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陆泽害怕了

    莱茵和陆泽被送到最近的医院救治。急诊室, 值班的内德医师刚刚查完房回到工位上坐下,水杯端起来还没喝两口, 忽然门就被哗啦一下撞开了,护士匆匆忙忙跑过来口中嚷着什么雄虫,受伤,流血了,护卫队等关键词,他咔擦一下就站起来, 一出门。

    嚯!

    军部护卫队!

    内德医生不敢耽误,跟着护卫队战战兢兢进了病房,一进门就看见了侧坐在病床边阴沉着脸的陆泽。内德医生慧眼识珠,一眼就认出了陆泽正是雄虫阁下,他定睛一看, 陆泽胸前星星点点的血迹和他那满手的鲜血, 差点把他直接送走, 他矢口惊呼:“怎么受了这么严重的伤?!雄虫阁下, 请您快快伸手让我为您……”

    “伤患是他,不是我。”

    陆泽直接打断了内德医生的话, 他眉头紧锁,看着一脸怔愣的主任医生并没有什么好脸色。

    认错病患的内德医生终于意识到陆泽身上的血并不是他的,他是在为身侧的雌虫止血, 内德医生讷讷应了一声:“……啊,哦, 好的。”

    内德医生朝莱茵望去, 视线自然而然落在他们交握的手心, 他开始问诊:“这位先生,请把伤口让我看看。”

    闻言莱茵抬眸看了眼眉心紧蹙的陆泽, 后者松开按压止血的手,解开了手帕,他退后一步方便内德医生问诊治疗,但是一双眼仍旧紧紧盯着莱茵受伤的掌心。

    遮掩伤口的手帕被去掉,内德医生看到了伤口,凭借着过硬的专业实力他很快确认莱茵的伤口情况,他松了一口气,抬头望着莱茵时已经带上了笑容:“先生,您的伤口并不严重,无需缝合,按照雌虫的复原能力,这种伤口只需要静养不大动作,3小时内就能恢复。先生请您伸手,我帮您消毒一下缠上纱布就可以了。”

    莱茵闻言点头,他先前对陆泽说的话并非夸大或是虚假,按照雌虫的恢复能力,这点伤口却是不算什么。

    内德医生看着点头的莱茵,心中舒了一口气,此刻的他只想把“误传军情”的护士拉过来好好训斥一番,慌慌张张地说什么雄虫受伤,流了好多血,还来了军队什么的。差点没把他老命吓没了,不过是一位雌虫先生受了点轻伤,不讲究一些的就这点小伤根本用不着上医院,直接拿条防水胶布缠上,三四个小时后立刻恢复如初。

    内德医生心里正碎碎念着,忽然身侧陡然传来了陆泽低沉的声音:“他的身体特殊,恢复能力不比一般军雌,他的伤口深度超过三厘米,长度达到十厘米,皮肉之下能见到骨头,这样的伤口需要缝合。”

    内德医生闻言一愣,看着陆泽讷讷道:“那就缝合。”

    一直没有说话的莱茵忽然开了口:“雄主,我的恢复能力已经回到从前五分的水平了,这种伤无需缝合。”

    陆泽看着莱茵,面上的神情好似不赞同。

    内德医生看了眼说话的莱茵又看了眼皱着眉头的陆泽,小心试探开口:“……那就不缝合?”

    片刻后,内德医生听到陆泽低沉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伤口是被利器割伤,伤口很深,大概100ml的出血量,应该是划到了细小静脉,血液的颜色正常,利器上应该并未沾染药剂,但是并不能排除是某些慢性毒药,简单的消毒并不够,在此之前需要立刻做一个血液检测。”

    陆泽说着直接抽出一套一次性抽血针管,他取出一副医用橡胶手套戴上,正要撕开包装,下一刻他却像是忽然注意到了什么,手指骤然停顿,将手中的抽血针管递到了正在愣神的内德医生手中:“你来。”

    陆泽又是一嘴的专业分析,又是一套行云流水的消毒准备动作,内德医生在一侧看着被唬得一愣一愣的,手中陡然被塞进了抽血针管,他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神智,讷讷地应了一声后,开始按照陆泽的要求抽血。

    护士小心地接过血液样本送往检验室,内德医生则是在陆泽仿佛化为实质的目光中,拿着消毒水开始为莱茵清理伤口。

    看着内德医生拿着双氧水就要往莱茵手中倒,陆泽的眉头皱的几乎要夹死苍蝇,他一把抓住了内德医生的手腕,他的语气和他的心情一样糟糕:“你就是这么消毒的?”

    内德医生闻言手下意识一抖,抬起眼看向陆泽,小心翼翼的模样仿佛回到当年第一次被导师盯着上手术台的学生时代:“那按照阁下的意思该……?”

    陆泽冷声道:“生理盐水清洗伤口,擦干后用酒精棉或碘伏擦拭,最后再用绷布包扎,还要配备相应的抗生素,你连这都不懂,老师从前没教过你吗,你是怎么毕业的?”

    当年医学院前十毕业的内德医生被骂的不敢吱声。

    他确实学过这些医学知识,也不可能忘记,但是这些都是处理雄虫伤口的步骤,对于军雌,向来就是简单粗暴,速度快效率高就好,雌虫的忍痛能力向来很高。内德被陆泽一直盯着,满脑子就想着快速结束离开,下意识就按照往日里对雌虫的疗法。

    但是这话内德此时此刻无论如何都不敢说出口的,因为显而易见这位雄虫阁下已经非常愤怒了,这时候他的辩解那就是火上浇油,他后背都在冒冷汗,止不住地道歉:“抱歉,阁下,我这就仔细处理,请您息怒。”

    陆泽看着被骂得成了缩头鹌鹑的内德,眼中的情绪更甚,下意识地斥责的话语就要出口,忽然衣袖被一股力道不轻不重地拉了拉,他扭头,就看见莱茵用着另一只完好的手拽着他的袖子朝他笑了笑,陆泽深吸一口气压住了自己的怒火,声音依旧很沉:“还请麻烦您仔细些。”

    内德医生好似劫后余生一般赶紧点头,这一次没有任何错误,他拿出了医学院前十毕业该有的水平,处理好伤口后,他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阁下,先生,伤口已经处理完毕,血液检测的结果一般在半小时内,等会结果出来后会给二位送来,介于先生特殊的体质,伤口修复的时间可能会比较久,这段时间需要避免大动作,以免伤口开裂,同时避免碰水,以防伤口发炎。”

    内德说完医嘱火急火燎地往外走,走到门口又被护卫队拦住询问情况,他才终于恢复镇定,解释一番后和对着医药车的护士一起离开了。

    房间内此刻只有陆泽和莱茵,一坐一站,莱茵坐着,陆泽则是站着,视线一直停留在莱茵受伤的手上,他的脸色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雄主,”莱茵率先打破了沉寂,他起身朝陆泽走去,柔韧的身躯贴上了陆泽的背,用着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轻轻揽住了陆泽的腰,他靠在陆泽的肩膀上,声音轻柔:“您看起来很不高兴。”

    陆泽没有说话,他微微垂眸看了眼腰间的手。

    莱茵:“抱歉,让您今日受惊了,莱茵没有保护好您。”

    莱茵没想到自称为他雄主雄父的布莱德竟然在身上藏了利器,今天早上发生的一切他到现在还后怕,他不干设想要是今早他不在场,要是他的眼睛没有恢复光明,没有看见布莱德的偷袭并且及时阻拦,此刻将会是怎样的一副场面。

    雄主受伤?

    莱茵骤然闭紧了眼,他眉宇间浮现一种名为畏缩的情绪,他打心底地抗拒那样的设想。

    然而格外沉默的陆泽听到这话像是忍不住爆发了一般,他忽然握紧了莱茵搭在他腰间的手将他拽向了自己,面对着面,莱茵清楚地看见了陆泽眼底翻滚的情绪,他听到陆泽格外低沉的声音:“为什么道歉,受伤的是你。”

    陆泽到现在仍旧记得今早发生的场景:他听到一声浸透恶意的吼声,他看见莱茵骤然变色的脸,看到他大步迈来将他猛地朝后一拽,然后他在跌列中扭过头看见——陷入皮肉的匕首、滴滴落下的鲜血、因为怨恨扭曲的丑陋嘴脸。

    莱茵和陆泽之间的错位让扭过头的陆泽误以为布莱德的刀扎在了莱茵的胸膛上。布莱德的刀是冲着他的心脏来的,莱茵将他拽开,自己挡了上去。

    那一刻陆泽承认他害怕了。

    他害怕那些小说中的狗血桥段会发生在他们身上——飞身挡刀,一命换命。

    陆泽暗沉的眼眸中翻滚着可怕的情绪,其中不难窥见他深藏于冷静表面背后的疯狂,这位理性至上,即使在车祸身亡前仍旧保持着绝对冷静的医生罕见地暴露了跌宕的情绪。他是一个冷静的疯子,这是陆泽为数不多的朋友给他的中肯的评价,极致的冷静,极致的疯狂。

    手腕被掐的有些疼,莱茵却并不放在心上,迎着陆泽那几乎割裂成两半的目光,他柔柔笑了笑:“我很庆幸,受伤的是我不是您。”

    陆泽是医生,医生的手有多么宝贵莱茵当然知道,若是这一刀划在陆泽手上,莱茵知道他心里绝对迈不过心里这道坎。

    别说是需要缝合的伤口,陆泽但凡是伤到一点油皮,莱茵都会觉得罪该万死,伤陆泽的虫该死,而他没保护好陆泽,也罪不可恕。

    陆泽看着莱茵神色复杂,许久他像是忽然失去控制一般捏着莱茵的下巴,俯身在他唇上咬了一口,莱茵笑着接受了这个显得有些粗暴的吻。然而粗鲁只是暂时的,莱茵感受到刺痛的唇被轻轻舔舐,像是安抚一般格外地轻柔。

    莱茵伸手抱住了陆泽,没有丝毫反抗,加深了缠绵,他们相拥交缠,陆泽搂着莱茵将他按上了床,后者则是配合地勾上他的腰。

    然而……

    “碰——”

    安德烈推门而入的时候看见的正是这副即将不能播出的场面,陆泽听到破门声立刻扯过被子将怀中的莱茵一裹,旋即目光不善地看向闯入者。

    被裹紧被子是陆泽独占欲的本能反应,他脸上还有被打断的不爽,但看清楚来者之后陆泽的声音带上了些许惊讶:“安德烈殿下?”

    凭借着身高优势挡了大半病房门的安德烈反应迅速地将身后的门一拉,挡住了即将进门的下属,旋即别开眼秉承着非礼勿视的良好礼仪,问了好:“路德阁下。”

    被裹在被子里的莱茵也钻了出来,他的裤子拉链被解开了,上衣被撩到了胸前,此刻尴尬得躲在被子里,艰难地用手整理自己。

    陆泽拍了拍莱茵的脑袋,示意他没事,随后起身朝安德烈走去:“安德烈殿下不知道您怎么会来这里?”

    安德烈余光小心地瞥了眼陆泽,发现并没有什么不该看的,他舒了口气,强迫自己恢复了往常的冷静:“我今早去军部的时候听到护卫队报案说是富虫区E号有虫闹事,还说有雄虫受伤了,那块地方是您和莱茵的处所,所以就来了,您的伤口处理了吗?”

    话语间,安德烈的视线已经在陆泽身上扫视一圈,他没有错过陆泽胸前衣服上染上的血,但是他也没有发现陆泽的伤口。

    陆泽朝安德烈微微颔首:“安德烈殿下谢谢您的关心,不过受伤的并非是我,而是莱茵。”

    安德烈的声音陡然加大了:“莱茵受伤了?!”

    安德烈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抿唇抱歉,陆泽并不在意,对于安德烈的失礼他没有责怪,安德烈是莱茵的兄弟兼好友,若是自家兄弟受伤却无动于衷,陆泽才会感到不悦。

    安德烈眼中难掩担忧:“莱茵,还好吗?伤的严重吗?”

    陆泽瞥了眼发出细簌声响的棉被,示意安德烈自己看,后者得到陆泽的允许,快步走向病床,随后他就看到了一个躲在被子里的毛茸茸的脑袋。

    安德烈皱眉,伸手想要掀开莱茵的被子,但又害怕扯到他的伤口,只能语气焦急道:“莱茵,我是安德烈,你伤到了哪里,严重吗?”

    “不,不严重……”

    只听到声音但是没看见情况,安德烈不放心,他伸手搭上被子,语气微沉:“莱茵,我需要掀开你的被子看一眼你的伤口。”

    已经做了提醒,安德烈准备动手掀开被子时,莱茵先一步他出来了,只见他身上的衣服略微有些皱巴巴,他低着头,像是在害羞。因为莱茵眼睛的关系,安德烈知道他一向不喜欢抬眼,所以一时间也没想那么多,他立刻注意到莱茵裹着纱布的手。

    安德烈:“手伤了?”

    莱茵嗯了一声。

    安德烈:“还有其他地方吗?”

    莱茵摇头:“没有,只有手。”

    安德烈松了一口气,他终于有闲心仔细打量莱茵,出乎他意料的莱茵此刻的状态非常好,毫不夸张地说,他现在的状态比安德烈认识他的这二十多年还要好。

    安德烈知道莱茵的身体情况的,自从上次救援后莱茵的身体每况愈下,加纳晚宴前他们曾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候的莱茵竟然显出油尽灯枯之兆,这也是为什么安德烈没有向虫帝请命将莱茵剔除在名单之外的原因。

    莱茵早就熬不住了,为他找一个合适的雄主是他仅有的渺茫的希望。

    这些变化从何而来,安德烈心中隐隐有了一个定论,他余光瞥向已然来至莱茵身边的陆泽,他注意到莱茵下意识依赖陆泽的小动作,他沉毅坚硬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柔软。

    安德烈看着莱茵和陆泽交握的双手,下颚棱角分明的线条仿佛都柔软了些:“没事就好,真是万幸,既然无事,军部很忙,我就先告退了。”

    “安德烈。”

    一直低着头的莱茵忽然开了口,被唤名的安德烈脚步一顿,下意识朝莱茵望去,等待他接下来的话,然后他就看见了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

    安德烈一直知道莱茵生的很好,据说他精致的样貌源于那位生他时难产去世的前殿下,当今虫帝陛下的亲弟弟,帝国美姬,举国上下当之无愧的最美雌虫。

    尤其是那双眼睛,像极了那位美丽短命的帝国美姬,只可惜一出生就是瞎的,这双眼睛死气沉沉、阴霾遍布,因为这双眼睛莱茵遭受了许多苦难。

    可现在,安德烈在这双眼睛中发现了光。

    星星点点的光茫,清晰地映出他的倒影,安德烈呆滞在原地,花了足足三秒时间才反应过来,他快步走到莱茵面前,单膝跪下,伸手在他眼前一晃,反复确认。

    “莱茵,你的眼睛能看见了?!”

    面前银发金眸的高大军雌面如沉静坚毅,他像是有了什么天大的喜事,满眼都是难以抑制的激动,一股神奇的亲切感从莱茵心中涌出,冥冥之中仿佛来自血缘中的奇妙感觉,莱茵抿着唇露出一个笑来,他看着激动不已的安德烈点了点头:“嗯,我能看见了。”

    “能看见了,能看见了!”

    安德烈伸手像是想要触碰莱茵的眼睛,却又不敢,最后猛地收回在身侧,他起身朝着陆泽深深一鞠躬:“路德阁下,感谢您做的一切,真的很感谢您!”

    陆泽拍了拍安德烈的肩膀,声音淡淡:“没什么,我不过做了我应该做的事。”

    陆泽和莱茵的视线在空中相会,陆泽伸手摸了摸莱茵的眼角,勾出一抹笑意:“莱茵是我的雌君。”

    就因为这个,陆泽对莱茵的所有好都是理所当然,莱茵是他的雌君,他挑的,他救的,也是他亲手养的。

    缩在他掌心为他歌唱的小鸟雀。

    陆泽捏了捏莱茵的蹭到他掌心的脸蛋,不再言语,有些东西他们心中知晓,一切早已不言自明。

    那天是个艳阳天,玻璃窗被照的格外明朗,清晰地映出了病床旁陆泽和莱茵的模样,他们四目对望,眼中只有彼此。

    第082章 陆泽的手在发抖

    安德烈并没有久留, 正如他所言,军部的事情非常多, 刚刚将帝国烂了的根块挖出,虽然表面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兵荒马乱,若是不好好处理,只怕是后续会牵扯出一系列麻烦。

    莱茵的血液分析报告很快就出来了,真是万幸, 布莱德一家子恶毒却愚蠢,举刀行刺应该是一时激动做出的冲动之举,并非蓄谋已久,刺伤莱茵的刀上并没有抹毒。

    莱茵的伤口已经处理得当,无需在医院多待, 他跟着陆泽回了别墅。经过早上这么一闹, 陆泽准备去研究所销假的打算也是不了了之。

    一路无言, 回到别墅让莱茵乖乖待在沙发上, 自己径直去了厨房。现在刚刚到十点,现在准备中饭实在有些早了。

    隔着透明玻璃门, 莱茵看着陆泽捞起袖子,伸手拉开冰箱中取出蔬菜和鲜肉,他拿着刀在案板上切肉的模样冷静沉着, 仿佛他此刻并非身在厨房而是在进行一场严密谨慎的手术。

    莱茵静静地看了一会,他违背了陆泽让他乖乖坐着的要求, 起身走向了厨房。

    莱茵发现他的雄主似乎有些不对劲。

    厨房内, 陆泽握着削骨刀, 他看着案板上切口不齐、厚度不一的肉片,微微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握着刀的手, 削肉的刀被磨得锋利,刀尖上闪着微微的寒光,此刻这光影晃动着像是在发抖。

    陆泽面无表情地收紧了握着刀的手,他毫无情绪的脸此刻看起来莫名有些可怕。

    “咔擦——”

    厨房的玻璃门被轻轻推开了,莱茵朝陆泽靠近轻轻贴上了他的背,他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陆泽难看的脸色,他趴在陆泽耳边柔声道:“雄主,是要煮粥吗?”

    陆泽背脊微微绷紧了,他嗯了一声,握在手中的刀迟迟未曾落下,刀尖上的微光晃动不仅没停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莱茵趴在陆泽的背后,自然看见了案板上那被切的七零八碎的肉块,他的雄主非常有条理,无论做什么都是有条不紊,整齐有序,像是这样胡乱切一气的情况以前从未出现过。透过这些七零八碎的肉块,莱茵仿佛看见了陆泽的心。

    雄主的心不稳。

    莱茵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心中越发认定陆泽是被今早的情况吓到了,只不过嘴上不说罢了。

    莱茵:“雄主,您今日累了,剩下的就让我来吧。”

    陆泽掀起眼皮看了眼从自己身上退开站在洗手池前拧水龙头的莱茵,声音低沉:“回去坐着,你受伤了。”

    莱茵晃了晃自己未曾受伤的右手,据理力争:“雄主,我只伤了一只手,还有一只手是好的,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陆泽瞥了拽着他袖子的莱茵一眼,并没有露出可以商量的模样:“乖乖等着。”

    莱茵抿唇,最后还是听了陆泽的话,并不插手今日的午饭,当然他也没有安安静静地在外头坐着,他待在厨房里陪着陆泽,他心中隐隐有一种感觉,他觉得他应该这样做——这个时候他应该待在陆泽身边陪着他。

    刀和案板接触的声音有规律地响起,一旁早已经下锅的米也飘出了饭香味。

    莱茵鼻尖微动,毫不吝啬他的赞扬:“好香。”

    闻言陆泽手中的削骨刀微顿,微微偏头,四目相对,莱茵朝他露出了一个笑容,当然还有一个高高举起的大拇指:“雄主真是太厉害了,简直是天选的大厨。”

    不过是寻常米饭的香味,连菜都没放,调料也没加,这话一看就是彩虹屁,不过脑袋的夸夸,像哄小孩一样。

    陆泽收回了目光,没有说话,只不过这一次闪着晃荡微光的削骨刀倏忽变稳当了,贴着瘦肉的纹理削下一条又一条的精肉。

    肉片被切成碎条,洗好的青菜也被切成了丝,陆泽瞥了眼不远处的莱茵,将削骨刀洗干净收放回,他将肉条和菜丝倒进了已经煮熟了的白米粥里头,加入调味剂,合上锅盖,按下烹煮键。他洗干净双手朝莱茵走去:“这么不去外面等着?”

    莱茵贴到陆泽身边,自然而然地挽住了他的手臂,眉眼带笑:“想和雄主待在一起,一刻都不舍得浪费。”

    陆泽微微一顿,他看着一脸纯真说着情话的莱茵,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粥还有半个小时才好,陆泽带着莱茵回到了客厅的沙发上,他摸着莱茵细软的发丝,像是将自己的手当成了一把梳子,在莱茵的发丝间穿梭,头皮被触摸的感觉很舒服,莱茵眯着眼睛心满意足地靠在陆泽怀中,享受着安静的温馨。

    直到……

    “今早的事情,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陆泽停下了手中梳理的动作,他像是经历了一段长时间的思考,朝着莱茵抛出了话题。

    莱茵抬头,似乎并不意外陆泽会这样问,他微微直起身来,朝陆泽笑了笑:“我确实心中有很多疑问,您愿意回答吗?”

    陆泽看着莱茵眼角边随着笑意微微浮动的小痣,许久后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问吧。”

    他身上本就有着许多秘密,今早布莱德已经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莱茵不可能没有疑问。,比如为什么他和布莱德之间的关系如此僵硬,为什么布莱德会骂他冒牌货甚至要杀他。

    莱茵仰着头凑近了些,漂亮剔透的眼眸一瞬不眨地盯着陆泽的双眼:“您为什么不高兴了?”

    本以为会听见莱茵询问身份的陆泽冷不丁听见莱茵的问题,直接怔愣了,他看着莱茵脸上写满了出乎意料,他停顿了几秒,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后,再次问道:“你就想问我这个?”

    莱茵微微摇头:“我有很多问题想问您,但是我此刻最想问的是这个问题。”

    陆泽看着莱茵的眼神中带着难以言明的复杂,许久开了口:“……你不好奇为什么布莱德叫我冒牌货吗?”

