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宗妇 > 第 43 章【VIP】
    第43章账数

    祝琰几番见乔翊安,都是各色聚宴上,他文秀儒雅,风度翩翩,今日还是头一回在他的地方见他。

    听得这话调笑里带了几分轻佻,不免有些尴尬,站起身来,率先喊了声“姐夫”。

    乔翊安面色如常,携了笑意进来,和善地与她打招呼,“二妹过来了?”

    他朝她点点头,目视冷脸相对的祝瑜,“回来取个东西。”

    祝瑜别过脸来不理会,拖着祝琰的手要她坐下接着说。

    乔翊安歪靠在炕前没走,站在祝瑜身后,伸指点点她的肩膀,“没听见我说话?”

    夫妻二人看上去像闹过别扭,祝瑜沉着脸刻意不理人,乔翊安又一幅故意逗弄的模样,祝琰怕长姐脸面挂不住,自己在这儿有点坐不下去。

    祝瑜回眸白了他一眼,“取东西不能吩咐底下人?我是你屋里的婆子侍婢?”

    乔翊安朝祝琰递了个“你瞧瞧她这脾气”的眼神,祝瑜不想在妹妹面前太难堪,乔翊安无耻至极,什么下作事做不出来?祝琰在跟前,她实在没心思与他闹,不情不愿站起身,一路朝内室走,一路没好气地问:“要找什么?”

    乔翊安笑了下,下意识瞥了眼祝琰,薄唇轻张,笑道:“我那枚私章儿……”

    这话说得轻缓,不知为何,却有点异样的情绪流转在空气里。

    祝琰抬眸,见背身朝里去的长姐明显怔了一瞬,旋即雪白的后颈瞬间如沁了血,从脖子一路红至耳根。祝琰垂下眼眸,攥下了衣袖。

    听得上首男人沉声道:“清早宋世子寻我,托我办件事儿。”

    祝琰瞥了眼已经走进帐里的长姐,意识到乔翊安是在对自己说话。

    她抬起脸来讶异地望着他。

    “说是什么,家里要做衣裳。”他低笑了声,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轻轻咳嗽几声,“未料平素冷傲孤高的宋世子,也管这些婆妈东西。”

    他掀掀眼皮,轻挑眼尾扫了扫她,“你也是为这事来的吧?”

    祝琰尚未说话,那边祝瑜已经寻见东西走出来。

    她绷着面容,神色有些不自然,手里握着枚寸许长、雕着雀尾的玉印,没好气地递给乔翊安。

    男人伸手接过来,嘴角噙了抹笑,“这东西放哪儿,小丫头们都不知,唯有劳动咱们大奶奶。”

    祝瑜恨不得抓个杯盏扔他脸上,念及祝琰就在身边,强压住心里的火,“我同二妹说私己话,爷快忙去吧。”

    “行,大奶奶赶人了,哪敢多留?”乔翊安朝祝琰扬扬下巴,朗笑道,“二妹难得来一回,别忙走,好生说会话儿,中午备宴,与你姐姐喝两杯。”

