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青云路81

    许泽平抬手示意他们噤声, 他继续审问:“现在说一下你们村里的那些姑娘是怎么一回事吧?”

    袁刚听到他这话,原本还有些血色的脸颊迅速变白,他不自然的咽了咽口水:“那些丫头片子都在庄地主家干活, 我怎么知道什么一回事。”

    “不承认?还要狡辩?你婆娘头上插着的那只银簪子是宝月楼的首饰吧?”

    这是许泽平刚刚在她挽头发时注意到, 那支纯银头簪的簪头有着宝月楼的标识。宝月楼因为名声显赫, 所以他们家的物价会比寻常首饰坊的价格高出百分之二十,若是寻常妇人,宁愿加上一成银钱去买黄金首饰, 也不会去买宝月楼的银饰。

    正是注意到这一点,许泽平才会让小袁村的村民将袁刚的婆娘抓起来打一顿!

    事关袁刚的行事, 他婆娘不说一清二楚,绝对是有数的。

    袁刚不知道许泽平这是什么意思, 他强辩说道:“不就是一支银簪子嘛?!是宝月楼的又如何?不是宝月楼的又如何?”

    许泽平瞥了周捕头一眼, 周捕头上前一把就将纯银簪头拔了下来。

    袁刚的婆娘看着自己头上的银簪子被拔,脸色也白了,她约莫知道接下来的事情了,也不敢在哭嚎。

    “寻常这一支纯银簪子,少说也要八两,而宝月楼的价格要上浮百分之二十左右,至少要卖九两六钱。”许泽平将一簪头放在手上掂量一下, 然后说道:“我还不知道一个村妇愿意花高价去买一个标识, 来,你给我解释解释原因。”

    袁刚狠狠地瞪了一眼他的婆娘,又狡辩的说道:“老子有钱, 你管不着!”

    “有钱?”许泽平冷哼一声:“你给我解释一下, 你的钱哪里来的!”

    “老子的女儿在地主家做工来的!”

    “做工?第一个地主家的帮佣能有几个钱?”许泽平眼神一冷:“本官后院的大丫头都才一两银子一个月,莫非这庄地主比本官还豪横?

    能够让你们住的起青砖瓦房、买的起宝月楼的首饰?

    本官再给你一次机会, 你若不说实话,那本官就要上大刑伺候了。”

    在许泽平步步的盘问下,小袁村的诸多村民们也反应过来了,小小的庄地主怎么比得过县老爷富足?

    想到袁刚从前对他们的糊弄,很多卖女儿的村民们脸色都很难看,他们心中隐约知道自己女儿可能

    但也不敢过早的下决定,只能够捂住自己的嘴巴,死死的不发声,他们还在祈求一个机会。

    “我说。”袁刚也知道自己这些是彻底完了,他索性破罐子破摔:“那些丫头片子,在被卖进庄家做事以后长得好的,都会被庄地主转手卖进县城的各大妓院;长得差的,就会被庄地主留下来伺候帮他做事的农人、打手,就如我这样的。

    而我这些银钱,也都是买卖这些丫头片子得来的"

    “啊啊啊,袁刚你这个杂种,老子要杀了你!”

    袁刚一说完,小袁村的村民们都疯了,他们的女儿啊!

    一个个赤红着眼神,就冲了上来。

    “袁刚只是一个小喽啰,罪魁祸首还没有落入法网。”许泽平眼神冰冷,他示意这些百姓冷静:“本官会还你们一个公道,按照大景律法,诱拐买卖良家妇女者,当斩!

    包庇及参与者,流放三千里!”

    说罢,许泽平转身对周捕头说道:“周捕头,你速速回县衙去带衙役过来缉拿罪犯!”

    周捕头连忙躬身:“是!”

    “老曾,你这边务必保护好大人。”

    曾捕快颔首:“一定完成任务。”

    周捕头嘱咐好曾捕快,他就驾着牛车一路驰骋小利镇。

    “将袁刚夫妇绑了押下去。”许泽平看向袁村长,交代的说道:“他可是人证,你们可千万别让他死了。”

    “哎,对对,袁七把你的臭袜子塞到他嘴里。”袁山想到了什么,连忙指挥袁七脱袜子,“可千万不能让他咬舌自尽咯。”

    将罪犯关押妥当以后,袁山又将壮年劳动力们派去修补河道。

    至于许泽平这头,则是在跟袁山相商这袁刚的不义之财:“袁村长,袁刚这些财产本是不义之财,按照律法应该充公,本官怜悯那些被卖的女子。

    想必她们归来也没了个落脚之地,不如就将这屋子给她们住着,屋里还剩的钱财也就给她们差事。

    这边你去请一些村民过来,我们当面清点财产,也算是做个公正。”

    女子本就处于弱势,现如今又没了清白,正经人家岂又会娶她们为妻?

    小袁村买卖女儿的少说也有一二十户,他们本意是将女儿卖进庄地主家作帮佣,等到签订的契子时间一到,女儿就可以回来嫁人生子。

    现如今

    许泽平这话一出,很多围观的妇女们都止不住的流泪。

    就是一些汉子,也是绷不住的转身抹了抹眼角,都是他们这些父母不中用,连累自家闺女。

    “是。”

    说完这茬,许泽平突然想到了村民们买卖女儿的契子,“你们哪些卖身契,可是还有?”

    大景关于卖身契,是有严格的管理制度的。

    比如买卖良民,这卖身契乃是一式三份:买主一份、卖主一份、县衙备案一份。

    县衙备案,证明这是双方自愿的,若无衙门备案,那买卖是不成立的!

    若非是贱籍买卖,就会稍微宽松一点,仍是一式三份,但是这三份是买主一份、卖主一份以及保人一份。

    这个保人指的是有良民担保。

    许泽平这话一出,那些妇人赶紧抹了抹眼角,连忙说道:“都在家呢,大人,我们这就拿过来。”

    趁着这些妇人们去拿契子,他这头也跟袁山清点着袁刚家里的财产。

    袁刚夫妇只有两个女儿,大女儿袁花在庄地主家作帮佣,小女儿袁草也已经出嫁。

    老村长说,袁草跟家里的关系很不好,自打嫁出去了以后就没有再回过娘家。

    袁刚名下有十亩良田,许泽平的意思是这十亩良田就留给那些苦命的女子耕种,等到她们老死以后,在按照律法来处理。

    除去这些良田,许泽平还在袁刚家中翻出了二十份契书,看着契约上面的名字,许泽平眼角赤红,他终于知道袁刚他们是怎么做到让这些村民十年如一日的信服了。

    他与庄地主欺负这些村民不懂法,用买卖贱籍的方式买卖良民。

    由袁刚担任保人,让契书一式三份。

    契书上的内容,清楚的记载了村民(某某)自愿卖女儿三两银子,任由庄地主如何处置他们的女儿(某某)。

    许泽平将契书拿个袁山:“袁村长,这个契书你知道吗?”

    袁山看到契书也是两眼一黑,他颤巍巍的发誓:“大人,老朽是真的不知道,他们买卖女儿,我也只是有所闻,没有亲眼证实过契书内容!”

    很多时候,这些人买卖女儿都是背着袁山的。

    只有等事后,袁山才从这些人的嘴里听说此事。

    袁山听着他们说契约都是一式三份,也以为他们留了一份去县衙备案了,也就没有放在心上了。

    没有想到第三份是在袁刚这里!

    袁山怒其不争啊,两眼一白,直接晕倒在了地上。

    “曾志,快去找人请大夫过来!”许泽平将袁山抱起来放到床榻上,让还在翻找东西的曾捕快。

    等到这些妇人们将契子带过来之时,曾捕快也背着赤脚大夫跑了进来。

    也算是袁山运气好,曾捕快刚跑出去将遇上了回来取锄头的袁石,袁石一听就带着曾捕快去找他们村尾的赤脚大夫。

    曾捕快嫌弃赤脚大夫走路太慢,直接背着他就一路狂飙。

    赤脚大夫检查一番,又用了银针给袁山扎了针,袁山这才慢悠悠的睁开眼睛。

    “村长这是急火攻心了,等下我开点药方,给他喝上两副就好了。”

    袁山一醒过来,看着屋内站着的二十个妇女,就破口大骂:“一群不想是的猪脑子,干事都不用脑子想。合着遇到你们这些父母,也是丫头们倒霉!

    倒了血霉,才生在你们家里受苦受难啊!”

    这些妇女们也从曾捕快这里听来了前因后果,一个个就跟鹌鹑似的,并不敢跟袁山犟嘴,任由他教训。

    至于她们的汉子,则是跟着大部队去修河道去了。

    等到袁山骂完了,许泽平才道:“袁村长,我这头清理了一下,袁刚家中还剩下的银钱有□□两,他婆娘的首饰也还有好几个银镯子,都理出来,你做公正,可莫要让人贪去了。”

    “是是是,大人,你放心。”

    许泽平想到那些被买卖的女子,也是叹息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她们会不会记恨她们的父母?

    哎,一切等到周捕头带领衙役过来去缉拿庄地主了。

    明明是勘察河道,却没有想到遇到这茬恶事,还真是天理昭昭!

    许泽平也是个闲不住的,这头的事情干完了,他就想去看看汉子们河道修理好了没有。

    于是,就带着曾捕快去看进度。

    嘿咻、嘿咻!

    许泽平到达河道修补处之时,小袁村的汉子们正在袁石的指挥下挖土填补河流的分道处。

    只不过因为小水塘的水太深了,总是要将他们填充的泥土给冲散。

    于是许泽平提议,“袁八,你们就索性挖通这小水塘,将这小池塘里的水引导河道中来。”

    许泽平勘察了一下地势,挖通小水塘,最多也就是加宽这个地带的河道,其他也没有什么大碍。

    将小水塘一挖通,然后水流引过来,再把小水塘面前的自然形成的小河渠一堵死,水流就自然流到小袁村这头来了。

    第282章 青云路82

    周捕头的办事效率很好, 次日巳时,连带周捕头一共十一名衙役赶到了小袁村。

    从他们微湿的衣衫,不难看出他们是连夜赶路来的。

    他们知道被卖进窑子的姑娘们, 多呆一日就是多受一日的罪, 所以周捕头不敢耽搁片刻。

    回了县衙, 也就扒了一碗饭,就带着壮班十名衙役就往小袁村赶。

    恰好这时,大袁村村长袁兆也驾着牛车赶到了小袁村。

    “大人, 许大人,打听到了。”袁兆急匆匆的下了牛车, 拦住了准备上马车的许泽平。

    许泽平停下脚步,又下了马车, 请袁兆进了袁山的屋中。

    “袁兆村长, 你先喝口水。”

    坐到里屋后,袁山沏了茶水端到许泽平与袁兆的面前。

    许泽平也不催促,示意袁兆先喝口水缓一缓。

    袁兆喝了一口水,缓过来说道:“我打听到张神婆,乃是大湖乡小张村一户猎户家的女儿,约莫是文景二十年出生的,大名叫张彩女。

    张彩女打小生的貌美, 约莫十五六的时候, 被她爹娘卖给了大湖乡胡地主的大儿子冲喜。

    胡地主的大儿子本来就是病歪歪的,哪晓得她这么一嫁进来,直接把人给冲死了。

    胡地主一家就嫌弃晦气克夫, 就要给她发卖了。

    不想被前来奔丧的庄地主(现任庄地主的老父亲)庄富龙看中了, 庄富龙是小利镇公认的老色鬼,大人, 且去打听听到,都知道。

    庄富龙本就是胡地主大儿子的舅舅,现如今他要买外甥的婆娘为妾,这说出去也难免的不好听。

    于是,胡地主就出了个主意,让庄富龙以丫头的名义把张彩女买回去。

    就这样,张彩女就这么辗转成为了庄家的帮佣丫头。

    然后约莫在文景三十八年,据说张彩女梦到庄家后池塘的莲花一夜之间全开了,从此之后她就得了知过去、晓未来、断生死的本领。

    她次日醒来,就断定庄富龙会死在五日后的三孙女的满月大宴上。

    得了这个批命,庄富龙也是又恨又恼,当即就要将张彩女吊死。

    可是看到张彩女那楚楚动人的身姿,庄富龙又不忍心,只好让人把她给关起来

    果不如然,庄富龙就死在了五日后的大宴上头。

    庄家的其他下人们,都说她这是得了何仙姑娘娘的点拨。

    从此以后,张彩女就成了庄家的仙女娘娘。

    得她披命会死的人,果然就会死。

    当然也有不信命的庄二少爷,在张彩女披命会死在他父亲的葬礼上,然后事实也是,滚进了坟坑里,被庄富龙的棺材压死了。

    张彩女说是庄老太爷疼爱二少爷,舍不得二少爷,所以要将他带在身边。

    于是,这消息就这么传了出来

    庄富龙死后,庄富龙的嫡长子庄显贵继承了庄家的土地,庄显贵成了新一任的庄地主。

    他将张彩女奉为神婆娘娘,于是,张彩女的名声大震,成了江中乡的张神婆。”

    说道这里,袁兆喝了一口茶水。

    停顿了片刻,他道:“接下来的事情,大人,你应该也有了解了。

    文景四十开始,岭北夏季开始干旱。

    到了盛安元年,就有了张神婆断言,有人挖了八卦风水阵的龙脉”

    听完这些,许泽平对于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大致清楚。

    “此番还真是辛苦袁兆村长了!”

    袁兆连连摆手:“大人,您说哪里的话,能够为父老乡亲解决了这些恶人,也是袁某人的福气。”

    “捉拿恶人在即,本官就先行一步。”

    “袁七、袁八,你们带上几个人也去瞧一瞧。”袁山想到了庄地主家养的那些长工,他觉得小心为上。

    袁七、袁八转念一想就明白了村长的意思,当即领着十个汉子就跟上了衙役的步伐。

    马车行驶约莫一个时辰,来到了江中乡老庄村。

    老庄村的村长一看到县令大人亲自领了官差来了,吓都吓死了,连忙迎了上来:“草民庄树见过县令大人!”

    在看到县令队伍后头的一排农夫,其中有那么一对两兄弟,他只觉得格外的眼熟。

    仔细想想,他猛然大惊,不正是前些年来他们村子吵着要见自己姑娘的两兄弟吗?

    如果他没有记错,是小袁村的两兄弟吧?

    最后好像是被显贵老爷的家丁以惊吓了太太为由,赶出老庄村的

    他身后跟着的一排村民们也是呼啦啦的跪了下来,“见过县令大人!”

    “行礼就罢了。”许泽平坐在马车上并未下车,他掀开帘子,淡淡的看着老庄村的村长,“庄显贵的宅子在哪里?”

    “不知许大人找显贵老爷做啥?”庄树悄悄的看了一眼许泽平,连忙又耷拉下了眼皮。

    “大胆!”周捕头一抽佩刀,“小小刁民,还敢质问大人不成?”

    “草民不敢。”庄树连忙应答不敢,“显贵老爷的宅子在我们村的村尾东边,许大人,就容小的领你们前去。”

    “你们这些长舌妇还不散了去。”

    庄树一边领路,一边挥手呵斥往来看热闹的妇人们。

    周捕头注意到一名神色有些慌张的小童子朝着东边的小路跑了,他连忙招来了跟在后头的袁七、袁八:“跟着那个小童子。”

    袁七、袁八自然也是想到了什么,朝着袁江、袁海两兄弟比了眼色。

    于是四人就跟着小童子尾随而去,刚走跟到村尾的梨林,有两名汉子从林子中钻出来拦住了他们:“喂,你们几个外乡人想要干什么?”

    袁七笑呵呵的从怀里掏出来三个铜板,“兄弟,我们四人迷了路,也不知道走到哪里了,想要去前面人家讨口水喝,还请行个方便。”

    袁江则是在袁七寒暄的时候,绕到了一个汉子的身后。

    “三个铜板还想糊弄本大爷?哄叫”花子呢?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袁江就一拳头砸在了他的脖子处。

    剩下一个,四打一,将他放倒了。

    如袁七他们所料,穿过梨林,就看到了一处大院子的后门。

    看着面前修得宏伟的大宅子,袁七他们猜到了,应该是庄地主家!

    他们四人刚到达庄家后门,原先那慌张的小童子就领着一大肚腆腆的富贵老爷往这边走。

    袁江咬牙切齿的说道:“庄地主庄老爷?你要往哪里跑啊?!”

