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宁妃脸色煞白。
她显然没料到会被当众揭露家事, 一时有些慌神,但她很快镇定下来。
看向淑妃的眼神里蕴含着着怒意,“这些是本宫家事, 不便在外谈论。”
淑妃又怎会怕她,何况边上还有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玫婕妤。
玫婕妤笑道:“正是因为是宁妃姐姐的家事, 我们才更要关心啊。嫔妾听说,那曾大人今年已有三十八岁?这个岁数, 想来正是疼人的年纪, 不知是杨府哪位姑娘这般有福气?”
她说是福气,众人皆是僵笑。老夫少妻,哪来的福气?
安嫔:“杨相只有一子二女, 只能是杨二姑娘,今年约莫, 只有十五岁。”
杨二姑娘?
祁黛遇立刻想到了在围场时那惊鸿一瞥。
“竟是那位天仙似的姑娘?”曹美人似是过于惊讶,脱口而出。
淑妃错过围场之行, 自是没见过那杨洛娘,问道:“杨二姑娘长得很好看?为何未曾在京城听过其名?”
她问朝蓉,“你可曾见过杨二姑娘?”
朝蓉摇头,“杨夫人很少出门赴宴,少有的几次也没有带上杨二姑娘。”
对于那杨洛娘,她们这群年龄相仿的贵女还猜测过,莫非是长相粗鄙或是身体不好, 杨夫人才不带她见人?
可看曹美人刚刚的样子,那杨洛娘似乎长得极美。
朝蓉撇嘴, 心中不大相信, 觉得多半是曹美人夸大其词。
曹美人看了宁妃一眼,点点头, “嫔妾亲眼所见,人如其名,堪比洛神之貌。惠昭仪那日也看见了,对吧?”
祁黛遇被点名,无奈点了点头。
杨洛娘姿色却是非同一般。
淑妃扬眉,她自负容貌无人出其左右,心中对得了曹美人如此高评价的杨洛娘升起几分好奇,同时看向宁妃的眼神更加怪异。
这杨家真是有趣得很,把才十五岁的女儿嫁给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大粗就算了,还是有着出众美貌的女儿。有堪比洛神的美貌,为何不送进宫里?若能讨得皇上欢心,杨家的日子也好过一些。
这样的想法,不止淑妃有,其他妃嫔心中也闪过类似的念头,想不通杨家为何做出这种有失世家身份的事。
被诸多眼神打量着,宁妃坐不住了,沉下脸色,“背后非议他人,长舌之举,有违妃嫔良德。本宫会如实禀告皇后,按宫规处置。”
她站起身,“本宫还有事,先行离开。”
虽说宁妃发了一通脾气,但却没有人惧怕,就算禀告了皇后又如何,最多不过听训一刻而已。杨家曾家结亲,百姓尚且有议论的权利,她们为何没有?宁妃还想捂住所有人的嘴不成?
至于是否会被宁妃记恨就更不用担心了,宁妃无宠,众所周知。
扫了一眼宁妃的背影,淑妃哂笑一声,让曹美人继续讲那杨洛娘。
那厢,宁妃刚走到翊坤宫,就见宫女阳雪迎上来,“娘娘,夫人进宫了。”
杨夫人今日递了帖子进宫,去坤宁宫拜见过皇后之后,便来了翊坤宫。
宁妃脚步一顿,面上闪过一丝恐惧羞愧,又很快坚定。
“知道了。”她早知母亲会来这一趟。
进殿,宁妃屏退左右,门刚关上,凌厉的掌风扑面而来,宁妃脸上一痛。
硬生生承受这一巴掌,宁妃捂着脸,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
杨夫人浑身颤抖,眼中含泪,伸出手指着她,“不孝之女!”
宁妃深呼吸一口气,镇定地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母亲说笑了,‘不孝’,如此重的罪名,女儿可不敢当。”
“不敢当?你不是已经敢做了吗?杨敏贞,洛娘是你的亲妹妹啊,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杨夫人痛心疾首。
得知幼女要许配给那曾起鸣,她气急攻心病了两日,今天硬撑着进了宫,就是想问长女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何不可以?曾大人未婚,洛娘也是当嫁之龄,二人定亲有何不可?”
杨夫人:“可他们两人相差二十多岁!那曾起鸣的年纪都快赶上你父亲了!洛娘稚嫩天真,正是花儿般的年纪,你为何要推她去那龙潭虎穴?”
宁妃冷眼,“那母亲想给洛娘找怎样的夫婿?王公侯爵?亦或是,进宫为妃?母亲,有我进宫还不够吗?还是在母妃心里,我无宠无用,白费了您多年的栽培,失了您的期待,所以您便将希望又放在洛娘身上,让她进宫顶替我的位置?”
见母亲一心为妹妹理论,宁妃也忍不住说出了心里的话。
“母亲,你何其狠心!我是敏贞,妹妹就是洛娘。自我记事起,您就对我严加教导,从小到大,我这双手挨了多少戒鞭?”宁妃伸出自己的双手。
“洛娘呢?这些年您可打过她一回?她可曾受过您一声责骂?可有描不完大字罚跪一晚的时候,可有练不会琴谱挨饿的时候?她能稚嫩天真,为何我就要懂事?”
宁妃收回手,“又或者,母亲其实并不偏心,只是发现,对我的教养是错误的方式,皇上并不喜欢我这样的,所以故意把洛娘往截然不同的模样教养?”
“母亲,你今日来,到底是心疼洛娘,还是恼羞成怒我毁了您的谋划?”
“你!”杨夫人又要抬手,宁妃直着脖子,没有丝毫要躲的意思。
那一巴掌终究没有落下来。
杨夫人惊疑不定,宁妃的话的确戳中了她的心思,她是有将幼女也送进宫的想法,她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好。
“你在陛下身边这么多年也没有好消息,这马上又要选秀,若再不想办法,皇上哪里还记得你?你总要找个人帮你,这个人是你的亲妹子不好吗?”
她也直接戳穿宁妃的心理,“可你害怕洛娘进宫,你知道,以她的容貌,便是皇上再不喜杨家也无法忽视洛娘。你害怕了,你嫉妒了,所以你就将她推给一个卑劣之人!你有没有想过,让我杨家嫡女嫁给一个村野屠夫,杨家还有何脸面在京城立足?你爹又如何面对同僚?”
宁妃辩解:“爹爹难道就愿意承受让二女共侍一夫的污名吗?”
“母亲,你不会以为,此事是我一人能够决定的吧?若非有爹爹首肯,我如何敢和皇上提及?曾大人年纪虽大,但皇上正用着他,曾大人可谓是前途无量。爹爹此前被皇上猜忌,不得重用,一直在想法子跳出困境,让洛娘嫁给曾大人,就是最好的办法!”
本是权势滔天的丞相,如今却成了朝中空有丞相之位的“吉祥物”,杨恒心中怎能不甘?他并非不知变通之人,意识到皇帝想要改革,杨恒一直想找机会除掉“旧派”的标签,但他的政敌也不是吃素的,机会难寻。
再送一个女儿进宫,不一定能解杨家之困,反倒会被外人耻笑杨恒靠女求荣,亦可能让皇上本就不满的心更添不喜。
但若是将女儿许给皇上信任的曾起鸣,又是另外一种情况。
曾起鸣是典型的新派,有了翁婿这层关系,杨相也好顺理成章地改换阵营。
于是在宁妃传达这个想法之后,杨恒没有考虑太久,欣然应允。
宁妃觉得自己的计划很好,不但解了杨家危机,也解决了皇上的烦恼。那曾起鸣一直想要贵女嫁给他,可京城里鲜少有大族同意,皇上为此头疼许久。
她不过放出了少许风声,皇上就将操办腊八节的差事交给了她,这更让宁妃确定皇上是支持此事的。
而后她和爹爹商量确定后,又请皇上来翊坤宫说明此事,皇上果然满意。
没多久,曾起鸣就上门提亲,显然是得了皇上的旨意。
此番计划,多方得益,唯一要牺牲的,只有洛娘。可宁妃并不觉得洛娘是在牺牲。
“所以你就忍心你妹妹嫁给一个鳏夫当填房?你就不怕她以后日日恨你怨你?”杨夫人质问。
宁妃却道:“他的妻子早就死了,说是填房,和元妻也不差什么。洛娘为何会怨我?说不定等曾大人封官进爵,她有朝一日成了公爵夫人,还会感谢我。”
见她毫无丝毫悔意,杨夫人胸口起伏不定,眼前一阵阵发黑。良久,杨夫人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
只是看着宁妃的眼神,不像一个母亲,倒像看一个陌生人。
“你这这般不孝不剃之人,但愿你日后不会后悔。”
宁妃默然。
“今日是臣妇冲动言语无状,娘娘莫怪。娘娘心有野望,臣妇便祝娘娘一路高升、得偿所愿。”
杨夫人走了,阳雪悄悄进屋,却见情绪一向平静无波的主子满脸泪水。
而右脸上那一抹红触目惊心。
阳雪上前:“主子,奴婢打一盆热水给您敷脸吧?”
宁妃摇头:“出去。”
她现在,不想应对任何人,也不想任何人看见她此时的狼狈。
杨夫人质问的话语还在耳边。
“你害怕了,你嫉妒了,你不敢让洛娘进宫。”
宁妃遮住眼。
淑妃、玫婕妤乃至任何一个人比她受宠,她都可以从容。
可若是得宠的那个人是洛娘……
一想到所有人都嗤笑着看她,嘲笑自己比不上洛娘,就连皇上,也更看重洛娘。
一想到那样的场景,宁妃难受得快要喘不了气。
如果洛娘比她好,那她这么多年的付出努力又算什么?
被否认一切的结局,宁妃无法接受。
“洛娘,别怪姐姐,别怪姐姐。”宁妃喃喃道。
她安慰着自己,曾大人前途无量,洛娘一定能够收获幸福,一定会。
第四十二章
二月初, 京城百姓最热议的,便是皇宫选秀和科考之事。而这两件事之间还有些关联。
去岁秋闱已定下会试中举者,而如今若在殿试中高中, 可就是前途无量的进士老爷了。
而各地秀女入京,前往行宫接受为期一个月的教导, 负责教导宫规礼仪的嬷嬷,都是宫里的老人, 一个个有资历有手段, 经过她们的教导,秀女可谓是脱胎换骨,即便最终没有入选, 那也是百家求娶。
因此不少有秀女的大族高户都紧盯着科考之事,等着日后榜下捉婿。
圣上命杨相杨恒任殿试主考官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昭国科举, 殿试分三科,一科考经文, 一科考策论,这两科的试题都由考官命题,第三科则是天子亲自出题。
凡是中榜者,都可以称为“天子门生”,与当年的主考官也有着师生情谊。
等日后那些进士称为朝中中流砥柱,那可全都是人脉!
因此,一时间, 杨府门前可谓门庭若市,拜访杨丞相的人络绎不绝。
世人大多势利, 此前奚落“一朝天子一朝臣”, 杨家注定衰落,杨恒下嫁幼女给那屠夫出身的曾起鸣丢尽世家脸面, 而今却又称赞杨恒心有沟壑,没有门第之见,不愧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如此宽容之人,方当得纳贤选才的科举考官。
这些市井的传闻在后宫之中传播得总是慢一些,祁黛遇得知的时候,已经到了二月中旬。
这日,秦璱珠来寻她,却是想邀她一起去一趟行宫。
“怎么这般突然?”祁黛遇不解。
秦璱珠眉眼间也有些烦躁,“我也没料到。之前皇后娘娘不是让我操办行宫宫殿修缮一事,好让那些秀女们居住,本来好好的,我宫里的卢松也去验收过,一切都如常。哪想昨日行宫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有一处瓦片掉落,砸伤了一位秀女,皇后娘娘便让我过去查清楚此事,给秀女们一个交代。”
她刚从坤宁宫出来。
“本来让卢松过去查一趟就行,但我听皇后娘娘的意思,此事只怕不简单。让我过去,不仅是为了给那受伤的秀女一个交代,也是震慑震慑其他秀女们。”秦璱珠道。
这些日子既没吹风又没下雨,好好的瓦片怎么会掉落?
