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宗妇 > 第 23 章【VIP】
    两日后是祝琰的生辰。

    新嫁妇头一回在夫家过寿,又是有孕之身,府里自然重视,本应随御驾一道出城的宋洹之被家里留了下来。

    宋淳之临行前切切嘱咐,着他安心伴着祝琰。

    “圣上这回秘密出行,不宜带同太多人去,你留在京中也好,替我关注着这边的动静。”

    天气晴好,适宜出行,宋洹之陪祝琰去城东的挽云馆裁新衣。

    依着嘉武侯夫人的意思,是不允祝琰外出的。“今时不同往日,若是给人不小心推撞到如何是好?外头车马又多,万一出了岔子,有什么闪失……”

    葶宜和书意都劝,“有洹之陪着,岂会令人冲撞了二弟妹?”

    “这时候行动还方便,加紧四处玩一玩,等肚子大了,再出门就更难了,难得二哥哥有闲暇,便允他们去吧。”

    嘉武侯夫人将宋洹之唤到身边,百般嘱咐,要他保证始终不离新妇左右,这才点头应允。

    马车驶出巷道,汇入长街的车流当中。祝琰靠在窗前听梦月与她介绍沿途瞧见的铺位,“那边的果子行、灯笼馆,都是大姑奶奶陪嫁的铺面,前些年生意不大好,眼看关张,后来大姑爷出面换了坐堂掌柜,这才救起了营生,收回不少利钱。”

    “那边的宝翠楼是咱们大姑奶奶的妯娌、乔二奶奶娘家的铺面。他们家在合浦有几处珠池,专养南珠,去年家里托人给奶奶跟大太太、老祖宗带去的几斛珠子,就是宝翠楼送的。”

    长姐祝瑜嫁了宁毅伯世子,十五六岁便做了人家的后娘。前头的夫人留下一子一女,进门时,正赶上侧室姨娘也大了肚子。这些年长姐生活的如何,从未与她提及过,印象中只记得长姐很忙,便是回了娘家,坐上片刻便急着要走。祝夫人偶然与她和祝瑶抱怨,说宁毅伯夫人不好相与,这些年长姐颇受了些委屈。

    祝琰点点头,放回车帘收了视线,一抬眼,见一直闭目养神、沉默不语的宋洹之正望着自己。

    “许多年不回京,变化真大。”祝琰与他闲谈,“这些街巷名字,各家的铺面,我都分不清。”

    宋洹之挽袖提起茶壶,斟了一盏茶递与她,“平素若是闷,大可出来走走。”

    祝琰伸掌接茶,他却未松手,一手持盏,一手展开拥住她肩膀,凑近坐到她身畔。

    茶盏移到唇边, 他将她环在怀里,瞧她红着脸就着自己的手饮了一小口清茶。

    平时若无紧要事,祝琰是轻易不出门的,一来备车备马都需要经过葶宜的手,担心自己给人添烦;二来高门大户的内眷出行实在兴师动众,婆子侍婢仆役护卫,跟随者不下数十;三来自也担忧嘉武侯夫人不喜。原来在海州,祖母跟前最是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些规矩。她受拘束惯了,自己也失了游玩的兴致。

    宋洹之凝视她沉静的侧脸,心道她才多大年纪。同她一般年岁的姑子们哪有不喜闲逛采买的?便是从前的书晴,也时常缠着人陪她出来,从街头转到巷尾,恨不得买上一车吃的玩的东西回去。

    她小小年纪便出嫁做了妇人,如今又有肚子里这个限制她的行动。如若换作是他,这般困在内宅那点巴掌大的天地里,只怕要闷出病来。

    宋洹之没说话,抬手抚了抚她鸦青的鬓角。

    到了挽云馆门前,车马行速慢下来,不待梦月告知目的地到了,便有一名随行的侍卫凑近车前,低唤了一声“二爷”。

    宋洹之掀起车帘一角,朝外瞥了眼。

    祝琰见他面色沉下来,不由牵住他的衣袖:“发生什么事了?”

    宋洹之朝外打个手势,本欲停下的马车持续朝前行进。

    “荣王在里面。”他低声向她解释,简短的一句。

    祝琰眉头轻跳,心内漫起不大安稳的惶然。

    荣王出现在专为京中贵妇人做衣裳的铺子里……

    许是近来这个名字被提起太多次,每一次出现,必与她的幼妹有干系。

    车马尚未走远,便听外头传来一道男子的声音,“瑶儿,你听我解释!”