    袁江两兄弟这么恨袁刚是有原因的,因为他们就买卖过女儿

    自然也是得见过庄显贵的。

    想到先前的旧事,袁江的恨意从心中升起。

    “哎呀,是小袁村的兄弟啊?”庄显贵露出憨厚的笑容,“嗨,这不想起村里还有些帐没有对清楚,这不,这小子拉我去他爷爷哪里对账。”

    “对账?”袁江冷笑一声:“倒是个好由头,只不过在你对账前,应该先请许县令许大人吃茶才是。”

    庄显贵不在意他的冷嘲热讽,状若惊讶:“啊?许大人来了吗?许大人在哪里?说起许大人,庄某合该去请他吃茶。”

    “那么庄老爷,请!”

    庄显贵瞥了一眼袁江四人,心思周转几回,憨笑的说道:“好好好,这就走。”

    等到他们一行人绕到前院时,许泽平正大刀阔斧的坐在庄家前厅中神定气闲的喝茶。

    “不知许大人前来,庄某人真是有失远迎呐!”

    许泽平没有理会庄显贵,风轻云淡的睨了庄家管事一眼,轻笑道:“你说庄老爷不在,这不是来了吗?”

    庄家管事刚想回话,只听坐上之人一拍桌子:“周捕头,还不将这恶人速速拿下!”

    “是!”

    不等庄显贵反应,周捕头一个反手就将他摁在地上,上了枷锁。

    许泽平的这一出,谁也没有料想到。

    那个官员办事,不讲究个起承转合?

    哪有一上来,就套枷锁的?

    “来人呐!许县令强闯民宅、扣押良民呐!”庄显贵愤愤不平的含着冤枉,撕心裂肺的呐喊。

    不到一会儿,一群拿着棍棒的护卫们就从四处冲了进来,将许泽平等衙役围在了中央。

    庄显贵的家眷们一个个从后院跑了过来,更是哭天喊地的说没天理了。

    许泽平看着这些场景,很是淡定的看着哭天喊地的庄显贵:“周捕头,告诉我们庄老爷,圈养私兵,按照大景律法如何?”

    “圈养者当诛九族!”

    周捕头扫向这些护卫:“至于为兵者嘛?人头落地。”

    听到衙役这话,这些拿着棍棒的长工心底也有些胆怯了,他们是拿银子办事,可也没有想到人头落地啊。

    庄显贵看着许泽平一上来就将这么大个帽子扣在自己的头上,大声高喊冤枉:“明鉴呐,大人!他们不过是我家中的长工,是因为庄某喊冤枉,才跑进来的护主的!”

    “冤枉?等到了公堂之上,你再跟本官喊冤吧!”许泽平看了一圈这些护卫,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袍:“将庄显贵、袁花给我抓起来,至于这些威胁朝廷命官者,等处置了庄显贵再来棍棒加持也不急。”

    大景律法:殴打侮辱朝廷命官者,轻者流放、重者砍头。

    许泽平这淡淡的一眼,让这些护卫心生恐惧,情不自禁的松了手上的棍棒。

    敢威胁朝廷命官?

    看来是这封建王朝还没有教会这些反骨仔社会规矩呐。

    “是!”

    随后许泽平从怀里掏出一沓卖身契约,“庄家藐视大景律法,将良家子以贱籍买卖,漠视律法、漠视君王威严,周捕快,将庄家人都给我扣押起来!”

    “冤枉呐!大人,我们没有。”

    庄显贵看到许泽平手里的那一沓卖身契,心都凉了,他傻傻的坐在地上不敢在喊冤。

    他以为自己暴露的是河道之事,却没有想到这茬。

    许大人在挖沟引渠这方面是一把好手,他早有耳闻,但是他的心里一直抱有一丝期望,许大人不会来小利镇。

    即使来了小利镇,发现有各大河道被堵也没有证据是他们做的!

    也正是如此,庄显贵才能够堂而皇之的享受着这生活。

    “织金锦缎云披?”许泽平看着穿着奢华的贵妇人,冷笑一声:“你若不穿这一身,我还真当你是冤枉!”

    贵妇人见许泽平道破了她身份服饰的秘密,也不敢再喊冤枉,悻悻的坐在地上。

    关于服饰,大景律法有明文规定:五品官员以下身份及家眷,不得使用金绣、锦绮、金丝和绞罗等贵重材料制作衣物。

    周捕头得了许泽平的示意,走到袁七等人的身旁交代 :“袁七,你们去将你们村里的丫头们领回去。

    明日午时,记得将袁刚带到县衙。大人要公开审问庄显贵!”

    “是!”

    庄家老老少少一共三十口人,全部被套上了脚铐。

    衙役将庄家贴上封禁,随后赶着庄家众人跟上马车的步伐。

    老庄村的村民们看着昔日风光无限庄老爷被衙役带走,他们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的简单。

    第283章 青云路

    ——升堂!

    许泽平一袭青色官袍高坐在大堂之上, 一拍惊堂木,严肃的喊了一句。

    ——威武!

    ——威武!

    许泽平上任的第一次公开办案自然是引来了诸多老百姓的围观,若非是城中在修建青砖了, 只怕前来的百姓更多。

    庄地主拐卖良家妇女一案过于的恶劣, 自然是引来诸多人的讨论。

    百姓们看到大堂内跪着的庄地主夫妇, 不由的伸手指指点点。

    许泽平垂眸看向庄显贵:“庄显贵,将良家子充作贱籍买卖,诱拐良家妇女为娼, 这罪名你认还是不认?”

    庄显贵看着诸多围观的百姓,知道大势已去, 但也想强辩几句:“大人,草民不认!是小袁村的村民自愿将女儿买卖给我, 任由我处置的!”

    “狡辩!”

    许泽平看了柳师爷一眼, 柳师爷立马意会:“上人证!”

    庄显贵以为上的人证会是小袁村的村民,却没有想到第一上场的是,是他的启蒙先生,江中乡江阳私塾的老秀才庄先生。

    庄先生撑着拐杖颤颤的走到大堂上,“小生庄钟,见过许大人。”

    许泽平防止庄显贵狡辩,自然是作了万全的准备:“庄老秀才, 你可认得堂下所跪之人。”

    “小生认得, 是小生文景二十年的学生庄显贵。”庄钟从怀里掏出一踏宣纸,“小生这里还有庄显贵读书时的作业。”

    柳师爷拿到这些作业,然后将作业以及卖身契上的字迹进行比对, “大人, 字迹吻合。”

    “庄显贵,你说小袁村的村民自愿将女儿买卖给你?”许泽平眼神冰冷的盯着庄显贵:“那你可说清楚契约内容?你既有先生为你启蒙, 读书识字,当知律法!

    而小袁村村民目不识丁,就连他们的签字皆是以手印画押,这一事,你又何解?”

    “大人,冤枉啊!”庄显贵诡辩:“契约并非草民起草的,草民只是醉意下签下的字迹,契约乃是草民的管家拟定的,草民也只是在他的诓骗下,喝醉时签的字。”

    “诡辩!你还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许泽平继续说道:“上人证!”

    袁刚夫妇、袁花、小袁村村民、被买卖的苦主、庄家管家庄三以及岭北县三大娼院的老鸨,同时被衙役带了上来。

    庄县贵看到这些人,知道是彻底的完了。

    他头一低,颓废的说道:“草民认罪。”

    “庄显贵、袁刚乃是诱拐买卖良家子的主谋,漠视国规,按照律法当斩!”

    “袁张氏(袁刚婆娘)、袁花、庄林氏(庄显贵婆娘)以及庄家上下三十余口人、庄三以及娼院老鸨乃是包庇从犯,按照律法流放三千里!”

    “庄林氏公然违背律法,以商人之妇穿戴织金锦缎云披,藐视律法,罪加一等!按照国规,当斩!”

    就在众人以为这个案子就要完结之时,许泽平继续审案:“庄显贵,袁刚、袁花指认你联合张彩女勾结恶意堵塞小利镇八乡河道,此罪名,你认还是不认?”

    庄显贵看着高堂之上许泽平那双清明的眼神,心中咕咚一声,许县令果然都知道了。

    柳师爷适时的提点:“庄显贵,你可要仔细的回答,想想你那刚刚嗷嗷待哺的幺孙。”

    “我认。”事到如今反正是一个死字,庄显贵憨厚的脸上浮现了一丝怨怼,与其他一人下地狱,还不如多拉几个垫背的:“草民还有指控大湖乡胡邕、小湖乡陈萍、小叶乡高金与草民一同商量出此等恶事”

    随后,庄显贵将这桩埋藏近二十年的恶事吐露了出来。

    庄、胡、陈、高四家本就是姻亲,四家基本上都是相互嫁女,利益共同体。

    商人追逐利益,本就是不择手段。

    一切都要从文景四十年那个冬天说起。

    文景四十年夏季,岭北开始干旱。

    突如其来的旱季,打得岭北百姓措不及防,很多百姓因为缺粮都饿死了。

    小利镇因为河道,虽说有波及,靠着往年的银钱再买进一点粮食,日子也能够熬得过去。

    当年冬季,庄胡陈高四家因为干旱赚了一点小钱,但不多。

    毕竟岭北他们只是小地主,而不是大地主。

    要比起秦、曹、赵几家那是差的远了,像岭北这些百姓们更愿意去买秦、曹、赵几家的粮食,一个是因为他们的粮多价格便宜、二是因为秦、曹、赵几家在岭北县城都有产业,路途也近。

    他们四家的地盘基本上都是在小利镇上,能够做的也只有小利镇一圈的生意。

    四家聚在一起,恶从胆边生!

    既然要赚钱,那就赚一笔大的!

    所以四家联合起来,就打上了他们这河道的盘算。

    至于要怎么合理的才能够将河道给封砌起来呢?

    他们就想到了庄显贵的情妇张彩女,被庄显贵包装成仙女娘娘的神婆!

    庄家那档子丑事,他们可是一清二楚。

    庄老爷以及庄二少爷,哪个的死没有张彩女和庄显贵的手笔?

    四家联手做了两件事:一是由开赌场的胡家做局,将袁刚这等赌徒引进笼子;二是四家让手下到各乡抓捕孩子关起来,再让张神婆掐算指点这些父母去哪里找孩子。

    两件事一做,彻底打响张神婆的名声。

    四家在暗处看着对张彩女感恩戴德的老百姓们,他们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了。

    那就剩下最后一件事情,由张神婆断言风水八卦阵的龙脉被挖。

    文景四十年,张神婆断言龙脉被挖断,想要恢复龙脉就必须保持河道现状。

    有反抗的人,四家就去抓他们的孩子藏起来

    再或是让张神婆断言他们的寿命还能够活几天,然后让赌徒去下毒药达成自己的目的。

    这么一套流程下来,小利镇的镇民将张神婆奉若神明。

    ——你这恶鬼,怎么还不死!

    ——去死吧!狗杂种!

    庄显贵将恶事吐露出来以后,围观的百姓已经忍不住开骂了,近一点的直接朝他身上吐口水。

    “大堂之上,安静!”

    “将堂下所跪恶人押下去。”许泽平一拍惊堂木:“来人,去捉拿张彩女、胡邕、陈萍、高金恶人归案!

    明日我们在公开审理此重案。”

    昨日许泽平归来时,就快马加鞭让人把此事上报给了上峰徐知州。

    按照如此重大恶事,徐知州怕也是坐不住的。

    他摩擦着惊堂木,若无意外,明日徐知州绝对是会出现在公堂之上。

    堵塞河道,不知会害死多少无辜百姓。

    许泽平长叹一口气,因一己之私谋害百姓,严重影响地方粮食、治安等问题,按照律法当满门抄斩!

    自古恶人都是人人得而诛之,所以衙役一出发,这些围观的百姓们就争相跟着出发,生怕张彩女、胡邕、陈萍、高金这些恶人跑了路。

    许泽平看着堂下跪着的小利镇镇长,“江镇长,你这属于职责失误、当剥夺镇长一职,具体如何,待我禀告上峰再做决定。”

    回到家中,许泽平看着咿咿呀呀的两个小家伙,原本的燥意都一扫而空。

    “啊~”

    “啊啊?”

    将近两个月的小家伙已经会微笑和展示自己的面部表情了,圆哥儿和满哥儿睁着无辜的凤眼,朦胧的视线让他们看不清面前的东西。

    但他们会随着摇晃的拨浪鼓摇晃着自己稚嫩的爪爪,啊呜啊呜的说着什么。

    今日大堂上的案子程哥儿他们也有所耳闻,知道许泽平身为一方父母官得知这样的事情,心里也是不好受的。

    许松山看了许林氏一眼:“喜娘,去做些拿手好菜,让孩子高兴高兴。”

    “你这个老头子,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跟我一起去。”

    “你这老婆子,怎么越老越是喜欢指使我?”

    许松山嘴里说着抱怨,步伐确实一刻都不犹豫,转身就跟着许林氏去了小厨房。

    婴儿玩闹的时间总是有限的,陪着许泽平逗趣了一会儿,两个小家伙就打着哈欠,开始闹觉了。

    听着小家伙开始哼哼唧唧,许泽平下意识的就抱起了满哥儿开始哄。

    而看着摇篮中另外一个小家伙,他眼神止不住的开始求助。

    程哥儿适时走进内室,抱起了圆哥儿,哼起了小曲。

    不到片刻,两兄弟就一前一后进入了梦乡。

    二人将宝宝轻手轻脚的放进摇篮,然后才悄悄退出了内室。

    关于两个宝宝,程哥儿以及许林氏都认为亲力亲为比较好,这样孩子才亲自己。所以他们是能自己带就自己带,尽量不麻烦丫头和奶娘。

    这样或许是累了一点,但程哥儿和许林氏都甘之如饴。

    这或许就是他们骨子里所带的小民思想,没有因为富贵而忘了本。

    程哥儿沏了一杯热茶在许泽平的面前,“天气凉了,喝口热茶吧。”

    许泽平看着窗外呼呼刮着的寒风,止不住的呢喃:“程哥儿,你说为什么人总是贪心不足?”

    程哥儿从背后抱住了许泽平的腰,将自己的脸贴在了他宽阔的背脊上:“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贪心不足蛇吞象,我只想和平平经营好我们的小家,看着我们的宝宝健康成长。”

    “是啊,贪心不足蛇吞象。”

    温暖的怀抱,总是让人治愈。

    许泽平转身,将人搂在了自己的怀中。

    一切如许泽平所料,次日卯正三刻,就有衙役着急忙慌的来报徐知州来了!

    第284章 青云路84

    徐知州看着手里的两张案卷, 气得的脸色发青,他一拍案台:“岂有此理,当真是目无王法!”

    “徐大人息怒, 天理昭昭, 恶人落网也算是为蒙冤百姓报仇雪恨了。”

    许泽平将一杯热茶端到徐知州的面前, 谦逊的宽慰。

    从徐知州泛青的眼底也不难看出,他收到消息后,是连夜赶来的。

    徐知州看着身边的青年文官, 怒火压下了了些,他夸赞道:“许县令, 你很好。”

    自打许县令来了岭北县,一心发展岭北县的农业和经济, 去年年底更是用贺岁大戏引得圣人的龙心大悦, 这使得今年年初徐知州的考级得到了上峰的中级,这让徐知州如何不欢喜?

    大景对于地方官员的评级,与寻常朝代不一。

    县令、知州及下皆是一年一考评,三年考满,由吏部决定是否升迁。

    知府三年一考评,九年考满,由圣人决定是否升迁。

    这考评如何, 都是决定着他们的仕途。

    考评有六个等级:下下、下级、中级、中上、上级、上上。

    往年徐知州的评级都是下下、下级, 所以他在这辽北州一呆就是十多年,着实是因为政绩太差了。

    至于为何说评级与寻常朝代不一样,是因为县令在当年的年尾由知州或是知府评级。

    而知州则是在第二年年初, 由知府以及布政司综合整年的情况评级。

    今年岭北县的突出税收, 更是将岭北从一个贫县带到了中上县,这对于徐知州来说都是卓越政绩啊, 如何让他不高兴?

    说实话,由着目前的局势,评个中上那绝对是囊中之物。

    但如今的这两件案情一出,徐知州那是心力交瘁,这事传上去,别说上峰了、就是圣人都会迁怒他御下不严,治理地方不力,所以才会导致胡、庄、高、陈四家作威作福十多年!

    这一记挂落下来,简直是冲掉了他整年的欢喜。

    但也算是庆幸许县令亲力亲为,发现的早,不然还不知有多少百姓无辜惨死。

    来的路上,徐知州既是恼怒也是庆幸。

    幸亏许县令上报给了他,而不是越级上报。

    “大人,您舟车劳顿,十分的辛苦。”许泽平得了夸赞,表现得十分高兴,他继续宽慰的说道:“不如先到下官府邸休息一番,等午时开审,下官再请您出来?”

