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烟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来,她对外宣称闭关已有百年之久,这个身份是虚构的,没有任何家人同门,谁会这个时间找她?


    她抬手一叩,门外的景象一览无余。


    敲门的是个年轻的小女修,大概只有二十几岁,正是最青春的时候,肤如凝脂身如玉枝,浓密的乌发梳在脑后,环成两个微坠的坠马髻,眉目间有股善意,虽称不上绝色,但也算是仙姿玉貌,般般入画。


    虞烟本想借机拿此人撒气,谁知对方谦和有礼,敲过一遍门后就再没催促,只乖乖地站在门外,直视前方,眼神纯真到让人无奈。


    她的气泄了大半。


    这就是她的情劫吗,看上去怪无聊的。


    虞烟破罐子破摔地想着,反正帝君的惩罚不可能收回,她最好还是接受现实,和这位女修接触试试吧。


    就在她准备消极怠工时,余光突然看见对方身上萦绕着数条丝线,这丝线代表因果,而红色,最醒目,也最明确。


    此人死过一次,最近才刚还魂回来。


    死亡原因未知,不过怨气极重,不像是好死的,有可能是自戕,不过,这么小的年纪,有什么必要想不开呢?


    另外还有两条丝线,一条金色一条透明,这两种颜色她都没见过,不知到底代表着什么。


    有意思。


    虞烟决定收回自己的前言,这个小女修并不无聊,相反,这世上没有比她更有意思的存在了。


    她清清嗓子,对外道:“这就来。”


    祁清已经做好了无人回应的准备,正百无聊赖地愣神发呆,忽听门上的金铃发声,一时晃神,还以为是自己幻听。


    刚才有人说话了吗,还是她的错觉?


    她连忙整整衣服,又揉揉脸,露出个标准的职业假笑来,虽说来开门的应该不是仙尊本人,那也得做好基础的礼仪,不能让人家觉得她不懂礼数。


    说起礼数,她心里一咯噔,自己这几天光急着赶路,忘了给人家买见面礼,虽说有玉简在手,但那是给仙尊的,又不是给门童的,人家帮她传话跑腿,要是不送点东西,总觉得有些亏心。


    祁清翻了翻自己的乾坤袋,里面只有几块散碎灵石,出门时带的平安符和金鳞翅已经用了,实在找不到什么能做礼物的。


    左右看看,见山岩旁的小花可爱,就随手摘了几朵,还没来得及梳理,就听洞门敞开,情急下还没看清来人,先把花递了出去。


    抬头一看,她就呆了。


    不为别的,只因眼前的人美得实在惊心动魄,这种美很难用语言来描述,也无法统称为某种类型,如果非要说的话,是一种仙气。


    仙气是很难描述的,跟五官无关,跟气质也无关,就像人人都说美若天仙美若天仙,其实谁也没有见过天仙,只是脑海里有个隐约的预设,达不到这个标准的就不配。


    而这种感觉,在这个人的身上落到了实处,好看,太好看了,好看到祁清根本没察觉到自己在发呆,还是对方接过花谢她,看她没反应唤了她一声,才如梦初醒。


    “啊……那个……”祁清舌头打结,都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了,支吾了半天,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


    慌忙取出玉简递了过去:“这是给,给鸣怀仙尊的。”


    给出去之后她开始后悔,应该擦干净点的。刚才她太紧张,万一沾了手汗,岂不遭人嫌弃?


    她慌忙用余光偷看,见对方并没有面露不快,才缓缓舒了口气。


    对方接过玉简,直接启开蜡封,将里面的绸布抽出,读了起来。


    上面写了什么呢?


    祁清已经不好奇了,她只知道眼前人敢直接启封,一定就是鸣怀仙尊本人。


    刚才的惊艳多少有了根据,难怪这么漂亮,原来是鸣怀仙尊,此人传世的资料极少,但只要有提到她的,必定对相貌赞赏有加,能够得到这么多人的肯定,一定不是浪得虚名。


    她居然能得见这位出世的大能,实在是三生有幸。


    可……仙尊怎么会亲自来应门?


    她偷偷朝对方背后看去,洞府内漆黑一片,隐约有滴水声,随着微风吹来,还有股浓重的霉味,虽说很多闭关的洞府环境都不怎么好,可这地方也太恶劣了。


    感觉住在里面会长湿疹。


    正想看得更清楚些,耳边传来绸布的摩擦声,祁清立刻收回心神,眼观鼻鼻观心,等着对方给她回话。


    “你既然好奇,就进去看看吧。”鸣怀仙尊似笑非笑吐出一句,还没等她回神,就转身进去了。


    祁清哪敢踏足人家仙尊的洞府,但她既接了任务,就得负责到底,不管对方回不回信,她都得问清楚再走。


    咬咬牙,她硬着头皮踏了进去。


    ……


    另一边,凌傲蕊返回舍监后,半天都没能敲开祁清的门,倒是有其他人探头来看——巳时已过,大部分弟子都有早课,只有零星请假的弟子还留在舍监。


    “凌师姐?您怎么会来这儿?”那弟子一瘸一拐地出来,正要看看是谁这么聒噪,发现居然是凌傲蕊,立刻就变了脸色,十分惊喜。


    凌傲蕊顾不上回答,只问:“你见祁清了吗?”