    莱茵伸手握住了陆泽的手:“您是我的雄主。”

    看着面前满脸认真说出仿佛“我属于你”这种堪比顶级情话的莱茵,陆泽仰着头,闭了闭眼,他紧紧地回握了莱茵的手,修长的手指泛着青白,手背上的青色血管一根根凸起。

    “我知道了。”

    莱茵将嘴唇贴上了陆泽的唇,随后得到了一个绵长温热的吻。

    窗外的阳光洒落在沙发上交缠的身影上,喘着气的雌虫被轻轻拍着背脊平缓呼吸,靠坐在沙发上正在拍背的男人冷硬的脸庞变得柔和,金丝眼镜后的眼眸带着些许难以察觉的纵容和缱绻。

    平缓了呼吸的莱茵扬起头,顺从地让陆泽的指腹擦去了他泛红眼角旁沾染的泪珠,他听见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莱茵,你想听一听我的故事吗?”

    莱茵点头,对于陆泽的一切他都汲汲求之。

    陆泽抚摸着莱茵的长发,银色的长发好像丝绸,又像是不停流动的银河,将他带回了从前的记忆,连带着声音都有些些许渺茫:“我其实不是路德·布莱德,我名陆泽,光怪陆离的陆,川泽纳污的泽,我并不属于这里。”

    听到陆泽说他不属于这里时,莱茵的心脏猛地骤停了一瞬,他抓紧陆泽的手,语气藏不住的急切:“您说您不属于这里是什么意思?”

    陆泽摸了摸莱茵的眼睛,唇边勾出一抹极其浅淡的弧度:“字面意思,半年前我重伤出现被帝国的救援队救下,然后我就变成了路德·布莱德。莱茵,我占据了贵族头衔娶了你,但实际上,我是凭空出现来到这里,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和我有关的信息,我是个冒牌货,我甚至是和你们不同的物种。我不是雄虫,在我的世界里我是一个男人。”

    陆泽注视着莱茵的每一个表情和动作,他等待着莱茵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发现枕边人竟然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后那种不可置信伤心欲绝的神情,他看着莱茵骤然抓紧了他的手,双眼泛红地吐出让他出乎意料的话。

    “您会离开吗?”

    莱茵死死抓和陆泽的手,他迫切地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仿佛这个比起陆泽是否是冒牌货,是否是异类重要得多。

    陆泽深深地看着莱茵,他听见对方迫切地重复着追问,静默一瞬后他忽然笑开了,发自内心的笑,毫不遮掩,他将莱茵一把搂进了怀中,揉乱了他的发:“莱茵啊莱茵,你听了这么多就只想问这个?”

    莱茵被压紧陆泽的胸膛,鼻尖全是熟悉好闻的味道,这个陪伴着他度过了两个多月日夜的味道让他焦躁的神经稍微安定了些,他深吸一口气,倔强地再次追问着确切的答案。

    “您会离开我吗?”

    陆泽眯着眼,在莱茵的脸颊上重重亲了一口:“我不会主动离开你。”

    陆泽不会去寻找回去的办法,濒死之际他出现在了这个奇异的世界,神奇地活下来,他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会先到来,但是他尽可能地给出自己的承诺,他不会主动离开。

    莱茵敏锐地捕捉到了陆泽未曾说明的潜在意义,他红了眼睛,攥着陆泽的手像是魔怔一般一字一句道:“您不会离开我的,您不会离开。”

    看着莱茵患得患失的模样,陆泽心尖微疼,他半开玩笑地摸着莱茵的背脊安抚:“我当然不会离开,莱茵,你就这么相信我,说不定我是骗你的。”

    莱茵唰地一声抬起眼,盯着陆泽眼中毫无玩笑:“您从不屑于撒谎。”

    陆泽一怔。

    莱茵眼眶中泪水积蓄,要掉不掉地蓄满了双眼,他倔强的表情中隐隐透露着偏执:“您从没对我说过谎。”

    陆泽:“……”

    许久,陆泽微微叹了一口气,将噙着泪水的莱茵抱进怀中:“对,没骗你,说了我不会离开的,最起码我不会自愿离开。”

    滚烫的液体顺着脖颈落下,正说着安慰话语的陆泽顿了顿,他拍了拍怀中微颤的雌虫,像是哄小孩子一般:“莱茵,意外总是会存在的,不是吗?”

    因为会失去,所以才会弥足可贵,告诫我们该珍惜当下的每一分每一秒。

    “我想和您一直在一起。”

    发闷的声音从怀中传出来,陆泽微微一笑,半哄着道:“会的,会一直在一起。”

    “我不会让您遇到意外,我会保护您,那些想要伤害您的虫我都会处理。”

    陆泽嘴角的弧度更大,像是在听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子,不过他人类世界的年纪本身也比莱茵大了好几岁,况且伴侣本身就是该哄该宠的,他顺着莱茵的话应道:“对,莱茵很棒很强,今天就保护了我。”

    “可是您不高兴了。”

    陆泽安抚的手一顿,他看着红着眼睛从自己怀中钻出来的莱茵,莱茵总是能清楚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每次都是如此。

    陆泽没说话,他着实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莫名其妙地回答这个问题就好像他在向莱茵展现自己脆弱的一面。

    他不高兴,是因为觉得愤怒,一种对事物脱离了他的掌控,无能为力的愤怒,他生气不单单是因为莱茵受伤,更多的是后怕,他发现,原来在某种情况下他竟然没有保护莱茵的能力。

    一向站在前方遮风挡雨充当保护者身份的人忽然陷入了弱势,变成了被保护者,这样的落差让他产生了一种无能为力的脆弱。

    正如陆泽认为的那般,莱茵很了解他,他有很多办法能从陆泽口中得到他想听的答案,只不过他一向乖巧听话,几乎从未对陆泽耍过小心思。

    莱茵忽然直起身体,柔软中包裹着坚韧的躯体贴上了陆泽的身躯,他像是海妖一般轻轻吐着气:“雄主,您为什么突然不高兴了?”

    陆泽没有说话,他的手下意识揽住了莱茵的腰。

    这一举动让莱茵更加确信了他的想法是正确的,他朝陆泽仰起头,轻轻在对方的下巴上落下一吻:“雄主,这样您会高兴一点吗?”

    以退为进,欲情故纵,这一招莱茵用的很好。

    冰冷镜片后,陆泽灰色的眼眸陡然一变,漆黑的墨色缓缓在眼中散开。

    莱茵感受到捏着他腰间的手收紧了力道,他再一次献上了湿濡的唇,这一次他亲在了陆泽的唇角,好似蝴蝶轻轻扇动翅膀,撩起无边的痒:“雄主,这样您有觉得好过些吗?”

    金属皮带被解开,湿濡温热的吻落在陆泽的嘴唇上,他看着莱茵紧闭的双眼因为羞怯颤抖不停,他的神态中也许有些许紧张但是没有丝毫恐惧,他吐气如兰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暗示:“雄主,莱茵想要您高兴起来。”

    陆泽的呼吸一重。

    ……

    莱茵很固执,陆泽一直知道,但是今天莱茵让陆泽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真正的固执。

    怀中的摩擦越发激烈,陆泽额头上的青筋都憋得暴起几根,百依百顺的雌虫此刻浑身是汗地朝他一笑,缓缓伸手朝下探去。

    陆泽倒抽了一口气,额角的汗水底下,他死死咬着牙憋出几个字:“莱茵,你松手。”

    莱茵此刻的情况也并不比陆泽好到哪里去,他喘着气,眼神却格外坚定:“雄主您为什么不高兴?”

    箭在弦上即将要发却被堵了回去,那种感觉绝对是要命,陆泽死死咬牙,闭眼,他看着一脸坚定,仿佛在说你要是我告诉我今天就这样耗着了的莱茵,吐出一口浊气,恶狠狠地说出了实情:“因为你受伤了。”

    莱茵脸上的神情骤然一顿,手中也因为晃神收了力道:“……什么?”

    陆泽从不屑于撒谎,只要他说的那就是真的。然而莱茵没有机会求证了,他的行为已经惹怒了陆泽,此刻挣脱了束缚的陆泽决心要给莱茵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雄主您是说……啊呃!”

    陆泽直接一个俯冲,莱茵剩下的话被吞没到呜咽中。

    他被翻来覆去,覆去翻来,汗湿的背脊像是撒上了一层油。陆泽这一次没有手下留情,要知道莱茵所做的一切可是在他的理智上蹦跶。

    想来大家都见过铁板鱿鱼的做法,现杀的鱿鱼被丢在了铁盘上,滚烫的热油遇了水,劈里啪啦炸开,然后就是压板毫不留情地的挤压,每一次挤压都会发出刺啦的声响,像是油花迸溅,爆出美味的香味。反复按压,撒上孜然椒盐,香味扑鼻而来,入口Q弹,口齿生津。

    此刻的陆泽倒是不再想他先前是不是不高兴了,现在的他只想着怎么好好教育一下挑战雄主威严的雌虫,当然,莱茵的野办法也算卓有成效,毕竟他不仅知道了陆泽不高兴的原因,还彻底让陆泽从一个不高兴的层次跨到了另一个新的不高兴的层次。

    当然,这个层次最好解决,毕竟夫妻嘛,床头打架床尾和,没有什么事情是一张床解决不了的,没有的话就换桌子,当然了,沙发、地板、飘窗,卫生间的瓷砖、还有泳池也是能起到非常好的劝和效果的。

    那天,莱茵的午饭是一碗煮的过于软和的粥,因为在锅里闷了太久,大米都煮的有些糊烂。“大厨”礼貌询问好不好吃时,莱茵埋头苦吃,他过于宽敞的领口露出密密麻麻的吻痕。

    陆泽满意地看着脑袋都快埋进饭碗里头的莱茵,口袋中光脑忽然震动了一下,来信的是安德烈,信息的内容也是言简意赅,他问陆泽什么时候去拿他的交易报酬。很显然对于治好了莱茵眼睛的陆泽,安德烈的态度是节节高升,他快马加鞭率先处理好了费拉德的事情。

    陆泽微微眯起眼,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点开了星网,只见费拉德的罪孽正在各大媒体上挂着,最新一条就是鲜红的“畏罪自|杀”四个大字。

    被用了吐真剂的费拉德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部都说了,他的罪名已经公之于众,自然没有了存在的必要,他的畏罪自|杀为陆泽的计划铺平了道路。

    不仅如此,安德烈还向陆泽提出了邀请,请他成为军部的专用制药师,到时候军部的实验室和监狱都能随便他出入,方便他的研究。

    陆泽漫不经心地想,他这位合作伙伴还真是“考虑周到”,煞费苦心想出了个这样的邀请,应该是害怕他不受控,但是又爱惜他的能力,所以才想着把他放到眼皮子底下看着。

    监狱随时取用……

    陆泽的视线停在这一行字上,忽然勾出一抹笑容,指尖在聊天框打下“谢谢”两个字,他回复了安德烈“取货”的时间和地点后收回了光脑。

    埋头苦吃的莱茵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碗,他看着陆泽嘴边凉薄的笑容,犹豫许久低声问道:“雄主,您看见什么了?”

    陆泽瞥了眼他还没吃完的饭,眉间微微挑起:“好奇?”

    莱茵老实点头,先前的事情已经让他学乖了,他可不敢在根陆泽耍心眼,虽然他也不亏:“好奇。”

    迎着莱茵好奇的目光,陆泽朝他伸手,摸了一把他裸|露在外的脖子,捏了捏,不紧不慢:“吃饱了?”

    陆泽的声音带着低哑的暗沉,是莱茵不可能不熟悉的暗示,他下意识缩了缩,抱紧了自己的饭碗,朝陆泽露出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雄主,我还没吃完。”

    陆泽的手直接按上了莱茵的腹部,隔着衣服,滚烫的手掌摸到了微微凸起的弧度:“难道不是吃不下了吗?”

    莱茵捏着勺子的手一顿,看着陆泽似笑非笑的神情,骤然明白了陆泽话语中另一层意义,整张脸爆红,他想起了不久前哭着喊着说的话。

    吃不下了。

    陆泽眼中闪过一丝捉弄人后满意的笑容,他收回了手,将莱茵手中的碗拿走后走向了厨房。他想来不会强人所难,吃太饱撑着胃得不偿失,不过,在另一种情况则是另当别论。

    “雄主,您刚刚……”

    莱茵红着脸低着头,欲言又止,很显然还是非常好奇刚刚陆泽受到的消息,乖乖缩在椅子上却又一脸纠结的模样,让陆泽感到好气又好笑。明明只有这么点胆子,也不知道刚刚怎么会做出那种事情。

    陆泽微微掀起眼皮,大发慈悲地回答了莱茵的问题:“是安德烈的消息,他想要聘用我作为军部的专门药剂师。”

    莱茵啊了一声后,知道自己误解了,飞快地缩了回去,他的动作让他的领口开得更大,他身上穿的是陆泽的衣服,当时莱茵软着腿满心满眼地就是逃跑,随便套了一件,根本没有注意到衣服的问题。

    陆泽眼眸微暗:“还有什么想问的?”

    莱茵乖巧摇头:“没了。”

    陆泽:“很好。”

    椅子嘎吱一声后,莱茵被横打捞了起来,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陆泽抱着它就往楼上走,他攥紧了陆泽的衣服:“雄主,刚刚不是才……”

    做过吗?

    陆泽脚步未停,步伐稳健:“我接下来要去军部上班,军部全年无休,所以……”

    莱茵并没有发现军部上班和接下来发生的事指尖的关联,他顺着陆泽的话继续问道:“所以?”

    陆泽一脚踢开了客房的大门,除了夜晚就寝,这间莱茵亲手装好光面镜的客房一向是陆泽的首选。

    在莱茵带着些震惊又带着瑟缩的目光中,陆泽将他往柔软地大床上一丢,看着在床上滚了一圈后被摔得有些闷的莱茵,他解开了金属皮带,唇畔低低吐出两个字:“出门前,我得先喂饱你。”

    第083章 当初他是一见钟情

    “莱茵, 你怎么突然申请军部的岗位?”

    因为身体原因,莱茵被迫退下前线居家修养, 但如今他不仅身体好了眼睛也好了,自然筹划起了工作。身为雌虫一整日待在家里什么都不干,反而让雄主工作养家,实在太不符合虫族世界的规定。因着陆泽的工作转到了军部,莱茵理所当然地将自己的求职报告递交了军部的邮箱。

    安德烈本来是不管军部调员的事情的,但是奈何吉姆是个闲不住的, 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他身为安德烈的副官却没有架子,年纪也没比军部招进来的新人大多少岁,之间没代沟,常常能抽出一点闲暇时间和同事们八卦, 吉姆称之为“打探情报”。

    那日吉姆正值小憩八卦时间, 凑巧在整理资料的申请岗小兵那儿听到了莱茵的名字, 他本着应该是装名的好奇心瞅了一眼, 好家伙,还真的是莱茵殿下, 当即就报告了安德烈,而莱茵的申请资料也自然而然转到了安德烈手中。

    因此就有了现在这副场面。

    安德烈从办公桌上取出茶叶罐,泡了两杯茶递给坐在椅子上的莱茵一杯。

    莱茵也不客气, 接过杯子喝了一口,语气平常:“雄主在军部就职, 我自然不可能去其他地方。”

    “……”

    安德烈看着自己手中的清茶, 又瞥了一眼莱茵手中的瓷杯, 确认自己泡的是只加了水的清茶,而不是楼下新开的奶茶店快要腻死虫的十分糖。

    “想干文职还是去前线?”

    “文职最好, ”莱茵抿了口茶,唇角似笑非笑地勾起:“不过帝国的毒瘤不是已经肃清了吗,安生日子还有战要打?”

    安德烈没说话,只是低头又喝了一口茶。

    莱茵瞥了眼在他对面落座的安德烈,他敏锐地发现不对劲的地方:“怎么了,真的有战事了?”

    安德烈抬头看了莱茵一眼,视线扫过他尖尖的下巴上被陆泽养出来的弧度,别过了眼,声音有些沉:“算了,比别管。”

    莱茵皱眉,手中捧着的瓷杯放在桌子上发出咯嗒一声:“安德烈,你说实话,到底什么了?”

    安德烈没回答,起身去桌子上拿了公章和莱茵的申请报告,从胸前的口袋中掏出一支笔:“文职是吧,最近医疗部研究岗刚好有空缺。”

    说着,安德烈唰唰在申请报告上打了几个勾,旋即在领导建议那块写下“医疗研究部”几个大字,然而他“研”字还未写完就被莱茵一把按住了手腕。

    莱茵的脸色发沉,没有丝毫玩笑的意味,他看着安德烈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安德烈,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说清楚,否则今天这个字你签不了。”

    安德烈看着自小就是个犟种倔驴的表弟许久,终于在他的眼神下败下阵来,没有谁能在恢复了光明的莱茵眼前撑住几个回合:“不算战事,几个法外之地需要整治,只不过由于整治地污染严重,且星盗常常出没,难免会发生什么意外,若是有……”

    莱茵接过了安德烈未曾说完的话:“若是有我这种治愈精神力高级的军雌在场,那将会大大降低军雌死亡的可能性,同时还能大大推进任务的完成速度。”

    安德烈默然,莱茵说的正是他想说的。

    莱茵微微挑眉,他松开了安德烈的手:“不过是随军出行,这不是什么难事,甚至还不是上前线打战,这点事情有什么好犹豫的,半天开不了口,婆婆妈妈的。”

    安德烈眉头微皱,对莱茵毫不客气的批评表示不满:“莱茵,我比你大。”

    莱茵往椅背上一考,没露出丝毫怯懦害怕的模样:“不过两个月而已。”

    安德烈抿唇,他看着嘴角噙着笑意的莱茵,莫名其妙地觉得看见了陆泽的影子,一样的欠揍,他深吸一口气,盯着莱茵开口道:“起码要去一个月,有可能三个月都回不来。”

    闻言莱茵脸色顿变。

    安德烈将莱茵的表情尽收眼底,这就是他为什么犹豫开不了口的原因,他睨了莱茵一眼:“去这么久,你舍得?”

    两天前陆泽才到军部报告,今天莱茵的申请报告就递上来了,这黏黏糊糊的劲儿,要是让他们分开一个月可还了得?!

    安德烈自然是不愿意做这棒打鸳鸯的恶虫,可是他也是真得快走投无路了,要知道虫帝陛下给他的未婚雄主布置下了这么个棘手的任务,若是完成不了,他们的婚事就得一拖再拖。

    垃圾星穷山恶水,鱼龙混杂,刁民众多,一开始过去必定大刀阔斧,到时候难免要见枪|药炮|弹,带精贵的雄主过去是绝迹不可能的,等到钉子户都铲除干净,保证道路安全了,才能让雄虫踏足,这也就意味着安德烈得和温漓分别至少数月。

    这时候安德烈想起了他的最强辅助,表弟莱茵。

    安德烈看着面前已然没了笑脸的莱茵,心道这可是你自己亲自问的,没谁逼你,他起身拍了拍莱茵的肩膀:“干不干,就一句话,别婆婆妈妈的。”

    莱茵掀起眼皮,看着刻意压平嘴角的安德烈翻了个白眼,他总算是发现了安德烈这是在给自己找难兄难弟,他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安德烈,眸光微凉。

    安德烈莫名有一种被看穿了的心虚,他摸了摸鼻子,加了个砝码:“回来之后给你雄主放长假,一个月以上的那种。”

    莱茵:“……”

    要不是想着从小受过的礼仪教育,莱茵高低得给安德烈表演一个爆粗口,他雄主来军部工作军部可是占了大便宜,还审批放长假?就这点事,他家雄主要是需要假期,军部还能不批?

    莱茵:“用这威胁我?”

    安德烈瞥了莱茵一眼:“给你也放。”

    莱茵简直是要气笑了:“我还没到军部上班呢,你就开始给我画饼了?”

    安德烈抿唇,到底是自己理亏,拆散人家甜蜜蜜的夫夫,他搂了搂莱茵的肩膀,颇有些低声下气的讨好:“帮个忙呗,事成之后分你一个星球。”

    闻言,莱茵眼底的薄怒仿佛结了冰凝住了,他倒是没想到安德烈的手笔如此大,他想到前几天陆泽曾和他提起过一起旅游的事情,他们的蜜月旅行一直未曾践行,安德烈的报酬让莱茵颇为心动。

    面对着莱茵略微怀疑的神情,安德烈再三保证,就差拍胸脯了。他可不是说大话,虫帝明确说了他们现在治理收复的以后都回变成他们的领地,因此分莱茵一个星球也绝不是空头支票。

    莱茵睨了眼安德烈,一把拍开自己肩膀上的手:“……都有哪些地方?”

    安德烈见状知道事情是成了,他立刻从办公桌上掏出一把厚厚的资料往莱茵眼前一放:“都在这里。”

    看了眼面前厚厚的资料,莱茵忽然有一种上当的的感觉。安德烈翻开厚厚的资料,指着计划中要收复整治的区域:“还记得这个星球吗,坐标22星系G区,半年前我们前去救援的地方。”

    莱茵眼眸微沉,他当然不会忘记,在那此救援活动中军部被内鬼重创,内外夹击,死了许多将士,他能力透支几次濒死,最后下了战场也成了废物,若非雄主出现……

    莱茵看着那块被战争火焰灼伤过的焦土思绪飘散,他身边的安德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道:“这样想来还真是巧,当年的救援活动路德阁下也是名单中的一员。”

    莱茵骤然回神,音量脱离了控制:“什么?!”

    安德烈眉间显出惊诧:“你不知道?”

    莱茵想起不久前陆泽和他坦白自己身份时提及的半年前他来到这个世界,受了重伤,脑中千丝万缕的蛛丝马迹仿佛在此刻全部对应,他抿紧了唇,手指戳在了那张照片上:“事成之后,这个星球归我。”

    安德烈不明所以,他微皱眉头:“这个星球虽然从前是旅游景区,但是半年前的救援那此大战后损失惨重,怕是需要很长的修复期。”

    安德烈的意思很明确了,莱茵选这颗星球显然是亏本买卖,得不偿失,他相劝莱茵换一颗。

    莱茵也不解释,只是双眼死死地盯着那张照片:“不,就这颗。”

    安德烈还想再说,恰逢莱茵手腕上的光脑发出震动嗡鸣,那是莱茵特意调的闹钟,他今天来军部除了办理入职申请,还有一间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接陆泽下班。

    手腕的震动像是什么开关,骤然惊醒了莱茵,他起身抬腿就往外走,徒留下身后的安德烈不解地喊他:“还没看完,你去哪?”

