迷茫,没有癫狂,是他熟悉的那个楚融。


    于是徐天锐微笑着把花递过去:“送给你,希望你的心情会好一点。”


    花被送到眼前,满满一束红色玫瑰艳丽张扬,徐天锐笑容真诚,穿了一身骚包的粉色西装,头发梳理得很整齐,平时开股东会都不见得他有这般隆重,现在倒是打扮得像在赴什么重要约会。


    “谢谢。”楚融接过花看都没看,顺手放到茶几上,努了努下巴,“坐。”


    徐天锐却没坐,盯着楚融的脸看,然后,他皱起眉伸出手探向楚融的额头:“这里是怎么回事?”


    楚融的刘海是放下的,这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纪小了很多,被刘海遮住的地方有一小块白色,仔细看会发现是纱布,徐天锐正是发现了这一点。


    楚融微微侧开脸,避过他的手,声音清浅,语调淡然:“没什么,不小心磕了一下。”


    “不小心?”徐天锐挑眉,转头朝守在门口的保镖看去。


    两位保镖顿时生出种大祸临头的感觉,正准备迎接老板的兴师问罪,那道清浅的声音又说了:“我自己不小心,和他们没关系。”


    徐天锐又把目光落到楚融的身上。


    楚融在看他,那双漂亮极了的眼睛其实没流露太多情绪,但因着桃花眼的特性,注视别人的时候总有种眉眼含情的感觉,即使明知他没有那个意思,却仍会叫人不由得自作多情起来。


    片刻后,徐天锐才说话:“下次再让他受伤,你们就准备卷铺盖走人吧。”


    这话的意思就是这次不追究了,保镖们如释重负:“是!”


    徐天锐摆摆手,示意他们出去。门关上后,他问楚融:“严重吗?会不会留疤?”


    听到这关切的话语,楚融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他也不说话。


    徐天锐问:“怎么这么看着我,是哪里不舒服?”


    楚融摇头,轻轻一笑,原本稍有距离感的神情因这一笑而冰消雪融,但他说出来的话却截然相反:“徐天锐,在我面前卖弄演技,是不是班门弄斧了点?”


    徐天锐并未因这话感到羞恼,他只是表达不满:“楚融,你这是什么意思?咱们相识十来年,我对你怎么样相信你也看得到,我是真的关心你,你这么完美主义,脸上要是留了疤,不说别人,你自己会先受不了。”


    楚融对他的这套说辞不置可否,扬了下眉:“受不受得了都是我自己的事,不劳徐总关心。”


    见徐天锐皱眉要说些什么,楚融抢先又说:“行了,别为了这点小事纠缠不休,今天叫你来不是讨论留不留疤的事。”


    徐天锐的眼神深邃了几分,举起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好,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们聊正事。”


    他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斟酌开口:“你昨天在电话里说……要跟我谈股权转让的事?”


    “嗯。”楚融应了声,“当初我们在协议里约定,我给你白干五年,五年之后,天融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归我。现在,五年的时间快到了。”


    徐天锐懒懒一笑:“只是快到了,又还没有到,你现在就提这件事,怎么,是想让我提前把股份转给你,还是说……”


    他稍微压下一点身体,他本来就很高大,即使这样也不会显得矮人一头,反而更增添了几分压迫感。他声音里带着笑意,视线仍黏在楚融身上:“你想用它来交换什么?”


    无形的压力萦绕在周身,楚融知道对方是进入了谈判状态,他很清楚徐天锐在试图引导他,从而掌握谈判的主动权。


    尽管徐天锐这人看似不着调,但不可否认,在该正经起来的场合他从不掉链子。


    与徐天锐不同,楚融的腰背挺得笔直,他的嗓音仍旧清浅,并不为自己的打算被识破而慌乱,平静地说:“徐天锐,股份我可以不要,放我离开这里。”


    徐天锐看着面前的楚融,楚融微昂着头,白皙漂亮的脖颈连出一段优美的曲线。


    明明处境堪忧却丝毫不肯落入下风,不肯低一点头,可他不知道,他越是这样,就越让人想要掌控他,即使用手段也要压下他高傲的头颅,让他臣服于自己。


    徐天锐舔了舔嘴唇,嗓音沉了一些:“瞧你这话说的。楚融,你不会以为我把你关在这里,是惦记着那点股份吧?”


    楚融没说话。


    徐天锐也不是想听楚融说什么,他自答:“错!我是在保护你!你现在黑料缠身,到处都是对你不利的舆论,没人站在你这边,大家都讨厌你了。”


    楚融轻轻抿了下嘴唇。


    这个小动作被徐天锐捕捉到,他的嗓音里已经没了笑意,透露出几分怜悯与宽容:“现在外面有无数人在找你,他们都想从你这里挖到猛料,只要你一出现,那些记者媒体就会像苍蝇一样围上来,把你吃得骨头都不剩。”


    随着他的话,楚融的眼睛一点点垂下,浓密细长的睫毛遮住他眼中的情绪,但可想而知,沦落到这般田地,他心里应该不好受。


    徐天锐不自觉放缓了语气:“别怕,你还有我,我会尽心尽力保护你,你还有我可以依靠。只要你呆在这里,我保证没人能伤害到你。听话,融融——”


    啪!


    清脆利落的一声之后,楚融收回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徐天锐脸上迅速浮出的鲜红指印,眼神轻蔑,语气傲慢:“徐天锐,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做主了?”


    徐天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挨了一巴掌,先是屈辱疯狂涌上心头,但当他触及楚融现在的模样时,这份屈辱又变成了一种扭曲的快感。


    他近乎贪婪地望着眼前的青年,即使神情冷若冰霜,那苍白的脸上还是悄然爬上些许绯色,把那张本就明艳的脸衬得更加艳丽动人。


    还来不及生出更多情绪,保镖的声音隔着门响起:“先生你不能进去!”


    房门开了,一身黑色大衣的英俊男人长身而立,带着冰雪未消的寒意。


    楚融怔怔望着出现在门口的男人,睫毛忽地一颤,眼睛就这么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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