    这一年多的从政生涯,使得许泽平愈发的圆滑,这些场面话在无形中学会。

    “甚好。”

    盛安二十年十月二十九日午时,小利河道堵塞一案正式进入审问。

    庄显贵看着高堂上坐着的中年文官,身着青色白鹇官袍,而昨日的许县令只是旁听在下首,他意识到这一次真的是在劫难逃。

    他的心里也生出了悔恨,想到了嗷嗷待哺的幺孙,流出了悔恨的泪水。

    ——升堂!

    ——威武!

    ——威武!

    随着皂隶的呼喊,张彩女、高金、陈萍、胡邕等人被带到了大堂上。

    “放开我!我自己会走!”

    “放开本老爷,一群狗衙役,放开本老爷!”

    在见到当下威严的局势后,原本嚣张跋扈的几人顿时安静了下来,他们虽然不认得徐知州,但看到许县令都只能够旁听时,他们也知道捅得篓子大了。

    周捕头一脚踹在胡邕的屁股上,“还不快见过知州大人!”

    周捕头这么厌恶胡邕不是没有原因的,去前往大湖乡抓捕胡邕的路上,他可是没少听说胡家在大湖乡所做的恶事。

    胡家不光是大湖乡的地主,名下开办着赌场。

    自古嫖赌不分家,多数赌徒还不上债了,他们就直接抓人家的儿女来抵债,可想而知这危害了多少的百姓。

    在抓捕胡邕之时,他还大言不惭头顶上有人,甚至是指使打手来与周捕头对抗。

    好在周捕头身手了得,带去的同僚也多,加上围观百姓的帮忙,才在数十打手的手里将胡邕给逮捕了。

    张彩女等人虽有反抗,倒也没有胡邕这么叫嚣,敢跟衙役对着干。

    “草民胡邕叩见知州大人。”

    “草民张彩女/陈萍/高进叩见知州大人。”

    徐知州一拍惊堂木,厌恶的盯着堂下跪拜的四人:“庄显贵指认,尔等勾结做局堵塞小利镇河道、毒害百姓、抓捕百姓孩子等数项罪名,尔等认还是不认?”

    “草民冤枉啊!”胡邕唾弃的看了一眼庄显贵:“知州大人明鉴,草民一片赤心上青天,绝对不是这么恶毒之人。是庄显贵怨恨胡某撞破了他与张彩女的私情,所以才会冤枉草民。”

    “是啊!”陈萍紧接着附和:“谁人不知我陈某是小湖乡出了名的善人,陈某怎么可能干这种恶毒的事情?一定是庄显贵与张彩女的私情被我们撞破了,他无言愧对他夫人,他才攀咬我们的。”

    接着高金也恶狠狠的瞪了庄显贵一眼,愤怒的说道:“知州大人,您千万不要被庄显贵这种弑父弑弟这样的恶人所欺骗,我们都是好人,您可千万被他骗了。”

    “大人,您可要明鉴。”张彩女凄凄惨惨戚戚的抹着泪水,她也没有料想到昔日这些好友会直接攀咬她和庄显贵,“奴家是清清白白的,一点恶事都没有做的。”

    徐知州看着堂下恶人狗咬狗,心里也是十分的痛快,这还真是证据没上,就开始相互攀咬了。

    “肃静!”徐知州再拍惊堂木。

    在衙役水火棍的威吓下,胡邕等人都安静了下来,不敢造次。

    “庄显贵,他们说你诬告,你有如何辩论?!”

    “大人,小人书房书桌底部有个暗格,暗格中藏着这些年我们四家哄抬粮价的帐薄、以及四家买卖良家女的契约。”庄显贵面对胡邕几人的叱骂没有丝毫的怒意,相反他很平静,“至于堵塞河道一事确实是口头约定,我拿不出证据,但是我有四家用毒药谋害百姓的证据以及为四家办事的赌徒名单。

    毒药用的基本都是砒霜,因为砒霜买卖很是特殊,我们四家都是轮流采买的,我害怕事后,这些人反口,所以每次买砒霜的方子我都是留着的。

    这些方子和名单,都和契子这些放在暗格中。

    那些赌徒在我这里拿过药,大人,你们将他们抓来一问就知。”

    听着庄显贵这话,张彩女等人也是心中一凉,瘫在了地上,他们没有想到庄显贵这是真的要拉他们垫背!

    “闭嘴,庄显贵你这个畜生,给我闭嘴!”胡邕爬起来,要爆锤庄显贵。

    “啊!”

    胡邕还没有碰到庄显贵,就被周捕头一脚踹到了一边。

    “知州大人,你不可以动我。”胡邕含着鲜血爬起来,嘴里念叨着你不可以动我。

    徐知州眯着眼眸,“不可以动你?你头上可是还有人?”

    胡邕对上徐知州的眼眸,浑身一震,清醒了过来,颓废的坐在地方不吭声了。

    “来人,去缉拿赌徒!”

    徐知州一下令,岭北县的衙役以及他所带来的衙役兵分两路,一路去庄家拿证据,一路则是去小利镇缉拿庄显贵记得的赌徒。

    许泽平坐在下首旁听,他意识这件事情牵连甚广,或许还有官员夹在其中。

    不然胡邕原先的态度不会这么嚣张!

    事实上,也如同许泽平所想的。

    整个案件一共审了十日,最后还惊动了西辽知府。

    因为这件事情不光是小利镇四大地主,还牵连到了辽北州的通判行贿。

    辽北州的通判是小利镇湖中乡人氏,与胡邕是表兄弟,也正是有他在上头压着,这件事情也能够发酵十多年,还不被上任县令察觉。

    或许也曾察觉,但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暴露出来。

    最后事情的结局是胡、陈、庄、高四家满门抄斩,财产充公。

    张彩女、袁刚等赌徒,一同被斩首。

    这些赌徒的家人,流放千里。

    辽北通判因行贿害一方百姓喊冤而死,斩首示众!

    其家人家眷送入教坊司,男丁流放。

    这件恶事也算是盛安帝上位以来,地方上牵连盛广的案子了。

    西辽知府御下不严,被牵连罚了一年的俸禄。

    辽北知州虽说御下不严,但因审问有功,算是功罚相抵了。

    小利镇的镇长被剥夺镇长一职,新任镇长由辽北知州交给许泽平去选举。

    至于整件事情最大的功劳者岭北县令,到最后却无声无息,无赏也无罚。

    辽北知州本以为许县令会愤愤不平,但见着青年文官依然是温和谦逊有礼的姿态,他知道此子绝非池州之物。

    案子一结,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许家后院却是堆放了诸多小利镇镇民们送来的感谢礼物,多是一些粮食蔬菜之类的吃食。

    程哥儿按着市场价,都折算给了镇民们。

    当然也有不愿意要的,但都会被程哥儿以各种理由让他们收下。

    江镇长职务虽然被剥夺了,但一时间也没有接替他的人选,许泽平有事情也只能够让他先盯着。

    江镇长自知自己失责,对于县令大人安排的事项也绝不推脱。

    在江镇长的盯梢下,小利镇八乡河道全部被清理通畅

    “许大人,这又在忙活着什么呢?”

    程哥儿凑到许泽平的跟前来,许泽平才反应了过来。

    许泽平点了点他的额头,玩笑的说道:“走路无声无息的,你是要吓死我好守寡不成?”

    “呸呸呸,说什么丧气话!”程哥儿不满的瞪着他,愤愤不平的说道:“明明是我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有反应,我才凑过来的!”

    “好好好,是我的错。”许泽平识趣的认错,“不生气了成不?”

    “少说这些不吉利话的,不然我让阿娘收拾你。”程哥儿没好气的瞅着他:“快些起来,该用晚膳了。”

    “哎,我这就起来。”

    案子一结束,又要准备明年的县试。

    虽然他记忆超群,但别说,一朝不碰书籍,关于一些启蒙的书籍,有好些内容还当真是模糊了些。

    关于小利镇的镇长,许泽平欲从这次县试上头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苗子。

    一镇之长,怎么着也得识些字吧?

    也怪杨县丞这边没有合适的人选推荐。

    一事接着一事,这地方父母官也不是个轻松的差事。

    第285章 青云路85

    盛安二十一年二月十八辰时, 岭北县第一场县试开始。

    许泽平看着考场内不到五十人的考生,这些考生有老有少,年长者已经白发苍苍、年少者也已经加冠

    许泽平县试下场时的年纪才十一岁, 且与他年纪相当者少说也有十一二人。

    他还记得当年他参加县试之时, 是九十人, 而岭北才河洛县的一半。

    微微叹息,他已经知道他今年的任务在哪里了。

    是发展教育。

    想到程哥儿他们创办的希望私塾也确实该扩建了,许泽平一边打开糊封的考卷, 心里已经有了初步的盘算。

    第一场县试考的是默译。

    许泽平在岭北县呆了将近两年,对于岭北的情况也大致清楚, 所以第一场的县试考题都较为的简单,全是出自【幼学琼林】、【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这四本启蒙书籍。

    四书内容, 都是留在了后头的策论和八股文上头。

    县试的过考率是一半, 许泽平怀揣着希望,怎么着也会有二十个考生通过县试吧?

    但是当许泽平下考场转悠之时,他知道自己错了。

    唐德宗之饥年,醉人为瑞【——】

    填词、译文

    正确答案是【梁惠王之凶岁,野莩堪怜。】

    但是后半句话,那是错误百出。

    有写野浮的

    也有写野符的

    更有写野莩堪拎的

    别说译文了,就是这错字。

    哎, 许泽平止不住的叹息, 转悠一圈,估摸五十人不足二十人写对。

    这第一场县试下来,只怕刷下去的考生都有一半多。

    县试连考五场, 每一场考试都在当天上午, 因为下午放榜,榜上有名者方可继续参加第二天的考试。

    辰时开考、未时考完, 考试时长一共三个时辰。

    第一场考试结束,许泽平收好考卷回到府衙批改试卷。

    结果如他所料,直接刷下去三十名考生。

    陈灵、杨县丞看着县令大人不太好的脸色,相互对视了一眼,他们一致决定还是不要开口说话了。

    许泽平提笔,将二十名考生的名字写在红榜上。

    “陈主博,去放榜吧!”

    “是!”

    “杨县丞,你去把蒋书吏、柳书吏喊进来。”

    蒋书吏与洪书吏,是今年县衙聘进来的。

    他们都是外县人氏,听说岭北县衙的政治十分的明清,县令大人为人也公私分明,故而前来应聘。

    他们都有出任书吏的经历,许泽平大致考校了他们一番,就见他们录用了。

    “大人?”

    蒋书吏、洪书吏一入衙房,也不知道大人突然请他们过来作甚,不敢直接追问,试探性的行了礼。

    “坐。”

    许泽平示意他们坐下,然后说道:“不知两位听没听过希望私塾?”

    蒋书吏与洪书吏对视一眼,他们同时点头。

    蒋书吏赞赏的说道:“小吏听县中百姓说,是商户曹家做善事,开办的私塾,只要有孩子想要读书,都可以去旁听先生讲课。”

    “此举当真是打破了小吏对商户的印象。”洪书吏亦是一脸的赞誉。

    “若是让你们去私塾授课,你们有何感想?”

    在考场时,许泽平就在心里盘算好了希望私塾的事情。

    如今希望私塾中的孩子将近三十人,孩子们的进度也有快有慢,但始终都是老童子在授课。

    这就导致很多孩子们都在原地踏步踏,因为翻来覆去的总是拿几本启蒙书籍。

    程哥儿看着也着急,但确实是找不到合适的私塾先生。

    岭北县除去他们开办的希望私塾,还有两家私塾,程哥儿这头也让派人去打探过了,这两所私塾先生都没有合并的意愿。

    即使是程哥儿开出了高价买课,他们也不愿意来希望私塾授课。

    起初程哥儿跟许泽平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许泽平有些感悟但总是够不到根因,今日在考场上,看着考生们花样百错的答案以后,他忽然想到小时候的他与阿岩的一件小事情了。

    那就是关于记简笔,当时阿岩问的是——我可以学习你的办法吗?

    而在自己思绪忧愁,会不会固化他们的思维之时,明显看到阿岩眼里的担忧。

    自己当时也明白阿岩是在害怕自己不准他学习这个办法,但并不明白这背后的底层逻辑。

    现如今回头去看这件小事,其根因是在很多地方,知识就是一块蛋糕,它是有限的。

    在有限的资源当中,人们是不愿意分享的!

    因为一旦分享,就会给自己创造一个强大的竞争对手。

    也正是因为这样闭塞的思维,使得知识越学越有限。

    而想通这一点,许泽平对于两所私塾先生的行为,有了最深刻的理解,也有对应之策。

    既然你们不想踏出交流学习这一步,那么就由他这个县令来推动这一步。

    至于岭北县学中的先生,许泽平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改革需要的代价过大,他还是顺应大流不去打破这个规则。

    在教育资源充裕的地方,县学只选去生员。

    而在岭北这种教育资源贫瘠的地方,县学最低也要是个童生。

    这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许泽平自然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

    “去私塾授课?”

    蒋书吏和洪书吏都很诧异,这是为何?

    “对,去私塾中授课。”

    “大人,小吏可以问问原因吗?”蒋书吏并不认为自己作为书吏,有这个职责去授课。

    “因为知识需要交流,岭北县城的学风较为贫瘠闭塞。”许泽平指出了当前最重要的弊端:“若是我们官吏,不能够打破这个闭环,那注定我们岭北将来的人才只会越来越稀少。

    若是你们作为官吏,能够身先士卒去给希望私塾给这些孩子们授课,一定会引来诸多人的好奇

    你们想想若是你们是百姓,一边是免费官吏教学的私塾、一边是收费秀才老爷教学的私塾,你们会选择哪里?”

    “自然是官吏教学的私塾!”

    许泽平点头,“那这样的结果是什么?”

    “岭北的两所私塾先生,必将会收无可收。”

    “对,这样就直接打破县学之间的平衡。”

    这就是许泽平目的的第一步,他的第二步,就是将两位私塾先生收编到希望私塾中来。

    而第三步,就是将希望私塾改为希望学院。

    让两位私塾一人担任院长、一人担任教谕。

    至于希望学院的宗旨就是——交流学习、知识育人。

    当然关于希望学院教育经费这些也不会让慈善基金会全部承担,慈善基金会仍然向从前那样承担它们承担的那部分即可,剩下还缺得则是由府衙来出。

    府衙如今手握着牙刷这道保命符,并不缺银子。

    去年的牙刷厂子的年度纯利润达到了二十万两,再加上七七八八的商税,扣除各项支出,都还剩下将近二十五万。

    许泽平的年度考评,直接从上级,变成了上上。

    除去交到国库中去的税收,府衙还余七万五千两。

    年度给府衙各个官吏发放福利时,个个嘴巴都是歪的,为何?因为笑歪的。

    按照如今的趋势发展,只要后来的官吏不腐败,每年支出一万银子用于希望学院的教学那是绰绰有余的。

    在阐述完自己的规划以后,许泽平笑眯眯的看着蒋书吏、洪书吏:“两位可愿意做身先士卒的第一人?这可是流芳百世的美差。”

    “我们愿意!”

    “好,那等本官过几日去找曹家家主提提这事。”

    “大人,这私塾是曹家夫人办的,你找曹家家主作甚?”蒋书吏挠了挠头,有些不解。

    然后洪书吏推了一把他:“你傻啊,大人是个外男,如何去见人家眷?”

    蒋书吏后知后觉想起了这茬事,憨厚的嘿嘿一笑。

    ——放榜咯!

    考生们拥簇而上,都围在榜前看红榜。

    看着红榜上那二十人的名字,人群中传来止不住的呜咽抽泣声。

    落榜了。

    又落榜了

    许泽平下值回到府邸,看着空唠唠的后院,他只觉得十分的落寞。

    二月初时,许松山收到了清水镇寄来的家书,是许泽博寄来的。

    看完家书,许松山夫妇就迫不及待的收拾东西要赶往清水镇。

    没有别的原因,是因为许泽平的外公林天石病重了。

    想到那个高瘦老人,许泽平也是止不住的心焦,若不是大景丁忧不包括外祖这一条律,他都想跟着阿父阿娘一道回去了。

    这个时候程哥儿提出了,他代平平回去尽孝。

    程哥儿一直记得那个将他抱上马车的外公,也记得他喜欢带着他们这些小孩下河捉鱼捉泥鳅。

    孩子离不得阿爹,所以程哥儿一回去,自然也将两个孩子带回去了。

    许泽平知道他与外公的这一别,真的是生离死别。

    习惯了程哥儿他们的陪伴,他们这一回去,总是让许泽平的心头空空的,饶是十多天多去了,他都还没有适应。

    “小虎、小虎!”

