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傲蕊并不知道,法宝已被人盗走。
司荔偷走平安符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即将铸成大错,而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被恐慌的人群裹挟着逃出很远。
她艰难回头,只见凌傲蕊正独自立在那巨蟒身前,双袖被挥剑时灌入的风涨得满满,可即使如此,她的身形也显得无比渺小。
胸口的那只平安符有些发烫,她在内心祈祷,祈祷它对凌师姐并不重要。可她也非常清楚,如果这样的法宝都不算重要,那还有什么东西重要呢?
她忽地停了下来。
后面的弟子被她挡住,大骂了一声要死,但她浑然不知,逆着人流往后,她想把符交还给对方,她不能就这么逃走。
但她高估了自己的胆量。
才刚走出几步,她就暴露在人群之外,没了师兄们阵法的保护,巨蟒的吐息通过地面传了过来,震得她浑身发麻。
她远远看到了那条蟒,通身雪白,身躯巨大,眼睛比人还大,动作极快,简直像鬼魅一般,如果她躲闪不及,一定会立刻被吞掉。
好怕,好怕,双腿发软。
她想救人,可她根本做不到。
所以就生生看着凌师姐去死吗?
司荔的泪不由落了下来,她无比后悔自己的冲动,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巧,明明往年的夏猎都没事,偏偏这一年遇上了凶兽?她真的没想过杀人,她承受不了这么严重的后果。
凌师姐是没帮她说话,这件事罪不至死,何况是她看错了人,要是真的不关心底下的弟子,何必独自留下来对抗凶兽?
她不能害了凌师姐!
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朝着那个已经力竭,正在摇摇晃晃,险些要被大蛇一口吞掉的身影冲去,终于赶在千钧一发时,挡在了对方身前。
符纸破碎,大蛇落下。
平安符发挥了了最大的效用,将两人救了下来,司荔在原地站了许久,四肢不住发抖,嘴唇颤动不止,她已经顾不得自己的失态,她只知道她成功了,她保护好了师姐!
“师姐,看,我们赢了……”
她颤抖着回过头去,只见逃过一劫,本该喜笑颜开的师姐瘫坐在地上,双眼紧闭,几道可怖的血痕正顺着对方的眼眶流下。
“师姐!师姐!!!”
凌傲蕊盲得很突然,却又不突然。
在发现自己的平安符不见时,她有瞬间的恐慌,但随即就释然了——她想,这一定就是他们说的天命,就算她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以为再差也差不到哪里的时候,意外就会发生。
她只是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活下来。
所以,这也是天命吗?
她不知道,她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她听到很多人跑过来的声音,有的怒骂,有的关心,有的啜泣起来,谁也没有想到这次夏猎会这么惨烈,经历过这样的亡命时刻,有些胆小的弟子已经崩溃。
有什么好崩溃的呢,凌傲蕊想,连她这个当事人都没崩溃。
在众人手忙脚乱的合作下,他们总算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天剑宗,宗主莫涛已经得到消息,就领着医修等在山脚下。
天剑宗的医修水平不低,其中最有资历的是门主舒茜,但她经过一番查看,表情始终没有放松,所有弟子都围在她身后,紧张地等待着确切的答复。
“我能做的有限,恐怕师兄还是得去请中草堂的人。”舒茜话说得不算严重,但莫涛知道,如果不严重,她不可能这么说。
中草堂的医术水平是整个仙界最高的,一旦医修说要请那边来,说明此伤非同小可。
他的徒儿已经伤到这个地步了吗?
莫涛一阵心疼,早知如此,就算违逆天道,也不会坚持让她去。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舒茜道:“我先带她回去,您快去快回,时间紧迫。”
莫涛自然说好,飞身往中草堂赶去。
凌傲蕊听到他们的话,本就绝望的心更如死灰一般,如果连舒师叔都救不了,那基本就没救了,所谓的去请中草堂,不过是不想把话说死。
她几乎有冲动,想让他们别白费力气了。
反正天命如此,天要她盲,岂是凡人能够扭转的,只是这之后,她就再也不能舞剑,不能猎妖,只能永远待在自己的小院中,孤独终老。
这样的人生,究竟有什么意思呢?
