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清算
“赛巴斯蒂伯爵?”
一定是那位年轻的小伯爵了, 老伯爵虽然还活着,但自打小伯爵被授勋,阿伦盖与兰埔斯两郡的事物便名正言顺, 以官方名义移交给了小伯爵。
子爵还在丁戈时所结交的也正是他。
她一个毫无根基的年轻姑娘能上位, 一定少不了这位伯爵的助力,兰铎男爵皮笑肉不笑。
他肆无忌惮地猜想,恐怕是觉得子爵弹压不住他们这些男爵,特意来撑腰的吧。
兰铎男爵从来不信外界传闻是子爵救驾王储有功才获封, 他认定了,米勒女子爵兴许就是另一个杜洛夏夫人。
只是不知道她的靠山是王储还是伯爵呢?
“是,伯爵打算住到两周后,与子爵一同启程前往王都。”
瓦娜打断了兰铎男爵的若有所思, 他僵持着脸色呆滞了太久,回过神来, 紧忙点头:“这是自然了,伯爵是贵客, 我怎么敢打扰。”
他见瓦娜面孔陌生,不好套近乎,又打听着问:“子爵是被邀请了, 要去美尔夏参加国王的生日宴吗?”
“是。”瓦娜瞥见拱门外又一辆马车驶来,她不准备再说什么:“您先在西翼一楼的小厅里等一会儿。”
她招招手, 唤了一个小女仆过来带兰铎男爵夫妇去西翼。
瓦娜口中的西翼小厅并不真的小,这里原本是被木板墙隔成了两间小房间,原来是当餐厅和棋室用的,安妮派人把墙打掉了。
她仿照上辈子旅游过的特里亚农宫风格, 请工匠用石膏和石灰把这间房间刷成了象牙色,门扉上, 墙腰都有精细雕刻。
由于这个时代的工业水平还无法生产水银镜,墙上只挂了画,整体素调的房间在窗边摆了几组舒适的沙发,铺了地毯,茶几上点缀着大束鲜花。
伊莎贝拉住进来之后,又添置了一些雕像,摆件。
目前也就西翼的一楼装修完毕,与这间房比起来,杜卢克夫人觉得她平时居住的庄园实在是太过寒酸,瞧瞧这些细腻洁白的墙壁,比裸露在外灰扑扑的石墙要好看多了。
不一会儿,肯索特与加维的男爵与夫人也到了。
生日宴会要持续三四天,今天并不是正式的日子,只不过是男爵们约定了要抵达的时间。
陆陆续续到傍晚时,小厅里已经笑语晏晏,来往进入送酒水点心的人不少,但就是不见领主与伯爵的人影。
“乔尔.杜卢克也没来。”
“是啊,这是怎么一回事?”
有人等着急了,问瓦娜什么时候可以见到领主。
他们可有一箩筐的心眼要使,见不到人还怎么卖惨装乖。
“子爵还在与伯爵商议重要的事情,几位治安官马上就到,请您稍等。”瓦娜回复完毕,上楼进入子爵的书房。
书房角落里,一盘棋正摆的错落有致,安妮与伯爵对坐,低头专注看着棋局。
她手边的茶台上还摆着厚厚一册的账目,是新酒厂在兰铎的所有进出账。
酒厂刚投入使用一周,还没开始出货,目前来看一切正常。
预计一个月之后的每周能生产出五百桶酒,它们会在兰铎的港口被装上安妮从丁戈带来的船,顺流而下经过三个郡,抵达王都,一部分拍卖,一部分销给订货商,年收入二百到三百金币。
靠给酒厂提供粮食,兰铎镇的小领主们就能都分杯羹喝。
“你确定不去见他们吗?”
斯特兰奇单手撑着下颌,他靠在扶手上,弓着背,垂首目光紧锁被穷追不舍的棋子。
“不去。”安妮落棋,又杀了一片。
“瓦娜,等他们用完了晚餐,你去请兰铎和加维的男爵过来一趟。”
瓦娜点头离开。
伯爵与子爵早在半个小时前就用过了晚餐,吃的是铜锅涮羊肉,安妮特意亲手打磨了香料蘸粉,配上香葱,还有白吉馍夹卤猪肘,那滋味不必说。
斯特兰奇被安妮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棋法弄的有些狼狈,他一面改变传统的棋阵,一面说道:
“默沙威这个地方可以施展的余地很大,殿下很看好你的本事,希望你不要让他失望。”
“放心,肯定不会让殿下失望,不过,这不代表我就得赏他们的脸。”
安妮故意做出愠怒的模样:“不追查前天的刺杀,不代表不追究这些人的罪过,我且要好好试探试探。”
“你觉得,这件事是他们之中的人指使”
斯特兰奇松了一口气,他抬眼瞧安妮的脸色,不像有假。
“不然呢?”
安妮对幕后主使的人有些猜测,但她不会去追究。
虽然刺客身上什么都没搜出来,但能拉动那样的弓,至少是从小练习骑射的重骑兵,数十年如一日被重金仔细培养过,应该经验充足。
遇刺那天森林里没有风,他们躲藏的地方,距离她还不到五十步。
如果刺客真要瞄准,她身上早就中了箭,不至于打偏到了几米外的树上。
这些人明显不是来取她命的,那么就是来威胁她的,可因为什么呢?
安妮猜测,或许因为那些信。
这个秘密属于谁安妮看向斯特兰奇,她的眼神有些超出年龄范围的犀利。
“不然我还能怀疑谁”
她重复了一遍:“我可不是一个不计较的人。”
“可以理解。”他答。
“对了,伯爵跟我说说,去王都需要准备些什么?”安妮扯开话题。
斯特兰奇镇定自若的把玩手中棋子,不露什么破绽情绪。
“别的倒没什么,只是当心杜洛夏夫人,与王储殿下,大主教不和睦多年,但受国王重视。”
“你是王储一手提拔起来的人,说不定会受她刁难。”斯特兰奇眼看着要输了,干脆不再反抗。
“莫说是你,我也免不了要对她老人家退避三舍。”
“毕竟殿下在一天,她就没法加冕王后,站在殿下这一边,相当于她的仇家。”
伯爵眉骨下嵌着一对浅色眼瞳,看起来道貌岸然,圆滑触不到底。
安妮听了,压抑住乐不可支的心情,这倒霉王储,身边的心腹竟然这么能装,一边谋划置他于死地,又一副忠臣良将的嘴脸。
不过她也只是想争权夺利而已。
大哥莫笑二哥。
“这位夫人很厉害”
斯特兰奇点头,“国王曾娶过两任王后,第一位王后是王储的母亲,第二位王后在八年前就去世了,她留下一个公主,名叫索菲丽达。”
“索菲丽达公主的婚期就在今年秋季。”
“她要嫁给谁?”
“迦宁国国王……这位国王已经有一位妻子了,但那里的信仰对此并不阻碍。”
“让我猜猜,国王肯定不愿意与异教徒联姻,但迫于要联合迦宁挟制西泽列,这门婚事,是这位杜洛夏夫人一手劝说促成的吧?”
“子爵真聪明。”
…
玛丽与斯蒂文抵达会客厅,他们的任务就是以治安官与几个男爵们寒暄,又一会儿,瓦娜进屋来领着众人前往餐厅。
长桌两边坐满了人,上位还是空空如也。
“这是怎么一回事?”
“伯爵和子爵在哪?”
“各位男爵,夫人们不要着急。”瓦娜吩咐人上菜。
“子爵与伯爵还在商议事情,恐怕不能来跟大家一起用餐了。”
“那我们今天还能见得到子爵吗?”
“这个,我也不能保证,不如您亲自上楼去找子爵”
“那也不必了,我们怎么能打扰领主们商议重要的事呢。”
加维男爵讪讪地闭上嘴,众人见状各怀心思,开始用餐。
“好大的本事,才来了默沙威几天,就会这样给我们脸色瞧,年成不好,外头又争战,去年冻死了那么多农奴,至少得给我们一点喘息吧?也不说减免税款。”
“这下,连面都见不到。”
男爵故意把这话讲给两个木头人一样的治安官听。
“这个时候说这些,当初还不如咱们联合上信举荐杜卢克升任子爵,至少他还会念我们的好。”
加维男爵与身旁的人压低声音,悄悄说道:
“我的近卫打探到一点事情,听说,前两日子爵与伯爵在城外打猎,遇到了刺客。”
“你说这是谁做的?还能有谁”加维男爵捻了捻胡子:“我觉得,一定是杜卢克,你没看吗,他今天都没来。”
“你是从哪里打听来的这消息是真的吗?”
“这消息是从近卫骑士那里重金买来的,还能有假说不定啊,子爵正想他,顺带才不理会我们。”
餐具碰撞声此起彼伏,虽然领主没见着,但这城堡里的菜色着实不错,大有人没心没肺的饱餐一顿。
饭后,兰铎男爵觉得没自己事儿,他目前与领主的关系算得上最好了,打算提前离席。
“您等等。”瓦娜快步走过来。
“子爵说,让您和加维男爵在餐后留下来,子爵要与你们二位单独商量事情。”
忽然,被点名的二人同时愣住,加维男爵指了指自己。
“我”
四面八方的目光投过来,如芒在背,什么情绪都有,仿佛要把他们俩盯穿了。
…
康纳敲开书房的门。
进屋后铁底靴在地板上发出声响,他在门边站立,低头看脚尖,恭敬地说道:“子爵,您让我办的事情,已经做好了。”
接着,他将手中装满银币的钱袋子放在门边的书架上,嚅嗫道:“这是他们拿来贿赂我的钱。”
新的一局博弈,斯特兰奇有些摸清楚了安妮的逻辑。
他专注的思考下一步该如何走,耳畔传来子爵爽朗的声音:
“那两个钱你拿去喝酒吧,下次记得多要一些,一定要让他们觉得你这消息必然是真的,记住了吗?”
骑士点点头。
斯特兰奇投去疑惑的目光。
“什么事儿”
“没什么,他们瞎打听,想试探我身边的人。”
“诶对了,伯爵,您那去世的哥哥,是不是叫西蒙.赛巴斯蒂 他真的死在白芦港了 ”
“砰——”
晶石棋子落地清脆悦耳,裂成了两半。
第42章 运河
翠绿的小河平缓流经村庄, 这是娜委河的支流,村庄附近,几辆马车慢吞吞前行, 马蹄踩着嫩绿的草地, 车内的人见到了河面,喊叫着停下来。
“再有半日的路程就到了,何必又在这里耽搁呢?”
一位身着黛绿色绸裙的棕发中年夫人踩着凳子缓步走下来,她看起来不过三四十岁的模样, 长相美丽,衣着华贵。
她边下车,边朝车里的男爵抱怨着什么。
即使是赶路,彭伯利男爵夫人身上也佩戴着成套的鸽血红宝石项链, 耳坠,戒指, 或鎏金,或镶银, 远远地看上去,衬托的她容色白皙。
光是做一个男爵夫人,万万拥有不了这些财富。
彭伯利男爵夫人不仅是北方最大的煤矿主妻子, 她还与王都的无冕王后杜洛夏夫人出自一个家族,是堂姐堂妹。
所以, 杜卢克才敢那么淡定。
“怕什么,我差那么一天两天才到,她又不能治我的罪。况且,那个丁戈来的治安官斯蒂文.查理早几年就与我有过节, 想必不会在子爵面前说我什么好话,还不如与夫人欣赏美景。”
杜卢克男爵扶着他夫人朝河边走去。
“王储这么迫不及待的在北方安插人手, 恐怕是早就不满意陛下的统治,想取而代之呵,凯瑟琳你知道的,这子爵的位置本该是我的,人尽皆知。”
“你的那王储还不是说给她就给她了,既然屈居人下,不如给她一点脸面,不要让人捏到把柄才对,即使我堂姐是美尔夏宫的红人,可她毕竟还不是王后,也没有合法的子嗣。”
“放心吧,国王为她神魂颠倒,这些只是时间问题。再说,即使我不够恭敬,可也并没有什么把柄在她手上。”
“她能奈我何?”