    小虎听着许泽平的呼喊,立马跑了进来:“少爷,什么事?”

    “还是将晚膳摆在前院吧。”许泽平从座位上起身,空唠唠的后院总是让他时常想起那两个闹腾的小家伙:“圆哥儿他们不在,我还是不习惯,今晚我还是宿在前院。”

    小虎看着许泽平的背影,撇了撇嘴,说什么小公子不在不习惯。

    实际上

    哼,男人这点花花肠子只有男人最清楚。

    再看着少爷欣长挺拔的背影,小虎挠了挠头,下意识瞅了一眼自己的壮实、健美,是不是这些哥儿丫头们就喜欢文质彬彬的读书郎?

    可是他小虎也是读书识字的啊?

    这么壮实健美,不好吗?

    第286章 青云路86

    五场县试完, 最终通过县试的考生只有五人。

    这五人,说实话还是许泽平大大放水的结果。

    若是按照许泽平做助教时出题的水平来,那必将全军覆没。

    二月县试、四月府试、五月院试。

    时间都是比较紧促的, 按照许泽平这对五名学子的推测, 最多一人能够通过府试, 至于院试只怕是无一人上榜。

    即使是许泽平有心帮助这几人,也是有心无力,因为他们的基础太薄弱了, 八股和策论很多都是语句不通。

    “大人?”

    杨县丞看着眉头紧蹙的县令,试探性的说道:“可以放榜了吗?”

    “可以。”许泽平放下手里的毛笔, “让陈主簿去放榜吧,杨县丞, 你留下来, 我有点事情要跟你相商。”

    一般县令大人如此郑重,就是有大的动作安排。

    等到官吏都走出衙房后,杨县丞恭敬的说道:“大人,不知您有什么要吩咐?”

    许泽平拿出自己画好的学院平面图,他递给杨县丞:“杨县丞,你觉得这学院如何?”

    杨县丞看着手中的学院平面图,赫然的睁大了眼眸。

    这副平面图与寻常的私塾有很大的区别, 上下一共四层楼。每层楼划出了三间房间, 其中两间为课室、一间为先生的书房。

    且平面图的细节处理也很到位,每个课室画了四十套桌椅、先生的书房也是画了两套桌椅。

    “大人,您是?”

    许泽平随后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杨县丞:“杨县丞这个希望学院, 是本官根据曹家资助的希望私塾所规划的, 这个学院一共四层,这四层代表了学子的四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 本官称之为一年级,这个年级的学子刚刚启蒙,要熟读熟记【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以及【幼学琼林】。

    第二个阶段,本官称为二年级,二年级不但要学会一年级所学,还要背会【九九乘法口诀】以及学会【诗词韵律】,开始初步学习作诗、做八股文。

    第三个阶段,本官称为三年级,三年级要掌握二年级所学,开始增加四书内容,背诵四书内容默写四书内容,学以贯通,增加律赋、策论。

    第四个阶段,本官称为四年级,四年级要掌握三年级所学,并且学习【九章算术】第一、二章节。”

    听着县令大人的宏图,杨县丞忍不住抹了抹眼角,他控制不住的跪了下来:“大人,我代岭北百姓谢谢你。”

    许泽平看着猛然跪下来的杨县丞,有些措手不及,连忙将杨县丞扶了起来:“杨县丞,你这是干什么,本官是岭北的父母官,这些本就是本官的分内职责。”

    杨县丞摇头:“从民生到经济、再到如今的教育,大人你真的我们岭北的救赎。”

    若是前任县令有您的高度,我们岭北又何至于贫苦这么多年?

    “杨县丞,你说这话,我们之间就生分了。”许泽平拍拍他苍老的手背,“你想你这个年纪了,依然在为百姓奔波,何尝不是百姓的救赎?”

    “杨县丞,你听我继续说。

    孩子们上这希望学院自然也是有要求的,每个年级到了年底都有年度考核。

    这考核就跟我们官员制一样,每个年级都是一年一考核,三年考满。

    连续三年考核得到下、下下,就视为不及格,到第四年按照规定就会被清退。若是不想被清退,想要继续在希望学院读书,就要交束脩了。

    而连续三年考核得到中、中上,还是要在原年级读书。

    只有连续三年考核为中上、上及以上,方可升一个年级。

    等到四年级修满,就可以下场参加童子三试。”

    教育并非一夕之间就能够建成的,许泽平所做之是为后来的接任者铺垫结实的基础,能否成功,就要看上天厚不厚爱岭北了。

    他将自己所有的布局告诉杨县丞,也是希望即使他不在岭北了,杨县丞这些官吏也能够将他的初衷发展下去。

    “是!”

    因为家人不在身边,许泽平也觉得寂静,就一行扑在政务上面。

    他这头交代杨县丞有留意岭北有无合适的地皮,有合适的地皮就圈出来,准备修建学院;另外一头,让陈灵去约谈县试中榜的五名考生,看看他们对出任镇长有何看法;至于他自己则是要筹备一到四年级的教案。

    他这一措施,无异于打破岭北传统的教学,自然要将模板给他们规划出来。

    许泽平有助教的经验,对于编写教案,自然也有自己的新得。

    回到府邸,许泽平喊来小虎。

    “少爷,有何事吩咐?”

    “前两日让你去曹家送帖子,约曹康明日酉时一刻来府中,你可将帖子送去了?”

    “少爷您放心,小的办事绝对牢靠。”小虎耍宝的说道:“前日二月二十日,小的就将帖子送过去了,约见的时间小的还核对了三遍,定的时间是二月二十三日酉时一刻。”

    许泽平落实了事情后,就让小虎传晚膳。

    草草的用了晚膳,许泽平就钻进了前院的书房,开始编写一年级的教案

    时间一晃就来到了次日酉时。

    “许大人!”

    许泽平一下值就往府邸走,刚踏进前院,就见到了候着的曹康。

    曹康听到脚步声,就扭过头赶紧给许泽平行跪拜礼。

    “起来吧,曹家主。”

    许泽平上前,将曹康扶了起来。

    “坐。”许泽平边说,边邀请曹康坐下。

    因着许泽平夫夫,不管是曹康夫妇、还是曹家都赚到了不菲的收益,曹康对于许泽平是十分敬重。

    “不知大人请草民过来,所为何事?”

    “你妇人与我夫郎做善事办了个希望私塾,这事你可知?”许泽平也不卖关子,直接开门见山的点了题。

    “哎,说起这事,草民还得感谢许大人您们提够的机会。”曹康圆滑的捧着许泽平:“若不是您们,我们曹家哪里来得这么好的名声?”

    现如今曹家因为这名声,十里八乡的那个不赞叹他们曹家是积善人家?

    曹家名下的生意,也是愈发的红火。

    “因为我家夫郎有事回了家乡,这事就不好同你家夫人相商。”许泽平轻抿一口茶水,他郑重的看向曹康:“是这样的,本官根据他们这希望私塾的构想,打算办一所希望学院”

    许泽平将自己的规划阐述完,然后道:“这开办希望学院的资金,他们这慈善基金只需承担他们原来出的那部分,余下的由县衙来出资,关于这个事情,希望曹家主帮我转达你家夫人,若是你家夫人没有意见,你就来县衙同我说一声。

    我呢,这边就安排书吏去私塾授课了。”

    “是!”

    一切都在许泽平的预料之中,次日,曹康这头就来传话说曹周氏已经同意。

    二月二十五,许泽平就安排蒋书吏、洪书吏去了希望私塾授课。

    陈灵这边也将五位考生都约见完了,他如实将情况都禀报给了许泽平:“大人,五位考生中,只有两位有意向出任小利镇镇长一职。

    余下三位都不愿意,一心向往圣贤书。”

    “是哪二人?”许泽平摩擦着指腹,其实对于陈灵说的这二人已经有了猜测。

    “柳愿、常容。”

    听到这两个名字,许泽平眼神中闪现的是果然如此。

    因为比起郭子兴三人的文章,柳愿、常容二人的文章明显贴合实际一些。

    县试八股文的题目,许泽平出得是上致君,下泽民。

    出自【三字经】,破文应该是引用——幼而学,壮而学。上致君,下泽民。

    柳愿文中有写他农耕的经历,并叙述这几年家乡的变化,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够庇护一方,隐晦的表明了向许大人一样造福百姓。

    常容格局较为大,先是写了县城墙修葺、再是写了关北城墙,以小写大,从地方论国家,阐述了自己对于上致君,下泽民的理解。

    而郭子兴三人的文章纯粹就是自己的浮想联翩,没有半点的实际论述,在许泽平看来,完全没有观察民生民事。

    至于柳愿与常容,许泽平判定他们秀才无望,非他们文章内容不行,而是他们词句不够清晰逻辑,断句用词都还需磨炼。

    “他们是如何表达自己的意愿的?”

    “柳考生说,能够出任镇长,为百姓办实事,是他求之不得的福气。

    常考生说他自知秀才无望,要是能够为出任镇长,也算是好事一桩。”陈灵按着记忆中的回答,不敢说错半个字。

    许泽平品了品两句话,他更倾向于柳愿。

    一是因为柳愿更为的圆滑,二是因为较柳愿而言常容确实能够更进一步,在常容的文章中他能够感知到常容的家国情怀。

    “你差人去柳愿村中打探打探这人的品性。”许泽平又用怀里掏出一本册子,“至于这个册子,你让人送给常考生去,能否过府试、院试,也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这册子是许泽平当年童子试的心得,也算是助人为乐吧。

    “是!”

    时间在一天天的过去,在六月五日之时,许泽平收到了家中来信。

    他外公林天石在五月初二,在睡梦中长逝。

    他的外婆因为伤心过度,也缠绵于病榻。

    许泽平虽说早有准备,但看到这个消息,也是止不住的跌坐在了椅子上。

    外婆也将近七十的年纪,这一病,许泽平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第287章 青云路87(改个时间)

    许泽平顺应时代, 穿上了素服,家中撤下了荤腥。

    他要为外祖守孝半载。

    父母之丧,丁忧三载。

    祖父母之丧, 丁忧一载。

    外祖父母之丧, 律法并没有明文规定需要丁忧, 但盛安帝以孝治天下,许泽平又处在官场这个名利场上,他自然也不想被人抓到痛脚。

    许泽平按照夺情者的情况, 日常执素服、不着荤腥、出门不参加宴庆。

    他这一做法与他阿兄乃是一模一样,约莫半个月后, 他就收到了许泽礼的书信,提醒他圣人以孝治天下, 万不可做出格之事。

    次日, 许泽平着素服上衙门。

    众官吏联想到县令主君归乡尽孝之事,便知县令的外祖应该是过身了。

    但见县令如常神色,只是眼眶微微浮肿,想必昨日是在家中哭过一场,众官吏心中戚戚,感慨县令大人真是孝顺之人。

    “大人,这几日希望私塾中慕名前来的学子越来越多。”洪书吏小心说道:“您看如何处理?”

    许泽平没有急着回答洪书吏的话, 而是转头看向杨县丞:“杨县丞, 城郊的学院建立的如何了?”

    原本许泽平还是打算买卖地皮建立学院的,结果杨县丞在翻阅县中的地皮产权之时,偶然发现了去年抄四家家产之时, 胡家有一块地皮在岭北的城郊, 足有十亩之大,正适合用来建立学院。

    他将此事说与许泽平听, 二人一合计,就拍板定在这里了。

    “大人,只余下四楼还未完工。”杨县丞如实将情况汇报出来:“按照如今的进度,半个月内完工不是问题。”

    学院的建筑都乃纯木建筑,倒也不用担心甲醛问题,一旦完工,可直接使用。

    “待六月农假结束,将这些慕名前来的孩子们连同私塾中的学子,一起迁往城郊希望学院。”

    顺应地理环境发展,南方农假在五月,岭北的农假是在六月。

    六月农假,洪书吏和蒋书吏也回了县衙任职。

    五月府试,也如许泽平所想,他们岭北通过的考生只有一人,也就是常容。

    常容虽然过了府试,但成绩并不算太好。西辽府一州十县,一共十四个县,将近三百考生,科举大年录取率是百分之十。

    常容排在第二十八名,以吊马尾的成绩被成功录取。

    在府试中了以后,他还带了一些特产来特意的感谢了许泽平,他坦言若是没有县令大人的指点,他这次也是中不了童生的!

    因为不佳的成绩,常容更是坦言,要再磨练三年,欲在盛安二十五年下场院试。

    今年是科举大年,有童子三试、乡试。

    明年盛安二十二年二月,还有春闱。

    阿岩来信,若无意外,明年他将下场春闱。他这头拜托自己找阿兄说说情,上了燕京,还得让阿兄收留他些时日。

    许泽平回信将他笑骂了一顿,说他生分了。

    当然许泽平也不放心他一人北上赴考,在信中阐明,若是他不介意,可跟着许家家眷北上。

    外祖父病重,哥夫也是带着孩子回乡尽孝。

    现如今这情况,只怕唉。

    而另外一头也是回信,将这个情况同阿兄说明了。

    都是同乡士子,许泽平相信阿兄不会拒绝的。

    在柳愿落榜以后,许泽平让陈灵这边就安排他去了小利镇,跟着老镇长先学习些处理事务的经验。

    因着守孝,诸多事情,许泽平也不在幕前晃了,而是转为幕后指挥。

    希望学院在六月二十日建成,在建院立碑之时,许泽平让杨县丞将程哥儿的名讳添了上去,许泽平要为程哥儿争取属于他的利益。

    在这碑的背后,程哥儿与曹周氏不再是谁的夫郎、谁的妻子,他们拥有自己的名讳程安意、周婉婷。

    众匠人,听着杨县丞讲着希望学院前身希望私塾的故事,看着碑后那两个名讳,都是十分的敬重。

    因为有他们的奉献,才有了如今的希望学院。

    这一刻,他们也不再觉得哥儿、女子是那么的无用。

    若非时代的束缚,或许这些哥儿女子也并不比他们这些汉子差。

    七月初一,希望学院开收蒙童。

    因为第一年开放,师资有限,只收了三十个蒙童。

    这三十个蒙童,有十五个是来自岭北另外两所私塾。

    新收的三十个蒙童、加上希望私塾原先的三十个学子,希望学院如今就有六十个学子了。

    许泽平在开学后,出了一套考卷进行摸底,将六十个学子分成了三个等级。

    目不识丁的,乃是三等蒙童,由希望私塾的老童子给他们启蒙。

    一知半解的,乃是二等蒙童,由洪书吏给他们授课,学习一年级的内容。

    考卷全部答对的,便是一等蒙童,由蒋书吏给他们授课,正式学习二年级的内容。

    七月中旬,两个长袍秀才找到了县衙。

    这两个长袍秀才不是别人,正是岭北两所私塾的先生,王蒙和蔡文学。

    “许大人,您这样做,岂不是砸我们的饭碗?”

    王蒙和蔡文学一见到许泽平,行了作揖礼以后,就忍不住开始控诉。

    现如今他们两手里的学子,只剩下一半,另一半都跑到希望学院去了。

    剩下的这一半学子,听着他们原来的同窗说希望学院新颖的教学方式

    ——先生们会根据每个人的学习的进度,分配不同的班级。

    不但有国文课、还有算经课,国文就是学习【千字文】、【百家姓】这些书籍,算经课就是学习先生从来不教授的【九章算术】。

    且他们还有射箭的健康课,不像从前那样,只会关在课室里背书默译。

    这样新颖的教学,引得这一半学子也是心动不已。

    已经有不少的学子父母,向他们打探退课退束脩的事情了。

    许泽平对于他们的控诉装聋作哑,温和的说道:“两位秀才,你们这是在说什么?本官怎么听不懂?”

    “大人,您别糊弄小生了。”王蒙直白的捅破了事实,“我们知道这希望学院就是府衙出资同那曹家商户一起办的,不收取学子的束脩,这不就是针对我们这两家私塾吗?”

    “何为针对?”许泽平听这话,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凭借优越的身高直视着二人:“难不成不收束脩就是针对你们?若是你们真的学业精通,知识渊博,又岂会让学子离开?若你们能够教出个秀才举人出来,还怕这些学子会跑去希望学院吗?!

    要知道博文学院,半年束脩达五两乃是十两银子,那照样是大把的学子带着银子去求学,你们可有这个本事?

    若真的有这个本事,本官办的希望学院又岂会给你们造成麻烦?!”

