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半夜看雪景
次日的宴会设在钱家的另外一处庭院, 比起钱璟的这个别院要气派许多,规模也要大上数倍。
晌午钱家便来了人,帮忙布置。
申时之后, 宾客们开始陆陆续续地抵达。
董芸矜贵,夏寻雁淡薄, 而梨花木讷不善言谈,都不擅招呼客人,倒是慕容锦担起了重任。
她虽左手受了伤, 但不妨碍做事。
生怕手上疤痕吓到客人,缠了一层薄薄的红纱, 一身红衣站在门口, 身姿挺拔, 一脸笑眯眯的,既是半个官场中人,又不失江湖儿女的豪放大气。
宾客得知她是晋城城主慕容九天的女儿,多少也给几分面子。
加上那一张笑意盈盈的俏脸,将她与宾客拉近了不少。
这里是钱家的地盘,钱应隆带着大儿子和钱璟早早便来。
李氏一族自然是李莲心姐弟做代表, 李文睿陪同。
吴青阳吴必先父子、顾氏兄弟皆应邀而来。其他还有二三十名各世家代表,坐了满满一屋。
炀州州牧邱琦意料之中地没来。
宾客到齐了, 董芸也适时出现。
众家主如今已对她身份心知肚明,恭谨有加。
也有部分人,今日过来, 主要是为了试探董芸的底牌,态度算不上有多恭顺。
有人真心投诚, 也有人暗怀鬼胎。
宴席开始,众人把酒言欢。
董芸向众人介绍夏寻雁和梨花。
众人得知是夏相孙女, 不禁神情闪烁。
莫非夏氏一族也投靠公主了?
又见两位皆是女子,难免面带轻视之意。
尤其董芸介绍到梨花的时候,一声冷笑在下方的席位中刺耳地响起,“哼,区区一个小女子,竟能擒住孙迁?这我可不信!”
梨花闻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壮硕的青年挽起袖子,脸上写满了不屑。
董芸微微一笑,“敢问阁下是?”
“我乃吴兴郡孙氏孙闯。”男人傲然回道。
倘若只是一场毫无波澜的宴会,董芸倒是要失望了。
毕竟没有冲突,又怎能看得出各家背后怀的是什么鬼胎。
如今见到孙闯冒头,董芸眼底瞬间生出了盎然的兴致。
“哦,原来是孙将军的后人。”她点了点头,“孙公子的质疑很有道理,如果都不能让孙公子这样的人信服,那也不过是自吹自擂自我陶醉罢了。却不知公子想如何验证?”
一旁的顾冲,明显带着看好戏的心态,插嘴道:“这还不简单,让他们俩比试比试就知道了。”
他如此插嘴,顾颌却没阻止。
董芸又怎会不知,在座的这些人其实还在权衡,想看自己这个落魄公主到底值不值得追随。
既然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遭,她顺口便道:“诚如顾二爷所言,小统领是否名副其实,一战便知。”
其他人闻言,窃窃私语。
这孙闯可是沱东第一勇士,力大如牛,单凭力量几乎无人能敌。
而那小姑娘,看似是有些力气,可再有力气的一个女人,又怎么可能与一个男人相抗衡?
有些人之前选择沉默,只是不想让公主输得太难看,但现在公主自己提出了比试,他们自然乐见其成。
至于李莲心和钱璟二人,早就见识过梨花的功夫,只等着看孙闯笑话。
李文睿身为武探花,对这种事倒是有几分兴致。
孙闯挽起袖子,带着几分轻蔑说:“我其实不想和女人动手,但你的名声吹得太响了。既然你说你能生擒孙迁,那我就得会会你。到时候输了,可别说我欺负女人。”
梨花站起身,抱拳回应:“如果孙公子输给了我,也别说我欺负男人。”
众人为之愕然。
这小小女子,竟然如此嚣张!
孙闯哈哈大笑,站起身来,“有意思,孙某已经好些年没遇上这么狂妄的对手了,小统领,请吧。”
梨花从容出席,往堂外走去。
众人也纷纷放下酒杯,兴致勃勃地跟去观战。
只见二人已经走到了庭院之中,相对而立。
孙闯身材魁梧,肌肉虬结,站在那儿如同一座铁塔,尽管梨花身材高挑,但在他的衬托下,却显得有些娇小。
两人眼神交汇,目光锐利如刀。
突然,孙闯大喝一声,砂锅大的拳头直奔梨花面门,梨花身形灵活宛若脱兔,微微侧身就躲过了这迅猛的一击。
孙闯招式未老,一见击不重,瞬间变招,改拳为爪,转手又向梨花抓去。
梨花眼神冷静,竟在这短短的一瞬之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握住孙闯的手腕,再一个干净利落的过肩摔,将这位铁塔般的壮汉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众人瞬间目瞪口呆。
更有人大呼,“这不可能!”
孙闯身形壮硕下盘稳如泰山,别说梨花,十个梨花想要拉他都拉不动,可此时却像一个破布娃娃一样,被狠狠摔在了地上。
这才第一个回合啊,喝口水的工夫都不到。
沱江第一勇士上来第一个回合就被一个小姑娘干趴在地,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孙闯从地上爬起,脸色异常难看。
“好身手!”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看来我得拿出真本事了。”
随着话音落下,他双拳握紧,骨骼发出咯咯的响声,仿佛要将全身的力量都释放出来。
随后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朝着梨花冲来,咚咚咚的脚步声震得地面颤抖。
面对孙闯的冲锋,梨花却并未后退半步。
她知道刚刚那一招,孙闯必定认为她是在讨巧,多少会不服气。
于是便稳稳地站在原地,不躲不闪。
可这一举动却让人误会了,误以为她是被吓傻了,众人不忍细看,有的甚至举袖挡住了眼睛。
而就在孙闯的拳头即将击中的那一瞬,梨花突然出手了,双手紧握成拳,直接与孙闯的拳头对撞在一起。
“砰!”
孙闯只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反震力从拳头传来,让他手臂一麻,双拳痛得钻心,整个人也一下子后退了三四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而梨花却纹丝不动。
怎会有如此硬的拳头!
孙闯面露痛苦之色,他知道在刚刚的撞击中,梨花已经收了力道,否则他的双手此刻恐怕已经废掉了。
然而,心中的傲气使他并不肯就此认输,冲着候在外场的随从大喊一声,“锏来。”
随从立刻抛来一对锏,孙闯那庞大的身躯在这一刻展现出了难以置信的灵活性。
他纵身一跃,稳稳地接住了那对锏。
锏的分量非常重,非力大之人不能运用自如,且杀伤力十分可观,即使隔着盔甲也能将人活活砸死。
这正是孙闯的拿手武器。
“用武器,方能见真章,你也拿你的武器吧。”
梨花毫不示弱,同样喝道:“取我枪来——”
一声清喝,自有小兵将她惯用的长枪送上。
梨花顺手一接,只觉手中一沉,却是那熟悉而亲切的触感。
孙闯见状,不再多言,双手握锏,向着她冲去。
他身形魁梧,力大无穷,一对锏在他手中舞得虎虎生风,仿佛能摧毁一切。
梨花则稳稳地握住长枪,身姿挺拔,眼神如刀。
就在孙闯的锏即将击中的瞬间,她突然一个侧身,巧妙地躲过了这一击,同时长枪如游龙出动,迅猛地刺向孙闯的胸口。
这一枪,既快又狠,充满了杀意。
孙闯大惊失色,他从未想过这个女子不仅力量惊人,反应速度和枪法也如此精湛。
眼看长枪已刺至胸前,他仓皇后退,凭借丰富的战斗经验才勉强躲过这致命的一击。
但此刻,心中已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女子的实力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他之前对她的轻视,此刻俨然就是一场笑话。
适才所说的,她能生擒孙迁,此言绝对不虚假!
自己大意了!
越是如此,他越是心焦。双锏越舞越急,每一击都拼尽全力。
然而,梨花仿佛能预知他的每一次攻击,总是能在关键时刻巧妙地化解。
她手里的长枪好似长了眼睛的银龙,在他身边游走,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随着时间的越发往后,孙闯的体力逐渐下降。
他的攻击依然凶猛,但攻击威力却已大不如前。
反观梨花,却仿佛不知疲倦一般,招式越来越犀利,每一枪都仿佛能刺中他的要害,让人防不胜防。
两人你来我往,一刻钟之内已然走了几十招。
招招惊险!
就在孙闯被长枪搅得昏头转向之际,梨花突然改变攻击节奏,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刺出长枪,直取他前胸要害。
孙闯大惊失色,赶忙回锏抵挡,然而对方却突然一个旋踢,右脚准确地踢中了他的手腕。
“啊!”孙闯痛得惨叫出声,手中的锏也脱手飞出。
他踉跄后退几步,终于支撑不住跌坐在地上。
而梨花则收起长枪,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他。
此时孙闯哪里还有方才的狂妄之色,捂住手腕,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梨花方冲着他抱拳道:“承让了。”
孙闯挣扎着站起身来,“大丈夫敢作敢当,先前我说你能擒下孙迁是虚言,现在我承认,你确实能擒下孙迁,你的功夫甚至比我孙闯还厉害。”
梨花唇角微微一扬,“多谢孙公子替我正名。”
顾颌见状,上前道:“既然两位已经较量结束,诸位何不进屋,继续把酒言欢,畅饮一番?”
众人这才如大梦初醒一般,相携入内。
梨花瞥向董芸,正对上她那双如水的眸子,她眨了眨眼睛,咧嘴一笑。
董芸唇角轻挑,方转过头去,在众人的簇拥之下进了大厅。
原本还带着几分质疑的人,此刻也识趣地闭上了嘴。但也并未表态什么,有的则继续闷头吃酒,显然,这次宴席上所用的酒水更能引起他们的兴致。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声嘹亮唱名:“张孝师将军请见殿下,特来向殿下贺新春之喜。”
屋内众人闻言一愣。
他来作甚?
董芸却显得并不意外,道:“有请张将军。”
门口小将传道:“殿下有请张将军——”
很快,随着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来人正是张孝师,他目不斜视,朝前方大步走去,径直走到董芸座前,这才跪下行礼道:“末将张孝师,请殿下安,提前给殿下拜贺新春。”
对于张孝师的到来,董芸无疑是开心的,冲着他笑道:“张将军快快请起,不必拘礼。”
说话间,已有人在夏寻雁下首安排好座位。
张孝师从容入座。
董芸关切道:“刚刚才听说张将军喜获麟儿,孤还未来得及向你道贺。”
张孝师听她提到这茬,一张黝黑粗犷的脸上顿时挤满了笑,起身拱手道:“托殿下洪福,末将又得麟儿又得粮,双喜临门。如今溿阳宣城上下一片欢腾,百姓们都盼望着殿下能再次莅临靖州,再布雨露恩泽。”
董芸笑笑:“张将军公子的满月宴,孤怎能缺席?既然今日来了,不妨与在做诸位打个招呼。大家都是老朋友了,无须拘谨。”
听到她此言,沱江各大佬顿时面露讪讪之色。
毕竟当初他们欲选择张孝师作为沱东代言傀儡,一来是看上他领兵打仗的能力,二来是觉得他出身低贱,毫无背景,方便操控。
可后来又觉得此人粗鄙不堪大任,担心其崛起之后培植寒门势利与他们这些权贵作对,这才放弃了他。
如今再次见面,双方身份已经齐平,怎能不尴尬。
不过都是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老狐狸了,众人纷纷拱手寒暄,好似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般。
但有支持的地方就会有人反对,毕竟一个梨花一个张孝师,都是一介武夫,也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依仗。再跟着一个资源匮乏、身世落魄的公主,着实也不是什么亮眼的组合。
甚至有人提出道:“听说殿下与长公主之间颇有龃龉,这事可是真的?照我说,姑侄之间,能有多大的仇过不去的。”
“就是啊,长公主手握西塞主要兵力,若是殿下到她面前服一声软,也不用这么大老远到咱们沱东如此辛苦奔波,想要安逸的日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这问题算是问到了董芸的软肋上,因着五姑姑宇文慧的关系,她是憋着一股气也不愿承认与长公主之间的关系。
钱应隆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幕,他微微抬眼,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台上的公主。
其他人也停下话头,望了过去。
毕竟,一个有无西塞撑腰的公主,其分量截然不同。
董芸的脸色果然很是不好,若是其他,她倒能云淡风轻,认便认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可五姑姑的事,就像是一根刺一样,刺在肉里,让她没有办法亲口承认她与长公主之间的姑侄情感无虞。
就在她冷着脸想要驳斥时,却听外头唱名道:“西塞长公主遣使,请殿下安——”
董芸心头一震,目光转向门口。
众人也齐刷刷看向大门方向。
只见一名三十来岁的男子,阔步而来。
梨花眼尖,脱口而出:“左齐师父——”
众人闻言,心跳都漏了一拍。
这位小统领是公主的亲信,竟称呼西塞使者为师父,这岂不是意味着公主与长公主之间的关系并非外界传闻的那般势如水火?
左齐大步前来,冲着董芸下跪行礼,口中道:“末将左齐,奉长公主之名,请殿下安。”
董芸看着左齐,心中五味杂陈。
直到一旁夏寻雁提醒,她这才道了一声平身,让人给他看座。
左齐算是梨花的功夫启蒙老师,又帮她把大根寻了回来,之后诸事,也得了他不少的帮忙,她对他,一直感恩在心。如今有好长时间没见到他,对他格外热情。
师徒二人坐在一起,低声说着话。
一个张孝师一个左齐的出现,一下就让整个宴会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那些原本心存观望、对董芸不以为然的大佬们,此刻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瞬间就生出了恭顺的姿态。
吴青阳更是起身道:“殿下如今在沱东尚无宅邸,吴氏在熙华巷有一处占地近二十亩的宝地,愿赠予殿下,还望殿下不要嫌弃。”
此言一出,在座所有人震惊不已,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熙华巷是吴郡邺城较为繁华的地段之一,平日拿个铺子都难。这老贼居然舍得拿出那么大的一块地赠予这个落魄公主,想来是铁了心要攀上这条大腿了。
董芸能怎么办,自然是笑纳。
毕竟,这是投诚之举,她岂能将人拒之门外呢?
吴家没有显赫的人才和关系网,也不敢高攀公主这门亲事,于是只能以钱财来表示诚意。
其他世家见状也纷纷效仿,争相表态。
时至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之际,众人才尽兴而归。
临行前,翠儿率人送上伴手礼——晋城特产的纸张、胭脂、蒸馏酒套装以及几个精巧的水车模型。
左齐自知公主不待见他,加上有要务在身,宴会一结束便匆匆告辞。
梨花依依不舍,将他送了又送。
张孝师孩子才生没几天,也没打算留宿,得了公主给麟儿赐的名字,一脸喜意,趁着夜色,赶回溿阳。
等四女回到别院时,已是夜深人静时分。
董芸喝了点酒,双颊酡红,看上更是美艳绝伦、不可方物。
梨花没让小丫鬟们帮她沐浴,自己一人便把这些事操劳完了,洗了个鸳鸯浴。
等把人抱到床上,董芸捧着她的脸道:“你今天可真给我长脸,挫败了那不可一世的孙闯,我当真快活极了。”
梨花黏着她的耳边道:“还有更快活的。”
董芸听着她在耳边低语着,温热的呼吸在肌肤上蹿过,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身子一紧,却仍嘴硬着轻哼了一声“别唬我……”
随即又将盖在身上的被子给拉开,口中道:“热。”
今天的炕烧得旺,加上董芸喝了酒,又洗了个热水澡,被这么一捂,竟滴下汗来。
梨花自更不用说,她本来就体热,滚烫的身子贴在董芸的后背,宛若一个大火炉一般。
见她当真滴下汗来,梨花揽住她的腰道:“炕上热,咱们去窗边,看雪景。”
换个地方,让翠儿她们少洗一天褥子。
说完从背后揽住董芸,将她半抱着就下了地,倚到了窗口边上。
董芸生怕摔倒,赶忙伸手抓住窗棂,掌心瞬间被那凉冰冰的窗棱给刺激到,忍不住嘶了一声,恍惚之间背后那人竟将她亵裤拨到另一边。
身子瞬间绷紧,弓着身子紧紧抵住窗口,“你——”
随即细长的脖颈高高扬起,口中娇吟道:“……这外头黑漆漆的……哪里有什么雪景可看……”
梨花紧紧贴住她,脸挨着脸,道:“有的,还有下雪的声音……还有天上的明月……落入我的怀中的一番美景……”
“姐姐看到了吗?”
董芸摇头,咬着唇,却已下意识地将她手指紧紧箍住,嘴中喃喃道:“没看到……”
“姐姐定是不专心,否则怎么会看不到。”
董芸断断续续反驳:“我很专心的……”
她不知道自己就是对方口中的那一轮明月,其实也不难猜出,但是她此刻实在没办法思考了。
外头屋檐下的灯笼忽明忽暗,她的眼神跟着上下飘忽着。
就这么倚着窗口,看了半宿的雪景。
第162章 十二美男
西塞。
李昊一脸铁青地坐在书房里, 一旁的李月娥也不敢去触他的霉头。
“真是混账至极!”他猛然一拍桌子,震得上面的茶盏都跳了起来,“李氏一脉, 同宗同源,本应同气连枝, 那李文昭小儿无知也就罢了,李福山这老糊涂,居然也分不清亲疏, 反而去帮那些外人!”
李月娥这才出声道:“李玄一碗水端不平,又是囚禁人亲母, 又是纵容大房推人入寒潭, 这桩桩件件, 早已足够让姐弟二人对他恨之入骨。父亲那封信还说要除掉他们姐弟二人,如今这信已落入他们的手中,您觉得他们还会向着咱们吗?”
“至于李福山祖孙,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个利字。先前他大孙一直被李炯压着,如今一朝翻身,决计不会再愿意回到过去的境地。”
“哎, ”李昊长叹一声,“都是这个李玄, 当初要是不去招惹那个雪姬,能有今日这回事吗,真是红颜祸水, 为了一个女人,整个李家就这么葬送在他手里了!”
李月娥道:“如今沱东李氏已然离心, 父亲还是不要继续执着的好,如何除掉宇文明月才是正事。”
俨然还在对上次阻拦她让人第一时间杀掉董芸这件事而耿耿于怀。
她算是看出来了, 宇文瑛那个女人,表面上看着对宇文明月不闻不问,但事实上,背后不知道帮她铺平了多少路。
此女一日不除,她就一日寝食难安。
李昊颇为头痛道:“如今李氏姐弟对她死心塌地,沱东其他几大家族似乎也想趁机改换门庭,想要从他们那里入手,难上加难。”
李月娥道:“宇文敬比我们更想要她死,父亲何不将宇文明月在南边的消息透露给京都那边,让宇文敬去对付她??”
李昊闻言双眼放光:“我倒是忘记了这个,就照你说的办。”
说着又话题一转,“长公主那边,你也得想办法笼络,否则单靠我与昆仲,难成大事!”
李月娥点头应下。
……
京都,太极殿。
宇文敬面色铁青地听完李高的汇报,猛然间将手中的奏折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声音中怒火的怒火根本就压不住。
“这个妖女,我说怎么销声匿迹那么久,竟跑到沱东去了,还把沱南一带搅得天翻地覆,真是无法无天!”
他的眼神如刀割般锐利,直视着李高:“如今与你同宗的李氏一族竟投靠于她,你有何话说?”
李高诚惶诚恐,额头的冷汗直流,颤声道:“陛下,沱东李氏一直是李玄掌管,多年来与臣交往甚密,对陛下忠心不二。谁料那二房姐弟仿佛被鬼迷了心窍,竟然做出弑父屠兄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来,还篡夺了李家的大权,这才导致整个李氏一族误入歧途。臣对此深感痛心!”
宇文敬不满地瞥了他一眼,冷哼:“现在哭诉有何用?还不快想办法扭转局面!”
说完又气恼道:“起初溿阳刚刚被反贼张孝师占领的时候,朕派了两班人马去收拾他,却都铩羽而归。后来曹观造反,朕不得不调转矛头对准他,无暇南顾,不料靖州那些酒囊饭袋居然连宣城也守不住!这样下去,若他们联手,朕的江山岂不是要被这些乱臣贼子瓜分殆尽!”
“陛下息怒,沱东地区也不全是人人都向着那妖女。”
“哦?还有谁这般有骨气?”
“是沱东炀州州牧邱琦。”李高回答道。
“是他!对,朕与吴兴郡世家早前是有那么一段渊源,得亏他还向着朕!”宇文敬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立即传令,八百里加急,让邱琦不要再等了,联合青湖大营,务必拿下那妖女。胆敢阻拦者,一律杀无赦!”
“朕料想沱东大族还没有蠢到轻易拿家族命运做赌注,把自己退路封死,将部曲借给他们。”
他眼中闪烁着冷光,“先保住沱东地区,等朕收拾完曹观,到时候再过江往鄞州,与沱东一带两面夹击,对张孝师进行围剿,收复溿阳和宣城。”
青湖大营的三四千精锐,再加上邱氏的部曲和征调的百姓,至少能组成八千至上万人的大军。
张孝师的兵马在靖州,就算快马加鞭也得一天的时间,哪里来得及救援!
如此一来,拿下那妖女应是轻而易举了。
……
大年初三,浓浓的年味还萦绕在沱东的街头巷尾。
钱家小院却迎来了一批意外的“客人”。
据周边的邻居回忆,那晚他们只听到急促而密集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兵刃交击的声响,打斗与呼喊交织在一起,大约持续了一刻钟便歇了。
早上醒来,只看到小院的仆人们正忙碌地清扫着地面,冲刷着残留的血迹。
见到有人路过,还笑眯眯地打着招呼,跟没事人似的。
仿佛昨夜的一切只是场梦。
然而沱东几大家族的人都心知肚明,上头觉察了,也行动了。
但公主那边没有任何表态,他们也不想在事态还不明朗的时候卷入是非,只能按压心思,静观其变。
暗路行不通,邱琦只能走明道。他从青湖大营调集了一百多名士兵,联合三十多名衙役,由兵曹带领,浩浩荡荡地赶往小院。
以圣意为名,宣布逮捕宇文明月。
就在官兵要破门而入的时候,院门打开,一名少女出现在众人跟前。
面对上百号身着甲胄的士兵,少女脸上毫无畏惧之色,道:“这里没有妖女,只有正统的公主宇文明月。你们若想寻找妖女,到别处去。否则,私闯民宅者,不管是什么人,一律斩杀!”
领头的兵曹喝道:“大胆,圣旨在此,还不快叫宇文明月那妖女出来受擒!”
梨花冷笑一声:“什么圣旨?我只认先皇闵帝的圣旨,其他的,皆不作数!我也一概不认!”
兵曹怒不可遏:“好你个大胆的夜叉,竟敢藐视今上的圣旨!来人啊,立刻将此人拿下!”