    “谢谢姐夫。”祝琰起身朝他行礼,目送他走出院子才转回头来。

    祝瑜有些不自在,坐在对面背脊僵直,下意识掩着领口,方才泛红的肌肤这会儿虽缓和些,仍是透着淡淡的粉色。

    祝琰毕竟已非闺中少艾,又想到那印章是从何处翻出来……她忙垂头饮茶, 再不敢朝长姐看,怕她难堪。

    ——昨晚,琴姐儿吃坏东西不舒服,乔翊安特地提早辞宴回来瞧女儿,夜半顺势强留在此,借着几分醉意,将刻着自己大名的印章蘸饱朱砂,留在某些不能给人瞧的所在……

    **

    一场隐秘的风波无声无息平复下去。

    十月来临之前,几家绣坊紧张地赶制好了嘉武侯府所需的冬衣。

    刘影站在外院的账房门前,等着里头的管事传见。

    近来府里忙碌,每到年底,要账点仓,各处巡检,需得赶在年节来临前把账目理一遍,到了寒冬腊月,天雪路滑,车马不便,到那会儿才准备冬收,就来不及了。

    隔着厚厚的棉帘,听得里头不绝的清脆声响。场面颇壮观,十来名账房先生,各占一张窄案,案头堆叠着数不尽的账册,手指翩飞,熟练地拨着算盘。

    里头喊了一声刘影的名字,他忙振袖理装,提步走上前去,掀开棉帘。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迎过来,手里端着一本厚账册,“二奶奶支三千零二十两银?”

    刘影拱手道:“是,前些日子付定四百两,小可曾抄送了一份契书过来,按照往年旧例,控制着总支,当时先生是在场的。”

    意思是说,这笔账是经公中同意、账房这边也知情的。

    管事笑了笑,“每日开支数百项,一时哪记得分明。”

    他蹙眉翻了一遍账簿,又扬声唤人点一点当前的现银。

    刘影好脾气地端着笑, 躬身又候了一刻钟,里头跑出个小厮,挠头禀道:“大管事,现银刚抵付了年中采买的一笔余款,唯今只有五六百两,先可着二奶奶用?”

    管事蹙眉,“怎么会这样?二奶□□回交代事来,你们是怎么办的?要我如何腆着这张老脸,去向二奶奶交代?”

    回过身来,歉疚地向刘影摊了摊手,“刘小哥你瞧……这不赶巧了吗?正遇上家里头现银不足,您看能不能先跟那边打个商量?既是时常走动的铺子,延个数月救个急也是常事。您瞧,能不能跟二奶奶美言几句,缓和几天?”

    刘影笑了下,客气地道:“既是这样,小可便向二奶奶求示下,辛苦先生。”

    他走出账房,脸色就沉了下来。

    先是早年惯熟的绣坊不肯接生意,后是帐上刚巧填一笔旧余款付不出现银。

    这些低级无聊的手段,单纯就是故意恶心人。

    背后那人目的无外乎就是想激怒二奶奶,惹她翻脸。

    这些事抓不住把柄,当事人将错处一推,谁又能跳出来指证是受她示意而为?

    二奶奶若是为这些事去跟嘉武侯夫人或是二爷哭诉,大抵还会被扣个“庸碌无能”的帽子,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怎么做这世家宗妇?

    刘影是个读书人,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日落在这种叫人厌烦的阴私琐事里。

    他径直去了蓼香汀。

    祝琰正坐在炕前跟几个针线娘子说话。

    “也怪我没留神……忘记把东西放妥当。”“幸好不是什么绫罗绸缎, 损失不算大,回头我们几个熬两夜,在坏了洞的地方加几处绣花,不仔细的话应该瞧不出来……”

    祝琰含笑道:“无妨,迟几日不打紧,夜里灯暗,你们别为此熬坏了眼睛。”

    “二奶奶不怪罪,我们便已经很是感激了,请奶奶放心,往后必不会再出这种差错的了。”

    雪歌一脸不快地将针线娘子们送了出来,瞧见刘影,朝他打个眼色。刘影提步走进去,见祝琰坐在炕上,左手支着头,闭着眼睛,看起来十分疲惫。

    “奶奶。”

    听见他的声音,祝琰勉强打起精神,坐直了身子道:“梦月,快看座。”

    刘影道:“可是府里做的这批衣裳也出了差错?”

    府里十几个绣娘负责下人们的冬衣,眼看要成了,却不小心被老鼠咬坏了好些件。

    祝琰笑了下,“问题不大,绣娘们两日内能解决。绣坊的余数呢?不顺利?”