凯瑟琳对乡村河流景色并无兴趣,她正打算劝他打道回府继续赶路,忽然瞧见远处有人骑马过来。
这条路是进入默沙威堡城的必经之路,那人打扮象是骑士,见到他们一行人的踪迹后,放缓了速度靠近。
“他是来找我们的?”凯瑟琳问道。
马上的骑士已经顶着春季阳光奔袭半日,早就疲倦的满头大汗,他下马后向男爵走来,神色急切:“路里亚特男爵派我来告知您一个消息,是关于子爵的。”
“什么消息?”
“有传闻,子爵与伯爵前几日在外打猎时遇到了刺客,差一点就伤了子爵,而她已经认定,那些刺客是您派去的。”
“简直是荒谬,我虽然许诺让他瞒报海上军情,给她点苦头吃吃,但也不会蠢到直接就去刺杀的地步。”
“一定是有人在诬陷!”
彭伯利男爵仔细思考,他怀疑是另外几个男爵做的手脚,可细想来也没有确定的人,他们没那个必要做这些事。
会不会,是那子爵贼喊捉贼?
可当时伯爵和他的近卫也在,万一他们不知情把刺客活捉了,那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大可以选一个更合适的时间。
唯一有动机,在明面上就与子爵不和睦的,竟然只有他自己。
“夫人,我立刻就要去城堡,当面把话说清楚!”杜洛克唤人牵来了他的马,也不管许多的细节,向夫人告辞后,他带着身边的近卫骑马往城堡方向赶去。
凯瑟琳愣在原地,她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一遇到事就冲动。”
她回到马车上,命女仆拿来纸笔,写了一封信,要捎到圣维克多教堂,要搬救兵。
一日前,安妮将兰铎与加维的男爵叫到书房里。
她把船厂的地址定在了加维的维娜河支干水路边,这条水路虽然不宽,但是深度足够走大货船,造新港口。
加维就在默沙威堡城的西边接壤,安妮打算把加维与默沙威堡地图里的几个支流人工贯通。
也就是挖,让默沙威堡多一个出海口,能与娜委河相连。
这需要数以千计的劳工,恐怕会抽调光一两个镇的劳动力,但这也正是她未来两年的基建计划之一。
花光造纸厂,酒厂所赚的钱修,等修好,默沙威堡城说不定还能把丁戈的地位分走一半。
在大航海的时代,只要与海运沾上边的地方几乎穷不了,这是功在千秋的事情。
换作是旁人,被这样猛虎扑食一样争夺利益,恐怕是第一个就站出来跳脚对着她骂厚颜无耻了
“伯爵,您那去世的哥哥,是不是叫西蒙.赛巴斯蒂?他真的死在白芦港了?”
水晶棋子跌落在地,滚了几圈进入窗帘底下。
声音回荡在书房里,然后只剩下刺耳的沉默,这留白过长,显得气氛诡谲。
安妮露出端庄美好地微笑,她脸庞上那势在必得的眼神使人胸闷。
斯特兰奇紧抿双唇。
他在她目光的笼罩下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双手覆盖在椅子把手上,正要开口,又被敲门声打断。
“子爵,伯爵。两位男爵到了。”
门外,仆人的声音透过沉重木门传入。
“进!”安妮高声回答。
她似乎并不准备继续追问,扭脸看向门外,起身,走向书桌后,理了理衣襟,姿态安然地坐下。
两位男爵进屋后先是向窗边的伯爵行礼,再向安妮点头示意:“大人,您找我们有什么吩咐?”
安妮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份自打入住城堡就开始计划的方案图摆到桌面。
“你们看看这个。”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上前将这本类似企划书一样的东西展开。
这是安妮用几个版本的小镇地图,重新拼凑画过的默沙威地区地图。
上面完整的标注了哪里应该设置造纸厂,造船厂,码头,酒厂,甚至是规划修路,要开始建造的金属冶炼工坊,监狱,以及孤儿修道院。
加维的男爵看了一眼这些规划,两眼发黑,惊喜的仿佛要昏过去。
“您的意思,是把两条支流合二为一,在城堡附近打造人工出海口?这太好了,我一定把全镇的农奴都抽过来挖。”
他已经想象到自己能在这样大的工事中获得多少油水,那奴隶都被抽走了,只有女人孩子在家种地,税岂不是也不用交了。
“不必抽全镇的农奴,我之所以把你们都叫来,就是希望在挖的农奴人数上你们能各出一半,省的农庄上的地都没人耕种了,税务,可以各减免三分之一。”
安妮对他二人吩咐着,一旁的斯特兰奇沉默地蹙眉。
她这安排,听起来是想修新的出海口,从丁戈港分走一大块肉,还当着他这个兰埔斯领主的面。
两个男爵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他们尴尬地朝安妮笑一笑:
“这样大的事情,既然伯爵也在,不如也听听伯爵的意见。”
“是啊,伯爵治理领地多年了,想必经验充足。”
“这是当然了。伯爵,您意下如何?”安妮看向斯特兰奇。
他保持着镇定,坐在窗边,暗中咬了咬后牙槽。
“可以。毫无可指摘之处。”
原来是这样。
他终于知道安妮.米勒忽然态度这么奇怪,是为了什么 。
她知不知到关于王储的事情,斯特兰奇还不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已经知道了信上那些关于假死的内容。
方才无缘无故的提起西蒙,原来是为了这个,要威胁他同意而已。
她难道不害怕下一次刺杀成真吗?
看样子不怕,应该留有后手。
斯特兰奇深吸一口气,他又补充道:“我赞成。”
两位男爵哑口无言,安妮嘱咐一通后,将他们二人遣走。
沉重的木门重新关闭,屋内两位领主忽然间又从诡谲的沉默变为针锋相对。
斯特兰奇起身,他的个子高,站在窗边挡去了一半的光线。
“刚才,你提我那已故的兄长做什么?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安妮摇摇头,她虽然坐着,看向年轻英俊的伯爵,看见他发白的脸色,只觉得有趣。
即使刺杀不是他干的,那也跟他身边的人脱不了关系。
那些信,上面是他与叛国者商量要把西蒙关在哪里的通话,并没有明确的关于他算计王储的证据,即使她把这信拿去给王储看,也无法彻底弄死他以绝后患。
还不如从中获利来的划算。
当她第一天来到城堡时,就苦恼这些基建计划要实施起来恐怕不容易,但一天天过去,机会竟然送到了她的手里。
把信纸全都烧掉的那天晚上,安妮就已经想清楚了,她不能站在任何人的一边。
“伯爵,您对我照顾有佳,非常感谢。”
“关于有些事情,您大可放心。只要我好好活着,谁也不会多说一个字。”
安妮口吻不容置疑。
“你能保证?”斯特兰奇冷冷地问。
“当然,为国效力,谁都会有自己的不得已,您这样的重臣亲信更是不好过。”
“而我毫无根基,难免被人看轻。所以我不希望自己卷入任何事情,只要我还是子爵,也可以不在乎对谁效忠。”
话外的暗示,意味着她也可以接受伯爵的让利拉拢。
“那你在乎什么?”
斯特兰奇明白了这些意思,稍稍放下心。
他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人,她说这些话,几乎眼睛里就没有王权的尊严,更没有一点点畏惧。可以用首鼠两端来形容,可又不谄媚。
“我只希望能安安稳稳地做一个小领主。”
看起来毫无野心,但显然是假话。
“好,很好。”
他收回打量的目光,将窗帘底下碎裂的水晶捡起来,“我不喜欢残局,继续吧。”
…
第43章 布瓦涅大街
亚丁骑着他从安妮那里讨来的枣红色马驹, 走在王都美尔夏宫北边的武神陵附近。
武神陵旁有一条栽满柏树的窄河堤岸,从桥上穿过去,堤岸的对面是一条大道, 与小路四面相连, 这儿就是王都最繁华的市井,。
他押送一船货物从丁戈经过兰铎,在三天前抵达王都。
这条船上,有来自丁戈煤矿的蜂窝煤, 有丁戈与兰铎两处酒厂酿的白酒。
还有来自默沙威地区的干虾干贝,无加工的羊皮。
主要是卖煤和酒,这些干货和羊皮是顺带从城堡周边的十几个村子里收的。
以往也有商人做这些倒卖生意,可他们的价格并不统一, 收皮子的标准也不够规范,如今有了亚丁做例子, 他背靠领主,只要顺带做一些这生意, 他出什么价,什么就是行情价。
如今已经快要临近五月,订蜂窝煤和白酒的商人少了, 可适合夏季冰镇后饮用的啤酒又兴起来,一船一船往王都倾销。
去年香缇夫人抛售掉了所有的产业销声匿迹, 这对整个北方的啤酒生意都有影响。
倒不是坏影响,少了香缇夫人的管束,香缇家族的配方外泄。
在丁戈的市场被四五家酒商瓜分,他们提高了价格与产量, 把货物送到南方,见人就卖, 也不管那些地域价格保护的事儿了。
他在安妮的授意下,买了两三家啤酒厂的股份,最近正好是结算日,他与酒厂的老板们约好了在王都见面。
夕阳是粉红色,犹如醉酒后的少女脸颊,阵阵香风伴随人流穿过,街边栽种着花卉,是各种颜色浓烈的玫瑰,引人侧目。
亚丁骑着高头大马,他穿了一身适宜夏季的细麻长袍,披了半旧不新的锁子甲,脚上蹬着银扣牛皮靴,红头发与脸上初长出来的胡子连成一片,一看就知道是一位不修边幅的年轻骑士,足够低调。
他来到了约定的酒馆,将马嘱托给店里的帮工,他走进酒商们的包间。
“您可算来了。”
“我们都等了许久。”
酒商们有些住在王都,有些住在北方,他们都是些粗人,与香缇夫人比起来,少了太多的腔调。
亚丁也不多与他们寒暄:“行了。把这个季度的账拿来我看看。”
作为一个曾经的职业小偷,亚丁目前认识的字儿都是在丁戈时跟着安妮学的,她开特丽农花园时,一边教帮厨们认菜谱,一边教她们认字,每次去送酒,他都跟在厨房里学。
后来在城堡里,瓦娜也开班教课,亚丁没事儿就去听几耳朵,起初他只能认识经书上一半的词汇,后来也能都认识了。
如今看个账本算是小问题,他在稿纸上按照安妮教的公式拉了平均值,酒商们面面相觑。
“怎么,你们每个月的收入都大概下降了五六百个银币?不是一开始还好好的吗?”
“这个,我们也正搞不懂呢。”
“酒的风味与以前没差,产量也没有减少,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的收入加在一起,也比不过以前的香缇酒坊,最近那些二道贩子,还逐月减少了订单。”
“他们怎么说?”
“他们只说酒不好卖了。”
亚丁总算知道为什么安妮曾经提起香缇夫人总是抱着欣赏的态度。
那漂亮寡妇赚钱的本事比这些酒囊饭袋要强。
他面带不悦地与他们结清了分红,安托西酒坊的老板出来打圆场,提出要带亚丁去地下决斗场玩乐。
亚丁看出来他们有什么奸滑的计策,就佯装感兴趣,答应跟着一起去。
在本国如今的法律里,办决斗比赛有各种税要交,没有人脉根本办不起。
所以更多的人选择办地下黑赛,不光是赛马,还有斗牛,勇士决斗。
亚丁跟着他们穿过几条小巷子,到了地方,才发现这里就是一个可以容纳百人站立的地下室,中央布置了一座剧台。
只不过,台上并不是演戏的演员,而是准备上场的勇士。
在进入地下室的楼梯后,酒坊的商人们在下注台那里花了些钱下注,他们不约而同都把押注的人记了亚丁的名字,如果钱亏了算他们的,如果赢了,那些钱就进了亚丁的口袋。
“你们这是在贿赂我?这决斗没过明路,不会有人来查吗?”
亚丁跟他们玩笑似的勾肩搭背。
“放心骑士大人,这比赛幕后的老板据说是国王情妇的侄子,谁敢查?”