秀女们的一举一动都被教养嬷嬷看在眼里,但嬷嬷们毕竟只是奴才,就算发现了一些事也不能发作秀女们,只能转告皇后。
随着培训时间过半,行宫那边递过来的消息越来越多,如今更是有秀女受伤!若传出去,外人只以为皇宫治下不严,皇后就想着派人过去看看。
可毕竟只是秀女,若让淑妃或宁妃去未免显得事态严重,让位分低的嫔妃去又怕管不住。庄嫔位分刚好,又好是行宫修缮一事的主责人,前去查探合情合理,皇后便秦璱珠亲自去一趟。
秦璱珠心知此事没那么好办,那些秀女之中不乏出身大族的姑娘,若处理不好,很有可能得罪其背后的家族,她一人前去,查探、处罚都是她说了算,可能会被质疑有失公允,不如再叫上一个人,也可互相作证。
而且这一去少说要个三五天,路上无聊得很,秦璱珠便想到了祁黛遇。
和皇后提了,皇后想了想,祁黛遇是她的人,有个耳目在庄嫔身边也好,就同意了。
“如此也好,你们一个庄嫔、一个惠昭仪,料行宫的宫人们也不敢造次。”
是以,秦璱珠这会儿来衍庆居寻祁黛遇了。
“你也不必太担心,就当是出宫游玩一趟,对了,南山行宫想必你还没去过吧?正好,这次也可以去逛逛,那边的景色很不错,尤其是山上的竹笋,新鲜青翠,口感极佳,这些日子正是南山竹笋生长的时候。”秦璱珠笑着道。
祁黛遇摇头:“你去过?”
“我在东宫的时候去过一回。”都是几年前的事了。
南山行宫建于六十年前,是顺帝为其母正敬太后所建,位于南山半腰之处,环境清幽。后来则成了历届太妃与秀女所居的地方,偶尔皇帝也会带着妃嫔们过去小住几日。
秦璱珠上次去,还是作为太子嫔妃跟着去的。
听她描绘南山行宫的风貌,祁黛遇不想出门的排斥消散不少,她虽然宅,但有时候又很有出门游玩的冲动,也是很矛盾了。
这次出门计划是七日的时间,这次祁黛遇选择带上葡萄、红桃和小橙子,石榴留守衍庆居,和上次围场之行做出差别。
需要带的东西也不少,如今天气渐渐转暖,但南山地势高,早晚温度很低,厚衣裳得带足。首饰之类的也要显出宫妃的气势——这一点是秦璱珠说的。
她的原话是:“既是要去震慑一番,自然得打扮得好一些,也可借此展现皇家威仪。”
那些秀女之中,就有未来的新妃嫔,可不能被比下去了。而且,若打扮得太素,那些秀女们指不定以为后妃过得还没自己家中富足,连几样好首饰都没有?
丢了皇家的面子,她们罪过就大了。
祁黛遇只好翻箱倒柜,将自己所有的首饰摆出来,挑出其中最好的。
这才发现,她的好首饰真不多,其中最好的几样还是“初次侍寝”之后皇帝赏的。
妃嫔的首饰来源要么是份例,每季都有两三样送来;要么是皇上或高位嫔妃赏赐;再则就需要自己花银子让司珍司打造了。
原身前几年无宠,皇上自然不会赏赐她,皇后娘娘也没必要赏这个给她,而原身更不舍得花银子去打首饰,所以存下的只有每年的份例。
“就这几样吧。”将皇上赏的那几样挑出来,总算还有充门面的,祁黛遇叹息。
这宫里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暗示着圣宠的重要性。
她心态再稳当,时不时也会被这种风气影响,犹豫自己是不是也要争一争。
可一想到,自上次温泉后,皇上再没召见过她,也没来过衍庆居,想来心中依旧是不重视她的,她若想争,还得自己舔着脸去,祁黛遇心里还过不了这一关。
“争什么争!”她突然站起来,把收拾东西的葡萄吓了一跳。
“主子?”
“没事!”祁黛遇挥手,“睡觉去!”
祁黛遇不知道的是,乾清宫内,皇帝还真想到了她。
这些日子的政事有了大体的章程,蒋渊也轻松不少。
许久没去后宫,如今有了时间,再不去,只怕太后真要亲自过来了。
敬事房送来绿头牌,蒋渊扫过。
皇后最近忙着选秀之事,又忧心令仪,去了坤宁宫多半也会和他谈宫务,可他今日只想放松。
他提拔了杨恒当主考官,宁妃近几日在宫里也风光不少,若去淑妃那儿,她肯定会使小性子,平日里也算情趣,他乐意哄着,今日却不想费心思。
庄嫔……
蒋渊问全福海:“庄嫔身子可好了?”
全福海回道:“已经好了,不过行宫那边出了事,皇后娘娘让庄嫔去一趟行宫处理,想来启祥宫这会儿正收拾东西呢。”
言外之意,庄嫔正忙着,不一定有时间服侍您。
“惠昭仪的牌子呢?”蒋渊问出心中又浮现的身影。
敬事房的公公身体一僵,“……惠昭仪刚刚晋了位分,牌子还没来急赶制出来。”
胡说,庄嫔、曹美人的牌子不都摆在上面?
可很快,蒋渊想起了自己之前的吩咐。
绿头牌没来得及赶制是假,他之前说不许呈惠昭仪的牌子的旨意却是真。
蒋渊:“……”
拇指点了点桌子。
自上次温泉后,蒋渊心里始终有点别扭。
自己的妃嫔心里没有自己,作为皇帝,蒋渊很愤怒。可所读的书却也让他知道,世上无完人,没有哪一个人一定会被所有人喜爱。
而且他也清楚的知道,就算祁黛遇对自己没有男女之爱,但她绝不敢心里藏着他人,更不敢对自己不敬。
蒋渊本想着,还有那么多嫔妃,一个惠昭仪又算什么?不理便是。
那些故意逗弄也只是出于从未有过的挫败而已,不需要很久,等心中的怒气散了,他定不会再对惠昭仪升起任何情绪。
可那天,在承光殿,鸳鸯池中,他竟那般失控。
蒋渊一向自傲,自己勤勉不耽于女色,再宠爱淑妃于男女之事上也算不得热衷。可那日,惠昭仪晕过去时,他心中竟升起一丝遗憾……
这些天,偶有空闲时,蒋渊也曾反省自己,难不成他得了什么怪癖不成?惠昭仪的别扭、推拒、紧张、情不自禁时的“外向”,反倒让他格外迷恋那种感觉。
这种感受与想法,倒像是那些心理扭曲、疯魔之人才有的……
皇帝敲桌子是因为在思考,却把全福海等人吓得不敢作声。
那敬事房的公公举着托盘的手酸得厉害,颤颤巍巍,终究坚持不住,匍伏在了地上。
声音脆响那一刻,那公公苍白着脸,心中想道:若有命回去,定要把那惠昭仪的牌子多做几个,以后皇上说什么也不能真摘了!
这一声让蒋渊回过神,他摆摆手,“退下吧。”
嗯?皇上竟没有罚他?
那公公心中激动,随即又苦下脸:“陛下,那这牌子?”
皇上要是今儿个再不去后宫,明日慈宁宫又要找上他了。难不成这条命还是留不住?
却见皇帝起了身,“摆驾衍庆居。”
他堂堂一国之君,成为他的妃嫔还委屈了惠昭仪不成?
心里无他又如何,她只能是他的妃嫔。
蒋渊觉得,自己还是太仁慈了,何须管他人心里怎么想的,自己高兴不就好了吗?
第四十三章
衍庆居里, 祁黛遇刚刚梳洗完。
二月的夜晚还有些冷,屋里仍烧着炭,内室暖烘烘的。
祁黛遇只穿着寝衣, 躺在床上,双腿靠墙倒立, 这姿势可以瘦腿瘦腰,但不会很累, 她可以边做边刷手机。
她在追最近新出来的一部仙侠古偶:女主是上古神族, 为渡情劫转世下凡爱上凡人帝王男主,男主明明也爱女主却名曰为了保护女主将女主贬去冷宫,女主因此郁郁而终。女主死后, 男主悔恨不已没过多久也病逝。紧接着男主摇身一变,竟是仙界太子, 还与身为上古神的女主有联姻,男主开启追妻火葬场, 却又有爱慕男主的女二从中作梗……
总之,是一部极其狗血、缠绵悱恻、虐恋情深、“天下苍生陪葬”的剧。
虽然情节老套,但很上头。
这会正值凡间女主去世男主发狂要杀光后宫嫔妃的情节,祁黛遇看得很入神。
丝毫不知,皇帝悄然来临。
蒋渊看见衍庆居灯已熄了大半,以为惠昭仪已经睡下,阻止宫人的通报, 轻轻摇头,不许在外室守夜的石榴出声, 悄悄进了内室。
意外的是, 惠昭仪还没有睡着。
入眼之处,是一双笔直的长腿。藕色的寝裤因姿势原因滑落至大腿根处, 露出大片白皙,那双腿紧紧贴着墙壁,膝盖绷直,脚腕纤细。
蒋渊动了动手指,他想到上次握住惠昭仪脚腕的触感,喉结微动。
再往上,是惠昭仪的脚。
那双脚不大,约莫也就他手掌一般长,脚底是健康的肉粉色。十个脚趾头圆润小巧,还俏皮地前后拨动着。
蒋渊走近,呼吸一顿,女子的寝衣也不规整,下摆松散露出了平坦光洁的小腹,他的视线顺着上去,目光一凝。
——惠昭仪没有穿小衣。
似乎能透过寝衣,看见那两抹樱粉。
“在想什么?”蒋渊的声音已然有些暗哑。
他看见惠昭仪睁着眼看着床顶,却没有注意到他进来的动静,显然在出神。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祁黛遇一跳,她抬起下巴,倒看见皇帝,心猛地跳了一下,她急忙要起身,结果倒立太久,双腿有些僵硬,一时半会竟放不下来。
祁黛遇欲哭无泪,这人怎么悄无声息就来了!
“嫔妾给皇上请安,嫔妾无状,请皇上赎罪。”
看见她呲牙咧嘴的模样,蒋渊脸上不自觉浮出笑意,走到床边,伸手扶住祁黛遇的双腿,帮助她放下。
祁黛遇顺势翻了个身,趴在床上。
“你这是在做什么,练杂技?”
看出祁黛遇的窘迫,蒋渊的手并没有放开,而是就着脚腕往上,揉捏着她的小腿,帮她缓解麻意。
“嘶!疼!”挤压导致麻意更重,祁黛遇眼泪都快出来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这个姿势可以瘦腿。”
“倒是不曾听闻有这种效果。”蒋渊盯着女子露出的一小截腰,弯曲的柔软弧度勾得人心痒痒,而手下滑腻的肌肤更是在暗中刺激着他。
莫非惠昭仪其实是狐狸精变身?帝王脑海里莫名闪过这样一丝念头,随即又觉得自己可笑。
“好、好了。”没那么麻了,祁黛遇企图收回自己的腿,这姿势怪怪的。
她往回抽,却没抽动。
她有些不解地回头看皇帝,侧起的左半身导致寝衣衣领向右肩滑落,露出圆润的肩头与锁骨。
蒋渊眸色渐深。
手中愈发用力。
“为何要收回去?”他问。
什么意思?祁黛遇茫然,她的腿在他手里啊!她想挣脱不是很正常?
“嫔妾……想坐起来和皇上说话?”尾句的上扬表达着她的迷惑。
“为什么要装模作样?”他又问。
祁黛遇心神一震,有些惊慌地看向他。
他说的“装模作样”是指什么?
难不成皇帝看出了她之前在演戏,故作柔弱?他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欺骗皇帝会有什么后果,会治她欺君之罪吗?
她心虚的神情无疑做实了蒋渊的猜测,她从头到尾都在故作柔弱,为的就是避宠!
或许她原本身体就不好,但并非是软弱自怜的性子,进东宫后第一次侍寝,他始一见她就想到了先玉贵妃,态度便有些冷淡,而她察觉到了他的抗拒,立刻意识到他不喜欢病弱美人,于是顺水推舟,又是咳嗽,又是落泪,十足的可怜模样,还在服侍她时装作“怕疼”,破坏他的印象,导致他更加不喜。
她成功了,蒋渊从此再不去她的屋子。
直到病了三年,许是病痛的折磨让她不再压抑,便放纵了自己的本性,因此露出破绽被他发现。
不得不说,此女聪慧且敏锐,也相当有心计。
蒋渊并不讨厌有心计的女子,天真单纯虽然无害,但也最费心思,而有些许城府的女子聪明,沟通起来不费劲。可若是将心计用在对付他,蒋渊就不太高兴了。
祁黛遇不知蒋渊脑海中已经完成了逻辑闭环,还试图为自己辩解辩解。
“陛下,嫔妾——”
她话没说完,蒋渊陡然发力,将她拖向自己。胸前的衣服被推向前,裸露的胸口与被面摩擦,带来微微的刺痛感。
祁黛遇还来不及痛呼,腰间被一双大手搂住提高,再落下时,已是面对着皇帝跪坐在他跨间的姿势。
羞耻感尚未升起,温热的呼吸扑面而来,后脑被紧紧箍住,紧闭的牙关被撬开。
她完全喘不了气。
蒋渊的动作又急又猛,似乎带着一股怒意,腰间的手往上,尽情揉捏。
粗糙的薄茧磨得还未散去的痛感愈发深刻,却又激得她身体颤栗。
“唔——”她真要呼吸不过来了!