    论嘴皮,说实话,许泽平还真的没有怕过几个人。

    在许泽平缜密的逻辑下,二人灰溜溜的离开了县衙。

    看着威严壮阔的县衙,他们二人头一次觉得不能够这么坐以待毙,若是这样下去,他们真的是会饿死的。

    于是二人对视一眼,争斗了将近半生的死对头,起了结盟的心思。

    盛安二十一年九月,岭北从前视若水火的两所私塾合并成了一所私塾,取名精诚私塾。

    私塾中的学子轮流去王先生、蔡先生家中上课,比如:

    今日十四名学子在王先生这里上课,明日十四名学子就去蔡先生家中上课。

    许泽平听着陈灵的汇报,简直是要笑哭了。

    他以为的合并,是二人统一在谁家上课,却没有想到是让学子们轮流去他们二人的那里上课

    这样所谓的合并,不过是口头上的合并罢了,合并迟早是会崩盘的。

    二人终究是还没有领悟到,交流知识的深层感悟。

    不过也罢,也算是达成了许泽平的初步目标。

    时隔小半年,十月初六许泽平再一次收到家中书信,他的外婆李元娘在九月初九重阳节那晚于睡梦中安然长逝。

    许泽平看到书信,抹了抹眼角,这辈子他的三个祖辈都先后离世了。

    在三个祖辈这里,许泽平都是真心实意感受过他们的宠爱。

    阿奶会拿着蒲扇,抱着他和阿姐坐在橘树下讲故事

    外公外婆,每年都会给他们这几个孙辈寄晒干的蕨菜、菇子,还会给他们送他们养的土鸡土鸭

    许泽平放下手里的书信,推开窗户任由寒风拂面,吹散他不舍的遗憾和愧疚。

    看着那茭白的月亮,许泽平觉得自己也是十分的不孝顺,外公外婆那么疼惜自己,而他却连他们的最后一面都不曾见……

    如许泽平预料的那般,王蒙、蔡文学所合并的私塾在十月底崩盘。

    原因无他就是两名学子在争论【九章算术】中的方田问题,各执一理,而这两人又分别是王蒙、蔡文学的得意门生,自然认为自己所讲都是正确的。

    事实上,王蒙与蔡文学是文景时期的秀才。

    而算经是在盛安帝上位以后,抓起来的学科,所以他们自己对【九章算术】都是一知半解。

    两个先生都是一知半解,又何况教出来的学生?

    就在他们争论不休之时,他们曾经的同窗休月假归来,正好看到他们在这里争论简单的方田问题,就一口道破了答案。

    二人见从前不如他们的同窗,现如今能够轻而易举的说出答案,心理上也是不能接受的,于是纷纷跑回去找王蒙和蔡文学

    这不,这场私塾合并崩盘。

    王蒙和蔡文学听着自己的得意门生控诉,这意识到县令大人他们所办的希望私塾是真的不容小觑,他们再想到县令大人是六元及第的状元郎,突然间就信心崩塌了。

    二人大受打击,私塾也不办了,课也不上了。

    第288章 青云路88

    许泽平听到这个消息, 本来是想亲自上门拜访王蒙、蔡文学两位秀才,但念在自己一身素缟,怕两位秀才的家眷忌讳。

    于是, 他一封书信, 让杨县丞上门游说。

    杨县丞踏上王、蔡两家, 本以为还有费力的游说一番,却没有想到大人的一封书信,让二人信心大作, 竟然直接同意了加入希望学院教学。

    “大人,不知您在书信中写了些什么?竟然二人如此爽快答应加入了希望学院?”

    杨县丞一回县衙, 就迫不及待的向许泽平求解。

    “读书人无非就是要名要誉,本官倒也没有说什么, 就是先赞誉他们这么多年为岭北教育行业奉献了无数读书人才, 劳苦功高人们也都是记在心里,然后又为自己当日的无礼指责做出了道歉,最后又将他们同比了孔圣人。”

    许泽平笑眯眯的看着杨县丞,丝毫不为自己的胡扯感到脸红:“孔圣人还驾车周游各国,取长补短、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呢?所以啊,本官告诉他们交流知识不可耻,相反还是为我们岭北培养新的人才, 注入新的栋梁。”

    这套组合拳下来, 那个读书人不迷糊?

    “高,实在是高!”杨县丞竖起大拇指,佩服的五体投地。

    岭北的有功名的读书人并不多, 所在在这样艰难的情况下, 许泽平只能够将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都联合起来。

    王蒙、蔡文学一入希望学院,他们余下的学子自然也是要入希望学院的。

    对于这十四个学子, 许泽平照样是让他们进行学前摸底,将他们分出等级安排入一二年级。

    十一月初三,再将十四个学子排进一二年级以后。

    十一初四,许泽平又让杨县丞将王蒙与蔡文学邀进了县衙。

    许泽平重新出了一套院试等级的考卷,让王蒙与蔡文学做。

    起初王蒙与蔡文学还有些不满,认为许县令这是看不起他们,明明信中还在将他们同比孔圣人,见了面又开始羞辱他们。

    许泽平以对政事、考题知彼知己百战不殆的由头,好说歹说让二人进行答题。

    果不其然,二人开始答题,一答一个不吱声。

    看着二人的模样,许泽平隐约猜出了什么,以口渴为由,出了衙房。

    约莫两个时辰以后,许泽平回到衙房,开始收他们的答卷。

    此次许泽平的这套考卷,一共三题:一题关于关北虫灾的策论、一题关于江南隐田的八股文、一题关于鸡兔同笼的算经。

    关北虫灾,还是许泽平乡试时考过的策论题,这多少年了?二人还是一头摸瞎。

    江南隐田也是这些年讨论的大热考题,对于这一点,他们也是一知半解。

    最后一题算经题,二人不懂许泽平心底也有数,毕竟他们是文景时期的秀才郎。

    从县令大人的神色,王蒙二人也能够猜出他们的答题是不太理想的。

    许泽平扬起笑容,温和的说道:“王秀才、蔡秀才,我们读书呢,不光是要读课本书籍上的内容,我们身为教育者,还要紧跟各年各届考题,了解时政,这样才能够给学子们押考题,你们说本官讲得对不对?”

    “大人,说得极是。”

    两位秀才低垂着头,涨红了脸。

    “好,说道这里,那我们就来讲一下关北虫灾的历史背景。

    这是如今关北府通判许松林,在万利任知州时遇到蝗灾时,如何为百姓渡过的”

    等到许泽平将三题都分析完以后,两人自然也是大彻大悟,毕竟许县令都是捏碎了说给他们听的。

    关于二人的短板,许泽平也彻底的拿捏。

    所以在他们出任希望学院夫子前,许泽平要针对各届考题以及这几年的时政,对二人进行一番梳理。

    有了今日的考题洗礼,二人自然是满口答应。

    从十一月初五开始,只要是上值日,王蒙二人每日下午未时准时到县衙报道,许泽平给他们上课,直到酉时回去。

    为何是下午?

    因为上午许泽平要处理各项县衙政务。

    若休沐日,他们二人就下午未时到许家府邸报道。

    二人风雨无阻,一直到十二月二十八日官员年假,许泽平才宣布他们已经毕业。

    明年二月十五,他们就可以去希望学院授课。

    经过这段时间的学习,二人策论、八股文精进了一大步,也达到了许泽平的要求。

    至于【九章算术】,许泽平修编的教案上面,多数将这些内容译文成了大白话,按着他教案来授课,学会前三章应该不难。

    而前三章足以让他们应对童子三试。

    若是他们有幸过了童子三试,就有了进入县学的资格,到时候能否更近一步就看命了。

    因为许泽平留在岭北的时间并不多了,在教育这一块,他已经为岭北打下了基础。

    许泽平是盛安十九年九月,正式上任岭北县令。

    如果没有意外,明年盛安二十二年九月,他的调任书就要下来了。

    经过两年多的发展,岭北的农业、经济全面发展。

    今年岭北的总体农税收又上涨了,总粮税达到了九万石,原因无他,乃是小利镇八条河道全部疏通,使得小利镇的粮食产量猛涨。

    九万石的粮税,在中县里头都是上上级的。

    再加上稻花鱼的全面推广,今年岭北百姓过了二十年来第一个富足年。

    再说经济,岭北各种商税+牙刷利润,库银又干到三十万两。

    今年许泽平的考评,自然又是上上。

    剩下九个月的时间,许泽平想要为岭北再做最后一件事,那就是落实人口普查。

    “回来了?”

    许泽平踩着积雪走到东跨院,听着温柔的嗓音,舒缓了心中的不舍。他抬头一看,就是程哥儿牵着大小团子,候在门口等着他,他忍不住露出温柔的笑容:“回来了。今日放年假了,我们可以好好过个团圆年节了。”

    程哥儿带着圆哥儿、满哥儿是十二月中旬回来的,看着这陌生的环境,圆哥儿和满哥儿还哭了好些天才适应下来。

    这里没有小船阿兄,也没有沁表哥,还没有牧堂兄陌生的环境,对于两个小家伙来说,十分的无聊,每天睁开眼就是含着要去找哥哥他们玩。

    一岁多的孩子,又正是爱动认人的时候,若不是身边有熟悉的阿爹,他们都能够嚎出天际来。

    初初见到许泽平时,两个孩子更是不愿意要他抱,也不愿意喊他。

    在他们认人之时,就没有见过这个陌生的阿父。

    所以许泽平一抱他们,他们就哭。

    圆哥儿还好,最多是瘪瘪嘴,强忍不掉金豆豆。

    但满哥儿,那是又哭又嚎,不情愿的时候还要上手抓头发。

    将近一年的时间,没有见到两个孩子,对于他们的成长更是没有奉献过什么,许泽平也自认为理亏,自然也是小心的哄着。

    好在经过半个月的情感培养,两个孩子总算是对他有了亲近之意。

    “阿父抱!”圆哥儿眨巴清亮的大眼睛,伸着胖乎乎的小爪子就要人抱。

    “阿父抱我,抱满哥儿。”

    满哥儿不扒拉程哥儿的大腿了,抬着圆乎乎的小脸蛋开始跟哥哥争宠,浅色的大眼睛里满是讨好。

    两个孩子都是比较伶俐的,说话也比较早,九个月就开始吐字,现在一岁零三个月说话已经十分的清晰。

    奶娘在跟着程哥儿回到岭北以后,就迫不及待的回去了。

    当然对于这一年多的情谊,程哥儿也是给予了丰厚的报酬。

    赏赐了五十两银子,放奶娘归家去了。

    没了奶娘的帮衬,两个孩子多数是缠着程哥儿的。

    现如今看着他们要缠着平平,他感觉自己总算要解放了。

    许泽平也没有辜负他的祈祷,一手抱一个,就往内室走去。

    “阿父,可以一手一个,将你们抱起来,厉不厉害?”

    “厉害!”

    “阿父最最厉害。”

    “不对,阿父是天下第一厉害。”

    “圆哥儿,你不要开口,让我来说。”

    “我不要,我就要说。”

    “圆哥儿你坏,我不和你好了。”

    “满哥儿你才坏,你个小气鬼。”

    “你才小气,我不要你在阿父的怀里。”

    “我不,你下去。”

    听着小家伙们你一句我一句的争论,许泽平开心坏了,哎呀,他真值钱,小家伙都喜欢他。

    就在许泽平高兴至极,两个小家伙一致将矛头调转到了他这里:“阿父,你说你最爱谁?!”

    看着两双相似的凤眼,许泽平深知要做到公平公正。

    “阿父最爱的是”许泽平故意拿乔的说道,“是谁,你们想知道吗?”

    “想!”

    “那你们给阿父香一个,阿父就告诉你们。”

    圆哥儿和满哥儿对视一眼,争相在阿父的脸上响亮的吧唧了一口。

    “是不是最爱圆哥儿(满哥儿)?”

    “不是,阿父最爱你们的阿爹呀。”许泽平可不觉得忽悠小朋友是一件可耻的事情,他笑眯眯的说道:“因为阿父爱你们的阿爹,才会有你们呀。”

    “哼,阿父骗人!”

    “不和你好了!”

    说着,两个小家伙就挣扎着要从许泽平的怀里下来。

    许泽平顺势放下两个小家伙,“阿父没骗人,不然你们去问问你们阿爹?”

    第289章 青云路89(捉虫)

    两个小家伙站稳以后, 就朝着身后跟进来的程哥儿扑去。

    程哥儿看着他们颤巍巍的脚步,连忙蹲下,等着两个团子扑到了怀里, 他才温柔的拍了两个团子的小屁股:“这么急作甚?要是摔了怎么办?”

    “阿爹, 阿父坏。”满哥儿抱着程哥儿左手, 就开始不满的告状。

    “是哒,阿父坏,骗我们香香。”圆哥儿开始附和。

    许泽平看着这两个小没良心的, 前一秒还是阿父最最厉害,下一秒就变成了阿父坏。

    从最值钱, 到不值钱,这才多久?

    “阿父怎么坏了?”程哥儿就这话题, 开始评判公平了。

    满哥儿努力回想昨晚的事情, “晚上睡觉的时候,阿父说,我是他最爱的宝宝。”

    “阿父说的是我们,不是你。”圆哥儿不满的嘀咕,“满哥儿,你不许骗阿爹。”

    “不骗不骗,圆哥儿你别说话。”满哥儿一双眼珠子咕噜咕噜的转着, “今天阿父就变了, 阿父说最爱阿爹,阿爹,阿父骗我们香香。”

    听着童言童语, 程哥儿有些脸红, 他不满的瞪了一眼许泽平,真是的, 在孩子面前说这些做什么?

    就在程哥儿想着怎么回复的时候,许泽平走了过去,将等待评判公平的两个小家伙抱了起来。

    他抱着两个小家伙坐到罗汉榻上,慈爱的跟他们解释:“圆哥儿,阿父没有骗你们,你们是阿父最爱的宝宝,但你们阿爹是阿父最爱的人。

    这是两个不冲突的答案,因为阿父爱你们阿爹,才会有你们两个的宝宝。

    阿父对你们的爱,是两种不一样的爱。”

    “不一样的爱?”

    两个小家伙昂着头,天真的看着许泽平,显然以他们目前的智慧来说,并不能够理解阿父嘴里所说的不一样的爱是什么。

    “是的。”许泽平摸了摸他们圆圆的脑袋,“你们还小,等你们大了,就知道这不一样的爱是什么。但是阿父没有骗你们,你们就是阿父最爱的宝宝,无论何时。”

    两个小家伙下意识的看向程哥儿,想要从他这里获得答案。

    程哥儿笑着点头,坚定的告诉他们:“你们是我和你阿父最爱的宝宝,无论何时。”

    孩子们的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

    在得到阿爹坚定的答复以后,两个小家伙又扬起了笑容。

    圆哥儿突然想起了什么,从罗汉榻上扭着屁股要下去。他上身趴在榻上,软乎乎的小腿开始够地面,确定自己已经踩稳,他才扶着罗汉榻期待的看着许泽平:“阿父,我们去堆雪人吧?”

    “是哒,阿父,你昨天说要给我们堆大大的雪人。”

    听着哥哥说起这个事情,满哥儿也想起了昨天晚上阿父说的话,他扭着屁股也要下榻。

    生怕许泽平反悔,圆哥儿还哒哒哒跑进内室,拿着一双小小的皮子手套:“阿爹给我们缝哒。”

    今日两个孩子闹着程哥儿要去玩雪,程哥儿怕他们伤寒,就糊弄的说道——光着手玩雪容易生病,所以要戴着皮子手套玩雪。

    为了玩雪两个小家伙,翻箱倒柜的找皮手套。

    没有找到手套,就开始磨程哥儿。

    为了两个小家伙不闹人,程哥儿就给他们一人缝了一双皮手套。

    皮子是今年县衙发下来的羊皮,因着畜牧业的发展,县衙税收上头自然也是收到不少的皮子。

    羊皮保暖,许泽平做主,就将这些皮子做福利,给官吏们都发了不少。

    当然为了稳住两个小家伙,皮手套程哥儿也是缝了一天,踩着许泽平下值的时间完工的。

    满哥儿见圆哥儿拿了一双手套出来,他哒哒哒的也要去拿手套,结果一个不注意,撞在了屏风上头,一屁股墩就坐在了地上。

    许泽平夫夫本以为他要哭的,没想到他径直撑着屏风站了起来,红着小眼睛委屈的哄着自己:“满哥儿不疼,满哥儿不哭。”

    看着小家伙这样子,无良夫夫努力的忍着笑意不笑。

    满哥儿拿着皮手套哒哒哒的走到许泽平面前,将自己手上的皮手套展示给他看:“阿父,堆、堆雪人。”

    答应带着小家伙去堆雪人,许泽平也没有想着反悔,弯腰给圆哥儿和满哥儿戴上手套,就领着他们走到庭院中去。

    冬日寒雪,此时,东跨院庭院中已经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积雪。

    程哥儿推开主卧外室的窗户,倚靠在罗汉榻上,正好看到玩闹的父子三人。

    许泽平先是用水桶装满结结实实的一桶雪块,然后将这一桶雪倒在地上,堆砌出雪人的身子。

    再滚出一大团雪球,将雪球摁在身子上。

    看着成型的雪人,许泽平想着去花坛中,拔两根树枝插在雪人身上。

    “手手。”圆哥儿似乎是看出了许泽平的意图,指挥的说道:“阿父,雪人没手手。”

    “嘴巴。”满哥儿则是上手去扒拉雪人的大脑袋,要将雪人的嘴巴抠出来。

    圆哥儿见着满哥儿上手,自己也要争着去,结果——啪!