舒茜屏退了其他弟子,让他们先回去休息,自己把凌傲蕊带回住处,又用灵泉帮其洗去眼球上残余的毒液,但毒液之下的灼伤,她却是束手无策。
现在她能做的除了等,就是等。
她应该说点什么吗,可她能说什么呢,说一定会好起来的,说没关系还有救?
连她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对方是年轻一代弟子中的翘楚,因为这么小的一次意外失明了,接下来等待她的将是无止境的痛苦,她可能再也无法执剑,再也无法出门,往前几十年的荣耀一朝清零。
要她怎么安慰得出呢?
“师叔……”倒是凌傲蕊先说了话。
舒茜忙柔声问:“怎么了?”
“祁清……”她顿了顿:“祁清回来了吗?”
舒茜问:“你说的是谁?”
凌傲蕊没有回答,半晌才道:“我的眼睛是不是治不好了?舒师叔,你一定知道结果,别瞒我,直接说吧。”
舒茜斟酌道:“傲蕊,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别怕,你师尊已经去请中草堂了,他们的医术是业内顶尖,说不定有什么好办法。”
凌傲蕊正要说话,忽听外面有嘈杂声,好像是谁和小童吵起来了,她皱眉去看,却只看到漆黑一片。
她还没能适应自己的失明。
舒茜看出她的失落,忙出去叫道:“是谁在外面闹事?”
她的话音还没落,就见有个小弟子冲了进来,一见到她就跪地哀求:“舒师叔恕罪,我有话想跟凌师姐说,还望您能成全。”
“她刚受伤,正是紧要的时候,有什么不能等她好了再说?”舒茜怒道:“看在你是初犯的份上,我就不为难你了,快走!”
“弟子……弟子不能从命!”那小弟子居然倔得很,飞身就往她身后冲去,舒茜想拦没拦住,不过看对方的样子,就算自己真祭出剑来,她也会奋不顾身。
她追进去,就见那弟子跪在床前,声泪俱下哭诉:“凌师姐,都是我害了你,是我偷了你的平安符,才让你伤到了眼睛,你打我,骂我吧,杀了我都行,我真的没想到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对不起,对不起,我愿意当牛做马,什么都行,要是您看不见,今后我就做您的眼睛!”
这人,正是司荔。
她声声泣血,所言皆是真心。
她并不奢求对方能够原谅,但她也绝没有逃脱罪责的想法,她做下便是做下了,一人做事一人当。
但当她抬起头时——
“滚!”凌傲蕊的脸白得像纸,眼睛又一次淌出血泪,虽然只有一句,但如棒喝当头。
司荔从未见过对方如此失态,即便是最危险,最煎熬的时候,凌师姐也总是那么淡然,那么美丽,可如今,对方说出了无比难听的粗话,是对她,对这个致其失明的罪魁祸首。
她呆愣在原地,直到小童将她拉走。
门狠狠被关上,震击声如洪钟大吕,她在门外跪了许久,也没能得来一点垂怜。
……
半个时辰后,莫涛带着中草堂的人匆忙赶到,对方查看许久,只无声地摇了摇头。
众人的脸色顿时精彩了。
此时在场的有宗主,有门主,各峰的首徒,他们都是现在的中流砥柱,未来的执牛耳者,会这么快赶来,一方面是好奇凌傲蕊的强势,另一方面也是看在莫宗主的面子上。
一听说凌傲蕊的眼睛没救了,当下就有几个人心里拍手称快,眼睛瞥向莫涛,想看他什么表情。
这可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如今瞎了,以后各峰之间的角逐,就会出现新的局面,他们的弟子一旦出头,他们的话事权也会增加。
莫涛眉头紧锁,他何尝不知有多少人等着看他笑话,可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权斗,就算是穷尽黄泉下碧落,他也要把徒弟的眼睛治好!
可话是这么说,他确实不知,这世上还有谁的医术能比中草堂还高明。
正踌躇间,忽听有小童来报,说鸣怀仙尊到了。
莫涛心中一喜,这真是瞌睡了遇枕头。
谁能想到,多年未入世的鸣怀仙尊竟然肯赏脸来他的寿宴?对方身份成迷,修为高深,会出现在这里,也许正是傲蕊的机缘,是来解救她的也说不定。
“快请!”他撒袍抬步,往外走去。
而床上的凌傲蕊听闻这个消息,也不由自主坐起了身——祁清回来了,这一次,她一定要找到机会,好好与对方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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