祁黛遇捶着男人,蒋渊放开她一瞬,等她喘了口气又亲上去。
同时另一只手而下。
被捧住的那一刻祁黛遇瞪大了眼睛,却发现蒋渊也在看着她,幽深的目光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她愈挣扎,那只手愈过分,而那可恶的感觉也愈变本加厉。
眼中渐渐弥漫水汽,某一刻,祁黛遇陡然一僵,睁大的双眼瞳孔也有些许涣散。
蒋渊终于放开了她,抽出手。
他心情似乎好了点,虽然还是沉着脸,眸中却带了笑。
接着慢条斯理地解开了自己的衣服,扶着祁黛遇坐了上去。
一径到底。
蒋渊发出满足的喟叹。
祁黛遇想扶着他坐起来,好撑……
却被蒋渊又按了回去。
黄梨木做的拔步床以往结实得很,此时却摇摇晃晃。
祁黛遇迫切地想找一个支撑点,双手徒然在空中寻摸着,终于抓到了床帘,无辜的床帘被攥成一团,一下又一下的拉力撕扯着。
最终在一声尖叫里断裂。
盖住抱在一起的男女。
“……我的帘子……”祁黛遇失神道。
蒋渊一脸餍足,“朕明日给你送新的来。”
蒋渊叫了水。
踏进浴桶,祁黛遇恨不得将头埋进水里。
作孽啊!她都不敢回想刚刚石榴红着脸进来收拾床铺的模样。
祁黛遇脸若红霞,闭着眼清理自己。
洗完了也迟迟不肯出去。
直到屏风外传来蒋渊的声音。
“惠昭仪莫非又晕了?”
这下连耳朵也红透了。
匆忙穿好衣服,床上的被褥已换成了干净的,坏掉的床帘也被拿下去,只是还来不及换新的。
祁黛遇看也没看,爬进里侧,整个人埋进了被子里。
这副鹌鹑样很是滑稽可笑,但蒋渊嘴角刚掀起的笑容又凝固住。
如此不愿意面对吗?
他俯身拉开祁黛遇身上的被子,见她寝衣穿得整整齐齐,每一颗扣子都严丝合缝,上手一摸,小衣也穿上了。
“祁、黛、遇。”蒋渊咬牙切齿,三两下将其脱了个精光。
“您做什么?!”祁黛遇惊恐,还来?
谁知却听蒋渊道:“不许穿衣服睡觉。”
祁黛遇:“???”
谁家好人不让穿衣服睡觉啊?!
她抱住自己,“可是这样嫔妾会睡不着……”
蒋渊只想着不如她意,将人拉进自己怀里,“就这么睡。”
祁黛遇:“……”
以前看小说的时候总是吐槽那些霸总的王霸之气,没想到她如今也要遭受。偏偏霸总也得受法律管,现在面前这位,要她的小命轻而易举。
就像是刚才看的那部剧里,一个发癫就杀掉所有后宫嫔妃的男主。
额,她竟是无辜炮灰?祁黛遇发散思维。
感同身受,祁黛遇心中恐惧更甚,忍不住问:“陛下,冷宫中可有嫔妃?”
她跳跃的问题让蒋渊一愣,他一向宽容,最多也不过让人禁足自省,后宫中还从没有被打入冷宫的妃嫔。而且,蒋渊奇怪地低头看了祁黛遇一眼,她虽卧床三年,也并非对外界之事毫无所知啊?
难道……
蒋渊了然,是意识到了欺君之罪,害怕他将她打入冷宫?
心头雀跃,蒋渊低声道:“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
她要是改过自新,他就原来她,若是知错不改,哼。
祁黛遇抽了抽嘴角,她这会儿已经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个傻问题了,蒋渊再怎么看也不是那种越爱你越虐你的皇帝,怎么可能会把心爱的妃嫔丢进冷宫里。
没再说话,蒋渊以为她知错。
搭在她腰间的手微动,某种想法蠢蠢欲动。
静谧之中,祁黛遇又动了动。
蒋渊:“你做什么?”
祁黛遇憋红了脸,“那陛下……您又在做什么?”
她都快被揉进他身体里了!
被挑明暗地里的动作,蒋渊丝毫不羞愧,反倒光明正大起来。
“嗯,我在做。”
祁黛遇:“……”
黄梨木做的拔步床,又摇晃起来。
第四十四章
去往南山行宫的马车上, 祁黛遇靠着车壁打盹儿。
她今早差点没起来,强忍着困意去坤宁宫给皇后请了安,哈欠连天地上了车。
走之前还收获了玫婕妤的白眼一枚——皇上久不来后宫, 一来便去了衍庆居,淑妃和她边上站着的曹美人, 看她的眼神都不对起来。
一上车,祁黛遇就闭上眼, 葡萄心疼她, 想让她枕着自己的腿睡,她给拒绝了,她这一睡不知多久, 葡萄怕是腿麻了也不敢动只能生生忍着,她昨晚才感受了腿麻的滋味, 推己及人,自己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初出宫时马车还很平稳, 临近南山的时候,有了些许颠簸感。
祁黛遇睁开眼。
葡萄道:“主子,约莫还有半个时辰就能到行宫,这边山路多,路上会颠簸些。”
“嗯。”睡了一觉,她现在神清气爽,“前面庄嫔可以什么吩咐?”
秦璱珠坐在前头的马车里。
葡萄指着小几上的食盒, 从中取出一碗鸡汤馄饨,“一刻钟前香椿姐姐送过来的, 说主子若是饿了可以填点肚子。”
祁黛遇早膳都没兴致用, 这会儿还真饿了,舀了个馄饨送进嘴里, 馄饨皮薄馅大,又有鸡汤相佐,味道鲜美。
她感叹道:“庄嫔还真是心细。”
提前准备了鸡汤馄饨,特制了可以保温的食盒,又让人给她送来,可谓细心贴心。
葡萄笑道:“只平日里看庄嫔谈吐,还以为她是那种疏朗外向之人,却不想也是粗中有细。不过庄嫔还真是钟爱饮食一道,奴婢都只想到给主子准备些糕点,庄嫔娘娘却提前备好了鸡汤馄饨。”
这馄饨是热食还带汤,极是麻烦。
祁黛遇就笑,“你不懂。”
对吃货而言,什么都没有美食重要,小小麻烦算什么。
用完馄饨,又休整了会儿,没过多久,南山行宫到了。
负责带队兼保护的侍卫出示坤宁宫的红色腰牌,车队得以入内,祁黛遇估算着,进了行宫又行驶十分钟左右,马车停下。
小橙子的声音出现在车窗外,“主子,到内宫了,可换小轿。”
内宫内不让马车行走。
祁黛遇下了马车,前面庄嫔也下来了,还没来得及欣赏这行宫景色,就见内宫宫门处站着十余人。
是行宫的管事太监、管事嬷嬷们以及教导秀女们的教养嬷嬷。
“给庄嫔主子请安、惠昭仪请安!”行宫宫人们齐齐行礼,那声音、神情竟比皇宫的宫人们还庄重。
祁黛遇挑眉,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她不认为行宫的宫人素质比皇宫还高,这些人的模样,更像是……行宫出了事他们管不住了,终于来了能管事的人。
难道那秀女受伤一事真有隐情?
“庄嫔娘娘,奴才是内宫总领太监高寅,这位是内宫管事的青嬷嬷。这两位则是负责教养秀女们的白嬷嬷、何嬷嬷。”高寅介绍着。
青嬷嬷屈膝,“两位主子舟车劳顿,奴婢已安排好了住处,主子可移步前往。”
那白嬷嬷却是神情一紧,似乎想说些什么,又有所顾忌,只张了张嘴。
是想让她们直接去秀女处?
秦璱珠看在眼里,神色不变,“先去休整,其他事,之后再说。”
小轿已经在旁候着,秦璱珠和祁黛遇坐轿,行李等物会有人另外护送。
青嬷嬷给二人安排的住处离的很近,位于行宫内一处叫文山宫的宫殿,庄嫔住主殿,祁黛遇住东侧殿。
到了文山宫,只见整个宫殿全是用木头建成,没有一块砖瓦,墙壁之上雕着各种瑞兽,栩栩如生。而整处院落背后,便是一片广阔竹林,再往后则是山壁。
恍若一座建在山林中的宫殿,山风袭来,心旷神怡。
事实上也差不多,毕竟整个行宫都在南山的半山腰。
不愧修建来度假养心的宫殿,这环境,相当自然清幽。
祁黛遇操作相机一顿拍摄。
秦璱珠向她走过来,“先让人传膳,用过午膳后再小憩片刻,如何?”
祁黛遇:“不先去看看那秀女?”
她看那白嬷嬷、何嬷嬷很急切的样子。
秦璱珠朝她眨眼:“她们犯了事,咱们着什么急,该着急的是她们。我们越不动,有些人越害怕。而且,初来乍到的,到底什么情况我们也不清楚,与其听那些宫人们的片面之词,不如先让我们的人自己去查探一番。”
她得先弄清楚那瓦片为何会掉落,这才是事关她责任的事。
庄嫔这是想钓鱼啊!
祁黛遇见她心里有数,也放下心,反正她这次来就是做个见证的,工具人是也。
“行啊,我是来吃竹笋的,别的可不管。”
秦璱珠作势要拧她,笑道:“那可不行!至少得把小橙子和葡萄借我一用。”
她这次来带的宫人比祁黛遇多,但留一个宫女在身边,其他能用的也就四人,想要打探更多消息,自然是人越多越好。
祁黛遇看红桃,“红桃,这收拾东西的活可就落你一个人身上了,还不找你庄嫔主子讨赏犒劳犒劳自己!”
庄嫔性子好,又与自家主子交好,红桃倒也不怕。
红桃捂着嘴笑,行礼道:“请庄嫔娘娘厚赏葡萄姐姐和小橙子!”
“你这丫头还挺机灵,知道为他们两个讨赏,本嫔自然也不好委屈你。”
葡萄趁机道:“庄嫔主子若是觉得红桃机灵,就拿她换了奴婢吧?”
秦璱珠:“本嫔偏不,就是要用你!”
她去过衍庆居几次,最喜欢的就是这个葡萄,审时度势善于交际也不缺细心。
石榴也不错,忠心可靠,只是不如这葡萄头脑灵活。
说说笑笑的,午膳也送来了。
秦璱珠和祁黛遇在最先收拾出来的主殿偏厅用膳,其他人抓紧时间收拾行李。
晌午过后,白嬷嬷那边派人来请示,秦璱珠依然是那套“不急”的说辞。
卢松小橙子香椿等人却都被派了出去。
下午的时候,祁黛遇和秦璱珠去文山宫后的竹林逛了一圈,那竹林中果然有些已经冒头的竹笋,但数量不多。
“还不到正生长的时候,气温还是低了些。”毕竟是在山上。
秦璱珠跃跃欲试,“等处理完行宫的事,我们便来挖上几颗,做油焖笋吃!”
“腌笃鲜!”祁黛遇脱口而出。
“腌笃鲜?是哪里新出的菜式吗?”秦璱珠纳闷,她尚未听说过这道菜。
“嗯……也是用春笋做的菜,用腌制过的咸肉或火腿,加上五花肉、排骨等,与鲜笋一起煨煮,特别鲜!”祁黛遇愈往后说,秦璱珠眼睛越亮。
等听完后,她奇怪地看着祁黛遇:“都说我擅美食一道,原来你才是其中隐藏的高手,之前那些点子就足够让我惊奇了,没想到还有,我记得你也是京郊人士,怎么会这么多五湖四海的菜式?”
又是春笋又是咸肉的,一听就是南方的菜。
除非一心钻研此道特意收集,常人怎么会知道这么多菜方呢?
祁黛遇面不改色:“我外家原是江南人,后来搬迁过来的,这些菜都是我母亲告诉我的。”
她不算说谎,只是修饰了事实,原身母亲万氏的娘家早先在江南从商,后来生意落魄举家搬迁至辽东都司,直到原身外公这一代又搬到京郊,万氏得以嫁给祁才商。
可以说,万家人口流动算是这个时代罕见的了。多少人家几代甚至十几代都不会搬迁祖地。
祁黛遇隐瞒的地方在于,万氏压根不会什么江南菜,她幼时在辽东长大,后来又到了京郊,是地道的北方口味。
但谁又会去探究这个呢,问就是祖传的菜方,谁还好意思打听别人家的菜方了?