几名士兵迅速逼近,但梨花只是冷笑一声,身形骤起。随着她的身影掠过,那几名官兵瞬间倒地不起。
兵曹大惊失色,高举长剑呼喊全军进攻。
然而,此时周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兵曹慌忙回头,发现自己的一百多人已被团团围住。
为首的黑脸小伙高声喝道:“缴枪不杀!”
官兵顿时面面相觑,方才已经被少女的身手给镇住了,如今再来这么多人,哪里能打得过。
不知是谁带头,将武器丢弃在地。
随后乒乒乓乓声响起,所有官兵全都缴了械。
此时的吴兴郡州府衙门内,炀州州牧邱琦焦急地踱着步,正等着前往邺城拿人的那群官兵回来,可等到天黑,鬼影子都没见一个。
邱琦心中焦躁极了,忍不住抱怨道,“我说要直接派大军围城,你们几个觉得过于冒进,担心惊动四大家族,先进行试探,现在好了,人没抓到,还打草惊蛇了吧。”
幕僚果然不敢说话来。
事已至此,邱琦再责备也没用。
“对方到底是何方神圣,派出去的人也有不少高手,怎的就拿不到人??”
幕僚忙回道:“听说公主身边有个叫小统领的,武艺高强,连孙氏的孙闯都不是其对手,妖女能安然无恙,想来就是因为那女子!”
“什么公主?”邱琦呵斥道,“那是妖女,陛下说是妖女便是妖女!”
“是,属下失言。”幕僚赶忙改口。
邱琦脸色稍缓,问:“依你之见,我们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他其实也不想出这个头,只是受州里世家裹挟,不出头不行。
吴兴郡各世家认为公主在邺城,受四大家族支持,待她得势,定更看重邺城的人。他们吴兴郡如今落后一步,怕是连汤都喝不上,何必拿热脸孔去贴冷屁股。
再说了,一个落魄的孤女,拿什么跟当今天子斗?
宇文敬如今处境确实不怎么好,可人家是实实在在的九五之尊,端的是天子的威仪。
就算当初说他得位不正,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皇位已经坐稳,再翻旧账也掀不起什么大浪。与其如此,不如忠心耿耿地效忠,还能落下一个忠臣的美名。
邱琦是把这些话听进去了,所以一直没把董芸放眼里。
但这会儿连派了两拨人出去,都没能把公主给带回来,着实让他很是生气。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击鼓声。
邱琦吓了一大跳,疾声呼道:“何事击鼓?”
立即有人来报:“大人,不好了,有强敌来犯,已然兵临城下!”
邱琦大惊失色,这是他任职以来从未遇到过的情况,赶忙问道:“是何方来犯?”
“有三路人马,三面大旗,邺城的五千兵马,溿阳张孝师的一万人马,还有一支名叫雾隐军的,约一万人马!”
两万五千铁骑围城,邱琦面如死灰。
他原是想着今日拿不下公主,明日便发兵往邺城。就算公主与张孝师已经联手,但短短一日,张孝师的兵马根本就来不及到这里。
却没想到,自己还没发兵,人家的兵马就率先到了。
简直未卜先知。
这叫他如何不吃惊。
他手头仅有的三千部曲,再加上青湖大营可调动的三千人马,与敌军相比,显然远远不够。
顿时心中慌乱不已:“这可如何是好?我们要守城吗?”
幕僚苦笑着摇头,“大人,城内百姓并无死守之志。单凭您的部曲,恐怕难以抵挡。邺城的兵马实力尚不可知,但张孝师的一万精兵,却是名副其实的虎狼之师一般队伍难以与其抗衡。更别提那神秘的雾隐军,据说他们是那妖女的亲兵。那小统领便是雾隐军的领头,她已如此强悍,其余将士的实力定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他咽了口唾沫,“即便我们能暂时守住城池,若无援军,最终也只是徒劳送命。”
邱琦顿时血色褪尽,道:“我们哪有援军可言?本以为沱东的世家们会观望一段时间,谁料他们竟能迅速集结五千兵马支持那妖——公主,如此一来,我们便只能靠自己了。”
更不用说还有张孝师和晋城雾隐军早已守株待兔了。
幕僚偷偷瞄了他一眼:“大人这是想死守了?”
邱琦瞪大了眼睛,“守什么守!你刚才不是说了么,没有援军,守也是白守!难道你想让我去送死吗?”
幕僚连忙低头:“那大人的意思是?”
邱琦无力地摇了摇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开口:“为今之计,只有献城乞降了。”
说着不再看幕僚,冲着身边手下道:转而向手下命令道:“去把二公子找来,再从城里挑选十余名美男子,献与公主,以保全城百姓平安。”
幕僚张了张嘴,到底也没说什么,躬身退了下去。
城外的敌军并未叫骂挑衅,就这么围着。
见邱琦闭城不出,也不焦躁,直接安营扎寨。
邱琦一晚上未眠,第二天一大早,便率十二名美男出城乞降。
张孝师看着眼前这些脸刷得跟城墙一样白的公子哥,有些一言难尽地看向梨花。
梨花自然是不愿的,收这么多男人回去是膈应自己吗?
以她在董芸心中的地位,若是不经上报就直接将人退回,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可区区一个小统领,如果擅自做主,这让其他将士怎么想,让沱东各世家怎么样?
于是心里把这个邱琦给骂了八百遍,然后派人前往邺城向公主禀报这件事。
董芸听到这个消息时也是一愣,本能地想要拒绝。
但顾颌却劝道:“殿下,邱琦之前之所以如此强硬,是因为有吴兴郡的世家在背后撺掇。根据名单来看,这十二位……美男子,都是各世家的公子,邱琦特意挑选这么些人献给殿下,一是表诚意,二来是泄愤。不过有这些人质在手,各世家投鼠忌器,殿下行事也不必处处掣肘。”
“就算殿下不用这些人,发配作他用也不是不行。”
董芸沉吟一会儿,便点头同意了。
梨花哪知具体详情,乍一听到公主要把十二个美男子留下来,一张小脸瞬间就沉了下来。
但仍压着满肚子的火气,有条不紊地指挥着手下占领郡城衙门各处,撤换原有的守备,换上自己的人马。
随后,又率领着队伍,前往青湖,拿下大营,将所有士兵收编入雾隐军。
一切的行动都如同行云流水一般。
而他们兵不血刃拿下邱琦,沱东地区各世家便意识到,再也没有回头的路了,而今只有依附公主,方有活路。
待她们这些先行军将前头的一切安排妥当,董芸这才摆驾来了炀州治所吴兴郡。
随行的还有沱东各世家代表。
而此番见面,已然不同于年前的那次设宴,虽未明确诸事,但行的却是君臣之礼。
城外加上新收编的队伍,近三万大军虎视眈眈,众人心生畏惧,无不恭敬。
这便是董芸要调动一万雾隐军来沱东的原因——不是为了打仗,而是要形成巨大的震慑力!
随即,她宣布,将炀州治所改定为邺城,并任命顾颌为炀州州牧,主管沱东一带的政务。
封李文睿为炀州都督,主管军务,统领雾隐军驻沱东的青湖大营。
前炀州州牧邱琦献城有功,念其劳苦功高,保留其吴兴郡郡守一职,继续管辖一郡政务。
此外,董芸还下令,自即日起,沱东地区所有税收制度全部按照晋城方式的处理,废除一切人头税等苛捐杂税,世家大族及官绅一体纳税,若有隐瞒,严惩不贷!
而炀州府衙内年前收上来还没送往国库的税粮,以及往年的存粮,除部分存储备用之外,全部运往靖州和晋城。
这一举措主要是为接下来的战事提供保障。
并命张孝师尽快拿下靖州其余三郡。
张孝师得了粮,又不用操心政务,带领一万士兵屁颠屁颠走了。
几个月以来的沱东之行,总算开花结果,尘埃落定。
梨花看着大殿上的董芸,说话鼻子还带着微微的鼻音,心里一边怨着十二美男的事,一边又止不住地内疚。
前几天一时候贪欢,拥着她在窗边看了半宿的雪,导致她那日起就受了风寒到现在。
听着下头沱东大佬纷纷劝慰,殿下要爱护身体,不太要操劳过分的时候,梨花耳朵就不禁发烫。
操劳是操劳了,但真不是操劳政务的事。
提心吊胆地看着上头,生怕她多咳上一声。
每咳一声,都让她心惊肉跳一回。
等安排完诸事,董芸这才让众人散了。
事实上,若是以晋城那一套为准则,董芸要做的事情可多了,但那些细节不适用于沱东一带。
而且既然以世家治州,只能尽量放权。
抓大放小,做好制衡,具体的,由下边去做。
靖州不一样。
靖州是实打实打下来的,所有决定权都由她们这些管理层说了算。
经历了灾荒和战乱的靖州,独裁才是唯一出路,才能更好、更快、更高效地将各项政令彻底地执行下去。
包括均地法,包括去奴隶化,以及强制女子权益提升的办法等等,所有举措和法规制定,从人本出发,可无视以前的老规矩,新规说了算。
夏寻雁所有的聪明才智和抱负在这里也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
这也是为什么董芸下令张孝师尽快拿下靖州,她想要更大范围地将该地区进行统一,打造成为一个试点,以此来证明,她们的方法是能行得通,并且是最先进,受益人群最广的。
因地制宜,分而治之!
这便是她们当下的治理理念。
既然已经定下了治理策略,董芸就不会再去操心那些琐碎的事情了,她的能量和精力都是有限的,需要放在更重要的地方。
沱东的事就丢给顾颌处理,靖州的事就去找夏寻雁和张孝师,后宅的事自有翠儿她们,就连吴青阳送的那二十亩地建造宅邸的事情,也由吴氏一手操办,她只需等着建成了住进去就行。
眼下沱东的事情解决了,她又继续坐镇了几日,看着事情有条不紊地展开,便觉得是时候往下一个目标进发了。
于是决定次日出发返回晋城。
但这十二个美男如何安置却是个大问题。
而梨花因为这个事情,已经两日没有理会她了。
这两天一直在青湖大营训练士兵。
董芸眼见天黑了人还没回来,无奈之下,只得派人前往大营传话,告知她明日清晨出发的消息。
直到早上,人才从军营回来,直接在城门口等着队伍出发。
顾颌率各大世家十里相送。
梨花留了几个年轻的雾隐军骨干在青湖大营,以协助李文睿管理军务。
队伍浩浩荡荡地出发,梨花没见到那十二美男的影子,原本气鼓鼓的一团火气总算放了下来。
但半途董芸让她上车,她却没上,还走得远远的,表示自己还没气消。
董芸对此感到既无奈又好笑。
直到半晌宿在驿站,这人才扭扭捏捏地进了屋。
被她晾了几天董芸也来脾气了,没好气道:“你这么有本事,还以为不用来找我了。”
梨花嘟着嘴不说话,身体却一个劲儿往她身边凑。
董芸气得连拧了她几下道:“嘴巴被锯了吗,不说话了?”
梨花去挽她的胳膊。
董芸甩不开,只能任由她依偎在自己身边。
过了好一会儿,梨花这才吞吞吐吐道:“反正我就是不高兴嘛,谁叫你收那十二个丑八怪。”
董芸一下就气笑了,“还丑八怪,可都是各世家的俊俏少年郞,不知道有多少姑娘小姐追捧着,到你嘴里就变成了丑八怪!”
梨花可怜楚楚地望着她:“你果然还是喜欢那些人!”
“我什么时候说我喜欢他们了?”
“你要不喜欢你为什么要收下来?”梨花不依不饶。
“那是吴兴郡世家子弟,吴兴郡有很多世家是与宇文敬有往来的。邱琦当初要与我们作对,就是这些世家撺掇,他送这么一堆人过来当人质,我不收又不行。”
梨花方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还是气鼓鼓道:“那么多办法,偏偏选了这么一个损招,哼!”
董芸笑着安慰她:“不是要挖石墨吗,刚好缺人手,让他们去挖矿,物尽其用,岂不是更好。”
被押在后头隔日才出发的十二美男突然觉得全身凉飕飕的。
理由很充分,但梨花就是不舒服。
她会忍不住担心,如今姐姐得势了,往后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给她送男人。万一哪天她把持不住,真的把人留下来了怎么办?
一时间,又变得患得患失起来。
董芸看在眼里,心疼着她的患得患失。毕竟将心比心,当初自己不也以为她被李莲心勾引了,发了好大一顿疯吗。
她难得主动,去解梨花的衣裳,道:“这几日把我给弄了风寒了,自己跑到大营去,你就是这么待我的?”
梨花听她这么说,果然内疚极了。
顺服道:“你想怎么样,我都依你……”
董芸:“我也想倚窗看雪。”
梨花红着脸,就要下床去。
却被董芸一把搂住,“这里可不比在家里有炕,我怎舍得让你着凉。”
梨花道:“我体热,不怕着凉……”
董芸笑了笑,往枕头上一靠,媚眼如丝,道:“喂我。”
梨花身下一紧,扯了裤子跨了过去,跪坐下来。
微微向前,正好对着董芸的脸。
潮湿的气息扑鼻而来,诱人得紧。
董芸想起了那段在大柳树村山洞里的日子,那些没羞没臊的夜,自己把墙上的石块抠了一块又一块。
十八岁的小姑娘,在外战无不胜,可内里却嫩得很。
她觉得,逃亡这么多年,上天也不全然都在虐着她,至少也有怜惜她的时候,就比如把这鲜嫩多汁的少女送到她跟前。
这是她应得的。
如是想着,也不再客气,凑过去,用力噙住。
第163章 小可爱
西塞王府。
李月娥和长公主正对坐着用晚膳。
看着对方一口汤都没喝, 李月娥不由得轻嗔:“嘴巴怎么就那么挑?大夫叮嘱过,你常有眩晕和手脚麻木之症,应多食天麻。可你偏偏嫌弃它的味道, 这可怎么好?”
长公主面无表情,淡淡开口道:“又酸又苦, 鸡肉的味道全被掩盖了。”
“就你舌头灵敏,怎的我就吃不出来?”李月娥没好气道。
她年纪不轻了,但底子好, 保养好,举手投足之间带着无限韵味。
长公主垂下眼帘, 没有答话。
李月娥见状, 又开口道:“我看你真的是越上年纪越沉闷, 我当初若是知道你这么呆板,怎么会鬼迷心窍,被你诱惑了去。”
听到这句话,长公主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李月娥见她这副表情,适时闭了口。眼睛看着她,这么多年了, 还是当初那淡雅清高的模样,似乎岁月对她特别宽容, 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她的目光贪婪地描摹着她侧脸的弧线。
试探地问道:“阿瑛,我今晚宿在王府可好?”
长公主头也未抬:“你以往也经常留宿,无需问我。”
李月娥看着她那修长的手指和好看的眼睫, 轻声道:“我想与你同屋。”
长公主微微一怔:“你不回,霖儿不闹着想你吗?”
“那么大的孩子了, 府里自有人伺候他。倒是你,身边一个贴心人都没有, 上次我早上过来,你刚起身的被褥中还透着寒气,这如何使得?”
“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早习惯了。”
李月娥:“可我习惯不了。阿瑛,自十六岁那年你吻了我,我便知此生不会对任何男人动心了。”
果然,长公主的唇线紧绷了起来。
当初两人情窦初开,是宇文瑛先踏出了那一步。
那时的她,情难自禁,率先揭开了两人之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
因着那一吻,她对李月娥总怀有一份亏欠,觉得是自己将她拉入这段不伦的恋情中来。
而在那之后,两人之间也偷偷摸摸地有了一段甜蜜而美好的时光,这份感情确实是旁人无法比拟的。
只是随着年纪上来,李家逼着李月娥要去结亲,反反复复相看了好几个人。
而当宇文瑛从别口中得知李月娥家中已收了聘礼,连婚期都定下来的时候,痛不欲生,后来就发生了醉酒事件。
只因她年长,为了宇文慧不被责罚,事后强忍着身体不适,主动把黑锅给背了。
再后来,她被封为西塞王,远离京都。
李月娥自丈夫去世后,便去了西塞投奔父亲,与宇文瑛又慢慢地有了往来。
年少时候深爱的恋人,再大的怨气,总是容易抚平。
两人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处在一起,就连李月娥的儿子萧霖也是三天两头来请安,长公主对他,一向温和。
在外人看来,两人的关系很是暧昧,外头不知什么时候生出的那些流言,长公主却从未出面澄清。
如今再提起以前的事,长公主脸上明显是抗拒的。
李月娥眼睛死死盯着她,见她紧紧抿起的唇,那是她平日想要拒绝人时候的标志性动作。
李月娥对此再熟悉不过。
她桌子底下的另外一只手攥紧,脸上却露出善解人意的表情,轻笑道:“你在想什么呢,我只是想多陪陪你,聊聊天。我们多少年没有像以前那样,躺在一起聊到天明了?阿瑛莫不是连这样的小请求都要拒绝我吧?”
长公主沉默了一会儿,“随你,屋里两张榻,你若想留,便留下来吧。”
李月娥看她这般模样,银牙暗咬。
好不容易才将心里的那股气压了下去,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无奈:“我知道上次明月的事你还在气恼我,我对那孩子能有什么想法?我做的这一切还不是为了你。”
见到长公主手中的汤匙微微一顿,她才接着道:“你与她姑侄关系,中间却生出了那么多矛盾,我知道你心里其实是很在乎她的,便想着或许把她请了来,当面锣对面鼓地说开了,缓和你们之间的关系。可我爹是什么人,我只得表面曲意顺从他,你当时又不分青红皂白,只看到了我拿你信的事——”
“现在好了,人也不见了。”李月娥轻叹一声。
“不过,听说她现在人在沱东,我倒是松了一口气。至少在那里,有钱家保护她,你也能安心一些。”
长公主听到“钱家”这两个字,脸上虽然没有什么变化,但眼底却早已是一片大浪翻涌。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让她回到年少的时候,她绝不会选择在热恋的时候,将身份的秘密告诉当时的恋人。
倘若天下人得知,她宇文瑛不姓宇文,那她就不可能再是西塞王。
宇文敬一直想要废了她,但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理由。
因为她是长公主,是先帝的长姊,是先太后最为看重的女儿。
先帝封其为西塞王,名正言顺,又无大过错,宇文敬动不了她。
但如果天下人得知,其实所谓长公主,不过只是沱东钱家的一个普通孩子,只因父母舍命救过顺帝而被偷偷带回宫中抚养,那将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宇文敬的削藩诏书必定会在第二天就送达西塞。
再加上酒后侵犯荣华公主的罪名一旦坐实,她将会被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会众叛亲离失去所有部众支持,而李昊的军队会随着削藩的圣旨一起到达,将西塞王府团团围住。
一切将会陷入无法挽回的境地!
西塞要么彻底落入李昊的手中,要么被宇文敬又吃了回去。
不管是谁,只要吞下这一块肥肉,都将实力大增,更有了搅动天下的资本!
当然,李月娥不会蠢到将这样的把柄送到宇文敬或父亲手中,她唯有牢牢把握住这个秘密,把握这颗棋子,再捏住当年的那些情分,便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包括宇文瑛!
………………………………………………………
董芸一行人回到晋城的时候,已经是三日后的事了。
两人直接入住了之前梨花买的三进宅院。
这宅子还是之前鹰巢岭的土匪攻打前夕,城中首富临时出逃便宜卖出,被慕容锦几人给收购下来。
后来就到了梨花的手上。
毕竟能配得上董芸身份的宅子,晋城几乎没有,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大宅子离梨花娘家的院子隔着一个巷子,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两人去沱东的时候,大根带着一群工匠对里面好一顿修整,等她们回来刚好能住进去。
慕容九天夫妇亲自前来迎接二人回府。
寒暄过后,董芸问道:“数日前就已经去信京都,让锦儿大伯撤离,你可收到他的消息?”
慕容青山摇了摇头。
董芸眉头皱了皱:“这么久了,按理说不应该。”
慕容青山道:“我另有熟人在京都,现在就派人去联系。”
舟车劳顿,他也不敢这时候拿政务烦扰她,送到宅院门口便回去了。
董芸一行进了院子,管家便迎了上来。
“芙宝呢?”
“回殿下,小小姐还在上课。昨晚听说殿下和小统领今日回来,激动得睡不着觉。今天早上还不想去学堂,说要去城门口亲自迎接殿下,但被蔡夫子严厉训斥了一顿,只好乖乖去上学了。”
蔡夫子是先皇时期的一名进士,学识渊博,本是在翰林院修书,不小心摔断了一条腿。
宇文敬上位后,因他形象不体面,将他遣了出来,他只好回并州老家做教书先生。
后来,并州战乱,蔡老拖家带口逃亡到晋城。
因当时晋城遭了匪患,人员流失百废待兴,董芸下令大量招收识字的人。
蔡老先生就一瘸一拐来应聘了,面试只需提交一页书面的自荐或对时局的见解,夏寻雁看了他的文章,惊为天人,亲自去拜见,得知其身份后,第一时间进行录用提拔。
因蔡老身子不好,夏寻雁去了靖州后,董芸便想着请他专门给芙宝一人教书。
但他觉得孩子还小,应该还是要集体学习,更有助于交流和竞争,等后期孩子慢慢长大了,再根据其各方面情况进行单独教学。
于是芙宝就被送去学堂念书,而他也被安排在学堂任教,芙宝的学业自然也是他一手负责。
这会儿听说蔡夫子对女儿严格,董芸眉头一挑道:“就该有人治治她。”
梨花她娘是过着苦日子来的,如今日子好了起来,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孩子,对芙宝尤其溺爱,天上的月亮都想摘下来给她。
既然有人唱白脸了,那总得有人唱黑脸。
她和梨花也是,芙宝最喜欢梨花,梨花也特别爱她,自己就得唱这个黑脸。
芙宝毕竟不是普通孩子,自己如今走了这条路,将来若是不出意外,她也要步入这条路,她的教育更是不能松懈。
但董芸还是庆幸芙宝是在乡间养大,小小年纪见过贫苦百姓的苦,等将来一路上去,她能全方位地接触各个层面,这对于她未来成长,是一种非常宝贵的经历。
等她沐浴出来,却没见梨花,一问,才知道接芙宝去了。
如今董芸身份已经不再是秘密,芙宝的安全问题也变得尤其重要。宅院周边不仅安插了众多暗卫,就连学堂里的□□和洒扫人员,都可能是由雾隐军的精英秘密担任。
平日里,上下学都是大根或熊氏去接,坐着马车,不远不近都有人跟着。
芙宝年纪小,哪里知道这些。
刚出书院门口见到梨花在外头等着,立即撒开腿就往外跑,还没等靠近就朝她扑了来。
小孩子一天一个样,长得飞快。上次见的时候还圆嘟嘟一小个,如今居然长高了一些,但小脸蛋还是肥嘟嘟白白嫩嫩的。
梨花一把将她接住,往上举高高的,逗乐了一会儿,才问道:“想不想梨花?”
