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冬将晒好的茅草松松地用草绳捆了起来,之后就进了内屋整理那些没烧完的木柴,等着汉子回来把这些东西都移到草屋外面去。
他正在屋内忙着,却听到一股似有似无的沙沙声,然而那声音并不明显,时有时无,孟冬听了一会儿最终放下了手中的木柴出来查看。
担心有人欲图不轨,他攥了一根木棒背在身后。
遮光的草帘一掀开,只见他刚刚捆好的茅草忽然消失了一捆,孟冬左右环视,果然看见了一个老妇人正抱着他的茅草要往林子里去。
两人现在就隔了十来步的距离。
他想去追,又怕老妇人跑到林子里去,小双他们曾交代过不要往那边去,而且他伤势未愈,不能疾走。
原地纠结了片刻后,孟冬还是拄着树枝跟在了老妇人身后。
他之前就听汉子说过他从家乡带来的水壶莫名不见,没想到林子那边的人居然真的会来偷拿东西。
“站住!”情急之下孟冬喊了一声,然而他长久未开口说话,舌头上还结了疤,话音难免有些含糊,那老妇人回头一看,停下了脚步。
孟冬还以为这人是被发现了要把茅草放下,却不料老妇人把茅草往地上一扔,径直坐了上去,口中还不断涌现着一些污言秽语。
不远处,裴应川抬头向草屋的方向看去,眼神聚焦在草屋门口,原本爱在门口石头上编草绳的少年不知去了何处,而且他刚刚还听到了一句含糊的话音。
这声音很陌生,不来自他认识的任何一个人。
“我也听到了,声音是从林子那边传来的。”裴容也放缓了脚步。
两人静立片刻,见再无声响后便不约而同地加快了速度。
跨过小山坡之后,远远地就能看见一个老妇人正和孟冬说什么,然而还未等裴应川开口,身后的裴容却是立刻动了起来。
“好你个孔老太婆,你往我们小溪村这边来干什么?是不是又来偷东西的!”裴容指着她鼻子大声质问道,声音盖过了孔大娘的碎骂声。
裴应川快步走近,看到那老妇人坐着的茅草再结合裴容说的话他已经明白了事情缘由。
见到他来,孟冬舒了一口气,他还真怕这老妇人把他们辛苦晒的茅草给带走了。
“木哥儿,跟我来。别生气。”裴容挽着孟冬把他带离了些:“这老太婆和他儿子都不是什么好人。”
“你们几个逃难来的流民,偷割了我的茅草,我来拿回去是天经地义的事!”孔大娘嘴硬道。
“你说是你的茅草?这茅草可是我弟弟看着你从我们屋子门前偷走的。”裴应川拍了拍身上的灰,将木哥儿他们护在身后。
那孔大娘一时沉默,紧接着又开始说什么他们欺负她孤儿寡母之类的与此无关的话。
“我们可并没有往林子里去,如何欺负你了。”裴应川反问道。
“这茅草可是我开垦的地上长出来的,是你们流民一来就给我割走的。”
裴容不乐意了,“难道你祖宗几十年前就不是流民了吗,你不也是被南沟村给赶了出来,私自跑来小溪村挖我们的地,我们村里还没追究呢。”
“你你你!”
裴容这话骂得不好听,孟冬都有些惊讶。裴容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继续道:“你那个窃贼儿子呢,怎么让你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太婆来偷东西。”
眼看孔大娘就要一口气喘不上来了,裴应川也不想再刺激她,“这茅草是我从小溪村的地界里割的,你说是你的,当如何证明。”
眼见这汉子越逼越近,孔大娘有些后悔了,可真的让她放弃这晒好的茅草她又舍不得,只能胡乱说话拖延时间。
裴应川不想与她多舌浪费时间,索性说道:“你话如此之多,不如去问问这些茅草可否愿意跟你回去,若它们也多长了舌头说要跟你回去,那我便送还给你。”
听到这话的裴容和孟冬是低声一笑,两人都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说。
“这……”孔大娘一时不知道要怎么接。裴应川也不想继续纠缠。
高大的汉子立在身前,脸色阴沉,孔大娘被他看了一眼就吓得不行,哆哆嗦嗦地站起了身,“你们偷我的茅草,我去告诉我儿子去。”
说罢她竟然头也不回地小步地跑了,速度比来时还快。
想着之前丢失的水壶以及裴容所述说这老妇人还有一个儿子,裴应川便觉得他的水壶十有八九就是这老妇人的儿子给偷拿走的。
只是还没有证据,他也不能贸然去林子那边。
孔大娘灰溜溜一逃走,裴容便觉得出了口恶气,“走吧,木哥儿,咱们先回去。”
裴应川看向两人点了点头,他捆了地上的茅草转身离开,决定现在就把这屋顶修葺修葺,而且这篱笆和栅栏也得早些竖起来,省得日后那母子二人再来闹事。
孟冬在裴容的搀扶下慢慢走着,忽然想起自己刚才喊的那一声,心下一紧,脚步都乱了起来,担忧着裴容和汉子听到了多少。