“说道贿赂嘛,谁不知道您的主子是默沙威子爵,恐怕子爵大人手里漏出来的都比我们的家底要多,就这点儿怎么贿赂的了您,只不过是咱们几个的心意。”
安托西酒坊的老板摆摆手,他却听见亚丁笑了一声。
“既然收了你们的好处,我也免不了替你们操心,说吧,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几个酒商见状,内心有些得意。
“是这样,您也见到了,我们最近的生意不好做,可也一直是遵循旧例,我们就想啊,这肯定是酒的问题了。”
“子爵大人一直把白酒的产业攥在手里,可这点小生意又能赚多少钱?与领地的税收比起来恐怕也不算什么,倒还不如把生意分给我们做,我们保证能给一半的分红,还不用子爵分出心神来操劳。”
亚丁脸上的笑意有些深,他点了点头:“是这么回事。这样,我会在领主面前提的,只不过,你们能给我什么好处?”
“你们仔细想想,可别耽误我的时间,明日我还要帮子爵在王都买栋宅子。”
酒商这样的事没少干,他们背过亚丁去商量,过了半晌,递给亚丁一个装满金币的钱袋子。
掂了掂重量,亚丁满意地离开。
回到在王都居住的旅馆时,已经是深夜,在地下决斗场里赚了不少的金币,但也沾上了一身的汗臭味。
他住的是四银币一晚的套房,有浴池可以用,亚丁脱掉了一身在外行走用的行头,他唤来仆人:“取信纸和笔,我要给子爵写信。”
仆人刚要去,又被亚丁叫住:“等等,先打几桶热水来让我洗洗吧。别让这些味儿沾到信上了。”
默沙威堡,今天就是伊莎贝拉小姐的生日宴会,默沙威地区的小贵族们都在,甚至远在丁戈的乔治也回来了,兰埔斯郡的贵族们,虽然人没来,但也托乔治带了礼物,以及对伯爵的问候。
清晨,城堡厨房,拔好毛的五六只鸭子被铁丝穿过,挂在阳台上等着晾干,这些鸭子是用来制作甜皮烤鸭的。
贝娜被罗茜夫人点名跟她一起做这道大菜。
晚宴一共要摆十二道菜,如今的宴席并不是分餐制,所有菜做好一次推上桌,哪道菜空了随时补上新的,为了避免冷掉,罗茜把十二道菜分配给厨房里的女仆们,各自负责各自的菜。
城堡里用的餐具多是银器,但安妮不放心现在的冶炼技术,怕金属中毒,早就不再让用了,所以用木盘和玻璃比较多。
这次宴会她特地打开了仓库,让人把从南方国家买回来的瓷餐具拿出来用,除了瓷还有金器。
这些金器的纯度比较高,是从叛国者的私人库房里清出来的东西,有金杯金勺一共十几套,用过这一次,安妮也打算把它们融了,给过生日的国王准备一件贺礼。
书房里,赶路了一整晚的彭伯利男爵睡着在长廊的椅子上,他一大早就进了城堡,闹着要见领主。
安妮还在睡梦中,她一睁开眼,就看见瓦娜在撩床幔,嘴里念叨个不停。
“快醒醒吧,彭伯利男爵天一亮就来了,他吵着要见您的面,还说不见到您的面他就不走。”
安妮打了个哈欠,这在她的意料之中。
“嗯,我知道了。你让他在书房等。”
安妮在房间里吃了早饭,一杯热牛奶,一碗鲜肉蘑菇馅儿的馄饨,还有一块烤焦糖的鸡蛋布丁。
她酒足饭饱来到书房,椅子上被近卫监视的男爵听见有人来,唰地站起身,他又困又饿但精力旺盛,看见了安妮的脸,立马老泪纵横起来扑到她的脚边跪下。
“子爵,我听说您被行刺了?这可真不是我干的”
安妮示意近卫把他搀起来,她在书桌后坐好,让近卫把门关上。
“我怎么能相信不是你干的?”
她露出高傲又尖刻的目光:“况且,这个消息我并没有让人外传,你是听谁说的?是谁给你通风报信了?我猜猜,一定是路里亚特男爵吧,他一定很听你的话。”
“不。”彭伯利男爵矢口否认。
“我承认,我与路里亚特男爵交情好,但我从来没让他做什么坏事!我虽然一开始确实不希望您成为子爵,但我也绝对没有做出刺杀这样的事情。”
“这一定是有人散播流言栽赃给我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您怀疑我,挑拨离间!”
安妮依旧一副不信的样子。
“既然如此,你承认你看不惯我做子爵了?”
彭伯利男爵也是到了城堡,遇到了他的妹夫也才知道修运河的事情,起初他还不信,又问了路里亚特男爵才从震惊中缓过来,真不知道这子爵耍了什么手段,竟然连伯爵都能坑一脚。
显然暂时不是他能惹的。
“不,您很适合做这个子爵,这段日子我看到了您卓越的能力,我很愿意配合您的治理。”
他把头垂下,不敢让人瞧见他的愤怒。
“很好,既然这样。那我打算派斯蒂文.查理去清查你的煤矿,看看产量和占地面积是否与你报税的数字相符,你有意见吗?”
安妮漫不经心地转动羽毛笔,她看见躬身站在桌后的彭伯利男爵抖了抖双手,怒不敢言的绷紧脸颊说道:“没有意见。”
第44章 奶酪蓝莓挞
她话音刚落, 门外传来近卫敲门的声音。
“进来。”安妮回答。
“子爵大人,女管家说大厅布置好了,请您过去看一眼有没有什么要调整的。还有, 给伊莎贝拉小姐的礼物已经送过去了。”
城堡近卫一面说, 一边斜眼偷看彭伯利男爵此时的囧态。
记得叛国者在时,时常被这位不安分的男爵惹的在背后掀桌子砸碗,轮到新子爵上任,却能压制的住他。
“知道了, 我待会儿过来。”
安妮点头,近卫关门离开,彭伯利男爵依旧被晾在一边。
“其实,这个矿也不着急查。我相信你在刺杀这件事上, 确实无辜。”她脸色平静令人难以琢磨情绪,顿了顿, 又说:“如果你能给我办一件事,办好了, 我可以宽限到九月,希望你能把该处理的东西处理好。”
在听到不着急查这几个字时,彭伯利男爵就已经把头抬了起来, 一脸的庆幸:“您想让我办什么,我一定不留余力。”
城堡外, 彭伯利男爵在镇上有自己的花园别墅,这里常年养着几个看房子的仆人,随时都能入住。
凯瑟琳夫人正在壁炉前刺绣消磨时间,她听见院子里有马匹嘶鸣的动静, 起身走向窗边,朝玻璃外瞧, 见男爵回来了,又顺着旋转石梯下楼。
“怎么样?子爵有没有为难你?”
男爵摇了摇头,他看起来很是后怕,叛国者可不敢随便查小领主的私产,毕竟他自己的私产都不清不楚。但这个子爵敢,证明她已经把叛国者留下来的农庄都处理清楚了,不怕这些男爵们跟她闹个鱼死网破。
哪有不贪财贪田地的领主?她可真是非同寻常。
“我想送信去圣维克多教堂找撒主教帮你在领主面前说说好话,但主教却回信告诉我,不必担忧,他说你一定不会有事。”
凯瑟琳看着男爵凝重的神色,困惑不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宽了长袍,露出里头汗透的衬衫,白细麻衬衫最适合这个季节穿着,是昂贵丝绸的平替,原本最是透气舒适。
“别问了,子爵根本没想过将我怎么样,她只是要借这件事,让我给她办事。”
彭伯利男爵去起居室端起酒柜上的瓶子仰头饮了一口压惊:“而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午宴的准备工作照常进行,贝娜做完了甜皮烤鸭,又开始帮着做其他需要揉面烤制的甜点。
厨房里从未如此忙碌过,平时领主一家子的饮食都只需要一两个小时就能完成,今日厨房的五个灶三个烤炉却从未歇过。
其中的一个灶上专门用来烧热水,这是给贝娜留着泡茶用的,女管家早就有吩咐,正餐配酒,午饭后的点心配茶,点心都是领主以往爱吃的种类,有苹果蜂蜜烤派,布丁,,都是些甜的,她打算泡一些柠檬味的茶,根据领主的亲身叮嘱,要先把绿茶底泡出来,一定要捞干净茶叶,再往茶汤里加小料,领主最喜欢椰肉。
厨房里平时根本没这么多人,此刻有些转不开身,贝娜装了一陶壶热腾腾的沸水准备冲茶。
“让一让”
“哎呦!”
贝娜为了做菜方便,挽了袖子,罐子被人一撞,冒着白雾的热水泼到了她胳膊上,肉眼可见的速度,起了一片深红。
“不好意思,我真的没有瞧见你。”
撞她的那个姑娘接过了罐子,连声抱歉。
罗茜察觉了这里的动静,挤开围观的女仆查看:“没事,去用凉水冲冲,先休息一会儿,你的工作我让别人来顶上。”
贝娜疼的脑子一片空白,她被推到了厨房外的井口边,朝厨房里看去,刚刚撞了她的人却又谈笑风生起来。
她们显然是故意的。
贝娜有些郁闷,她在城堡里的朋友不多,负责给伊莎贝拉小姐收拾房间的德莎就算的上一个。
德莎算是比厨房女仆高一等的贴身侍女,她们的寝室在西翼背后的排屋,贝娜觉得她或许有草药可以借来敷一敷,好歹不能耽误晚餐的活儿。
从厨房到排屋需要穿过紫藤花园边角上的龙柏林。
“哎,那个女仆,过来一下。”
贝娜脚步匆匆,背后忽然有人在叫她。
回过头,是个从来没见过的少年骑士,看起来与她一般大,却已经穿着簇新绸缎短袍,麂皮绒马裤,手上还戴着银镶黑曜石的戒指,她觉得眼熟,似乎领主也曾戴过这样的戒指。
“您有什么事儿?”
她把袖子放下来,遮住了烫伤。
乔治是从营房过来的,他与伯爵大人在营房前宽敞的院子里看近卫驯马,这几匹马是乔治在给妹妹选礼物时顺带买来的,价格不菲,品相优良,只不过野性难驯,要拿来出门打猎用,还得先让人磨一磨这马性格,他准备拿一坛金桔酒给那些近卫做奖赏。
“你是从厨房来的吧?”
“是,您有什么吩咐?”
“劳烦你再回去一趟,去酒窖取一瓶金桔酒过来,我就在这里等。”
贝娜低头忍着疼,她摇头:“这位大人,我没有这个资格随意进酒窖,您不如去找罗茜夫人讨吧,她心善,说不准能答应。”
乔治一愣,理了理她说的话,回道:“你不认识我?”
贝娜不明白她应该认识一个骑士吗?这两天,出入领主城堡的骑士每天都有几十上百人了,谁能都记住啊。
乔治都回来一整天了,但凡是能到领主面前伺候的人,谁不知道他的身份,难不成这女仆是厨房烧火的,以为他是个贪嘴的陌生骑士?
