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宗妇 > 第 48 章【VIP】
    第48章旧事(男女主)


    宋洹之清早去了一回上院,陪嘉武侯夫人用了早膳。之后便回到蓼香汀,换身家常袍子坐在椅中瞧各地送上来的邸报。


    傍晚的时候玉书进来,将他交代的几件差事进展一一回秉。


    “圣上的旨意有了,赐婚将作司司丞景容之女与荣王为正妃,婚后便即就藩,无召不得返京。今日一早,景氏便进了宫。侯爷那边早得了消息,叫人吩咐二爷,莫再引起纷争。”


    宋洹之握着纸稿,垂眸轻嗤了一声,并不意外。


    玉书踯躅道:“若是去了藩地,往后便再难遇着,大爷的仇只怕是……”


    皇帝的儿子便是有过,身为臣子亦不能越过皇权要其抵命。原瞧着皇上的意思,偏向于圈禁在京。谁想荣王却在狱中染了天花,险些没命。恐怕便是为此,令皇上不由得心软,这才有了如今的旨意。


    玉书又道:“广灵路途遥远,万一就藩路上出了岔子,也只怕给有心人做文章,说是咱们侯府为报私仇设伏……”


    宋洹之抬手捏了捏眉心,问道:“皇上派谁护送荣王上路?”


    “东营都尉姜巍。”


    宋洹之点点头,不再理会此事,“怀仁那边的铺子情况如何?”


    玉书道:“正要跟二爷回禀,怀仁那笔旧账拖了多年,那何四爷仗着从前一点旧谊,累年拖赖,管事们忌惮他身份,只能跟着赔笑脸。再有收了他私底下好处那些个……自然想方设法替他遮掩,这回要不是凑巧给爷知悉,只怕这笔数还能拖个几年。”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破烂不堪的册子,“在望南楼库房翻出来的,单是从货行起的京货,就赊欠有一万多两,杂七杂八加起来,三万数之多,大奶奶她……”


    “行了,”宋洹之抬抬手,只要有余数归回公账,家里花用不受拘束,祝琰那边行事便宜就成。“回头跟嫂子打声招呼,就说账面吃紧的事我听说了,有些不服管束的刺头,直接已发落了,往后再有这等事,嫂子不便出手,尽管叫人知会我来代劳。”


    玉书道:“想必这会儿大奶奶那边已经得了信,回头小人再跑一趟回大奶奶一声。”


    宋洹之毕竟是小叔,不好当面驳斥新寡的长嫂,有些事做得说不得,顾全侯府体面,少不得想些折中的法子,既叫长房知道他的态度,又不过于闹僵了彼此脸面挂不住。


    见玉书欲言又止,信手翻了下手里的卷帛,“还有事?”


    玉书支支吾吾道:“才乔世子派人过来,问、问二爷今儿晚上还去不去明月楼。说是、说是——”


    宋洹之扫他一眼,“说。”


    玉书脸上带了几分不自在,“说是楼里新买了几个伶人,乔世子挑了最、最那个颜色好的两个,专给您留着咳咳……”


    他自幼跟着宋洹之办差,自然知道自家二爷在酒色上头有多克制,别说外头的伶人伎子,就是屋里的通房艳婢也不曾有过,乍然听见乔世子派来的人说这些话,他当时就愕住了。此刻更不敢瞧宋洹之的脸色,怕主子面上抹不开要拿他发作。


    宋洹之默了半晌,手指搭在眉头上,隐约似是头疼,唇角轻掀,斥了一字,“滚。”


    玉书筋骨一松,含笑躬身告退,“小人明白了,这就回了乔世子去。”


    玉书尚未走出院门,就见一个熟悉的人影迎了上来,急急拦住他问,“二爷可在里头?”


    玉书努努嘴,“在呢,大冷天出这么多汗,刘管事这是怎么?”