    莱茵脚步不停,已然到了门口,他背对着安德烈晃了晃手腕上的光脑:“资料发我。”

    安德烈慢半拍地意识到,此刻的莱茵已经不再是从前上战场前必须用手一遍一遍触碰战场模型、反复确认的瞎子,他已经能够和寻常虫一样用双眼辨识光脑的消息

    安德烈心中赶快万千,看着一脚已经跨出门的莱茵,他下意识问了一嘴:“你去哪里?”

    莱茵头也不回:“接雄主下班。”

    被喂了一嘴狗粮的安德烈:“……”

    感慨万千的安德烈此刻非常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多这个嘴。

    ……

    陆泽从实验室走出打开自己的储物柜,点开光脑他看见显示界面上头一条就是莱茵发来的消息。

    “雄主,我在军部门口等您,接您下班。”

    末尾是一个类似颜表情的符号,莱茵的眼睛好了,光脑也从特殊模式转为了通用模式,寻常虫习以为常的东西对他而言都是新奇,偶然间发现颜表情符号,他立刻就活学活用于和陆泽的日常交流中。

    波浪形的颜表情让人联想倒撒娇时拉长的尾音,陆泽勾起唇,将白大褂随意往椅子上一放,拿着外套就出了门。

    到了楼下,远远地陆泽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莱茵,雌虫背脊笔直,身高腿长,他今日穿的是一件长风衣,腰间黑色皮带上的金属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耀眼的光,他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比门口值班的哨兵站的还挺拔。

    陆泽眉眼无意识地舒展,放缓脚步朝莱茵的方向走去,他打算突然出现在莱茵身后逗逗他,然而下一刻像是心有灵犀,夕阳下的雌虫已然发现了他。

    “雄主!”

    莱茵快步加小跑来到了陆泽面前,他微微喘了口气,唇边笑容灿烂,像是在践行什么承诺:“雄主,我来接您下班了。”

    陆泽看着莱茵,他那双漂亮的银眸中仿佛藏着星星,不停闪烁着微光,陆泽伸手将莱茵额前因为跑动散下来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低声道:“嗯,我知道了。”

    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军部陆陆续续有虫打卡离开,此刻莱茵和陆泽就是这必经之路上最吸睛的风景。

    对明里暗里打量的目光视若无睹,莱茵取过陆泽手腕搭着的外套,他牵住了陆泽的手,微微晃了晃,似乎很高兴能和陆泽一起并肩而行。

    陆泽眼眸微垂:“高兴?”

    莱茵点头,眉眼雀跃:“很高兴!”

    这是他在恢复视力后第一次和陆泽同行,现在的他能彻底向全世界宣告,他身边的是他的雄主,而不是被动地等待着那些不确定的未知因素,这种感觉和先前陆泽带他去研究所时是完全不一样的

    看着唇边笑容压不住的莱茵,陆泽手中用了些力气,毫无防备的莱茵被他带着拥入了怀中,他俯身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

    四周响起吸气的声音,在莱茵略微吃惊的神情中,陆泽抵住莱茵的额头低声笑了笑:“我不介意让你更高兴些。”

    他的雌君理所当然应该让其他雌虫羡慕的。

    ……

    “有话要说?”

    驾驶位上的陆泽忽然出声,一路上他已经好几次从反光的玻璃上发现了莱茵朝他这边瞥来的视线,小动作不断,欲言又止。

    仿佛忽然被戳中了心事,莱茵摆在膝盖上乱动的手倏忽僵住了,他啊了一声,抿着唇低低吐出一句话:“等回家再和您说,好吗?”

    陆泽眼眸微沉,他没说话,但是莱茵明显感觉到车辆行驶的速度变快了,虽然已经很平稳。

    黑色的悬浮车停在了别墅的地下停车|库,陆泽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他并没有立刻开口继续刚刚的话题,反正已经到了别墅,不急于一时。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陆泽习惯性地用消毒剂洗净了手,烧了一壶水,这才看向莱茵,嗓音无波:“说吧。”

    莱茵抿唇,迎着陆泽的目光低下了头,他有些不敢看陆泽的脸:“我申请了军部的职位。”

    陆泽没想到莱茵憋了半天要说的就是这个,他淡淡嗯了一声:“我并不会限制你的行动,想出去工作就去。”

    陆泽不是本土雄虫,没有那些迂腐扭曲的思想,他这儿可没有雌虫出嫁后必须乖乖待在家里的规矩。

    莱茵虽然预料到了陆泽并不会反对,但是这坦然的态度也着实让他惊着了,这也让他对自己接下来要说出的话越发的感到愧疚。

    陆泽看着杵在自己面前低头不语的莱茵,缓缓眯起眼,他意识到莱茵的话还没说完,按照交流的习惯,往往对话后头说的才是重头戏:“还有什么没说?”

    莱茵揪紧了手指:“安德烈需要去几个附属星球执行任务,他让我和他一起去。”

    “……”

    空气中有片刻的寂静,知道咕噜噜的烧水声打破平静。

    陆泽:“什么类型的任务?”

    莱茵:“主要是清理污染物,顺便应对一下偶尔出现的地头蛇。”

    在陆泽的注视下,莱茵的声音越发没有底气,说实话,他都不相信自己说的话,要去附属星球常年是灰色地带,会碰上什么,会不会发生暴乱,这些现在全部都是未知的。如果这任务简单的话,安德烈也决计不会犹豫再三后朝他开口。

    陆泽闭了闭眼:“要去多久?”

    莱茵的声音更加小了:“大概一个月。”

    陆泽面无表情的脸:“什么时候走?”

    莱茵的声音几乎小的要听不见了:“三天后。”

    “……”

    陡然的安静。

    莱茵凑近了陆泽,轻轻握住他的手,讨好似得在他掌心摩挲:“雄主,要是您不想让我去,我就不去。”

    陆泽看着莱茵,静默许久后开了口:“为什么想去?”

    莱茵啊了一声,显然陆泽的话题跳的有些快了。

    陆泽:“你既然开口问我,就已经表明了你想去,所以你想去的原因是什么?”

    莱茵垂眸,指尖微缩。

    他想去的原因?

    他并不像安德烈,从小接受的教育让未来继承者之一的皇子殿下肩负重任,不能放任帝国的子民遭殃,即使是在无名之地。

    让他想去的首要原因,是他想要得到那个星球——陆泽来到这个异世界第一眼看见的地方。那是他家雄主初入这个异世的地方,那里极有可能藏着某种神秘的纽带能揭开陆泽如何来又是否会走的奥秘。

    当然这个理由莱茵不想告诉陆泽,任何有可能让陆泽离开他的概率他都要将其扼死在摇篮之中。

    沉默许久的莱茵想起了安德烈画的大饼:“安德烈答应给我和您放一个月以上的长假。”

    本以为会听见家国情怀的陆泽:“……就这?”

    莱茵:“还有一大笔钱做报酬。”

    陆泽看着莱茵,神色凉凉,很显然莱茵的回答并不能让他相信。

    躲不过的莱茵终于妥协,低声吐出了含蓄的答案:“还有一个星球。”

    陆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静默片刻后开了口:“……还真是大手笔。”

    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冷不丁地让莱茵汗毛竖起:“这么大手笔,这个任务的危险程度真的如你刚刚说的那么低吗?”

    意识到自己露陷了的莱茵看着面前很显然有些生气的陆泽,选择了惯常用的撒娇,他一脚跨坐在陆泽的腰上,讨饶一般地亲了亲陆泽的嘴角。

    没想到陆泽这次却没惯着他,捏着他送上门的嘴唇,眼眸沉沉:“莱茵,躲避可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莱茵望着陆泽隐隐透露着怒气的眼眸,收起了撒娇耍赖那一套,在某些方面他真的和陆泽很像,他不笑时冷得像是一块冰。

    “雄主,血液混着泥沙的味道是苦的。”

    “……”

    陆泽静静地看着莱茵的双眼,似乎要将这双眼中所有的情绪全都辨明,莱茵没躲没闪,任凭陆泽打量,他们保持着这个姿势许久,陆泽终于松开了捏着莱茵下巴的手,他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去吧。”

    莱茵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似乎是没想到事情如此轻松顺利:“……雄主?您让我去了?”

    陆泽点头,他将跨坐在他身上的莱茵掀倒一边,倒了一杯水。被推开的莱茵一愣,旋即赶紧贴上了陆泽的手臂,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您生气了吗?”

    陆泽端着水杯,看了眼拉着自己手臂的莱茵,声音听不出情绪起伏:“怎么了,我生气了你就不去了吗?”

    莱茵愣了一愣。

    陆泽看着他这个样子,破天荒地生出一种想把莱茵捏扁揉圆的想法,他这样想着也这样做了。

    脸上的软肉被重重一捏,莱茵的嘴巴被拉成了一条直线,他看着没什么表情的陆泽,意识到对方并不是真的真的发怒了。

    莱茵捂着被捏疼的脸,顾不上揉,获得自由的嘴巴第一时间就是问问题:“雄主,您为什么?”

    陆泽捂住了莱茵的嘴巴,他眼眸深深,像是藏着许多未曾说明的话:“别问。”

    问了,就不想让你走了。

    陆泽捂着莱茵嘴巴的手微微送了些力道,他看着莱茵那双明亮干净的眼眸,恍然间仿佛回到了他们初见的时候。

    灰色的天空上瘦削的身影高悬,鲜血和尘土,痛苦和哀嚎,源源不断流失的生命力将濒死的生灵从死亡的边缘扯回来。

    是了,这才是莱茵。

    这才是第一眼就吸引他的莱茵。

    陆泽缓缓朝莱茵俯身,在他微颤的睫毛中,隔着手背落下了一个吻:“要安全的回来。”

    即使会受伤,也要安全地回到他身边。他是医生,很厉害的医生。

    第084章 尾声

    等待真的是一件很难熬的事情。

    陆泽站在主卧的大床边, 他的眼下有两道不甚明显的青黑,显然昨夜睡得并不好, 他的视线落一半整齐一半凌乱的床铺上,凝视许久,忽然伸手摸了摸。

    凉的。

    没有热度。

    是了,昨天早上他亲自送走的莱茵。

    陆泽的指尖无意识摩挲毫无温度的枕头,视线邈远,尚未梳理的头发散落额前, 遮住了他的表情,他站在遮挡了光线的阴影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军部全年无休,但是雄虫总是受到优待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无可厚非。一月到了月底, 按照常规, 审查员需要查看职员们的出勤状况, 本着走个流程的心思, 他查了那名空降到研究部的雄虫阁下的出勤信息。

    好家伙,可给他惊掉了下巴。

    一片红勾勾, 不仅出勤全满,还经常加班,上班时间远远超出了正常要求的范围。

    看到那红艳艳的加班时长, 审查员简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位雄虫阁下到底为什么一直加班?是哪个不长眼的让他加班了吗?不,不太可能啊, 谁敢让雄虫阁下加班?要是累出了什么毛病, 天知道又会传出什么消息——军部苛刻雄虫导致尊敬的阁下连夜就医?

    审查员如是想着, 脚步不停,飞快地朝陆泽所在的研究部走去。

    办公室前, 审查员平缓了呼吸,整理了一下着装后露出一个八颗牙齿的笑脸,他伸手敲了敲门,他侧耳倾听并没有听见“请进”的回复,他皱了皱眉头,提高了些声量:“路德阁下,您在吗?”

    无虫回应。

    怎么回事?

    出勤机器上分明显示着路德阁下尚未打卡下班,现在也早早过了午休时间,刚刚路过工位的时候并么有看见雄虫阁下,按道理说他应该就在办公室。

    难道是睡着了?

    审查员想着握上了门把手,发现被锁住了,他声音提高:“路德阁下?您是睡着了吗?”

    依旧是一片安静。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审查员脑子里闪过一堆加班猝死,体力不支昏倒等念头,他着急的狂拍门板,大喊:“路德阁下,路德阁下您是不是身体难受,你能听见我说话吗?路德阁下?!”

    陆泽从电梯内出来看见的就是这副场景,一个身穿军装的雌虫趴在他的门上急得团团转,大喊着他的名字,眼见着军雌退开几步就要抬脚踹门了,陆泽及时出声制止了他的行为。

    “我在这里。”

    急得要命的审查员冷不丁听到背后传来的话语,他猛地扭头,看见穿着白大褂的陆泽缓步朝他走来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开门,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闹了个乌龙,他悬着的心落回原处,摸了摸额头上吓出来的冷汗:“路德阁下您没事就好,我还以为您出了什么事情。”

    “多谢关心,我没事。”

    陆泽开了门,他的回答礼貌却极为疏离。

    听到陆泽的道谢,审查员脸上的神情有些震惊,难得见到脾气好有礼貌的雄虫,他对陆泽的感官瞬间上升了好几个好感度。

    陆泽进了门第一时间就是按了三泵酒精消毒液,他的双手有些红,仿佛浸了血,血干了有褪色了。

    他的动作不慌不忙,即使是清理双手也显得赏心悦目,审查员看着眼中的赞赏越发抵挡不住,知道陆泽出声扯回了他的思绪:“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杵在原地的审查员赶紧回神:“我看见您这段时间的出勤情况了。”

    陆泽掀起眼皮,看到出勤板块上全是红勾,他嗓音淡淡:“我的出勤是有什么问题吗?”

    审查员赶紧摇头:“不是,当然不是,您的出勤率非常好,我就是看见您一直加班,怕您身体吃不消,所以……”

    陆泽打断了审查员接下来的话:“您多虑了,我的身体挺好的。”

    审查员一愣,心里暗骂自己不会说话,他赶紧陪笑道:“当然,您的身体自然是很健康的,不过长时间的工作容易造成疲惫,您完全可以下班后去享受生活,娱乐自我,我知道最近商业街正在举办大型活动,您可以让您的雌虫一起出门逛逛。”

    陆泽闻言揉搓的双手一顿,静默片刻后他开了口:“我的雌君在这次的出征队伍名单上。”

    审核员此刻都想扇自己巴掌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小心翼翼地抬起眼,面前的雄虫倚靠在桌边,他脸上分明没什么表情,但是却莫名让虫感到他低落的情绪,他看起来似乎很孤单。

    此次的出征带走了军部一大批骨干,任务的难度可见一斑,谁都不知道出征的这批军雌会遇见什么,也不会知道他们是否都能平安归来。

    审核员也不知道此刻该继续话题,只能干巴巴地说了声:“也有许多娱乐项目是单虫款的,比如音乐会,看电影什么的。”

    陆泽微微抬手,他打断了审核员的话:“谢谢您的好意,不过最近研究部的任务比较重,药剂正在研发期间,离不开,至于您说的加班问题我会注意的。”

    话都说得这个份上了,要是再多嘴就真的是没眼力见了,审核员讷讷点头:“好的好的,那阁下您先忙,这就不打扰您了。”

    办公室的门被合上,陆泽从办公桌上取过一瓶双氧水后,他扯下了医用袖套,只见袖口上沾染了几道斑驳的血迹。

    干涸了的血迹在双氧水的侵蚀下快速褪去,陆泽眉宇间浮现些许厌恶的神情,他转身走进了卫生间,白衬衫被脱下丢进了脸盆内,很快就浸透了水。

    陆泽看着逐渐淹没在脸盆内的白衬衫,无甚表情的脸上忽然扯出了一道弧度。

    少加班,多休息?

    别墅里头太大也太安静了,在莱茵走后,陆泽第一次发现原来别墅如此的空旷,明明一切都一如原样,可他却仿佛一夜之间忽然变小了。

    下班后没有热腾腾的饭菜,没有一杯特意放温的清茶,没有搭在他脖颈间为他放松的手指,没有暖烘烘的在他腿边轻蹭的温度。

    没有笑容,没有声音,偌大的别墅仿佛变成了一个豪华的陵墓。

    每一处仿佛都变成了回忆。

    莱茵痕迹存留最多的主卧成了他唯一愿意待的地方,那里有着莱茵的气息,闻着熟悉的味道,仿佛他就仍在身边。

    可是味道会变淡,用一点就少一点。

    莱茵离开的第一个星期,在又一次噩梦惊醒后,陆泽没有入睡,他驱车来到的军部大门,刷卡进了研究所大门。

    他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当心烦意乱的时候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让自己忙起来。

    陆泽取出一件新的白衬衫换上,他套上防护服重新进入了研究室。

    雌虫抚慰剂的初品就要完成了,他的工作就要完成了,莱茵什么时候回来呢?

    *****

    偏远地区根本没有发达的星网,光脑不起作用,莱茵和陆泽完全处于断交状况,已经二十三天了。

    两天前他们刚刚结束了一场火拼,正如安德烈所料,他们此次一行并不容易,若是没有向莱茵这般高等级的恢复异能者,怕是得折损不少军雌。然而,他们的任务并不是打了胜仗就结束了,剩下的清理行动往往繁冗且疲累。因为清理的范围实在太广,为了提高效率,莱茵和安德烈分别带领两支队伍,伤势较重的军雌留在军营里看守,其余的再一次探索未曾达到的领域。

    莱茵今天的运气似乎不太好,这已经是一路上遇到的第三只变异种了。天知道这个星球到底经历了什么变化,比起上个星期清理的G2218星,这个星球的污染指数简直翻了七八倍,而在此种情况下活下来的变异钟的危险程度和难杀程度也是呈几何数增加。

    “少将,伤员都在这里了。”

    莱茵点头,治愈系的精神力朝着新送来的军雌扩散,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的军雌痛吟一声后呼吸逐渐恢复,很显然他算是保住了命。

    随军的军医也是忙的要命,纱布都用完了七八卷,军医人手短缺,莱茵这支队伍中仅仅只有一个军医。

    副将看着眼前瘦削的身影,眼睛湿润了,他摸了一把脸,手上的血和沙土蹭得他的脸更加脏污,他嗓音沙哑:“少将,都亏有您,要是没您,兄弟们都不知道……”

    莱茵瞥了眼哽咽的副将,看见腹将手臂上一个老大的豁口,甩过去一个精神力球,打断了他的感动:“把杀了的变异种切几段收起来,我们在这里休整半天。”

    副将看着自己不再流血的伤口,红着眼点了点头,他明白莱茵这是为大局考虑,这颗星球着实诡谲莫测,危险系数极高,受伤的军雌很多,若是咬牙前行怕是许多士兵都得折在这里。

    副将朝专心致志治疗伤员的莱茵鞠了一躬后大步朝外走去,发布原地驻扎的军令。

    半小时后,看着面前已经脱离了危险期的伤员,莱茵停止了精神力输送,源源不断的治愈力让他有些脱力,起身的时候眼前忽然花了,身形踉跄一瞬,他赶紧扶住身侧的桌子稳住身形。

    “少将!”

    莱茵闭了闭眼压下眼前的昏花,伸手朝匆匆丢跑来的军医挥了挥手:“没事,就是坐的有些久了,腿麻了。”

    这明显就是假话,长达一个多小时的大范围精神力输送,即使是S级雌虫也撑不住,他们早就有所耳闻,半年前莱茵少将就是因为精神力枯竭被迫退役。

    军医红着眼,扶着莱茵坐下:“少将,您要注意身体。”

    莱茵低低嗯了一声,他伸手捂住了腹部,刚刚让他站不稳的不单单只是头晕,还有一瞬间腹部的刺痛,那种感觉仿佛针|刺,让他双脚发软。

    军医注意到了这个细节,着急询问:“少将,您可是哪里不舒服?”

    刺痛仅仅只是一瞬间,莱茵并没有在意:“没什么。”

    副将听见声响赶紧朝莱茵这边跑来,看着莱茵扶着椅子面色苍白,那还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出声劝道:“少将,您要照顾好自己,你现在是队伍的主心骨,将士们都指望着您,您可千万不能倒下去。”

    “我心里有数,”莱茵点头,他知道自己肩上的责任:“天色不早了,夜晚黑下来,怕是更加难熬,多生些火。”

    副将点头,表示知道了,变异种虽然强悍,但是某些刻在野兽基因中的习性还是改不掉的,他们大多都怕火。

    军队的效率向来很高,副将出去没多久队伍里就已经扎营生起了火,因为伤员很多,莱茵让将士们煮了些流食。

    这段日子他们为了省时间,吃的都是压缩饼干,难得有热乎乎的食物还加了肉罐头,将士们打心底里的高兴。

    这颗星球的温差很大,白日极其炎热,到了夜里冷得刺骨,军医搓了搓冻红的掌心,往火堆中加了些干木棍,火光的热度烤着冻僵的双手他舒了口气,看着已经烧开了的水小心地隔着棉布倒了一杯给身侧的莱茵。

    “少将,您在想什么?”

    红红的火光晃动着落在莱茵瓷白的脸上,他瘦了很多,下巴上陆泽养出来的弧度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接过了军医递给他的热水,喝了一口,没有说话。

    军医也不是第一次跟在莱茵身边了,这大半个月过来了,他知道莱茵并不是话多的虫。然而今天的经历实在太过艰险,即使他是不用上战场的随行军医,看见挤满伤员的帐篷,他也知道情况凶险。在这个离家数千光年的地方,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他有种再不说话就会被憋死的冲动,他自顾自说着:“少将,我有些想家了。”

    火光带着暖度,可是心却格外地凉,军医红了眼,他年纪不大,这是他第一次随军出征,也是他第一次如此切实的懂得入伍那天宣誓的誓言的意义。

    我志愿献身医学,热爱帝国,忠于人民,恪守医德。

    我决心尽全力除病痛,献忠心,救死扶伤,不辞艰辛,执着追求。

    我宣誓决战前线,使命必达,誓死不退。

    年轻的雌虫低着头,他拼命想要忍住眼中的泪水,压下喉咙中的哽咽,可是大滴大滴依旧是顺着脸庞落下,他憋得满脸通红,下一刻他面前多出了一条白色的手帕:“擦擦。”

    那手帕实在太干净了,军医没敢伸手拿,他胡乱地拽着衣袖擦了擦脸:“少将,对不起,让您看笑话了。”

    莱茵摇了摇头,声音平静:“没什么好笑话的,谁都会想家,谁都会脆弱,流泪不丢脸。”

    军医重重嗯了一声,他看着莱茵目光带着好奇:“少将,那您也想家吗?”