    两个小家伙急着上手,没走稳,被冰雪一滑,直接撞倒了雪人。

    同雪人一起摔在地上,两个非但没觉得疼痛,还觉得十分的刺激好玩。

    他们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好玩,再来~”

    许泽平听到动静,扭过头一看,两个小家伙趴在雪堆里还扒拉起来雪球了。

    而抬头一看,小家伙们的阿爹还饶有兴趣的拿着毛笔开始作画。

    ——啪。

    就在许泽平游神这瞬间,小家伙们竟然捏起了小雪球丢了起来。

    在看着小雪球砸在对方的瞬间,两个小家伙猛然睁大了眼睛,像是感觉到了不一样的乐趣。

    于是也不闹着要堆雪人了,捏着小雪球往彼此砸去。

    就像洗澡时,若是将两个小家伙放在一个浴桶中,必定是要打上一场水仗。

    寒雪砸在棉袄上,会浸湿衣袍感冒发烧。

    许泽平自然也不会由着两个小家伙久闹,在小家伙们经过两轮玩闹后,他就一手提溜一个,将他们提溜进内室,让秋天送热水进来。

    两夫夫给小家伙洗了一个热水澡后,正好就到了晚饭时间。

    在满一岁之时,两个宝宝就断奶开始吃辅食。

    现如今一岁零三个月,已经不闹着喝奶了,一日三餐都是辅食。

    虽然满哥儿会娇气些,但是规矩这一块,他和哥哥一样,都被程哥儿他们教的很好。

    餐前的小半碗姜汤,也都是忍着小脾气,乖乖喝完了。

    “辣辣~”

    两个小家伙放下碗,皱着小脸开始控诉。

    程哥儿拿起手帕为他们擦去嘴角的汤渍,然后点了点他们的小鼻子:“玩雪就要喝姜汤,你们以后还玩不玩?”

    圆哥儿和满哥儿对视一眼,十分的纠结,犹豫了半响,两人才做出了回答:“那我们就一、二、三十天,玩一次?”

    看着两个小家伙艰难的数着手指头,许泽平很骄傲,只教了一次。

    两个宝宝就知道十个手指头代表数字十了,这股聪明劲肯定是遗传他!

    程哥儿倒也没有反对,反正这个时候的宝宝也不记事,也许过两天就不记得这个事情了。

    他将两份半碗鸡丝粥依次放到圆哥儿、满哥儿的面前,又接过许泽平递来的小木勺放到碗里:“准备吃饭了,我们接下不可以干嘛。”

    “阿爷说的,吃饭不许说话!”

    “对啦,非常棒。”程哥儿奖励性的亲亲圆哥儿。

    圆哥儿骄傲的将小脸伸到阿爹的面前,在得到一个个香香,圆溜溜的凤眼都笑眯了。

    他今天又赢了弟弟,开心。

    满哥儿不服气的舀了一勺粥放嘴里,暗戳戳的发誓,明日他一定要抢先回答,这样他就可以得到阿爹的亲亲。

    这是程哥儿给两个小家伙立的规矩,谁先说出用餐的规矩,他就奖励谁一个香香。

    久而久之,这就变成了餐前小活动。

    两个宝宝有荤腥,但是许泽平他们餐食是没有的,一共四样素菜。

    一道酸辣土豆丝、一道地三鲜、一道蒋侍郎豆腐、一道蒸南瓜。

    既然是守孝,自然是要诚心。

    为外婆守孝半载,于情于理,说出去都是美名,不怕人指摘。

    到了明年三月初九,也就出了孝期。

    “该嘘嘘咯。”

    两个小家伙闹了一天,显然是电量不足,挨着床就要睡。

    许泽平自然不能够就让他们这么睡过去,睡前一定要嘘嘘,不然晚上要尿床。他将二人摇醒,轻声细语的说话。

    圆哥儿和满哥儿不满的推脱,“阿父,你抱满哥儿(圆哥儿)去。”

    即使两个小家伙不满,也被许泽平一前一后抱去了嘘嘘。

    等到程哥儿卸了发髻,两个小家伙的睡前嘘嘘都被许泽平安排妥当。

    小家伙睡着后,终于到了两夫夫的独处时间。

    因着守孝,两夫夫也不能够做太出格的事情,至多也是亲亲、抱抱缓解一下相思疾苦。

    躺在许泽平的怀里,程哥儿突然笑了出来。

    许泽平侧过身子,撑着手臂,捏了捏他的鼻子:“笑什么呢?刚刚为夫没有发挥好?”

    程哥儿看了一眼熟睡的两个小家伙,见他们没有醒,这才说道:“少胡说了,才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

    程哥儿伸手抱住许泽平的脖子,亲昵的将他压在身下,低头蹭了蹭他的脸颊:“我就傻笑一下,不成嘛?”

    “成。”许泽平拥紧双手,“就我们二人,你想怎么笑就怎么笑。”

    “明日还要贴对联,早些睡吧。”程哥儿想起明日还有事情要做,也不和他闹腾了,打了个哈欠,就闭上了眼睛。

    程哥儿的睡眠质量好,说睡觉那也是一会儿就睡着了。

    许泽平看着怀里之人,呆呆的盯了片刻,这才熄了蜡烛,进入梦乡。

    第290章 青云路90

    为了大年三十能睡个懒觉, 二十九日夫夫二人就在忙活今年最后一件事情啦。

    程哥儿拨着算盘,在对今年的总账。

    他先是对了一遍自己的私库,彩衫裳虽然没有扩张开分店, 但因为质量好、做工精致, 彩衫裳也累计了一大批的老顾客, 每年的收入都是十分的可观。

    刨除冬天他们的开支以后,账面上也累计了将近五千两银子。

    私库都对完了以后,他开始对家中的公账。

    第一项田产, 两年来的累积,田产账目将近八十两银子。

    第二项稿费, 因着许泽平已经封笔,基本上都是吃着老本, 刨除大头的开销, 账目上只剩下三千五百两银子。

    第三项是俸禄,许泽平的俸禄不多,但每月的粮食够一家人嚼头有余,交上来的银子扣除家用、下人月例,一年到头账面上也就五两银子。

    第四项是水转筒车的红利,许泽平与鲁师傅的利润是七三分,鲁师傅卖五两银子一架, 许泽平占了大头自然包揽木工税。

    扣除木工税, 许泽平的纯利润是四两银子一架。

    今年鲁师傅出售了八十架水转筒车,所以账目上是三二百二十两。

    第五项是四季春,现如今四季春每个月的红利都有一百两以上。

    一年下来, 账面上的银子已经累计了一千五百两。

    所以公账上面, 总账是五千四百零五两。

    比起去年,他们家今年一年攒了一千四百两银子, 差不多利润是出在四季春上头。

    程哥儿算盘拨得十分的响亮,他和平平都不是奢靡之人,比起平平,他的花销会大一些,毕竟哥儿爱美,他总是会忍不住的添上几件首饰,算下来一年也至多百两开销。

    平平好似没有什么花销,一心扑在政务上头,也不爱应酬,他的花销好像更多的是花在自己身上,每年自己的生辰他都会准备礼物

    程哥儿放下手里的毛笔,看着玩闹的父子三人,止不住的撑住下巴,看似是在看他们嬉闹实则是在游神。

    因为他的脑海却是在算一笔账,按照这样发展下去,等到圆哥儿、满哥儿出嫁,他们就可以给他们兄弟二人准备一大笔嫁妆。

    许泽平在磨墨写对联,两个小家伙坐在他的腿边玩纸船。

    明明是两个不大的小家伙,偏生一天的精力可旺盛了。

    睁眼就要玩,都闲不住一刻。

    “小船、小船游。”圆哥儿拿着小纸船比划。

    “游。”

    两兄弟比划了半天觉得不过瘾,开始扒拉许泽平的衣袍:“阿父,游,小船游。”

    许泽平看着扒拉他衣袍的两个小家伙,知道他们也是要闲不住了,就放下手里的毛笔,将他们提溜了起来,然后许泽平蹲下身子平视他们:“圆哥儿、满哥儿,阿父教你们写对联好吗?”

    两个小家伙双眼清澈,不解的盯着许泽平,显然不知道写对联是干什么。

    许泽平抱起圆哥儿,将他的左手放在砚台里,然后将的他胖乎乎的小手按在上联上面。

    圆哥儿看着纸张上出现自己的手印,兴奋的拍手:“好玩,阿父,好玩。”

    许泽平今日用的是传统药墨,没有毒,甚至有些癖好之人还会喝这种墨水,故而才大胆的将孩子的手放进砚台中。

    满哥儿听着哥哥说好玩,也着急的不行,他一个劲的扒拉许泽平的腿:“玩,阿父,玩。”

    许泽平将圆哥儿放下来,抱起满哥儿,然后他将满哥儿的右手按进砚台里,最后将满哥儿的胖手手摁在下联上。

    满哥儿看着自己胖乎乎的掌印印在上面,开心的拍手:“阿父,手、手手。”

    “阿父,圆哥儿还要来。”

    圆哥儿双手扒拉许泽平的衣袍,成功将黑漆漆的手印印在了素白色的棉袍上头。

    “嘿嘿~手手。”

    圆哥儿看着这一幕,开心的拍手手。

    等到程哥儿回过神来,就看到这一幕,哪里还坐的住?他立马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圆哥儿,不许在印了。”

    此时的圆哥儿只想听自己想的听的话,他眨巴眨巴大眼睛,看着阿父素色的长袍,嘿嘿一笑,又扑了上去。

    许泽平看着程哥儿上扬的嗓音,心中一图,大概知道自己是要挨批斗了。

    立马一手揣一个,就往庭院冲去。

    “停住!许远之,你给我停住!”

    程哥儿害怕他又带着两个小家伙去闯祸,忍不住的怒吼。

    两个小家伙被搂着腰肢往前跑,只觉得十分的好玩,他们甚至还扭过头拍手掌:“好玩,阿爹,来。”

    许泽平低头一看,自己的衣袍已经印满了手印,他缩了缩脖子,不敢回头,他直奔小厨房。

    花费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将两个小家伙的胖爪爪洗干净。

    领着嘎嘎欢乐的小家伙往书房走去,许泽平的长袍,下摆已经被水湿透,寒冷的冬日甚至开始结冰,他下意识的抖落了一下。

    听着哗哗水冰掉落的声音,两个小家伙凑了过来,睁大了眼眸,发出惊叹声——

    “哇,阿父,你的衣服会下雨耶~”

    “阿父,你好厉害耶!”

    远远的许泽平就看到了程哥儿凉凉的眼神,他哪里敢乱说话,干笑两声:“你阿爹更厉害。”

    说着,就推着两个小家伙往前走。

    “还敢回来?”程哥儿站在书房门口,凉凉的睨了许泽平一眼。

    “阿爹,手手干净了。”

    “阿爹,你看。”

    两个小家伙记得阿父的嘱咐,一靠近就抱住了程哥儿大腿,伸着胖乎乎的爪爪给阿爹看。

    程哥儿低头看着两个小家伙的红扑扑的胖脸,第一件事就是摸摸他们的额头,第二件事就是领着他们进屋检查他们的背有没有出汗。

    而看着想要进屋的许泽平,轻哼一声:“出去!今日我不想看到你。”

    许泽平看着歪头看热闹的两个小家伙,憨厚的挠了挠头:“程哥儿,我进来拿写好的对联,拿了就走。”

    当初本来是想盘火炕,但因为各种事情,这项事情倒是落了下来。

    故而他们到现在,还是用火盆烤火。

    但因为有了两个好动的小家伙,害怕他们被火烧着,火盆上头是罩着用竹子编的火笼。

    两个孩子的背脊有点微湿,程哥儿喊了一声秋月,秋月立马拿了两块赶紧的棉布走了进来。

    程哥儿虽然背对着许泽平,但是还是能够瞥到他蹑手蹑脚的背影,忍不住的提点了一句:“快去换衣服,小心风寒了。”

    许泽平听到这话,脸上瞬间就灿烂了:“哎,我知道的!”

    程哥儿听这话,轻哼一声,又不搭理人了。

    “阿爹,困困。”

    程哥儿刚给两个小家伙背上理好棉布,两个小家伙就歪着身子要往他怀里扑。

    算算时间,确实是到两个小家伙睡午觉的时间了。

    程哥儿一个人抱不住两个小家伙,于是就抱住了娇气的满哥儿哄他轻轻的拍着他的背脊,然后让秋月抱起圆哥儿。

    “不、不要,要阿爹抱。”圆哥儿扭着身子,要从秋月的怀里挣脱出来。

    “阿爹,阿爹。”

    圆哥儿伸着胖乎乎的小手,红着眼睛要往程哥儿的身上扑。

    “秋月,就叫少爷进来。”

    平日里圆哥儿好哄的很,今日是怎么了?

    程哥儿千想万想都不会知道,今日圆哥儿闹腾是许某人指使的。

    秋月将圆哥儿放下来,圆哥儿坐在小圆墩上就歪着身子往程哥儿的身上扑。

    “程哥儿,你喊我作甚?”

    许泽平穿着一身干净的棉袍走了进来,忍着笑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程哥儿睨了他一眼,用嘴型说道:“哄圆哥儿。”

    许泽平弯腰抱起圆哥儿,轻轻的拍着他的背脊:“乖乖,睡觉。”

    圆哥儿嗅到熟悉的气息,安心的蹭了蹭阿父的胸膛,嘀嘀咕咕的两句:“阿父,困困。”

    “好好,困困,睡觉觉。”

    哄睡了两个小家伙,就近将他们放到书房的小床上睡觉。

    程哥儿弯腰为两个小家伙盖被子,在他准备起身的时候,被人搂进了怀里。

    挨着炽热的怀抱,程哥儿用手肘推了推这人,凶巴巴的说道:“干嘛?让开。”

    许泽平凭借优越的身后,将头搭在程哥儿的肩膀上,讨好的蹭着他:“程哥儿,我知道错了,下次不带宝宝们玩墨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让开,我不想看到你。”

    “我错了嘛,我真的知道错了。”许泽平厚着脸皮,将不要脸发挥到了极致:“你不原谅我,我就不放手。”

    “混账!”

    “哎,程哥儿你骂的对。”

    听到这话,程哥儿都气笑了,一脚重重的踩在许泽平的靴子上。

    ——唔。

    怕吵醒两个小家伙,许泽平只能够忍痛闷哼一声。

    “不要脸。”程哥儿忍不住的淬了他一口,没好气的说道:“让开。”

    许泽平腆着笑容,“那你原谅我了吗?”

    “你脸皮这么厚,我能不原谅吗?”程哥儿又忍不住上手掐了一把他的软肉,恨恨的说道:“药墨那么贵,你带着两个孩子玩,也不怕带坏了他们?日后他们要是要玩怎么办?

    还亏你身为一方父母官,也不知道浪费可耻?”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一定给孩子们树立节约清明的榜样。”许泽平竖起三个手指头:“我发誓。”

    在哄好了自家小夫郎以后,许泽平这才拎着篮子去贴对联。

    内院的对联都是许泽平亲手贴的,外院的对联他交给小虎去贴了。

    小虎从怀里掏出一支银簪子,他巴巴的望着许泽平:“少爷,您能不能把这个簪子给少主君,让少主君给夏天?”

    许泽平将银簪子放在手里颠了一下,少说也要七八两银子,看着小虎巴巴的样子,他挑了挑眉:“真的忘不了?”

    小虎没好意思,他别扭的说道:“小的觉得夏天能吃能喝,真的挺好养的。”

    许泽平无奈的将银簪子往怀里一揣,“晚上我过问一下你少主君,看他的意思,若是不行,我把簪子再退还给你。”

    “哎,谢谢少爷!”