秦璱珠恍然:“原来如此。”她兴奋道:“那过几日我们便试试这腌笃鲜!”
直至晚膳过后,两人坐在主殿木榻上说话,卢松等人回来。
“主子,奴才们打听清楚了。”
秦璱珠颔首,“说说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卢松恭敬道:“入住行宫的秀女一共三百二十八人,其中四十六位在前半旬不合格已遣送归家,剩余二百八十二位,分住于东西南北四苑,每四人一间屋子。此处出事的乃南苑梨花轩,被掉落的瓦片所伤的是济州同知叶甫之女叶琼。叶姑娘躲避及时,瓦片砸到后脑,倒没有波及到容貌,只是伤势颇重,至今昏迷未醒。”
“李太医可去看过了?”秦璱珠问,她们这次来还带了太医。
香椿道:“已经去过了。李太医施了针,说最多两日,叶姑娘便能醒过来。”
卢松继续道:“先前负责修缮梨花轩的瓦匠已经被控制住了,奴才前去问询,那瓦匠赌誓,自己曾数次检查过梨花轩的屋檐,若非刮风下雨,绝不可能无端掉落。与其一同上下工的瓦匠也愿意为其作证。”
事实上,他也是能为那瓦匠作证的,因为半个月前他还亲自来巡查过,那时梨花轩都好好的。
“奴才又亲自去了趟梨花轩,在周围仔细翻查,最后是小橙子发现了这个。”
卢松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包着的物件,将其打开。
秦璱珠细看,“……这是,一块陶片?”她看向小橙子,“这是你发现的?”
祁黛遇也惊讶看他。
小橙子朝着祁黛遇不好意思地笑,“奴子在内匠所天天烧陶罐,对这些陶片眼熟得很,一眼就瞧见那梁上夹了一块。”
小小的陶片放在一堆瓦片里,很难看出区别,他也是这些日子天天见,才察觉到不对劲。
“当日之举倒没想到有今日之用。”祁黛遇鼓励赞赏。
小橙子挠挠头。
秦璱珠隔着帕子打量那陶片,“好好的,怎么会掺进一块陶片呢?”
第四十五章
那陶片实在普通, 且不过一小块,无任何印迹或字样,完全看不出线索。
秦璱珠正要递给祁黛遇, 却忽然顿住,鼻子耸了耸, 又将陶片放在鼻子下闻,讶然道:“这上面, 是不是有一股甜腻之味?“
她擅吃, 嗅觉和味觉十分敏锐,哪怕这陶片上的甜腻之味浅淡,也被她察觉。
秦璱珠递给祁黛遇, “你也闻闻,是也不是?”
祁黛遇接过, “好像……是有一点。”她闻得并不真切。
秦璱珠挑眉:“这倒是奇了,房梁上的陶片竟会有香味。”心中愈发肯定那瓦片掉落乃人为。
将陶片丢给卢松, “明早之前,查出这上面究竟是撒了香还是抹了蜜。至于那梨花轩,既然掉了一片瓦,保不齐其他瓦也不安全,将那一处拆了仔细查探。”
“喳。”
“可还问到些什么?”
这次回答的是葡萄。
“奴婢去找了那日在场的宫人询问事情经过。那日,叶姑娘与另外三人正在廊下说笑,忽而瓦片掉落, 叶姑娘推开旁人,自己躲避不及, 被砸伤后脑。”
听起来, 似乎只是一场意外,只倒霉在刚好几人站在那儿。
祁黛遇问道:“另外三个秀女呢?可又受伤?”
“事发后白嬷嬷何嬷嬷便问询过那三位秀女, 说辞和宫人们差不多。只有一位姓王的秀女摔倒在地扭伤了脚,其余二人均无事。”
葡萄将自己了解的都说出来,“奴婢还打听到,那位叶姑娘是南苑秀女中最出众的几人之一,得到过教养嬷嬷多次夸赞,叶姑娘为人和善,人缘很是不错,唯与两人发生过口角。”
“哪两人?”
“一位是济州知府章品之女张诺芙,同住南苑;一位则是住在东苑的……朝蓉姑娘。”
朝蓉?
祁黛遇与秦璱珠对视一眼。
秦璱珠:“那朝蓉不是在东苑?怎会和住在南苑的叶姑娘争执?”
葡萄想到自己打听到的消息,表情有些怪异。
“虽然秀女们分住在四苑,但每过五日都会集聚于同和殿听训,因此四苑的秀女也并非没有交集,叶姑娘和朝蓉姑娘在第一次听训时,便闹起来了。不仅如此,朝蓉姑娘还和工部左侍郎之女聂姑娘、江西都指挥佥事之女冯姑娘……都有过争执。”
朝蓉心高气傲,又自诩家世不凡,心中看不上这批秀女中的任何一个人。哪知人外有人,数百名秀女里,比她貌美者有,比她端庄者有,比她博学者有,就连学习规矩,她一个皇室之人,从小伺候她的嬷嬷也是大长公主从宫里带出去的,可她的礼仪,竟没夺得魁首,而是输给了一个地方官的女儿。
那日听训散去,朝蓉便讥讽了叶琼几句。叶琼为人和善,却也并非被人欺辱默默忍受之人,当即反讽回去,两人因此结下梁子。
还有其余人也是。总之,朝蓉在短短半个月里,舌战群儒,也树敌多人。
只是众人畏惧她的身份,倒也不敢明面上针对她。
“聂姑娘?”祁黛遇注意到华点,“是之前祥亲王府的那位?”她记得,那姑娘唤作芷瑜来着。
这个名字前两个月京城中可谓无人不知,祥亲王府抱错千金一事至今还是有些人的饭后谈资。
葡萄:“正是。”
祁黛遇愕然,“我记得,去岁重阳节时,聂姑娘跟着祥亲王老王妃进宫,与朝蓉关系还不错呀。”她还见到两人有说有笑的样子。
秦璱珠却一点也不惊讶,“以前两人说起来是亲戚,又无利益相争,同是贵女,且聂芷瑜名满京城,朝蓉自然愿意与其交好。可现在,两人都是秀女。”
祁黛遇一点就通,不说话了。
秦璱珠叹道:“这个朝蓉,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只怕传到皇后娘娘那的一些消息,多半都是她闹出来的。”她沉吟片刻,“只是,她在东苑,叶琼在南苑,即便两人有过节,想要跨这么远的距离对付叶琼,也不必用这么麻烦的招数,倒是那个张诺芙,行事倒是方便很多。”
她看向葡萄,“叶琼和张诺芙又是怎么回事?”
葡萄摇头:“这个奴婢打听得不是很清楚,只知两人同从济州而来,两人的父亲更是同僚,只是听其他宫人说,两人的关系似乎从一开始就不好,平日见着,也不正眼看对方。”
秦璱珠按了按额角,“听得我头都痛了,这还没进宫呢,就闹出一堆事,以后宫里只怕少不了热闹。罢了,今日就到这儿吧,明日去看看那叶琼。顺便,问问那些秀女。”
今日卢松等人只询问了行宫的宫人,却没有接触秀女们,一来是要了解事情经过,不能随便扣帽子冤枉了人,哪怕明知此事疑点多多。二来,也是为了钓着那些秀女,若真有人心怀鬼胎,只怕今晚要睡不着了。
告辞秦璱珠,祁黛遇回了偏殿。
回去后便夸葡萄:“今日可叫我刮目相看,做得很棒!待回宫了,定要赏赐你。”
秦璱珠借用葡萄的时候,祁黛遇没想过葡萄能提供多大的助力,她虽然知道葡萄聪明,但葡萄毕竟以前都只在衍庆居里伺候,而衍庆居就那么大,需要费心劳神的事并不多,葡萄能展现的能力也有限。
可适才,看见葡萄心思缜密,既调查了当日事情经过,还不忘查清楚叶琼的人际关系,将这些事说出来时也条理清晰,祁黛遇就觉得,自己小看了葡萄。
“跟着我,倒是屈才了。”祁黛遇可惜道,这要是能在皇后宫里,说不定葡萄能成为坤宁宫的交际能手,谁见了都得喊上一句“葡萄姑娘”、“葡萄姐姐”。像梅兰竹菊四个意一样。
葡萄故作惊讶,“主子难道要赶奴婢走不成?那奴婢可不依!”
红桃也在一旁道:“是呀是呀,主子可不能赶走葡萄姐姐,葡萄姐姐算账快心底又好,每月发月例的时候,都把自己的绢花分给我们!”
祁黛遇被她们俩逗笑,“我何时说要赶你葡萄姐姐走了,葡萄和石榴,可是你们主子我的左膀右臂,一个也少不得!”
虽然说这话很地主阶级,但石榴和葡萄用着,她用着真的很顺手。祁黛遇有些理解上一辈子那些有钱人家为什么要顾私人管家了,因为他们什么事都考虑得周到,甚至在你想到之前就把你的需求考虑好了。你只需要享乐就好。
以后每月私下贴补两人五两银子吧,祁黛遇心想。想要马儿跑得好,要给马儿吃好草。她这儿虽然不能给葡萄更好的工作前景,但却可以提升福利待遇嘛。
红桃有些羡慕地看着葡萄,可惜她不如石榴葡萄得用,平日里也只是侍奉茶水,还没梳头的苹果与主子说话的机会多,因此受重视有限。
葡萄去给祁黛遇铺床,边道:“反正主子在哪,奴婢就去哪。”
无论是她,还是石榴,从未有过另谋他就的想法。
诚然,当初被分到衍庆居时是有些许失望的,毕竟同批的姐妹不是去了备受圣宠的淑妃宫里,就是去了有子嗣的安嫔宫里,再不济也是苗美人、曹才人宫中,曹才人位分虽低,但人家以后或许能奋发向上呢?
哪像卧床不起的祁婕妤,几乎一辈子只能缠绵病榻,一辈子已经看到了头。
可石榴葡萄都非那争先的人,石榴求安稳,祁婕妤位分中等,又有皇后庇佑,衍庆居偏居一隅,过的正是最平和的日子。
葡萄则想要管事之权,高位妃嫔那去了也只能做个二等宫女,低位妃嫔则喜爱将权力攥在手中。反倒是衍庆居,主子病体抱恙无暇管事,只能交给大宫女,她去正是合适。
至于如今两人心态是否有变化?
并没有。
且不谈已有几年的相处情分,只看主子生病的那几年,虽然脾气古怪,但多是自己生闷气,再难受也不曾发泄到他们这些宫人身上,相反,或许是怕他们离心,耍滑偷懒不诚心照顾,主子偶尔还会给些赏赐拉拢人心。
是以,衍庆居的宫人都还比较忠心——去哪干活不是干活呢,一个脾气好也算大方的主子难遇,顶多就是照顾起来要更精细琐碎一些。
而等主子好了后,一改往日沉郁,衍庆居多了欢声笑语,还有主子时不时冒出来的一些新奇点子,日子都鲜活了些,且宫人的待遇不但没有降低,反而受到的赏赐比以前要多。
祁黛遇想要躺平,根本不操心衍庆居的日常管理,既满足了石榴寻求安稳的心思,又没有夺葡萄的权,石榴葡萄二人自然不会变心。
想到这儿,葡萄铺床的动作更仔细了几分。
祁黛遇笑道:“还能去哪,估计咱们几个,得在衍庆居住一辈子。”
祁黛遇觉得,如果非得给此生定个目标,那就定为搬到长春宫主殿好了。
问就是惦记主殿的地龙、主殿后面的小厨房。
如果冬日不用烧炭就能光着脚踩在地毯上,如果想吃什么就能让小厨房做,祁黛遇不敢想象自己会是一个多么活泼开朗的女孩。
嗯,定个五年,不,十年计划。十年之内,她应该能从昭仪之位,熬到嫔位……吧?
她正畅想着,却听葡萄嘀咕了一句。
“什么?”