    刘管事抬手抹去额上的汗,凑近玉书讨好笑道:“烦请小哥透个底,这会子二爷心情还好?怀仁那边的差事是我没办好,实在拿那位爷没法子,大奶奶已经罚了我半年月钱,说叫我长长记性。嗳,这些都好说,就是打我几棍子,撵了我去,也不敢叫声冤枉。怕只怕二爷不原宥……”


    玉书笑道:“刘管事与其在这担心,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跟二爷赔罪吧。家里这些差事给你管着,是主子把你当自己人瞧,觉着你有几分本事,不忍屈了你的才。你倒好,做些什么糊涂事?瞧着大奶奶跟二奶奶庶务繁忙,又是女流之辈,不可能亲去怀仁查实,你就敢跟那姓何的瞒天过海摆弄乾坤,你贪的那些东西,足够告你个窃家欺主之罪,这些个糟污事,透给夫人和大奶奶知晓,够你死几回!如今这家里家外,一应仰赖二爷,我托大劝您一句,往后那些不该起的心思便都歇了吧。”


    刘管事连连躬身,他说一句,便应一声,玉书瞧敲打的差不多了,指了指里头,“这会儿二爷有闲,你赶紧进去。待会儿二奶奶来了,莫耽搁了二爷跟奶奶说话儿。”


    刘管事堆笑道了谢,缩着肩膀进入内堂。此刻屋中并无女眷,只张嬷嬷带着个小丫头守侍在稍间。


    宋洹之靠坐在东侧间的椅上,闻声抬起头来。


    他面容清俊端雅,身量修长提拔,此刻落日余晖笼在面上,令那过于疏冷的表情添了一抹柔色。平素这人极少在人前露面,与底下人打交道不多,多数还摸不清他脾气秉性。


    管事不敢多瞧,扑通一声跪于地上,“小人该死,特来向二爷请罪。”


    宋洹之未叫起,负手踱步到窗前,缓缓道,“你在嘉武侯府当差,已超过了二十年吧?你祖父,你父亲,你几个弟兄,都跟着侯爷办过差。”


    刘管事垂首愧道:“是,小人辜负了侯爷信赖,也辜负了二爷,实在惭愧……”


    宋洹之道:“兄长在时,曾向我夸赞你为人忠义。”


    提及宋淳之,刘管事两眼一红,几乎落下泪来,“二爷,小人实在是……”


    “二奶奶年纪轻,来家里时日还短,我外头事忙,不能时时顾着内宅。”他抹掉窗纱上勾住的一片叶,声音听来清朗低醇。


    刘管事琢磨这话的意思,立时以额触地,叩首道:“小人明白。请二爷放心,小人再也不会做出糊涂事来。”


    宋洹之默然片刻,叹了声道:“过往那些事,我不追究。只从此后——”


    刘管事铿然叩首,“从此后,小人肝脑涂地,回报二爷跟奶奶。”


    外头传来侍婢的请安声,张嬷嬷等都含笑迎了出去。宋洹之隔窗瞧见一个淡色的影子,被婢子簇拥着,正朝这边走来。


    刘管事起身擦干了泪,忙垂手告退出去,迎面遇上祝琰,立在阶下向她伏跪叩首。


    刘管事在内宅素有体面,底下无数仆从侍婢归他管着,祝琰心下生疑,面上不显,含笑命他起身,吩咐张嬷嬷好生送他出去。


    跨入内堂,便见宋洹之凭窗而立,祝琰一面摘耳环,一面抬眼问他,“适才二爷传刘管事说话?”


    宋洹之略抬眼,侍婢们便垂首退了出去。


    门自外阖上,橙红的夕阳隐去,祝琰落在了他与槅门之间的暗影里。


    “嗯,吩咐些小事。”他靠近过来,指头贴近她捏在耳际的手, 替代了那个位置。


    温热的指尖揉了下软薄小巧的耳垂,将耳环的银钩轻取下来。


    他的手却没挪开,食指指背柔柔挨蹭着雪嫩的面颊,低声道:“脸色这样苍白,本就着了寒,又忙到现在,累坏了?”