    刘影叹了声,“刚巧赶上交季,账面上现银先抵了那些急用的地方……”

    祝琰似乎并不意外,“也不差这一桩了,我手上有些银票,先拿去兑了钱,把该给大姐夫的余数清了。这回本就是求人帮忙,不能再厚颜赖人家的账数。”

    刘影不赞成:“不如跟夫人说吧,奶奶的压箱是自己的私己,没有填补公中的道理。再说,往后这些使绊子的烂事想来不会少,这回忍气吞声,那边觉着奶奶好欺,只怕变本加厉,奶奶又有多少压箱可用来填?”宋洹之进来时,正听见这几句。掀帘的手停住,立在门外半晌无言。

    屋中传来祝琰低柔的声音,“不过是暂渡难关,差事办妥了,才好跟夫人交代。你听我的,先拿去用着,回头我再想别的法子。”

    张嬷嬷端汤过来,就见宋洹之站在外面,“二爷怎么不进去?”

    祝琰闻声站起来,帘子从外掀开,男人踱步进来。

    刘影退到数步外,朝他躬身行礼。

    “二爷今日怎么回来这样早?”祝琰拢了下头发,将桌上的账本合上。

    宋洹之朝她点点头,“今天在外办差,提前结束了。”

    他没停留,径直走到里间去洗漱更衣。

    梦月开箱取了银票,拿到屋外递到刘影手上。

    宋洹之从内出来,见祝琰一个人对着账本发呆。

    张嬷嬷端来的汤碗摆在桌上,已经冷了,她一口未动。

    宋洹之缓步走到她身后,贴着她后背坐过来。

    手臂虚拢在她身侧,低声道:“帐上没银子?”

    祝琰悚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他会靠这般近,脊背微僵握着桌上的卷册,“小事,内宅这些东西,二爷还是别管了。”

    宋洹之察觉到她的僵硬和抗拒。

    “阿琰,不必用你的体己。”他垂下眼睛,遮住暗淡的眸光,自后握住她的手,脸颊轻贴在她鬓上,“我私库里有现银。家里有难处,我来填这缺。内务外务,都是家里的事,我来负责天经地义。”祝琰笑了下,如若事事靠他出面才能办,那便人人都觉得她无能,往后只要他不来撑腰,便无人会将她放在眼里。

    宋洹之又道:“回头我与母亲提一提……”

    他是个男人,有些话在他的立场不好说得太直白。

    祝琰揉了下额角,伏趴在桌上蒙住面容。

    声音闷闷地道:“二爷准备怎么说?说我跟您告状,冤赖账房的人故意为难我?”

    距离拉远了,他臂弯空落下来。

    “我成什么人了?”

    他们可以用的借口太多了,随意扯个理由都能冠冕堂皇地反咬她一口。

    下人们只听大房的话,谁能出面证明这些事是葶宜叫他们做的?到时候不轻不重打发几个“不听话”的下人,惩处几个办事不力的管事,她非但改变不了现状,还会尽失人心。

    瞧她一副头疼不已的模样,宋洹之叹了口气,抬手轻轻为她揉按着额角,“阿琰,我知道你为家里的事费了许多心思,乔、大姐夫那边,我来交代,这事你别管了。”

    他温热的手落在她额头两侧,指尖有力,揉着她胀痛的头。

    他俯身靠的很近,气息包裹在她周身。淡淡的皂香笼在鼻端。

    有那么一瞬,祝琰心底生出几丝软弱。

    可这条路她得一个人走,她不能一辈子依靠他的撑腰而活。大姐和葶宜掌家,靠的也不只是丈夫的支持,那些张嘴就能说出的来历,那些牢牢记在脑子里的账数,那些处事的手腕和智慧,她们原本就不是一味依赖男人靠人护佑的弱质女流。

    现如今他肯用心,肯体谅她的难处,出面为她解忧。可时日长了呢?如果家里再遇到什么大事,她怎知自己不会再次落到孤立无援的境地?

    失去了孩子,他觉得自己没能护好她,如今种种温柔体贴,不过是出于愧疚和怜惜。

    她很清楚,这份怜惜迟早会淡去。

    她从来都不是谁的第一选择。

    她得自己变得强韧起来,把她该走的路走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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