    莱茵将手帕放在怀中收好,低低嗯了一声。

    军医惊奇地发现,大半个月来从未笑过的莱茵此刻唇边竟然浮现了一抹弧度,浅淡的好似昙花一现,他听到一道低不可闻却缱绻的声音:“我也想家。”

    他的家里有他的雄主。

    看着跳动的火光,莱茵将手中的热水一饮而尽,目光坚定又渺远:“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了。”

    这是最后一颗星球,半月之后就是归期。

    ……

    能暂时代替雄虫信息素的雌虫抚慰剂正式走出实验室,军部招了三批施药员进行小范围试用后,初步效果显示极佳。就目前看来,陆泽的工作算是完成了。

    制作雌虫抚慰药剂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不同等级的雌虫对药剂是否通用适用,药剂会不会有成瘾性的分线,会不会因为过度使用产生耐药性等等,都是他要考虑的因素。

    这本就是一个长期的工程,但是在陆泽长达一个多月加班加点高强度、高效率的工作下被奇迹般地有了良好的初期结果。

    身边是大为惊叹的讶异和恭贺,陆泽却并没有感到丝毫喜悦,浮于表面的礼貌笑容是他能尽力做到的所有。

    陆泽借口还有些工作没有完成婉拒了庆功宴,独自回到办公室,他下意识看向桌子一角上立着的日历,红艳艳的叉从绵延,今天是月末的最后一天。

    一个月半月了,莱茵还是没有回来。

    陆泽拿着马克笔,看着日历上代表今天的数字30,鼻尖停顿许久最后还是化了个叉。

    一天结束了。

    陆泽的工作也结束了,他立了大功,军部的领导也知道了他连续加班快两月,当即批了他七天小长假,让他回去好好休息放松。

    数日灯火通明的实验室此刻一片黑暗,像是一颗不会跳动的心脏。

    陆泽脚步一顿,旋即恢复了正常,电梯已经到了,他走了进去,离开了住了一个多月的研究所大楼。

    他没有开车回别墅,而是选择了徒步,像是不想回家刻意在外消磨时光的丈夫,最大的区别是许多丈夫是为了躲避家中等待的妻子,而他则是因为家里空无一人。

    他不打算回别墅,出租房离这里不过半小时的路程。

    夏日的天气总是多变,中午还是烈日炎炎,到了傍晚天空阴沉沉的像是要落雨,街上没有什么虫,偶尔有几个也是匆匆赶路。

    一声闷雷乍响,水泥地上的尘埃被豆大的溅起一片,像是简短又不失礼貌的预告,片刻后泼天的雨水哗啦啦倾盆而下。

    陆泽站在屋檐下躲雨,细小的水流顺着发丝沿着脸颊流入衣领,湿热,黏糊,让人心情烦躁。

    天像是破了个大洞,这雨怕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了。

    陆泽啧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咬在唇边正想要点燃时,却发现烟草沾了水已经烧不起来了。他皱起眉头指尖用力直接捏断了烟。

    陆泽垂眸,晃动的水坑中一秒映出他的身影,尚未清晰又被接连落下的雨水打花,他别开眼,余光忽然望进了建筑的玻璃窗上,只见玻璃窗中的男人面容冷峻,眼神凉薄,眉宇间似乎萦绕着些许烦躁,没有丝毫从容不迫、有条不紊的气度。

    熟悉却又陌生。

    陆泽掏出烟盒中仅剩的最后一根烟,直接叼在口中嚼了,他原先没有烟瘾,但是这两个月烟盒和打火机成了他每天必备的物件。

    真是形单影只啊……

    尼古丁苦涩的味道在唇齿之间漫开,陆泽看着溅到皮鞋上的水花,扯了扯唇。

    直到……

    口袋中的光脑发出特殊的提示音,陆泽准确地从轰隆隆的雨声中捕捉到了那串他特意设置的铃声,他掏出光脑,只见停留在一个月之前的聊天框内忽然弹出了一条新消息,发出时间显示在一分钟前。

    【雄主,您在军部吗?还是在家?】

    聊天框的最上方显示着正在输入中…,陆泽点开了光脑的亲密模式,下一刻聊天框中就弹出了一条红色的路线。

    【我立刻来找您。】

    笔直的路线,只有短短不到五百米的距离,这五百米的距离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缩短。

    陆泽抬起头,他看见了倾盆大雨中一个极其熟悉的身影朝他靠近,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莱茵,他快两个月没见的雌君。

    “雄主!”

    陆泽看见了一张湿润的笑脸。他手中握着雨伞,但是没有撑。他大步迈进了屋檐下,来到了陆泽的身前,柔声又唤了一遍:“雄主……”

    这一次,陆泽清楚地听见了莱茵的声音,他静静注视着莱茵。

    莱茵比离开的时候瘦多了,原本合身的军装变得宽大,他浑身滴着水,顺着过大的领口往下漏。湿漉漉的头发垂在肩膀上,原先如丝绸一般的长发突兀地短了,变得毛糙。

    精致的小鸟雀吃了苦变成潦草小鸟了。

    陆泽静静看着,直到莱茵朝他走近了一步,他做着要抱抱的动作,再一次轻唤陆泽:“雄主,我回来了。”

    莱茵的脸上细小的水流蜿蜒而下,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他的眼睛红红的,看着陆泽的模样像极了流浪许久终于回家的小狗:“雄主,我回到您身边了,您抱抱我好吗?”

    陆泽看着一副强忍着泪水、寻求拥抱的莱茵,终于伸出了手,他一把将莱茵拥进了怀中。他用的力气很大,扣在莱茵肩胛骨的手背上青色的血管暴起,仿佛要将莱茵揉进骨血,他感受到了莱茵被雨水打湿后冰凉的皮肤,但很快就升起了热度。

    “雄主……”

    陆泽看着蹭到他脖颈上又亲又吻的莱茵,他倒是还记得现在是在外面,伸手捂住了自己被舔的湿热的脖颈,低声道:“叫我的名字。”

    莱茵落下的吻被阻挡,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并不是能让夫夫肆意亲热的场合,虽然现在下着大雨并没有虫。他出走的理智陡然回归,红着脸,低声喊了陆泽的名字:“陆…泽……”

    陆泽仰起透闭了闭眼,喉结控制不住地滑动了两下,他搂在莱茵腰上的手越发收紧了力道,在莱茵的闷哼中亲了亲他的耳朵:“嗯,我在。”

    两个月未曾亲密,如今忽然听见陆泽低沉的嗓音,莱茵几乎要软了腿,他贴在陆泽身上,恨不得现在立刻瞬移到家。

    陆泽垂眸,这两个月以来他眼中第一次闪过笑意,他贴在莱茵的耳朵上故意吹了一口气:“别急。”

    陆泽带着莱茵去了出租屋,一进门,莱茵就被陆泽抱着腿压在了门板上。

    落在身上的雨水被摩擦的体温暖化,莱茵仰着头喘了口气,密密麻麻的亲吻落在他的耳畔和脖颈,空|虚了快两个月的身体下意识回应着陆泽。

    莱茵耐不住地哼了一声,他低下头和陆泽接吻。

    湿热的吻伴随着咬,有些疼,有些麻,像是在诉说着分别两月的情愫。莱茵没躲,他从陆泽的吻|咬中品出了陆泽的思念。

    思念是酸苦的,末了才有一点甜。

    陆泽的指尖拂过莱茵凸出的肋骨,眼眸中微微闪过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瘦了。”

    背脊接触到冰冷的玻璃,莱茵抖了抖,他眼眶发红露出一个笑:“很快就会养回来的。”

    湿漉漉的军装被剥落,陆泽扶着莱茵的背摸到了一块不平的凸起,他动作微微一顿,朝那处不平看去,只见莱茵的肩头有着一块宛如成年男子掌心大小的伤疤,颜色粉红,看起来刚刚愈合没多久。

    看着陆泽紧紧盯着自己的伤口,莱茵伸手搂住了陆泽的脖子,他贴在陆泽的脸颊上亲了亲,鼻尖蹭着陆泽的脸,像是讨好一般低声道:“雄主,已经好了。”

    陆泽闭了闭眼,他其实设想过莱茵会面对什么,但是当他真的看见莱茵的伤口时,曾在夜晚困扰他多次的噩梦仿佛在眼前成真了。

    陆泽忽然伸手猛地将莱茵扣进自己怀中,紧紧地贴着,他的手指摸过莱茵每一寸脊骨,仿佛珍宝失而复得,他的动作很轻很柔,像是怕碰坏了宝贝,那动作即使说是百般珍视千般爱护也不为过。

    通过和陆泽的胸膛,莱茵仿佛感受到了不规则的颤抖。

    像是……

    莱茵伸着手朝陆泽的眼睛摸去,尚未碰到就被一只大手握住了。

    莱茵心中一个猜想渐渐成形,他像是不敢相信的开了口:“雄主,您哭了?”

    “……”

    回应莱茵的是陆泽微微重了些的呼吸声。

    莱茵另一只没被控制住的手摸索着想去开沙发边上的小台灯,啪嗒一声,昏暗的灯光在房间中亮起,一只大手蒙住了莱茵的眼睛。

    但只要一瞬也足够了。

    莱茵僵住不动了,他看见了,他看见了陆泽脸庞上湿润的水迹,房间里不会下雨,那水迹是什么显而易见。

    他的雄主哭了。

    那眼泪是为他而流的,因为他受伤了。

    莱茵抿着唇,他想起曾经陆泽对他说过的话,他不喜欢他受伤。莱茵确实安全回来了,但是战场之上受伤总是必不可免,他终究是食言了。

    莱茵满心愧疚地谴责自己:“雄主,抱歉,莱茵让您担心了。”

    “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在有这种情况了,绝对不会,以后我一定都陪在您身边,您去哪我就去哪……”

    莱茵满心内疚地说了一堆话和保证,却没听见陆泽的回应。一室寂静中,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劲。

    莱茵觉得压在他身上的陆泽似乎有些奇怪,蒙着他双眼的手掌也好似僵住了,他试探地偏了偏头,就看见陆泽握着他的手腕,露出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表情。那表情到底表示什么,莱茵说不上来,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其中蕴藏的情感格外复杂。

    “雄主,您怎么了?不舒服吗?”

    回来路上他们淋了雨,雄虫总是娇贵体弱,虽然这个词用在陆泽身上百分百不合适,但是关心则乱,莱茵以为陆泽淋了雨发了热。

    见唤了几声都没有反应,莱茵眉头紧皱,当即伸手就要去摸陆泽的头,然而他的手腕刚刚动了动就被陆泽扣住了,严丝合缝,无法动弹。

    见状莱茵又惊又喜,赶紧问道:“雄主您没事吧?您刚刚是怎么了,一句话都不说吓死我了。”

    陆泽紧紧扣着莱茵的手腕,在他疑惑不解地神情中深深看了他一眼:“莱茵,你好像怀孕了。”

    在医学方面,这还是陆泽第一次用了“好像”这个含糊不准的词。

    闻言莱茵瞪大了眼睛,他反应的夸张程度丝毫不比陆泽轻,他张着嘴巴许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结结巴巴:“……什么?我、怀、怀孕了。”

    陆泽的食指和中指仍旧牢牢扣在莱茵的手腕上,再三确认后对着几乎不敢呼吸的莱茵点了点头,他肯定了先前的判断。

    莱茵摸着平坦的小腹,许久朝陆泽露出一个有些傻气的笑容:“雄主,我们要有小宝宝了。”

    陆泽看着下意识护着腹部,笑得傻乎乎的莱茵,唰地一声站起来,捡起地上的衣服就开始往身上套,不明就里的莱茵脸上露出疑惑:“雄主,您这是做什么?”

    湿淋淋的衣服很难穿,陆泽费力套好了裤子,他瞥了眼莱茵:“带你去医院。”

    莱茵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肚子:“为什么去医院?您不喜欢小宝宝吗?”

    正在捡外套的陆泽闻言一顿,看着满眼伤心的莱茵着实没忍住伸手敲了敲他的头,语气有些无奈:“想什么呢,是带你们去做检查。”

    知道自己误会了的莱茵瞬间转阴为晴,但是听见做检查他又开始露出担心的神情,拉着陆泽的手问道:“为什么要去做检查,宝宝哪里有问题吗?有危险吗?”

    看着被自己一句话乱了心神的莱茵,陆泽俯身抱住他拍了拍他的背,低声安慰:“当然不是,从脉象上看宝宝没有任何问题。”

    莱茵眼角的泪水收了回去:“那为什么要去……?”

    陆泽亲了亲莱茵的嘴角堵住了他要问的话。

    因为他刚刚进去了。

    因为尚不知道宝宝已经安家的陆泽私闯民宅,他和他未出生的宝宝在爸爸的肚子里打了个招呼。

    因为急着安抚多想的莱茵,陆泽的湿袖子都只套了一边,他兵荒马乱地想带莱茵去医院检查,甚至忘记了出租屋里头有干衣服。直到莱茵提醒,他才避免了一身湿哒哒地出现在医院的滑稽场面。

    用医学术语来讲,胚胎发育良好,除了母体因为长久未得到信息素灌溉导致胚胎不太活跃,其余无需担心。

    雌产科医生说,宝宝很乖,以后出生了应该是个文静的宝宝。

    与此同时,雌产科医生再三向陆泽证明他的担忧是多余的,并且暗示雄父和雌父之间经常“相亲相爱”有助于宝宝的发育。

    妙手回春的陆大医生并不熟稔妇产科知识,莱茵的整个孕期他都是书不离手,生怕错过什么。得益于此,莱茵的第一胎并没有遭罪,吃好睡好,他胖了一圈。面对自家亲亲雌君的抱怨,陆泽的回答就是抱着他全亲一遍,无论是鼓起的小腹,还是因为孕期变得莹润的大腿,抑或是因为怀孕二次发育的胸脯。他用行动证明自己一点都不嫌弃他胖,不仅不嫌弃,还非常喜欢。

    对于莱茵自以为的胖,陆泽也有自己的想法,他觉得胖这个词形容莱茵实在是错误,孕期莱茵的身材用这八个字最恰当不过——珠圆玉润,韵味十足。

    经验丰富的雌产科医生果然是一语中的,夫夫相亲相爱有益于虫崽的生长发育。

    第二年春末的时候,莱茵和陆泽的家迎来了一位新生命的到来,只不过小少爷并不像医生预料的那般乖巧文静,爬树捉鸟那是样样精通,偌大的别墅内叮叮当当这下是再也不复从前的沉寂了,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第085章 番外之值得就好

    可能是有些大男子主义, 又或是某种不曾说出口的独占欲作祟。陆泽心底其实并不太喜欢莱茵和安德烈私交过甚,这并不是指他限制莱茵的交往, 而是不想让莱茵掺和进皇家的肮脏烦心事中。

    他自认为不是一个大方的人,准确而言,他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幼年时莱茵遭遇的悲惨除了那该死的罪魁祸首,皇室也必须承担起疏忽的责任。

    莱茵心软善良,安德烈一声令下就把他带走了快两个月, 弄得一身伤回来,幸好肚子里的宝宝一切健康,否则……这事,陆泽现在想来都一阵后怕。

    他不想让莱茵过多参与剩下的事宜了,起码在孕期不行。因此莱茵归家后, 陆泽立刻动用了雄虫尊贵的特权, 他让莱茵待在家里安心养胎。天塌下来高个子顶着, 军部少了他不会出什么大事。

    莱茵本就因为将陆泽抛下两个月心里有愧, 如今对陆泽更是百依百顺,自然乖乖待在家中。

    莱茵回来后发现陆泽消瘦了不少, 询问后才得知陆泽在他离开之后彻底化身工作狂,竟然研究出了雌虫抚慰剂,这让他是又心疼又骄傲, 自那以后陆泽为了帝国做贡献的“奉献大好人”形象彻底在莱茵心中生了根。

    当然了,陆泽对于这个荣誉称号接受坦然, 他并没有解释或是纠正自己并非闲的没事烂好心, 他做事情想来不邀功, 对于他而言做就是做了,无所谓原因, 值得就够了。

    陆泽本以为他为莱茵做的事情会随着时间湮没,并不会得见天日的那一天,然而偶然的一通电话让一切水落石出。

    安德烈忙得要命,身为主将他有一大堆破烂事情要处理,一个月后才终于有时间喘口气,第一时间就是给莱茵打了个电话。

    “莱茵你最近怎么样?虫蛋还好吗?”

    安德烈并不在帝国,所在的星球信号不太好,他的背景有较强的杂音,但是这难以掩饰他声音中的疲惫。

    莱茵搁在腹部的手掌下意识轻轻揉了揉,他肚子里揣了个三个多月的虫蛋,已经显怀了,日常的穿着也从军装变成了宽松的T恤,先前瘦下去的肉被陆泽养了回来,看起来多了些孕雌的味道。在外吃了苦的小鸟雀被小心捧在了手心,毛糙的羽毛都涂上了一层油,变得漂亮精贵。

    “我挺好的,宝宝也很好。”

    清润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和温柔,让电话那头的安德烈不禁感慨:“你雄主对你是真的很好。”

    “那是自然,”莱茵摸着肚子笑着回了一句,一个星期前那位S级冕下不顾阻拦硬是跟着舰队飞往安德烈所在星球的新闻闹的是沸沸扬扬,他意有所指道:“你家的也不赖。”

    莱茵和安德烈一同出征了两个月,自然也明白了他为什么着急忙慌要收复整治星球的原因,他半是笑着打趣道:“收尾工作怎么样了,你的婚礼什么时候办?今年办得了吗?要是晚了,说不定我肚子里的宝宝都出来了,到时候你就成舅舅了。”

    “……”

    电话那头大概有三秒钟的安静,莱茵仿佛想象到安德烈捂着额头头疼的模样,他嘴角的笑容漾开。

    从莱茵口中听到自己和温漓的婚礼,莫名让安德烈有些心理不平衡,要知道他和温漓认识的时间比莱茵和陆泽还要早一个月,可现在莱茵不仅早早办好了婚礼,连虫崽都有了,而他此刻还在为了婚礼当拼命三郎。想到这,安德烈不得不感慨世事难料,谁能想到去年这个时候他们还奔赴前线生死难料,现在都已经安家立业了。

    “快了,今年年末一定能办下来。”

    安德烈说出来的话向来是有把握的,他并没有说大话,此行清理任务不仅仅对于瑞纳金帝国有益,其他盟友国家也是利益享有方,欧亚帝国也展现了他们的诚意,派出了法兰西上将一同开道。此次的合作是长期任务,其中也包括了铲除近两年忽然猖獗的星盗势力。

    当然这些东西并不适合正在养胎的莱茵,想到莱茵那位笑面虎雄主,安德烈选择保持缄默。

    莱茵摸着肚子的手停顿,他没有安德烈话语的可信度,他摸着微微凸起的腹部柔声道:“宝宝听见了吗,舅舅的婚礼今年结束之前一定举行,到时候带你去见见世面。”

    听着莱茵轻柔的声音,远在偏远星球的安德烈嘴角也不自觉地露出一个笑容,他低声顺着莱茵的话道:“崽崽,等你出生后舅舅给你个大红包。”

    天知道安德烈在看见莱茵给他发消息说他怀孕两个月时他有多震惊,要知道出征路途艰苦,毒瘴、毒虫、变异种……哪一个都不是好对付的,莱茵身为领队少将,带着部下几乎九死一生,现在告诉他原来莱茵一路上还怀着孕!

    安德烈当即叫停了紧急会议,再三确认虫蛋的健康情况,得到虫蛋健康的准确答复后才终于缓了口气。当时情况紧急,不容多说,等到他终于有了时间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莱茵闻言倒是没有拒绝,他们都不是缺钱的主,舅舅给侄子送见面礼理所应当。

    安德烈难得有空闲,他简单关怀了莱茵的近况,又询问了一些帝国此刻的情况等等,可是不知怎么的,这话题就又跑到了雄主身上。兄弟俩都不是话多的主,可是提及自家雄主,几乎就只能用滔滔不绝来形容,舌枪唇箭,最后以安德烈甘拜下风结束。

    “莱茵,你家雄主是真的厉害,雌虫抚慰剂效果极佳,先前的吐真剂也是,帝国有路德阁下实在是大幸。”

    听到安德烈提起药剂,莱茵倒是想起了他还有一笔帐没和安德烈算,他冷哼了一声:“我倒是一直没问,你当初为什么要让我家雄主去军部,还让他进审讯室,雄主心慈善良,怎么能进审讯室那种地方,要知道当天雄主回来时脸色难看极了。”

    安德烈移开听筒,看了眼光脑屏幕上的联系备注,确认对面说话的的的确确是莱茵后陷入沉默。

    他听到了什么,路德阁下善良心慈?是他让路德阁下去军部的?

    安德烈只觉得自己头上好大一口锅,他闭了闭眼觉得有必要为自己洗刷冤屈:“莱茵,最开始时,是路德阁下主动找我的,吐真剂也是他主动提出的。”

    “……什么?”

    听筒中惊讶的声音让安德烈皱起了眉,他隐隐觉得有些奇怪,他本以为莱茵身为陆泽的雌君自然知道这些东西:“你不知道吗?路德阁下他……”

    听筒中安德烈的声音似乎渐渐远去了,莱茵握住光脑许久才回神,光脑的屏幕是已经显示通话挂断,莱茵坐在沙发上消化着不久前听见的真相。

    陆泽主动找上安德烈提供了吐真剂和雌虫抚慰剂的条件交换费拉德;逼早有反心的贵族兵变这一釜底抽薪的招数也是出自陆泽之手。

    莱茵闭了闭眼,耳畔安德烈耳提面命的嘱咐依旧回荡。

    “莱茵,你家的雄主并不是个好相处的,更不心慈善良,在审讯室时他嘴角带笑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他很危险,若非军部将他收入麾下,若非他娶你了,他将被军部列为高危分子,至今未曾剔除。”

    莱茵抿紧了唇,他都不知道,他竟然不知道……

    他不知道陆泽在背后为他做了这么多。

    陆泽本不用显露自身的本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列入高位分子名单代表着什么莱茵不可能不知道,那意味着一层枷锁,陆泽将永远受到暗中监管。

    而这一切仅仅是为了帮他出气。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早就忘记了,况且现在他的眼睛也被治好了。

    不值得,真的太不值得了。

    为什么不告诉他?