“想,”芙宝一把托住她的脸,吧唧一下亲在她脸上,“想你,想娘,每天都想,”
梨花笑道:“我们也想芙宝,天天都想。”
芙宝高兴得手舞足蹈,在她怀里欢快地蹬着小腿。
“今晚要和娘和梨花一起睡觉。”小团子撒娇道。
“好,芙宝睡中间。”梨花一口应了下来,抱着她往门口马厩走去,“今天不坐马车,咱们骑马赶回去。”
“耶耶耶,骑大马咯!”芙宝兴奋地欢呼起来。
回到家,又一阵风地跑去找董芸。
董芸刚沐浴完,小姑娘一头扎进她怀里,左闻闻右闻闻,最后看着母亲笑嘻嘻道:“娘好香啊。”
董芸许久不见她,此刻看着她那可爱的模样,眼神里满是怜爱。
“想娘吗?”
“想!”小姑娘回答得超级响亮。
虽然不是亲生,可被叫了那么久的娘,身上的母性早就被激发出来,她探过头去亲这小小的团子。
芙宝仰着脸,稳稳地接住了这个亲亲。
在小姑娘的认知里,董芸的味道就等于娘的味道,即便平日娘亲再严厉,可这层关系却永远无法取代,就算是被骂哭了,还是要往娘怀里钻。
“在书院交到新朋友了吗?”董芸一边往脸上抹着香膏,一边问道。
芙宝趴在她膝盖上,眼神紧紧锁在她的那些胭脂上,口中回道:“交到了,但是他们都怕我,我想去村里跟狗蛋和虎子他们玩。”
董芸闻言道:“老朋友要维持关系,新朋友也要交,明日蔡夫子会来见我,他若是表扬你了,就让梨花带你村子里玩一天。”
芙宝一听能回村子,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但听说要得到夫子的表扬才行,一张圆嘟嘟的小脸瞬间就没了笑意。
蔡夫子那人那般古板,平日里对她可严厉了,想要从他口中听到一句表扬的话,简直比攀登青天还难。
想到这里,一张小嘴不禁翘得老高,转过身去,将小小的背部对着董芸。
“娘不想让芙宝回村里就直说。”
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董芸见她这小模样,哭笑不得,又觉得好玩极了。
小孩子也就这个时候软糯可爱,等再大一些,可就没这么好逗弄了。
她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过身去,轻轻扯了一下那粉嫩的小裙摆。
小团子伸出肉爪子,将裙摆拉了回去,完了将头摆回去,表示一点都不愿意理睬她。
董芸又轻轻碰了碰她的圆嘟嘟的小肩膀。
小团子肩膀往里一缩,又哼了一声。
“芙儿——”董芸讨好地叫了一声。
“娘错了,娘不该——”不该干什么了,董芸突然一下子迷糊,自己是哪里惹得女儿不高兴了。
芙宝听她道歉,嘟起的小嘴却微微放了下来,但没完全消气。
董芸轻笑着伸出手来,揉了揉她头上柔软的细发,“那芙儿告诉娘,娘要怎么做你才不生气呢?”
“我不管,我要和狗蛋一起玩。”
董芸总算想起了这小家伙是为了什么生气。
“好吧好吧,那就稍微放宽条件。只要夫子不训斥你,休沐的时候,娘和梨花都陪你回村子好不好?”
“真的?”芙宝这下不气了,眼睛也亮了起来。
蔡夫子虽然古板严厉,但从来没有无故训斥过自己。想要得到他的表扬虽然难,但不让他训斥,这个条件应该还是比较容易实现的。
董芸点了点头:“真的。”
芙宝听她承诺,又嘻嘻笑了,伸出短短的小胳膊就去搂她。
“谢谢娘。”
董芸一把将她抱起来,让她坐在怀里,低着头亲了亲她肥嘟嘟的小脸蛋,问道:“念书累吗?”
芙宝原先是想说累的,可看到母亲那充满希冀的眼神,又想起平日大家对夏夫子和蔡夫子的崇拜,便觉得念书这事是很了不起的,若是说累了,岂不显得自己很没用?
于是把原本要说的话咽了下去,摇了摇头道:“不累。”
董芸笑眯眯地夸道:“娘的芙宝可真棒。”
芙宝一听,骄傲极了。
果然就是不能承认自己不行。
见母亲与自己亲昵,她开心极了,抬着下巴就要去亲她那嫣红的唇。
董芸往后撤了撤,道:“芙宝大了,不能再亲嘴嘴了。”
“为什么?”芙宝不高兴了,“娘能和梨花亲嘴,却不亲芙宝,娘偏心!”
董芸被女儿的话吓了一跳,自己和梨花的事,亲昵是亲昵一点,但是亲吻和做那档子事,可从来没当着孩子的面。
小心翼翼地问道:“芙宝什么时候看到娘亲梨花嘴了?”
“就是之前下雨的那个晚上,打雷很大声,芙宝突然醒来,有闪电,亮亮的,芙宝就看到了。”
董芸咬着唇,想起了是有这么一回事。
下雨天又是打雷又是下雨,声音大,不容易吵到人,她们二人总是会莫名激动,甚至会比平日里更激烈。
却没想到居然被这小家伙看到了,幸好只是看到亲嘴的部分。
不禁懊悔着那天过于猴急,没有把帘子拉上,也更坚定了要和孩子分房睡的决心。
分房肯定是要分,但眼下还不能做得那么明显,免得孩子警觉。
她眨了眨眼,道:“芙宝,娘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芙宝赶忙凑着耳朵过去。
在学堂里,分享秘密就是好朋友了,娘是个大人,居然有秘密跟自己分享,芙宝瞬间生出一股被信任的感觉来。
董芸稍微斟酌了一下道:“芙宝羡慕别人有爹吗?”
芙宝摇了摇头:“我有梨花,梨花可厉害了,什么都会!”
有娘疼爱,梨花更是有求必应,芙宝觉得自己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孩子,她什么都不缺,不需要一个爹来弥补什么。
同窗的学子们经常炫耀自己的父亲如何有钱、如何勇猛,但在芙宝看来,这些梨花都有。
而且,她一想到爹可能就是像熊爷爷或者狗蛋他爹那样的人——臭臭的,丑丑的,她就不想要了。
董芸见她这反应,心稍微放下了一些,又道:“娘和别人不一样,娘喜欢女孩子,娘会和梨花过一辈子,会亲吻,会一起睡觉。将来芙宝也会有要一起过一生的人,也会和那个人亲亲。芙宝明白吗?”
“芙宝不要别人,芙宝只想和娘和梨花一起过一辈子。”芙宝一听说还要有另外越人介入,不依了。
董芸拇指抚过她粉嫩的脸颊,道:“娘和梨花都会陪着你。但是娘比芙宝大那么多,将来会和奶一样老去,到时候就照顾不来芙宝了,所以还要找多一个人来爱芙宝。”
芙宝听说娘也会一辈子陪着她,原本吊起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来,“娘不会老,娘一直都是漂漂亮亮的,像仙女一样,娘是大仙女,芙宝是小仙女。”
董芸点了点她的小鼻子,“小不知羞的。”
芙宝害羞着笑嘻嘻躲藏着,直到董芸不逗她了,这才眨巴着大眼睛问道:“芙宝以后是不是也要和娘一样,也要找女孩子一起?”
董芸笑了:“这个问题提得还为时尚早,只有长大以后,芙宝才能分辨出自己喜欢的是谁,至于那个人是男还是女的,就已经不重要了。”
芙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问道:“那芙宝还能和娘和梨花一起睡觉吗?”
董芸轻笑出声:“当然能,睡中间。”
芙宝这下开心了,搂着她的脖子在她脸上一连啵了好几下。
又不放心地问道:“娘会一直爱着芙宝吗?”
“会,永远爱芙宝,永远疼我的心肝。”
说着,抵着她小小的脑袋,鼻尖碰着鼻尖。
芙宝埋在母亲怀里,幸福得直冒泡。
第164章 回村
西塞与梁州汉中郡交界。
此时正下着雨。
任谁也想不到, 这样一座默默无闻的小镇,一家看似古老而破旧的客栈里,竟然坐着两位举足轻重的人物。
一位是搅弄风云的曹国舅, 一度将大魏朝的皇帝给逼得顾头不顾腚。
一位是看似偏安一隅的长公主,惹得各方势力虎视眈眈, 想方设法将其拉拢到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
原本看似毫无交集的两人,却在这蒙蒙的阴雨天气里坐在一起喝着茶。
宇文敬若是见到这一幕,怕是要大吃一惊了。
不过此时的曹国舅却是满面愁容, 前几日在魏兴与宇文敬的一场对战中,他刚吃了败仗, 正是士气低迷的时候。
更不巧的是, 粮草告急, 他不得不四处奔波,寻求援助。
首先要找的,当然是这位一直以来都在背后支持他打仗的大东家——西塞王长公主。
曹国舅能坚持这么久,和长公主的支持密不可分。
当初他心生篡位之念决定起兵时,还是这位长公主私下主动派人与他接触,表示愿意为他提供后方的支持。
长公主的领地内有一块广袤的平原, 名为塞西平原。那里土地肥沃,水渠纵横交错, 是粮食的盛产之地。
若是有塞西平原作为后方,何愁不成大事?
曹国舅信心倍增,对长公主更是感激涕零, 但仍质疑其动机。
长公主哂笑:“宇文敬的皇位是怎么得来的,后来又如何对我步步紧逼, 国舅又不是不知道,何必多此一问?”
曹国舅细想也是, 当即承诺,只要自己打败宇文敬,愿与长公主共享天下。
只是仗打了一年多了,长公主后方支援一直没断过,倒是他自己这边,好几次失利,如今已经被宇文敬逼进了秦州一带,实在憋屈得很。
数日来,他与谋士苦苦研究,已经想出了破敌方案,只等着重振旗鼓,要打宇文敬个措手不及。
岂料后方来报,说粮草紧缺。
他这才想起最近连吃几场败仗后,长公主似乎也在有意无意地缩减了后方的粮草。
这让他很是难受,不得不亲自找上门来。
此时坐在这里,心里早已急躁得不行。
“殿下,咱们当初可是说好了,我在前头冲锋,殿下保证我的后方无虞,可如今粮草却断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长公主淡淡道:“仗打了这么久,我的粮草少有耽搁的时候。然而,国舅你拿着我的粮食,战况却是节节败退。国舅不反思自己的战术,倒是质疑起我来了。”
曹国舅心中暗恨,但脸上却堆出笑容:“胜败是兵家常事,赵云那样的常胜将军,不也在箕谷遭遇了惨败吗?长公主,您太过苛责了。”
长公主面无表情道:“赵云百战九十九胜,可国舅这一路却是败绩连连,我不得不担心着若是继续这么下去,先前所有的投入就成了肉包子打狗了!”
被骂成狗的曹国舅哪有资格生气,赔笑道:“如今正是关键时机,只要这一仗能赢,就能扭转局面。之前的投入,会带来数百倍的回报。长公主,您的目光应该放得更长远一些。”
长公主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国舅也知道,如今我是骑虎难下啊,若是这时候放弃你,那么先前所做的一切就全都打水漂了,可你要是屡屡失利,我仍继续跟进,那损失就更大了。”
“按理说,及时止损,才是明智之举。”
曹国舅闻言,赶忙接口:“长公主此言差矣,正所谓富贵险中求,风险越大回报也越大。若是平平顺顺,小王何须找你靠背不是?况且我若是输了,宇文敬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你了。西塞虽然富饶,但内有李昊牵制,外有宇文敬威胁,你这个西塞王的位置可就难保了。”
“依我之见,长公主没有更好的选择,支持小王是唯一的途径。”
长公主果然蹙眉不语。
曹国舅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之色。
长公主终于开口,“如此国舅先回去,粮食不日便送达秦州。”
曹国舅大喜过望:“长公主真是英明果断!小王不胜感激。”
长公主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还望国舅拿了粮食,就要好好打仗,莫要再让我失望了!”
曹国舅满脸堆笑:“那是当然!”
说完,便起身带领众人离去。
见这些人走后,左齐这才上前,轻声问道:“殿下,却不知这曹国舅还能支撑多久,他若是一直拖着,咱们是不是也得一直支持他?”
长公主摇了摇头:“如今咱们把粮食这么一卡,他心里自会有数,只要再输上那么两回,就拿不到粮草了。所以接下来这两场仗会打得尤其激烈,咱们只需作壁上观即可。”
左齐沉吟,“若是真如他所说,接下来的战役会有转机,那么宇文敬势必要被拖垮,再腾不出手南下,明月殿下至少又能稳健发展一年半载。”
长公主点头:“如今宣城和溿阳在新政令的推动下,已经开始回暖。其他各郡人心浮动,百姓只认粮食不认皇位上坐的人是谁,民间舆諤对她很有利。”
“加上沱东一带已全然归顺于她,再有那边粮草支援,张孝师又是一员虎将,这些时间够她拿下整个靖州了。”
左齐又问:“倘若这次曹国舅真的能扭转乾坤,殿下是否还要继续支持他?”
长公主轻哼:“当初之所以支持他,就是为了让他拖住宇文敬,如今目的达到了,谁还继续浪费饵料。这次不管谁输谁赢,都是咱们最后一次给曹观送粮。曹观败,宇文敬肯定也损失不小。曹观赢,充其量也不过是险胜。二人两败俱伤,实力必大不如前,想要缓过劲来,也得要两三年。”
左齐笑了:“这两三年,也够南边发展的了。殿下为了能让明月殿下在那边站稳脚跟,也是煞费苦心了。”
长公主听到这话,脸上的笑意又渐渐隐了去,起身道:“回去吧。”
……
芙宝盼了好些日子的休沐终于到了,一大早起来就兴奋不已,早早便由小丫鬟为她穿戴整齐。
跑了娘的寝室好几遍,还不见人起来。
她许久没有回村里,想给小伙伴带礼物,娘说了,买礼物可以,但是得答应她一个条件,就是要自己睡一屋。
为了礼物,她最终还是妥协了。
不过未睡觉之前,娘来自己这边屋子,陪着自己睡着了才走,约等于和娘一起睡了。
可是娘好懒呀,天都亮了许久,还没起床。
芙宝心里有些不高兴,但为人子女,又不能去敲门催母亲起床,只得耐着性子站在门口等着。
随着吱呀一声,寝室的门缓缓打开,梨花从里面走了出来。
见到小气包气鼓鼓地站在门口,不禁心虚:“芙宝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芙宝噘着小嘴,指着天边说:“已经不早了,你看,天边都已经开始发白了。再晚些,等到了村里,就已经很晚了。”
此时正是二月,天空阴沉,没什么太阳。
梨花讨好地笑了笑:“别担心,我们待会儿骑马回去,很快就到了。”
芙宝原本一张紧绷的小脸这才放了下来,“娘呢?娘也和我们一起骑马吗?”
在她的印象里,娘不管出行去哪里,都要坐着马车,她都怀疑娘会不会骑马的。
梨花笑道:“娘也骑马。”
董芸虽为千金之躯,但作为皇室长大的孩子,君子六艺和骑术多少还是会涉猎,只是精不精通而已。更何况这么多年来逃亡,寒冬的江水都下过了,更别提区区骑马。
正说着,正主出来了,穿戴整齐的,但脸上还带着隐隐的红晕。
芙宝跑上前去搂住她娘的大腿道:“娘,你好晚才起床哦。”
董芸闻言,没好气地瞪了梨花一眼,这才伸出手去牵女儿的小手道:“走吧,出发。”
两匹快马早就备好,芙宝挂在梨花胸前的小背兜里。
十来名侍卫不近不远地跟着。
如今的侍卫都是千里挑一,由慕容九天负责进行地狱式训练,远非雾隐军那些普通士兵所能比拟。
马蹄飞扬,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大柳树村。
晋城如今推广双季稻种植,这时候的老百姓已经早早下地做准备,等着三月份开始插秧。
一路过去,道路两边都是三三两两的农人在劳作,开渠引水,耖田布秧好不热闹。
熊氏和大根这两日也早就回了村。
仗着家里劳动力多,家里八亩地也不舍得租出去。
农人的土地情结不论在什么时代都是一样,如今女儿儿子都这般有出息了,夫妇二人也不敢把地给丢了。
二人早早便起来准备,杀鸡汤羊。
张老五夫妇也赶来帮忙,狗蛋一听说小仙女要来,屁颠屁颠跟上,搬着小凳子就在院门口坐着,眼巴巴地等待着芙宝的出现。
其他村民倒是想来凑热闹,但如今董芸身份今非昔比,也不是他们想凑近就能凑近的。
尤其后边跟着的护卫,一个个身形健硕,胸肌隆起,能把人吓得半死。
秦老汉和秦大山父子如今在城里的农具坊干活,不得空回来,否则少不了来凑热闹,苗氏要在家里给秦大宝带娃不得空,秦家就只有秦大娘过来。
芙宝大老远就看到院门口的狗蛋,高兴得直叫嚷着。
狗蛋看到有马儿疾驰而来,再听到马背上传来小仙女的声音,赶紧起身跑来迎接。
跑的太急,一下子就摔了个狗吃屎,等站起身,圆滚滚的肚皮上沾了不少的泥巴,也不在乎,乐呵呵地又迈开了小短腿。
梨花怕马儿冲撞到他,大老远就勒停大黑马,解开了背篼提溜着小团子的领子将她放下来。
两个小伙伴大呼小叫地双向奔赴,看得董芸忍不住嘴角上扬。
小手牵着小手荡啊荡。
“狗蛋啊,你肚子上沾了泥巴呢。”
“……不……不小心摔的,擦擦,擦擦就好。”狗蛋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比芙宝还要小半岁,说话刚利索,但天生带着点结巴。
但这并不影响他们之间的交流。
“走,我带你去洗肚肚。”
狗蛋赶忙跟上。
很快,五六个小朋友也从四面八方赶来,有虎子、金凤、柱子……喜鹊年纪大一点,不好意思来,被张春景给送到了门口。
这次回村,本就是为了芙宝,与她交好的小伙伴们自然是一个不落地被邀请到了。
不患寡而患不均,昨晚上翠儿陪芙宝去挑礼物,董芸让她给村里所有十岁以下的孩子都备上。
至于和芙宝玩得好的,让她另外自己挑。
只是在策马奔过曾家小院的时候,董芸还是忍不住回头张望。
那是她生活了三年多的院子,在这里,她学会一个农妇所有的技能,砍柴、生火、圈养牲畜、下地耕种,甚至养育孩子。
如果不是北镇抚司的人追到这里,或许她这辈子就永远当一个农妇下去。
造化弄人。
抬眼瞥见曾家地里那个弯着的背影,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曾婆子诚然不是个好相与的婆婆,但若不是有她在上头庇护,自己这三年来又如何能躲得过那么多次追查,又如何震慑得了村里村外那些心怀不轨的懒汉和光棍。
更何况,曾大有确确实实为了自己而死。
曾婆子也曾真真切切地把芙宝当成自己的亲孙女。
知道芙宝不是大有的孩子那一刻,她歇斯底里咒天咒地,可到了最后一刻,还不是沉着脸配合着自己逃出生天,将芙宝送了出去。
就算被梨花打得下不来床,也没透露出半点消息。
再后来,为了芙宝,她还和刘有铁干了一架,又弄了一身伤……
董芸微微叹了一口气,下了马。
熊氏也从院里出来,把她迎进去。
见她频频回望着曾婆子的方向,道:“她呀,老说城里住不惯,进哥儿给她雇了个下人伺候她,她也还是不愿待,没事就往乡下来了。好在地大部分都租出去了,她想忙也忙不起来。”
说着,又把曾婆子在城里总来院门口偷看芙宝的事一一告知。
“我让她进院光明正大地跟芙宝说话,她又不愿意进,一把年纪倔得跟头驴似的,劝也劝不动。”
听到这些,董芸的眼睛微微发酸,道:“哎,就随她吧。我回头再跟广进说说,她现在只听小儿子的话。”
田间地头,芙宝和小伙伴们玩得不亦乐乎,二月份的天气硬是跑出满头大汗来。
梨花让系统随时监控着她,又让两个侍卫远远跟着。
几个孩子追逐打闹着,跑累了,就围坐在一起,兴致勃勃地观看一群蚂蚁忙碌地搬家。
突然,有个小伙伴好奇地问:“芙宝,你娘是公主,你以后是不是也是公主,要不要住在皇宫里?”
芙宝愣了一下,她当然被告知了娘是公主的身份,但她还真没想过这些问题。
她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娘没说。”
狗蛋道:“芙宝,你去皇宫,我也去皇宫,陪你。”
虎子道:“狗蛋,男人去皇宫,要么当侍卫,要么当太监。你肚子沉沉的,跑也不快,能当得了侍卫吗?”
狗蛋想了想,说:“那……就当太监吧。”
虎子:“当太监是要把雀儿给切了!”
狗蛋看了眼小仙女,犹豫了一下,道:“那就,切了吧。”
众小孩大惊:“狗蛋,切了小雀儿,你就不是男人了!”
狗蛋有些迷茫地看着他们,“男人,和女人,有什么分别吗?”
虎子呃了一声,想了想道:“男人可以站着尿尿,你割了雀儿,就得和女人一样蹲着尿了。”
“能尿得出,就好啦,女人,也没有被尿,憋死过……”
几个小脑袋面面相觑,竟觉得好像有几分点道理。
“可你要是切了雀儿,就不能讨媳妇了……”
就在这时,芙宝出声了,“宫里好像也有不割雀儿的男人,我回去问问娘,到时候再跟你说哦狗蛋。”
狗蛋忙不迭点头,要是不用切就能进宫,那也挺好。
虎子跃跃欲试地说:“芙宝,我要当御前侍卫,那样我也能进宫了。”
其他小伙伴纷纷表示也要一起进宫。
只有喜鹊默默不语。
芙宝问道:“喜鹊姐姐,你不想跟我进宫吗?”
喜鹊着急得红了眼睛,“我也想去,可我什么也不会……”
芙宝忙凑过去给她擦眼泪,道:“喜鹊姐姐,你不用做什么,只要你每天叫我起床就好了。被喜鹊叫醒,那一整天肯定都是好事发生。”
喜鹊一听,顿时破涕为笑。
说着,就见梨花远远走来。
芙宝眼前一亮,立刻站起身来,兴奋地挥舞着小手喊道:“梨花——”
梨花笑眯眯的,几步就迈到了孩子们身边。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芙宝想起了刚才狗蛋提及的那个话题,于是迫不及待地问道:“梨花,宫里哪个官位,不用当太监就能进去的吗?”
