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宗妇 > 第 30 章【VIP】
    宋洹之不理他,径坐到书案边上。

    乔翊安自顾踱着步子,朝他扬了扬手里的书。

    “想不到你也有点人气儿,收着这么多我都没见过的孤本。”

    彩绘的封卷,宋洹之瞥一眼,脸色更沉了几分。

    “借我拿去拓一份,何如?”乔翊安走几步,敲了敲桌角,“回头好好地与美人们研习一番。”

    宋洹之不言声,他也不指望对方应允,自顾揣在袖子里,抬手拍拍宋洹之的肩,“二妹有孕在身,这些事不方便,你眼下这个情况,应该也没什么心情,我替你收着,回头还你。”

    宋洹之握着笔,垂眸蹙了下眉头。他头痛得紧,一点也不想听这些废话。

    乔翊安收了笑,在他面前踱着步子,“姜大人今晚这番豪言壮语,此时想必已传到那几位耳朵里。明天怡和郡主上殿哭诉,该安排一块儿站出来的人,都打点好了,只等龙颜大怒,发落下来。你一离开皇宫,外头埋伏的杀手就会冲出来动手,我刻意留下不少线索,保证他们知情……”

    宋洹之掀了掀眼皮,指着面前椅子道:“坐。”

    乔翊安嗤笑:“这会子才知道客气,是不是晚了点。”

    他振振袖子,推开了门,“清风馆里还有美人儿等着我疼,今天就到这儿。”

    门敞开,不尽的夜风吹进来。

    盛夏时节,竟觉着有些冷。

    书页卷册被风吹得翻起,猎猎的响动。

    宋洹之望一眼面前的茶,已经冷透了。

    曾几时,温茶暖灯,一室馨香。

    她仿佛有多日未曾来过。

    上院点着灯,嘉武侯夫人还没入睡。

    身边的老嬷嬷韩氏从外走了进来。

    嘉武侯夫人掀开眼,朝身侧挥挥手,身边伺候的侍婢垂首退了出去。

    “二爷刚叫人把大奶奶送回院子。”

    嘉武侯夫人静息听着,没有说话。

    嬷嬷叹了声:“大奶奶去的时候,二奶奶从老夫人那儿出来,俩人撞个正着。”

    嘉武侯夫人淡淡开了口,“葶宜进门早,长嫂如母,别说有事相商,就算把洹之喊到跟前教训,也是她为长嫂的本分。”

    嬷嬷苦笑道:“夫人若无忧虑,也不会叫奴婢盯着。怕只怕二奶奶多心。虽说是为了大爷的事才……说出去到底不好。郡主从前并不会这样,这阵子这般行事,只怕是——”

    她瞭了眼嘉武侯夫人面色,不敢直言。若说是为大爷的死伤心,以至于犯了糊涂,一回两回,也还罢了。见天儿的等二爷,打听他一回来就去说话,次数多了,换谁不犯嘀咕?

    “老大没了,不能没得不明不白。”嘉武侯夫人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滑落下来,“他们怕我忧心,瞒着不让我知道。葶宜日日去郢王府求郢王出面帮忙打探消息,她对淳之感情多深,没人比我清楚。洹之端方持正,也绝不是那样的人。”

    嬷嬷低声道:“夫人啊,你跟奴婢都知道,这里头绝不会有什么。郡主和二爷光明正大,身边还跟着师爷们, 咱们都能看明白,就只怕二奶奶看不开啊。”

    “二爷这么日日不回院,留二奶奶一个人独守空房,不只是新嫁妇,还怀着孩子,二爷不管不问不操心,连面也不见。倒是长房嫂子天天夜里找他说话,一说就是半个时辰,二奶奶会怎么想?二奶奶性子沉,这样的人,心思最细。”

    嘉武侯夫人默了片刻,半眯着眼睛凝望着不远处的火光,“前日我拉着她坐下聊过,开解了几句。咱们宋家,这是头一回遇上这样的难关,她是洹之妻子,是宋家儿媳,别说她,就是我和葶宜,谁不曾委屈?成婚七年,淳之在家里的日子一双手数的过来。长子早丧,我伤心成这样,他爹可回来宽慰过半句?”