    推开卧室的门,看着靠坐在沙发上背对着自己的雌虫,陆泽勾起唇从后面抱住了莱茵,习惯性地摸了摸莱茵微微凸起的腹部。

    “宝宝今天乖吗,有没有闹你?”

    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温柔好似流水,低着头的莱茵余光中看到了沙发边上陆泽带来的一束白兰花,他眼眶倏忽红了。

    陆泽此刻也意识到莱茵的情绪不对劲。他绕过沙发在莱茵面前蹲下,他看见了莱茵咬着唇噙着泪,眉间褶皱泛起,陆泽轻轻摸了摸莱茵的眼尾,低声道:“怎么忽然哭了?”

    明明刚刚还好好的,他离开了不到二十分钟,怎么突然就……?孕雌的情绪起伏有些大,时而高兴时而难过,患得患失,但莱茵一直未曾出现这样的情况,今天这倒是第一次。

    这些天一直书不离手的陆泽总算是学有所用。

    将莱茵抱起让他面对面坐在自己腿上,陆泽轻轻拍着莱茵微颤的背脊,像是哄小孩一样,轻声低语:“莱茵你怎么了?是宝宝闹你吗?宝宝不乖等出来之后我好好教训他,好不好,莱茵要当爸爸了,大度地原谅宝宝好不好?”

    怀孕之后,能飞能跑能跳的莱茵第一次体会到大半夜腿抽筋疼醒。

    肚子里的宝宝现在还只是个虫蛋,不明不白地背上一口大锅,莱茵不忍心,摇头否认,他摸着肚子:“宝宝很乖。”

    陆泽的指腹拂过莱茵的眼角,果不其然感受到了湿润,他贴在莱茵腹部的掌心轻轻揉了揉表达着歉意,他的动作没有任何旖旎的色彩,但是因为太轻太柔反倒是引起了一些难以言说的痒意。

    莱茵咬着唇,轻轻哼了一声,陆泽见状微微勾起唇,他亲了亲莱茵的眼睛:“所以是因为什么难过了?”

    莱茵身体发软,他喘了口气,像是一只白白嫩嫩但眼睛很红的兔子:“您为什么不告诉我您是为了我才去的军部,那些药剂也是因为我。”

    陆泽的动作一顿,他的视线瞥向沙发边的光脑,当下明白了前因后果:“……你刚刚和安德烈通话了?”

    “嗯,安德烈把一切都告诉我了,雄主您为什么不和我说您为我做了这么多。”

    陆泽抹去莱茵眼角的泪水:“没什么好说的。”

    莱茵眼眶红红,怀孕之后的情绪却是变得更加敏感:“可是您不说我怎么会知道您为我付出了这么多?”

    陆泽笑了:“做了一定要说吗,我做只是因为想做,并不是想要让你知道才去做。”

    他一直是打算独自处理好这些东西,至于莱茵是否知道他的付出,他不太在意。在他看来,付出并不代表一定要被发现,渴望被发现后得到夸奖和认同是内心缺乏自信心的表现,小孩子才会有的行为。

    莱茵抿唇:“付出不就应该得到回报吗?您为什么不希望我知道您为我做的一切?”

    陆泽摸着莱茵的腹部,细腻的触感让他微微眯起眼,他纠正了莱茵的误解:“不是不希望而是觉得没有一定让你知道的必要,知道之后会怎么样?你会因为不知道这些事实就少爱我一点吗?”

    莱茵摇头,否定快速急切:“当然不会!”

    “这就行了,”陆泽在莱茵唇上亲了一口,他的视线静静望进莱茵眼底:“莱茵,我做事情从来都是看值不值得,而不是大家认为的应不应该,万事随心,值得就做无需赘言,在我这,你值得。”

    莱茵凝噎,泪水扑簌簌就掉了下来,惹得陆泽无奈地继续哄:“好了好了,怎么又哭上了,以后宝宝一出生就知道他家雌父是个爱哭鬼了,哎呦,不哭了不哭了。”

    ……

    得知陆泽为了为自己出气折磨费拉德,莱茵提出了要去看看的想法,但是这个想法被陆泽果断拒绝了,理由是孕期见血不利于幼儿发育。

    曾揣着蛋冲锋陷阵杀变异种的莱茵抗|议表示他和宝宝没有那么脆弱,但是熟读医书的陆泽用专业过硬的实力让莱茵成功地怀疑自己的想法,最终打消了这个不恰当的念头。

    面对莱茵的好奇,陆泽向他承诺等虫崽出生后就满足他的好奇心,

    军部的一处特殊监狱中,一张简单的床板上蜷缩着一个形容枯槁的雌虫,他披头散发显然神志不清,面对着墙壁神神叨叨地念着什么。送饭的狱卒拿着铁棒在门上一敲,金属碰撞的声响瞬间让雌虫颤抖起来,在狱卒的呵斥中他像是一条被打怕了的狗一般瑟缩着呜咽起来。

    “对不起,我该死,对不起,我该死……”

    “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那样子对他,我不该伤害他,我不该……”

    狱卒摇摇头,拉开保险窗把手中的压缩饼干往里头一丢:“看来是真的疯了。”

    眼前状若疯癫的雌虫正是被皇室对外宣称畏罪自|杀的费拉德,他被秘密关在这个只能放下一张床的特殊监狱中,胳膊上全是注射药剂后留下的针孔,当然更多的是他自己抓出来的血痕,看起来格外恐怖。

    不过没有虫会怜悯他,这里的狱卒都清楚地知道他做过的恶事,死亡对他而言实在太过仁慈,他这辈子都要在无尽的痛苦中赎罪。

    冰冷的药剂在灯光下闪着寒光,看见针头的费拉德满眼惊恐疯狂挣扎却无济于事,针头扎进手臂打入药剂,他浑身像是通了电流一般不停抽搐。

    “求求你让我死,求、呃、求呃呃,求求你,让我死呃呃呃!”

    狱卒看着费拉德口角不受控制地流出唾液,极大的痛苦下他罕见地恢复了神智,他艰难地朝狱卒抽搐地伸出手,像是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他满是血丝的双眼控制不住地向上翻起。

    “让、让我死,我死啊呃呃……!”

    看着空中抽搐颤抖、扭曲宛如鸡爪的手,狱卒嘴角勾起讥诮的笑容,手中的铁棍狠狠挥下,在费拉德痛苦的哀嚎中猛地按下电流的按钮,声音冰冷又刺骨:“疼吗?”

    狱卒死死盯着在电流中颤抖的费拉德,眼眶因为泪水的刺|激发红,他冷笑地加大了电流:“救你?做梦!不记得了吗,当初你就是让那些家伙对我们这样做的,当时我们也求你,求你放过我们,可是结果是什么样的?”

    “疼吗?疼就对了,好好记着,当初我们都是这么疼过来的,这些都是你欠我们的。”

    空气中一股尿骚味蔓延开,狱卒按下了结束键,他冷眼看着半昏迷状态下意识抽搐的费拉德,扯了扯嘴角,他的双眼燃烧着仇恨的火焰,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复仇者:“我不会让你就这样死掉的,路德阁下发了话,你起码要活到明年的春天,所以……”

    狱卒抹去因为报仇雪恨落下的泪水,他居高临下地抽出一针强心剂扎进费拉德的手臂,吐出的话语让被迫重新清醒的费拉德肝胆欲裂,透过狱卒那双通红的眼他仿佛看见无数双朝他抓来的青白手臂,黑红的血液中他看见了一张张早已经七窍流血死去多时的脸。

    “好好活在地狱中吧!”

    这是诅咒,来自地狱的报复。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第086章 番外之日记

    【大家好, 我叫莱宝·卡莉斯…啊不对(黑线划掉)瑞纳(黑线划掉)算了,请原谅我不想写我的大名, 因为名字实在太长,毕竟我只是一个七岁的虫崽子,对了“崽子”这个词是我昨天学会的。

    我有很多名字,小宝贝,小甜心,莱宝, 陆宝宝……咳咳,现在让我来重新做个自我介绍,大家就叫我莱宝吧,这是我最喜欢的名字,也是我正式的小名。

    你可能会奇怪我怎么懂得“正式”两个字的, 那当然是因为我是个小天才, 虽然我只有七岁, 我的词汇量已经达到800个了, 词汇量这个词上周三刚刚学过(kuo号补充)。

    现在是晚上八点钟,雌父给外讲完了儿童故事书哄我睡觉觉, 是的,我已经和雌父雄父分房睡了,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小房间, 幼儿园的小朋友里头我是独一个,班里的小拉伊昨天还哭着来学校说自己晚上做梦梦到吃冰淇淋, 结果尿床了, 被雌父狠狠捏了一把pi股。

    我就从不尿床, 嗯,从来没有(点头肯定), 至少我记忆中是绝对没有的,至于那些发生在记忆之前的东西,我都不记得,当然不作数啦(这可不是在耍lai,这是就事论事哦)。

    雌父以为我睡着了,实际上我是悄悄装睡,我点了一盏小台灯,悄悄告诉你们哦,我等下要去作一件大事情,这个事情可是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我用了三个非常,因为老师说重要的事情要说三遍)!

    嘿嘿,今天是我写日记的第五六七八九十天!】

    床头灯散发着暖光,小小的身影趴在床上,咬着笔头写下日期后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一头银色的软发因为在被子里扑腾变得散乱,像是一个没有梳理整齐的毛绒球,一手拽着床单,小短腿熟练一蹬后溜下床。

    他穿着拖鞋走了几步,哒哒的声音让他皱起秀气的眉头,他把鞋子一丢,光脚踩到了地面上,脚趾被冻得一缩。

    “嘶,好冷!”

    正如日记里写的那样,莱宝今天有大事要做,为了今天的计划他已经等待好久了,他的雌父和雄父每周至少有三天都是早早地哄他睡觉,根据他敏锐的判断能力,他觉得雌父和雄父之间一定有他不知道的小秘密。

    他今天就要去破解真相!

    莱宝踮着脚轻手轻脚地打开了门,心脏碰砰砰直跳,他咽了好几口水后终于来到了陆泽和莱茵的主卧。小声地嘀咕了几句什么给自己打气,莱宝踮着脚小心地摸到了门把手,他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主卧地上都铺着厚厚的地毯,七岁的小虫崽有着身形优势,借着家具的遮掩,小小的身体趴在地上匍匐前进,倒是不太引起注意,尤其是当主卧的两位主人正在专心致志的忙着办事的时候。

    莱宝憋着气正吭哧吭哧爬过一个大沙发,他小心翼翼地抬起眼朝大床上看去,一条厚重的棉被沿着床边垂下不偏不倚地挡住了他观察的视线。

    莱宝:河豚生气jpg.

    雌父说做事情一定不能轻易放弃,他好不容易都爬到这里了,不能因为一条被子放弃啊!况且他还不知道雌父和雄父的小秘密。

    莱宝继续往前趴,忽然摸到一块和毛毯触感不同的东西,小小的身子被吓得一顿差点叫出声,他捂着嘴巴镇定下来后,借着昏暗的台灯仔仔细细地端详手下的东西,半天才认出是一件白色的衬衫,他拍了拍胸口继续朝前爬。

    然后他摸到了一条裤子。

    还有一条皮带……

    还有……这是雄父的领带吗?

    莱宝瞪大眼睛,心里嘀咕了一句。

    幼儿园的老师说衣服要叠整齐收好,好习惯要从小虫崽学起,雄父怎么把衣服乱丢?雄父还不如小虫崽!

    正在莱宝心里嘀嘀咕咕批评陆泽的时候,他听见了大床上忽地传来一声哭声。

    “雄主……求您…呜!”

    莱宝:!!!

    莱宝瞬间坐直了身体,他认出了这个声音,是雌父!

    雌父哭了,还是被雄父弄哭的!他在求雄父!!

    一瞬间,在幼儿园听见的那些恐怖的传闻全部涌入了大脑——有些小虫崽的雄父很坏会在床上打他的雌父,有些时候还会用上很恐怖的东西,甚至还会打虫崽。

    这些话是莱茵偷偷听幼儿园的老师说的,老师说到这个的时候很生气,也很难过,但是没有办法,只能叹气说着可怜的孩子。

    莱宝知道老师口中的小虫崽是谁,是和他同班的耶尔,就算是炎热的夏天他也总是穿着长袖,大家都说他很奇怪都不和他做朋友,因为他并不像其他小虫崽那样吵吵闹闹,莱宝对他的第一印象很好。

    当时莱宝并没有放在心上,在他的世界中,所有家庭都像是他们家一样美好和谐,雄父根本不可能打雌父,不是他夸张,他的雄父舍不得动雌父一根手指头!

    但此时此刻,在这个夜深人静的房间中,他亲耳听见了自家雌父哭着哀求雄父,一瞬间涌入脑海的愤怒让他控制不住地跳起来,大喊一声:“坏蛋雄父,放开我雌父!”

    主卧的大床上,陆泽和莱茵正在亲密交流着,炙热的吻落在莱茵的唇角,突然一声稚嫩的童音突兀地响起。这熟悉的声音好似清心咒,瞬间让意乱情迷的莱茵恢复了神智,他下意识推开陆泽就要下床。

    猝不及防被莱茵退开的陆泽看着慌慌张张就要爬起来的莱茵,眼神暗沉,眯着双眼望向了一脚踢翻了垃圾桶的捣蛋鬼。

    啧——

    这场景可真是久违。

    想当初,小虫崽出生后的那一年中,夜间只要他一哭,莱茵一定会去看他,无论他们当时在做什么事。

    “坏蛋雄父!你为什么要打雌父!放开雌父!!”

    想起几年前并不愉快的往事,陆泽神色发冷,他一把将慌乱地莱茵搂进怀中,看着像是一个小炮弹一样朝他冲来张牙舞爪要保护莱茵的小家伙,他扯过被子盖住了几乎不着寸缕的莱茵。

    虽然并不明白为什么此刻本该睡着的小家伙会出现在自己和陆泽的房间里,他现在也来不及害羞刚刚小家伙到底听到了什么,他明白小家伙一定是误会刚刚的场景,才会对陆泽出言不逊,此时最重要的是先解除误会。

    他想下床抱起莱宝好好解释一番,以免父子之间的误会增加,然而扣在腰间的大手格外有力让他动弹不得,他拍了拍陆泽的手露出讨饶似的笑容,然而无济于事,他只能远远地看着小莱宝安慰道:“莱宝,雄父并没有欺负雌父,我们是额……是在……”

    莱茵绞尽脑汁地搜寻着洽淡的词语,最后从混乱的大脑中找出了一个勉强适合的词:“我们是在玩。”

    “玩?”

    莱宝皱着脸,很显然有不太相信,但是莱茵再三的肯定让他逐渐消除了怀疑,他睁着一双清纯稚嫩的眼睛,好奇宝宝似地问道:“那雌父您刚刚为什么哭,还要求雄父?”

    闻言,莱茵的脸猛地红透了。看着那双充满了童真的眼睛,一瞬间雌父的责任带来的愧疚感几乎将他淹没,他的行为实在不像是一个合格的雌父。

    看着臊得简直要找个地洞钻进去的莱茵,陆泽终于开口,他看着迈着小短腿好几次要爬上|床却都失败的莱宝,声音低沉:“在雌父回答你问题前,你先告诉我为什么本该在房间里睡觉的你会出现在这里。”

    一句话简直绝杀,好奇宝宝的莱宝瞬间蔫巴了,在陆泽冰凉的视线下,他收回了正扒拉着床单的手指,乖乖站直了身形。

    “对不起,我……”

    他话音未落,陆泽的声音再一次响起:“现在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已经打扰了我和你雌父的休息,如果有任何问题或是解释明天到我的书房来。现在回房间睡觉。”

    还想解释的莱宝听完陆泽的话瘪起了嘴巴,他自知理亏闹了乌龙惹得雄父生气了,一听到明天要去书房,他可怜巴巴地看向莱茵,希望自家雌父能帮自己说些好话。

    莱茵最受不了的就是莱宝这样的眼神,被视线攻陷的他立刻拉住陆泽的手臂想说些好话,却被陆泽一个凉凉的眼神堵住了嘴。

    “立刻回去睡觉,我不想再说第三遍。”

    眼见着雌父求情都没用,莱宝只能垂头丧气地往外走,莱茵皱着眉看着小家伙蔫巴巴的背影,借着昏暗的灯光,他看清莱宝没穿鞋被冻得通红的脚丫子,他立刻面露心疼:“莱宝,你怎么没穿鞋?脚冰不冰疼不疼?”

    闻言莱宝扭头,雌父温柔担忧的话语瞬间让他委屈地瘪嘴,眼睛里瞬间冒出一小泡眼泪。陆泽皱眉,看着坚持要脱离他怀抱的莱茵,鼻腔中冒出一股气,他一把摁住了莱茵,随手拿起一件外套:“乖乖待着,我去。”

    衣服都没穿,想去哪里?虽然小崽子是他的种,但是毕竟也是雄虫。

    虽然陆泽并不太想承认,但是他确实吃醋了,莱宝出生后,这世界上唯一一位能让他产生危机感的雄虫出现了。

    莱宝没有等到自家雌父香香软软的怀抱,他被陆泽一屁|股捞起来,看着陆泽面无表情的侧脸,他一时都忘记了表情管理,这一次他脸上欲哭不哭的小表情全是真情实感。

    完蛋了!

    真的完蛋了!!

    他惹雄父生气了!

    被陆泽丢在柔软的儿童床上,莱宝被冻得发红的小脚丫互相抠着,他低着头像是冬天里缩着脖子的鹌鹑。

    陆泽站在儿童床边,居高临下地将莱宝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他瞥了眼莱宝正在不停扭动的脚丫子,丢下一句坐好别动后出了门。

    受到命令的莱宝保持着笔直的坐姿,他在幼儿园回答老师问题时都没有坐的这么笔直。

    房门很快被再一次打开,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他身前,莱宝看着面前笔直的大长腿小心翼翼地抬起眼,只见陆泽拿着一块热腾腾的毛巾,在他面前蹲下,湿热的毛巾裹住了莱宝冰凉的脚丫子。

    “雄父……”

    本以为会得到一顿教训的莱宝瞬间感动的眼泪汪汪,然而他感动的声音并没有唤醒父爱,陆泽瞥了他一眼,再一次说出了让他胆战心惊的话语:“明天中午到我书房。”

    正在感动的莱宝一颗心瞬间哇凉哇凉。

    陆泽用热毛巾给莱宝擦干净脚,摸了摸温度确认不再冰凉后,站起身:“现在已经很晚了,你应该睡觉了。”

    在陆泽的注视下,莱宝心如死灰地躺进儿童床自己为自己盖好了被子。当然了,在陆泽这里他的待遇一向如此,他的雄父可并不会给他盖好被子读儿童书哄他睡觉。

    陆泽一向觉得莱茵对小崽子有些过于溺爱,可是罕见地在这一方面,一向顺从他的莱茵并没有听他的话。

    都是第一次当爸爸,育儿经验都是从零起步,于是乎被雌父光环萦绕的莱茵对于这个问题分毫不让,反倒是陆泽连连败退。

    确认小崽子不会再作妖后,陆泽关了灯回到了主卧,一进门迎头而来的就是莱茵急切的询问:“雄主,莱宝他怎么样了,睡了吗,您有没有凶他,他脚上有没有受伤?冷不冷,会不会感冒?”

    “不行,我得亲眼看看才行。”

    陆泽沉默,他看着慌慌张张整理好自己往外跑的莱茵,长臂一伸将他揽进了怀中,他低沉的嗓音像是夹杂着什么别的情愫:“莱茵,他已经七岁了。”

    莱茵皱着眉:“莱宝才七岁,他还小……”

    陆泽俯身堵住了莱茵喋喋不休的唇,他不喜欢从莱茵口中听到对任何雄虫的关心和担忧,即使那只雄虫是他们年仅七岁的崽子。

    深吻以莱茵的气喘吁吁为结束,陆泽抵着莱茵的额头,灰色的眼眸望着莱茵,他在对方浅色的眼底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一个可怜的、委屈到吃孩子醋的父亲。

    “莱茵,他不小了。”

    陆泽的抚摸着莱茵的脸颊,低低的嗓音中藏着他都没有意识到的委屈:“他都已经学会装睡骗你了。”

    听到关于小家伙的坏话,莱茵下意识皱眉就要反驳,然而陆泽的吻再一次落在他的唇角,打断了他的话。

    “七年前,他刚刚出生那会儿,他一哭你就毫不留情地丢下我朝他跑去,现在他七岁了,依旧没变,你看着他眼睛里就没有我的位置了。”

    英俊疏离的眉眼此刻耷拉着,怎么看怎么委屈,莱茵怔愣,他从来没想过,委屈这个词语会和陆泽联系在一起,要知道陆泽向来是强大的。

    脖颈上湿濡的亲吻和啃咬让莱茵下意识缩了缩肩膀,他笑着捧起了陆泽的头,看清了他眼底的失落和吃味,他忽地笑了:“雄主,您这么会吃莱宝的醋,莱宝是您的雄子呀。”

    陆泽眼眸暗沉,他戳了戳莱茵勾起的嘴角,在他脖子上不轻不重地啃了一口:“雄子也是雄的,你太宠他了。”

    莱茵闻言唇角边的笑容微微一顿,随后温柔化开,他轻轻在陆泽额头落下一吻:“雄主,我宠莱宝是因为莱宝像您。”

    莱茵的手指划过陆泽的眉眼,朴实的语言在此刻却堪比动听的情话:“莱宝的眼睛、鼻子、嘴巴都和您很像,您小时候是不是和莱宝一样?”