    这道声音本不如何特别,但挽云馆前后皆有官兵把守,硬生生隔绝开热闹的长街,听在祝琰耳中,就显得格外清晰。

    车外,一名粉衣少女气冲冲地奔出挽云馆,身后一个着金袍的青年男子亦步亦趋跟着,试图拉住她的袖子,拦住她的去路。

    “公子不必多言。”少女红着一张脸,水盈盈的眸子里沁着晶莹的泪,倔强地不肯落下,“往后桥归桥,路归路,那些没用的话再不必提,我不会再信了。”

    她挥袖便走,不远处迎来两个婆子,正是祝夫人身边的贴身嬷嬷。

    “三姑娘,有话好好说。”婆子朝后头的青年努努嘴,“别一时意气,坏了难得的缘分。”

    金袍男子见街外人多,不便再追,立在挽云馆门下,脸色阴沉下来,冷声道:“你若执意不肯,我亦不强求。”

    少女闻言,眼泪再也止不住,扑簌簌地落下来。

    属下觑机凑上,在他耳畔低语一句。

    才走出几步的祝瑶便听见男人提高了音量,含笑唤住近前的马车:“宋二爷伉俪既到了此处,缘何却不下来照个面?”

    宋洹之瞥了眼祝琰,抿唇挥开车帘。

    “荣公子。”长腿跨下车来,朝青年揖手作礼。

    在外不便叫破荣王身份,故而只称“公子”。

    荣王摇着扇子,缓步踏下石阶,笑道:“听闻宋二爷大喜,还未敬贺。”

    他与祝瑶往来紧密,他会知悉宋家内宅之事,宋洹之毫不意外。

    “内子身体不适,不便下车致礼,还望公子宽宥。”

    明晃晃的日头下,荣王一身金袍熠熠泛光,衬得面容越发白皙清润。一对桃花眼,尾端上挑,看着人时,总有种暧昧的温存。

    “不妨事不妨事,自家人,讲这些虚礼作甚。”他手里把玩着扇子,折起又撑开,目光越过宋洹之,投在不远处的祝瑶身上,嘴角的冷意尚未散尽,因此说出的话语也多了丝阴阳怪气的意味,“上回端阳节去的匆忙,可惜未与我那郡主堂姐叙上几句话,今儿赶巧遇上了宋二爷,才挑的几匹料子劳烦二爷替我捎带给堂姐。”

    属下抱着两匹丝缎,就要送到车上。

    宋洹之拱拱手,脸上半丝笑意都无,“荣公子客气了,今日宋某尚有要事,怕是不便代劳。”

    “要事?”荣王噙着一抹笑,半眯起眼睛,不紧不慢地道,“可是比起宋世子今儿出城办的那件更要紧?”

    话音落,宋洹之面色陡然沉了下来。

    荣王持扇遮着下巴,将他表情瞧在眼里,含笑指了指挽云馆楼上的厢房,“宋二爷若不弃,咱们借一步说话?”

    宋洹之回眸瞭了眼马车,打个手势示意先送祝琰回府。

    祝瑶站在街边,听得车内一道清冷的女声,“上车。”

    她迟疑片刻,回首望向身后,方才追出来的荣王已经与宋洹之搭着肩膀上楼去了。留她一个在这伤心落泪,他连多哄上两句都不愿,还把要送给她的丝缎,当着她的面前转送给别人。

    梦月掀开车帘,祝瑶弯身上了马车。

    “我有孕一事,是你告诉他的?” 祝琰没有客气,劈头盖脸就是责问。

    祝瑶心内正委屈,红着眼睛望向姐姐,“这是喜事,难道不能说吗?”

    祝琰压着嘴角,沉默半晌。

    祝瑶偏头凝视着她,明知故问,“姐姐生气了?多一个人替姐姐开心,不好吗?他又不是外人。”

    祝琰抬手撑着额角,弯唇冷笑,“青天白日,你独个儿出来与他相会,万一给旁人遇着,你的名声还要不要?”

    “挽云馆内外皆有官差把守,他行事稳妥,这些琐事根本不需我费心。”祝瑶想到方才在楼内的争吵,未干涸的眼底又湿润起来,“若不是二姐姐和姐夫突然出现,不会有人知道是他,也不会有人知道是我。”

    祝家的马车停在巷后,刻意掩饰了徽纹。荣王身份贵重,微服出行,自然安排周到。若不是祝琰夫妇出现,只怕荣王已经追到她的车上,温柔小意地向她赔不是了。

    祝琰蹙眉,一抹莫名的胀痛感从小腹窜上来,她抚住肚子,强行压抑着呼吸。祝瑶瞧她似有不适,脸上表情变得紧张,“二姐姐?”