    第291章 青云路91

    晚上二人躺在床上, 等哄睡两个小家伙,许泽平向程哥儿提起了这茬事,并且将银簪子给他看了。

    程哥儿看着面前的这支簪子, 倒也感受到了小虎的诚心算算年纪, 夏天这个哥儿也有十七八岁了, 也是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

    自家的贴身侍童是如何性子,程哥儿还是估摸得到的,平日里相处, 夏天的性子也没有多少改善,贪吃贪玩, 确实是不像想要成亲的样子。

    “我明日问问夏天自己的意思,这哥儿我也拿捏不住。”

    程哥儿在心里盘算, 小虎也算得上是个好去处。

    小虎现如今是前院管事, 他把前院打理的井井有条,上下对他也是十分的满意。

    若是夏天自己立得起来,他们二人一人管着前院小厮,一人管着后院的粗使婆子们,倒也算登对。

    但如今的情况是,后院粗使婆子们都是秋天在管辖。

    夏天这哥儿,让他管厨房这一亩三分地勉强够格。

    想到这里, 程哥儿也是恨铁不成钢。

    关于秋天和夏天这两个小哥儿, 其实程哥儿也是有盘算的。依着他们的性子,他是想将秋天拨出去打理产业,而将后院的内务交给夏天管辖。

    秋天干练, 管外面的产业吃不得亏。

    至于夏天, 内院有自己压着,他在后院吃不了亏。

    日子相处久了, 也生了情感,倒也希望这两哥儿过得舒服些。

    现如今秋月也调教差不到,完全能够顶替夏天这个一等侍童的活计。

    许泽平听程哥儿这口气,明白他已经松口了,不像去年,那是开口就婉拒了。

    后来即使说是去过问夏天的意思,实则是问都没有问。

    许泽平将银簪子往床头的柜子上一放,然后转身将程哥儿往怀里一搂,难得的为小虎说了几句好话:“程哥儿,小虎这小子虽然憨厚也不大会说话,但心眼不坏,又识文断字的,配夏天也是登对的。”

    “我知道的。”

    程哥儿今日下午给两个小家伙一人缝制了羊头帽,明年是羊年,在大年三十自然是要让两个小家伙都穿戴新的衣服帽子鞋子,配套的衣服鞋子这些,程哥儿早就缝制好了,今日也就是为帽子收了个尾。

    不得不说,两个孩子一出生,程哥儿的心神绝大部分都在同他们兄弟二人身上。

    每个季度的衣服,从里到外,必定是要为他们一人做三四身新的。

    反观许泽平的衣服,外衣几身素缟轮着穿,贴身的中衣这些捡旧的。

    许泽平都有些吃醋了,他本想抱怨两句,却没有想到怀中之人打了个哈欠要睡觉了。

    “平平,困。”忙碌了一下午,程哥儿也是有些疲惫了,他将头埋在许泽平的胸口,打了个哈欠,嘀咕着要睡觉。

    看着他恬静的侧脸,许泽平磨了磨后槽牙,也不忍心去闹腾他。

    俯身亲亲他的侧脸,温柔的说道:“睡吧。”

    随后许泽平熄灭蜡烛,一同进入了梦乡。

    “尿尿。”

    “尿尿。”

    许泽平听到两个小家伙一前一后的叫唤声,猛然睁开眼睛,衣服都来不及穿,顺手拿过床头的外衣披上,顺势将圆哥儿包在毯子里,带他去嘘嘘。

    等到折回来,准备去抱满哥儿嘘嘘的时候。

    满哥儿嘿嘿一笑,“阿父,嘘嘘好了。”

    掀开满哥儿的小被子,果然一块大大的地图已经画好。

    这会儿动静也把程哥儿吵醒了,他转头看着嘿嘿笑的满哥儿,就知道这臭小子已经尿了。

    他接过许泽平递来的外衣披在身上,然后将要起身的圆哥儿塞进被窝,这才将满哥儿尿湿的裤子扒了下来。

    “阿爹,凉凉~”

    “知道凉凉,别动。”程哥儿用干净的棉布擦干净满哥儿的屁屁,将他塞进被窝,等许泽平送来干净的裤子。

    “满哥儿,嘘嘘,臭臭。”圆哥儿从自己的小被子中钻出来,用胖乎乎的小手指着尿垫。

    “才不臭臭。”满哥儿搂着程哥儿的脖子,确认性的说道:“阿爹,满哥儿香香,对吧?”

    “香香,圆哥儿也香香,你们都香香。所以乖乖的不要动,躺在被窝里。”

    程哥儿敷衍的糊弄两句,用手拍拍满哥儿光溜溜的屁屁示意他不要乱动,然后他抬手将旁边的两层尿垫拾起来扔到床下的篓子中。

    好在尿垫子垫了两层,底下的被褥没有被尿湿。

    两个小家伙听到阿爹的夸奖,都嘎嘎乐。

    等到许泽平将干净的亵裤、中裤拿过来,程哥儿已经将床铺拾到好了。

    给满哥儿换好干净的裤子,时间尚且还早,程哥儿又躺了回去,他侧头看向许泽平:“在睡一会儿?”

    “不睡不睡,起床玩。”

    “玩,玩。”

    两个小家伙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蠕动着胖乎乎身躯就要往程哥儿的被褥中钻。这副架势,显然是续航已充满,迫不及待的要起床了。

    看着天色差不多也到卯正三刻了,许泽平也没有啥睡意,他索性就穿好衣服,朝着两个小家伙伸手:“来,阿父给你们穿衣服,带你们去玩。”

    等到许泽平抱着两个小家伙出去,主卧回归寂静,程哥儿打了哈欠,决定睡一个回笼觉。

    “起床第一件事情,要干什么?”

    “漱口口。”

    “洗脸脸。”

    “真棒!”许泽平鼓励性的说道:“我们圆哥儿、满哥儿是最最香香的宝宝。”

    得了夸赞的两个小家伙特别配合秋月的动作,许泽平在一旁刷牙洗脸,他们也接过秋月递来的小木杯,含了一口盐水咕噜咕噜的漱口,然后吐掉。

    等漱口完毕,他们又昂起头,任由秋月给他们洗脸脸。

    “我们圆哥儿、满哥儿,今年几岁啦?”

    “一岁零三月。”

    “大名叫什么?”

    “我叫许烐韵。”

    “我叫许烐晨。”

    闲暇时,许泽平会有意识的培养兄弟二人对于自我信息的认识。在提问结束以后,许泽平这才从木箱中拿出他们的玩具。

    “小狗狗,阿父,我要小狗狗。”

    “猫猫,阿父,我要小猫猫。”

    木箱中都是小家伙的玩具,在他们的有限的记忆中,只有回答对了阿父、阿爹的问题,他们才能够从木箱中扒拉玩具出来玩。

    所有玩具中,圆哥儿最钟爱的就是狮子狗布偶,满哥儿最钟爱的是奶牛猫布偶,但凡这两个布偶出现,他们就能够自娱自乐的玩上一上午。

    “狗狗汪汪叫,猫猫喵喵叫。”

    “汪汪~”

    “喵喵~”

    许泽平一手拿着一个布偶,先是学着狗狗叫,然后学着猫猫叫。

    逗的两个小家伙嘎嘎乐,模仿着许泽平的声音汪汪、喵喵叫

    年节三十,难得好天气,冬日里升起一抹暖阳。

    难得的偷闲,程哥儿辰时三刻才悠悠起床,这时候一家四口一起用了早膳。

    早膳过后,程哥儿让秋月喊夏天送热水进来,他要给小公子们洗澡。

    等到夏天领着两个粗使丫头送热水进来以后,程哥儿将许泽平到书房去了。

    看着程哥儿让夏天留下来帮忙,许泽平就意会了他的意思。

    大年三十,洗头洗澡,洗去旧年晦气,迎来新年新气象。

    “阿爹,我要你给我洗毛毛。”

    “我也要,我不要夏天叔叔给我洗。”

    耳房内,传来两个小家伙叽叽喳喳的嚷嚷声。

    程哥儿无法,只好先将圆哥儿放倒大腿上,一只手拦着他的背脊,一只手用棉布轻柔的打湿他的头发,不经意间的看向夏天:“夏天,瞧你经常带圆哥儿他们疯闹,挺喜欢小孩子的吧?”

    夏天还在和满哥儿逗乐,听到这话,下意识的藏好了手里的小风车,他啊了一声,然后嘿嘿一笑:“还挺喜欢的。”

    夏天觉得跟小孩子一起玩很快乐,没有什么弯弯曲曲。

    他自知自己几斤几两,不像秋天哥那样能干,所以他对现在的生活很满足。

    “若是要你自己生上两个呢?”程哥儿一边将胰子揉入圆哥儿细软的发丝上,一边无意的挑起话头。

    “少主君。”夏天虽然没心没肺,但也是个未婚哥儿,自然是不好意思,他又羞又想哭:“您是不是要把我许配出去了?”

    从前冬天哥出嫁的时候,少主君也是私下问过他的。

    "什么是许配?"满哥儿圆溜溜的眼眸盯着夏天的脸颊,一脸好奇。

    夏天想过有这么一天,他知道一旦为奴为仆,就没有自己的自由但他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他对于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吃饱穿暖还有月例可拿,他并不想改变。

    满哥儿见夏天叔叔不回答他,又看向了阿爹,他不玩手里的头花了,扒拉到程哥儿背上,一脸好奇:“阿爹?”

    程哥儿将圆哥儿头上的泡沫洗干净,然后用棉布包好他的头,将他递到夏天的怀里,这才回头捏了捏满哥儿的胖脸:“这是个秘密,满哥儿长大了就知道了。”

    “阿爹,坏坏。”

    程哥儿一手托着满哥儿的背脊,一手用水打湿他的柔软的发丝,温柔的说道:“阿爹坏坏吗?阿爹坏坏,就不给你洗头了。”

    夏天见程哥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有些忐忑,但又不敢再问。

    夏天忍着慌张,用手里干净的棉布为圆哥儿绞着头发。

    耳房中早已经摆了两盆火态,温暖的环境中,程哥儿不担心两个孩子会冻着。

    “那阿爹不坏。”满哥儿小嘴一嘟囔,马上就变卦了。

    “闭上眼睛,阿爹要给你毛毛涂香香咯。”

    等到满哥儿安静了下来,程哥儿这才道:“夏天,你觉得小虎怎么样?”

    夏天听着这个名字,立马明白了少主君的意思。

    小虎,是少爷的书童。

    现如今少爷前院的管事,听说他把少爷的前院管理的井井有条。

    后宅的粗使丫头婆子们可没少巴结他,就是希望小虎能够给他们采买些吃的、用的、玩的进来。

    夏天对他的印象也还不错,因为小虎给她们带东西的时候,都会他分上一份。

    程哥儿回头看着夏天若有所思的神情,也没有急着要答案,而是道:“我床头的暗格中有一只荷花银簪头,若是你中意就将簪头带走。”

    第292章 青云路92

    程哥儿给满哥儿洗完头后, 这时,他看着被夏天已经绞干头发的圆哥儿,他就将夏天支出去了。

    “去把秋月叫进来帮忙!”

    夏天听到少主君的交代, 明白了这深层含义, 他行了一礼, 低头退了出去。

    等到秋月进来时,程哥儿已经将两个小家伙脱得光溜溜放进了浴桶中。

    两个小家伙一进入浴桶中就控制不住的兴奋,两双胖乎乎的小手吧嗒吧嗒的拍着水面, 看着四溅的水花,发出银铃的笑声:“玩、好玩。”

    程哥儿用手帕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水珠, 他严肃起神色,他盯着圆哥儿、满哥儿:“圆哥儿、满哥儿, 阿爹跟你说过什么?”

    程哥儿低压的嗓音, 让两个小家伙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他们好像知道阿爹是不高兴了。

    于是他们捏着胖乎乎的小手,两双相似的凤眼左顾右盼,下意识的看向门口的秋月,他们不敢对上程哥儿威严的眼神。

    “秋月叔叔帮你们,也会挨揍的。”虽说孩子还小,但是一些规矩, 程哥儿还是要立起来的, 不能够惯着他们。

    “洗澡澡不可以玩水水。”圆哥儿顶着委屈的眼神,他呆呆的扒拉着浴桶。

    “玩水水,会打屁屁。”满哥儿下意识的捂住屁屁, 上一次挨打的教训他还有印象:“阿爹, 满哥儿乖乖,不打不打。”

    镇住了两个小家伙, 程哥儿开始他们洗澡。

    不动容易着凉,所以在给圆哥儿洗澡的时候,他害怕满哥儿肩膀漏在水面上会风寒,他就将澡巾浸湿热水,披在满哥儿的背脊上。

    将圆哥儿澡洗好以后,立马递给秋月。

    秋月赶紧用干净的澡巾将圆哥儿包好,擦干净圆哥儿身上的水珠以后,这才给他穿衣服。

    等到两个小家伙洗好澡,穿着崭新的大红色袄子出来时,时间都过去一个时辰了。

    圆哥儿摇了摇头,只听见羊头帽上挂着的两个小铃铛发出了清脆的铛铛铛的声音。

    “阿爹,好听。”圆哥儿迫不及待回头牵着身后程哥儿的手指,他指着自己的头,十分的欢喜。

    “听,给阿父听。”

    圆哥儿是显眼包,满哥儿也不甘示弱,他拉着程哥儿的另外一只手,抬着胖乎乎的小手,就要往外走。

    铛铛铛~

    “阿父~”

    “阿父~!”

    许泽平打开书房的门,就见到两个红团子,哒哒哒的跑向了他。

    花棉鞋、红棉袄、可可爱爱羊头帽。

    铛铛铛,清脆的铃铛声,每一步都踩在许泽平的心巴上。

    许泽平害怕他们跑的太急,立马蹲下来,张开手,等着两个糯米红团子扑进怀里。

    “阿父,圆哥儿香香。”

    “阿父,满哥儿才香香。”

    两个显眼包一扑倒许泽平的怀里,就开始自卖自夸。

    “听,好听。”

    “满哥儿的更好听。”

    两个小家伙的一句接一句的嘟囔,让许泽平乐弯了眼眸:“香香,圆哥儿和满哥儿是最香香的宝宝。”

    程哥儿看着父子三人相似的凤眸,弯了弯眼眸,看来小家伙们这厚脸皮是遗传了平平。

    此时也差不多到了午时,程哥儿将两个小家伙交给许泽平,就吩咐秋天开始聚集后院的下人们。

    年节到了,粗使的丫头、婆子们,给她们每人赏了半个月的月钱。

    秋月算作二等侍童了,给他赏了一个月的月钱。

    至于夏天和秋天,则是给他们赏了两个月的月钱。

    前院的赏赐,昨日许泽平就让小虎给赏下去了。

    后院的赏赐发下去后,程哥儿示意秋天他们可以忙活团圆饭了。

    跟随程哥儿久的下人们都知道,只要将主家的团圆饭备好,他们今日就可以休息了,一个个自然是迫不及待的开始忙活手上的活计。

    因为晚上的团圆节,所以午膳也没有准备的太多,一粥两菜,随便对付了两口。

    接下来许泽平夫夫就轮流照顾孩子,然后他们开始洗澡洗头

    很多粗使婆子们都是岭北的本地人,她们来许府做帮佣,签订的都是活契而非奴契。

    看到县令夫夫这日常的做派,就好似寻常的百姓夫夫,充斥着他们底层的烟火气息,而不是像一些高门大户就没有把他们这些下人,当成人看过。

    冬日天色总是暗的快,不过申时四刻,已经燃起了蜡烛。

    本地的丫头婆子们都回家过年节去了,就连夏天、秋天、秋月三人也都结伴出去看花灯去了。

    当然,随行的还有前院的小厮们。

    “阿爹,肉肉。”

    “阿父,满哥儿要鱼鱼。”

    今年的年节特殊,年节的八道菜,除了给两个孩子准备了两道荤菜,余下的六道菜都是素菜。

    程哥儿用筷子将鸡腿夹到碟子中,害怕圆哥儿不好啃,还特意用小剪刀将鸡腿剪碎放到他的小碗中。

    而许泽平则是夹了一块鲈鱼,检查了没有鱼刺后,才放心的夹到满哥儿的小碗中。

    “今日是特殊的日子,所以阿爹允许你们吃饭说话哦。”

    “特殊的日子?”

    两个小家伙懵懂的看向程哥儿,有些不明白。

    “是呀,特殊的日子。”程哥儿温柔的解释:“这个日子叫除夕,是人们一年一度的团圆节,在团圆节中,百无禁忌。”

    “百,无?”

    “禁,忌?”