    “这是世家妇的命,她若是想不通,只会把自己逼死。”嘉武侯夫人抬手擦去眼角的泪,苦笑道,“等孩子落了地,忙起来,也就觉不出孤单了。原本他们小夫妻,不必担着这么沉的担子,皇上多回想擢拔洹之,我跟淳之都没有答应,只怕这回……由不得我们了。”

    嬷嬷心下将她的话细细过了一遍,回味过后,抬起脸来,震惊道:“夫人的意思……?”

    嘉武侯夫人闭上眼睛,疲倦地点了点头,“葶宜还年轻,二十出头年纪,难道就这样为淳之守一辈子?没人比我更知道她的痛楚,外人只瞧她精明能干,好胜要强,以为没什么压得垮她。我比谁都清楚,如今的葶宜,早已不是从前的葶宜。她的心碎了,魂走了,她只是个强颜欢笑的躯壳罢了。”

    嘉武侯夫人抬手擦了擦眼睛, 叹息着道:“她对淳之是真心的,七年岁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换个人,可能早被繁杂琐事磨没了那份热情。葶宜的心一直是热的,为了淳之,就是再不耐烦,也会打醒精神逼着自己撑住。祝氏不一样,她对这个家,对洹之,没有那样的感情。她能不能接过这个担子,担不担得起这个名分,还未可知。”

    “夫人是想劝郡主……?”嬷嬷摇摇头,下意识道,“不可能,郡主不会应承。”

    夫人说的是,郡主对大爷的感情,连他们这些下人都瞧得分明,郡主怎么可能会答应?

    “我会和王妃一道,慢慢劝她的,淳之走了,不能再白白折损了葶宜。留在这片伤心地,她要如何畅快过余生?”七年婆媳,葶宜一直待她孝敬顺从,在她心里,早把葶宜当成亲生的孩子一样疼。嘉武侯夫人叹了声,“祝氏那边,你多照应,她怀着孩子辛苦,叫张嬷嬷多开解着她,往后……罢了,往后的事将来再说,先别给她太大的压力。今儿这些话,就只你跟我知道便罢,再不要对旁人提起。”

    嬷嬷心里突突跳个不停,总觉得不安生。劝郡主改嫁?郡主那样的性子,岂会顺从?怕只怕又引出别的误会来,到那时,可真是家无宁日了……

    但夫人爱惜郡主的心,她能明白。这样的话她不敢在夫人跟前说。

    夜深了,两侧屋檐下昏暗的灯火映着长街清冷的路面。

    乔家的马车缓慢奔行在路上。

    乔翊安闭目倚靠在车壁,听见侧旁传来悦耳的铃铛声,和嗒嗒的马蹄声响。

    一辆没有徽记的马车追上来,与他的车驾并行。

    乔翊安挥开车帘,朝外探出头去,“怡和郡主,这么巧。”

    对面车内帘幕卷起,露出一张艳媚的妇人脸,“乔世子这是打哪儿来?让我猜猜,是清风馆,还是明月楼?总不会是万花楼吧?”

    乔翊安笑了笑,“哪儿也不是,特在街上闲逛着,专等郡主您这样的美妇人送上门儿来。”

    惹得对面妇人红了脸,朝他啐道:“去你的,连我的嘴上便宜也敢占,不怕我丈夫砍了你的脑袋?”

    乔翊安笑得越发柔和,手腕搭在车窗边上,愉悦地敲着节奏,“我可没占着什么嘴上便宜,别说嘴上,就是手都没能摸上半边儿……”

    怡和郡主哼了声,刷地落下了车帘,车内传出她娇软的声音,“乔翊安你这个人,真是胆大包天不要命。”

    男人收回目光,扫一眼她身后肃穆跟着的府兵,“这么晚在外,郡主是去接姜大人?”

    对面传出一声冷笑,“要你管!”