“算了,我自己去拿吧。”
这女仆莫名其妙缩着脸,双手打颤,似乎有什么疾,乔治打算走开。
“您现在可不能去,这会儿酒窖有人看管,真要想喝上好酒,不如等到夜半钟楼敲钟之后,罗茜夫人会把酒窖的钥匙放在装黄油的罐子下面。”
“您可千万别告诉别人,这事儿是我说的。”
贝娜见他要去,连忙留下这么两句话,也不等乔治问她,匆匆往西翼跑去,一溜烟就没了影子。
乔治张望了一会儿,觉得好笑,这女仆怎么楞里楞气的
营房前,伯爵坐在遮阳帐下观看近卫驯马,子爵还在书房里见治安官玛丽,以及读亚丁从王都送来的信,一时半会儿没空过来。
乔治取了酒,厨房的人自然不能让他自己拎着过来,派了两个跑腿的男仆给乔治抱着,有金桔酒,玫瑰酒,蜂蜜酒。
“伯爵大人,午宴还有一会儿才开始,咱们不如提前尝尝这些佳酿。”
乔治乖巧殷勤,他命人倒酒,又把那罐金桔酒赏给了驯马的近卫。
“好啊。”斯特兰奇也正有此意,子爵做人做事不留情面,那就别怪他也不给她留好酒了。
“我姐姐就是靠这个东西起家的,但却从不让我喝太多。”
“怕你发酒疯吧。”斯特兰奇端起玻璃杯。
乔治与伯爵关系不错,在丁戈时,许多村庄都说自己受战争影响,没人没钱。可乔治的村庄却与往常一样,该交钱交钱,该出人就出人。
伯爵看了男爵那里的账,自然对乔治有好奇。
把他叫到特丽农花园一问,才了解他对自耕农渔民们的管理办法,又才知道,能招募到壮丁,是因为乔治单独给了补偿,给出了壮丁的人家补上一个成年男人的份量口粮。
伯爵问他那些粮都从哪出,乔治则答,用卖海鲜赚的利润钱,一大半给了渔民,剩下的换了粮食。
他那村子里产出来的海鲜大部分都卖到了特丽农花园,而伯爵本人也没少在那里点烤鳕鱼,虾仁浓汤。
绕了半天,羊毛产在羊身上,米勒家这小子,是拿伯爵的钱给伯爵办事,一点亏也没吃。
一来二去,伯爵与乔治就熟了。
“乔治,你想不想调到默沙威地区?”
“伯爵大人,我当然不想了,在您手下办事,办的好了您还看得见我的努力,给我姐姐办事,办的好是正常,若是办不好”
“给我办事怎么了?”
安妮从书房过来,她身边一个人也没带,准备来看乔治口中的好马,结果还没到呢,多远就听见乔治在背地抱怨她。
“臭小子!”
“子爵,看来你的兄弟更情愿给我做下属,你说这是为什么?”斯特兰奇的语气有些玩味。
乔治撂下伯爵跑去骑马了。
“谁说得准呢。”
安妮冷笑一声,她在乔治刚刚的位置上坐下,伯爵的随从都站在几米开外的地方。
她低声道:“伯爵打算什么时候带我见见您的兄长,他住在我的地盘里,我却连吃喝都没照顾到,这多失礼。”
“他的精神有些不正常,关于他的事情,一两句话很难说清楚。想照顾,可以把东西交给主教。”
斯特兰奇看向安妮,“知道的太多,对眼下的你没有好处。”
防备的意味很浓。
她目不斜视,盯着那匹毛色光亮的马说道:“好吧,既然伯爵不想让人知道,那我也不好奇了。但是,我还想跟您打听一个人的下落。”
“谁?”
“香缇夫人。”
“我不认识。”
“别装了,我知道您就是戈登先生,她见了您一面,抛售完丁戈的产业就无影无踪,您肯定知道她在哪里。”
斯特兰奇有些被哽到了,他蹙起眉头:“你是从什么时候认出来我的?”
“您以为呢?”
斯特兰奇有些不自在了,他前段时间还跟子爵说戈登已经死了,自己说自己死了会不会有点欲盖弥彰?
在利用安妮转移完那张欠条,伯爵就再也没打算用戈登的身份联系她。
但他现在来不及感到尴尬,答道:“她在王都。”
第45章 火腿乳鸽汤
德莎是康纳骑士的妹妹, 这兄妹二人出镇外的自地主家,康纳.布加迪顶了骑士名额成为近卫的头领之后,德莎地位也水涨船高。
从前她只是在仓库里清理东西的女仆, 现在也成为了贴身侍女。
原本她应该被派到子爵身边, 但子爵不爱走到哪都是一堆人照顾,于是女管家就做主把她调到了伊莎贝拉小姐身边。
平时的工作就是扫扫卧室的地毯,给花瓶换上新鲜的植物,帮主子穿裙子, 打脸水,这些轻松不累的琐事。
再加上小姐身边一共有六个女仆,所以德莎每天分到的工作实在很少,如今虽然快要入夏, 但昼夜温差大,晚上卧房里还烧壁炉, 她如今的任务就主要是清理炉灰,除此之外, 几乎就没什么事情做了。
厨房女仆住的是营房附近的大通铺,一间房住七八个人,条件虽然说不上艰苦, 但也很拥挤,以前德莎与贝娜就住在同一间屋, 洗脸盆都用同一只。
如今德莎住的是双人间,在花园旁边的排屋里,稍微有些头脸的侍女都住在这里,不仅宽敞明亮, 还有单独的衣橱。
今日城堡里办宴席,但德莎并不忙, 她还有空闲,坐在屋子里给软帽绣上花边,房间里住的另一个姑娘,今日就要不停的给男爵夫人们挂披风。
听见敲门声,德莎放下手中的软帽,打开门一瞧,竟然是贝娜。
“怎么这个时候来了,马上就要开宴席,厨房不是正缺人手吗?”
贝娜一脸菜色,伸出双臂:“本来是要忙的,现在不忙了。”
“这是烫伤了?怎么弄得,我去给你拿草药。”
原本的红痕已经起了泡,看起来很是吓人,德莎家里有人会用草药治病,只不过轻易没告诉过人,也就贝娜知道,她从衣橱底层的一堆瓶子里取出来一只,夹出里面被捣成汁的绿糊糊在窗边给贝娜敷上,再用手帕包好。
“我看,是有人欺负你吧。”
德莎早知道厨房那帮女仆的事儿,她们做饭的人,最容易得领主赏赐和夸奖,攀比的风气严重,目前罗茜夫人在,还算好一点。
原来在仓库的时候,德莎也经历过同样的事儿,她们的交情也因此而来。
贝娜没接茬,她转移话题:“你这里真宽敞,小姐的性格好不好?”
“还好,这位主子是个爱漂亮的小姑娘,但她并没有其他贵族小姐那么骄横。”
德莎打开床头柜的铁锁,她拿出一只盒子。
“昨天收了足足三车礼物,收拾到夜半才都装进衣橱。”
因为摸不透领主的喜好,底下的人不敢随便送礼,但小姐过生日,这时候送礼名头正好,再专门挑姑娘们喜欢的东西,准不会出错。
大多都是成套的珠宝,眼下的时兴是繁重的雕花金银,有的镶珍珠,有的镶彩宝,还有送鞋,衣裳,以及昂贵布料,香料。
甚至还有人送了一把竖琴,谁送了什么,伊莎贝拉老老实实的抄成名册,交给安妮看了一眼。
“加维男爵夫人送来一对金月桂叶镶蓝宝石的手链,丁戈的一位男爵也送了条珍珠手链,小姐为了腾出地方放,把旧东西都给我们了,我分到了一对银手镯。”
“你来的正好,咱们一人一只吧。”
贝娜一扫倒霉的阴翳,乐呵呵的用没烫伤的胳膊试戴,“早知道我也努努力去伊莎贝拉小姐身边了,她可真大方。”
“要说嘛,在领主身边能有权有势,在夫人身边是安静活儿少,各有各的好处,听说领主还有一个弟弟,在丁戈做骑士,这两天回来了,他不会在这里常住,应该用不上专门派人。”
二人谈论起城堡里哪里的岗位最清闲省力,德莎低声说道:“其实以前子爵是男人时,很多女仆都想着做情人。”
“但现在是女子爵当道,爬床显然不太现实。隔壁住的那个负责打扫书房的女仆,她现在偶尔要给领主代笔写回信,眼下每天都练字练到后半夜,羊皮纸用不起了,就托人买了木浆纸。”
“真肯吃苦啊这人。”贝娜生出些敬意。
夜晚,漆黑的厨房里已经没了人,只剩下两个洗完的勤杂蹲在厨房一角,贝娜一整天都没插上手做菜,工作餐也没有人给她留,她也不气恼,专程等这时候再来,捡宴席上吃剩下的东西垫肚子。
连吃带拿,贝娜包了两只烤鸭腿藏在衣服里,洗碗的杂工也拿了剩下的食物,把盘子都归置清楚离开了厨房。
她正要走,迎面撞上鬼鬼祟祟的乔治
男爵以及男爵夫人们在特丽农花园光是吃饭就消费了七百八十个银币,但他们依旧不打算离开。
毕竟有机会的地方才会吸引人才,眼下默沙威堡才正式成为可以调度全地区男爵们办事的地方,他们不打算走了,等在这里好第一时间接到指令。
从城堡到王都,需要半个月的路程,但安妮打算与伯爵一道,提前两个月出发,在王都呆到九月再回来,在此之前,领地里的事情她都要提前安排清楚。
最重要的,就是运河工程。
先要勘测出一个适合挖掘出海港湾的地方,再分段开工,这些工人住哪,吃什么,喝什么,分给谁管,都要仔细斟酌。
说是千人的工程,实际上整个地区都要被调动,好在,酒坊和造纸厂已经在出货,不用操心资金的问题,可就是做预算方案的工作劳累,又不敢假手于人。
安妮每天起床之后打一套瑜伽,再泡上好不容易搜罗来的咖啡醒神,在书房里拼拼凑凑的算账,她惊讶的发觉,财政支出就像竹篮打水,进进出出严丝合缝,真是一点余地都没留下。
以后还要修那些一脚一个坑的泥巴路,这钱还真不知道从哪里腾出来。
与伯爵每日悠闲自在的打猎游玩不同,安妮忙完了运河的事情,又要开始整理去王都要带的行李。
这次出门的就她一个人,亚丁在王都置好了宅子等着,汉姆只能在船上送一段路,安妮要借这一次挖运河来大兴人口普查,汉姆领了任务,每天要见各地的骑士。
距离出发的前的第三天晚上,安妮请了伯爵一道吃晚餐。
有,酱烧金钱肚,黄豆还没大规模产出,但炸豆腐酿肉已经上了餐桌,瓷碗里乘着粒粒分明的捞煮过的粳米饭,拢共就那么一百斤,从海上乘船个把月,才从南方到了西陆。
可惜啊,这里的地域不适合种水稻,想吃点细糠,只能派船去南方的几十个小国家碰运气。
是慢炖出来的,加了柠檬柑橘皮,没有一点腥味,鸽肉嫩滑,火腿鲜香,汤色呈现油亮的金黄,装在天青色瓷器里,鲜味缓缓飘出来,与精致碳水的微甜裹挟,闻一闻便口舌生津。
伯爵坐在子爵的对面,他早已习惯了这种不知道掀开银罩下盘子里呈着什么食物的生活。
但有一件事情可以肯定,子爵每天那么殚精竭虑,乐此不疲的把弄权势,其中有大部分动力其实都是为了眼下这么一口饭。
斯特兰奇自认为,子爵活的比他要像一个正常人,心里没有任何仇恨,即使情况不容乐观,还是能吃得下东西。
“子爵找我有什么事?”