葡萄摇头,“没什么,主子还是早些歇息吧。”
她扶着祁黛遇上床,眼神却不经意间撇过祁黛遇的腹部。
她想,如果主子争点气,怀上小主子,指定能搬离衍庆居。
第四十六章
翌日, 吃过早膳,祁黛遇和秦璱珠乘坐小轿前往南苑。
两人轿子并排着,秦璱珠打量着祁黛遇:“可算是让你来对了。”
按照先前的商量, 今日两人的装扮都比平日盛重了几分。
祁黛遇一身松霜绿岭领缀白绒的襦裙,梳着垂月髻, 耳带竹节式珠环。罥烟眉,含露目, 眼下两团浅红胭脂, 我见犹怜。端的是清冷柔美之态。
“若我是男子,定要将你娶回家娇藏。”护于羽翼之下,且日日忧心, 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坏了, 万分娇宠也不为过。
祁黛遇觉得人人各有所美,“我倒觉得你这样才好。”轮廓柔和、圆润饱满, 看着便让人感慨山河盛世,岁月静好,心生欢喜。
“若只有我一人,外人只会夸后宫伙食好。”秦璱珠自嘲道,“那些秀女们,指不定以为后宫嫔妃不过如此,有你在, 也能替我撑撑脸面。”
她知晓自己的姿色,在宫里虽然也算是独一份, 但真细究脸型、五官之精致, 是比不上淑妃、惠昭仪、玫婕妤等人的。
不再说话,一路到了南苑。
白嬷嬷、何嬷嬷已经侯在那儿了。
这两人在宫里也算德高望重, 都是伺候太妃的,虽然这次差事出了岔子,秦璱珠和祁黛遇也没有在两人面前托大,该给的体面还是要给的。
秦璱珠:“嬷嬷,先带本嫔去看看那叶姑娘吧。”
“是。”白嬷嬷领着二人往里走,经过一个宽敞和合院,转了两道门,约是到了秀女们居住的地方,这儿是三层的围楼,名“会芳楼”。
“叶姑娘住在一楼,自出事后,奴婢便让与她合住的秀女搬至别处,只留下一位与她交好的,夜里也能有个看顾。”
在行宫这一个月,秀女们是没有侍女陪同的,一应伺候都是使唤行宫的宫人。
“嗯。皇后娘娘特地让本嫔带了太医以及不少好药材过来,昨日太医说,叶姑娘伤势无碍,估计今日就能醒了。”秦璱珠道。
祁黛遇走在她身旁,眼神迅速扫过会芳楼,她直觉一向敏锐,别看这院子、廊下空无一人,四周更是安静,但里头个个窗前,只怕都站了人。
随着两人跟着嬷嬷进了叶琼的院子。
二楼某处房间,三个面带焦急的秀女围在一黄衣女子身旁,“张姑娘,怎么办,宫里的娘娘来了,她们一定会彻查此事的,要是发现了……”
“胡说什么?”张诺芙打断她,眼神紧盯着,压迫感十足,“我们什么都没做,你慌什么?”
“我……”被打断的秀女一抖,有些不解,她们明明……
张诺芙:“你们记住了,这件事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本来就是一场意外,是那叶琼倒霉,就算不是意外,也怪那叶琼自己树敌太多,才会遭人暗害,事发那日,我们正请教嬷嬷插花之艺,如何与那事有关?”
“没错,不能与我们扯上关系。不过,张姑娘,你确定你都处理干净了吗?”又有一人问道。
张诺芙昂起下巴,“自然。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行宫的宫人平日里见不着几个主子,一点油水都捞不着,好收买的很。”昨天晚上,她将一切都处理好了,绝不会查到她们身上。
“可,若是叶琼醒来……”一直没有说话的何秀女眼神闪了闪,恐惧道。自事发后,她日日恐惧不安,生怕被发现。早知道,不该答应张诺芙做那事的。
张诺芙呵斥她:“她没有证据,又能如何。何况,此事真说起来,本就是她倒霉!”
那瓦片什么时候掉落谁也说不准,原本只是想吓唬一番,谁叫那叶琼烂好心推开其他人,结果自己没躲开,怪得了谁?
另外三人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心中安稳不少。
一楼,叶琼房间。
秦璱珠一脸可惜,“真标致的一位姑娘,好端端的要受这番罪。”
床上躺着的女子,即便面色苍白,也能看出其姿容不凡,清丽温婉。
秦璱珠问与叶琼同住的陈秀女,“叶姑娘可还好?”
陈秀女惶恐,头都不敢抬,“这两日比先前好多了,呼吸平稳不少。”
“本嫔听说,那日你也在场,究竟发生了何事,你细细道来。若敢弄虚作假,隐瞒不报,本嫔定不饶你。”
陈秀女立刻跪下,“庄嫔娘娘,臣女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呀!那日臣女与王秀女、何秀女还有叶秀女在梨花轩廊下说笑,那瓦片是突然就掉落的,一点征兆都没有,叶秀女反应快,立刻推开了臣女们,自己却被砸伤,臣女们急坏了,第一时间去喊了嬷嬷救人。”
秦璱珠没有言语,而是瞥了香椿一眼。
香椿会意,上前道:“你们几人为何会想着去梨花轩?又为何在那儿停留?”
梨花轩是供南苑秀女习乐之所,有礼乐课时才会开放。
陈秀女道:“那日有礼乐课,叶秀女善琴,课上授课的嬷嬷称赞了她,课后臣女几个便想着向叶秀女讨教,说到兴起时,便停在了那廊下。”声音中已有抽泣之声。
她如今是后悔不已,早知道就等回了会芳楼再问叶琼的,反正她和叶琼住一个房间。
香椿皱眉,如此胆小,倒是不好继续问了,秀女毕竟不是奴才,在没有证据前,言辞犀利些都有碍两位主子的名声。
就在这时,卢松递来了消息,香椿出去听了,又进来附在秦璱珠耳边言语。
秦璱珠眼睛一亮,“白嬷嬷,不好打扰叶姑娘休养,还请安排一处空殿,顺便将四苑的秀女们都集合起来。”
“合德堂前有一处大院,那儿地方宽敞,平日秀女们集合也是在那 ,还请庄嫔娘娘和惠昭仪移步。”
集合秀女需要时间,秦璱珠和祁黛遇坐在合德堂内喝着茶。
秦璱珠:“你有什么想法?”
祁黛遇还没开口,她又道:“你可别说你没有任何想法,如此简单的伎俩,连我都能猜出来。”
祁黛遇被噎住,她一根正苗红内心充满正能量的人哪里懂什么阴谋诡计?不过这些日子的宫斗剧、宫斗小说也不是白看的,她的确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秦璱珠都这么问了,她只好回答:“秀女们的课业时间是固定的,礼乐课又定在梨花轩,地点固定、时间固定,有人利用了这一点。”
“那那人如何确保叶琼一定会站在那儿呢?”
还考起她来了,祁黛遇嗔了秦璱珠一眼,那一眼万千风情,竟让秦璱珠心空了半拍。
祁黛遇:“不是有那三人陪同吗?只需有一人在那处拉着叶琼说话,她便走不了了。”也不等秦璱珠继续问,她接着道:“现在只看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致使瓦片掉落,刚刚卢松不是回话了?想必真相也出来了吧。”
“噗!”秦璱珠笑出了声,吩咐香椿,“一个扭了脚的王秀女,还有一个是谁来着?你惠主儿都说了,你还愣着,还不去找那两个?”
等香椿、葡萄出去了,秦璱珠这才道:“卢松的确问到了瓦片上究竟是何物,不过是最普通的花蜜罢了,他让人掀开了梨花轩的屋檐,发现那些瓦块之间竟藏了不少白蚁,正是因为那些白蚁活动、啃食,才让瓦片松动,掉落伤到人的。”
祁黛遇若有所思,“将浸了花蜜的陶片混进瓦中,引得白蚁啃食,瓦片掉落。这法子也不保险啊。”
白蚁啃食的速度完全不能保证。
“是啊,只能说是那个蠢货运气好,这么简单的伎俩,还真让她成功了。”秦璱珠虽然笑着,眼里却没有笑意。
只是个秀女就如此勾心斗角,还是如此不入流的招数。她们这些秀女如何争斗秦璱珠管不着,但那人不该利用行宫的建筑行事,平白坏了皇后交给她的差事。
等白嬷嬷走进来,“庄嫔娘娘,秀女们已经到了。”
秦璱珠毫无动作,“嗯,本嫔还有其他吩咐尚未完成,她们既然到了,就多等会儿吧。”
祁黛遇一顿,看了看窗外,今日没有太阳,室外还挺冷的,张了张嘴,到底没说什么。
白嬷嬷神色不变,知道庄嫔这是要整顿风气,“是。”
二月的天,行宫又在山腰处,即便快到晌午,还是有些冷意的。
二百多名秀女们站在合德堂前的院子里,有的冷得缩了缩脖子,但四周皆是嬷嬷、宫人们盯着,她们也不敢大肆动作。知道还有宫里的娘娘在,更是不敢露出丝毫不满的表情。
这其中唯一一个敢露出不耐烦神色的,大约只有朝蓉。
她对宫里的事还算熟悉,知道让她们在此干等是宫里最简单的罚人手段,心中仍是不服,南苑出事和她又没有关系,凭什么她也要罚站?
可眼神瞥向另一边,聂芷瑜一副淡然的模样,朝蓉抑住脾气。无论如何,不能输给聂芷瑜。
半个时辰后,合德堂的门终于打开了,白嬷嬷、何嬷嬷率先行礼,“奴婢参见庄嫔娘娘,惠昭仪!”
秀女们也依着规矩行礼,“臣女参见庄嫔娘娘、惠昭仪!”
“都起来吧。”是一道听着很和善的声音。
众人起身,忍不住抬头,不少人眼中闪过惊艳之色,盯着合德堂门前被众星拱月的两人。
尤其是靠后的那一位惠昭仪。
所谓娇花照水、我见犹怜、清如冷月,大约也就是如此了。
过年期间坊间传闻宫里的淑妃娘娘倾国倾城,艳绝年宴之上,天下女子不敢想象究竟得生的多美才能得如此赞誉。
而今看惠昭仪,已觉不可望其项背,那淑妃,究竟有多美?
宫里的妃嫔,都生得这般吗?
一时间,部分秀女已有退缩之意。
第四十七章
张诺芙站在人群中央, 小心觑着宫里来的两位妃嫔。
心中惴惴又黯然。
在济州时,她与叶琼被称为济州双姝,而她因为父亲官职更高, 受到的追捧也更多。哪知来了京城后方知,所谓的济州双姝根本算不了什么, 无论是家世还是气度,她们都比不了。
更可恨的是, 叶琼凭借着样貌和学习能力, 很快在南苑中崭露头角,时常被嬷嬷与东苑的魏朝蓉、西苑的聂芷瑜、北苑的冯绮相提并论,而她张诺芙, 却被忽视。
总觉得嬷嬷们有眼无珠,可此时, 见到了宫里来的两位妃嫔,无论是那般美貌还是周身的贵气, 都是叶琼等人比不了的。那种只有在温柔富贵乡里养出来的贵重与从容,她从未见过。
只有皇宫才能养出此等人物吗?
张诺芙心中的向往之情愈盛。
可很快,她周身如被凉水浇透。
她从那庄嫔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济州知府之女张诺芙,上前来。”
与她一起被喊上前的,还有陈秀女、王秀女、叶秀女、金秀女。
张诺芙瞳孔紧缩,陈秀女、王秀女还有叶秀女便是那日和叶琼一起站在廊下的人, 金秀女则参与了她的谋划。
怎么刚好是她们五人?
张诺芙陡然生出恐惧,莫非她们暴露了?怎么可能!明明昨天晚上她已经打点好了!
告诉自己要冷静, 张诺芙边向前走边思考, 两位娘娘去过叶琼房里,定是问过了陈秀女话, 知道自己与叶琼不和的事,而金秀女又常和自己一道,两位娘娘怀疑她们两个也合理。而另两个当日在场,现在叫出来询问也很正常。
没事,只要咬死了一切都是意外,她们毫不知情就没有问题,之前已经对好口供的。
张诺芙心下稍安,走到庄嫔与惠昭仪身前行礼。
“臣女张诺芙见过庄嫔、惠昭仪。”
其余四人也行礼。
秦璱珠没有过多表情,直接让香椿呈上那块陶片,“这陶片是从出事的梨花轩檐下发现的,上面被洒了花蜜,引得白蚁啃食周遭,瓦片掉落伤了叶秀女。本宫已经查明,此事乃行宫一宫女所为,这宫女现下已经承认是收了张秀女你给的金银,为你做下此事。”
“张秀女,你可认罪?”
与此同时,卢松和小橙子压着那个宫女走了出来。
对于自己做下的事,宫女仓皇认罪,“奴婢知罪! 奴婢贪图张秀女给的金银才帮她做下此事,但奴婢真的不知道张秀女的目的是为了害叶秀女啊!如果奴婢知道,哪有胆子敢这么做?庄嫔娘娘,您饶过奴婢吧!”