    “怎么可能,他这么皮。”

    陆泽的动作蓦然一顿,矢口否认后看着朝他笑意盈盈的莱茵,他压下忍不住翘起的嘴角,低低回了一句:“他倒是希望他更像你一些。”

    “哈哈……痒,雄主,很痒呐。”

    陆泽亲了亲笑得发颤的莱茵,将他抱紧蹭了蹭他的脸,勾起了唇。

    真是神奇,莱茵一句话他就被哄好了。

    *****

    好吧,我总算是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今天雄父把我抓住了,我猜应该是为了昨天晚上的事情,我真是太聪明了,果然猜得没错。

    雄父和雌父可不一样,雌父总是笑得很好看很温柔,身上有一股香香的味道,雄父的话,虽然我也很喜欢雄父啦,但是我有点害怕他。不是说聪明的小孩子都知道家里虽不能惹吗?在我们家就是不能惹雄父,我觉得雌父也怕雄父,天底下会有虫不怕我的雄父吗?他可是会突然变出一本书当作家庭作业的!冷酷无情的雄父!(划掉)

    救命,雄父今天脸上都没有笑容,他看起来好凶(黑线划掉),不能说雄父凶,因为雌父会生气,要是雌父生气了,那可就真的完蛋了,雄父会把我的pi股揍开花!

    呜呜,为什么雌父不过来救我?

    雌父坏坏,明明我昨天是听见你哭才冲进去的,我一心想着救你,你却让我在雄父这里自生自灭!

    莱宝咬着笔头,一张白嫩嫩的小脸都要皱成包子了,书桌后的陆泽掀起眼皮,朝着不远处沙发上一直不停动来动去的莱宝看去,小崽子不知道在干什么,仿佛屁|股被火烤一样。

    “莱宝……”

    被点名的莱宝赶紧把手里的东西往身后的沙发里头一塞,扬起一张笑脸:“雄父,您叫我。”

    莱宝的笑脸杀可是征服了无数虫的秘密法宝,只不过他的秘密法宝在陆泽这里大打折扣,陆泽并没有揭穿莱宝藏东西的小动作,他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莱宝迈着小短腿吧嗒吧嗒跑过去,乖巧站好,一口软软的小奶音:“雄父我来啦。”

    陆泽食指点了点书桌上简化卡通版的生理常识:“这本书两周看完。”

    一脸笑容的莱宝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的神情,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足足有他三个指头厚的书瞪大眼睛:“看、看完?”

    陆泽点头,语气稀松平常,像是不知道自己的要求有多么残忍:“对,看完。”

    莱宝真的要哭了,他正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可是雄父,我为什么要看这本书?”

    陆泽对莱宝欲哭的表情向来是免疫极高,毕竟是自己的种,装哭和真哭的区别他还是分的出来的:“你不是好奇我和你雌父每天晚上在做什么吗?这本书里头有答案。”

    闻言,欲哭无泪的莱宝瞬间来了兴趣,他踮着脚将书抱进了怀里,对着陆泽无甚温度的目光礼貌道谢:“谢谢雄父。”

    陆泽嗯了一声。

    莱宝本以为自己要因为昨晚的事情被陆泽批评,没想到不仅没被批评还得到了意外之喜,他迈着小短腿吧嗒吧嗒就跑出去了,甚至忘记了自己藏在沙发里的东西。

    陆泽看着欢快跑走的莱宝,起身从沙发中翻出了他刚刚藏起来的东西,是一本日记本。

    陆泽微微挑眉,他倒是没想到小崽子还有写日记的习惯,他指尖随意翻开一页,恰巧落在莱宝写的笔记上。

    歪歪曲曲的字迹像是蚯蚓,还时不时有些括号黑线,陆泽唇角的弧度微敛,他的目光落在“雄父坏蛋”这几个格外突出硕大的黑字上,手指顿了一下后,朝前翻去。

    独属于小孩子特大号字体,冷不丁地冒出几个拼音还夹杂错别字,陆泽心里默默将给莱宝找书老师的事情提上日程。

    虽然对于一个七岁的小孩子来说能写日记已经算不错,但是陆泽远远高于一般水平。

    ……

    莱宝抱着书本吧嗒吧嗒回到房间,把书放在自己的小书桌上,迫不及待地寻找答案,他心底隐隐有一种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的感觉,他挠了挠头并没在意,很快就将心底这点奇怪的感觉抛掷脑后,趴在书上聚精会神地看起来。

    他实在太过专注,手肘一不小心碰到了书桌旁的书本,一叠书本哗啦啦掉在地上,莱宝跳下椅子捡起书本,散乱的书本中他忽然发现一个极其眼熟的本子,他眨了眨眼睛,终于想起自己忘记了什么东西。

    莱宝叫了一声,他猛地跳了起来:“我的日记本!”

    “不对不对!”

    正要捡起日记本的莱宝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他差点就碰到日记本的手“咻”地一声缩回来,不敢相信的看着地上的本子小声嘀咕:“我的日记本明明被我落在了雄父的书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发颤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掀开日记本的封面,莱宝看清了纸张上熟悉的字体,那上面的的确确是他写的字,可是他的日记本不应该在书房吗?

    他不是把日记本塞进沙发的缝隙中了吗?

    莱宝一页又一页翻过日记本,直到翻到最后一页,本该记录今天秘密的纸张上空无一字。他看着空白的纸,呆住了。

    几秒之后,莱宝像是明白了什么,他忽然瞪大眼睛,大喊一声:“糟糕!”

    空荡的房间内稚嫩的声音回荡,莱宝捂住了嘴巴,满脸的懊恼:“救命,我拿成雌父日记本了!”

    当莱宝正冥思苦想该如何把自家雌父的日记本拿回来时,他的隔壁,已经完成了工作的陆泽站起身,他的视线微微落在书桌上他看了一眼就合起来的日记本上,静默片刻后重新拿起了日记。

    倚着窗,陆泽单手松了松领带,另一只手随意一翻,不知看到了什么,他漫不经心的目光一顿,正在扯领带的手也收了回来。

    只见薄薄的纸张上有几行简短的笔迹,是与虫崽截然不同的漂亮字体。

    陆泽一眼就认出了这字迹属于谁,七年间,这熟悉的字迹伴随着他生活的方方面面,邀请函、信件、莱宝的成绩单等等。

    只不过这本日记中的字略显青涩,但是即便如此也能看出其中凌厉的笔锋,独成一片风骨。

    【今天是离开雄主的第二十八天,好想念雄主,不知道雄主现在怎么样,吃的好吗,睡得好吗,雄主他会……想我吗?】

    末尾“会想我吗”这几个字下笔极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又怕打破什么,陆泽的指腹缓缓摩挲着书页,这样一句话已经足够让他明确这笔迹写于七年前的远征,那历时将近两个月却被莱茵轻飘飘揭过的过去。

    陆泽往后翻了一页。

    【这是最后一个星球,应该很快就能回家了。现在帝星是几点,雄主在做什么呢?】

    【这个星球温差极大,下了好几天的雨,木头全部潮了,生不起火,现在帝星应该是夏天了,主卧的床单应该换成夏凉被,不知道雄主会不会觉得热,雄主独自在家能照顾好自己吗?晚上的时候他躺在床上会想什么?】

    ……

    【今天是三十五天(划掉)今天是离开雄主的第三十六天了,在这个星球的第十二天,又有虫死了,被变异种伤了的军雌又增加了一倍,药剂快用完了,援兵还没到,不能再往里头走了。雄主我好想您。】

    看到这里,陆泽往后翻页的手指骤然一顿,他的视线下意识停留在“死”和“伤”这类刺眼的字上,末尾那句想念突兀又直白,像和先前疑问式的询问截然不同。

    陆泽闭了闭眼,静默一瞬后他抬手翻页。

    【第三十八天,我想您了。】

    【四十天了,还需要多久?】

    【四十三,好像快点回去。】

    【想回家——】

    一道突兀的划痕,莱茵越发凌乱的笔迹戛然而止,像是被突然打断划下了休止符。

    纸张被扯破留下的残页,然后是接连数页的空白。陆泽冰冷镜片后的眼眸微沉,紧绷着脸,即使知道事情的结果,纵使已经过去了七年之久,在看到那道戛然而止的突兀划痕时,陆泽的心仍旧是咯噔了一下。

    陆泽一页一页地翻过纸张,不放过任何一处痕迹,大片的空白之后,忽然一句极其简短的话撞入了陆泽的眼底。

    【我有宝宝了。】

    这就是这本日记的终章,和先前语境截然不同的奇妙转折。思念的酸苦、对未知的担忧、还有死亡和伤痛的阴霾,在这一句极其简单的话彻底变了味道。

    血腥和硝烟的味道烟消云散,变成了冒着甜蜜的泡泡水。

    看着这短短的一句话,陆泽许久未曾移开视线,他闭了闭眼,指腹抚摸着泛黄的封面,像是通过粗糙的封面和七年前的莱茵隔着虚空互相触碰。

    这本日记中藏着那些日子里无言的思念,一张张、一页页,汇成了涓涓细流。莱茵的思念不像一场盛大的雨,而是春日中长久的潮湿,催的万物生芽。

    “雄主?”

    熟悉温柔的声音,像是从记忆深处传来,拨开层层迷障准确无误地传进了陆泽的耳中。

    站在窗前的陆泽闻声扭头,隔着数十步的距离他看见莱茵一步步朝他走来,春日午后的阳光洒落暖意,将嘴角勾着缱绻笑意的莱茵晕开在一片金光中。

    温暖且明亮,耀眼又美丽。

    陆泽伸手将贴近怀中的莱茵紧紧拥住,在莱茵略微诧异的神情中,轻柔温热的吻落在了他的唇畔上,抚摸着莱茵眼角的小痣,时隔七年的问题终于得到了回应。

    “莱茵,我也很想你,每一天都想。”

    耳畔的低语深情德宛如告白,莱茵微红了脸,七年的时间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岁月沧桑的痕迹,反倒是越发显得韵味悠长。

    莱茵不知道为什么陆泽突然一改常态说起了情话,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心中小鹿乱撞,他搂着陆泽的脖颈亲了回去,他眼角眉梢萦满了幸福的滋味:“我也是每一天都在想您,每一天都在爱您。”

    陆泽看着怀中眉眼温软笑意缱绻的莱茵,无声地收紧了手臂,像是护着什么珍贵的宝贝。

    很显然莱茵并没有明白他刚刚说的话的意思,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

    七年已过莱茵现在就在他身边,他们肌肤相贴不分彼此,低声轻诉心里的爱意,这就足够了。下一个七年他们会在一起,下下个也依旧如此,他们还有下下下个七年,他们一生都会在一起,直到生命的尽头。

    到时候陆泽还能继续对莱茵说着他的喜欢,而莱茵则同样回以一个轻柔的吻。

    窗外的春光亘古长存,融融春意,那干涸土壤中的种子早就长成了苍天大树,每一次树叶的声响都是心动,爬墙生长的白色野玫瑰生生不息,有一朵曾栖息谁的耳际,见证过交握的双手步入晚宴的殿堂,被小心翼翼地夹入了书页。

    爱欲如攀枝藤蔓,缠绕滋生;爱意似春日暖阳,唤万物生发,二者谁谁更胜一筹?爱情的情态千千万万,万变不离其宗,爱就够了。

    第087章 开局一张床

    装扮雅致的房间内摆放着一张大床, 柔软洁白的纱幔掩映中几声压不住的闷哼响起,一只手胡乱地朝空中挥舞, 似乎想要抓住什么。白色的纱幔被扯住,缠绕上泛着异常粉红的手臂,人影晃动,模糊的话语从炙热滚烫的唇齿中溢出,迷蒙,沙哑, 仿佛带着无尽的诱惑。

    不堪重负的纱幔被牵扯地摇摇欲坠,床榻边忽然一抹烫金的衣角一晃而过,长臂探入,将那抽搐滚烫的手臂从纱幔中的束缚中剥离。

    “怎么样了?”

    问话的正是亚欧帝国的最高执行者法兰克上将,他一身烫金的军装坐在床榻边, 将纱幔间的风光挡住大半, 那不时从床榻间飘出的脸红心跳的低吟对他而言仿佛无物, 他沉静的眼眸注视着站在一侧嗅着茶杯的医生。

    这位医生头发已经半白, 额前的褶皱和那双清明犀利的双眼仿佛彰显着岁月积淀的睿智,他拿着茶杯, 仔细辨认残余的茶水,他的脸色越发的严峻。只见他鼻尖翕动,眼中厉色一闪, 旋即大骇,他对着法兰克急切道:“上将, 这毒可不是一般的春|毒, 这可是大害啊!”

    手掌下压住的手臂一刻没有停止挣扎, 即使隔着被单,法兰克也能感受到那滚烫的热度, 他沉静的眉眼蹙起。

    医生满脸惊骇,他放下手中的茶杯抬眼看着法兰克,语速又急又快:“上将,此毒名为颠鸾,药性极强,此药在十年前曾流行于黑市用以对待烈性的雌虫奴隶,因为有成瘾性的危险,贻害无穷,早已被收集销毁后明令禁止,这十年间从未再次出现,怎么会……”

    法兰克看着医生,言简意赅直奔主题:“该如何解除药性?”

    听到纱幔中越发痛苦的低|吟,医生自然知晓事情的紧急,然而他却无能为力,他摇了摇头咬着牙吐出一句话:“此毒唯一的解法就是寻一位雄虫阁下来……”

    “寻雄虫作甚,找个雌虫就行了。”

    粗犷的嗓音带着些疑惑,在医生的不远处站着一位满身腱子肉的雌虫,他军装上的勋章表明了他高级将领的身份。

    法兰克的眉头陡然一皱:“巴顿。”

    医生讶异的目光猛然看向纱幔层层的缝隙,猛然意识到中了春毒的竟然是一位雄虫阁下。

    名为巴顿的将领在法兰克的低斥中闭上嘴,纱幔中传出的粗重呼吸声在偌大的房间中格外清晰,听得他心中一阵火意,他硬着头皮开口:“上将,属下这就去找几个漂亮雌虫来。”

    巴顿身为法兰克的得力副将,做事向来是雷厉风行,说话间已然走出几大步,然而身后法兰克的命令让他停下脚步:“回来。”

    抽搐的次数越发多了,滚烫的热度仿佛按住了一块烧红了的碳,法兰克闭了闭眼,像是下定了决心他挥了挥手:“巴顿,带医生出去。”

    闻言巴顿满脸不解地看向法兰克,他看见法兰克垂下眼眸间闪过的犹豫和决然,他像是意识到什么猛地瞪大眼:“上将,您难道是想?!”

    巴顿大步几步上前想要阻拦,他眼中全是不解,他不明白,明明只要找几个雌虫过来就能解决谢桑的春|毒,何至于要法兰克亲自上场:“上将,您无需……”

    “那杯茶本来是该我喝的。”

    巴顿口中的话戛然而止,垂落的纱幔间他看见法兰克朝他斜斜投来一眼,眼底流露出的威严不可抗拒。原先站在床榻边的医生秉承着非礼勿视的良好品行,早已经知情识趣地退开数步,巴顿咬了咬牙最后看了一眼晃动的纱幔,他带着医生离开了房间。

    是谁?到底是谁竟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谋害上将?!安保队的蛋子真|他|妈是安逸太久了,得让他去紧紧皮了!

    沉闷的脚步声在大门闭合后彻底消失,法兰克的视线落在床榻上抽搐的雄虫上,雄虫的脸上此刻泛着诡异的红,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像是被卡住了喉咙,额前的碎发早已经被汗水打湿,一缕一缕地黏在脸上,他看起来像是要被烧死了。

    无法控制的颤抖的手指因为脱水发皱,胡乱晃动着抓住了烫金的衣角,法兰克看着眼前拽着他衣角青筋暴起的手,静默一瞬后,抬手解开了扣到脖颈之上的第一颗扣子。

    ……

    昂起的脖颈露出漂亮的曲线,绷得极紧的脖颈上喉结控制不住地滚动,一声从咽喉深处压不住的轻声溢出了嘴唇。

    金色徽章摇晃的光一闪又一闪,敞开的军装下是流畅的线条,饱满的胸肌在天花板的水晶等下闪着莹润的光,越发的冷白。

    法兰克的身材比例很好,九头身,肩宽腿长,得天独厚的基因优势加上后期的锻炼,他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是实打实的,块垒分明,健美但不夸张,唯一的例外就是胸前格外的饱满。

    冷白皮、大胸肌、人鱼线,腰细腿长,腹肌八块,简直是古希腊最完美的雕塑,让人忍不住想要亲手触摸这件完美的艺术品。

    然而,此刻这件仿佛上帝最完美的造物正在被暴殄天物般地破坏,紧贴着他胸前的头颅急切地耸动,像是小狗一样不知该如何发泄,难受得只能用着牙齿不停厮磨。

    胸前的疼痛不断,忽然一股强烈的刺痛传来,法兰克的身形骤然一紧,他垂眸看着埋首在自己胸前的雄虫,他闭了闭眼,终究是没有伸手推开他,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拍了拍雄虫的背脊,像是笨拙的安抚。

    雄虫咬的很狠,血从他的下巴上滴下来。

    雄虫身体滚烫的热度居高不下,他烧红的眼睛涣散着失去了焦距,像是一只被砍了脑袋的鸡,跌跌撞撞,他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凭借本能。

    热!

    好热!!

    像是活生生吞下了一壶滚烫的水,五脏六腑都要被烧穿了,疼痛、燥意仿佛生于血液之中,快速涌遍全身,几乎活活将人逼疯。

    烧热得睁不开眼睛,谢桑眼前模糊一片,烧成浆糊的大脑早已经宕机,他想要喊叫,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一般,拼尽全力的嘶声大吼落在唇边只剩下了微不可闻的低|吟。

    为什么这么热?

    好难受……

    谢桑浑身抽搐着,就在他恨不得被一拳揍昏了过去时,有什么温凉的东西靠近了他。宛如久旱逢甘霖,他像是濒死之际抓住生机的落难者手脚并用地抓住了能缓解他燥热的来源。

    像是一块水头极足,质地细腻的羊脂玉,软中裹着硬,珠串冷玉,环佩鸣响。谢桑手脚并用,死死抓住这块救急的冷石,将烧红的脸颊贴了上去。

    阴烧的火一旦显出燎原之势,其势头不可挡,唯有一场盛大的雨才能扑灭一切。

    简单的热传导只能起到短暂的安抚,热意排山倒海般涌来,再次将谢桑淹没,来势汹汹更加剧烈。

    他胡乱地蹭着,发不出声音的嘴张开,一口又一口的落下。急切却青涩,他像是一只被骨头迷得团团转却够不着的可怜小狗。

    直到——

    “唔……”

    一声藏着痛苦的低|吟落入谢桑的耳中,好似晕头转向的森林里忽然响起的铃铛声,清晰地破开了迷雾,谢桑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涌入了一处地方。

    脑中像是燎了一片原,刻在基因中的原始本能在此刻肆意发挥。

    法兰克紧绷的背脊忽然一顿,他忍耐的脸庞上滴滴汗水滑落,皱紧的眉头,绷紧的下颚和以及失去了血色的嘴唇都表明这他正在忍受着巨大的疼痛。

    他身上的人青涩又莽撞,毫无章法。

    身体里乱窜的蛮力仿佛终于找到了发泄口,一下又一下毫不留情地朝外涌出,来时迅猛,爆发快,去时也快。

    法兰克紧握的手背青筋暴起,紧绷的肌肉线条上的冷汗闪着细碎的光。

    身体上的疼痛因为剧烈快速的碰撞麻木,他略微发抖的手臂撑着床榻想要坐直身体,然而下一刻,身体里的摩擦让已然消退的热潮再度涌起。法兰克的身体骤然一顿,好似大海般沉静的蓝色眼眸失了平静,不受控制地晃动一瞬后,他不可置信地低下头。

    一只滚烫的手翻转了他的身体。

    纱幔再一次摇晃起来,不过这一次晃动的更加剧烈,白纱之间隐隐窥见身躯重叠晃动,直到许久后才堪堪暂歇。

    法兰克仰躺在柔软凌乱的床铺间,修长漂亮脖颈间三个牙印错落不一,被吸吮出的红肿。他仰着头蓝色的眼眸微微涣散,映出身前被迫曲起的长腿,他的大腿内侧几个牙印鲜明。

    多久了?

    快结束了吗?

    身体没有一处不是疼痛的,法兰克躺在床上思绪逐渐飘散,他没有注意到身前一直不停的身影已然停下有些时间了。

    那双迷蒙半闭的桃花眼不知何时恢复了清明,在看清眼前的场景和猛然涌现不可置信,随后逐渐泛起了毫不掩饰的厌恶。

    “呃——”

    被过度啃咬的脖颈突然被大力扣住,窒息感迫使法兰克恍惚的思绪回归,他重新聚焦的蓝色眼眸中映出了面前雄虫倒影,他看清了对方的神情,那是浓烈的无法掩饰的厌恶。

    他听见他说:

    “法兰克,你可真|他|妈的恶心!”

    第088章 敢做不敢当?

    他们贴的很近, 呼吸间能闻到他们之间的味道,那是混合了他们体味和生物在繁衍时特有的味道。

    谢桑看着此刻被他压在身下的法兰克, 整日严肃板正的军装此刻敞开,腿上的军裤只套了一条腿,还要掉不掉的落在脚踝处,他失去了往日高高在上的庄重。听见谢桑骂他恶心时,他沉静宛如蓝宝石的眼中伤痛一闪而过,但很快他就再一次恢复了无懈可击的冷静。若非他苍白的唇色, 楞是谁都想不到此刻的他正处在深度标记后的虚弱中。

    他脖颈被谢桑大力扣着,吐字颇为费力:“醒了,身体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法兰克不问还好,一问谢桑身上因为震惊暂时忽略的急热再一次涌现,谢桑并非三岁小孩, 身体如此异常的情况结合此情此景, 他不可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

    谢桑手中用力, 眼中厌恶难挡:“法兰克, 你可真|他|妈虚伪,给我下了药还在这惺惺作态。”

    咽喉上的力道仿佛要将他的骨头捏碎, 法兰克控制不住地皱紧眉头,他的面皮开始涨红,他想说话却无能为力, 嘴唇翕张却只有无意义的气音。

    谢桑漆黑的眼底映照出法兰克因为窒息露出痛苦的脸,对方的情绪波动不算大, 竟然连这种时候都比其他人冷静, 谢桑冷笑一声, 心道:整日挂着这样一张虚伪的皮,仿佛万物不入眼, 面具挂久了是摘不下来了吗?