    他笑了两声,垂下睫毛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不耐烦,“明儿的事还得辛苦郡主。”

    对面静了片刻,又卷开了帘子。妇人半探出车窗,清风吹送,两车并行,她垂在两鬓的长发几乎撩到男人脸上,压低了声道:“宋洹之闹这么大动静,总不会就为了把官职丢了吧?对他有什么好处?担着彻查之名,还能行走各部,四处查证,丢了官职,处处束手束脚,他到底图什么?”

    乔翊安伸指, 绕弄着飘到腮边的长发,“我若说不知,郡主信不信?我同你一样,都很期待,他的后招是什么。”

    他和宋淳之遮遮掩掩的那件事,又是什么。

    他弯了弯唇角,俊逸的脸像蒙着一层纱,叫人瞧不真切那笑。

    缓缓坐回车中,指尖凑在鼻端,似在回味妇人长发上的香气,风卷着帘子,将他的侧颜遮掩,听他幽幽说句什么,却辨识不清明。妇人有些失望,坐回了车里,对面的车帘没再掀开,连那个男人的脸也看不见了。

    车内,乔翊安握了下袖子,那册彩绘的书卷还沉甸甸的躺在里面。他低笑了声:“宋洹之这个人,可比他哥哥有意思多了啊……”

    翌日是太后的千秋节,原应大肆庆祝,早在多月前,便修建望星楼以供太后率内外命妇礼佛,延请天龙寺主持高僧,登楼讲经。修筑西京昶春园,四周引以活水,呈环形湖面,植荷叶连天,作以休暇避暑。

    只是义臣新丧,天家为表心意,命仪程从简。

    朝臣家眷只在殿外磕头致礼,广场上设宴,由臣工自便。

    进入内廷的只有皇室宗亲,各公侯伯府贵眷。

    太后在后妃、公主、各公侯伯府夫人陪同下登望星楼。怡和郡主慢了一步,拦住将要离席的皇帝,哭道:“求皇上赐怡和一死!”

    “嘉武侯次子、七品龙御卫宋洹之,横行霸道,目中无人,昭昭日下,强闯营禁,凭皇上一道御赐牌子,强拿我夫姜巍入兵部受审。念其长兄新丧,本不欲与其为难,谁知他竟大言不惭,言我夫与其兄长受难一事有关,意欲重刑逼供。更在我夫营帐,栽赃所谓‘罪证’若干。”“怡和身为长公主、承恩公之女,虽于社稷无功,总是皇室宗亲,我夫昔日为国征战,落得一身伤患。怡和受不得这冤屈,忍不下这口怨气,今日被欺凌至此,实在无颜苟活,求皇上赐怡和一死,免徒留世间,为他人耻笑!”

    她话音刚落,便有数名勋贵跟着跪下来,“宋洹之嚣张跋扈,倒行逆施,搅得朝中无一日安宁。臣等无不受其害,求皇上明鉴,严加惩处!”

    皇帝蹙了蹙眉,瞥一眼身后一直默然不语的宋洹之。

    他站在一片树荫下,面容映着斑驳的树影。

    **

    洛平指着街前一间铺子,对车内的人道:“今儿太后的千秋节,各地藩王、宗亲都要入宫贺寿,皇宫附近禁严,远近铺子都强制歇业。广平街那头热闹些,大医馆多,大姑奶奶说的那间叫顺朴堂的生药铺子,坐馆大夫很出名。早年太太跟大姑奶奶抱恙,也是在那儿抓药。”

    祝琰“嗯”了声,坐在柔软的垫子上闭眼养神。

    这些日子吃不好睡不着,孕后不仅没有补养得胖起来,反倒清减了不少。

    祝瑜替她约了二堂兄,今儿就在那间生药铺子见面。祝瑜身为宁毅伯世子夫人,今日要入宫贺寿,安排了人手守在铺子里,替她照拂祝琰。

    当日二堂兄上门吊唁,人多事忙,顾不上跟她说私己话,她在大伯父家住了十年,几个堂兄待她算得上好。只是各自忙着不同的事,他们又不常在内院,到底照拂得有限。

    祝琰是感念着这份恩情的,送嫁、致哀,两次从海州来京,愿承这份辛劳,就不容易。

    街上人流如织,热闹非常。皇城左近不营生,几乎所有的游人都挤到了广平街上。

    梦月撑了伞,遮住被扶下车的祝琰,跨入药堂内,二堂兄就迎了上来。

    祝振远打量着她:“二妹妹,你瘦了。”