    祝琰紧攥袖角,脊背抵在门上别扭地偏过脸去,“二爷说话,不必、这么近……”


    宋洹之抿了抿唇,稍稍退开些距离,“要不要沐浴?适才吩咐张妈妈替你备了水。”


    祝琰点点头,从他身前转开,虽背对着他朝里走,仍能感受到那束过分灼热的视线,一直没有移开。


    **


    服侍祝琰换好寝衣,雪歌等再次退出了内室。


    撩开帐幕,宋洹之望了过来,“听说今日你大喜,收了个义子,认了一门干亲?”


    祝琰正为此事纠结不已,爬进帐里,跪坐在堆叠的锦被侧旁,“正想问二爷,徐家与咱们侯府,一向往来如何?母亲宽慰我说不打紧,但我瞧着——”


    “瞧母亲与徐夫人说话,一向不大热络?”


    “果真是有什么?”祝琰见他这样说,不由越发担心。


    她一脸郑重表情,眉头微蹙,紧抿着唇,雪白的面容绷紧了,瞧来又不是不安,又是焦急。


    少见她在自己面前,有这样不掩饰情绪的时候,宋洹之抬手捏了捏她脸颊,引得她横目看过来,他不由闷笑一声。


    “别怕,你仁慈心善,结善缘得善果,母亲与徐夫人有隔阂,为的是从前的一些旧事,我慢慢说与你知。”


    将她发顶松挽的珠钗摘去,任一头青丝铺泄下来,他略用些力气,就将人拢进了怀里。


    祝琰没有推拒,也没有瞧他,目光落在帐外那盏灯上,恍惚地瞧着火苗摇曳。


    “徐家姑奶奶与大姐是手帕交,自小投缘,常在一处玩。两家往来不算频繁,但也过得去,后来随着年岁渐长,徐家姑奶奶入宫做了太后身边的女官,姐姐嫁去南边,分开后,数年不曾见面。”


    “再后来,姐姐夫家出事,家里将她接回京,寄居在道观。徐家姑奶奶那时被册为太子良娣,尚未正式嫁入东宫,暂候在娘家,等候吉日。知道姐姐境况,她去探望过一回。”


    “后来……”说到这里,宋洹之语气明显变得沉重。祝琰抬眼望着他,下意识追问,“后来如何?”


    “后来,两人交恶,姐姐决意出家,将自己困禁观中,闭门谢客。”


    “怎么会?”生了什么事,让从小投缘的两个女子,从知己到雠仇……甚至令至两家长辈也不再来往?


    祝琰想不通,故事听了一半,心里不上不下的难受,她下意识抓住宋洹之的袖子,轻扯了一下,“二爷?”


    宋洹之嘴角噙了抹苦笑,“那时我不在家中,许多事也是听兄长偶尔透露一点。只知道姐姐在观中那段时间,常与一人见面,徐家姑奶奶去的那天,刚好便撞见……”


    “啊……”祝琰轻抽一口气,讶然掩住了嘴唇。


    宋洹之叹了声,“事关姐姐清誉,家里对此一向避而不谈。”


    “今日告知你,是不想你行事悬着心。”他将她脸颊上的碎发抚到耳后,轻声道,“从前的事已经过去,既然徐家主动提及认亲,自然已不计较从前。姐姐为此心志郁郁,早早亡故,这些事,也不必再提。”


    祝琰心情有些复杂,着实料不到会有这样的隐情,她沉默片刻,缓缓抬起眼,“我追问旧事,惹得二爷伤心……”


    宋洹之摇了摇头,“你是我妻子,这些事,原就该说给你听。”


    帐中静默下去。许久,祝琰听见头顶传来的声音。


    “我们今日收的那个义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祝琰轻怔,旋即忍不住笑了下,“认的是我,又不曾认二爷……”


    宋洹之笑道:“你是我妻,你做了义母,我自然便为义父。”


    祝琰闭目想到白日见过的那个孩子,缓声道:“他啊……六岁年纪,白净,圆润,漂亮,眼睛很大,特别乖……”


    宋洹之垂下眼眸,心里涩然泛疼。


    如果那是他的孩子——


    如果他们的孩子没有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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