安妮饮了一口鸽子汤,忍不住眯了眯眼。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想请伯爵告诉我一些国王的喜好。”
“我第一次进王都,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什么样的礼物才能拿出手。”
斯特兰奇喜欢这道金钱肚,虽然他也不知道这是牛身上的哪个部位,但用了许多,吃人嘴软,他若有所思,答道:
“王储与国王,都对神明十分忠诚笃信。”
这句话的信息量有些大,对神明笃信,但动不动就修改经书里的内容,证明这个国家的掌权人,是利己的实用主义者。
“这么说来,送礼物倒不如送祥瑞了?”安妮喃喃自语。
第46章 加姆维科侯爵
四月末。
运河工人由数十个村庄中最强壮的劳动力组成, 由于物质条件落后,一个镇内的村庄男女老少加起来也不过几千人。
整个默沙威地区人口摸底完毕,安妮手里拿到的数字是二万一千人。
其中农奴占十分之五, 自耕农占十分之四, 剩下十分之一,是地主,士兵,骑士, 贵族仆人,商人,工匠。
运河分成六个段落,每一段大约五百人左右施工, 由一个男爵负责,这五百人要从治安官手里领粮食, 所以顺理成章的造册登记,有了数字代称, 用一营,二营来区分。
每人每天六两的麦子粥,安妮派了最信得过的治安官玛丽每日随机抽查, 查到有相关的男爵贪污粮食,直接利用这个由头, 撸掉爵位把农奴的管辖权收上来。
但他们似乎不知从哪里得知了子爵的这种危险想法,一个两个都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对于时刻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劳苦大众,在权利的博弈中竟然得到了可喘息的空间, 吃饱喝足,一串串的人群如同蚂蚁搬沙, 在划定的区域以流水线方式作业。
见沙挖沙,见到石头,先用铁钎开洞,再用土弹炸开,碎成小块挑出河道,这些东西有用处,日后打成碎石,可以铺路。
马车从默沙威堡行驶向兰铎,船已经靠在岸口等待,在此之前,安妮还需要在陆地走一整天的时间。
经过运河施工地时,她没有停下来,只是把头伸出车帘外,瞧了瞧河道的宽度。
远处的山丘低洼处行走的人群如同海滩上的白鸽,四匹骏马拉动马车前行,目光里的景色逐渐从海边的荒原转换成森林。
车队浩荡,安妮带了近卫,仆人,厨师,杂役,以及四车行李。
但与伯爵的出行阵仗比起来,算不得什么,反而还有些寒酸。
等到了船上,安妮主动把上层船舱让出来,给伯爵以及他的随从来住,下层船舱住着她带的人,但两波人伙食分开,毕竟他们也带了厨子,船上存储粮食也不方便,没理由再蹭吃蹭喝,伯爵身边的随从只能自己采购。
不过,这碍不着伯爵什么事儿,他照常与安妮一起用餐。
上了船,料理完一切凳子腿朝哪边摆的事物,安妮回了自己的舱房。
住在船上多有不便,好在她不晕船,开了窗子,在窗边的沙发上躺下,拿了本经书消磨时间。
这个年代没有沙发,这是安妮让人赶制的,木框架,包了一层毛皮,外边套着苎麻布,睡起来柔软舒适,比层层幔帐笼罩的床都舒服些。
天气已经暖和,今日太阳好,可住在船里却有些闷,小睡一会儿后,身上果然出了一层汗,安妮叫女仆进来,让她们抬一点水来。
船上带的淡水不多,每次经过其他小镇都要下船去取,安妮觉得干净比省事重要,虽然不泡澡,也依旧每日擦洗身体。
在船上与在城堡里不一样,这里她只能把皂角和咖啡渣混起来洗,为什么不弄香皂呢,不是安妮没有做,而是香皂需要陈放皂化,不能立马使用,还丢在城堡里等着晾好。
目前,她只能选择用海外淘来的皂角,用侧柏叶这种草药。
本来因为小时候营养不良,她的头发又细又软还自来卷,经过这漫长的养护,现在勉强算得上有了些光泽,绞干后烤热毛巾包一会儿再盘起来就好了。
本来在这个地方,未婚女人大多是一条辫子,要么半披发,不过穷人家要做活儿的姑娘也会把头发包起来,安妮不喜欢披发,回回都把辫子用金银配饰固定好。
即使是玛利娅,如今对她这些小事也从不过问,没人有意见。
瓦娜也跟在船上,她留在安妮身边的目的,就是为了能有体面的身份出现在人前。
到了午餐时间,安妮在瓦娜的陪同下来到餐厅,这餐厅在顶层船舱,厨房就在旁边,罗茜夫人带了两个女仆,专门给领主们做饭。
其它跟随人员,只能吃面包和果酱,熏干肉之类的东西。
罗茜夫人准备的食材了五六只木桶,主要是耐存放的米面,黄油封的咸肉,干蘑菇,干豆皮,蔬菜有耐保存的南瓜,萝卜,紫皮葱,还有几种新鲜的牛羊肉,要放在温度低的底层船舱保存。
午餐有金汤牛肉片,洋葱煎咸肉,甜味渍萝卜,几道烤蔬菜,水果色拉,果酱夹心的小蛋糕。
餐桌上,她等了许久都没见伯爵来,问了问才知道,原来他晕船啊。
“没事儿,瓦娜你去给伯爵送点粥,我自己吃吧。”
安妮有些幸灾乐祸地吃完了午饭,不过,她想了想还是觉得要尽些人道主义,就找了两个底舱的船手,问有没有可以治晕船的草药。
那两个船手拿了一撮味道很刺鼻的草药,安妮虽然上辈子有这方面的学习经历,但是她学的是外科,也不认识这些被平行世界缝合过的草药都是什么,只让人拿去给伯爵用。
等到了晚餐时,伯爵显然就恢复了正常,只不过还是有些食欲不振。
“再走两个小时,就到尼赫拉康郡的领主宫了。”
安妮没出过什么门,但她早已问船手把会经过的地方打听清楚了。
“伯爵要是觉得船上不舒服,也可以在那里休息一天再出发。”
她心地善良的建议道。
“不用了。”斯特兰奇摇头,他垂着脸,端坐笔直,缓慢地用勺子铲起一块煎牛肉。
“瓦娜,呆会儿到了城里,你派人去买几筐苹果发给船上的人,再买点新鲜蔬菜,再去杂货铺找找,有没有上次跟你说的那种糯米,如果没有糯米,就蒸一盆粳米打成年糕。”
年糕这东西安妮爱吃,自打弄到了粳米,她经常让厨房做。
瓦娜在一旁逐字记下,又询问她:“该用哪种做法?”
“炸吧,炸一遍再炒上西红柿酱,要甜的。”
说罢,她继续用餐,对面的伯爵目光幽幽,他看起来若有所思。
从兰铎一直南下,要经过四个郡才能到王都,分别是尼赫拉康郡,劳塔兰威郡,珐拉姆郡,约罗里萨郡。
王都处在王国的东侧中部,也在娜委河边。
河面上船只不少,其中不乏要提前赶往王都参加盛宴的大小贵族,安妮的船停靠在港口附近,金贵的伯爵虽然没有下船休息,但却一直留在甲板上呼吸新鲜空气。
安妮躲在屋子里看书,瓦娜忽然敲门进来。
“子爵,港口附近有一位侯爵的船触礁漏水了,需要维修许久。他见伯爵在船上,就派人来问候他,并且询问我们是不是去王都,意思想上咱们的船同行。”
“哪位侯爵”
“加姆维科郡侯爵,这郡在西边的海岸,要去王都,确实路途遥远,只不过,这位侯爵与杜洛夏夫人很是亲近。”
“伯爵的意思呢?”
“看起来没什么意见,他们似乎关系不错。”
“关系不错”安妮有些见意外了,伯爵一贯以高傲漠然的模样示人,竟然还能有关系不错的人,“船上还能不能空出五间房”
瓦娜点了点头:“能。”
“去邀请侯爵上船跟我们一起走吧。”安妮还真很想接触外面不熟悉的贵族,看看他们到底都是些何方神圣。
瓦娜走后,安妮跟女仆一起开了衣柜,准备挑件合适的衣裳出来见人。
据说这位侯爵与伯爵岁数相差无几,自小在王都时就认识,但不算至交好友,这位侯爵虽然与杜洛夏夫人关系不错,但他人缘好,跟谁都能保持明面上的体面。
安妮听瓦娜这么说,对这位侯爵愈发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听起来圆滑如泥鳅,滑不留手。
侯爵随行的人大多数都留在港口等着船维修好,他本人只带了三四个随从和几箱行李上船,态度极其随和,还打赏了帮忙搬东西的船手。
安妮出了船舱,一路往甲板上走,路过的船手正躲在角落里议论这位侯爵,安妮听见了,他们说这位侯爵比伯爵待人亲切。
不知道是怎么个亲切法。
船已经升起了帆,缓缓移动着,侯爵与伯爵在观景闲聊。
安妮上了甲板,打眼就瞧见了这位侯爵,他一身鲜艳的红丝绒镶金线长衫,脖子上套了两条宽宽的金镶宝石项链,金腰带,金扣长靴,一伸出手来,满眼都是亮灿灿的颜色宝石。
这位侯爵看起来就像开屏的花孔雀一样丰富多彩,衬的旁边一身没花样的制式长袍,不戴配饰的伯爵看起来像一只乌鸦,格外严肃无趣。
“侯爵大人。”
转过身,他露出热切的笑容:“你一定是米勒子爵!”
“不用客气,叫我班尼特就好。”侯爵握了握安妮的手,又松开,他拍了拍斯特兰奇的肩膀,伯爵欲言又止。
“不用介绍,我知道这位子爵。王储的救命恩人嘛,谁还不知道这回事。之前听说子爵是个姑娘,我还在猜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竟然这样厉害。”
侯爵上下打量安妮,她看上去与王都那些纤纤细腰的淑女一点也扯不上关系。
这位子爵看起来格外健康,气色红润,脸上没有涂粉,也不穿戴有蕾丝的裙子,她双手垂在两侧静静看着他说话,眼神平静,没有一点波澜,偶尔浅笑回答一两句。
侯爵打量完毕,忽然觉得子爵与伯爵有许多相似之处,例如处变不惊的性格。
他张扬的挠了挠后脑勺,忽然咧嘴大笑:“王储殿下到底是从哪里搜罗来的你们这些人,如此……端庄。”
第47章 沃伦女公爵
安妮没有接话, 这位侯爵很符合她对这个时代的刻板印象,外表与故事书里万恶奢侈用牛奶沐浴的贵族一般无二。
侯爵没注意到安妮的探究目光,他自顾自与随从说道:“等到了王都, 我要邀请伯爵和子爵住到翡丽斯庄园。”
他的随从点头称是:“女公爵昨日还写信来说一个人住在王都无趣, 眼下就要有人陪了,她一定开心的很。”
“女公爵是?”安妮在一旁低声问道。
斯特兰奇也淡淡的回答:“侯爵的表妹,继承了沃伦郡公爵领,比你小两岁, 也是未来的王孙妃。”
“侯爵是她的监护人。”
侯爵笑吟吟地点点头:“我这位表妹就喜欢热闹,翡丽斯庄园距离美尔夏宫仅仅两公里,一临近国王生日,她几乎每天都闹着要举办舞会, 就连国王都拿她没办法。”
“特别是你,子爵, 住在翡丽斯庄园里,不超过三天就能认识所有的贵族。”
“您叫我安妮就好。”安妮也是这么想的, 出了新手村,她总是要结识一两位像侯爵这样的人形百科全书才好。
“好啊,安妮, 你会钓鱼吗?”侯爵向船边走去,眼下船已经行驶到了河流的中央, 以龟速前进着,他朝远处观望:“下一个港口停船时记得叫我。”他吩咐随从把行李里占了一大半空间的渔具拿出来准备好,似乎是准备随时甩一杆。
安妮对爱钓鱼的男人有些头疼,她期待地看向伯爵:“既然侯爵这么有兴趣, 那就请伯爵来陪吧,我去给侯爵看看房间收拾的怎么样了。”
她正预备要走, 宽大的流仙袖被伯爵捏住一角:“这些事情就让瓦娜去吧,照顾好侯爵才是正事。”
安妮扯了扯嘴角,斯特兰奇松开她的袖子,“子爵你说是吧?”