    “祁清?”那弟子并不知昨晚的骚动,挠了挠头,道:“这个时间,她应该去上早课了吧?”


    凌傲蕊看出他不知情,便不再多说,又飞身往系舟台赶去。


    结果自然又是一无所得。


    祁清走了。


    其实对方躲她的意图非常明显,凌傲蕊也意识到了,只是她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连见一面的机会都不给,别说她们还是同门,即便是素不相识的两人,也不至于凉薄至此。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查出对方的去向,再用遁术追过去问个清楚,但立刻又否定了,道法无为,就是要人放下执念,若她执迷不悟,就会堕入魔道。


    她平息心情,往师尊所在的惊涛峰飞去。


    她的师尊正是天剑宗宗主,莫涛,人称玉和仙尊,今年已逾千岁,修为已近大乘,是整个修真界数得上号的人物,像他这么大年纪的修士,要么已经飞升,要么寿终正寝。


    能活成活化石的,也就他一个。


    是以,他见识极广,办法极多。


    去找他,是凌傲蕊最后的尝试。


    听她说罢,莫涛沉声道:“如果连青山师妹也没办法,那这件事就难办了……”


    凌傲蕊点点头,道:“那个叫祁清的弟子可能知道些什么,我本想当面问问,但她一直躲着我。”


    “祁清……祁清……”莫涛念了两遍,忽道:“是不是那年兽灾,被他们救回来的那个姑娘?”


    “是,全村都死了,只有她一个人活了下来。”


    “我查过她,她的身份应该没有问题。”莫涛道:“如果你实在担心,那就多带些护具,特别是眼睛这方面的。”


    “师尊的意思,我还是要去?”


    “青山师妹说的没错,如果这件事真与天机有关,那就算想尽办法去避,也是避不开的,还有可能招致更严重的反噬,只有大胆面对,才有破局可能。”


    莫涛说得语重心长,凌傲蕊也不好再说什么,莫涛看她仍面露愁容,便取出一枚平安符送给她,给她护身。


    莫涛的平安符与普通弟子炼制的不同,乃是他亲手制作,里面融合了他的灵气,哪怕是对上化神期妖兽,也可保毫发无损。


    极端些说,已经近乎法宝。


    凌傲蕊谢过师尊,心下稍安。


    第二天,就到了夏猎出发的时间。


    第一次下山的小弟子们无比紧张,又无比期待,纷纷围在自己喜欢的前辈身边,卖力想混个脸熟,年长些的修士们也都蠢蠢欲动,想尽办法出个风头,好在之后的一年里享受艳羡的眼光洗礼。


    凌傲蕊本就年年夺冠,实在没心情争这些虚名,再加之心中有事,索性率先钻进了船舱。


    刚才还挤在她身边的弟子们瞬间静了下来,接着有人小心翼翼问:“是不是谁惹怒了凌师姐啊?”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朝刚才离凌傲蕊最近的那个弟子看去,那弟子名叫司荔,察觉到大家对她的怀疑,急道:“看我干什么,我什么都没做!”


    “这么大反应干什么,我看就是你!”


    “你们别血口喷人,她无缘无故走的!”


    “凌师姐一向人美心善,爱护后辈,才不会无缘无故给人甩脸子,你惹就惹了,说白了没人会怪你,但你这样把大家当傻子耍就过分了!”


    双方就这么吵了起来,司荔已经算得上能言善辩,但也敌不过这么多人的围攻,渐渐败下阵来。


    其他人看她不说话了,觉得她必是理亏,又追着批了她几句,就连平日玩的好的几个朋友也都倒了戈,没人帮她说话。


    司荔气性大,被人这么污蔑,心里的怒火已然到了顶峰,但她也知道敌我悬殊,再争也是无用。


    其实此事源于误会,并非不能解除。


    但偏偏能帮她澄清的人,不愿意出头。


    对方明明就坐在离她一尺远的仙舟里,她不相信对方会听不到,如果听到了还不说话,那就不是清冷绝尘,而是冷漠绝情,根本不把她这样的普通弟子当回事。


    而说到底,这件事本就与她无关,她们只是将对方突然离开的怒火转移到了她身上。


    她凭什么替对方受过?


    司荔本是凌傲蕊的忠实拥趸,不然也不会离得最近了,一刻钟之前,她还在帮凌傲蕊说话,说对方多强多美,谁知身份转换,对方不仅没帮她说话,还为她招来了祸端。


    如果是平时,这架吵就吵了,但夏猎即将开始,她这时候被孤立,意味着没法抱团,只能单独行动,最坏的情况下,她会死。


    司荔又惧又气,气得浑身发抖。


    恨意燃烧了她的理智,她看似安静,其实心里已有一个计划,非要把错付的感情讨回来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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