作为芙宝心中无所不能的神,就算不了解,也赶忙请教了系统。
随后回答道:“常侍、侍中和给事中,这些都是与皇帝关系紧密的职位,常常陪伴在天子身边,而且并不一定需要是太监。”
几个小朋友一听,都傻了眼了,这些职位名称对他们来说太过陌生。
梨花道:“这些职位都需要读书识字,你们啊,得先好好学习,才有机会胜任这些岗位,否则,就只能选择当太监了。但即使是太监,如果肚子里没有一点墨水,也是不会得到皇帝和公主的宠幸的。”
狗蛋听后,急忙表态:“那我,要好好念书。”
梨花摸了摸他那胖乎乎的小脑袋:“嗯,好好念书,将来一定有出息。好了,开饭了,都跟我回去吃饭吧。”
听到开饭,大伙儿一骨碌都站了起来。
芙宝问道:“我们能坐一起吗?”
梨花笑笑:“能,给你们安排了一桌,没有大人,全都是你们自己人。”
“好耶好耶——”孩子们欢呼雀跃着,一起向东山脚跑去。
熊氏这边。
她看得出来董芸看重曾婆子,于是亲自下地去叫人回来吃饭,可对方死活不愿意来,熊氏也只好作罢。
吃完饭了,小朋友们拿了礼物依依不舍地告辞回家去。
芙宝看到熊氏提着一大食盒往外走,好奇地问道:“熊奶去哪儿,芙宝也要去。”
熊氏道:“给你奶送饭去,叫她来吃她又不来。”
芙宝一听,急急忙忙道:“等我一会儿,我也要去——”
熊氏不知道这小家伙要干什么,道:“行,等你,快去吧。”
芙宝哒哒哒地往董芸那儿跑,搂着母亲的胳膊道:“娘,芙宝想要银子。”
董芸低下头看着她,“你要银子做什么?”
芙宝不告诉她,只说:“就想要嘛。”
董芸问:“你想要多少?”
这一下把芙宝问住了,想了想,道:“嗯……想要能买两头猪的银子!”
董芸身上怎么可能带银子,遣着梨花去拿钱。
梨花去屋里拿了一锭十两的银子递给她,“这个能买五六头猪了。”
芙宝笑嘻嘻地接过来,又在梨花脸上亲了一口,这才转身跑开。
熊氏等来了小团子,牵着她就往曾家走去。
曾婆子刚刚忙完地里的农活,回到家正准备煮饭。
熊氏她们到的时候,她正提着一大桶的猪食去喂猪。
或许是最近儿子有出息了,驼着的背看上去稍微直了些。
见到二人进屋,没好气道:“你们来干什么?”
熊氏早就习惯了她的态度,道:“叫你去吃饭你非拧巴着不去,家里杀了鸡羊,给你送口新鲜的尝尝。”
曾婆子总算没再挤兑她,进灶房去拿了个海碗出来。
熊氏将肉倒到碗里。
芙宝站在她身后,扯着她的衣摆,小心翼翼地看着曾婆子。
曾婆子对上那双稚嫩的眼睛,浑浊的眼珠子微微闪了闪,别开眼去,粗声粗气道:“你来便来了,带她来干什么?”
熊氏不满地嘀咕道:“我带你孙女来看你,你还不领情?省得你偷偷摸摸地去看她又看不着。”
“她又不是我孙女,我才不稀罕。”曾婆子道。
话音刚落,就看到芙宝一脸的委屈地低下头去。
她嘴唇努了努,到底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熊氏见她不识好歹,拉着芙宝道:“走,咱们回家去,不理这个犟老太太了。”
芙宝却不动。
熊氏跺了一下脚,自己往院门外走去。
到了外头,又蹑手蹑脚地走了回来,扒着门缝往里瞧。
芙宝见熊氏走后,抿了抿唇,从兜里掏出刚刚从梨花那里得来的那锭银子,递了过去:“给你。”
曾婆子眼睛闪了一下,自从知道那女人是公主后,再见到她的孩子伸手就能拿出十两银子就不觉得奇怪了,不过她一点都不领情,道:“我作甚要拿你银子。”
芙宝嘟着嘴道:“一锭银子,能买六头猪。”
有了这个银子,就不用养猪了,也就不用起早贪黑地起来伺候这些牲畜。
曾婆子看着脚边的猪食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不愿再回应这个小小的孩子,仿佛再多看一眼就越觉得她可爱,就会忍不住将她夺过来。
不过夺过来有什么用,又不是大有的骨肉。
她不忍再看下去。
那一双漂亮的眼睛,抓破了她的心。
她佝偻着身子,提起猪食桶,转身就往灶房里走。
芙宝见她不领情,两只小手不住地扯着自己的前襟,小小的鼻子被一股突然涌上来的酸涩给击中,一动一动的。
明明以前她对自己也很好,虽然有时候会骂自己,可没人的时候也会叫自己心肝,娘有好些天让跟她睡觉,她都会把自己的脚丫子给捂在肚子上,暖暖的。
可现在她都不认自己了。
“奶——”
曾婆子听着这带着哭腔的声音,身子猛地一僵。
老半天,她才转过头来,可那小小的身子已经往门口走去了。
银子就放在旁边的凳子上。
第165章 吃馄饨
芙宝回到家后, 整个人闷闷不乐,坐在院子的小角落里一言不发。
熊氏将门缝看到的全和董芸说了。
董芸看着角落里小小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缓缓走过去, 蹲到她跟前道:“芙儿,刚刚去找奶了?”
芙宝一听到她提起曾婆子, 原本一直憋着的心情瞬间崩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董芸见她如此伤心,心疼极了, 将她抱了起来,低声细语地安抚着。
“娘, 奶为什么不要芙宝了?”芙宝抽泣着问, “是芙宝不乖吗?”
董芸紧紧地抱着她, 摇了摇头:“芙宝是最乖的孩子。是娘不好,不得已骗了奶,奶心情不好,迁怒到芙宝身上了。”
芙宝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怔怔地看着母亲。
董芸伸出手,轻轻地拭去她眼角的泪滴, 问道:“芙宝怨娘吗?是娘害得芙宝被奶疏远了。”
芙宝搂住母亲的脖子,声音软糯, “不怨娘,娘是天下最好的娘。”
董芸亲了亲她,“别难过, 回头娘去跟奶好好说,让她解开心结, 接纳芙宝。”
芙宝嗯了一声,乖巧地依偎在她怀里。
眼看时候不早, 一行人准备启程返回晋城。
在路过曾家小院的时候,却见曾婆子守在路边。
二人赶忙勒马停下,芙宝也从背篼里探出小脑袋。
曾婆子脸色还是一如既往地臭,见她们停下来,提着小袋子上前来。
董芸赶忙下马。
以前还是婆媳的时候,她还叫她一声娘,如今已然不合适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曾婆子哪管这些,将手里的小袋子一把塞到她怀里道:“刚做的麻叶馍,她爱吃,拿去给她吃。”
说着不待她回话,转过身背着手又走了。
董芸见状,抿着的唇也放了下来,笑意随着唇角的轮廓荡漾开去。
冲着那佝偻的背影说道:“您保重身体。”
那背影微微顿了一下,随即又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
董芸转过头来,冲着芙宝扬着手里的小袋子,笑道:“芙宝,奶给你送麻叶馍来了。”
芙宝兴奋叫道:“娘,芙宝要吃。”
声音稚嫩清脆,传得老远,自然也传入了曾婆子的耳中。
董芸打开袋子,拿一个馍馍递给梨花。
梨花将包在外头的那层芭蕉叶剥开,送到她嘴边。
小姑娘哇呜一声大口咬了下去,混着芝麻的糖汁瞬间充盈了整个口腔,美得她嗷嗷直叫,原本阴郁的心情就在转瞬之间一扫而空。
看着她吃完,梨花这才扬起鞭子,喝了一声“驾”,马儿扬起蹄子撒开腿向前跑去。
董芸笑笑着,也赶紧策马跟上。
回到城里。
刚进院门,董芸就吩咐人去衙门把曾广进叫来。
曾广进如今担任衙门的户房主事,忙得脚不沾地,下了衙刚要和同僚出去喝一杯放轻松,听到公主召唤,忙不迭就赶了来。
看着眼前这个叫了几年嫂子的女人,如今身份已然高不可攀,他低着头恭恭敬敬行礼。
董芸示意他坐下,问道:“可还记得自己今年多大了?”
曾广进忙回答:“二十有三了。”
董芸道:“旁的人十六成亲,十七生子,你都二十有三了,还没有成家的打算,可是有何难言之隐?”
曾广进吓了一跳,赶忙回道:“没有什么难言之隐,原先是因为一事无成,又忙着求学,没心思在这上边。这两年在衙门领了差事,一直忙碌,也没往这方面想,就拖到现在了。”
董芸脸色这才稍微舒缓了些,道:“不管事业成不成,你家里如今就你一根独苗,你母亲未老先衰,不求你光耀门楣,但求你能早日成家绵延子孙,让她早日享受天伦之乐。”
她自己嫁不嫁人没关系,反正有芙宝。
她也不屑去强人所难,但既然曾广进有意成亲,那便不算逼迫。
曾广进见她亲自过问自己的亲事,一张白净的脸也瞬间臊红,结结巴巴道:“我……我回去就找媒人……给我说亲。”
董芸道:“我回头让江娘子帮忙留意,她人脉广,认识的人多,若是有好人家,便说与你——或者你已经有了中意的人了?”
曾广进踌躇了一下。
董芸眯了眯眼睛,“是哪家的姑娘?”
曾广进忙擦了擦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摇了摇头否认,“没有没有——”
董芸怎会看不出他试图掩盖的不自在,淡淡道:“给你一个月时间,一个月若是还搞不定,我便做主找媒婆帮你相看。”
曾广进搔了搔后脑勺,嘿嘿地干笑了两声,总算是应了下来。
董芸这才挥手让他退下。
……
自从慕容九天接手晋城以来,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晋阳县便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自去除人头税后,百姓无需再隐瞒生育,也不惧生娃,加上北边流民加入,县内如今人口已经大大超过了灾患以前的人数,并一直呈现上升之势。
对于董芸和慕容九天而言,这无疑是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人口的增长,不仅预示着社会的繁荣和经济的复苏,更为雾隐军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兵源。
城中秩序日益井然,街道两旁的商铺鳞次栉比,即使是平日,街道上也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一家布庄内,几个老百姓正忙着选购布料。
“五花婶,这才过完年没多久,你怎么又开始大肆采购布料了?难道是阿毛发了大财?”
被叫做五花婶的妇人笑道:“哪里有什么大财可发,去年家里多分了两亩地,又不用交税,比往年多收了几百斤米。这不,前天我让阿毛挑了几担米去福临酒坊卖,换了几串铜钱。想到家里几个孩子都好几年没穿过新衣服了,就打算多扯些布,给他们做几身新衣裳。”
“哦?你卖米去了福临酒坊?他们那边收米的价格如何?”
“十五钱一石。”
“咦,前天我们家的也挑米去顺发米行卖,也是十五个大钱一石,价格差不多嘛。”那人比较道。
五花婶儿道:“不过酒坊那边的好处是,米质稍微差点他们也收。我不管好坏,就全都挑去那边了,省心。”
“那倒确实是好事。现在有官府管着,各家价格都差不多,在哪家买和卖都一样。”
“说的是啊,虽然去年年头不太好,但没想到年底能过个好年了。”五花婶感慨道。
“得亏有城主和公主他们!听说啊,去年晋城的佐官就是公主担任的,若是没有她,晋阳怎么会有今日?你不知道,我有个亲戚在隔壁郡,现在都没米下锅了,天天来我家打秋风,我见这着实可怜,也接济了几次,可次次如此,我们家也挺不住啊。”
“哎,咱也是运气好,托生在晋阳。你今日来买什么?”
“我家小子上学太费笔纸了,我得去笔店给他买些纸。你家老三不是也上学吗?你不给他买?”
“正要去呢。要说一年前,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哪里敢想上学的事,更别提买这些昂贵的笔纸了。谁能想到现在我们城里的纸张就跟白菜价似的,家家户户都买得起。”
“你还不知道吧,也就咱们县这样便宜,去了别的地方,纸还是贵得要命。”
“啧,哎走吧走吧,赶紧的,再晚回去又该被家里人念叨了。”
而与妇人们操心着家里衣食琐事不同,男人们也凑在一起谈话。
“听说沱东已经归顺公主了,现在正在逐步吞并整个靖州。前几日就有消息传来,张孝师已经拿下了三个郡,再拿下剩下两个郡,整个州就都是公主的了。”
“靖州去年年底遭灾,百姓对朝廷不满,公主看重底层百姓,又是送粮又是派人挖渠引水解决灾患,如今已是民心所向,剩下那两郡不就是这几个月的事?”
“要我说,如果我是那两个郡的郡守,我也不想打了,直接学沱东州牧邱琦投降算了。公主看他识时务,还让他继续当吴兴郡的郡守呢。”
有人反驳道:“献城乞降,这是要背着一辈子的污点呢。”
“这什么能算污点?公主又不是别人,是先帝钦定册封的,更是国师预言的天之骄女,她才是大魏朝的正统,那个宇文敬才是窃国贼!他篡位不过几年,就把天下搅得大乱,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
“就是,投奔公主,那是扶持正统,此乃大义啊!”众人纷纷附和。
人群外,两个三四十岁的男人听着这些言论,对视了一眼后,默默地退了出来。
“乔兄,你也看了,此乃大势所趋,民心所向。”其中一人叹息道。
被称作乔兄的男人也是叹了一口气:“民心难违啊。即使我们坚持不降,等浪潮卷到咱们这边,到时候也还是不得不妥协。不过要是现在投奔,说不定还能保住头上的这顶乌纱帽。”
另一男子道:“你们郡的情况还好些,可我这边流民不断涌入,百姓已经没有米下锅了,我要是不寻求帮助,不等他们来攻打,城就先破了!”
说着像是下了决心一般,“乔兄,我顾不了那么多了。不管你去还是不去,反正我是一定要去的。你自己再考虑考虑吧。我明天一早就去城主府。如果你想通了,就在客栈门口等我。如果你想不通,就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去。”
第二天一大早。
董芸刚起来,城主府就派人来请,说鄞州天门和武陵两郡郡守前去拜访慕容九天,欲投奔公主。
董芸闻言,淡笑道:“果然靖州那边一搞出动静,这边就开始坐不住。”
梨花道:“如今晋城发展得好,周边谁人不眼红?既然打不过就只能加入,也算是识时务了。要是等到靖州整个被拿下,张孝师的大军包抄过来,他们再想表态可就来不及了。”
董芸点头认同,随即让人摆驾城主府。
待天门和武陵两郡郡守回去后,董芸立即下令,让雾隐军分别派遣三千精兵,进驻这两郡。
两郡郡守亲自打开城门,迎接雾隐军进城。
两郡百姓听说是雾隐军来了,喜不自胜,甚至有人敲锣打鼓放鞭炮迎接。
和当初处理晋城的情况一样,主要从剿灭乱匪、安置流民、平整土地、恢复耕种、统一政令、平稳物价和粮食救济等几个方面入手。
晋城分别派出十几名经验丰富的小吏前去协助两郡郡守进行统一化管理。
这些小吏在晋城,不过是各部门的小主事,可到了各郡之后,摇身一变,变成各曹参军,相当于晋升。
故而一听说要外派,各个争先恐后报名。
曾广进也想去,无奈董芸没批准,让他先把终身大事解决了。
他别无他法,唯有接受。
……
而此时的靖州安成郡,形势却截然不同。
郡守卢成带几千守军负隅顽抗,可又怎么能抵挡得住张孝师的三万大军。
城中百姓纷纷骂他:“你图你的忠君之名,却不顾我们这些小民的性命,我们家里都穷得揭不开锅了,你还押着我们去守城,是想要逼死全城的人吗?”
“公主本来就是大魏的公主,是正统!她能给我们饭吃,我们就愿意支持她!你看看你这些年治理一方,给了我们什么?苛捐杂税逼得人走投无路!你想死别拉着我们!”
“一样受灾,人宣城现在已经拿到救济粮了,你苦守着,宇文敬会给你发粮吗?”
城中守军更是疲惫不堪,连守三天两夜不得合眼,也得亏张孝师没有往死里打,不然哪里还能有他们的活路。
“郡守,实在不行就降了吧。”守军们纷纷劝说。
“就是啊,就算守住了,咱们还不是照样过着上顿不接下顿的苦日子。”
卢成听着这些话,心里越来越凄凉。
他自幼苦读圣贤书,走的是圣人教导的路,如今却要让他背叛今上献城乞降,他实在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可他也知道,今上治理天下的能力远不如先帝,更不如公主仁义爱民,可又如何,降便是降了。
一时间两头彷徨,再看摇摇欲坠的城池,还有城墙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最后选择纵身一跃,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守军唏嘘不已,但大势已去,小头目打开城门将张孝师的大军迎入城中。
张孝师感慨卢成忠义,命人将其厚葬,并吩咐善待其一家老小,不追究其连带责任。
安成郡百姓见他们进城之后,没有烧杀掳掠,对郡守的家人尚且如此,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
张孝师更是喊话:“乡亲们,我乃咱们靖州奚族人。过去,世家蔑称我们为‘奚狗’,瞧不起我们。如今承蒙公主不嫌弃,不仅接纳了我们,还承诺让我们吃得饱,有学上,甚至有机会做官。这样的公主你们不追随,难道更愿意去给那个宇文敬当牛作马吗?”
群众是容易被煽动的,而张孝师出身当地,又能切中痛点,百姓无不信服。
大军入城之后,安成郡的守卫被全面替换,同时第一时间占领郡府衙门。
随后发布告示,让原先的官吏正常出勤处理日常公务,等待新的靖州州牧前来具体安排工作。
而此时新任靖州州牧夏寻雁,正坐着马车一路摇晃着,从宣城赶往安成郡。
安成郡内外士兵们严阵以待,更是有不少士兵在守卫巡逻,但张孝师下令,除了进出城需要盘查之外,不得干扰百姓正常生活,非必要不得随意盘查路人。
故而大战结束不过两三天,但街上已经有了些许行人。
一些胆大的小贩甚至开始支起摊子做起生意来。
两人到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
原本想寻着一家酒楼吃点饭,但无奈店铺都不开业,走了许久,才在东门出城口附近找到了一个卖馄饨的小摊子。
夏寻雁为了方便出行,做男子装扮,一身淡蓝色的长衫,衬得她愈加清隽矜贵。
而一旁的慕容锦,一如既往的黑衫红裙,美丽而张扬。
买馄饨的是一对老夫妇,衣衫破烂,但胜在干净整洁,旁边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坐在小板凳上,托着腮看着来往路人发着呆。
刚说完要两碗馄饨,却见一匹高头大马不知道从哪里奔来,朝着小摊子冲了过来。
眼看就要从那女孩身上踩过去,路过的行人吓得尖叫不已,有人捂住了眼睛。
老夫妇更是吓得浑身发软,想要回身去抱孩子,却已经来不及。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随着一声娇叱声传来,一道红色的身影像利箭一般冲了出去,跃上马背,一把抓住缰绳用力向后一拉。
发狂了的马儿吃痛,两只前蹄高高扬起,随着马头一转终于改变了方向,冲向另一片开阔处。
等跑出几丈的距离后,后面跟着跑上来的两名士兵赶忙拉住绳子,将马儿给固定住。
慕容锦这才从马上跃了下来。
两名士兵一眼就认出了人,吓得浑身发抖。
慕容锦不悦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士兵颤声回答:“回…回慕容小姐,这匹马在前几天围城时的火攻中受到了惊吓,之后就一直狂躁不安。今天马厩的人疏忽了,让它逃了出来,已经伤了好几个人了。”
慕容锦板着脸道:“带上马厩的人,自行去找张将军领罚!”
士兵们如蒙大赦,连忙牵着马离开了。
慕容锦这才拍了身上的灰尘,朝馄饨摊走去。
老夫妇感激涕零,冲着她下跪磕头,感谢她救了孙女的命。
慕容锦将二老扶起道:“举手之劳而已,不必放在心上,倒是他们,看管马匹不当,该罚。”
这话老两口可不敢接,老汉忙道:“恩人请坐,我这就去煮馄饨,马上就好。”
慕容锦笑笑,“有劳了。”
夏寻雁一脸担心地问道:“左手有没有事?”
她注意到方才对方抓住缰绳的时候,也用上了左手,之前大夫就说过了,那只手还不能用力。
慕容锦道:“放心吧,左手没用力,只是用来搭在上边保持平衡而已。”
夏寻雁还是不放心,将她的手拿过来,仔细检查了一番,但外边看不出什么来,只好作罢。
刚刚被救了的小姑娘,站在一旁,偷偷抬眼看着慕容锦,眼中满是崇拜和好奇。
看着两人这亲昵的模样,突然鼓起勇气问道:“你是他的谁呀?”