她沉默了片刻,觉得伯爵脸上若有似无的微笑有些不怀好意。
“那儿是不是有鱼群,你们过来瞧瞧。”侯爵振臂一呼,安妮与伯爵认命一般旋身朝他走去。
此后行船的好些日子里,侯爵每天都拉着安妮与斯特兰奇沐浴着阳光垂钓,但这位侯爵即使是使用黄金手柄的鱼竿,也照旧手黑,钓上来拇指大的鱼都能开心许久。
距离王都只有一天的航程那晚,晚餐时他对安妮安排的菜色格外满意,配酒喝的烂醉后早早被扶去歇下。
“侯爵还真是捧场。”
安妮低头继续用餐,这位侯爵对任何食物的接受程度都很高,无论拿哪种酒出来,他总是会一番夸赞,然后喝的精光。
“我之前还在疑惑,瓦娜说这位侯爵与杜洛夏夫人关系亲近,为什么还能跟伯爵您关系不错。”就连丁戈的商人都知道,杜洛夏夫人与王储势同水火,即使是当着国王的面也要别苗头。
“现在总算是明白了?”斯特兰奇起初碰到侯爵,就觉得安妮确实是运道好,放在王都,侯爵身边围着陪他玩乐的人一只手都数不过来,哪轮得到她。
所以,侯爵愣是被呵护出了自信又张扬的性格,但却没什么攻击性,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单纯开朗。
这样的人,百无闲事挂心头,自然对谁都乐呵呵的,颇具感染力。
他也被侯爵带的有些喝醉了,单手撑在桌上,说完这话就缓缓阖上双眼,脸颊酡红。
安妮有些鄙薄地挥了挥手,叫来随从:“把伯爵扶去睡觉吧,盯着点,别让呕出来的东西把他呛死了。”
这些人,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这还不是她酿出来最好的酒呢。
餐桌上摆着七八只蜡烛,已经快要燃尽了,滴下来的蜡油落在烛台上像珊瑚一样扭曲。
通过这些天相处的了解,安妮确定了以下信息。
侯爵一出生就被封爵,他的领地在西边的海岸,是一片丰饶之地,又远离要塞,他自小就十分受国王宠爱。
关于侯爵的祖上,伯爵曾简单地给她答疑解惑过。
侯爵的舅舅是老沃伦公爵。
国王还是王储时,他曾与老沃伦公爵一同在海外遇到风暴,据说他们沦落到一座荒岛,被风暴困在那里三个月,国王获救时连头发都没有少一根,沃伦公爵却死在那里了。
从那之后,国王一直充满愧疚,他对沃伦家族一直施恩深重,老沃伦公爵的继承人死后,国王力排众议与当时的大主教争吵,修改了土地继承法,让还是三岁小孩的女公爵继承爵位,这位女公爵被国王当做亲孙女一样看待,甚至不惜为了她拒绝让王孙与别国公主联姻,而是内定她为未来的王孙妃。
甚至正是因为有的先例,十几年内才不断出现女继承人,乃至如今毫无家世的安妮因为功劳被封爵,也并没有引起礼法上的指摘。
安妮也算大致明白了王都的交际鄙视链,杜洛夏夫人代表新贵 , 王储身后是老牌贵族,沃伦公爵的后人不在派系争斗之内,他们王权特许,不必争斗就能拥有一切,引人嫉妒。
这不是三足鼎立的制衡之术吗?
回过头来思考,或许王储在这场博弈中,也开始表现出了对新势力存在的接纳,但他选择扶持自己的人手,例如她自己。
但在外界的传言中,国王是一位任人唯亲的昏君,王储也是碌碌无为的水平。
在抵达王都的那天,一场细密的暴雨落下,安妮在船上看见了曾经感觉遥远不可及的王都城,护城河内是一座巨大的古典城市,湿润的天气浑浊的云层,赭石色城池横亘在乌云的笼罩下,依稀可见连绵成片的高耸建筑塔尖屋顶,近处娜委河边的港口,大小船只如同过江之鲫。
安妮与伯爵都没有拒绝侯爵的邀请,跟他一起往翡丽斯庄园。
伯爵在王都的住址是好些年前国王赐的白桦林行宫,属于他母亲的遗产,在王都北边慕基山脚下,原本是用来避暑的地方,冷僻的很。
安妮托亚丁置办的别墅,位置比起以上的著名庄园差了许多,不过也在王都比较显贵的街区,上一任房主是去外地教区赴任的红衣主教,那里距离王宫需要二十分钟的车程。
既然有了更好的选择,安妮就派人把大部分行李都送去了别墅,她带着几位仆人,跟侯爵一起前往翡丽斯庄园。
王都果然是西陆最繁华的宝地,东北环山,西南是河流,距离海边也就一天的路程。
翡丽斯庄园早就派了迎接侯爵的队伍,三位勋爵一人一辆四驹车,随行人员大排场龙排场颇大,但路边的人们似乎早已习惯,并不侧目观看。
从港口上了侯爵准备的有家族徽章的马车开始,安妮就一直被衣香鬓影的街边贵妇小姐吸引目光。
走到美尔夏宫附近,她远远看见了恢宏的教堂建筑,七八个塔楼坐落在带状建筑四周,外表的石材雕刻风格独特,神像溶洞般仿佛天然形成,栩栩如生,拱形穹顶造型典雅,庞然大物般坐落在翠绿湖边。
给人感觉与上辈子见到的都不一样,或许是这个世界的任何东西都有种独特的气质。
它的风格仿佛能第一眼吸引人的所有注意力,虽然重工但并不压抑,圣洁缥缈,犹如神迹。
同一个马车上的侯爵侍女见到安妮好奇,便告诉她:“子爵大人,那是奥抚勒大教堂,传闻修建时光是墙柱就用了上千根,是王都除了王宫之外最美丽的地方。”
侍女向安妮介绍时,脸上不由流露出自豪之色。
安妮并不介意侍女的态度,她本来就是土包子进城,原来在丁戈和默沙威堡住的地方跟王都一比,就好像是在村居一般。
车上仅仅只有侯爵派来的这一位高级侍女相伴,安妮自己的女仆都跟在车屁股后缓慢行走。
她借着这个机会,多问了侍女几句。
“我第一次来王都,还不知道,在这儿都有些什么好地方,可以游玩?”
侍女长相出众,穿着也并非制服,与丁戈那边飘逸宽松的大摆风格不同,她内里穿着一条湖绿色绸花暗纹直袍,裙摆并不宽,腰间系了一条有珍珠的腰带,外罩一件米色对襟纱衣,显得整个人都高贵温柔。
她笑着给安妮解答:“有许多,除了王宫的各种宴席,翡丽斯的舞会之外,象是法拉姆公爵,每年这个不冷不热的时节都会邀请大家前往慕基山上的汤泉庄园,还有蓬达佩子爵的赌马场,最近正是赛季。除此之外,在城里也有许多地方可以消遣。”
侍女又道:“但兴许您并没有这个时间去逛。”
“这又怎么说?”
“女公爵早就安排好了行程,接下来全国的领主都会抵达王都,每天都有聚会可参加。您只需要跟着侯爵走,准保好几个月都不愁消磨日子”
安妮听的心里打鼓,但她只是点了点头,心里筹划着,要给随行的女仆做些新衣服,赏点首饰撑场面,她这个子爵寒酸些,好歹还有爵位做面子,没人敢欺负。
但女仆们初入繁华之地,难免在激动的时候感到自卑,再轻而易举让人收买了就不好了。
安妮算定了主意,又询问起王都最流行的穿戴。侍女贴心,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羊皮纸便条和鹅毛笔,给安妮写下了许多布料宝石商,以及好裁缝的地址,到时候直接让仆人去请,那些商人就会带着最好的东西和图册来给安妮看,不需要像平民百姓似的,在街上讨价还价。
为了答谢这位侍女,临下车前安妮将自己手上的宝石戒指褪下来赏给她。
侍女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她一边扶着安妮在翡丽斯庄园内的鹅卵石小道下车,一边说道:“也与侯爵一样喜爱打猎,想必这时候还没回来呢,您晚餐时就能见到她了”
第48章 庄园
站在翡丽斯的前门花园里, 她稍微踮起脚就能瞧见两公里外的地势高处,美尔夏宫角落一隅的塔楼与修建整齐成排列队的树木。
而脚下的,虽然规模不大, 但装饰精致, 可以看得出来,一草一木都有专人伺候,安妮在侍女的指引下与侯爵他们汇合。
经过前花园的巨大圆形水池,她垂眼角一斜, 惊讶的发现,这水池里竟然养着荷花,生长茂密,一丝枯枝败叶也没有, 池里的水清澈见底,还有锦鲤在一样的鲜艳鱼儿顺着水里暗流游动。
青绿相融浮光掠影下, 沉底的石子都颗颗莹润如玉,也不知道这些物种是不是该在这地方原产, 但已经能透过这细节,将背后的花费的人力窥见一二。
侯爵与伯爵的马车快一些,他们已经通过长廊进入建筑内的休息厅, 安妮见到侯爵时,他已经舒适地坐在沙发上喝茶了。
“格雷夫人, 带安妮去东边风景最好的房间休息。”侯爵指示道。
“子爵,您的房间在二楼东侧,穿过走廊右手边第三个房间,我先带您去瞧瞧吧。”内的管家是个中年夫人。
“多谢。”安妮对侯爵点头示意, 她在上楼的过程中问了伯爵的踪迹,管家说, 伯爵就住在安妮右边的第二间房,他说了要休息,不让任何人打扰。
安妮顺势说道:“我也一样。”
进入房间,首先是房间内的门廊,安妮的大件行李被瓦娜送到她买下的别墅,随身行李就三箱,一箱衣服,一箱日用品,还有一箱上了锁,格外沉重,的女仆们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也打不开,不敢擅自决定,女管家就此时询问了安妮要放哪。
“是我的首饰,搬进卧房,放在床尾边吧。”她如是说道。
这房间内的门廊左右有两间房,一间是步入式衣橱,一间是书房,从门廊步入,里面的宽敞的卧室,窗帘已经收起来了,玻璃窗外是王都街道的景观,可以看见远处的武神陵与河道堤岸。
侍女们训练有素,安妮让随行的女仆也跟着她们离开,人都走后,她将门反锁,从腰间的香囊里拿出一把钥匙,打开了刚搬到床尾旁边的箱子,取出里面的衣服首饰,又弯腰摸了摸隐蔽的插销,她取出一层隔板,箱子底部有夹层。
夹层里,大小不一的玻璃瓶用木塞封闭装着,有长绿霉的年糕,腐败的橘子皮,菜籽油以及碳灰,海草汁。
早在彻底解决温饱问题后,手搓盘尼西林的计划一直酝酿在安妮这个穿越者的脑子里。
丧尸世界她还能开车去药店零元购,在这鬼地方可没处弄到,只能靠自己。
可惜,之前在北边时,要么就是太穷了弄不到原材料,要么就是温度太低试验品无法生霉只会结冰,要么就是战乱以及各种各样的事情等着她去解决,要么就是把上辈子读过的理论书都记模糊了,屡次失败。
这次来王都,温度条件正合适,她打算再尝试几次,看看能不能撞运气搞出来。
基本生存没问题了,可遇到大病小灾还是束手无策,必须尽快完成,在王都这种地方,说不准还能派上大用处。
观察了青霉的情况,安妮小心翼翼把隔板和衣服物品都归位,合上箱子锁好
小憩一会儿后,安妮总算恢复了精力,她叫了女仆进屋,要了热水打算沐浴。
这里的卧室连浴池都没有,可见她们确实没有洗澡的习惯,安妮想了想,又说:“要一盆热水就行了。”
女仆离开安妮的卧室,她名叫缇雅,另外几人在轮换吃饭,她一直就在房门外守着。
这里人生地不熟,她颇为拘谨,找站岗的士兵问了厨房的位置,缇雅穿越了大半个。
厨房是个半地下室,挑高很高,要从一楼的旋梯下来,厨房深处的厨娘们正在忙碌,缇雅不好打扰,只能拦住一名看起来有空闲的厨房杂役。
“你好,我是米勒子爵的女仆,子爵想要一盆热水。”
那杂役闻言,抬起下巴往角落的壁炉抬了抬,“热水在那儿,橱柜里有盆,你自己倒吧,用完记得送回来。”
说罢,那杂役就挽挽袖子,“别见怪啊,待会儿公爵要回来了,我得准备准备去收拾打回来的猎物。”
缇雅没什么好说的,她点头,自己倒了热水,临走时小心翼翼的从厨房忙碌的人群中穿过,并没有人给她一个多余的眼神。
临走时,缇雅迎面看见有人从旋梯上下来,似乎是个比她有资历些的仆人,刚才从她身边经过的仆人都折反回来。
“奥兰,法米索大人让你来做什么?”
“大人今天打了多少猎物?”