张诺芙大惊,顿时心慌意乱,下意识否认:“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让你做过此事?这明明只是一场意外!”
“庄嫔娘娘,叶秀女出事的时候,臣女正和金秀女向嬷嬷请教插花之术,还是后来见到其他人谈论才知道出了事的。臣女虽与叶秀女有过争执,但我们毕竟是一个地方来的,从小便认识,臣女怎么会害她呢?”
“娘娘,定是这宫女受了谁的指使,污蔑臣女!”
她虽慌乱,还算有条理,推脱自己不可能害叶琼,话中意思也有道理。
秦璱珠却冷冷道:“如果本嫔没有足够的证据,又怎会问你。”她朝香椿点点头。
香椿拿出一物,“张秀女,你想得周全,知道用金银封宫女的口,可惜你太心急,又不谨慎,以至于落下把柄。这些银子底下,还刻着‘四方钱庄-济州印’的字样呢。这行宫的宫女,怎么会有济州的银子呢?”
四方钱庄隶属朝廷,在各地都有分庄,庄内流通的银票、金锭银锭都会刻上特有的印章,每个地界都有略微不同。只消仔细查看便能分辨。
这张诺芙胆子大的不得了,手段却错漏百出,这样的人,竟还想进宫,当真可笑。
张诺芙的脸霎时惨白,宫里突然来人,又来势汹汹,她要封口,银子少了自然不行,可官银她剩的不多,也根本没时间再去兑换官银,只好就这么送了过去,可没想到庄嫔竟暗中搜查行宫,竟将这些翻了出来。
香椿看透她的想法,忍不住道:“我们娘娘可没有搜宫,这些东西是这宫女主动上交的。”
张诺芙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那宫女伏在地上,“奴婢事先不知张秀女寓意何为,等知晓了也后悔不及,却没想到张秀女竟然还想用金银贿赂,堵住奴婢的嘴,奴婢自知罪孽深重,只想将功赎罪。”
张诺芙把行宫当济州,仗着自己父亲的官位,觉得用金银就能收买一切。可行宫的宫女们也是受过宫规教导的,深知宫规严格。暗害秀女,累及皇家脸面,那可是要连累全家掉脑袋的!这宫女一开始只是想赚点银子,可不想丢自己的命。
何况昨天庄嫔和惠昭仪一来,便让行宫总管太监和管事嬷嬷肃清行宫,问询所有宫人,这宫女便知道,早晚会被查出来,不如自己主动上禀,说不定罪责还轻一点。
刚好,张秀女又送来了金银,还是印着济州印的金银,待张秀女走后,这宫女立刻找到了卢松。
“张秀女,奴婢是皇宫的宫女,可不是你的侍女。”还能用命替你保守秘密不成?
张诺芙心乱如麻,强撑着为自己辩解,“便是济州的银子,也不一定是臣女给的,这些日子,臣女同其他秀女换东西,也用银子买过的,而且,从济州来的,也不只有臣女。”
她慌张的模样,祁黛遇看着都有些可怜了。
秦璱珠冷嗤一声,“物证在此,你既不认,那再让众人看看人证怎么说。”
她话音落下,张诺芙就见身边一人走了出来,她瞳孔一缩。
何秀女跪下去:“庄嫔娘娘,昭仪娘娘,臣女知错,臣女不该和张秀女同流合污暗害叶秀女!”说着,她不敢回头看张诺芙的脸色,“张秀女,你还是认了吧!”
另一边的陈秀女猛地抬头,“你竟也参与了其中?”她这会儿也明白了,那日一起找叶琼请教的人,除了她,只怕都参与了暗害叶琼。
真是可恶!
陈秀女倒不是有多心疼那叶琼,而是埋怨她们几人的争斗把自己牵扯了进来,而且那天若非叶琼推开她们,说不定被砸伤的就是自己了!
她立刻道:“庄嫔娘娘,这些人暗害秀女,好生可恶,不能轻易饶了她们!”
“胡说!”张诺芙这会儿是真怕了,她都不敢想若是罪名落实她会被如何惩罚,说着就要扑过去打何秀女,“我让你胡说!你竟敢污蔑我!”
香椿怎会让她得手,立刻让人拉住张诺芙:“张秀女,你疯了不成?在两位娘娘面前放肆!”
张诺芙还想挣扎,恨恨地看着何秀女,她想不通,何秀女为何背叛。
何秀女向后闪躲,不敢抬头,她也不想,可是那庄嫔娘娘身边的太监宫女吓人得很,她只是来选秀的,不是来送命的,若是被遣送回家,她一家子都没脸见人了。
何秀女本就胆小,被香椿一吓,什么都招了。
如此拙劣的戏看到这儿也差不多了,秦璱珠冷声道:“身为秀女,本该恭顺良德,若是日后有幸进了宫,你们更要以姐妹相称,可如今竟有人做出残害同伴之事,心思歹毒,罪无可恕。本嫔奉皇后娘娘旨意前来,定要还叶秀女一个公道,也要让诸位知道,宫里有宫里的规矩,若是有人再敢生事,便是践踏宫规,必定严加惩处!”
“张诺芙暗害秀女、收买行宫宫女、毁坏宫殿……数罪共惩,杖三十,逐出行宫发还本家,本嫔会奏请皇后娘娘,张家族中三代不可选送秀女!”
人群略有骚动,挨打遣返就算了,竟将张家其他姑娘的路数也给堵了!等旨意传回济州,张家的姑娘何人敢娶?只怕那张大人也要遭受弹劾。
秦璱珠杀鸡儆猴的目的已然达到,秀女们心中惶惶不安,深惧皇家威严。
秦璱珠继续道:“金秀女、王秀女、何秀女乃张诺芙同党,也不可轻饶,金秀女、王秀女杖三十,逐出行宫发还本家。何秀女杖二十,自请离宫。”
这发还本家和自请离宫的差别可就大了,发还本家说明时候犯了错,宫里不要,自请离宫可以说是生病了不适合继续待下去。
虽然逃不过板子,但至少保住了家中颜面,何秀女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
金、王二人则后悔不已,脸色灰白。香椿自然也找过两人,可两人坚信只要矢口否认庄嫔也拿她们没办法,哪知道庄嫔已经掌握了全部证据。
几人被拿下,香椿请示:“主子,是就在这儿打,还是?”
秦璱珠:“就在这儿,让大家都好好看看,违反宫规是什么下场。”
她冷酷的模样,被不少秀女记在了心里,真没想到,长相如此和善之人,手段却十分严厉,果真人不可貌相。
倒是庄嫔身后的惠昭仪,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有说,眉眼间亦有怜惜之意,看着倒是位软心人。
祁黛遇不知众人心中想法,她专心录视频呢。
这么多美女!这么盛大的宫斗场景!
不是在电视剧,而是在她眼前!
她既佩服秦璱珠果断严厉的手段,又可怜那几人被拖下去声声求饶的模样。
仗棍一下下打在皮肉上的声音,眼见着张诺芙腰背血肉模糊,不但秀女们惶恐,也让祁黛遇感到不适。
如此血腥一幕,对她的冲击还是有些大了。
她没再继续录视频,而是附在秦璱珠耳边轻声道:“我身体有些不适,先走一步。”
秦璱珠没想太多,看她她面色的确不太好,变道:“那你先回去休息。”
祁黛遇往外走,路过秀女们时,她们纷纷让路行礼,卑躬屈膝的模样,让祁黛遇更加胸闷。
皱了皱眉,目光与一人对上。
是聂芷瑜,曾在慈宁宫中,两人有过一面之缘。
聂芷瑜朝她露出浅笑,祁黛遇回以点头,两人错身而过。
第四十八章
张诺芙几人已被逐出行宫, 秦璱珠与祁黛遇这次的行程已经算结束了,但好不容易出一趟宫,且还没有吃到心心念念的腌笃鲜, 秦璱珠自然是不愿意走的。
她名曰还得将整个行宫的宫殿再检查一遍,以免再出事端, 又能在行宫多待几日。
这天,两人穿了身轻便的衣裙, 真去后山上挖笋了。
当然了, 葡萄等人是不肯让她们亲自动手的,说是挖笋,也只是在一旁看着卢松和小橙子卖力, 顶多用用眼睛,告诉他们哪里有笋。
“昨天晚上下了场雨, 今日的笋似乎多了些。”秦璱珠笑道。
祁黛遇正欲说话,眼尖地看见一个什么东西跑了过去, 吓她一跳,“那是什么?”
“是竹鼠!”小橙子叫到,他身手矫健,拿着手中的锄头便扑了过去,将那竹鼠钉在地上。
“好肥一只竹鼠,不知啃了多少竹子了!”小橙子惊喜,等看见两位主子有些害怕地后退, 便将那竹鼠藏至身后,不好意思道:“主子, 这竹鼠味道鲜美, 皮子还能做衣料,可是好东西!”
卢松也道:“俗话说‘天上斑鸠、地上竹溜’, 这两样都是难得的野味。”
祁黛遇也曾听闻过这句话,不过在她印象里,斑鸠和竹鼠可都是保护动物!抓不得吃不得的。而且这竹鼠长得也是鼠里鼠气,真让她吃,她有些不能接受。
秦璱珠却很想一试,“我还在蜀中时,有一段时日很是流行烤竹鼠,我也吃过一回,却不知原是这东西。今日算是圆满了,既能吃到腌笃鲜,又能吃到烤竹鼠这般的野味。”
她又让卢松几人再去找找,既然出现了一只竹鼠,这周围肯定还有其他的。
挖笋之旅满载而归。
秦璱珠按着祁黛遇说的法子,成功做出了腌笃鲜,盖子揭开的那一刻,咸香味扑鼻而来,在场的宫人们都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
哪怕是行宫宫人也是如此,他们就住在南山,每年春日倒也不缺竹笋吃,可却从不知竹笋还能做出这样的菜,不愧是宫里的嫔妃,心思巧妙至极。
烤竹鼠祁黛遇没碰,只专心吃着那腌笃鲜,一口进去,可谓肉质酥肥,笋嫩鲜香,吃得可太满足了。
等吃完饭,秦璱珠拉着祁黛遇在院里消食,她面上有犹豫之色,似乎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
“惠昭仪,我想买你的食方。”
嗯?祁黛遇抬眸,不解道:“不过一道菜谱,庄嫔若是想用,自便用去就是。”
秦璱珠摇头,“非也,我要这食方,不是为了自己用。其实不仅是今日这腌笃鲜,还有日前的牛油火锅、桂花酒酿圆子,这些食方我都想向你购买,用于我在京城中的百味楼。”
“京城多是皇家子弟、世家大族,这生意也不好做,若没有一技之长,酒楼很难存活,那百味楼日前靠着蜀地菜色也算是颇具特色,但京城人士的口味到底和蜀地不同,偶尔尝鲜没问题,日日去吃却不可能,所以百味楼的生意算不得兴隆,也就供我平日花销了。”
庄嫔说了一堆,可祁黛遇震惊的重点却不在她的话上。
而是,“你在京城里开了间酒楼?妃嫔能做生意?!”
这才是最让她意外的事,她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秦璱珠一时也有些茫然,“那酒楼是我进宫前便置办的产业,皇上也知道,但并没有禁止过,应该是可以的吧?”
“而且,据我所知,皇后娘娘淑妃娘娘也是有自己的产业的。就连皇上自己,那四方钱庄就是皇上的私产,盈利的利润都是进皇上私库的。”
她有些莫名,如若没有些私产,妃嫔们哪能过上奢华享受的日子,全靠那些份例吗?赏人都不够用的。
“难怪你之前疑惑为何我能知道京城中的一些各家大事,原是不知我在宫外有产业。”秦璱珠恍然,她一个深宫妇人,若非在宫外有产业,如何能知道那么多秘闻八卦,酒楼可是消息最灵通的场所之一。
祁黛遇还是有不解:“可我看玫婕妤、曹美人的样子,不像在外有产业啊?”尤其是曹美人,穿衣打扮都低调得很,很符合她美人的位分,不像有外快赚的。
秦璱珠给她解释:“生意也不是谁都能做的,尤其是在京城,哪家有名一点的产业背后没有靠山?又或是有同行比不了的优势?我那百味楼,是家里早年间在京城置办的,我入京后便转到了我名下,若非我入宫当了嫔妃,只怕早就被人拆吃入腹了。即便是这样,你猜猜百味楼要向户部缴税几成?”
祁黛遇猜不出。
秦璱珠伸出一只手掌,“五成!一半的利润都要上缴!这就是没有靠山的难处!”