慕容锦没料到这小姑娘会有此一问,她瞄了夏寻雁一眼,扬起唇角道:“我是她妻子。”
这话落在夏寻雁的耳中,仿佛一颗惊雷一般炸开。
她当然明白对方的心意,可这样堂而皇地宣告出来,却是头一回。
一颗心没来由地,噗通噗通地狂跳个不停,一双耳朵也染上了红色。
先前孙迁寻到晋城的时候,张口闭口就是寻妻,她一听到妻这个字就厌恶得不行。
可如今这个字从她嘴中弹出来,瞬间引起了身体里一种微妙的感觉。
那是一种归属的认同。
更是一种对极其亲密关系的宣告。
她的妻子……
一股羞涩的感觉涌上心头,向来从容淡定的女子在这个时候竟生出手足无措的感觉来。
老婆婆端着馄饨走了过来,也将她们刚刚的对话听了去,笑眯眯道:“一看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郎才女貌,都俊得很。”
夏寻雁不知道如何回应。
她正襟危坐着,腰板也挺得直直,只有一对耳朵赤红,暴露了此时的心理活动。
慕容锦斜睨了她一眼,笑道:“她就是个迂腐的书呆子,也就只得这一副好皮囊了。”
迂腐的书呆子微微抿着唇,将先端上来的那一碗往她跟前推了推。
慕容锦也不客气,拿起汤匙便开吃。
很快,第二碗馄饨也端了上来。
这分量,显然是老两口特意多给的。
夏寻雁看着眼前这满满的一大碗,又瞥了一眼慕容锦,有些为难地说:“这么多,我恐怕吃不完。”
慕容锦头也不抬地说:“你先吃,吃不完的给我。”
夏寻雁怎么可能让她吃自己剩下的,伸手就要把她的碗拿过来分一些过去。
慕容锦却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就喜欢吃你吃剩的。”
夏寻雁实在不知道回什么,又不好当着人前与她争这些小事,只得默默舀着馄饨吃。
直到最后,果真吃不完。
见她放下勺子,慕容锦便笑眯眯地将她剩下的那一碗端过去,没有换碗,直接就吃了起来。
夏寻雁的脸颊不禁微微发热。
等终于吃完馄饨,两人这才付款要离开,老妇人却死活不愿意收钱,说是方才的救命之恩还没能报答,怎么还能收她们的银子。
慕容锦看着老夫妇身上打着补丁的衣裳,又从怀中掏出几颗碎银子,塞到他们手里:“拿着吧,这年头老百姓的日子不好过。我们稍微宽裕些,这些银子对我们来说不算什么。”
夫妇二人拒绝不过,只得千恩万谢地收下了。
二人这才沿着长街,朝安顿的地址走去。
此时天色渐渐暗下来,街上行人稀少,只有巡逻的士兵时不时从身旁走过。
天下起了蒙蒙雨,不大,但有些微微的凉。
慕容锦伸手,牵住旁边那只纤长的手指。
过了一会儿,那只手也回应了她的紧握。
两人就这么默默地走了一路,直到走到安排的院落门口才松开。
玉儿早已提前过来将院子收拾好,见她们冒雨回来,惊呼道:“祖宗啊,怎么也不知道先躲躲雨,看这一身都淋湿了。”
慕容锦却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子,对方眼眸幽深,在廊下灯光的映照下,像是跳动着两朵火苗。
脸上淌着一层薄薄的雨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勾勒出她柔软的侧脸,一扫以往清冷的形象。
那浅浅的喉头一上一下的,在水珠滚过的时候,泛着诱人的光芒。
慕容锦只觉得胸口那里突然窜起一团火焰,她攥住对方的手,不管不顾地,拉着她进了附近一间屋子,随手将门啪的一声关上。
屋里黑漆漆的,她一把将那女人拖了过来,搂住她的脖子,缠了上去。
夏寻雁心里的那根神经,瞬间被她这一举动点燃,那一路激荡而又汹涌的情绪,像是找到宣泄的缺口,她一把捧住慕容锦的脸,更热烈地吻了上来。
两副同样玲珑高挑的身子就这般挤压在一起,鼓鼓的,胀胀的。
雨水顺着头发滴落,沿着脖颈滚下来,隐入衣衫之下。
湿漉漉的,如同两个人的心情一样,又冒着腾腾的热气。
走到门口的玉儿似乎想到了什么,顿时面色一红,原本刚要敲在门上的手放了下来,转身悄悄走开。
第166章 吃手手
西塞, 李昊看着京都方面传来的密信,颇有些焦虑不安。
李月娥问道:“父亲是因何事焦躁?”
李昊将信丢到她跟前:“曹观和宇文敬打得是越来越激烈,北边如今已是狼烟四起战火连天。”
李月娥轻笑, “坐观虎斗,不是父亲最擅长的游戏吗?今日怎么反而忧心忡忡了?”
李昊长叹一声, 道:“倘若南边没有宇文明月搅局,那当然是打得越激烈越好。都这个时候了,二人竟是一点都没觉察到, 南边正趁着他们鹬蚌相争之时迅速扩张!从沱东到靖州到鄞州,已然成了宇文明月的囊中之物!一旦她把沥州交州统一起来, 她的势力将远超西塞、中京和左京任何一方。到时候, 她才是最后的赢家!”
李月娥听到这话, 瞬间吃惊不小。
明明在这之前,这个小公主一路被追杀,毫无资源毫无还手之力,她是如何在短短的一年多两年的时间里异军突起,一跃成了各方势力的心腹大患?到底是哪一步错了?
“父亲,我先前一直以为曹观的叛乱会迅速被平定, 可竟然坚持到了现在,他不该有这样的实力, 到底是谁在暗中帮他?”
“又抑或说,谁在给他提供粮草?”、
李昊叹了一口气:“普天之下,有这个能力为曹国舅提供粮草, 且还不被人发觉的,你觉得还有谁?”
李月娥闻言, 瞳孔一缩。
“她这般做,是为了什么?为了报复宇文敬对她的苦苦相逼吗?”
李昊摇了摇头, “是,也不是。”
“父亲此话怎讲?”
“以曹观的实力,并不能和宇文敬相抗衡,最多也只能拖个一两年,长公主大可不必浪费这些资源,毕竟这些时间对她来说或许算不得什么。但对南方势力来说,这一两年却至关重要。正因为曹观在北境牵制住了宇文敬,让他无暇南顾,才给了宇文明月发展的机会。”
长公主这是明目张胆地在给宇文明月铺路!
李月娥双目怔怔,呆立在原地,只觉得自己这一刻像极了一个小丑。
“父亲,我有事先走了。”她匆匆丢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李昊看着她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
自从李玄死,沱东李氏落入那姐弟二人手中,他就觉得大事不妙,果然,事情如今已经失控了。
眼下要如何破局,他还不知道。
李高在京都怕是翻不起什么风浪了。倘若能从长公主的手里拿下西塞,他还能有偏安一隅的可能,若是不行,他李氏就不敢妄想天下了!
李月娥出来后,便直接去了王府。
长公主正全神贯注地审视着桌上的舆图,笔触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标记着重要的战略位置。
李月娥此时正在气头上,不管侍卫阻拦,气势汹汹地冲进了书房。
侍卫知道二人关系,也不敢得罪她,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长公主听到门口动静,抬起头来,摆了摆手,让侍卫退下。
还不待她开口,李月娥便质问道:“我说这些年收的粮税你都藏到哪里去了,原来是送给曹观那老匹夫去了,为了拖住宇文敬给你的亲亲侄女多发展几年,你可真是大方啊。瞒着我瞒得很辛苦吧!”
语气中难掩愤怒。
长公主皱着眉头道:“西塞是我封地,我如何处理这些粮税,无须跟你汇报。”
“哈哈!”李月娥怒极反笑,“宇文瑛,你有没有心,我跟了你这么多年,到头来却换来了一句无须与我汇报?”
“你到底想发什么疯?”长公主眉头紧锁,显然对她的突然发难感到不悦。
两人之间的对话,一旦发生分歧,总会拐到那个人的身上。
果然,李月娥逼近一步,“我问你,如果当初,有人侮辱我,将我奸污,你会如何做?”
长公主撇开眼,“不要拿没发生的事情来做假设。”
“这不是假设!”李月娥眼泪滴落下来:“这一切都已经发生了,只是遭奸污的人是你!而我,作为一直深爱着你的我,你能明白我的感受吗?你明白我的痛苦吗?你知道我有多恨她吗?”
“难道因为她年纪小,她是个女子,她是你妹妹,你就觉得她无罪,你就觉得她没有做错!”
“你觉得这样对我公平吗?”
“我难道不应该报复她吗?我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长公主脸色僵硬,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我的确设计了她和卫将军,既然她拿了你的初夜,我也能让她失身,这有什么不对?这不过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罢了——”李月娥说着,脸上并无丝毫愧疚之色。
长公主怒道:“一码归一码,我是让你去把人救出来,不是让你去把人设计到别人床上去,你不该辜负我对你的信任!”
“信任?你的信任就是用我的痛苦来换取的吗?”李月咬着牙,“你真是偏心啊!一点也不在乎我的感受,竟还想让我利用夫家和李家的资源去救那个破坏你我感情的罪魁祸首!”
说完,已是热泪滚烫,“你招惹了我,我陷进去了,我为你报仇,倒是成了我不是了!你耿耿于怀到现在,处处提防着我,我就问你当初为什么要招惹我!你究竟置我于何地?”
长公主背过身子:“你现在情绪太过激动了,不适合商讨事情,有事下次再说吧。”
“赶我走?哈哈!”李月娥的笑声里充满了凄凉,“我护短,我小心眼,我睚眦必报,可当初要不是把你当成宝,就算有一百个人玷污你,我都不会多看一眼!”
“当然,如果醉酒当晚,你是自愿的,那就是我犯贱了。”
李月娥说完,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
安成郡。
郡府衙门附近的一座宅院内。
屋外的雨开始变得越来越大,屋内热度却节节攀升。
慕容锦从来不知道,一向冷淡得如冰块一样的迂腐书呆子,动情时候竟会是这般地急促和热烈。
她爱死了这人这么大的反差。
她含着她的舌尖,半刻也不舍得放开。
又觉得与她还不够贴近,于是捉住她的手,往自己腰后放,让她紧紧揽住自己。
夏寻雁任由自己的手被她带动着,游移在那紧俏的后腰向下,她不知道,原来女子的曲线能这么诱人,能让人爱不释手。
以前贪恋明月,不过是喜欢那种感觉,但却从未付诸行动,也不敢过分肖想。
如今手里实实在在摸到弹软的触感,才发现,两个亲密的人,能做的事情好多。
想用力地把她揉碎,揉进自己的血肉里。
但又觉得,再过分下去,便不符合规矩了。
于是强忍着冲动,轻轻放开她的唇,道:“锦儿……就到这儿吧……”
慕容锦旖旎的心思被打断,忍不住拧了一下她的手臂道:“你可真是不合时宜啊。”
不合时宜的书呆子摸了摸她的头发道:“先去洗洗,别着凉了。”
慕容锦轻哼了一声,“你那么弱,要着凉也是你先着凉。”
说着转身打开门,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玉儿等人早已识趣地都退了下去,二人走到前头的堂屋,才见到几个小丫鬟正站在屋檐底下等着。
慕容锦可没半点害臊,吩咐下去备水沐浴。
等终于都洗完了,玉儿领着夏寻雁去了给她安排好的屋子。
进门的时候,才发现有人鸠占鹊巢了。
夏寻雁道:“你住这屋啊,那我换另外一屋。”
慕容锦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还不快过来。”
夏寻雁自不好拒绝,朝着床榻走去。
直到靠近的时候,慕容锦一把将她拉了过来。她一时候没站稳,就这么跌坐在对方的怀里。
慕容锦扯来干的布巾,给她擦拭头发。
“还想跑?”
夏寻雁呃了一声,试图解释:“我以为这屋子是安排给你的——”
“什么你的我的,你的我不是我的吗?”慕容锦道,“以后不许分房睡了。”
迂腐的女夫子怔了一下,好半天才道:“锦儿,咱们的事还没跟你爹娘说呢……没有他们应承……”
没有得到父母的承认就行周公之礼,着实不太合适。
而且她这样的身份,也不知道慕容夫妇会怎么看待,一时间不禁踌躇起来。
慕容锦翻了个白眼:“那你刚刚为何还要吻我,还摸了我臀,摸得那么用力?”
夏寻雁听到这话,脸一下子腾地就红了。
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向来讲话口无遮拦。
她一个斯文人,实在遭不住这些虎狼之词,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默默地坐在那里,任由对方帮自己把头发擦干。
等终于熄灯躺下,拉上被子后,她规规矩矩地将两只手放在身子的两侧,准备闭眼入眠。
不想旁边那温热的身子挨了过来,搂住她的腰。
“锦儿?”
“还不想睡。”慕容锦道。
她可是看过好多个小本本的人,连梨花都是靠她成才的,这样的雨夜,她一点都不想睡觉。
而且方才在门后,这书呆子一副要把自己吃下去的模样,她心里就痒得不行。
“不睡你想干什么?”书呆子心无杂念地问道。
“想亲你。”
听着这一声,夏寻雁沉默了好一会儿,接着,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朝着慕容锦这边转了过来。
借着廊外微弱的灯光,确定了对方嘴唇的位置,凑了过来。
慕容锦感觉她的呼吸靠近,微微张开了唇。
很快,口腔里浅浅就进来一截柔软,温柔地扫过她的齿尖。
就这么深深浅浅,细细碎碎地亲吻着。
慕容锦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怎么会有人这么死板,又死板得可爱。
她真的想欺负死这个老实人了。
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她欺身上来,伏在她身上,手也不老实地探了进去。
却不想对方突然身子一缩,变得僵硬了起来。
慕容锦眼前瞬间闪过晋城那座小院里,她破门而入的时候,女人整个人趴在地上,孙迁正扯着她的头发往车上拖……
一颗心突然变得刺痛。
她缩回手,从女人身上下来,侧躺在一边,依旧浅浅吻着她。
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
掌心底下,是扑通扑通直跳的心跳,温度也炙热得像是要燃烧起来。
“傍晚吃馄饨的时候,我说了是你妻子,你没有否认,现在你妻子想要,你给还是不给?”
夏寻雁抵住她的额头,又沉默了。
这些问题让她如何回答?
对方等不到她回应,似乎也不着急,把玩着她的手指。
待她戒心降低,又拉着她的手一路向下向下。
当夏寻雁碰到那黏腻的一片时,惊得快速缩回手。
不料慕容锦却不依不饶,缠了上来。
更过分的是,她竟扳住自己的手掌,张嘴含住了方才碰到的那两根手指。
夏寻雁心跳如擂鼓,轻吟一声闭上眼睛,呼吸也跟着变得急促起来。
“想让我用哪张嘴吃,你来决定。”
慕容锦一向清脆的声音,此刻也变得沙哑,在她耳边低低响起。
仅仅一句话,就已经足以击破夏寻雁所有的防御。
还未做什么,她便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干涸的身子,竟也潺潺出水,不似以往那般干涩,且无趣。
“锦儿……”
“锦儿在,阿雁还没做选择题呢。”
恍惚中,夏寻雁听到了自己颤抖的声音:“……我……我都要……”
第167章 五姑姑
寒云雪山下, 隐藏着一个百余人的小村庄。
这里的人们以放牧为生,过着与世隔绝的宁静生活。
村子里几年前来了一位中原人女子,长得跟天上的仙女似的。她身上带着淡淡的花香, 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上古神话中的瑶姬,慢慢地, “瑶姬”便成了她的名字。
瑶姬身边有好几名凶神恶煞的侍卫,但她人却很随和,当地的牧民都能进到她的院子里, 与她聊天。
村里的小孩子也特别喜欢找她玩,听她说起中原那些有趣的事, 幸运的话, 还能吃到甜甜的糖果。
村子里的年轻人听了她对中原地区的描绘, 不禁生出向往之心,纷纷踏上前往中原的旅程。
然而,外面的世界并非想象中那么美好,有人黯然回归,也有人在外面闯出一片天,便再也不愿回到雪山了。
这天, 外出闯荡了两年的卓玛回村了,回来之后迫不及待地就去找瑶姬, 和她分享了自己这段时间在中原见到的种种见闻。
中原有浩瀚的长河,高大的城墙,琳琅满目的商品和各式各样的美食。
但也有毫无休止的战乱, 满目疮痍的村庄。
让她津津乐道的竟是一位叫做荣华公主的女子。
“你不知道,”卓玛一脸的向往, “听说那位荣华公主是天下第一美人,天下的男人无一不想得到她。”
听到这话的瑶姬轻笑一声, 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反驳。
卓玛继续道:“可惜这位美人命途多舛,一连三嫁,但都嫁得不好,人人都说她克夫,又说她红颜祸水。”
瑶姬挑了挑眉头,“哦,怎么个嫁得不好了?”
卓玛一脸惋惜:“先是嫁庆国公的病秧子儿子,才嫁去两个月人就死了;几年后,又嫁给了卫将军,没多久,卫将军也死了;第二任丈夫死后才一年多,又被皇帝给发送到羯族和亲,你就说惨不惨吧。”
瑶姬点了点头道:“听起来还蛮惨的呢。”
卓玛神秘兮兮道:“听说羯族的人特别残暴,若是嫁过去后丈夫死了,就要被当成遗产被他的兄弟继承。羯族两年间就换了两任首领,那荣华公主长得那么美,怕是要惨了。”
瑶姬躺在美人榻上,这是从中原带过来的长椅子,保留着古朴的印花,垫着厚厚的垫子,一看就知道特别舒服。
她笑笑:“那荣华公主除了这些,就没有其他传言了吗?”
卓玛想了想,道:“有的,荣华公主有个长姐,就是现在的西塞王长公主,是个冷心冷面不顾别人死活的家伙。听说当年长公主远赴封地的时候,荣华公主为了不想沦为皇室的联姻工具,请求长公主带她一起去西塞,可是长公主没有答应,她后来就赌气地嫁给了那病秧子。”
“再后来,病秧子死了。皇帝也死了,新帝即位,他知道长公主和荣华公主自小关系就很好,为了逼迫长公主离开封地,威胁她若不回京,就再嫁一次荣华公主。”
“但是长公主为了保住手里的权势,没有回京。三个月之后,荣华公主果然就被嫁给了那个卫将军。”
“你说这个长公主是不是特别冷血无情!依我看,荣华公主的遭遇就是她一手促成的!”
“还有人说,是她杀了那个卫将军!”
听到这儿,瑶姬勾了勾唇,问道:“无缘无故的,长公主为什么要杀卫将军?”
卓玛听她这么问,往四周望了望,低声道:“听说那个长公主有磨镜之癖,喜欢女人,她喜欢自己的亲妹妹荣华公主,当年急匆匆去了封地,就是因为她醉酒侵犯了荣华公主,被太后发现,一怒之下就将她赶出京城了。”
瑶姬嘴角的笑意更浓了:“既然她喜欢荣华公主,去封地的时候为何不把她带上?”
卓玛摆了摆手道:“太后把人赶去封地,就是不想让这对亲姐妹给胡搞一起,怎么可能会放人。这荣华公主也真是个傻脑子,明明被那个了,居然还想跟这个恶魔一起走!”
瑶姬扑哧一声笑了,又问道:“既然长公主去了封地,这段孽缘便该断了,她为何又要返回来杀了卫将军?”
卓玛也觉得好似不太合理,辩解道:“应该是不愿荣华公主被别的男人占有吧,于是便偷偷让人弄死了卫将军……”
瑶姬又摇了摇头,“可这又如何,荣华公主最后不也还是被送去羯族和亲了吗?”
卓玛叹息,“所以我才觉得荣华公主可怜,又憎恶那位长公主的冷酷无情心狠手辣!要不是她杀了卫将军,荣华公主又怎么成为寡妇?只要卫将军活着,就算要和亲,也轮不到一个有夫之妇去和亲吧。”
瑶姬懒懒地倚着美人靠,又笑了笑:“卓玛,恰好我也认识一位荣华公主,她的故事,和你说的怕是有点出入。还有啊,那些流言也弄错了,长公主不爱荣华公主,一点也不。”
……
年少时候做错的一件事,需要用一生来偿还。
作为大魏朝的荣华公主,我自小就出身好,长得好,说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都不为过。
偏偏我就喜欢黏着自家大皇姐,大皇姐去哪儿,总少不了我这条小尾巴。
而大皇姐也尤其宠爱我,对我几乎是有求必应。
直到十三岁,我来了葵水,身子也开始有了变化,连带心思也跟着一起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依然会黏着皇姐,但已经不满足于以前那样简单的碰触,甚至会喜欢往她身上赖,喜欢贴着她,喜欢靠坐在她怀里,喜欢她上清洌的味道。
我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当自己和大皇姐天下第一好。
谁要多和皇姐多待上一会儿,我就会噘着嘴巴表示不高兴。
尤其那个叫做李月娥的世家女,三天两头被皇姐召进宫里,但凡我每次去皇姐的寝殿,那个女人都在。
对此,我十分不满。
每每这时候,大皇姐就会温和地跟我讲道理,可不管说什么,我都听不进去,也不爱听。
直到十五岁那年,我窥到了大皇姐与那世家女亲吻的画面。
我如遭五雷轰顶,整个人几乎被震碎了。
当时倚在门边的我,指甲深深陷入肉里,嘴唇几乎咬出血来,满脑子充斥着各种愤怒。
我想上前去拉开她们,可我没有。
自那以后,我才知道自己往日里的那些异样是来自何方,那是因为,我对自己的大皇姐也产生了不伦之恋。
世家女虽然与大皇姐同为女子,但至少她不像我这样,和皇姐有血缘关系。
她们可以肆无忌惮亲吻,嬉戏,就算被母后发现,最多也不过是一顿惩罚。
可若是换成我,那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扰乱了常纲伦理。
我想疏远大皇姐,可是我做不到,甚至在夜里,做起了那些羞耻的梦,梦里的那张脸,都是大皇姐。
我觉得自己要疯了。
我变得患得患失,最后病倒了,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母后心疼不已,把太医给骂了一遍又一遍。
大皇姐也来看我,甚至晚上留宿我的寝宫,亲自照料我。
我借着这些机会,贴近对方的怀里,小心翼翼地汲取那份属于自己的温柔。
我知道这样很可耻,可我没办法控制自己。
甚至在对方感慨着这病什么时候好的时候,装着糊涂道:“都说病从口入,你亲我一下,把病吸走吧。”
一向对我有求必应的大皇姐却沉默了,她没有如我所愿亲吻我的唇,只是轻轻抚了抚我的脑袋。
我失望极了,越哭越难过。
而自那以后,大皇姐就开始疏远了我,我知道,她已经觉察到什么了。
我开始后悔自己的鲁莽。
没有大皇姐在身边,日子变得苍白又无趣。
直到我偷偷发现了,她们两个开始有了隔阂。
原因是世家女家中正在给她说亲。
大皇姐变得郁郁寡欢,她们甚至偶尔会争吵。
每每到这个时候,我就忍不住生出隐秘的希望,希望她们能吵着吵着就厌弃对方了。
但事与愿违,吵架过后又是更浓稠的甜蜜。
我嫉妒得发狂。
直到有一次,大皇姐得知,世家女家中早已收了别人的聘礼,婚期就在次月。
而这一切,都是从旁的人口中听到。
她伤心至极,喝得酩酊大醉,几乎不省人事。
见心心念念的女人痛不欲生的模样,我心碎不已,遣走了宫女,亲自照顾。
而这一照顾,便照顾出了事。
我睡了大皇姐。
我知道自己鬼迷心窍,但已经来不及了。
大皇姐醒来,看着两人不着\寸\褛的模样,一贯淡定从容的脸,一下子血色褪尽,变得苍白,整个人摇摇欲坠。
直到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我脑子几乎炸开,手忙脚乱地将衣服套上。
母后看到眼前的这一幕,几乎要晕厥过去。
大皇姐已经率先一步下了榻,强忍着身子的不适,跪倒在母后面前,说一切都是她的错,是她喝醉了酒酿成了大错,请母后惩罚。
明明是我自己的错,我怎么可能让心爱的女人为自己顶罪,我同样跪倒在母后跟前,诉出实情,要把自己的罪责担起来。
谁知话还没说一半,母后却冲着身后的嬷嬷一使眼色,嬷嬷上来捂住我的嘴,将我抬回了我的玉华殿,并命宫女守住宫殿,不允许我踏出门口半步。
我被关了整整一个月。
通过小宫女之口,才得知大皇姐被封为西塞王,不日将离开京都前往封地。
而与此同时,我还听说,母后给我定下了一桩亲事,是裴王府的世子。
我仿佛如同天塌了一般,逃出自己的寝宫,去找皇姐,央求我带着自己去西塞。
可皇姐只是淡淡地看着我,摇了摇头。
我被追着来的宫女给架了回去。
大皇姐终于走了,她走的那日,正是世家女成亲的那一天。
我不知道她的心情如何,但我哭得不能自已。
她走后,这个世界就像是死了一般,我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我不愿意嫁给裴世子,因为那男人是个武夫,身材健硕,一看就是命长的人。
逃不开皇家女的命运,只能想办法过得顺遂一些。
于是找了母后,说嫁人可以,我要自己挑。
母后被我以命相逼,只得妥协。
我最后选了庆国公的病秧子作为夫婿,听说那个男人身体羸弱,大夫都断言他是个短命鬼,他若是死了,我就当个悠闲的寡妇,到时候谁也不敢再来逼自己了。
果然,嫁了过去后,庆国公府上的人便把我给供了起来,谁也没来烦我。
就算是新郎,也是时至两个月后他病逝,我才见了他第一面。
我如愿以偿地当了寡妇,每日在府邸里看美人跳舞,醉生梦死。
在当寡妇的那几年里,只有明月来看我,那小姑娘就像只小兔子一样,随便说说点胡话,便能惹得她心惊肉跳面色通红。
直到后来发生的一件事,让我幸福的寡妇日子走到了头。
母后薨,皇兄薨,这天下成了宇文敬的天下。
前国师预言明月是真命天女,宇文敬对这个十分忌惮,第一时间就命人去捉拿她,我也一改颓势,每日早出晚归,联络提以前旧友,想尽一切办法帮她躲过那群爪牙的追踪。
除了要除掉明月,宇文敬还要除掉各个威胁,尤其是西塞那边。
这几年来,那人在西塞暗中发展了不少的势力,宇文敬自然得到风声,对她忌惮不已。
他想借着皇兄的丧礼逼那人回京,对方借着身体有恙,不能长途跋涉为由,没有回来。
宇文敬又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我与长公主自小交好,于是便直接威胁,倘若我不回京,便将我再嫁。
长公主还是原来的那套说辞,拒不回京。
我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笑置之。
我在奢望什么?