    祝琰摆了摆手:“无碍,我送你回家。”

    祝瑶抿抿唇,不吭声了。

    如若能够,她其实是想和祝琰好好做姊妹的。她与长姐相差六七岁,从小就玩不到一块儿,倒是二姐性情平和,一直很照顾她。后来分隔两地,她也时常惦念着她的。这些年二姐在海州独自寂寞,她一个人留在京里,又如何不觉孤单呢?

    祝瑶弯下身来,娇柔地伏趴在祝琰腿上。

    “二姐姐,你别生瑶儿的气。”她抬手遮着眼睛,声音里带了哭腔,“方才瑶儿是给殿下气着了,这才没大没小地跟姐姐说话。”

    祝琰僵着身子,不大习惯这般骤然的亲昵。

    她习惯独处了,十年寄人篱下的时光,早忘了姊妹亲情原本该是什么模样。

    “没有。”她淡淡应答。“你与他谈过了,千秋节的事?”

    上回不过是托词,祝琰并不看好这桩婚事,荣王若是心诚,又岂会白白拖累祝瑶的名声?

    祝瑶捂着脸,声音闷闷地道:“说过了,他说皇上在,他不敢提。”

    心里满溢着委屈,眼泪顺着指缝滑下来,沾湿了祝琰的裙子。

    “姐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说要与旁人议亲,他发了很大的脾气,瞪着眼睛质问我,说我对不起他,还、还要砍了那些人的脑袋。我实在不懂,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少年人的喜欢,是一腔热血,不管不顾的冲动冒进。

    一旦关系到自身的得失,却又踯躅不前,除却无法兑现的承诺,其外一概不能许。

    祝琰叹了一声,从袖中抽出手帕塞在祝瑶指间,“旁的我不理,只一句话,望你记着。私相授受终究不妥,他不肯求圣意,无名无分,你便……万不可答允他的亲近……”

    自己也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女郎,堪堪成婚两月余,初尝男女相近的滋味,说出这话,自己先羞得脸都红透了。

    怕祝瑶不肯听,正色又加了一句,“就像今日这样的会面,便不合宜。”

    宋洹之亲眼看见幼妹和荣王双双从楼里走出来,他会怎么想?街市上那么多双眼睛,当真遮掩得住吗?

    母亲何其糊涂,怎能拿少女的清誉去换前程?祝家当真不堪到了这个地步,连丝毫的脸面都不顾了吗?

    她觉得羞耻,觉得恼恨极了。

    阔别十年,至亲终究变成了她不认识的模样。

    祝瑶蜷曲在她怀里,低低的抽泣。很快,车马行至祝府门前的广场,祝琰没有下车,借口身体不适径回侯府去了。

    宋洹之回来得有些迟。

    外间的烛火已熄灭,只在帐前留了一盏小灯。

    他去净室沐浴,携着冰凉的水意卷进帐里。

    丝质的小衣扯得散开来,漫不经心描摹着雪团上遗留的齿痕。

    从枕下摸出小小一枚印鉴,塞在她掌心。

    “听你打听乔家的南珠生意,”他俯身端详着妇人柔媚的眉眼,“我在北海有两处珠池,是私产,公中不插手的。”

    垂首舔刮着樱唇,低声道:“送给你,贺你的生辰。”

    祝琰被捉弄得急速喘着,额上一层细密晶亮的薄汗,“太贵重了……”

    裙摆被拨开,长指撩擦,她不由自主颤动着身子,别过脸去难耐地道:“别……洹之……”

    他叹一声,躺到她身侧。

    祝琰贴过身来,试探着,环住他的腰。

    “洹之,你是不是放心不下兄长?”

    他随荣王进了小楼,不至于长谈到入夜。

    宋洹之半眯着眸子,望帐顶晃荡的滴珠。

    “兄长要我留在京中盯着。”

    他声线低沉,听起来情绪不高。

    “我心中有些不安。荣王知道皇上不在宫里,说明——”

    “兄长身边,有细作?”祝琰侧坐起来,推他的肩,“洹之,你去吧。”

    “去兄长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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