    谢桑手中的力道越发的大,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起了杀死法兰克的念头。

    又是这种眼神。

    他讨厌这样的眼神。

    虚伪,假正经,海纳百川一般的包容。

    那双湛蓝的眼眸明明映出了他的身影,可却好似根本不曾看见他。

    明明此刻是他在上,可是为什么还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谢桑双眼赤红,心底疯狂叫嚣着想要撕碎法兰克脸上的面具。他只恨自己心里太蠢,听见那些风言风语后竟然还不敢置信地跑去询问答案,傻乎乎地将自己送上门,喝下了下了药的茶水。

    谢桑死死闭上眼,千般滋味涌上心头最后都变成了被欺骗的愤怒。

    不过是一点小恩小惠,他竟然蠢到真的相信了对方。

    “真是下|贱啊……”

    眼前的事实已经赤|裸裸地告诉谢桑,那些谣言根本不是空穴来风。

    欸,你说偏殿住着的雄虫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他竟然能住进上将的府邸,吃穿用度还和上将同一个待遇。

    嘘,小声点,那位是上将捡回来的,身份不明,无家可回,上将心好可怜他才把他留下的。

    只是可怜?我看有猫腻!咱们上将的年纪也不小了,身边早该添一位雄虫作伴,到时候生几个小少爷,府邸可就热闹了。不过,那位看着年纪还挺小,不知道成年了没。

    陪伴上将?那位怕是不够格,上将的眼光可高得很。我们家上将身为天子长兄,联邦上将,身居高位手握权势,想求娶他的雄虫多得数不过来,自荐枕席的也大有虫在,上将可不是寻常雌虫,困守在雄虫身边蹉跎一生。

    那,上将这么把那位带回来了?

    依我看,上将的年纪毕竟不小了,偶尔想玩玩也是难免,那位没有国籍没有身份还没有家,无权无势无能,就是一张脸格外漂亮,上将将他捡来玩玩也算是他的福气,要知道有多少雄虫仰慕上将,他……

    谢桑到现在还记得他路过花园一角听见这些闲言碎语时的心情,那些侍从口中随意地提及他,那种仿佛施恩一般的语气让他心中不可遏制地涌出怒火。

    养来玩玩。

    看他可怜。

    是他的福气。

    他们的语气满不在意,仿佛谢桑就是一件随手丢弃的垃圾。年少敏感,是自尊心最强的时候,一句无心的话,一个偏颇的眼神,一个巴掌,一声斥责都会让少年竖起满身的刺,一旦受了伤,就会不管不顾扎得人鲜血淋漓。

    法兰克所遭受的就是最好的证据。

    谢桑死死掐住了法兰克的脖颈,他通红的眼睛宛如野兽一般,他气疯了,口不择言,一股脑地将生平知道的所有尖酸刻薄和侮辱的话语全部吼出:“你都已经饥渴到这种程度了吗?这么想被上?”

    窒息的感觉让法兰克浑身紧绷挣扎,控制不住地颤抖抽搐,身体本能的反应却让体内蠕动的越发厉害。

    谢桑倒抽一口气,他不可置信地垂眸。

    他们本就连得很紧,法兰克每一次轻微的颤抖和抽搐对于谢桑而言都是强烈的感官体验,进也不是,退也不行,谢桑咬着牙额头上的汗水低落,他恶狠狠地瞪着法兰克:“真是下|贱,咬的这么紧,你等这一天很久了吧?”

    强烈的刺|激让谢桑死死咬牙:“所以才会给我下药,你选我,因为我无处可去最好拿捏,你可以随时拍拍屁|股走人,你一定觉得像我这样的人跟路边的野猫野狗没什么区别,给点吃的喝的不用费什么力气养着,能随时解决你的需求,还不用负责?”

    说着谢桑红着眼笑了,嘴角的弧度明明是上扬的,可是却比哭的还难看:“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谋划的,从见面的时候就在想了吗?你是不是在想,啊,我救了他还给他吃的住的,他一定会满心感激地将我当作恩人,施点小恩小惠,带他出去走走玩玩,那他自然就会上钩了,慢慢地就会离不开?亏我还他妈的以为你是要和我当朋友,没想到竟然是为了这个!”

    “不——”

    沙哑的话语要是咬碎了骨头,法兰克捆在身后的双手不知何时挣脱了,冷白的手腕肌肤上的一道刺眼的红,他覆上了谢桑握在他脖颈上的手。

    像是被烫到一般,谢桑猛地抽回了手:“别他妈碰我!”

    脖颈间重新涌入的新鲜空气让法兰克控制不住地大口呼吸,冷气的刺|激让他咳得撕心裂肺,眼泪都流了出来,胸膛起伏不定,饱满的弧度颤颤,青紫仍旧渗血的牙印越发的刺眼。他气都还没喘匀就伸手去够谢桑的手。

    “啪——”

    谢桑冷眼看着狼狈不堪的法兰克,一把挥开了他的手,他没想到这种情况下法兰克竟然还想招惹他,他眼底涌出癫狂的神色:“法兰克,你太小瞧我了,我可不是那种能随意玩玩的家伙,你他妈的不是想被上吗?好啊,我成全你。”

    谢桑双目赤红,双手毫无章法地又扯又掐。法兰克的身体无疑是健美的,标准的男性身材,和女人细腻柔软的身体完全不一样。

    坚硬地像是握住了一块石头,可偏偏手感很好,硬中带着柔,仿佛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谢桑忽然想起从前那些狐朋狗友说的话,京都圈内有头有脸的二世祖总是臭味相投地聚在一起,酒囊饭袋之徒的话题无聊又乏味,聊天的话题如果不是谁谁得了全球限量的跑车,那就是昨夜的妞有多带劲。

    追求刺|激的二世祖向来是荤素不忌,女人玩腻了就试试男人,出力的当多了就当省力的,谢桑还记得有一个他们中有一个白面无须的小子姓陈,他说女人和男人的滋味可是天差地别,要是碰上一个精品,那可是天大的好事,他说的时候还眯着眼伸出舌头在唇边细细舔过一圈,仿佛回味无穷。

    谢桑向来对这种话题不感兴趣,他虽然是个草包二世祖,一身铜臭味,但是和脂粉堆里头的家伙还是玩不到一起的。

    谢桑忍着心底涌起的作呕般的不适,手指经过的的地方留下道道刺目的痕迹,他一字一句从牙关中吐出羞辱的话语:“法兰克上将,我的手劲怎么样,能满足你吗?”

    法兰克喉咙间刺痛的痒意尚未止住,胸前突然传来一阵撕扯的疼痛,他被激得倒抽一口气,撑着手臂要起身,然而谢桑的动作更快。

    “!!!”

    那双蓝色眼眸重如同大海般无波的平静一点点碎裂,微光晃动,法兰克梗着脖子,一根根青筋暴起。

    高级雌虫的防御机制很强,宛如身披盔甲的战士,没有雄虫的信息素,他们无法敞开自己。纯粹的搏斗原始且残酷,对于雌虫而言,得不到雄虫信|息素的情|事是一场恐怖的折磨。

    谢桑全凭蛮力,每一次都用尽全力,他发泄着他的愤怒,那模样仿佛要弄死法兰克。真真正正的浴血奋战。

    饱|满被大力揉|捏成各种形状,拽着扯着,每一次都带动着伤口的刺痛,可是这些比起一次又一次撕裂的疼痛都不算什么。

    谢桑咬着牙,他一点都不好受,只觉得这档子事情根本不像那些狐朋狗友口中说的妙不可言,身体里的燥|热已经不像最初那样不可忍受。他本想就此作罢,不自我折磨,垂眸时瞥见了身下紧闭双眼的法兰克,心里莫名其妙的有股火气蹭蹭蹭往上窜,他咬着牙一把捏住了法兰克的下巴,恶狠狠道:“怎么了?不舒服吗?小爷伺候得上将不满意吗?”

    说来真是奇怪,谢桑第一次看见法兰克的眼睛是就心生不爽,他一直不喜欢法兰克的眼神,可现在那双眼眸如他所愿地闭上了,他却更加烦躁了。

    “睁开眼!”

    谢桑怒气冲冲的低吼中,法兰克睁开了眼睛,他看着谢桑朝他冷冷勾起嘴角,当这他的面将他的腿弯折成一个不雅的弧度,谢桑在那双沉静的眼底看见自己扭曲的面容,他忽地又生了气:“法兰克上将不喜欢吗?这不是你处心积虑求过来的吗?”

    修长有力的手反抓着床沿,手背上的青筋像是即将暴起的预兆,可下一刻却像是突然泄了气一般松了。他静静看着面前比自己小了好多岁的青年,沉静的眼底是海纳百川式的包容,开口的一瞬间,他仿佛根本不是躺在凌乱的床褥间忍受磋磨嗟,而是站在荧幕前讲台上面对无数摄像机的联邦上将。

    “谢桑……”

    法兰克的声音很哑,谢桑先前的大力锁喉伤到了他的喉咙。

    谢桑粗声粗气,话语间仍旧是冷嘲热讽:“怎么了,法兰克上将想要换个姿势吗?”

    法兰克并没有被折辱后的愤怒和羞愧,他静静地看着发泄脾气的谢桑:“你的药性差不多已经解了。”

    谢桑嘴角勾起恶意的弧度:“那法兰克上将满足了吗?”

    这话说的实在太过讽刺,但凡是有眼睛的都不会觉得法兰克在这场情|事里得到了享受。

    法兰克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谢桑,他彻底确认谢桑已经脱离了危险,他撑起身子,单手扣住了谢桑的胳膊。

    谢桑皱起眉头想要挣脱,可是军雌上将的力气哪里是他能抵抗的,他满脸怒气地瞪了法兰克一眼,口中仍旧是不管不顾:“怎么,上将这是想要自己动了?”

    法兰克:“……”

    他反手以绝对的力量将谢桑反压在了床上。

    相连的部位缓缓抽离,鲜血混着乱七八糟的东西一片落得狼藉,法兰克眉心微微蹙起,但是却没有丝毫犹豫。

    谢桑看着仿佛游刃有余的法兰克,自尊心再一次受损,他眼角讥诮:“怎么了,法兰克上将吃完了就要拍拍屁|股走了?好不容易得来的,不好好享用一番吗?”

    法兰克起身的动作微顿,他没有回头看床榻上的谢桑,单单听谢桑讲话,他就已经能够想象出他脸上的神情是何模样,他静默片刻后,开了口:“我没有随身携带春|药的习惯。”

    谢桑一愣。

    气血上头,口不择言时,谢桑说过很多没过脑子的话,而其中有一句就是骂法兰克蓄谋已久下药害他。

    谢桑说了很多话,他自己都不记得,法兰克却都记着,但这么多话中,法兰克只反驳了谢桑这一句。

    仿佛被凌|虐过的健美躯体带着一股残损的美感,法兰克捡起被谢桑随手丢在地上的军裤套上,又拿过放在一侧得的整齐的外套穿好。谢桑回过神从床上坐起来,他脸上的讥诮更深:“法兰克,你|他|妈的这是敢做不敢当?”

    闻言法兰克身形紧绷,正在系纽扣的手指猛然用力,两颗金色的纽扣断了线掉在地上,他像是没忍住一般猛地扭头看了谢桑一眼,那眼神中仿佛藏着千言万语。

    “你不是想走吗?赶紧滚,被他妈的在这里碍眼!”

    法兰克眼底映出谢桑嘲讽的目光,那眼神和从前那种漫不经心的调笑绝然不同,他像是再难维持稳重,连掉在地上的纽扣都没来得及捡起来,抓着松散的领口快步推门而出。

    第089章 当他是棒子?

    波兰图大酒店。

    “刺啦刺啦——”

    紧闭的房门前执勤的士兵听到屋内传来的劈里啪啦的声音, 面上露出烦恼又无奈的神色。

    砸东西的声响已经持续半个多小时了。自从三天前法兰克上将离开后,这个房间内就没有安生的时候, 能砸的不能砸的都被砸了个精光,桌椅茶杯什么的换了好几轮。饶是知道雄虫向来脾气不小,两名士兵也不禁对房间内的这位雄虫阁下的臭脾气感到咂舌。

    一直折磨神经的刺耳碎裂声忽然戛然而止,两名士兵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位面露担忧:“要不要进去看看?”

    另一名尚未回答,就听见身后紧闭的房门被唰地一声拉开, 他们心里一紧赶紧回头,下意识地抬手阻拦:“谢桑阁下,您不能出去。”

    谢桑看着挡在身前的雌虫士兵,视线落在两名士兵条不自觉按在腰间手|枪上的白手套上,满脸阴郁的眼神中阴影憧憧, 他的声音又低又哑:“滚开!”

    面对谢桑几乎暴怒的低吼, 执勤士兵没有退缩, 他们奉命在这里看守谢桑, 无论他要求什么、摔了多少东西,发了多大的脾气, 他们不得干涉插手,他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不允许谢桑离开这个房间。

    士兵:“谢桑阁下, 如果您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吩咐我们, 我们会……”

    谢桑直接打断了他的废话:“我要出去。”

    士兵摇头, 面露为难:“这个要求恕我们无法满足。”

    谢桑一句废话都不想多说, 他双眸阴郁径直朝外走。

    士兵再次上前挡在他的身前,一而再再而三被拦住了去路, 谢桑猛地踢了一脚身侧的大门,金属大门撞到墙上发出一声巨响,他睨着士兵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句话:“聋了吗?我他妈说让你们滚开!”

    士兵寸步不让地挡在谢桑面前,眼中闪过数种情绪,他想起了巴顿副将对他们的命令——如果对方执意要离开,某些情况下他们甚至可以使用非常手段。

    如是想着,士兵紧扣着枪支的手越发收紧,看着不管不顾就要闯出去的谢桑,唰地一下从枪套中掏出了手枪,他目光凛然,声音响亮:“请您回到房间中。”

    黑洞洞的枪支带着无形的压力,谢桑眼中阴郁更沉,他嗤笑一声:“怎么了,法兰克他妈的难道还想要囚禁我?”

    联邦上将,虫帝陛下的胞兄的大名就这样被毫无尊重的从谢桑口中脱口而出,握着枪的士兵攥紧了手指,他死死地盯着谢桑的眼睛,再次重复:“谢桑阁下,请您回去。”

    谢桑冷眼看着面前咬紧牙关挡在他身前的士兵,根本没有被对方的气势吓到,他冷不丁地出声:“你的枪没解保险,也没上膛,就凭这也想要威胁我?”

    士兵本以为自己掏出枪谢桑就会被吓得乖乖回去,没想到谢桑不仅没露出丝毫惧怕的神情,甚至还看出了他是装腔作势,士兵咬着牙当这谢桑的面解开了保险将枪上膛,清脆的声音宛如火星,紧张的氛围好似一触即发。

    “请您回去。”

    谢桑面无表情地看着咬牙出声的士兵,没有后退反而上前一步,黑洞洞的枪口距离他胸口不到十厘米,可是他却好似没看见一般,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让法兰克来见我。”

    士兵咬紧牙,忍住后退的冲动:“请您回去。”

    谢桑置若罔闻,继续上前一步,他的胸口直接顶住了枪口:“让法兰克来见我。”

    士兵咬牙应下:“我会向上级报告。”

    闻言谢桑终于不再上前,一双极黑的眼眸注视着士兵:“立刻就去。”

    迎着他的目光举着枪的士兵咬了咬牙心中做出决定后,朝身侧惊呆了的同伴吼了一声:“还快去通知副将!”

    “哦哦,我这就去!”

    被点名的士兵如梦初醒,丢下一句话后拔腿就跑,谢桑见状终于退回房间之内。

    只见房间中一片狼藉,今早刚刚换了的家具摆设全部被砸了个精光,花瓶中的清水流了一地,鲜花被丢在了地上散落一地花瓣,桌子上的瓷杯茶具更是被粉碎性的毁灭,送来的午饭一口未动打翻一地,偌大的地方几乎就没有能落脚的地方。

    士兵收回了视线,他看着终于返回房中的谢桑收回了手枪,在谢桑看不见的地方他扶着墙壁稳住了发软的膝盖。

    虫神在上,他刚刚竟然对一位雄虫阁下拔枪了!虽然这是巴顿副将的命令,即使他的枪里根本就没有子弹,但他还是吓得双腿发软。

    士兵使劲捶着自己不听使唤的腿,他从未见过哪位雄虫阁下如此胆大,心中连连叫苦恨不得自己当下就出现在前线杀敌,要知道他第一次上战场时都没有刚刚那么惊慌无措。

    房间中谢桑坐在唯一幸免遇难的床榻边,他低着头,漆黑的眼底强烈的情绪翻滚着,宛如雷雨中黑浪滔天的大海。

    自从那日他中了春|药后和法兰克搞在一起后已经过去三天了。

    谢桑本以为法兰克回来找他,毕竟是费尽心思连下药这种腌臜手段都想出来了,他不信法兰克会轻易放弃。虚假的面具都被他扯下,按道理暴露了真嘴脸的法兰克自然会物尽其用,说不定还会干出趁他睡觉时摸进他房间继续未完成的下作事。可是谢桑当晚睁眼到天明也没有等到偷摸闯入的“不速之客”。

    法兰克真的如谢桑说要求的那样滚了,谢桑不信邪,可是守了三天都没有见到法兰克的他终于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法兰克没那么在乎他。

    这都是什么事?法兰克给他下药把他搞到手了食髓知味真|他|妈拍拍屁|股走了?干事的毫不在乎提起裤子就不认人了,他一个受害者反倒在这里胡思乱想?

    那他算什么?用完就丢的棒子吗?

    法兰克以为他是他随手养的小宠吗,心情好想起来的时候就过来看看他,要是忙了就将能抛掷脑后的玩物?

    “呵——”

    坐在床边头颅低垂的谢桑忽然发出一声冷笑,一脚将一侧已经翻倒的垃圾桶踢飞:“真|他|妈的操蛋!”

    垃圾桶飞到一侧的墙壁上发出剧烈的撞击声,把屋外胆战心惊等待着的士兵吓得一跳,他赶紧跨进房门往里头望去,就见的坐在床边的谢桑目光阴鸷,他敏锐地捕捉倒窥探的视线,他抬头望去。

    四目相对,一抹白影在空中飞过,径直朝着士兵而来,士兵赶紧退开一步,那白影落在距离他一米远的位置炸开一阵霹雳响声,士兵定睛一看,发现是个碎了一半的陶瓷娃娃。

    应该是摆放在床头柜的装饰品,白色的瓷娃娃因为大力碎了大半,圆滚滚的脸蛋也只剩下一半,白胖的脸颊旁似乎沾了点殷红。

    士兵正要细看时,忽然一声低吼打断了他的思绪。

    “滚!”

    士兵退出门槛后合上门,退回原位,心中祈祷着自己的同伴赶紧回来。

    床榻边,谢桑胸口起伏不定,他站起身想要做些什么发泄心中的怒气,能砸的能扔的早就都被他砸了个遍,他只能几步走到变形扭曲的垃圾桶前再次补上几脚。

    金属撞击的声音一声更比一声大,直到垃圾桶凄惨的变成一堆废铁后,谢桑才收回了脚,但是他心中的郁气仍旧没有缓和,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虽然谢桑往日也是个狗脾气,但是他今天格外地暴躁。因为昨晚又一次没抓到法兰克的他做了个梦,在梦里他成功抓到了这个心怀鬼胎的不速之客,他质问他讥笑他,想撕下法兰克虚伪的面皮,想看他恼羞成怒再无矜贵骄傲的模样。

    他不记得最后他有没有成功看见自己想看到的,他只记得他们最后又莫名其妙地滚上了床,当他醒来的时候,腿间的异样让他瞬间阴云密布。

    今早第一声炸裂就来自浴室的镜子,贴在瓷砖上的镜子碎成蛛网模样,蛛网中心的碎痕几乎连片的渣子,像是被谁用拳头重击数次成了如今这个凄惨的模样,几道斑驳的血痕早已经凝干了。

    谢桑垂在身侧的右手发狠地往墙上锤了一拳,白墙上立刻留下了斑驳的血痕,他手背上的尺骨破了皮,手掌上破了个豁口,正滴着血,这毫无保留的一拳扯到了他手臂的老伤,他脸色一变捂住了胳膊,低声咒骂:“妈的,他妈的!”

    一地狼藉中谢桑捂着胳膊咬牙挺过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三日未曾好好进食的身体撑不住他如此糟蹋,踉跄地歪倒,他下意识伸手一撑,手掌不偏不倚地按上碎瓷片,当下见了血。

    谢桑坐在地板上抬起手,面无表情地将嵌入手心的瓷片扯出,鲜血从血肉模糊的伤口快速涌出,滴滴答答顺着指缝落下,在打翻一地的水中一圈圈晕开。

    晃动的血水中映出谢桑的脸,狼狈可怜,一个随时能被抛之脑后、什么都做不了的可怜虫。谢桑要紧了牙一掌打花了血水,溅起的血水在他苍白的侧脸留在一道斑驳,显得他漆黑的眼越发阴鸷恐怖,半红的清水彻底变成了一滩红水。

    谢桑咬着牙捂着胳膊,被精心治疗的伤口再一次崩裂,豆大的汗水挂在他的额头上,他扯了扯嘴角:“真|他|妈的贱,他不过是随手捡了条狗,你|他|妈的还真伸着舌头上去舔了?他没来你还做了梦,你|他|妈的缺爱吗?指头缝里洒下点小恩小惠还让你惦记上了?”

    “谢桑啊,你不是最会玩了吗?你不是只是想玩玩吗?”

    偌大的房间将他的话显得越发空洞,随后是一阵死寂,被搅浑的血水重新恢复平静清楚地将谢桑此刻的模样投入他的眼底,谢桑扯起的嘴角陡然一垮。

    他不是本来就很讨厌法兰克的吗?也没有想着真心和他做朋友,他不过是觉得新奇,觉得好玩,想着反正他一时半会也没想到要去哪才留在这里的吗?