    洛平瞥了眼外头,低声道:“奶奶跟祝二爷楼上说话吧,这间铺子是安平侯府内眷的产业,大姑奶奶跟侯夫人打过招呼了。”

    祝振远叫梦月扶着祝琰,温笑道:“要不是你家现下不方便,也不会叫你冒险出来,现下觉着怎么样?”

    祝琰笑了笑,“瞒着不告诉你们,就怕你们跟着担心。我没什么事,那天扭着腰了,些微有点疼,倒不要紧,已经找郎中瞧过了,没大碍。二嫂嫂怎样?到这个月份,肚子显怀了吧?”

    祝振远笑道:“六七个月了,肚子大得像扣个簸箩,娘叫人瞧过,说肚子里是个男孩。”

    “只可惜,等二嫂嫂生产,我怕是不能去瞧。”兄妹二人进了内堂,祝琰朝梦月打个眼色,梦月捧着一只红绸荷包,递到祝琰手上。

    “我这个做姑母的,不能亲眼瞧着小侄儿出生,叫人打了这对金如意手镯,是我一点心意。”

    祝振远没推辞,笑着接过来,“那我替那没出生的孩儿谢过他二姑姑了。”

    闲谈了一会儿,祝振远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 “本不该告诉你的,你现下的情况也不容易。又怕不说的话,将来你埋怨我。”

    祝琰凝神看着他,道:“可是祖母身子不好了?”

    祝振远点了点头,“祖母的性子你知道的,镇日没一句好话,见人就骂,半个笑模样也没有。自打你走后,祖母话渐渐少了,平素我娘大嫂她们过去,她只冷着不理会,一天下来不见说上两个字。只有夜里发梦,一声声喊你的小名儿。”

    祝琰听着,心口隐隐的犯疼。

    “没多久,病势加重了。我来之前这些日子,连人也不大认得。家里告诉她你有孕的事,她倒突然清明几分,翻箱倒柜找东西。”

    祝振远从怀里抽出一只蓝色泛白发旧的素包裹,打开来,露出一沓毛了边的票据。

    “是老太太的压箱。”祝振远将东西推到祝琰面前,“知道我来京,私下里叫人唤我去,瞒着我娘跟大嫂她们……叫我偷偷给你,连二叔二婶也不要告诉……”

    祝琰垂眼看着这些大小不一的票子,心情酸楚难抑。

    在老太太身边十年,她没听过半句和软的话,没见过半个笑脸。不是斥责就是挑剔,做什么都错,动辄当着下人面前给她难堪,曲解她的好意骂得她一钱不值。

    这算什么?

    她已经走了,回到京城过她自己的日子。祖母偏又叫人拿着这些东西,拨乱她早已凉透发硬的心。

    “是老太太私藏的体己。”祝振远道,“我点算过,银票拢共有二万二千两,地契五间……”

    祝琰指尖微微发颤, 触到纸页上又缩回,“我不能要。”

    给大伯母知道,该有多寒心。祖母跟着大伯父大伯母住,是他们照顾着祖母的生活,她父亲在京为官,十年回不了两趟海州。是伯母代他们二房在尽孝。

    她却将老太太的私有物独吞?

    祖母一时起意,要将这些东西给她,兴许是病的糊涂了,才做出这样的事。若清醒起来后悔了呢?