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却等来了那个世家女——李月娥。
对了,她也成了寡妇。
但她夫家的人脉很广,广到她可以瞒着所有人把我带走。
那个女人来见我之后,告诉我是长公主派她来把我接走。
听到是她的指令,我的心又再一次没出息地活了过来,我与李月娥上了马车,马车没走出去几步我便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发现一切为时已晚。
卫将军实属无辜,只是碰巧着了对方的道,这才酿成了大错。
他不知道身为寡妇的我,竟然还是处子之身,内疚不已,说愿意去向皇帝求亲,对我负责。
我那时候正值万念俱灰,又没了皇兄母后的倚仗,想到至今还在四处逃亡的明月,心中黯然不已。
想到此时的卫将军正是宇文敬手下的权臣,或许他能帮帮明月,我终于还是答应了下来。
心中也对那人生也怨气来。
但转念一想,我要了她的初次,她的情人将我的第一次设计给了别人,这也是我活该了。
自己造的孽,该自己偿那个果。
可卫将军不依,他也是受害者,他不愿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设计,决定去问清楚。
却在从西塞回来的路上,摔下马来,死于非命。
一名武艺高强的大将军,竟然摔死在马下,实在匪夷所思。
为了让我失去倚靠,为了让我坐实克夫之名,李月娥着实用尽了手段。
但我什么也做不了。
更糟糕的是,我发现我有了身子。
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但我知道,卫将军能死,我这孩儿又岂会有活路?我只得把这事瞒下来。
就在这个当口,羯族与大魏产生在边境产生冲突,宇文敬不愿与对方开打,于是双方展开和谈。
对方居然指定要我这个所谓的“大魏第一美人”前往和亲。
宇文敬的圣旨很快下来,让我作为和亲公主,远嫁羯族。
我一个新寡的妇人,竟然成了两国之间的谈和条件?羯族远在北蛮,如何得知我这样一个已经嫁了两次的妇人?
其中定有人从中作梗。
到底是谁撺掇异族求娶于我,我心中很快就有了答案。
西塞守军统领镇西将军李昊,与羯族有过往来,而李月娥正是李昊的女儿,撺掇对方在和谈条件上加上这么一个我,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毕竟我是个货真价实的公主,又不是宇文敬一脉,如此一来也算是物尽其用了,宇文敬又如何不答应?
与此同时,他对明月的追捕行动步步紧逼,并已将人给擒获。
我走投无路,只得与他谈条件,让我去和亲也不是不行,但他必须放过明月,否则我宁愿自戕。
只因羯族指定要我,因此我的威胁还具有一定的震慑力,宇文敬答应了我的条件,将明月放了。
我以亡夫刚死不久为由,将和亲的日期又往后延长了几个月的时间,足够我把芙儿生下来。
自知此去羯族,定是归来无望,我把小小的孩儿交给了明月,心里暗暗祈祷她们表姐妹二人能远走高飞平平安安。
明月带着她,在夏相的掩护下,连夜离开了京都。
而我休整一个月之后,也终于踏上了去往羯族的路途。
让我没想到的是,送亲队伍在到达边界的时候,遭遇了一场风暴,我昏迷过去。
等再次醒来,就已经在这寒云雪山下了。
没人告诉我是谁把我送到这里,但我知道是谁。
我不纠缠她,她该烧高香了,却还要费这番功夫来救我,是多仁慈才能做出来的事?
雪山与世隔绝,单凭我根本不能走出来。
我也没有要走出来的心思,除了担心明月和芙儿。
就在这里住了两年多的时间,她来了。
十多年不见,她已年逾不惑,身上多了成熟的气息。面容还是一如当初的模样,清冷的,美丽的,令人不可高攀。
就是瘦,骨节分明的手指似乎不着多少肉,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但她那沉甸甸的气质,却像是一座古钟一般,沉稳而又厚实,让人安心。
原以为已经死掉的心,再见到她的那一刹那,又活了过来,却在钝钝地痛着。
十多年的时光,也让我变得波澜不惊,掩藏着心思,淡笑着接待了她。
她神情温和,也并无我想象中的疏离,但也没有过分亲近,就好似我们之前并没有发生过那些纠葛,只是普通人家普普通通的两姐妹。
她与我吃了一餐饭,席间轻咳着,似是身体不适。
她告诉我明月和芙儿的情况,说她们在大柳树村的日子。
得知一直挂念的人的近况,我很开心。
我很想念明月,也想念那个与我母女缘浅的孩子。
“想知道她的近况不容易,明月不喜欢我,我费了一些功夫。”她的声音淡淡,没有太多的起伏。
明月脾气很倔,她不知道我和大皇姐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
嫁给病秧子的时候,我那时正在赌气,加上她年纪还小,我又怎么会告诉她这些事。
更何况我与大皇姐同是皇室的亲姐妹,如此乱\伦之事,我如何向她开口?
在我二嫁之后,正是被李月娥陷害之时,心里充满了怨怼,又如何能给得了她客观的信息?
关于我和大皇姐还有李月娥的纠葛,她从人们口中得到只言片语,慢慢地凑成了自己心里的一套看法。
她太在乎我了,见不得我受一丝丝的委屈。
我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她会如何地恨大皇姐。
如今听到大皇姐轻描淡写地说着明月的抵触,我内心不禁生出些许的自责。
“明月身边有一个憨厚老实的小丫头,人虽不算机灵,但武艺高强,对她又忠心耿耿。是左齐的徒弟,有她在,明月性命无忧,你大可放宽心。”
左齐是她最信赖的手下,她能把左齐派出去,必定对明月是真的上了心,我又如何不放心的。
但我终于还是没忍住:“当初宇文敬逼我二嫁,你为何派李月娥来救我?让自己的情人,来救我这个伤害了你的人,这事不是很可笑吗?”
她闻言,脸上果然闪过一丝痛苦之色,轻轻地咳了一会儿,好半天才道:“月娥嫁人后,我便与她结束了关系。只是后来她丈夫死了,跑来西塞投奔镇西将军,我们这才继续有了往来,却也不是世人所说的那样……”
“宇文敬不是个守信之人,就算我回京,他也不会放过我们二人。月娥夫家有庞大的关系网,她告诉我她有能力把你救出来,我信了,并把这件事拜托给她。”
“当初醉酒那件事,母后将所有知情人都处理掉了,我原以为她是不知情的,所以才将搭救你的事拜托与她。”
“卫将军冒死来西塞告知,我方得知她在背后做的一切。我不知道她会变成这样,她以前一直很好,她善良纯真,是难得一见的好女孩。”
我听她这么形容着那个女人,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也意识到当初醉酒的那件事,不仅改变了我和她的命运,也同样让李月娥这样知书达理温柔贤淑的大家闺秀,转变了另外一个歇斯底里的模样。
试想,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当深爱的人被别人玷污了,谁人能忍?
换作我自己,大皇姐若是被另外一个人玷污,我怕是要亲手挖出她的心肝。
无论男女。
她恨我,天经地义。
她给我下药,也算是为心上人报复成功了。
对待仇人就该步步紧逼,不留活路,就算她撺掇异族求娶于我,那也是她的本事。
我不能因为自己技不如人,就批判她的狠毒。
如此想着,我便不恨李月娥了,她对我的一切手段,我都能理解,并接受。
也算是两清了。
有些伤害无法衡量,但也只能这么粗暴地计算了。
但,一码归一码。
她欲置明月于死地的种种算计,便不可饶恕,那是她另有所图,为她自个儿算计的私心。
她为了报复我,将原本无辜的卫将军拉入旋涡,并要了他的性命,又何尝无辜?
我不愿与大皇姐清算她的种种,这些不是我分内之事。
如今明月已然得势,终将有一日,她会自己亲手慢慢清算。
眼前这人,她与李月娥朝夕相处,必定也早已心里有数。
一个要助明月登顶,一个要为亲子谋划,又与其父利益相连,两人本就站在对立面,将来势必会成为敌对的一方。
我又何必再去多此一举。
“一切起源,皆因我而起,你本也应该恨我,让我去羯族受苦便是,却为何又要救我?”我问道。
宇文瑛放下手中的杯子,睫毛轻颤着,语气却一如往常:“身为皇室长女,维护皇家声誉和颜面是我的责任,我与世家女子胡混,让皇室蒙羞,错在其一。身为长姐,我没有做好表率,甚至将你引入歧途,错在其二。有错便改,我只能尽量弥补。而身为母后的孩子,我的责任是护着她的这一支血脉,保你们平安,尽自己所能,守住宇文家的江山。”
听完她这一番话,我不禁怔怔。
她吃完饭就走了,甚至都不留下来宿上一晚。
我也只是淡笑着看她离去,躺在美人榻上,目送她出门。
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我才敢让眼泪流出来。
所有灾祸,源自十几年前的一场鬼迷心窍。
我才是恶人。
第168章 三州一统
鄞州与靖州的推进情况非常顺畅。
要对新纳入地区的土匪流寇进行围剿, 安置流民,维持区域内的治安,梨花又开始变得忙碌起来, 每日几乎都是在外头奔波。
甚至有时率军远征,驻扎野外, 数日不归。
董芸已经有四五天的时间没见她了。
她自己也不得闲。
为了塑造亲民的形象,日日忙于与各路官员商讨未来发展大计,不是与这个郡守会晤, 就是和那个县令交谈。
不过最近喜事不断,曾广进那边据说已经有了眉目, 如今已是纳征阶段。
请期之后就能办酒了。
年头是张孝师孩子的满月酒, 这个月月初又接到了钱家的喜帖。
看到上边写的钱璟的名字, 董芸不禁愣了一下。
随即将喜帖递给翠儿。
沱东路远,她是去不了了,少不了要备上一份厚礼。
然而接了喜帖没两天,李莲心来了。
她说想往南方的沥州和交州走走,为董芸打个前锋,走一波舆论, 争取一波民心,将来联合这两州也能少费些工夫。
“如今沱东大局已定, 李家族内也已与李昊划清界限。州牧那边有文睿盯着,我闲在家中无所事事,愿为殿下尽犬马之劳。”
董芸却意有所指地问道:“是因为钱璟的事吗?”
李莲心笑笑:“是, 也不是。之前与她不过是见色起意,她也并不喜欢我, 既然如此,就不必纠缠人家了。人生在世, 也并非情情爱爱不可,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去挑战,有很多好玩的人和事去接触。好歹如今我也是殿下的人了,去哪儿都能狐假虎威一番,岂不威风。”
董芸闻言笑了,“你能帮我探路,我自然是求之不得。但你这一走,你母亲怎么办?”
“我带阿母一起,”李莲心眼底带着笑意,“她被囚在铜楼近二十年,所见不过方寸之间,憋坏了。她想多出去走走,看看外边的山清水秀异乡风情。”
董芸赞赏地点了点头:“你六岁学凫水,欲登岛救母,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没有放弃过,这样的孝心不是每个人都能有,我也十分钦佩。不过你们母女二人都是好相貌,出门在外要多带些人才是。”
“多谢殿下关心,莲心必定不负所望,将您的威名散播在南边两州十三郡之间,让百姓对您向往,心甘情愿臣服于您。”
董芸不禁啼笑皆非,摆了摆手,让她赶紧滚蛋。
而随着鄞州三郡被董芸方拿下后,政务革新,经济复苏,郡内外秩序也变得井井有条,百姓的权益得到了进一步保障。
日子有了奔头,人们奔走相告。
剩余的两郡见状再也按捺不住,不到半个月便纷纷投诚。
鄞州州牧一时间摇摆不定,不想投降又怕雾隐军打过来,最后连夜卷着铺盖跑了。
就这样,董芸兵不血刃地拿下了整个鄞州,任命原州别驾为州牧,主管政务。
而慕容九天则出任鄞州都督,执掌军权。
晋阳城则恢复当初的县级管理制度,曾广进被提拔为县令,掌管本县政务。
与此同时,张孝师也传来了捷报:靖州已全面落入掌控之中。
一时间皆大欢喜。
而此时的北边。
曹国舅费尽心机在御湖关布局,成功伏击了宇文敬率领的两万精兵,一时间士气如虹,乘胜往东扩张。
宇文敬眼看战局不利,亲自挂帅,统领十万大军全力出击,意图一举扭转乾坤。
两军在梁州边界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最终,曹国舅战死,其残部在混乱中向西溃逃。
宇文敬虽胜,但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损失了近半的兵力。看着满地尸首,不禁大骂曹国舅这个窃国贼,狼心狗肺的东西。
等他回到京都,各项奏报早已摆在他的案头。
沱江以南的沱东、靖州和鄞州三州已然易帜,皆归顺宇文明月。
至于沥州和交州,被这三州从中间划一道拦截,和京都这边已经失去了联系。
宇文敬闻讯暴跳如雷。
下令将曹国舅的尸体拖出,狠狠地鞭打,以泄心头之恨。
若不是因为姓曹的横插一脚,自己忙于应对,怎可能任由南边那妖女坐大?
但眼下已是多说无益了,他只能派兵对沿江要道进行布防,以防南边势力突然渡江袭击。
同时传旨镇西将军李昊,命令他立即采取行动,务必阻止宇文瑛与宇文明月联手,以免对北方造成更大的威胁。
李昊接到这道圣旨,一时间焦头烂额。
因为长公主刚刚接受了曹国舅西逃的两万部众,加上她暗中发展的兵力,他如今已经无法摸透对方究竟是怎样的实力了,更不敢贸然动手。
只得叫来女儿和众谋士前来相商。
李月娥自知道了长公主笼络曹观,为宇文明月争取发展时间后,如今再得知她接收了曹观的两万兵马,心中就如一潭死水。
李昊道:“绝不能让长公主和宇文明月联手,否则陛下那里,没有办法交代,就连我们的处境也岌岌可危。”
只要他一天不自立门户,他就一天是朝廷的兵,受宇文敬之约。
谋士叹道:“宇文明月如今的发展之路,明明就是我们当初所布局的方向道路,怎么她成功了,我们却输了呢?”
他当然不知道,当初李文通前往晋城城主府,试图拉拢慕容九天时,向董芸与慕容九天展示李昊李高等人的计划和势力发展布局,董芸当时的心里,同样掀起一片惊涛骇浪。
李昊咬牙切齿地说道:“张孝师背叛是其一,沱东四大家族沦陷是其二,而沱东沦陷的罪魁祸首,便是李玄父子,导致对方势如破竹,无法抵挡。”
李月娥心如死灰,道:“当初在大柳树村,本就该杀了她!怪只怪你们自己,要留着做筹码,看吧,现在这一颗筹码变成了你们的掘墓人!”
那事之后,李昊又何曾不后悔,可后悔也无济于事。
如今再听到女儿旧事重提,不禁恼羞成怒,吼道:“你这个废物,若是你争点气,宇文瑛早就被拿下,这么多年了,没能说服她就罢了,反倒被她给吃得死死的,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
长公主刚回王府,就听到侍卫来报,说李娘子来了,在后殿等着。
她脸上没多大变化,冲着左齐道:“你先去完成我方才交代的任务,其余事宜过后再议。”
左齐迟疑道:“那太医……”
“我自有安排。”
左齐只得躬身退下。
长公主这才抬腿朝后殿走去。
此时已经入夏,外头烈日炎炎,而后殿内却是一片清凉。
偌大一个宫殿里,只站着一个人影,看上去十分寂寥。
“你来了。”长公主的声音打破了这份沉寂。
她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端起桌上的茶杯,轻抿了一口水。
李月娥看着她,眼里夹杂着哀怨与愤恨。
“宇文明月如今彻底地站稳了脚跟,你又收纳了曹观的残余兵力,接下来,你们姑侄二人是要联手一统天下了吧?”
言语中,尽是讥讽。
长公主似是听不出一般,嗯了一声,“如果条件成熟,会这么做。”
李月娥听到这话,眼底迸出恨意:“你现在是装都懒得装了吗?”
长公主回道:“我没有装什么,也没有要故意隐瞒什么,从头到尾,也只做这么一件事。”
李月娥冷笑:“你从头到尾做的,就是为宇文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吗?”
长公主看着她,认真道:“月娥,这个天下是宇文家的,我既然冠了宇文家的姓,势必要维护宇文家的利益,这一点从未变过。这些年,我以为你早已看清。”
李月娥噙着眼泪:“那我呢?我又算什么?”
长公主轻叹一声:“你若是不争,我们便是挚友;你若执意相争,那我们只能是敌人。”
“哈哈哈,挚友?敌人?”李月娥笑得凄凉,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宇文瑛,你真是无耻!”
“十多年前,我被逼婚,我没有一日不在想办法解决问题,可你却转头一声不吭就去了西塞。留下我一人面对一切,现在你跟我说挚友?”
长公主:“我当时只知道你婚期已定,成亲在即,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了。”
李月娥摇了摇头:“不,你是因为与宇文慧发生了那种事,羞于见我!”
“而且,我们的事,并非没有办法!”
“你不知道吧,当初我耗尽一切费尽心思托人拿到假死的药,我本以为我们的事总算是有了解决的办法,一切都还来得及。满心欢喜去找你,可你却避而不见,随即便传出你要去封地的消息…如今你却将责任都推到我身上——”
长公主痛苦地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我后来才知道。若不是因为这个,单凭你做的那些事,都足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了。”
她们之间,有信息不对等,有误会,有猜疑,种种原因,才造成了今日的境况。
就算算出来谁亏欠得更多,那又如何,还能回到当初吗?
不能了。
更不用说,现在所求利益,都在背道而驰。
李月娥从未见过她这般狠戾的模样,心中发凉,脸上却冷笑:“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情深义重,感谢你大发慈悲了?”
长公主:“这么多年前的事了,便让它过去吧,再翻出来,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李月娥突然问道:“我爹派人去大柳树村劫走宇文明月,后来去接应的那些人,是你杀的吧。”
长公主坦然承认:“是我。”
李月娥的心猛地一沉,她自嘲地笑道:“原来你早就知道我们的计划了,到头来还是我被耍得团团转,我可真傻。”
长公主定定地看着她,语气中透露出一种深深的疲惫:“月娥,再多的情分和愧疚也有耗尽的时候。我们之间,掺杂了太多的怨恨、利益和身份的纠葛。我们的关系既然已经不再纯粹,再提过去,也是徒劳。”
“从今往后,过去的事,在我这里,便是禁忌。”
“你若安安分分,我们便可和平共处,如若不然,便是敌人,是对手了。”
说到最后,语气已是前所未有的冷漠。
李月娥听到这话,泪水涌上来,“你就不怕我把你身份泄露出去?”
长公主摇了摇头:“现在的形势,就算我的身份被曝光,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了。而且,这样做对你来说,也不会有什么好处。”
李月娥紧紧地咬着牙,心中充满了不甘和愤怒。
最终一言不发,恨恨离去。
长公主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眼眶通红,突然一股气顶上喉咙,连连咳了几下。
她捂住嘴,等再摊开手,掌心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
……
靖州安成郡。
慕容锦醒来,外头天已大亮,日光从屋檐下的缝隙照射进来,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光线。
床前不远的地方,一个身着绯色衣裳的长发女子正伏案奋笔疾书。
听到床上传来动静,转过头来,对上一双半眯着的眼睛。
她笑笑,放下笔,起身走过去,坐到床沿边上,掀开了被子。
慕容锦微微坐起身,就往她怀里黏去。
“今日怎么还没去衙门?”
夏寻雁搂着她,看着她那迷迷糊糊的样子,回道:“不着急,等你醒来再去。睡够了吗?”
慕容锦窝在她臂弯里,摇了摇头:“春困秋乏夏打盹,怎么睡都睡不够。”
夏寻雁笑道:“那就继续睡。”
慕容锦:“不要,再睡下去就成小懒猪了。”
夏寻雁:“小懒猪有什么不好,小懒猪很可爱。”
她喜欢。
慕容锦嘻嘻笑了一声,看了她一眼,突然凑过来,挨到她的耳边道:“昨晚好舒服,今晚还要。”
夏寻雁呼吸瞬间一滞,身子也在一瞬间发紧。
抱着她的手臂跟着也缩紧。
慕容锦感受到她身体的变化,脸上露出得意的笑,推开她道:“快去出工了,堂堂一州州牧,日上三竿还在闺房里打转,羞不羞啊你。”
夏寻雁素来克制,可自从跟慕容锦在一起后,就发现自己的克制力越发难以控制,就比如现在,她甚至连最喜爱的工作都顾不上了,今日就想窝在家里,窝在这小小的闺房里,与她厮混。
可想归想,这不是她能做出来的事情。
她揉了揉对方的脑袋道:“在家好好待着,我走了。”
慕容锦嗯了一声,见她站起身,又拉住她的手道:“要想我。”
不待对方回答,她又补充道:“可以工作空余时候再想。”
夏寻雁心里淌过一丝暖流,点了点头:“会想你的。”
说着这才收拾了案桌上的书本,抱在怀里,转头又看了她一眼,拉开门,走了出去。
慕容锦看着她那清隽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嘿嘿了两声,不知想到什么,又忍不住在床上翻来翻去,打着滚。
滚了一会儿没了睡意,起床,洗漱之后见没事做,转身就出门去。
她如今跟着夏寻雁在荆州,并无官职在身,算是对方的半个护卫,刚来安成郡的时候,对方忙,她就跟着一起帮忙,现在各岗位的人员配置齐全,各项工作已经落实到位,已经没她什么事了。
平日里四处逛逛,见到哪里有不平之事就上去插两手,俨然成了郡里的督察员。
这日逛着,又逛到了小吃摊。
那对老夫妇见到是她,笑眯眯地招呼着她来吃馄饨。
慕容锦婉拒了,见到旁边的小姑娘,还是坐在路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问道:“平日都是您二老带着她吗?”