    如果最初就是玩笑的心思,为什么他现在会如此的愤怒,除了被欺骗的愤怒外竟然还有一丝不甘?他在不甘什么?

    他讨厌法兰克,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就讨厌,尤其讨厌他的一双眼睛。

    高高在上的上位者的眼神,居高临下仿佛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的模样,就好像他是一个废物垃圾,路边看一眼都嫌脏的臭狗屎,那眼神和他爸,还有他爸安排在他身边当了八年助理的私生子一摸一样!

    他怎么就又栽了?他是什么很贱的人吗?摔了一次跟头学不乖,摔了两次头破血流了也没长教训,现在竟然又摔了。

    “哈——”

    谢桑笑着,却眼眶通红地落了眼泪:“谢桑啊谢桑,你真的打得一手烂牌,王炸开局,却走到山穷水尽,什么都没有了。”

    从前他至少还有钱,现在他真的一无所有,在这里他是个没有身份的幽灵,他吃的用的住的都是法兰克给的,从前京都圈内人人羡慕的二世祖成了寄人篱下的落水狗。

    没了钱,还丢了命。

    他,谢桑,京都圈内出了名的二世祖,家里钱多到烧的慌,吃喝玩乐的公子哥里头哪一个都认识他,都说他命好。有句话说人生三大喜事,升官发财死老婆,那对于二世祖而言,就得改为升官发财死爸爸,而最后一个最重要。谢桑惹人羡慕不单单是因为他家钱多,更是因为他家没有污糟的一大家子人,也不用为了继承家产兄弟姐妹反目成仇。

    他爹妈就他一个独苗苗,家产的继承权非他莫属,谁来都抢不走。那么多的家产,只要不赌不犯法,买车买房买马场都是洒洒水的小事,就算是烧钱的二世祖也是几辈子都花不完。

    他妈是名门小姐,外公一辈子就这么一个闺女,打下大片江山都为她做了嫁妆,早早地做了打算招了个上门女婿。他爸虽然是穷小子出身,但也不是吃素的,做的生意有模有样的,老人家年纪大了,看着他爸有手段放心地收了手,打算趁驾鹤西去之前多陪闺女。

    可是谁知天意弄人,闺女生产这天路上出了车祸,医院急救室抢救着老的,另一头接生着小的,于是乎,谢桑出生那天就成了他外公的忌日。

    谢桑从未吹过生日蜡烛。他生日的那天他会受到礼物,但是家里却冷冷清清的,气氛沉重。

    在他满脸羡慕地问出这个问题时,温婉了一辈子的名门小姐生平第一次当众哭得失了态。那年他六岁,自那以后他就知道了他的生日在家里是个禁忌。

    他妈生他的时候伤了身体,又因为思念他外公常常是以泪洗面,哭哭啼啼的女人只会惹得男人厌烦,娇弱名贵的花朵没了保护罩只会快速枯萎,他妈在他十岁那年离开了他,离开的时候最后一个愿望就是再看一眼他在外应酬的爹,那天是他爹的生日。

    谢桑记得那天下的雨很大很大,他感受着怀中的身体一点点失去温度,他温柔善良的母亲临死之前还死死地门口,口中询问着时间,她说不想把他爹的生日变成她的忌日。

    为了让妈妈走的心安,谢桑第一次撒了谎,他说已经过了十二点了,说完这句话他妈就在他怀中断了气。那一年谢桑他的生日他收到了妈妈生前托秘书准备好的生日蛋糕和礼物。

    生日蛋糕是奶油味的,是他最喜欢的蓝色,还有巧克力,很甜很甜,那天他第一次觉得原来甜极了也会觉得苦。

    之后每一年,他都会收到不重样的礼物,那是他母亲生前为他做的一件事,另一件事就是将她名下所有的私产都转到了他的名下。

    谢桑一夜之间成了京都财富榜上年纪最小的富豪,当时圈子里一片哗然,一直赞誉他爹妈是模仿夫妻的人满肚子的猜疑推测,沸沸扬扬地闹了好一阵子。

    当时谢桑不明白他妈的深意,后来等他懂了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他母亲做了一辈子的名门闺秀,前三十年一直是父亲手中的掌上明珠,她并不是蠢也不是傻,她只是太善良,从不想到用那些肮脏的伎俩去推测她的枕边人。十年时间让她看清楚了许多,但是真相对于她来说可能太过残酷,她下意识回避了一切,直到临死前终于做了一件不那么恋爱脑的事。

    谢桑始终记得身体一点点冰冷下去的感觉,自那以后,他对让他妈死不瞑目的爹就有了成见。没有了母亲在一旁温柔的劝导和督促,一心逆反的小子对着老子竖起了浑身尖刺。

    他想要看他爹痛哭流涕追悔莫及,看他爹在他妈坟前心如死灰。

    可是没有,一丝都没有。

    他爹在媒体前在亲朋好友前都曾为他妈流过泪,可是当谢桑每次提起妈妈时他并未在他爹脸上看到一丝痛苦或是怀念。从未。

    谢桑曾尝试过许多办法,找过许多借口,他想要证明他爹这种行为是合理的,可能是因为他妈的离世对他爸的打击太大了,可能是因为他爸在他面前要顾及脸面,可能是因为他不太理解大人的世界……

    谢桑自顾自地为他爸找了一个又一个的借口,十岁到十六岁,六年间他也曾学着妈妈教导的那样做个懂事有礼的好孩子,但是他发现无论他做什么,他爸落在他身上的眼神没有一丝温度。当他把全市击剑奖杯捧到他爸眼前的时候,他爸连看都没看一眼,挥挥手像是在赶走一只苍蝇。

    六年的时间,他在一次次尝试中终于明白了一个事实——他爸不爱他。

    为什么?

    在一次又一次的挥手之后,谢桑彻底变了,他成为了京都圈内最出名的二世祖,什么刺|激,什么惊险,他就尝试哪个。

    赛马、赛车、跑酷、机车……

    他变得吊儿郎当,玩世不恭,他不再乖乖做个好孩子,他放纵自己,迷失自己,他心底还是守着最后一丝底线,那底线是为他妈妈留的,他不玩|女|人也不犯法。但除此之外,该玩玩不该玩的,他都玩了个遍,他成了有名的纨绔子弟,“名声”几乎可以和他爹媲美,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借着放纵激怒他爹。

    可能最开始的时候是有的吧,但是当他一次又一次看见他爹眼底那种仿佛他是街边狗屎垃圾不堪入目的眼神时,他彻底跌倒了,泥潭的水很冰很冷,没有人拉他一把他爬不上来,他再也爬不起来了,没有人会拉他。

    那天是他的二十二岁生日,那天狐朋狗友照例约他喝酒,他去了但没喝酒,去是因为无聊,没喝酒是因为他要回家去收妈妈给他的礼物。他不想太早回家,因为他有些害怕,别墅里头太空了,和他的心一样。

    那天他从狐朋狗友半看笑话的眼中得知了他爹有一个私生子,那私生子他很眼熟,大他两岁,是他爹去年安排在他身边的助理,说是为了帮他早日熟悉公司事物特地找的高材生。

    在大型认亲的直播视频中,他看见他不苟言笑的爹满脸慈爱,原来他不是天生不爱笑,只是区别对待罢了。

    宛如迎头一击,将他砸了个头破血流,谢桑死死盯着他爹满眼骄傲揽着的私生子,直到双目赤红得几乎滴下血来。

    他妈的,那私生子大他两岁!

    他可以忍受他爹不爱他,但是他不能忍受他爹不爱他妈。

    飙车去现场路上的时候,他满脑子想着的都是杀人,他要杀了那个私生子,杀了他当小三的妈,最重要的是要杀了他那个该死的爹。

    那个温婉的女人为了他爹付出了所有,倾尽一生,死前还想着见他一面,可是他爹竟然给他搞了一出“凤凰男卧薪尝胆”的故事,那该死的私生子要是今年不到十二岁,他可能都不会要杀人,可是那私生子他妈的比他还大两岁!

    所以他爹早早就在外面有了女人,他妈不过是他爹的一块跳板,那外公的车祸,妈妈体弱多病早亡是不是都是他那个该死的爹弄得阴谋?

    蛛丝马迹仿佛连成了串,细思极恐,仇恨和恐惧如同毒虫钻进他的脑子啃食他的脑髓。风驰电掣,□□的摩托车飙出了火星子,他混沌了十二年的大脑从未如此清楚明确——他要杀了那个老狗逼。

    可是他死了,就在赶去酒宴的路上一辆货车撞飞了他。

    他在最不该死的时候死了,在亲手了结那群趴在他妈身上吸血的臭虫前,他死了。

    第090章 谢桑怎么了?

    东郊军营大帐。

    “上将, 已经查清了,那日进出过别墅总共有八十七虫, 从厨房一路到您的书房,其中能接触到您饮食用度的共计十二名,现在全都关在牢内审问。”

    法兰克嗯了一声,他面前摆着的是这个月各地送上来的报告,欧亚帝国上将,联邦最高执行官向来事务繁忙, 此次和瑞纳金帝国联手营救雄虫的活动耽搁了国内的事务,现下得争分夺秒补齐。

    法兰克将看好的报告放到一侧,抽出一份新的报告,开了口却并未抬眼:“都问出什么了?”

    巴顿眉宇间闪过一抹压不住的燥气,这差事他没办好, 足足三天都没审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心里自责难当:“属下失职, 尚未问出实情。”

    想起熬了三天大夜拿到的那堆写满了诸如私房钱藏在哪里, 或是谁和谁搞在一起这种废话的笔录,巴顿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急地他嘴角长得燎泡:“上将,这些家伙满嘴谎话,要不就是说些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混淆视听, 关于药的是一句都没有!也不知道是给谁卖命的,嘴巴竟然如此硬!”

    闻言, 法兰克浏览报告的视线一顿, 他抬起头看向怒气冲冲的巴顿缓缓开了口:“把他们都放了。”

    “什、什么?!”

    巴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再三确认法兰克并非说笑后急急忙忙开口:“上将您身边混进来这么多不明不白的家伙,他们的手伸如此长, 这一次敢给您下药,保不准下一次会做什么,您就如此轻易地将他们都放了?!”

    法兰克点头,声音淡淡:“放了。”

    “上将!”

    巴顿忍不住叫了一声,他跟在法兰克身边已经快八年了,自诩对他家长官还算了解,法兰克的命令他至少还是能估摸出十之一二,可是这次的命令着实让他猜不透。巴顿像是忽然想到什么,面色古怪地看了眼法兰克,小心翼翼的试探地道:“上将,您这是前天发热把脑袋烧坏了吗?”

    法兰克:“……”

    自从那天从谢桑房间里离开后没多久法兰克就发了热,军雌的身体素质向来是一等一的好,几年都不可能会有一次头疼脑热,自从七年前在战场上重伤后高烧以后,这是法兰克头一次发热,虽然并无大碍,可也把巴顿吓得半死,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慌慌张张得闹了一夜。

    法兰克静默片刻,刻意忽略了巴顿刚刚的话,转回了正题:“巴顿,你的审讯能力是一等一的,能在你手下熬三天的,要么就是真的不知情,要么就是打死也不会开口,你留着他们没用。”

    巴顿听到法兰克夸他颇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一张古铜色的黑脸微微发红,他眼中带着疑惑:“那上将打算如何,真就这样放过他们吗?”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并不是巴顿的行事风格,但是就这样把辛辛苦苦抓来的嫌疑虫都放了,他心里一千个不愿意。

    巴顿的不情愿全写在脸上,法兰克一眼了然,他摇了摇头道:“你把他们放了,就说已经找到了下药的凶手,好好监视他们接下来的一举一动,到时候谁无辜谁有罪自然明了。”

    “上将英明,属下这就去!”

    巴顿闻言眼前一亮,他想通了其中门道,看着法兰克的眼神充满敬佩,就见法兰克已经从重新拿起没看完的报告,他知趣地不做打扰,行了个军礼,脚下生风出了营帐。

    营帐门口执勤的士兵看见了巴顿立刻问好:“副将好!”

    巴顿停下脚步,目光扫过营帐周围森严的守卫,这次的下药事件让他狠狠地长了个心眼,调到法兰克身边的守卫多了一倍不止,他满意地点点头,软硬皆施地嘱咐了两句后正要离开,手腕上的光脑忽然一阵嗡鸣,他定睛一看,脸上顿时乌云密布。

    一侧的士兵不知发生了什么,小心询问,就见巴顿低低咒骂一声后大步离开了。

    巴顿走到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接通电话后就是一顿输出:“又出什么事了?不是说了,屋子里的东西随便他砸,送去的东西不吃绝食也随他,只要他死不了就行吗?”

    电话那头是巴顿安排看守谢桑的士兵,一开口就是大事不好了,这三天每次接到电话的第一句开场白都是这句话,巴顿耳朵都要磨出茧子来了。

    巴顿对谢桑的感官简直是称得上糟糕透顶,三日前上将制止他找雌虫替谢桑解药,他无奈只能遵守命令,他在门口守着,直到天亮才看见上将衣衫不整地从里头出来。

    一身掩饰不住的伤痕,巴顿的鼻子很灵,他当即就闻出了法兰克身上的血腥味,那味道很浓,根本掩饰不住。巴顿跟在法兰克身边出生入死多年,从未见过法兰克如此狼狈,而让他受伤的不是凶残的变异种,不是嗜血的星盗,不过是一个一无是处的雄虫而已。而这个雄虫的命,还是他们上将亲手救回来的!

    “这是又要做什么?!”

    电话那头的士兵被吓得差点没握住光脑,他疯狂摇头:“副将,这次是真的出大事了,他一大早起来把东西砸光了不说,还硬要出去,吵着要见法兰克上将!”

    巴顿咬牙:“见个屁!上将日理万机,是他想就见的?你跟他说,要是他叫他不要没事找事,安安生生待着,别他妈的舒舒服服的酒店不住,到时候把他丢监狱里去!看他还敢不敢想一出是一出!”

    巴顿是拿枪握棍练兵的大老粗,在他这儿照顾就是给口饭吃饿不死就成了,他对谢桑心中怨气十足,实质性的伤害不能做,吓一吓总归是行的。他家上将的眼神一向很好,目光如炬,锐不可当,偏偏碰上那档子事就给水泥糊了眼,他得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雄虫紧紧皮,好好磨磨性子,到时候不怕他不对他家上将百依百顺。

    士兵急得要死:“副将这招没用,他根本就不怕吓的,都掏枪了!”

    “什么?!”

    巴顿闻言大吼一声,把路过巡逻的士兵吓了一大跳,他挥挥手示意对方快走,捂着嘴巴对着电话里低吼道:“你们朝他开枪了?他受伤了,难道他…死了?”

    一口大锅从天而降,士兵吓得要死赶紧解释:“没,我们哪敢啊,谢桑阁下吵着要见出门,我们不让,他就硬闯,枪都掏出来了他也不怕直挺挺往外走,说到让他见上将才安生下来。副将您快想想办法吧,这样下去可怎么办啊!”

    巴顿听着光脑中哀嚎地跟哭丧一样的声音,只觉得血压飙升,后槽牙都快咬碎了,他心里清楚,要是谢桑真的出了什么问题,那绝对是件大事。这事他做不了主,只能去找法兰克,他朝光脑那头丢下一句从牙缝中挤出来的“等我消息”后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巴顿捂着胀痛的额头一脚踢飞了脚边的石子,拇指重重摁了几下太阳穴后低低咒骂着重新朝法兰克的大帐走去。

    门口执勤的士兵见到突然折返的巴顿心中不解,还没询问就见着他黑着一张脸急匆匆就要往里头闯,赶紧赶紧出声提醒:“副将,您现在不能进去。”

    一肚子气的巴顿突然被拦住,他眉头一皱:“我为什么不能进?让开,我找上将有急事!”

    他话音未落眼前忽然闪过一抹白光,巴顿瞳孔紧缩后退一步,只见一道半出鞘的长剑挡在他面前,执剑的雌虫一身银白色骑士服,剑鞘上的徽纹让他的身份不言自明——皇家骑士团。

    巴顿撇头看向惊魂未定的士兵:“陛下在里面?”

    士兵赶紧点头,巴顿见状朝执剑守在门口的雌虫行礼道歉:“不知陛下大驾光临,是巴顿鲁莽冒犯,还请骑士让我进去,我有急事向上将汇报。”

    拦在门口的长剑没有丝毫移动,就像执剑的主人一样不动如山,皇家骑士团向来只听命于陛下,巴顿脸色一僵,盯着守在门口的骑士咬紧了牙。

    ……

    主帐内,法兰克看着没打声招呼突然出现的年轻君王神情严肃,坐在他对面和他有五分相似的雄虫赫然是他的亲弟弟,欧亚联邦的统治者亚瑟·阿凯提斯。

    帝王出行那是大事,起码得三支护卫队陪同,可是偷偷溜出宫的亚瑟身边只带了一个骑士,这也是让法兰克皱眉的原因,言语中全然是不赞同:“陛下,您的安全是大事,您不应该罔顾自身安危随心行事。”

    亚瑟靠在椅子上双腿交叉,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哥哥也知道我出宫一趟很麻烦,准备这准备那的,那昨日为何要爽约?哥哥没来看我,我这不就出来只能偷偷溜出来了?”

    法兰克沉默了,他自知理亏,昨天他因为发热昏睡,被前来汇报的巴顿发现慌慌张张叫来了医生,等他醒来时已经错过和亚瑟约定的时间。

    “抱歉。”

    闻言亚瑟立刻收起了哀怨的表情,笑眯眯地眨了眨眼,一副非常大度的模样:“哥哥无需道歉,不过下次去宫里的时候你要多陪我几天。”

    凑到法兰克身边的雄虫笑眼弯弯,他比法兰克小了十多岁,是法兰克看着长大的,学会说话的第一句不是雌父也不是雄父,而是哥哥。

    从窝在法兰克怀中咬着手指的婴儿到抱着法兰克的小腿摇晃的小虫崽,再到现在已经成为能独当一面的帝国君王,法兰克是他最亲近也最信任的虫。

    在他们的雄父,也就是上一任虫帝突发疾病暴毙时,是法兰克把无知懵懂的他推上了王位,用一身铁血杀气为他守住了摇摇欲坠的王位。十年征战,联邦帝国越发稳固,法兰克铁血将军的威名更是无虫不知无虫不晓。

    法兰克用行动让一个又一个甚嚣尘上的谣言不攻自破。没有兄弟阋墙的惨状,也没有狼子野心的摄政王和傀儡皇帝,他花了十年时间让亚瑟稳稳地坐在皇位之上,也让那些蠢蠢欲动的藩国如百年前一般再一次归顺。

    这样好的哥哥,为什么老有臭虫想着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呢?

    亚瑟垂眸挡住眼中闪过的寒光,再次抬眼时他嘴角的笑容一如既往的甜蜜:“哥哥,不是说过了吗,没有外虫的时候,你不用叫我陛下,我是你弟弟,亲弟弟呐~”

    看着面前笑着撒娇的弟弟,法兰克内心忽然一软,皇宫无聊苦闷,他又常常外出,一年到头来能陪亚瑟的时间少得可怜,他缓缓伸出手略微僵硬地朝亚瑟探去,后者见状自然而然地低下头。

    手下的头发柔软,兄弟半年未见的些许疏离在熟悉的动作里彻底消散,法兰克无意识勾起嘴角,他点头答应了亚瑟的要求:“好,我会常进宫,但是下次不许偷溜出宫了,你要知道你是陛下,你的安危很重要……”

    亚瑟听着法兰克的教训,捧着脸双眼亮晶晶,眼底没有丝毫恼意,仿佛此刻法兰克并不是在教训他而是在夸他。

    法兰克一眼就看出了亚瑟虽然口中说知错了但是心底并没有当回事,他面露无奈,换了个话题:“最近功课做的如何,罢今日我随你入宫,你把这个月批的奏折给我看看。”

    亚瑟的笑脸突然垮掉,见状法兰克眉头一挑:“没做?”

    眼看就是好一番教育,亚瑟脚底抹油赶紧往营帐口跑去:“哥哥,我今日偷偷溜出宫,要是被侍从知道了他们怕是要急死了,我先回去了,哥哥你忙,明日,不后日在来看我也不迟!”

    法兰克:“……”

    现在倒是知道偷溜出宫不对了,法兰克摇摇头,微垂的嘴角掩不住的宠溺。

    亚瑟一把掀开帘布,心中庆幸自己又躲过一劫,抬眼一看发现自己骑士手执长剑挡在门口,他不解地开了口:“安塞尔,你拿剑做什么?巴顿副将怎么也在这里?”

    法兰克闻言抬起头朝门口望去,就见巴顿一脸焦急地等在门口欲言又止,法兰克敛起唇角起身朝外走去:“怎么了?”

    巴顿在营帐外等候期间光脑的震动就没停过,他心里又气又慌,此刻见了法兰克差点激动哭了,张口就道:“上将,谢桑阁下他……”

    法兰克镇定自若的神情忽然一变:“他怎么了?”

    一时间所有虫的目光都集中在巴顿身上,好巧不巧巴顿手里的光脑又开始嗡鸣,他吓得双手一抖不仅碰到了接通键,好死不死地就弄成了外放,士兵急得团团转的声音瞬间在法兰克他们耳边响起:“巴顿副将,上将来了吗,真的要出大事了!谢桑阁下他……”

    巴顿手忙脚乱关闭外放,拿着光脑正要说话,一只手已然将光脑从他手中拿了过去。巴顿心里大叫不好,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法兰克接通电话,不知那边说了什么,法兰克的脸倏忽间难看到了极致。

    “告诉他,我二十分钟内到。”

    法兰克大步离去,飞舞的衣摆掀起一股气流,巴顿见状赶紧跟在身后。默默看完了全程的亚瑟看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开了口:“谢桑…阁下?雄虫吗?”

    这个姓氏,他从未听说过。他哥哥身边什么时候有了雄虫,还能一句话就让他方寸大乱?

    “有趣,有趣……”亚瑟拍了拍手掌,朝着身后存在感极低宛如影子一般的雌虫道:“走,安塞尔,我们也去看看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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