    “傻孩子,”祝振远握住她手,将东西塞在她掌心,“给你的就是你的,你拿着,除了我,这事没第二个知情。我娘跟二婶面前,一个字都别提。这十年祖母是你照顾的,她身边最倚重、最信赖的就是你。出嫁的时候嫁妆备的匆忙,委屈了你许多,祖母定然也是无数次的后悔过,没有好好待你,所以才会……”

    “你安心拿着,再不济,放在你那儿就当替祖母保管。是她老人家一份心意,你不要,还了回去,祖母还以为你记恨。”

    祝琰忍不住湿了眼睛,爹娘大姐都不清楚,她这十年过的是什么日子,可二堂兄知道,在一个情绪很坏的病人跟前,做什么都错,战战兢兢没一天安定。

    **

    乌金西坠,是黄昏时分。

    一道清冷的影子,自北定门缓缓而来。

    落日余晖笼在他身上,将一身白色素袍镀了一重金色的光晕。

    就在半个时辰前,他被褫夺御赐令牌,摘了佩刀官服,在众人嘲讽的眼色中,走出了宴池。

    越朝前走,天色越暗。云朵飞速游走,遮住了残阳。

    只留一缕金色的光,镶嵌在云层边上。

    四周冷寂,皇城左近戒严,店铺关张,行人不至,连一丝人声都没有。

    远远听得一阵刺耳的马蹄声。

    从远及近,来得迅捷。

    正中一个粗莽汉子,络腮胡,黑面孔,武袍在身,手拿长戟。

    “哟,这不是张狂得意的宋二爷吗?怎如丧家之犬一般,给人从宫里赶了出来?”

    宋洹之立在街边没有动。抬眼望去,天边最后一丝光也不见了。

    “现下本将怀疑你勾连山匪,意图不轨,刚从你衙门宿息处拿到了贼赃。”

    几个官差持刀近前,“宋二爷,跟我们走一趟东营大狱吧?那边儿可不比兵部的那般逼仄,场地宽阔得很,咱们姜大人,有的是时间跟你慢慢说。”

    宋洹之抬袖,甩开了要来拿他的官差。

    姜巍大声道:“你胆敢拒捕?别理他,拿下!”

    官差抽刀出鞘,刚要动手,就听身后一阵马蹄声,男人清朗的嗓音远远传过来,“住手!姜大人,有话好说。”

    姜巍一见来人,登时眼底冒火,“乔翊安?你蹚什么浑水?别理他,拿人!”

    宋洹之尚未动,乔翊安带着的人马就冲了上来,两边形成对阵之势,一时场面僵持。

    忽听一声破空声,自人群后,不知谁发了一枚短箭。

    三角形的铁铸箭身,力道穿云,直取宋洹之心口。

    “噹” 地一声,宋洹之挥剑斩下短箭。不及抬头,更多的箭矢发出来。

    一枚两枚三枚,无数枚箭矢从四面八方袭来。

    乔翊安冷声道:“姜巍,你要杀人灭口?”

    姜巍挥刀打落一只箭,大声嚷道:“老子没安排弓箭手,他娘的有人要害老子!”

    **

    宫门内,几个官员围着永王正在议事,一名官差急匆匆跑过来,在永王府长史王荣跟前低语几句。

    永王越众出来,王荣飞快跟上前去,“殿下,有人用带有王府徽记的箭行刺宋洹之,当时乔翊安和姜巍都在现场。”

    永王拧紧了眉头,冷笑道:“没完没了了?这些日子本王已经忍了太多回鸟气,真当本王好欺?”

    王荣道:“属下已叫人去查探了,这回务必抓到那幕后之人,拖到圣上面前议个明白。”

    永王负手冷哼道:“幕后之人?不就是宋洹之自己做局?他几番挑衅本王,故意留下线索叫本王知道是他,为的就是引本王出手。这时候但凡轻举妄动,就摘不掉害死宋淳之谋害皇孙的帽子。”

    王荣道:“姜巍是个直脾气,宋洹之惹了他,刚倒了霉,身边的人手被收回,落了单,他当街就要动手把场子找回来。这回牵连到王爷,他还不大吵大嚷,要王爷交代明白?这莽人虽不足为患,却是个难缠之辈,王爷还有那么多大事要处置,哪有功夫跟他闲缠?若真如王爷所言,是宋洹之自己做局,那他到底是……”

    永王笑了笑,负手踱开两步,站在宫门两端灯笼投下的光影里。

    “今日怡和跳出来闹了这么一出,又有几个老东西在旁煽风点火,看上去,是逼得父皇不得不收回成命,暂卸了宋洹之的职,停了对宋淳之死因的追查。宋洹之才从宫里出去,就遇上找茬的姜巍,这么巧又有人假作永王府的徽记,浑水摸鱼行刺。本王被牵连进来,被这些人往御前一告,自然无暇顾及他事。”

    他眯了眯眼,沉吟半晌,突然张开眼睛,握紧了拳头,“那野种!”