她苦笑道:“剩下那五成,还得留出三成供酒楼日常使用,我能拿到手的也不过两成,一年到头撑死了也就四五千两,想必这么点银子陛下都不放在眼里,所以才不制止的。”
“而淑妃背后有袁家,皇后娘娘更不必说了,她们名下的产业需缴的税要少得多。除了靠山外,产业也得有优势,这便需要做生意的头脑,你觉得玫婕妤或者曹美人,能满足哪样?”
想想玫婕妤那样子,还真不像能做生意的。
了解了这么多,祁黛遇的心还是蠢蠢欲动。
她以前不知道,只按照自己对古代嫔妃的浅显了解,觉得妃嫔入宫后肯定不能有自己的产业,哪知她所属的这个朝代竟然还挺人性化,不仅妃嫔可以置办产业,就连皇上自己都有私产。
缴税五成又如何?
分到手的利润有四五千两!她一个昭仪位分,一年的月银也就六百两!
这谁能不心动啊!
难怪其他妃嫔宫里有那么多好东西呢,她以前只以为是家族供奉或皇帝赏赐,现在才知道,是她太天真了!
想要置办产业的心思翻江倒海,但祁黛遇强压住了,这件事不能急,得从长计议。
平静了下心虚,祁黛遇想了想,对秦璱珠道:“若是这样,你想买食方,是为了吸引更多食客?”
“自然,百味楼得做出改变,保留自己特色的同时,也得海纳百川,吸收其他菜系的精华,若是能有新奇味绝的菜式,自然是最好的招牌。”
祁黛遇心里便有了数,她是不打算插手餐饮行业的,那里头的规矩多,还容易涉及到食品安全问题,也不便和庄嫔相争。
只是那些食方并非她的创意,乃是后世人的绝学,但现在可以借此赚些银两,她没道理放过这个机会。
只能腆着脸当作自己家的秘方了。
心里说了声抱歉,祁黛遇道:“方子可以卖给你,不过那火锅我不建议在百味楼里出现,火锅好吃是好吃,但味道猛烈,有一桌食用,恐怕整个酒楼都能闻见,虽然可以吸引食客,但对一些注重隐私、洁净的客人来说,难免失了尊重。”
秦璱珠被提醒,也觉得有道理,一脸可惜:“如此便不能在民间推广了,那样好吃又方便的吃法,一定能吸引很多顾客的。”在她们蜀地,几乎家家户户都喜欢吃锅子。若那牛油火锅传到蜀地去,只怕又能新起一波潮流。
祁黛遇狡黠一笑:“不能在百味楼出现,难道不能再开一个分楼?”
秦璱珠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分楼专营火锅?可这样未免太单一了……”
“只要不断出新,总会吸引到客人,除了牛油火锅,还有涮羊肉火锅、羊蝎子火锅……”番茄锅、菌菇锅甚至冬阴汤锅!京城喜好麻酱,喜羊肉滋补,只怕吃涮羊肉火锅的人还要多过吃牛油火锅的。
秦璱珠合掌,“你说得对!我越想你这主意越妙,不过你如此帮我,只怕不单单想卖我几个方子吧?”
秦璱珠何其聪慧,瞬间明白祁黛遇另有所图。毕竟连牛油锅番茄锅都是她的“创意”,日后若要出新,也离不开她,秦璱珠已经猜到祁黛遇要说什么了。
“我可以将食方给你,但我要新开的分楼一成利润。”祁黛遇直言,她提供火锅底料的方子以及日后出新,要分楼的一成利润。至于其他两个食方,算是送给秦璱珠的。
据庄嫔所说,百味楼能到她手里的最后也就两成利润,分楼大抵也是如此,而且分楼只经营火锅,利润应该不会比主楼高,两成利润可能就两三千两。
一成利润,可就要从秦璱珠手里挖去一半了。
但秦璱珠并没有思考太久,“分楼利润分你一成,那腌笃鲜、桂花酒酿圆子售出的利润也分你一成,如果日后你还有新的菜方,也按照这个分法,不过我也有条件,那就是只能卖给我,不能卖给其他人。”
这是要独家呀!
“行!”祁黛遇果断答应了。能多赚钱为什么不赚?至于以后还有没有其他菜方,那就是以后的事了。
这些只是口头商议,实际上昭国在分股方面有明确的规定,秦璱珠想开分楼,想给祁黛遇特定菜的利润,都是要重新拟定协议并到官府备案盖章的。
这些就得等回京后再去做了。
没想到跟着来趟行宫,却有这么大的收获,祁黛遇这会儿心情相当好。
就在这时,有行宫宫人来报,“庄嫔娘娘,惠昭仪,叶秀女醒了,正在外头请求拜见。”
两人俱是一愣,这叶琼还真是守规矩,才刚醒就急着来请安了。
秦璱珠道:“那就让她进来吧。”
第四十九章
叶琼被领着带进文山殿。
她尚未痊愈, 脸色还有些苍白,妆容浅淡,却也不减其清妍之丽。
也不愧是被教养嬷嬷赞扬过的人, 叶琼的规矩学得极好,行礼间姿态颇具韵味。
“臣女叶琼见过庄嫔、惠昭仪。”
秦璱珠让香椿给她搬了凳子, “你才刚醒,便是不来请安本嫔与惠昭仪也不会拿你怎么样, 怎么不好好养着?”
叶琼恭谨道:“臣女是来感谢两位娘娘费心劳神找出真相, 为臣女主持公道的。此大恩大德,臣女无以为报,如今身无外物, 臣女便想着亲自前来道谢,也算是一份心意, 若是有所打扰,还请两位娘娘莫要介怀。”
秦璱珠与祁黛遇对视一眼, 这叶秀女当真是心善意正。
“你不必谢我们,本嫔是奉皇后娘娘旨意前来调查此事,于情于理都该查清真相,既然查清,自然会主持公道。”秦璱珠道。
“之前听闻是你不顾危险推开其他人才导致自己受伤的。此仗义之举,待回宫后,本嫔也会如实禀报给皇后娘娘。”
叶琼有些郝然:“臣女当时没想那么多, 只想着不能让瓦片伤了人……”
秦璱珠:“这遇到危险时最先有的想法,最体现一个人的内心, 可见你心思纯良, 对吧惠昭仪?”
祁黛遇友好地朝叶琼笑笑,或许是有着类似经历的缘故, 她对这个叶琼观感极好。
“叶秀女身体怎么样?若是不舒服,千万不要勉强。”祁黛遇关心道。
叶琼:“太医说,臣女已无大碍,最近一些时日少些活动,多休息便是。”
“到底你伤的是后脑,这个位置再是小心也不为过的,既如此,也不多留你,早些回去休息吧。”祁黛遇估摸着,这叶琼应该是脑震荡之类的。
叶琼面上有些迟疑。
秦璱珠道:“你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叶琼似乎下定了决心,咬着下唇:“臣女有一不情之请。”
她起身又跪下,“臣女听陈秀女说,这次害臣女的是诺芙……实不相瞒,臣女与诺芙一同从济州来京,彼此之间虽然不太和睦,但我二人到底有从小相识的情分,臣女虽然愤怒她心狠手辣,却也不忍见她落得如今的下场。”
“两位娘娘,臣女想为诺芙求情,但请网开一面。”
她情真意切,似乎真不忍张诺芙的悲惨下场。
秦璱珠沉默片刻:“你能有这份怜悯之心是好的,但宫规就是宫规,张秀女既为秀女,犯了错自然也该按规矩处置。否则,若出了错,人人都求情从宽处理,那宫规岂非成了摆设?”
“此举莫说皇后娘娘,便是本嫔也不能同意的。”
说起来,也是张诺芙撞到了枪口上,正是宫中借此杀鸡儆猴的机会,惩罚也比正常情况重了几分。
叶琼黯然:“是臣女突兀了。”
“不过,你毕竟是受害之人,也该考虑你的想法。这样吧,张诺芙戴罪之身本该遣送回济州,如今让她自行回去便是,也允她请大夫。”
张诺芙被打了三十大板,因是犯错所致,连大夫都不能请,只能自行忍受,并由官差遣送回济州。
现下让她自行回去,也免了一路的议论与讽刺。
叶琼大喜:“多谢庄嫔娘娘!”
她行礼间动作颇大,脸色又白了几分。
祁黛遇:“叶秀女,你快回去休息吧!”
叶琼也感觉自己快支撑不住了,“那臣女先告退了。”
等叶琼走后,秦璱珠和祁黛遇聊起此人。
“你觉得,这叶秀女如何?”
祁黛遇喝了口茶,“挺好的呀,心里善良,也念旧情。”
“还有呢?”
“还有什么?”
秦璱珠看她,笑着伸手轻拧她的脸:“你可真是万事不操心!我哪是问你她为人如何?”
却也不和她说这事了,谈起别的话题来。
而另一边,叶琼出了文山殿,走在回南苑的路上,跟着她的行宫宫女远远跟在后头,既不靠近,也不会让人离了视线。
无人瞧见,叶琼脸上挂着的淡淡微笑里,丝毫不见适才的怜悯之情。
后脑的伤隐隐做痛,便是如此也无法压抑叶琼的好心情。
总算是,将那个讨厌的家伙赶走了。
而且,事情的走向也超乎她的预料,比她预想的结果更狠、更衬她心意。
也不枉她将计就计,受这一场伤。
没错,这一切都在叶琼的计划之中,她早就无意中得知了张诺芙的计划,并暗中替其加了把劲儿。张诺芙不过想吓唬吓唬她,陶片上撒的花蜜根本不够,吸引不了太多白蚁,那少量的白蚁也不足以啃食掉周围的瓦片。叶琼做的,便是在那瓦片周围,也撒上了些花蜜。
而那儿都被白蚁啃食,也无从查证。
金秀女引她走到那处廊下时,叶琼心知肚明。除了陈秀女,另外两人早知此事心有防备,不会被瓦片砸到,但叶琼岂会如她们意?
她故意在两人动作之前推开了她们,以至于金秀女摔跤扭伤了脚,而叶琼自己,也搏得了一个好名声。
叶琼计算好距离,瓦片砸到了她的后脑,不会影响容貌,至于昏睡两天,却是意料之外。
只能说,此招虽险,但结果令叶琼无比满意。
不仅赶走了张诺芙,张家女三代不能选秀,更不会牵连她的父亲。
毕竟,是张诺芙害她在先,便是张父,只怕也无颜面对她的父亲。
想到这儿,叶琼笑意更深。
这么多年,张诺芙处处与她作对,偏偏其父压着叶琼父亲一头,叶琼也不得不忍让。这次借着选秀,终于铲除了张诺芙这个蠢货。
果然,皇宫才该是她的去处,叶琼想。
那日张诺芙等人被杖责的场景历历在目,行宫风气肃清,四苑秀女平和了许多,再不敢闹事。
又待了两天,秦璱珠与祁黛遇再无借口,只好启程回宫。
坐了半日马车,一回到宫里,两人便去坤宁宫向皇后请安,将行宫的事禀报。
皇后赞赏地点了点头,“你们辛苦了,舟车劳顿,快回去歇歇,明日不用来请安。”
两人行礼告退。
回到衍庆居,祁黛遇受到石榴的热情关怀,又是倒茶又是关心她肚子饿不饿,直到葡萄拦住她,“你且让主子好好歇歇。”
祁黛遇睡了一觉,终于缓了过来。
这一醒,就开始琢磨起她心心念念的经商一事。
躺平,是因为没有动力。
但赚钱,就是动力。
一年分红四五千两,祁黛遇不敢想,她只要能赚个两千两就知足了。
只是,她能做什么生意呢?
事实上,她对做生意一窍不通,如今顶多出个主意和起步资金罢了,或许起步资金都不够。起步资金倒是不足为虑,首要的问题是,能做什么生意。
以京城的繁华,想来各行各业的商铺都已经有了,那她再做,就得如庄嫔的百味楼一般,有自己的特色。
祁黛遇的目光扫过书房,她能有什么特色?
陶艺摆件?这些东西都是她的喜好,这个世界的人根本不了解这些摆件的文化背景,只怕都如皇帝一般不知其美,反倒觉得怪模怪样。
棉花娃娃?也只是能哄小孩子的东西,无法畅销,只怕连店铺租金都付不起。
祁黛遇冥思苦想。石榴走进来,要拿小几上的针线盒,突然想到什么,“主子,您这些日子不在,奴婢便将你之前做美颜膏的物件收起来了,您可要用?”
“嗯……嗯?”祁黛遇眼睛一亮,“美颜膏!”