缇雅疑惑于厨房里的人为什么对这奥兰格外热情,但她并没有停留,把水送上楼,进了子爵的卧室,与子爵简单描述了当时的情况。
安妮想了想,从港口来的途中侯爵侍女提起过,法米索子爵也住在里,这位子爵也是前几日才来王都,与女公爵刚刚结识,擅长取乐消遣,正在里陪伴女公爵。
洗漱完毕,换了一身体面的衣裳,恰好女管家也来敲门:“子爵大人,女公爵回来了,晚餐时间在半小时后。”
“我知道了。”
安妮下楼时,碰到了刚出房门的伯爵。
这人身姿颀长,穿了一件标准制式的对襟窄袖长袍,黑绒质地,垂到了膝盖,看起来比平时更加简约,与他的浅发色混在一起,对比感强烈。
安妮察觉到斯特兰奇审视的目光。
“伯爵认识我这么久,有什么话还不能直说吗?”
二人之间虽然属于同一阵营,但背地里的事情太多,相处起来很容易气氛古怪。
斯特兰奇摇了摇头,他把目光从安妮身上挪开。
“没什么,只是从来没看见过子爵打扮,有些惊讶。”
听出来他的揶揄,安妮自我审视了一下。
米色长裙外罩着披肩,她戴了一条宝石珍珠项链。
确实比平时那些方便活动的衣服更繁琐了,但她觉得,在王都这种地方还是不必太随心所欲。
安妮冷笑了一声,她低声道:“还有您惊讶的时候。”
斯特兰奇目视前方,没说什么,在下楼梯时,他抬起胳膊试图顺应礼仪给她搭,但安妮的核心稳定,即使裙子太长,鞋跟有些高,她依旧健步如飞,丝毫没有停顿。
凝固在半空的手臂一滞,伯爵眼睁睁看着安妮轻快的下了楼梯,他默默收回手。
是他一时间忘记了,这是靠军功上位的子爵,单手能削掉刺客的头颅 ,无论何时都不需要搀扶。
二人直径去了餐厅,还没有开始上菜,时间正好,女公爵与侯爵在谈论些什么,一旁的法米索子爵正在附和。
"玛德琳, 斯特兰奇来了,还有米勒子爵。”
安妮与斯特兰奇入座。
她向女公爵问好。
女公爵名叫玛德琳.沃伦,看起来跟她妹妹一样大,她长相美丽,穿着华丽,身份尊贵,性格嘛,与侯爵有些相似。
“听表哥说,子爵很会研究吃喝?能让你的厨师也教教我的厨师吗?”
公爵在侯爵的嘴里听说了那些小蛋糕,奶油冰淇淋,她鲜少有没见过的东西。
“当然可以。”安妮答道,她不再做声,在自己的座位上默默观察。
人到齐了,侍从们开始给大家上菜。
在吃喝这方面,这里确实比不上安妮的水平,虽然材料豪华,处理方式也够复杂,摆盘精致,但没有一样算得上口味惊艳。
烤虾肉质过老,失去了鲜甜。
红酒炖牛舌,炖的过了火,牛舌难以下咽。
安妮越吃越不吭声,这府邸修的这么豪华,怎么厨师水平这么一般。
法米索子爵自打看见了伯爵后,顿时脸色不好,闭上嘴不再说话。
女公爵与斯特兰奇倒是很熟,伯爵似乎曾经在王都居住过很长一段时间。
看起来,法米索子爵就跟安妮一样,是蹭吃蹭喝来的。
女公爵提出来,明日一早要再去狩猎,她说法米索子爵发明了一种新的狩猎方式
次日清晨,王都雨霁,林场里植物湿润,雨水汇集成溪流,吸引许多动物出巢穴。
安妮跟公爵出行的大部队一起出城往北边行走,抵达这女公爵私人林场,她还是换了骑装,骑上马背,缓慢走在马车旁边,没有选择坐着。
这片区域属于女公爵的私人区域,三步一个骑兵,五步一个随从,也不说把猎物都赶到营帐附近,反而在外围成圈。
莫说碰到刺客,就连刚冒头的动物,都被吓了回窝。
安妮很是疑惑,这女公爵出门都打些甚么猎物。
随从们在林场里扎了营帐,,她率先骑马过去吃干草喝水,公爵的车还在后面慢吞吞行驶着。
忽然,安妮瞥见了两个侍从牵着马匹拉板车从营帐后出来。
那匹马的板车上,是一只木笼子,里面关着五六个衣衫褴褛的干瘦农奴。
难不成这就是所谓要打的猎物
第49章 雨天
伯爵在安妮之后不久策马抵达了要扎营的地方。
斯特兰奇在马上挽了缰绳, 他先是看见了冷着脸亲自喂马的安妮,又顺她的目光,瞧见了那几笼被关押的农奴。
他唤来一个随从:“这是什么意思?”
那随从说道:“这是法米索子爵的意思, 让猎狗驱逐农奴, 来给公爵狩猎取乐。”
斯特兰奇知道这个法米索子爵的底细,他是杜洛夏夫人的侄子,皮草商人出身,近些年靠着在王都混交际圈, 为杜洛夏夫人办事才得了子爵的头衔。
以女公爵的箭法,虽然折腾不出人命,但养成了这种习惯,以后难免不下犯错误被人拿捏, 杜洛夏夫人打的什么主意,不用猜也该明白。
如果玛德琳当了王孙妃, 王储的地位会更难以撼动。他盯着低头喂马的安妮,吩咐随从去拿几箱鸽子来。
侯爵与公爵都乘马车, 他们到时,营地已经将搭好。
猎狗嘶鸣,被放出笼子的农奴被驱赶至林中, 让它们追逐。
“不行,我打不准。”女公爵年轻, 用最精致细巧的弓,她见到农奴们被驱赶的四处逃窜,喜笑颜开地试了试,只能把箭扎进树干。
如同苍蝇一般跟在公爵身边的法米索子爵, 他面带笑意的帮女公爵端着箭,顺势提议道:“听说米勒子爵能救王储殿下, 就是因为箭法好,不如请子爵来试试?”
营地搭后,伯爵就邀请侯爵一起围着营火亲自烤些肉,侯爵对女公爵这玩乐行径见怪不怪,他似乎想不出这样有什么不妥,但既然伯爵提议了,他又觉得烤肉比打猎有意思。
不远处,女公爵派人来营地叫安妮,说是想看她能不能打中那些农奴。
伯爵回过头,他看见坐在旁边一声不吭的安妮拿了箭起身。
她走到女公爵身旁,那些猎狗把农奴们撵到了树上,法米索子爵指了指其中一个抱着树的农奴,口气有些不屑:“子爵你试试,能打中那个树上的农奴吗?”
安妮低头把箭搭在弓上,她抬起弓并拉满,面色看不出喜怒,她忽然转过身。
弓箭的尖端正对着法米索子爵。
女公爵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她好奇地看着安妮。
就在法米索子爵眉头紧蹙,想躲开时,安妮放了箭。
隔着七八米的距离,她的箭擦中法米索子爵肩膀上那串项链,登时,项链断开落在地上。
如果偏离一寸,那法米索子爵的喉咙就不保了。
“公爵,你看这样好不好玩。”
女公爵回头,看见法米索子爵吓白了脸,手足无措的愣着,她捧腹大笑起来。
“好玩好玩,你的箭法可真准啊,真厉害,教教我吧。”
女公爵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她的大部分行为都是受人影响,安妮摇了摇头:“别的东西我都可以教您,唯独这个不能教。”
“箭头可不能对着人去,刚才损坏法米索子爵的项链,是我的错。”
安妮低头表示歉意,她又说道:“法米索子爵,抱歉啊,我刚刚手滑了。”
法米索子爵欲言又止,他咬牙切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没事。”
“女公爵,您这样尊贵的身份,怎么能跟这些猎狗和农奴混在一起呢?这多丢体面。伯爵命人准备了鸽子,我来教您狩猎鸽子。”
安妮回头询问伯爵:“要一起吗?”
伯爵晃动手里串起来的烤肉,他口吻懒怠:“我箭法不好。”
经此一役,安妮算是将那位法米索子爵得罪了个干净,当晚,法米索子爵便号称有事要办,连晚饭都没用,匆匆离开了庄园。
“你说这个法米索子爵这么着急要办什么事儿,明天就是祷告日了,大家都要去教堂,他这时候又有什么事好忙的。”
侯爵在餐桌上略显遗憾的说道,不过他很快就把这件事情抛开,说道:“不过,我收到了珐拉姆公爵的邀请,他邀请我们在祷告日之后去温泉庄园。”
安妮的别墅前主人是一名神职人员,这里虽然是他的私宅,占地不小,虽然比不得庄园,但也能称得上体面。
一共三层,围院设计,他们将安妮的所有从船上带来的大件物品都归置进了这别墅内,包括软皮沙发,手摇风扇,冰鉴和一些零碎的工具。
安置好东西之后,瓦娜请了一些布料商人,按照安妮的指示,给她带来王都的女仆们做时兴的衣裙,这些账从安妮私人那里走。女仆们量完身材,还有些不敢置信子爵会给她们这种穿了一辈子苎麻和羊毛的女仆做绸裙。
瓦娜告诉她们,王都有许多的诱惑,但像安妮这样好心的主子却不多。
大家都似懂非懂。
祷告日的清晨,王都又下了闷热的暴雨,伴随阵风随处刮动,教堂外的贵族们下了马车,在仆人的簇拥撑伞下进入教堂。
这是今年第一个聚集了上流圈子所有人的场合,是大主教亲自主持,王储殿下也一定会来。
安妮与公爵他们一道,从进入教堂的大礼堂开始,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或好奇,或有敌意。
她见斯特兰奇丝毫不介意,视若无睹的挺直了腰板,也照做了,看不出一点来自穷乡僻壤的局促。
有神甫上前来,低语几句,将安妮与伯爵带到的王储的身后,殿下正站在礼堂的中心,与另一个角落里的杜洛夏夫人王不见王,隔着很远。
王储身着象征权利的紫袍,佩戴绶带,肩掌与象征身份的戒指,头冠。
他的身边有许多打扮低调的贵族男人环绕,这些人神色倨傲,旁边那堆花枝招展的新贵们嗤之以鼻,他们祖上数十代都是贵族,可以算得上是王储的忠实臣子。
但安妮仔细的观察了一番,似乎他们都在模仿斯特兰奇的风格,不戴有颜色的珠宝,不穿有花纹的长袍,所以才一个两个的与周围花枝招展的贵族格格不入。
果然,权利总是把人变成争宠的工具,谁得王储看重,他们就模仿谁。安妮感觉他们很滑稽,她跟在伯爵身后,接受这些人的注目和让行。
他们二人来到王储身边,王储示意他们坐下,安妮是这边唯一的女性,就连女公爵,她也跟着贵族爵爷的夫人们坐在一起。
王储显然还对安妮印象深刻,他先是询问伯爵有没有进过王宫,又问安妮:“是第一次来王都吧?感觉如何。”
安妮低头,她很庆幸自己也没有怎么打扮,穿了一身安静的靛蓝色,只是戴了银制的月桂叶子爵肩章,似乎能融入人群。
“王都很繁华,能维持如今的安定,这肯定少不了王储殿下的智慧。”
“说笑了,我怎么可能有这种能力,这都是国王的功劳。”
王储听安妮说这种话,嘴上反驳,脸上的笑意并不减。
国王都年过半百了,在这个时代已经很是老迈,大家心知肚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过了一会儿,安妮与主动上来搭讪的勋爵聊了几句,神甫又出面来告诉王储:“大主教忽然感到身体不适,他恐怕无法出席今天的祷告。”
王储听了很意外:“今早不还好好的吗?怎么忽然身体不适”
他自打回了王都,每周都会到教堂来聆听大主教的教诲。
国王有过两任王后,第一任是王储的母亲,第二任是索菲丽达公主的母亲,这位王后性格不好。有很长一段时间,王储都跟在身为教父的大主教身边生活,他把大主教看的比国王还亲近。
这谁都知道。
坐在长排椅子上,安妮侧脸看了看伯爵的脸色,她意识到什么,又挪开目光。
伯爵与这位大主教,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在他白芦港假死之后,已经浮上了水面,但王储并不知情。
这位大主教恐怕也是不想见到伯爵,所以才称病了。