他不知晓此刻裴应川也在思考这件事。刚刚那声喊声虽然含糊,但是音量不小,不像是一个完全不会说话的人喊出来的。
裴应川落后两人几步距离暗自思考着,木哥儿可能并不是完全不会说话,应当是发音不准确又不爱说,不知日后可有改善的办法。
一来到草屋门前,裴容同裴应川招呼了一声就带着孟冬去了屋内。
“木哥儿,刚才那一声可是你喊的?”裴容小声问道,“别怕,我是想着你既然能发声,那日后请个好大夫来看诊是不是就能治好你的哑症。”
孟冬垂下头去,点了点头。他有些后悔之前装哑的决定了,不过现在也不能告诉汉子和裴容他会说话的事实。
他之前是形式所迫,出于无奈,并没有想到小溪村里的人,还有那个叫裴应川的汉子,都是这样的良善之人。
孟冬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实话,脚踝上的刺痛点醒了他,这伤再有两个月就能痊愈,到时候是不是就要离开了……
明明之前决定伤好了就离开,可是小溪村的生活虽然贫穷却十分平静,所有人都对他很好,尤其是汉子,似乎是真的把他当作了弟弟。
若是真的要走,只怕他离开时差不多是入冬时节了。
想及此他有些伤感,揉了揉眼睛,听着裴容的话。
“那就等何大夫回来再说吧,以后的日子还长,不用着急。”说罢裴容绕着屋内转了一圈,不由得有些心疼,近日天气转凉,木哥儿与他大哥仍旧睡在这草床上,而且也没有被子用于铺盖。
裴容来回踱步思考着要怎样给他们俩弄两床被子来。他看看草床又看看火坑,忽然记起一事来。
村里有个李大娘,早几年去世后唯一的孩子就回了原籍生活,家里大大小小带不走的都托给了他爹照看着,说是能卖的都卖了,钱他爹留着即可,只要照看着家里的土房不倒就行了。
可是这些年来边关又起战事,也不知那人如何了。
他还记得,李大娘家里就有原本给儿子准备的还没做完的喜被,还有一些破家具,虽然都被村民们挑拣过一回了剩下的也还结实着,而且被褥虽然放的时间长仍旧是新的,洗洗晒晒也能用。
就是村里人有些忌讳,这没做完的喜被都没有人要,不过这样木哥儿和他大哥也能少花几个铜板带回家去。
如此一来,他心中就有了打算,只是此事还需要回家和他爹商量商量。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便感觉屋后窸窸窣窣的,随后屋顶上的茅草成片成片地掉落下来。
两人正忙着拍打身上的灰尘时,却听见裴应川的声音从房顶上的塌陷处传了过来。
“木哥儿,容哥儿,你们先去屋外避避,我先把屋顶上的茅草铺好。”
孟冬拍了拍头上的灰尘抬头看去,正好看见了汉子正抱着茅草站在屋顶最高处,屋内的房梁此刻正微微晃动着。他不免有些担心对方的安全。
他收回视线起身,同裴容一起走向屋外。
草屋房顶上,裴应川一边小心翼翼地将捆好的茅草和树枝拉上来,一边竭力保持着下半身的稳定,这草屋只有最中间的一根木梁能够承重,因此他每走一步都需要万分小心。
将提前准备好的树枝依次卡入塌漏处,然后再铺上刚晒好且捆起来的茅草,梳理齐整后先用石头压住防风,这房顶就算是暂时修好了。
他只查看了那些较大的缝隙,一些细小的漏水之处暂时还发现不了,只能等今夜下雨之后再一一探查了。
屋后,孟冬又拿来一些草绳把剩下的茅草全都捆好,以便一会儿递给汉子,裴容则走远了些去捡石块,用来压实屋顶。
“木哥儿,把绳子那头扔给我。”头顶传来汉子的声音,孟冬抬头,把草绳拴在石头上使劲儿一扔。
上面的裴应川刚探出一个头准备接草绳,木哥儿扔的石块就砸入了他的怀中,力度不大,仍旧让他心口被砸处疼了一下。
“接到了。不用再捆了。”他挥挥手回应道。
即便汉子没有看他,孟冬还是点了点头,走远了些看着汉子动作。
裴容这时也赶了回来,用孟冬编织的小簸箕装了几块大石头,通过绳子递给了裴应川,两个人一块笑笑闹闹坐在那里看汉子修房顶。
“木哥儿,你和你大哥可还有银钱,我家里还有些村里人托卖的被褥,虽然放的时间长了仍是新的,就是花色不好看,原先是做喜被的,近日天气转凉,你夜里要小心不要受寒。”
“若是你们拿不出银钱的话,日后天冷时你也可以同我挤挤。”裴容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孟冬点了点头,在听见裴容说要与他挤一挤时又迅速摇了摇头。
裴容知道他不好意思便收了声等待他大哥下来再做商量。
巧的是裴应川也修缮完毕,正踩着屋后堆着的烂稻草试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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