    王荣凝眉:“王爷是说,皇孙?”

    “宋洹之闹得天翻地覆,牵连出诸多密事,皇上留中不发,不审不问,也不处置,惹得朝中人人自危。放眼朝堂,谁没几件见不得光的小秘密?这时候突然被掀出来,绝非宋洹之一个人的能力做得到的。只怕本王那个好父皇,暗中支持,另有打算。把朝臣们的把柄捏在手里头,什么时候发难,还不是他说得算?父皇折腾这么大阵仗,说来说去,不过就是为了护着那个野种?”

    他一拍掌心,令道:“盯着宋洹之!那野种,必在宋洹之手上!”

    **

    祝振远骑在马上,尾随在宋家车后,护送祝琰回家。

    车在巷口停下,天色已经暗下来,门前的灯笼在风里摇荡,明明暗暗的火光照着祝琰的脸。

    她坐在车里,掀帘探出半张脸,“二堂兄什么时辰启程?”

    方才在药堂说了好一阵话,哭过笑过,眼睛些微红肿。

    祝振远从怀中掏出帕子,替祝琰沾了沾眼角, 柔声道:“明日辰时走,你怀着身孕,身子不舒服,不必来送了。”

    再见面,不知道又等几年光阴。以往在海州尚不觉得,如今入京,隔得远了,方生出几丝不舍。

    宋洹之的脚步停在丈外,清晰地瞧见男人为他妻子拭泪的动作。

    祝琰是个情绪不喜外露的人,在他面前总是假装无事发生,什么都不要紧。原来对着别人,也会流泪的吗?

    心底升起一抹奇异的感觉,丝丝缕缕的不舒服。像蔓藤,攀扯着心脏,不多疼,只觉着窒闷,烦躁不堪。

    他紧了紧肩上的袍子,低咳一声。

    说话的两人发觉了他,祝振远忙迎上来,亲热地道:“洹之,你回来了?”

    祝振远沿途送嫁,和他同行过一路,二人相识,这回祝振远来吊唁,宋洹之一直不在家,没机会碰面。

    “二舅兄。”宋洹之唤了声,眉头微扬,“怎么站在这儿,不进去坐?”

    祝振远讪讪道:“太晚了,就不进去打搅了,今儿二妹去馆子里抓药,正巧遇上,就顺势送二妹回来。”

    宋洹之顿了顿,转过脸来瞟了眼祝琰。

    抓药?

    祝振远道:“家里头近来不便,二妹身体抱恙,不敢声张,故而自己去了外头的药堂。洹之你别怪罪,她不是有意相瞒,也是为了家里不要太过忧心。”

    又道:“二妹的性情我最熟知,她是个沉静柔顺的孩子,处处替人着想。”

    只望宋洹之有心,能多怜惜他这个妹妹。

    远在海州,实在为她做不得什么,唯有几句无用的嘱托,盼着她岁月顺长。

    宋洹之点点头,朝祝振远拱了拱手,“二舅兄的话宋某记着了。若无急事,不若用盏粗茶?”

    祝振远摆了摆手:“不了不了,大妹妹夫家,乔大爷那边办了送行的酒宴,我还得赶过去,这阵子已经迟了少许。”

    宋洹之同他客气了两句,送他离去后,转回来走到车前。

    祝琰双眸微肿,手里捏着方才祝振远递来的帕子。

    他喉咙紧了紧,低声道:“着内宅留门,一个时辰后,我回蓼香汀。”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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