老婆子叹道:“她娘死得早,先前上头打过来的时候,她爹又被抓去守城,战死了,剩两个小的,大的去给有钱人家做书童,小的这个叫小羽,还太小,就只能带在身边了。”
这世道就这样,慕容锦见得也多了,也只能安慰几句就作罢。
随即冲着小羽道:“跟姨姨去逛逛吗?我们家也有一个像你这么大的小仙女。”
小羽一听,眼睛顿时一亮,转头去看祖父母。
若是别人,老两口可不放心,可眼前这个听说跟州牧交好,平日路过士兵见她,都低着头行礼,哪里敢拒绝。
况且上次给的碎银子都快十两了,如今乱世之中,像自家这么大个孙女,十两银子都能买几个了,人家犯不着来拐自家孩子。
小羽得了首肯,高高兴兴地跑上来,跟在她身边。
慕容锦冲着老夫妇道:“我就带她在前头那片逛,你们转头就能看得见。”
老婆子忙道:“贵人愿意带我们丫头去玩,是她的福气,我们哪敢不放心。”
于是两人便手牵手往市街方向去了。
小羽抬头问她:“姨,你相公今天怎么没跟你一起出来?”
慕容锦笑道:“她忙呢,一天到晚忙得跟个陀螺似的。”
“哦,我知道了,肯定是忙着赚钱养姨姨呢。”小羽一副很懂的样子,毕竟以前娘还活着的时候,就是爹去赚钱来养他们一家子。
慕容锦笑着点头道:“嗯,养我可费钱了,她得好好干活,不然养不起。”
正在这时,前头走来了一大群人,男男女女的,穿着各色的官服。
中间那绯色衣裳的极为眼熟。
小羽看了看那人,又抬头看了看慕容锦,道:“姨姨,那个人,好像你相公啊。”
慕容锦闻言,往她所指的方向一看。
还真的是呢。
“不过她是个女人呢。”
“哦,长得像罢了。”慕容锦说着,牵着小羽往旁边让开。
此时的州牧大人正因一个工程中途出了事,不得不丢下工作来现场看,发现是有人偷工减料造成的问题,气得不行,若不是多年的教养,早已破口大骂。
此时一张俏脸在这五月的天里冒着寒气。
其他官员提心吊胆着,话都说得不利索。
一旁的小吏见到慕容锦过来,就仿佛见到救星一般。
衙门的人都知道慕容小姐和州牧交好,加上慕容小姐性子也好,心想着求她帮忙说句话,至少能让州牧大人稍微缓一缓脾气,惩罚也不至于下得那么狠。
于是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慕容小姐。
慕容锦笑笑,准确地叫出对方的官职,拱了拱手道了一声好。
夏寻雁听到声音转了过来,见到是她,虽然脸上表情还是没有多大变化,但身上气压总算是升高了几分。
旁边几名官员趁机抽出手巾擦了擦头上的汗。
夏寻雁冲着她点了点头,嘴唇依旧紧抿着,随即又转头和身边的功曹继续说话。
慕容锦看着那人一副沉浸工作不苟言笑的模样,想着昨晚上两人温存时她那难以克制的样子,哪有此时的清高和严肃。
出门那会儿也不是这样的。
她笑眯眯地走过去,冲着那女人道:“州牧大人当真是敬业,这么大的太阳领着这么多官老爷出门做事,百姓见到,怕是心疼坏了。”
夏寻雁原以为她会识趣走开,没想到她还开腔了,脸上神色变了变,暗暗咬着牙,道:“在其位谋其政,仅此而已,慕容小姐若是无事,别耽搁了各位大人的正事。”
慕容锦脸上却依旧堆满了笑,拱了拱手道:“诸位大人忙,小女子这就不打扰了。”
说着拉着小羽道:“走吧小羽,咱们去买糖葫芦吃。”
小羽赶忙跟上,冲着慕容锦道:“她好凶呀。”
这话不大不小,正好落在夏寻雁的耳里,她扫了一眼身边几个低着头大气不敢出的官员,原本绷着的脸色稍微缓了下来。
慕容锦听到小羽如是说,笑笑道:“嘿嘿,不凶的,古板而已,但也不是每个时候都是这样。”
就比如早上出门都是那会儿,都快把人宠上天了。
哎,真的是,才刚离开就想她了。
她忍不住转头回望了一眼,却见州牧大人正好也转过头来,望向她的方向。
瞬间扬起笑,嘴巴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要想我。”
州牧眼神瞬间飘忽了一下,赶忙转回身去。
火急火燎地率众离开了。
慕容锦嘻嘻一笑,拉着小羽往集市走去。
她心情好,忍不住想多买,小羽喜欢的,也都一一满足她。
路过附近的一个小面人摊,看着上面栩栩如生的小面人,瞬间就走不开了。
她冲着那手艺人道:“老丈,刚刚前头那位州牧大人您可看清楚了?”
老丈道:“大人龙章凤姿,目似繁星,看一眼就忘不掉。”
“那你帮捏一个她,再捏一个我。”
老丈迟疑了,对方可是州牧呢,自己捏州牧的人像,万一闯了大祸可就糟了。
慕容笑道:“我和她认识呢,刚刚还跟她说话,放心吧,我拿了面人做纪念,偷偷藏起来,不让外人看到。”
除了给内人看。
说着又拿出了一个银稞子。
老丈眼神一亮,忙道:“行行行,我给你捏,不过你可千万别往人前炫耀,也别说在我这儿捏的。”
“行。”
慕容锦问小羽:“你要不要捏?”
小羽摇了摇头,她现在怀里抱着一大堆的东西,都是姨姨给买的,再要面人,就太多了。
这手艺活儿没那么快,慕容锦带着小朋友又往周边逛了老半天,等回来的时候,老丈才刚好收尾。
旁边州牧的小面人已经完工了,当真是捏出了九分的神韵,尤其那抿起的唇角,一脸古板无趣,当真是栩栩如生。
倒是自己那个,一脸笑意盈盈,和旁边的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老丈殷勤地将两小人递给她道:“姑娘,真是对不住,我见过州牧大人几次,就没见她笑过,只能照着她原本的样子捏,你可别见怪。”
慕容锦手指轻轻点了点面人的小鼻子道:“她人不爱笑,就该是这样。”
说着拿了东西,爽利地付了银子。
老丈拿着沉甸甸的酬劳,笑得见牙不见眼。
“走吧,小羽,回家咯。”
说着先把人给送到了馄饨摊,老夫妇见到孙女抱着一堆东西回来,嘴上训斥了几句,眼里的笑却是藏也藏不住,千恩万谢地与慕容锦道别。
慕容锦这才握着自己的两小面人道别。
直到傍晚,夏寻雁按时放衙回家。
刚进院的时候就听到院子里乒乒乓乓的声音,她知道是慕容锦在练武的声音。
自去年受伤到现在,已经过去半年多的时间了,这半个月以来,她陆陆续续地把武艺捡了起来。
夏寻雁爱看她练武。
倒不如说是爱她练武时候的那一股活力,不像自己这般死气沉沉。
每每慕容锦练武的时候,她若是不工作,就会端着书本坐在屋檐下,一边看书一边欣赏。
今日刚坐到老位置上,就看到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对小人。
等看清两小人的模样,原本平平的嘴角一点一点地勾了起来。
她有些嫌弃地将自己模样的那一个摆到旁边去,拿起那个巧笑倩兮的红衣小面人,仔细端详,手指从那粉扑扑的面上抚过。
爱不释手。
“喜欢吗?”
旁边冷不丁一个声音响起,将她吓了一跳。
抬头一看,慕容锦提着剑,站在跟前,额头汗津津的,几缕长发贴在细长的颈边,看上去说不出的诱人。
她如实回答道:“喜欢。”
慕容锦笑了,露出一口白牙,捉起旁边那严肃的小面人道:“我更喜欢这个。”
夏寻雁心里欢喜着,却极力克制着嘴角的上扬。
慕容锦问道:“饿了吗?”
“天热,不是很有胃口,你先去洗洗,我不着急。”
慕容锦将手里的严肃小人放到她手里道:“要一视同仁,帮我好好保管它,待会儿我洗完了要拿的。”
夏寻雁手里握着两小人,嗯了一声。
见她转身去洗澡,她这才又将两小人摆在桌子上。
端详了一会儿,突然直起身子,往四周看了看,发现院子里面没人,这才弯下腰趴在桌子上,捉起严肃小人,往红衣小人身边凑,脸对着脸,嘴对嘴,轻轻地,亲了一下。
随即又看了一眼旁边,心虚地将小人收回来,互相依偎着摆放在桌子上。
第169章 广进大婚
曾广进的婚事很快就定了下来。
原本走完六礼统共下来得要一年半载的时间, 但由于女方祖母已经在病榻上缠绵数月,女方也已届适婚年龄,若是祖母熬不过去, 就得守孝三年,大家都等不起。
于是便决定将前面步骤缩紧, 赶在六月份之前摆酒迎亲,也算是冲喜。
曾广进看上的女子是个商户之女,晋城一个书店的女儿。
先前求学的时候经常跑书店, 一是来蹭书看,再者是抄书挣点笔墨钱。
店主不在的时候都是女儿出来帮忙打理, 曾广进跑多了, 两人便熟眼了起来。
只是当时的卢小姐已有婚约在身, 两人的交往也仅限于礼节性的点头之交。
虽然曾广进心里暗戳戳地喜欢人家,但知道对方已经定了亲,加上自己家贫,也没什么身份地位,便将这份心思给藏在心里面。
直到去年鹰巢岭土匪攻城,卢小姐的未婚夫一家连夜逃走。
这一年多以来, 杳无音信。
店主托人四处打听,发现他们已在异地安家, 准女婿更是另娶新欢。气得他大老远跑上门去把人骂了一顿,把婚约给解除了。
卢小姐就这么剩了下来。
曾广进得知这事后,心中窃喜不已, 但又怕卢小姐心里还念着旧人,一时不敢开口。
对卢店主来说, 女儿知书达理,相貌出众, 本不愁嫁。
只是相了几家女儿都说不合适,这可把他给急的啊。
后来他发现,女儿在书店帮忙时,总是特意挑选衙门休息日或傍晚时分。这时来店的,除了一些生客,熟客就那么几位。
那姓曾的小子就是其中的一个。
要是那姓曾的,卢店主如何不满意。且不说他十几岁的时候就往他店里来抄书,人品各方面都还不错,最重要的是,这小子最近出息了啊,在衙门的户房当主事了。
在他们晋城,这可是大官!
于是便看准时间,暗中观察。
果然那小子一来,伸长脖子就往里头张望。
见到女儿在,他会慢慢踱步到柜台附近的书架,随手拿起几本书,装模作样地翻着,眼神却时不时地瞟向柜台的方向。
磨蹭半个多时辰,这才挑了一本去付款。
可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卢店主看在眼里,急得直跺脚。
户房的主事,怎的就这点出息?
反观自己女儿,落落大方,可比那小子看得顺眼多了。
他等啊等,等了几个月了,粗略算了下,那小子从店里买的书怕是几年都看不完了,也没等到对方行动。
卢店主坐不住了,于是便旁敲侧击地问女儿对那姓曾的小子是否有意。
女儿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任凭爹娘做主”,他心中便有了数,这事就差那二愣子的一句话。
他想了,要是等到端午之前这小子还没动静,那他就豁出老脸亲自去问。
好在没过多久,这小子终于行动了。
此时的曾广进正是被董芸下了死命令了,不得不出手。
他写了一首文绉绉的诗,趁卢小姐独自守店的时候,请求她的评价。
卢店主终于逮到机会,当场出现,直接逮了那小子一个现行。
曾广进给臊得满脸通红,被卢店主给推搡着进了后院。
卢店主装模作样道:“你这三天两头来,一来就往我家柜台凑,再这么下去,我女儿的声誉都给你败光了。”
曾广进只得坦白自己对卢小姐有意的事,说若是小姐愿意,他愿派人上门提亲。
卢店主这才板着脸,放他离开,回去准备。
等人走后,又笑得一脸菊花。
曾婆子难得地来找熊氏,让她陪自己去书店去偷偷瞄一眼。
这书店少有老妇人去,更何况两个目不识丁的人,卢小姐猜得出来是曾广进老母前来相看,虽然很是羞涩,但毕竟是商户之女,这些年来帮父亲看店,不至于小家子气到躲起来,忍着羞意,客客气气地接待她们。
曾婆子回来后,表示对卢小姐很是满意,细腰屁股大,看着就是能生。
其他的,都不重要。
于是接下来,就是纳采、问名、纳吉、请期一条龙。
在请期的时候,考虑到老祖母的身体状况,便把婚期给提前了。
曾婆子求之不得,恨不得当下就把人迎进门。
在筹备亲事期间,鄞州全面归顺公主,慕容九天被任命为鄞州都督,负责军务。
晋城改县。
曾广进被提拔为晋阳县县令。
如此一来,双喜临门。
人人都说这卢小姐是个旺夫的女人,刚要进门未婚夫就升了官。
曾婆子听到这些恭维话,高兴得合不拢嘴,素来刻薄的唇角这段时日就没放下来过。
她没见过什么世面,一辈子就围着地里和家里那点事忙活,但如今儿子入仕,又升了县令,这婚礼少不了要邀请曾广进在官场上的同僚,她不会安排,也招呼不过来。
董芸便把这事儿给接过去了,她现在手下有不少能用的人,安排给他们去办就是来。
曾婆子近日都在城里,学堂休沐时,熊氏便带着芙宝过去曾家。
老婆子心事了结,如今再见到这小家伙,也没了过去的别扭,虽然嘴上还是不饶人,但眼底的笑意却是藏不住。
迎亲之日定在六月初十,夏寻雁和慕容锦自年前去了靖州后就一直没回晋城,也趁着这个机会回来与亲人团聚。
婚礼当天很是热闹,董芸也去了,不过只是待在内堂不出外头去。
新郎新娘拜完堂后,特意回内堂给她敬了酒。
卢小姐这才知道原来丈夫和公主居然还有这层渊源,心里是又惊又喜,恍然觉得去年前未婚夫逃去可真是件喜事,要不然也轮不到自己许到这样的好人家。
熊氏看着人家这热热闹闹一屋,眼热得很。
她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看热闹的大女儿,叹了口气,最终将目光转向身旁的大儿子,开口说道:“你也快十七岁了,什么时候给我娶个儿媳妇回来,让我也享享清福?”
骑在大牛头上的芙宝道:“熊奶,大牛叔已经有媳妇啦!”
不远处的草儿听到这话,有意无意地瞟了大牛一眼。
大牛吓了一大跳,慌忙把芙宝从头上放下来,看着草儿的方向急急道:“芙宝,你可别乱说,叔什么时候有媳妇了?”
芙宝笑嘻嘻,扭着小屁股跑开了。
大牛让二牛去看她,自己噌噌噌的就往草儿那头挤。谁知道草儿见他挤过来,转过头,面无表情地朝女人坐的那一屋快步走去。
看着那么多的女人挤在一块,大牛只得站在门边干着着急。
后院曾广进的书房里。
与前头的喧闹不同,这里边要安静许多,旁边的茶壶里的水在咕嘟着。
董芸和夏寻雁面对面坐着品茶。
分析了一会儿当前的局势,夏寻雁犹豫了一下道:“明月,我和锦儿在一起了。”
董芸明显地愣了一下,好半天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是真心喜欢的吗?”
其实都不用问这句话,毕竟阿雁做事,哪有违心的,哪有自欺欺人的。
夏寻雁点了点头:“喜欢的。”
董芸眼眶热了一下,鼻子也有些发酸,好一会儿才道:“我……是有一半开心有一半惆怅。开心你能走出来,开心有人爱你,又惆怅着你终于是别人的了。”
说完轻轻叹了一口气。
夏寻雁当然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得知曾经的恋人找到了新的幸福,心中难免会有些酸楚和失落。
但不代表要生出其他的心思来。
美好的回忆就留在心底,它能一直美好。
董芸轻轻吸了一下鼻子,打趣道:“倒是便宜了锦儿这小妮子。”
夏寻雁见她情绪又好了,嘴角也往上勾了勾:“她活泼率真,是难得的好女孩。”
董芸轻轻哼了一声,她妹妹她能不知道嘛。
就凭当初她将梨花捡了,又让梨花拜在她父亲门下,就知道她人好。
“你跟她,我也放心。”
两人说着,不禁有些感慨万千。
就在这时,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探进一个小脑袋来。
董芸眼角还微微有些湿润,窘迫斥道:“怎么,进门之前连门都不敲了?”
门外有守卫,这时候能推门进来的,除了梨花和慕容锦,就是眼下这个小祖宗了。
芙宝委屈道:“娘,大牛叔说要揍芙宝。”
门外的大牛听到这话,吓得像被雷击中一样,瞬间僵硬在原地。
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动这小祖宗一根汗毛啊。
而且他原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啊。
董芸脸色一沉,“胡说,你大牛叔从来就是个讲道理的人,他只揍坏人,要是真要揍你,那就是你做错事了!”
大牛一听,赶忙冲着里头道:“殿下,大牛不敢,大牛是和芙宝闹着玩的。”
芙宝小脸儿嘟嘟,轻哼一声,“你刚刚明明就有嘛。”
大牛急得抓耳挠腮。
董芸让二人进去说话,问是怎么一回事。
大牛怎可能把这事给说出来,多害臊啊,道:“殿下,是大牛错了,大牛不该吓唬芙宝。”
芙宝撅起小嘴:“说得好像我欺负你似的。”
董芸问:“大牛,你来说,我不偏心,若是芙宝错了,我亲自揍她。”
大牛这下是不说不行,只得心一横,吞吞吐吐道:“……芙宝说……说我有媳妇了……我哪有啊……”
说完满脸通红,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董芸压着唇,强忍着笑意。
夏寻雁听他这么一说,瞬间就想起去年去医馆看望慕容锦时,隔壁的那锯了嘴的葫芦,也笑了:“定是芙宝当着大牛心仪的姑娘说了这话,大牛被误会了,一着急就想找芙宝理论。”
大牛头上热汗直流,慌乱地辩解:“……我没想找她理论,我……我……”
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他哪敢真拿这小祖宗怎么样啊,也就过过嘴瘾罢了。
董芸这才板着脸冲芙宝道:“给你解释的机会,说错一个字,我就当真揍你。”
大牛赶忙道:“殿下——”
董芸一抬手,他立刻噤声。
芙宝看着母亲紧绷的脸庞,嘟起小嘴道:“上次和大牛叔一起坐马车,他躺在马车上打盹,结果说起了梦话,迷迷糊糊地叫了声‘媳妇’……”
大牛的脸庞霎时变得红黑红黑的,仿佛被烈阳炙烤过一般。
张了张嘴,结结巴巴的,窘迫极了,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眼前两个女人都比大牛大上七八岁,一个身份尊贵,一个曾是大牛的夫子,自然说得了他。
夏寻雁如今也算是过来人,难得给人情感建议,笑眯眯道:“喜欢就去跟她说吧,解释清楚就好,若是不趁早行动,万一被别人抢先了可怎么办?”
大牛一想到刚刚草儿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心里就直打鼓,哪里来的勇气。
吞吞吐吐道:“她看着就不喜欢我……我不去。”
董芸轻笑:“你连试都没试过,怎么知道她不喜欢你?退一万步说,就算她真的拒绝了你,你又能损失什么呢?”
明明是姐弟,姐姐当初可比眼前这榆木疙瘩勇多了,扮猪吃老虎,把自己吃了个一干二净。
弟弟稍微弱了一些,但憨憨的,也挺好玩。
夏寻雁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道:“草儿身世坎坷,她的遭遇你也知道,心里多少会有些顾虑和不安,你若真心喜欢她,一定要有耐心,不要她一使脸色你就想着要放弃,更不要轻易吓到她、逼迫于她。”
她嫁与孙迁,何尝不是这样的境遇。锦儿虽然看着大大咧咧,可却心细如发,不论是情感处理上,还是行房的时候,都尤其体贴。
大牛惊愕地看着夏寻雁:“夫子怎么知道是草儿?”
夏寻雁没想到自己一时口快把人名字都说出来了,干笑了两声:“我掐指一算的。”
董芸接口道:“就照你夫子说的去做,去吧。”
大牛这才躬身退下。
芙宝追上来,问道:“大牛叔,你还要揍我吗?”
大牛再次冒汗,老老实实回道:“大牛叔永远都不会揍芙宝,大牛叔一辈子都会保护芙宝。”
芙宝一听,伸手就去牵他,“那我们一起去找你媳妇吧。”
大牛恨不得捂着她的嘴,收回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
董芸在屋里听到她们对话,忍俊不禁。
随即自责道:“我当真是对她太过纵容了,想着平日她在学堂被蔡夫子管束严格,回来就没怎么约束她,现在越发口无遮拦了。”
说完又道:“不行,往后每天要留半个时辰,我亲自教导她才行。”
夏寻雁未置可否,毕竟亲子教育和互动也十分有必要,不能全都靠学堂的夫子。
况且眼前这小团子,往后身份可不一般了。
……
西塞王府,书房内。
左齐:“殿下,明月公主已经连续派了三批探子潜入羯族地界,不过看样子还没探查到荣华公主的消息。”
长公主叹道:“当初派去顶替慧儿的那小丫头,真是可怜啊,不到半年就被折磨死了,这事要传到大魏,势必引起轩然大波,羯族那边定会把消息捂得严严实实。”
“只是可惜了那小丫头。”
左齐道:“殿下无须自责,那罪奴本就是死罪,她愿意用自己残余的生命换取殿下对其家人的庇护,殿下并没有亏待她。”
“要怪,也只能怪宇文敬!此贼篡权夺位,却无治国之才。面对小小的羯族竟也是这般软弱无能,连仗都不敢打,只知道一味谈和!不遗余力地搜刮民脂民膏去缴纳岁贡,送女人去和亲,当真懦弱无耻至极。”
左齐本就是武将,说到这里更是拳头紧握,激动不已。
长公主突然问道:“你说要是上头坐的是明月,遇到强敌来犯,她会怎么做?”