“什么?”石榴不解,“主子是现在要吗?奴婢这就去拿。”
祁黛遇有灵感了!她真是空有宝藏不自知,她有手机啊!她完全可以买现代的东西换个包装拿到这个世界卖!
香水一类的或许比不过这时各种香膏、香薰,但美容美妆类的产品就不一定了。
如今嫔妃们用的都是宫廷特制,可以说是最好最顶级的产品,饶是如此,以现代的眼光看,也有其缺陷,比如粉底不够细腻,口脂颜色单一。最重要的是,那些脂粉里,多多少少含有铅粉、朱砂等物,用多用久了有害健康。
若是把现代的美妆产品拿来卖……
祁黛遇觉得可以一试。
有了经商的点子,现在需要解决的就是启动资金和人脉的问题。庄嫔那边的银子没那么快送来,祁黛遇手里的银子别说买京城一间铺子,租金都不够一年的,更别提经营。
她得寻一个靠山。
而在见这位靠山前,她需要展现出操作的可行性。
于是乎,祁黛遇白天在书房假装制作养颜水、养颜膏等物,夜里偷偷敷上最贵的面膜、水乳精华按摩操,几天过后,当真是容光焕发,肌肤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
这日,祁黛遇用改头换面的“现代化妆品”亲手给自己化了个淡妆,俗称“素颜妆”,几乎看不见脸上施妆的痕迹,但就是觉得比平日里更白、更精神、更好看。
请安的时候,连淑妃也忍不住,频频看她。
但众人各持身份,也不好意思询问,毕竟若谁掌握了美颜秘方,定是舍不得告诉旁人的。
等请安结束,祁黛遇没有走,留到最后。
对皇后娘娘笑道:“有些日子没见大公主了,嫔妾新做了个小玩意,送给大公主玩。”
是她自己画的一些识字认物图册,属于幼教玩具的一种,她做起来得心应手,很快就完成了。
Q版的画风大人或许不喜欢,但像大公主这样的孩童,应该会喜欢的,而且有助于辩物识字,皇后娘娘应该也不会拒绝。
果然,皇后接过看了几眼后,便意识到了其中妙处,让竹意送到大公主殿里去。
“你一向心思巧妙,不过也不可费心劳神,伤了精神。”皇后叮嘱道。
祁黛遇:“娘娘放心,嫔妾这些日子身体好着呢,浑身轻松得很。”
皇后观她气色,“你这几日气色的确很好,便是不曾上妆也貌美动人。”
来了!
祁黛遇心神一稳,她的靠山来了。
第五十章
祁黛遇轻笑, “娘娘不知,嫔妾今日其实是上了妆的。”
“嗯?”皇后仔细看她,细细看去, 的确能看出惠昭仪脸上有上妆的痕迹,只是那粉尘细腻, 几乎看不出来,若非祁黛遇主动提出, 皇后断不会发现。
疑惑之间, 皇后突然想到一物,“你可是用了铅华?”又觉得不对,宫里发的那些铅华也没有如此细腻, 但又实在想不到是别的。
皇后语重心长,“铅华虽能修饰容貌、美白肌肤, 但本宫曾听闻,那铅华用多了对身体不好, 你已经很美貌,实在无需锦上添花……”
铅华,便是铅粉的意思,平民百姓可能不知铅华的危害,但像姜家这种大族,传世多年总会有所发现,因此皇后甚少在脸上用那东西。
祁黛遇心中一暖, “娘娘放心,嫔妾用的并非铅华, 而是嫔妾自己研制的……‘粉底’, 其中丝毫铅粉都未加,娘娘可还记得几个月前嫔妾来找您要了一块去昭仁殿借书的腰牌?正是那次在昭仁殿中借了几本书, 从书中有所发现,嫔妾便想着自己试一试,没曾想,竟然真的试出来了。”
“嫔妾先让宫女在手上试过,没有任何不适,接着又让其在脸上试,也无任何不适,嫔妾这才用上的。”
皇后听着祁黛遇的解释微惊,又很快释然,后宫妃嫔各有技艺,而惠昭仪因为家世的缘故身无所长,许是其天赋往日没有机会发现罢了。
“你能有如此所得,也是极好。”皇后眼里到底露出了一丝渴望。
没有哪个女人能抵挡这般无害又好用的化妆物什。
就见祁黛遇回头看了石榴一眼,石榴立刻从袖袋中拿出一个白玉小罐,呈到皇后面前。
祁黛遇笑着道:“嫔妾多做了些,若是皇后娘娘不嫌弃,还请收下,只是各人肤质不同,娘娘使用前还是现在手上试一试,若十二个时辰后没有不适再用于脸上。”
皇后没有拒绝,“你有心了。”
她并不怀疑惠昭仪会在这东西里添加什么不该有的东西,且不说惠昭仪没那个胆子,她在使用之前,也会先让太医验过,并让宫女先试试。
只是,这小罐里也就这么一点,让宫女试用还能剩下多少?还不知道效果呢,皇后已经有点心疼了。
“你称这东西叫‘粉底’?”
祁黛遇:“是的,只因此物脱胎于脂粉,但只是最初的底妆,所以叫它粉底。”
“最初?”皇后愕然,用了这个,还要用别的吗?
“嫔妾愚钝,此物虽能美白肌肤,但维持时间不过数个时辰,而脸上若是出油,时效更短,想要持妆更久,还需再想办法,不过嫔妾还未想到。”祁黛遇做出一副苦笑的模样。
皇后劝慰她:“能得此物,已是很好了。依本宫看,司珍司那帮人都不如你,就连京城金香楼的胭脂,也达不到你这样的效果。”
金香楼,京城最大的售卖胭脂水粉的商铺,其售卖的胭脂水粉,风靡京城。官家小姐必用不说,不少平民百姓家的姑娘们最大的梦想便是能买上一盒金香楼的胭脂。
祁黛遇眼睛一亮,机会来了!
“真的?”
皇后那番话,原只是鼓励,也的确有一丝对司珍司不满的意思,但并非真的觉得金香楼的东西不如祁黛遇做的这“粉底”,毕竟她还尚未真正用过此物,且就算此物当真有用,也就这么一点罢了,而金香楼里的胭脂却很丰富多样,
但此时看着惠昭仪期待的模样,她也不好扫兴。
“自然。”
不曾想,惠昭仪却道:“那皇后娘娘,您说,要是将这粉底拿去卖呢?”
皇后多聪颖,瞬间从她这句话里读出了更多含义,眉尾一挑,“你是,想做生意?”
祁黛遇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皇后猜出了企图,也不瞒着了,索性直言。
“皇后娘娘,嫔妾的确有此意。嫔妾想着,这样好的东西若是只有嫔妾自己能用,那也太可惜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若是别的女子也能用到,岂不是好事一桩?”
“你真如此想?”祁黛遇带给皇后的惊讶一阵接着一阵,这谁有秘方不是藏着掖着,何况是此等能让容貌更添一分的美容方子。要知道,在这后宫之中,容貌可谓是最趁手的争宠利器,只看淑妃就知道这一招多好用。自年宴惊艳亮相后,皇帝来后宫,有一半都是去承乾宫。
惠昭仪,竟然不自己用,而是想让其他女子都用上?
皇后陷入了沉思。
献一小罐给自己,尚可以说是对她这个皇后的尊敬。
可售卖出去?
惠昭仪想借此挣钱的念头肯定是有,但定不是主要原因。毕竟若是仅供自己用,每每在妆容上胜过其他嫔妃,皇上肯定会更加注意到她,而一直得皇上宠爱,得到的珍品金银,岂不比做生意来得快?
皇后眼睛闪了闪,想到几年前惠昭仪奋不顾身挡在自己身前,去岁又挺身而出救大公主的事。
惠昭仪心底善良,皇后一直知道,却不曾想,惠昭仪不仅善良,还心怀大爱。
这一刻,皇后看着祁黛遇的目光慈爱极了。
但她仍理智地告诉祁黛遇其中不易。
“虽然宫里没有禁止妃嫔经营自己的产业,但到底有士贵商贱的规矩,作为嫔妃,若是沾染金银俗物过多,也是不好的。且这世道,于女子总是艰难些,至今都有一些御史、迂儒请求禁止宫妃与外界往来,幸好先帝心善、通情达理,这才没有完全禁止。”
“便是如此,还是有条不曾明文的规定,嫔妃名下至多也只能有一份产业。若设分铺,至多不能超过三个。”即使是她也是如此,她更多的产业,是在姜家名下。
“已是皇室中人,享受荣华富贵,再经商挣得金银,亦有刻薄百姓的嫌疑,因此凡皇室中人,经营所得须纳税五成入国库,造福民生,且须隐姓埋名,不得暴露自身。”
皇后一一道来。
她还有更多没说的。
比如祁黛遇没有人脉,娘家又不得力,若开商铺只会困难重重,官府不会刻意保护,毕竟五成的纳税不是给官府,而是上交户部入国库,官府拿不到钱,管你店铺作甚?而隐姓埋名,对家又不知你是谁,自然毫无压力与之争斗,而妃嫔身在宫中,往往鞭长莫及。
“而且,这铺子里的掌柜、伙计最好都是自己的人,你在宫里又如何去寻呢?”皇后有些怜惜地看着祁黛遇,据她所知,祁家人丁单薄,只怕无人可用。
像她的铺子,都是姜家本族的人在帮着管,自然不用担心忠心与否。
皇后讲了许多艰辛,目的还是想打消祁黛遇的想法,却见祁黛遇摇了摇头,又眼睛亮亮地看着她。
“所以皇后娘娘,嫔妾想,与您合开铺子!”
嗯?皇后一愣,“与本宫合开?”
祁黛遇:“是呀,嫔妾并无经营商铺的经验,也不懂得里头的弯弯绕绕,能做的也就是研制出这粉底罢了,娘娘您见多识广,又有经验,若与嫔妾一起,岂不是没有那些后顾之忧了?”
皇后忽然失笑,到此时她哪里还不明白,惠昭仪今日就是冲着她来的。
祁黛遇继续游说,“嫔妾知道您有顾虑,您且先用过这粉底,看看效果再回复嫔妾也不迟。而且,嫔妾也不怕告诉您,嫔妾研制出来的不止这粉底,还有养颜水、养颜膏,长久使用,可使脸部光滑细腻、祛除暗沉、美白柔肤的功效。不止这些,嫔妾还会接着尝试出胭脂水粉、口脂乃至更多东西,嫔妾有这个信心。”
祁黛遇疯狂给皇后画饼,并且拿出绝杀。
“如果您愿意,经营所得缴税后剩下的五成,您拿三成,嫔妾只要两成。”
祁黛遇一点不介意她拿得少,因为她需要付出的其实就是把网购来的化妆品换个包装而已,简直算得上白嫖那两成。
而让出去的利润,可以挡去绝大多数麻烦。
不得不说,如此条件,皇后真的心动了。
几乎可以想象,惠昭仪研制的那些东西真有其所说的效果,会在京城引起多大的风暴,说不定连外地的游商都会被吸引而来。
三成的利润……皇后呼吸一滞,她没有说的是,她名下的商铺,是不需要缴税五成的,她毕竟是皇后。惠昭仪的这个,如果她插手,大抵也不需要缴税五成,那分红就更多了……
皇后的确没有第一时间答应,她站的位置更高,想得也更长远。
“过些时日,本宫再回复你。只是本宫需要向你确认,那‘粉底’的方子,你当真愿意拿出来?”
祁黛遇摇头,“皇后娘娘,嫔妾要拿出的不是方子,而是成品。”她哪来的方子。
“成品?”皇后皱眉,“你可知道京城有多少百姓?若只靠你一人,一年能得几盒?怕是连店铺租金都付不起。”
祁黛遇却狡黠一笑:“皇后娘娘,谁说我们的粉底是卖给普通百姓的了,要论王公贵族、世家官家,怕是没有比京城更多的地方了,那些夫人小姐,每个月花在胭脂水粉上的银子就不知多少,普通百姓一年都舍不得买上一盒胭脂。”
“我们的粉底,功效如此出众,价格必定不会低,普通百姓哪里买得起呢?既然只能售给那些夫人小姐们,不如把价格提高、再提高,高到连她们也舍不得。”
“如此高的定价,会有人买?”皇后不理解。
“只要效果好,自然会有人买。”到时候皇后和她容光焕发,自然有人好奇,借机给铺子打个宣传,那些人一听,连宫里的妃嫔都在用、都说好,还怕没人追捧?
“不仅得定价高,还得限量,每个月只出五十……不,三十盒,每人限购一盒。”祁黛遇斩钉截铁。
奢侈品再加上饥饿营销,这不妥妥的赚钱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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