祷告结束后,王储着急要去看望大主教,杜洛夏夫人与她的那一小圈子的人起身,往王储这边走来,挡住了王储的路,目高于顶,率先离开。
安妮在后面,透过人群,看见了这位夫人的样子。
她看起来三十岁出头,白色粉末涂满了整张脸,露出宽宽的额头,戴了精致的耳环,成套的鸽血红项链,宝石手链,金戒指,手上还拿着一把象牙金泥柄的折扇,丝绸衣裙上绣着花鸟,看起来如同人形展示架。
相貌倒是十分卓然,但安妮看见了她脸上的那些白色粉状物,彻底把心放在肚子里,这位美人大概红颜薄命,威胁不了王储多久,自己也不会站队失败。
看见斯特兰奇时,这位夫人还投来了锐利的目光,仿佛见了什么大仇家一样,比看见王储敌意还大。
杜洛夏夫人和王储接踵离开,安妮阴恻恻地跟上伯爵,等与伯爵打招呼的人也走完了,她才上前找伯爵打探这其中的内情。
绝对没有他之前说的那么简单。
伯爵在王储的身边地位超然,这其中血脉和势力只占一半原因,还有更多的原因,是因为这么多年来杜洛夏夫人没法名正言顺成为下一任王后,都只因为三年前斯特兰奇的一个发现。
斯特兰奇与安妮走出教堂,雨已经停了,他们极其自然地共乘了一辆车马。
上车后,他看起来有些悔意,双手抱臂靠在枕头上,与洗耳恭听的她四目相对:
“国教有条例,王后的身份血脉必须是纯正,三年前,我替王储调查这位夫人,查出来国王为她遮掩过的原本身份。”
“杜洛夏夫人在遇到国王之前,与一位骑士结过婚,生过孩子,这本没什么。”
关于这方面的教条早被上任国王修改过。
“这位夫人她的母亲,是从东陆被卖到丁戈的奴隶。”
“被彭伯利男爵夫人的家族买去了?杜洛夏夫人是私生”她反问,斯特兰奇点了点头。
安妮知道彭伯利男爵夫人的与杜洛夏夫人算得上是堂姐妹,但并不知道杜洛夏夫人的母亲是什么身份。
这个地方,相比起看父亲出身,更重母系血统。
如果母亲是奴隶,被查出来,那么杜洛夏夫人要成为王后,还要等最有一个有尊荣的大主教死了,神权彻底被王权压制才行。
绕来绕去,如果安妮的猜测没错,那么伯爵还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怪不得他一直以一副被欠钱的模样示人。
马车经过王都的街市,安妮觉得自己置身事外,她看向热闹的街道,有人在卖热带水果,便向伯爵伸出手掌。
“借我点钱。”
伯爵把钱袋子递给安妮,随后她立马开了车门,跳下车,一个女仆也没带,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
第50章 汤泉
她想一出是一出, 问完了想知道的东西就走,甚至连头都没回,斯特兰奇感到一阵烦闷, 他拉上车帘, 叫马车夫把车往郊外赶。
安妮拿了斯特兰奇的钱袋子,系在身侧,她如同这街上许多普通的姑娘一样,在集市上逛, 挑选新鲜的水果,买王都当地的特色糖块。
这样漫无目的的在闹市里走了两条街,她的手上已经拎着一只满满的藤筐子,另一种手上, 拿着像桃儿一样的水果,扒了皮就啃, 熟透的果子汁水从手指缝里流出来。
安妮吃饱了,胃里顶的难受, 她逐渐放松了神经。
抬眼去看回头的路,那些形形色色的人,她深刻的意识到, 如果说在世末,人的死亡没有尊严, 那么在这个时代这个地方,很多人生存的毫无尊严。
人被不当人看,但凡有点差池,她也很有可能会滑入被不当人的境地。
她知道, 自己与那些被猎狗追赶的农奴其实相差无几,在王都势力背景深厚的贵族面前, 她如果没有更多的权利,早晚也会被逐猎。
王都的夏季雨水多,总是上午下雨中午出太阳,一到午后就燥热无比,街上有穷人,他们的穿着都很简单,一件长袍一条系带裤,肩上搬搬抗抗,这些都是放弃土地进城的自耕农,虽然每年还是要交税,但在城里做工比种地要轻省一些。
安妮往武神陵附近走去,她今天一个人出门,其实还有一件事想办。
在贩卖罐子的摊位前停下,给了老板几个铜币,她询问道:“我想打听打听,王都最有名的商店,旅馆都在哪?”
老板见安妮是勋贵打扮,猜她身份不凡,忙收下钱:“都在布瓦涅大街那边,从这里往前走两条街,再向右转到河堤边就是。”
“您依次能看见圣磨坊,德里亚剧场,再往前走,就能看见王都几位大商人办的货行了。”
安妮想起伯爵提供的关于香缇夫人的消息,又问:“你知道一家新开业没多久的玛尔摩布行在哪吗?”
“玛尔摩布行?好像听说过,老板是个美丽的夫人?”
安妮点头。
“也在布瓦涅大街,这位夫人做生意的手段了得,最近南方运过来的丝绸,最好的那些全去了她那里,每天都是各府的管事们在排队。”
安妮了解情况后,散步似的往玛尔摩布行走去。
到了布瓦涅大街,她果然看见了老板口中的那些商店,家家都是人头攒动,被客人围的水泄不通。
这里的竞争很大,能做成生意,要么背后有高人撑腰,要么就是有脑子,缺一样都不行。
全国的贵族每年都要在这里住好几个月,天生就形成了最有潜力的市场。
如果安妮想把生意的重心移过来,必须找一个会做生意的专业人士,又洞察人情世故,对风向敏锐的人做白手套替她站在台前。
在丁戈时,这位香缇夫人虽然没有亲自出面,但却让安妮十足体会了她的手段,关键是,这位香缇夫人舍的掉丁戈的庞大产业,得知她的倚仗死讯,立马就调转了码头投效伯爵,动作迅速切断了与叛军的关系。
后来甚至又能从头再来在王都建立起这样的生意。
安妮觉得,香缇夫人比那些自以为厉害的男人都英勇的多。
她来到了布行门口,香缇夫人要故意遮掩过去,用了别的的姓名示人,门牌上刻的玛尔摩兴许就是她的娘家姓氏。
布行在一座砖石排屋的一楼,没有台阶,木头拱门敞开着,里头很宽敞,几组货架堆着一些常见的南方布料,门外有几个侍从,挡着排队进店的人。
听说普通人要进入店面选购还得提前来记名预约,但安妮低头看了看,她刚参加完祷告仪式,虽然手上提着篮子,身边也没个仆人,但看肩章也能看出来她有爵在身。
她走近了,排着队的人果然自动让开,嘴里还嘀咕,看肩章是个子爵,又开始脱帽行礼。
随从上前来,接过安妮手上的篮子,将她往屋里请。
“子爵,您是想买布料吗?怎么不见您的随从?”
管事的从柜台后出来,安妮笑了笑,“你们老板在吗?”
“在,您找她有事儿?我带您上楼吧。”管事的脸上似乎并没有非常意外,他将安妮从楼梯领到二楼,这儿似乎是一个起居室。
香缇今年已经年到四十,她不再是一身漆黑的孀居打扮,穿着雅致,手里捧着一瓶花从房内走出来,又把花搁在了窗台上,她先是对管事说道:“子爵的裙子脏了,你去取一套新做好的裙子来。”
然后才将脸面向安妮,她低头屈膝,行完礼:“这还是我第一次与子爵见面。”
“不必。”安妮上前将她扶起来,二人在木椅上坐下,“你早就知道我会来找你?”
安妮发现了,这里的管事似乎早就知道会有一个女爵上门来找老板,他不惊讶,直接就把她带了上来,看香缇平静的口吻,似乎也早就打听好了关于安妮的一切。
“我离开丁戈的时候就知道,以后您一定会来王都,说不定会找我做生意,但没想到您会成为子爵。”
安妮答:“我也没想到。”
一个男人从普通人成为子爵,至少还要先做七八年骑士,再做七八年男爵,才有机会成为子爵。
谁能像她一样,做对了选择,起步就是子爵,得知这个消息时,香缇才开始在王都扩展新的产业,把甩卖啤酒厂的钱拿来做了布料商。
“我有仆人留在丁戈,他传消息说,子爵投资了几个啤酒商人,但他们不懂生意,收益不好。”
她没有给安妮说话的机会,主动把这件事提出来。
“我知道,子爵来找我是为了什么,您现在是领主了,分身乏术,而我很愿意为子爵效力,经营产业。”
安妮知道香缇的履历,她从小在领主宫给伯爵带孩子,后来嫁给了商人,又给男爵做过情妇,一人支撑一个家族。
“我确实相信你的能力。”安妮说着,停顿了片刻,沉吟道:“不只是啤酒,我还打算将丁戈的所有产业都交给你在王都代理经营,这是一件苦差事。”
香缇肉眼可见的惊讶了一下,她没想到安妮这么信任她,“我一定能做好。”
“那你想要什么酬劳?”
“西蒙.赛巴斯蒂没有死对不对?”香缇夫人的脸色看起来有些紧张,“我看着他长大,他跟我亲人没有两样,我只想知道他有没有死。”
“您只要能告诉我关于他的消息,我做什么都可以。”
安妮若有所思,她不觉得香缇夫人会是一个为了谁会委曲求全的人,在生意上,安妮料定她绝对能尽心尽力,但在这些事情上,她不知道香缇背后有没有别人,还是得有所保留。
“我只能告诉你他没有死,但这个消息如果传出去,那他就只能死,你也一样。”
香缇夫人忽然噤声。
门外管事将衣裙拿了进来,安妮告诉她:“你经营的产业收入,十四分之一的利润归你。”
“我把亚丁的地址写给你,从今以后他会把白酒和煤炭的生意逐步移交给过来,要买店铺或仓库的话,都先走我的私账。”
香缇点头称是,“子爵您放心,世上没有卖不出去的货物,只有不够用心的人。”
她指了指管事送来的华贵衣服。
“更衣间就在那儿,待会儿让我送您回去吧。”
安妮点头:“好。”
亚丁今后的岗位,主要在海外纸品生意上。
安妮有自己的规划,亚丁为人灵活,适合走南闯北打通生意,香缇精明,适合深耕在固定的位置。
她赚钱的目的,主要还是为了带动领地的发展,无论是工业水平还是基建,只有领地强大了,地位才会稳固。
如今领地里的男爵们正在忙着挖运河,工坊生产也逐渐都走上了正轨,等王都这边的生意落定,再把南方国家的销路打通,几乎也就没什么需要她操心的了。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王都这边与这些贵族的交际,她算是王储提拔的亲信,王储的心头大患还没解决,伯爵那里的恩怨又复杂。
如果不找找别的机会,哪里来的出路给她升官进爵?
珐拉姆公爵的温泉庄园坐落在半山腰上,从女公爵的庄园启程,需要两个小时才能到地方。
山腰上,平坦的石砖路两旁栽种着热带植物,进入庄园后,可以看见一座类似城堡似的H形建筑,建筑物两旁皆是茂密的森林花园。
花园遮蔽着池,一共有两个入口,男女分开,中间也是花园遮挡,有仆人守着,私密性很好。
这次安妮跟随女公爵走,她与女公爵换了轻薄的纱衣浴袍,走入宽阔热闹的区域。
这种衣服虽然飘逸轻薄,但并不暴露,反而有些类似古画上的女神,很典雅。
天然形成的用石砖砌成浴场,岸上有柠檬水台,有堆成小山的甜点塔,还有做美容按摩的侍女,贵妇人们穿着各式各样的浴袍,有的坐在水边的长椅上与熟人交谈,有的泡在水里小憩,花坛里散尾竹翠绿湿润。
安妮与女公爵进来之后,很快身边就凑了些人。
“还好珐拉姆公爵没有邀请那些东陆奴隶出身的人来这里,否则这池水都不能要了。”
季塔维夫伯爵夫人捂着嘴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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