左齐道:“若是面对羯族这样由几个大部落组成的小国,明月公主必定不会妥协,更别说派人和亲了。您想想,年前沱东炀州州牧邱琦,还没做什么呢,公主就派三万兵马围城了!明月公主绝对不是像宇文敬那样的孬种!”
长公主听着,点了点头。
随即又道:“给我说说你那位小徒弟吧。”
左齐听她问起梨花,笑道:“不瞒殿下,我现在已经不是她的对手了。明月公主近期能够如此有底气,跟这小丫头分不开。”
“哦?”长公主显然有些意外,“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竟能成为明月的底气和依仗?你当初说她出众,我还只当她武艺超群。但成为明月的依靠,可不仅仅是武艺的问题。”
左齐道:“其实我一开始觉得她就是个愚钝的孩子,没想到这孩子不知道哪里来的悟性,力气极大,人又能吃苦,越往后越令人刮目相看。北镇抚司接连两次派人前去捉拿公主,梨花使了几个计谋,将白虎山庄拉入局,借北镇抚司的手,除掉白虎山庄,一个北镇抚司指挥佥事一个指挥同知更是折在这个局里。”
“后来,鹰巢岭的土匪作乱,她组织村民抵抗,率兵驰援晋城,联合慕容九天把土匪全部剿灭,那土匪头子鬼见愁更是被她一刀给斩于马下。”
这些事,有一些他原不知情,还是在沱东过年的那次见面梨花告诉他的。
“再后来,李昊父女派人去大柳树村劫持公主,她追上来,硬是把人给救了回去,这事儿我和您说了的。”
长公主庆幸不已:“真是难得一见的人才。你能找到这样的人来保护明月,功劳不小。”
左齐摇了摇头:“梨花不是我选的,是公主自己选的。”
这才将当初梨花拿着董芸给的令牌前来大营找他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我初次见她,感觉她不是很聪明的样子,明明不会骑马,却仍咬牙跟着上马,第一次骑马就跟着我走了两天,腿磨破了也是一声不吭。我便觉得这孩子是个不一样的孩子,这才萌生了教她功夫,让她保护公主的念头。”
长公主听到这,不禁大为赞赏:“真乃笨鸟先飞,更难得的是,她有极强的信念,非常纯粹。这一方面,明月远不如她。”
“是啊,”左齐感慨道,“刚遇到她的时候,她还是大字不识一个,如今能看书写字,甚至研读兵书了。”
“不过这还得归功于殿下。”
“归功于我?”长公主疑惑道,“此话怎讲?”
“殿下派夏小姐前去大柳树村,梨花的学识,便是夏小姐教的。”
长公主突然眼眶一热:“我当初并未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当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左齐笑道:“于末将看来,这不是无心插柳,这或许是一个因果,种善因得善果。殿下尽心尽力为小公主铺路,却不知道这路同样方便了别人。最终,这些福报都汇聚到了您的后人身上。”
长公主听到这话,笑中带泪。
左齐等她情绪稳定了,这才问道:“殿下,为何不告诉明月公主,荣华公主其实并没有和亲羯族这事?”
长公主面色这才又变得严肃起来。
“若不逼她一把,她如何去争?她会一直窝在大柳树村,当她的小寡妇。山鸡要变成凤凰,没有被烧过一轮,是没有办法涅槃!她想着要去救慧儿,她就得逼着自己向前走。”
左齐:“这会不会太狠了?”
长公主摇了摇头:“现在的这些,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等她以女子的身份登上大位,会有更大的挑战在等着她,如果这些苦她吃不下,到时候的下场只会更惨。”
左齐明白了,但仍有些不忍心道:“只是这样一来,明月公主对殿下您的误会就更深了。”
长公主:“我又岂会在乎这些?再等等吧,等她打败宇文敬的那一天,就是她和慧儿见面的时候。”
说着忍不住苦笑道:“左齐,我其实也有私心,只想着逼她走得更快一些,这样,我不管再怎么样也能安心了。”
左齐一听,鼻子一酸,哽咽道:“殿下,您何必把自己逼得那么紧。”
长公主背过手立在窗前,看着那一束束从瓦片空隙中折射在地上的光影,口中喃喃道:“梨花那小丫头有信念,我也有信念,这便是我的信念啊。”
第170章 诏狱
迎亲结束后, 慕容锦被母亲拖着要回家。
她原本想让夏寻雁跟自己回去,但两人的事还没跟家里报备,也还没征得家人的同意。
夏寻雁自不愿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跟她走, 而是和董芸回了她们的宅子。
慕容锦看着几人上了马车,嘟着嘴, 心里很是不甘愿。
江娘子拧着她的耳朵道:“你这死丫头,在外面游荡了这么久,现在到晋城了还不想回家。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不孝顺的女儿。”
三个弟弟也围着她道:“阿姐, 我们都多久没见面了。”
慕容锦看着个头窜得比自己还高的大弟,无可奈何道:“行行行, 回家, 这就回家。”
说完看着夏寻雁和董芸那辆远去的马车, 一步三回头,也上了自家的马车。
回到家,慕容锦对母亲好一顿哄,当了大半天的乖乖女,这才把江娘子给哄得服服帖帖的。
江娘子道:“这次回来,就不再出去了吧。”
慕容锦一听, 猛地坐了起来:“娘,好女儿志在四方, 怎么能偏安一隅不思进取呢。”
江娘子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什么好女儿,你看看你的手,伤都还没好全, 就好好在家待着。”
“哎呀,已经没事了嘛。”
慕容锦将手伸出去, 在母亲面前张张合合地展示着,但不难看得出来左手关节依旧有些僵硬, 活动范围也十分有限。
不过,比起残废来说,这已经算是很好的了。
江娘子看着那原本漂漂亮亮的一只手,如今每一根手指头上都遍布着蜈蚣状的疤痕,心疼得不行,“这叫好了?你当娘是瞎子吗?一个好好的女孩子家,弄成这样……也不知道将来你夫婿会不会嫌弃。”
慕容锦笑嘻嘻道:“她才不会嫌弃我。”
江娘子敏锐地嗅出了那么一点点味道,盯着女儿问道:“你在外头有人了?”
“娘——”慕容锦羞恼地瞪着母亲一眼,“你说什么呢,我连屋里人都没有,什么叫在外头有人,不过嘛……我倒是想搞个回屋里头放放。”
江娘子恍然大悟:“你是想找上门女婿?我儿这是春心动了,哎,动了好哇。”
她激动道:“上门女婿也挺好,你爹如今官升鄞州都督,家里产业多着呢,不怕不够分。这样咱娘俩一辈子都不用分开。”
慕容锦心下感动,搂着江娘子的脖子道:“不管是嫁还是娶,我当然都不会跟娘分开。”
江娘子享受着女儿的亲昵,嗔道:“就算是招婿上门,那也不叫娶。一天天地,都学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词。”
“哼,我说娶就是娶,我不想跟娘分开,就娶一个回来,皆大欢喜。”
江娘子笑着伸出手去,轻轻顶了顶她的脑门:“这天下有哪个男人愿意嫁人的?他们听到这个词,还不得上蹿下跳。”
慕容锦小心翼翼道:“男人不愿意嫁,就娶个女人呗……”
听到这话,江娘子眼睛微微眯了眯。
突然之间变得锐利起来,身体瞬间坐直。
“慕容锦,你是不是在外面勾搭了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了?”
慕容锦吓了一跳,赶忙站起身,道:“娘,你说什么呀,我怎么可能会勾搭不三不四的人?”
我的女人可是天底下最高尚最聪明的女人了,才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
江娘子眼珠子转动着,她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搜刮着这半年多来慕容锦的各种怪异表现。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眼睛瞬间瞪大,紧紧地盯着慕容锦:“你是不是和夏家的那个丫头搞上了?”
慕容锦的心猛地提了起来,随即开始疯狂地跳动。
她原以为,跟母亲坦白,应该不会是多难的事,大不了被揍一顿就是了,孙迁那事自己都挺过来了,她娘再怎么样,也狠不过孙迁吧。
可如今被江娘子这般死亡逼视时,那几乎要从喉咙中蹦出来的心脏,让她意识到,这件事,或许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但不容易也得要办,自己这辈子要没有阿雁,那跟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就在她准备硬着头皮承认下来的时候,门外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两人双双朝门口看去,只见慕容九天正一脸焦急地正往屋里来。
江娘子从未见过丈夫这副模样,哪里还顾得了慕容锦这破事,赶忙站起身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慕容九天紧攥着手中的信件,“刚刚收到密报,大兄被手下出卖,落入宇文敬手中,情况恐怕不妙。”
说完冲着慕容锦道:“锦儿,我们得立刻去见殿下。”
听到大伯被擒的消息,慕容锦的心也悬了起来,赶忙回道:“是,爹。”
说完,便紧随慕容九天身后,匆匆朝外跑去。
江娘子站在门口,看着两匹大马疾驰而去背影,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这都什么事啊。
……
董芸刚回到自家庭院没多久,三人正凑在一起看舆图。
下人匆匆来报,说慕容都督有要事求见。董芸和夏寻雁对视一眼,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当听到慕容青山落入宇文敬手中时,皆大吃一惊。
慕容九天焦急道:“如今南方得势,宇文敬得知我们慕容家参与谋划,必定对大兄恨之入骨,我担心他会对大兄下毒手!”
他们兄弟二人自幼父母双亡,慕容九天全是靠他大兄一手拉扯大,兄弟二人情意深厚,慕容青山无妻无子,就他一个亲人,知道大兄有性命之忧,他怎么能不着急。
董芸原先急躁的情绪在听了他这句话后,却慢慢地镇定了下来。
“宇文敬不会杀了他,至少眼下不会。”
夏寻雁点头:“有这么好的筹码在手中,不好好利用,岂不可惜。”
慕容九天听到二人如是说,原本高高吊起的一颗心总算稳了一些。
“那我们接下来要如何应对?”
董芸道:“等宇文敬来跟我谈条件。”
慕容九天不安道:“他的条件,岂是什么好条件……”
“是啊,阿姐,”慕容锦插嘴道,“万一他要拿你去换大伯,那岂不更糟?”
董芸道:“不管是什么条件,只要他愿意谈,我们就有机会找到突破口。”
听到这,一直沉默着的梨花突然出声:“我们能不能去京都把师伯救出来。”
夏寻雁面露难色,“自宇文敬上位后,扩大北镇抚司的规模以监督百官,更是设下诏狱,这个诏狱相当皇帝的私人监狱,大理寺和刑部均无权过问。不出意外,慕容大人是被关在诏狱。据我所知,目前还没有人能从诏狱里面逃出过。”
梨花说:“先让我试一试吧,要是不成功再答应条件也不迟。”
董芸看着她,没有说话,似是在思索她这个提议的可能性。
慕容锦问道:“诏狱既然是皇帝的私人监狱,那它是设在皇宫里面吗?皇宫戒备森严,怕是难以出入。”
夏寻雁回答:“诏狱不是在皇宫里面,在皇宫西北方向的北司胡同那儿。”
慕容锦一喜:“不在皇宫里面,那营救的难度应该会降低很多。”
慕容九天却皱着眉摇了摇头:“你们别小看这诏狱,它虽然不在皇宫内,但防备却同样森严。诏狱由北镇抚司的精英掌管,像柏宜春、鲁晋这样的高手比比皆是。更别提那北镇抚司指挥使丁渊了,他的武功深不可测,至今还未逢敌手。再有一个是,我们对诏狱的情况不了解,没有地图,不知方位,如何策划营救如何接应,都是个难事。”
话音刚落,旁边就传来一个声音。
“我去过诏狱。”
所有人大吃一惊,齐刷刷望向了董芸。
适才夏寻雁说了,但凡进入诏狱的人,几乎没有活着出来过,他们里边居然有一个漏网之鱼?
董芸解释道:“当年我被北镇抚司的人给抓住,下放诏狱,万幸的是刚进去一个晚上,五姑姑就把我给换出来,我并未受到折磨。”
身体并未受到折磨,但心里的阴影却一辈子落下了。
她从过道走去,只见两旁监狱里的犯人,个个身戴枷锁躺着,任凭成群的老鼠肆意啃咬,现场一片血肉模糊,牢房里充斥着各种腥臭的气息,令人作呕……
而当时羯族指名道姓,要天下大魏第一美人荣华公主作为谈和条件之一。
宇文慧威胁宇文敬,放过明月,她就去和亲,否则,她宁愿自尽而死。
宇文敬当时极其自大,加上第一次抓捕到宇文明月的时候,几乎不费什么工夫,觉得放了,再抓回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最重要的是,于文慧是羯族指定要的人,他不能让于文慧死了!
于是便答应她的条件,当场将人放了。
董芸道:“我就是这么从诏狱里出来,躲在五姑姑家中,最后在夏相的帮助下,带着芙儿逃出生天。”
“所以,我知道诏狱内部的大致布局。”
董芸很少和梨花讲述过以前被追捕和逃亡的事,如今她语气淡淡说出这番话,梨花听在耳里,想象着当时她被投入诏狱时情形,疼在心上。
董芸看着她道:“地图我可以画,但是你要是真的想去救人,一定要量力而行,如果找不到机会就不要硬闯,我们还是乖乖地等着他来交换条件。”
梨花点了点头:“你放心吧,我省得。”
慕容锦听闻要去京都救人,双眼顿时放光,急切道:“我也要去!”
慕容九天也表示自己要去救兄长。
董芸看了一眼慕容九天:“都督相貌太过显眼,早年又在军中活动,很多人都认识你,更不用说北镇抚司的人了。我估计一入京城就会被人给盯上了,你不能去!”
“至于锦儿,”董芸顿了一下,“你的手伤还未痊愈,也不能去。梨花去就行了,就算真的出了什么岔子,她一个人也能够全身而退。”
慕容锦一听这话,顿时急了,“梨花一个人怎么行!阿姐你刚刚也说了,诏狱的囚犯都会戴着比普通牢狱重三到五倍的手铐脚镣,那些都是纯铁打造的,到时候如何开锁都是个问题。宇文敬痛恨咱们慕容家的人,大伯定会被这群畜生百般折磨,身体肯定虚弱,要是没有人接应,如何能逃得出来!”
“接应的事情,我会安排暗卫去做。”
“阿姐——”慕容锦不依了,“我手已经全好了,而且我一直都是用右手使剑,左手受伤根本没影响。你就让我去吧!”
见董芸还是不松口,她又道:“去诏狱救人,不可能硬拼,只能智取,否则我们再多的人也打不过北镇抚司数千人,这跟我左手好没好没关系。”
董芸听到这话,眼神似乎也有了些许的松动。
慕容锦见状,忙道:“我会听梨花的话,她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成不成嘛。”
说着,朝梨花方向挤眉弄眼着,想让她帮自己说话。
梨花略一思索,开口道:“京都两女子一同出游逛街是很常见的事,师姐跟我一起,会更方便我们伪装和行动。”
董芸看了眼慕容九天。
慕容九天张了张嘴,老半天才道:“夫人要是知道我让锦儿去京都,非得打死我不可。”
慕容锦道:“大伯无儿无女,待我宛若亲生,如今他落了难,您做弟弟的不能去,我再不去,他不知道会有多寒心。”
慕容九天直接就被她一个暴击,说不出话来。
慕容锦趁机道:“爹,待会儿我就不回去了,直接和梨花一起出发,您回去帮我好好开解娘。”
想起方才母亲咬牙切齿要跟自己算账的模样,慕容锦觉得,去京都,怕是比在家要安全得多。
慕容九天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反复叮嘱:“你做事冲动鲁莽,万事一定要听梨花的。”
慕容锦赶紧表态,“是是是,我一定听梨花的,若有半句不从,回来您尽管家法伺候!”
慕容九天没好气道:“你就是个不省心的。”
慕容锦冲着他嬉皮笑脸地吐了吐舌头,随后往夏寻雁身边挤了挤,趁着大伙儿不注意,袖子底下轻轻牵住她的手,摸了摸她的手背,以示安抚。
夏寻雁反扣住了她的手。
眼看谈妥,董芸摊开白纸,拿了炭笔出来作画。
唰唰几下,很快就将北司胡同的大抵位置给画了出来,同时标明周边建筑情况。
这对梨花来说,并不是很有必要,毕竟她有系统在身,到时候往胡同周边十里之内随便一个铺子一站,就能了解里面的具体情况。
但眼下她还不知道那边的情况,如何接应还是需要细细分析一下。
董芸又在旁边勾勒出了诏狱里面的牢房构架。
“不过三年四年前的时间,就算他们更改了布置,想必也不会相差太大。”
众人围绕着地图展开了热烈的讨论,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董芸最后才道,“你们这次去,我也不指望着能把人救出来,但既然有那么一丝的可能,也该去探查一番,确定不可行了,我们再全力以赴寻找下一次机会。这样,今后我们不会在回过头复盘的时候,对这一个环节抱有遗憾。”
众人点头,均觉得有理。
翠儿已经为两人备好行囊和马匹。
慕容九天看着即将出发的女儿,一脸担忧:“你可最好没事,不然你娘真的会打死我。”
慕容锦笑着安慰道:“放心吧爹,您赶紧回去,娘这会儿指不定要怎么着急呢。”
马上就要出发了,爹这么大个人还杵在这里,自己怎么跟阿雁话别,说说贴心的话?
慕容九天被她催着走,只得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上马赶回家去。
慕容锦这才转身,拉着夏寻雁的手,往旁边一个没人的房间里去,啪的一声就关上门。
她环着夏寻雁的腰道:“你别怪我没跟你商量就做了这个决定。其实刚刚在家我想跟娘坦白咱们的事呢。想着只要说开了,往后我当着爹娘的面,也能大大方方地把你当我媳妇,做什么事也不必再遮遮掩掩。”
“这不,大伯的事就来了,等回来了,我会把这事儿办妥,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夏寻雁摸了摸她的脸,温和地笑了笑:“没关系,我知道的,这事不着急。就是有点儿担心你,但也知道不能阻止你去。”
眼前这虎姑娘,当初和自己八字还没一撇的时候,就能豁出性命来救自己,更何况自家大伯。
她是重情义,不是鲁莽。
慕容锦贴着她,道:“别担心,我没那么弱,况且还有梨花呢。”
“嗯,我等你们回来。”
慕容锦嘟着嘴,“这一去怕是好些天才回来,你亲我一下嘛。”
夏寻雁没有拒绝,歪着头凑过去,含住了她微微张开的唇。
慕容锦可不满足这柔柔弱弱的一吻,一触到对方的唇,她瞬间反客为主,将对方抵在门上,叩开她的牙关,闯了进去,吮住她的舌头。
书房里的董芸和梨花明显就克制了许多。
董芸这会儿还在细细碎碎地交代她一些需要注意到的细节。
又帮她整了整衣领道:“你们先出发,我回头会派二十名护卫分批次分路线进京接应你们。你做事一向稳妥,我从来就没有不放心,就不再啰嗦,只盼你早日归来。”
梨花点头,牵着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道:“姐姐要想我。”
董芸顺势摸了摸她的唇,“你还没走,我就已经开始想了。”
……
梨花和慕容锦出发三天之后,京都的圣旨很快就派到了鄞州。
没错,是圣旨。
但如今鄞州已经归顺董芸,那黄澄澄的专属皇家的传旨仪仗队伍到了城门口就被拦了下来,那太监无奈,只得在城门外宣读圣旨。
圣旨中,宇文敬以魏帝的身份,册封明月公主为南王,兼任沱南大盟主,并特许她列席朝会参与政事。更赋予她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的特权。命择日回京,接受册封。
百姓围观,议论纷纷。
“女子上朝议政,古往今来,前所未有。”
“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如此规格,只差九锡之礼了。”
“呸,这算什么,再怎么册封,也不过是宇文敬的一条狗。公主何不自立为女皇?”
“宇文敬见公主打下了沱江以南数州,觉得不妙了,赶着来招安了,想着不费一兵一卒,就直接吞了别人的成果,当真无耻至极。”
“之前还发布通缉令,说公主是妖女,现在又来这一出,真是不要脸!”
“公主可不能接受册封,否则军权就得上交,各州又得被朝廷接管,那我们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三州之内,也不是人人都服董芸,毕竟一些世家大族,权利被剥夺,官绅一体纳粮,损害到他们的利益,巴不得回到宇文敬统治时代。
有人道:“你以为公主就一定能打败皇帝吗?万一失败,那就是万劫不复。接受册封,至少还能保住王爵,有权参与朝政。”
“若是不领旨受封,南北两边怕是又要打起来,苦的还是咱们老百姓。”
“公主是女儿身,就没见过哪个女人执掌天下的。”
有人气愤不过,回怼道:“女人又如何!你难道不是你娘生的吗,能者居之,别跟我提那一套男的女的!”
两边争吵着,毕竟世家人少,战斗力敌不过底层的小老百姓,灰溜溜走了。
剩下的让人越骂越气,越发觉得皇帝可恶,将心中的怒气发泄在前来传旨的太监身上,拿着石头土块往他身上仍。
那太监何时受过这样的待遇,但来的时候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他举起慕容青山的腰牌,大声道:“你们可看清楚了,我手里拿的是慕容青山的腰牌,慕容青山知道是谁吧,是你们如今鄞州都督慕容九天的兄长。你们不去通报,等下次送过来的,就是慕容青山的头颅了!”
说完,他将慕容青山的腰牌丢给守在门头的小兵道:“速将此物交给公主,否则出了大事,谁都担当不起。”
“咱家就在这城门口等着,等公主给咱家个信儿。”
小兵自不敢擅自做主,将腰牌交给领头的校尉。
校尉立即上马而去,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又跑了回来,坐在马上,也不下来,道:“公公,真是不凑巧,公主昨晚刚去了沱东,刚刚已经派人前去禀报了,但最快也得四五天才能回得来啊。”
那太监又怎会不知是董芸的缓兵之计。
“从晋阳县到沱东八百里加急,一天就能到了吧,想必咱家明天晚上就能见到公主了。”
校尉道:“公公方才也说了,是八百里加急。我们这些当兵倒是能跑,公主可是金枝玉叶,你让公主也八百里加急赶回晋城见你,公公这不是想盼着公主不好嘛。”
那太监吓了一跳,“你这莽夫,你自己咒公主,可别赖到我身上!”
说着咬牙道:“咱家只等三日,三日之后不见公主,耽误了回京的行程,到时候皇上能等,就怕诏狱里的那位慕容大人可等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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