    或许是百无禁忌这几个日过于陌生,两个小家伙艰难的将字吐露了出来。

    “百无禁忌的意思,是之没有什么要忌讳的,所以我们可以小小的出格一下。”

    听着阿爹的解释,两个小家伙一脸懵懂,像是听懂了但实际上是一点也没有懂。

    但是这认真听讲的样子,又值得鼓励。

    许泽平具象化的打了个比方:“这个日子,就像圆哥儿满哥儿的生辰一样特殊。”

    说起生辰,他们已经不大有印象了。

    但他们好像记得那日有好多好多人

    这一刻,他们好像知道除夕和生辰一样特殊。

    夜空上绽放的烟花,照亮了一家四口的脸颊。

    烟花明亮而又绚丽,成功吸引了两个小家伙的注意。

    他们抬起胖乎乎的爪爪,指着灿烂的烟花,开心的大叫:“美、美!”

    绚丽的夜空下,夫夫二人都扬起了幸福的笑容,很美。

    这是他们一家四口,渡过的第一个团圆节,很美。

    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元宵节一过,许泽平又恢复了往日的忙碌。

    小家伙们又大了一丢丢,他们隐约知道了什么是念想,每当下午的时候,他们就会指着东跨院的院门,喊阿父。

    春日料峭,他们的早晨又觉多,等到他们睡醒后,许泽平早就去上值了。

    而开年的政务又多,为了准时下值回来陪家人,许泽平中午都是在县衙用膳。

    这么一算,两个小家伙都会一白天看不到阿父,而之前他们是一睁开眼就看见阿父

    这与先前的日子形成了鲜明的对面,让他们会时不时嘴里就念叨两句阿父。

    这段时日,许泽平除了要处理各类政务,还要忙着做计划去落实人口普查。

    比起让各村汇报各村的人口,许泽平更倾向上村挨家挨户的登记。

    而上村挨家挨户登记,就会消耗巨大的时间和人力。

    但是目前的情况,又好像没有别的途径。

    关于这个问题,这些天他们也是开了好几次的晨会,却都没有商量出合适的对策。

    因为在杨县丞他们的概念中,关于户籍这些登记,都是各大镇长上赶着来登记,哪有他们这些官员亲自上门登记的道理?

    而关于他们疑问,许泽平也是耐心点拨,如有拐卖、冒名顶替何解?

    如此点拨,杨县丞、陈灵等人也不是个傻子,脑子也就转过来。

    再回想小利镇四家买卖良家妇人一事,杨县丞等人心里也敲响了警钟。

    所以就这个问题,衙门众官吏一致认为,拿着黄册,从岭北县城开始,向各镇、各村逐级登记

    许泽平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也只有采用这个办法。

    太祖为了管理人口,编造黄册,由各村村长登记本村的人丁户籍、事产等问题,整理成册,递交给各镇镇长。

    镇长进行汇总,再将册子递交给县令。

    县令审阅汇总以后,再将黄册往上级递交。

    如此黄册便是从村-镇-县-州-府-省,形成严格的把控。

    每一级的黄册都是一式三份,如村级是村长手上一份、镇长手上一份、县衙一份。

    镇级便是镇长一份、县衙一份、知州一份。

    如此就是以防人口的买卖,黄册十年一更新,按着蓝星上的说话,就是每隔十年进行一次普查。

    按着规训,许泽平其实是可以偷懒,不用往自己身上揽这么麻烦的事情的。

    但他决定亲自落实人口普查有三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小利镇的良家妇女买卖一案;第二个原因是岭北的教育落后;第三个原因是上一任县令对政务的懈怠。

    教育落后,就意味着很多村民对于律法根本就不了解。

    政务的懈怠,让许泽平翻看黄册、鱼鳞册,两本册子都已经有二十年没有更新,呈给上峰的汇总也不过是糊弄。

    初到岭北时,就想要着手跟进。

    但因为粮食和经济问题,许泽平只能够先解决百姓的吃饭问题,让他们能够吃饱饭。

    “阿父、阿父。”

    两个小家伙看着熟悉的身影,从东跨院院门进来,兴奋的就要往前冲。

    一月冰雪还未融化,程哥儿怕两个小家伙摔跤,只能够紧紧拉着他们的腰带,不许他们动。

    许泽平看着他们父子三人滑稽的样子,笑出了声,倒是把他心里的烦恼都排除了去。

    大步走到屋檐下,将两个小家伙抱进怀里,讨巧的问道:“想不想阿父?”

    “想!”

    “那就给阿父香一个。”

    随即,他得到了两个香香。

    第293章 青云路93

    “少爷、少主君, 可以用晚膳了。”

    夏天敲了敲书房的大门,轻声提示。

    程哥儿这才放下手里的毛笔,看着还没有画完的全家福, 他抬起头看着抱着两个小家伙的许泽平:“平平, 还差满哥儿和我没有画完, 明日我们再继续。”

    许泽平放下两个小家伙,凑近一看,果真他与圆哥儿已经画好

    他坐在葡萄架下, 圆哥儿坐在他左腿上要去扑蝶,而他的右腿上已经画出了满哥儿坐着的下半身。

    栩栩如生的画像, 充斥着父子间的温馨。

    “程哥儿,你的画像我来画如何?”

    程哥儿想着平平那中规中矩的画技, 他摇头:“不要, 我要自己画。”

    许泽平听到这回答,有些许的遗憾,他还想和祥儿共创一幅画日后流传给孩子们。

    但看着程哥儿这坚定的神色,知道目前是达不成自己这愿望了。

    “好吧,那你自己要画在哪个位置?”

    “这是个秘密。”程哥儿眨了眨眼睛:“好啦,我们该用晚膳了,明日画出来, 你就知晓了。”

    “阿父, 饿饿。”

    “饭饭。”

    两个小家伙摸着咕咕响的肚肚,催促着两个家长去吃饭饭了。

    许泽平虽说好奇,也只好作罢。

    走出书房时, 许泽平瞥到了夏天发髻上那一支荷花簪头, 恍然想起了小虎拜托自己的事情。

    又想到年节那日他们结伴出去看花灯节的事情,许泽平心中了然, 怪不得这小子不追着自己要答案了,看来好事将近。

    等到晚膳过后,许泽平向程哥儿问起了夏天和小虎的事情。

    程哥儿看着坐在罗汉榻内侧玩弄着玩具布偶的两个小家伙,见他们玩的尽兴,这才回答许泽平的问题:“平平,三月初九我们才出孝期,我的意思是,等到三月底在给他们办上一场喜事,冲冲喜。”

    “甚好。”许泽平算算时间,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前院如今也还空置,等到他们婚后,就将前院的南厢房以及后头的倒座房拨给他们夫夫吧。”

    前院的事情,程哥儿向来只了解个大概,余下都是平平去做决定,他自然也不会反对许泽平的安排:“可以。”

    “那你这边的人手可还够?”

    “等到夏天成婚后,我这边人手是不大够的,因为我决定将厨房采买这一块教给他全权负责。”程哥儿一边说着自己的安排,一边注视着两个小家伙。

    婚后,夏天是真正的大人了,程哥儿自然是要将他培养起来,做一个合格的管事。

    这样,他的身边就只有秋月这一个一等侍童。

    因为有两个小家伙要看顾,那他们二人自然是忙活不过来的。

    许泽平也明白程哥儿的顾虑,出了孝期,他要下乡普查人口这事,程哥儿也是知道的,到时候有少了一个帮衬的人,要看顾两个孩子、又要打理中馈,程哥儿自然吃不消。

    “后日休沐,我们去牙市买两个顺眼的侍童如何?”

    “好!”程哥儿虽然也想平平守在两个小家伙身边,但他知道这是不现实的,平平是一方官员,要做得事情太多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已经来到了三月初九。

    夫夫二人简单的办了一场出孝仪式,脱下了素缟换上了常服。

    孝期结束,程哥儿开始着手操办夏天的婚礼了。

    看了下黄历,三月二十六是个好日子,于是程哥儿就将夏天的大礼定在三月二十六。

    夏天和小虎都是奴,要说三书六礼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但是热闹的大礼,主仆一场,程哥儿自然也是要补给他们的。

    从一月十八到三月初九,五十天的时间,陈灵带着周捕头终于将县城四千五百人登记完成。

    这比他们现有的黄册上多了将近一千人,这一千人中有外县迁徙过来的商人、有大户人家买卖的奴才、还有流浪黑户的流民、从乡镇移居县城的百姓

    陈灵等人将登记出来的一百多流民领到了县衙,等待县令大人安排。

    许泽平第一时间是检查他们的身份文书,看这些流民是来自哪个地方。

    又细细盘问了一番,确定这些人都是良民,这才想着给他们编攒户籍。

    从这些流民的嘴里,许泽平也了解到他们的来历,原来去年河东省大旱,百姓民不聊生,而当政者又腐败,朝廷拨下来的赈灾粮基本上都剥削完了

    河东多数百姓都受不了这样的日子,朝着各地逃命去了。

    流落到岭北的这一百多百姓,有八成来自文州、二层来自化州。

    文州和化州都是隶属河东省。

    听闻百姓遭遇,许泽平也不经叹息,当政者腐败,苦的只会是百姓。

    按着许泽平对大景的地图印象,河东省隶属中北部、和河东与辽河中间只隔着河北省。

    河东省上面是河北省、下面是安南省、左边是幽州、右边是凉州。

    百姓四逃,首选的是这两省两州。

    而幽州与凉州是直辖州,隶属燕京管辖。

    若是有流民逃到幽州和凉州,两州知州不可能不知道,更何况幽州和凉州还有皇室郡王压在头上。

    那剩下的只有一种可能,通往幽州和凉州的道路,已经被河东官员封死。

    流民只能够向南或是向北逃亡

    许泽平看着面前这瘦骨嶙峋的流民,心中的思绪万千,向北、向南逃亡的流民还没有将这个事情暴露出来,只有一种可能,安南、河北、河东这三省的官员早就勾结在一起了。

    “尔等可还想回归故乡?”许泽平温和的说道:“若是愿意回去,本官可向上峰递折子,让衙役护送尔等回去。”

    “大人,草民们愿意留在岭北县。”

    他们这些人一路北逃,吃了很多的苦,也见了很多事情,只有流落在岭北的这半年中,让他们感觉到了安定。

    官府会在冬日布施,给贫苦百姓发放粮食。

    托着岭北官府的福,让他们蹭了好些吃食

    “求大人不要将草民赶回河东。”

    许泽平见众人这么坚定,于是给他们编赞户籍,分到了七个镇。

    而转身,许泽平就书写一封书信,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写信告诉了许泽礼。

    阿兄已经在户部站稳了脚跟,若是这件事阿兄能够利用得当,再往上爬一两个品级绝不是问题。

    户部郎中已经是燕京的实权官员,而在往上,那就将是中流砥柱。

    姐夫在阿兄的运作下,如今已经是苏灵县令。

    苏灵隶属苏皖省华湖府,亦是出了名的上等富县,县内将近十五万的人口,对于寒门举子来说,是很高的起点了。

    因为苏灵与前领相邻,是很多人争相前往的富县。

    在盘查出流民事件后,岭北上下官吏原本还有些的疑虑彻底打消,彻底的服了县令大人这人口普查的政策。

    针对于岭北下面的七个镇,许泽平分成了三块——

    第一块是大吉、大利两镇,地势平坦,是岭北的中部,交给杨县丞去普查登记。

    第二块是大喜、大顺、小吉三镇,是邻北的南部,交给陈灵去普查登记。

    第三块是小利、小满两镇,岭北的北部,许泽平负责。

    按照黄册记载,大吉、大利两镇生活着近四万人口;大喜、大顺、小吉三镇生活着近三万五人口;小满、小利两镇生活着将近一万八人口。

    至于是否属实,就要看这次普查了。

    如今已经三月,许泽平至多在岭北呆上半年。

    若非这时间紧迫,这次普查许泽平也不会亲自上阵。

    程哥儿知道许泽平要下乡的事情,所以在三月初十的白日就为他收拾起了行礼。

    等到许泽平下值回来,就看到了内室里摆放的木箱中整整齐齐的衣物。

    “祥儿,辛苦你了。”许泽平看着还在忙碌缝补鞋子的程哥儿,蹲到他的身边,感动的握住了他的手。

    程哥儿将绣花针插在鞋垫上,摇了摇头:“说到底,还是我这个做夫郎的失责。”

    今日收拾衣物的时候,程哥儿才发现平平已经很久没有添置新的鞋袜、衣服这些了。

    若是他能够早些发现,不至于临时赶着做靴子。

    小利镇、小满镇的路况不是很好,平平长途的跋涉,自然需要几双好穿舒适的靴子。

    “没有,”你做的很好了。

    许泽平的话还没有说完,程哥儿就打断了他的话:“圆哥儿、满哥儿被春月、冬月呆在花园中遛弯,你要不要去陪陪他们?”

    “我想跟你呆会儿。”许泽平拒绝了程哥儿的提议。

    许泽平就这么认真的看着程哥儿为他缝制着靴子,二人没有交谈,气氛却是十分的温馨。

    一直到秋月来提醒他们用晚膳,二人才走出卧室,走向用餐的正厅。

    “阿父,花花~”

    “阿爹,花花~”

    圆哥儿和满哥儿一人捏着一朵鲜艳的冰凌花,在春月、冬月的看顾下,欢快的跑进正厅。

    “好看。”

    两个小家伙分别扑进许泽平和程哥儿的怀里,胖乎乎的小手捏着冰凌花向他们展示。

    两个小家伙吐字清晰、走路稳固,身高将近三尺,四十斤重,是两个胖墩墩的糯米团子。

    若是不知他们的真是年龄只有一岁半,说出去是两三岁的宝宝,都无人质疑。

    当然了,这也侧面证明,夫夫二人把这两个小家伙养的极好。

    “阿父,给你把这花花别到毛毛里好不好?”粉白的糯米团子,让许泽平看了就欢喜,他接过圆哥儿手里的冰凌花,眼里是藏不住的慈爱。

    “好哒。”

    许泽平将冰凌花别进圆哥儿的包包头上,赞美的说道:“真好看,是好看又香香的宝宝!”

    满哥儿一听就急了,他激动的将花塞到程哥儿的手里:“阿爹,别、别花!”

    等到程哥儿把花别进他的包包头上,他昂起圆嘟嘟的小脸,迫不及待的追问:“阿爹,好看吗?”

    “好看好看,我们的满哥儿和哥哥一样,好看又香香。”

    得了夸赞,两个小家伙这才说道:“饿饿、洗手,吃饭饭。”

    第294章 青云路94

    “阿父, 困困。”

    “睡觉觉。”

    玩闹了一日,两个小家伙洗漱完,在挨到架子床后, 就止不住的犯困。

    许泽平听着耳房的水声, 按捺住心里的躁动, 素了一年多,现在好不容易出了孝期,他又是一个健康的成年男子, 说没有想法那肯定是骗人的。

    “阿父就在这里,快些睡觉觉。”

    许泽平半躺在床上, 轻轻的拍着两个小家伙的背脊,哄他们入睡。

    不到片刻中, 两个小家伙就已经睡着了。

    “咳咳。”

    许泽平走到耳房门口处, 故意的清了清嗓子。

    顿时,耳房中的水声停止,传来程哥儿有些不自在的声音:“怎么了”

    程哥儿白皙的小脸被热气蒸的有些绯红,夫夫二人之间的那点事说不期待也是假的,只是一年多没进行了,这让他又有些臊意,捏紧了手中的澡巾。

    “程哥儿, 我想给你搓背。”许泽平这个大尾巴狼开始套近乎, “我进来啦。”

    三息过后,许泽平没有听到拒绝,直接推门而入。

    看着屏风内朦胧的背影, 许泽平只觉的鼻腔一热, 有两道液体流了下来他下意识的用手去挡,只见手背上流淌着猩红的血液。

    程哥儿听着脚步声进入耳房, 又没了下文。

    他还是忍不住的将头从屏风后探出,然后就看见了许某人狼狈的在找手帕擦鼻子。

    看到这一幕,他也顾不得什么了,着急忙慌的将澡巾围在身上,取下屏风上干净的棉布,趿着鞋子就往许泽平扑。

    幽静的桃香扑入许泽平的鼻腔,再加上在这光洁的肩头,让他的鼻血流淌的更汹涌了。

    程哥儿急的团团转,拿着外衣披上,就要去请大夫。

    许泽平昂着脖子,艰难的说道:“别去,我就是有些火气旺。”

    折腾了片刻点,终于是止住了鼻血。

    许泽平没大好意思的背过身子,十分的狼狈的坐在小圆墩上。

    这时程哥儿也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他忍不住笑意,从背后抱住了许泽平的脖子,亲昵的蹭着某人的耳畔,柔声的说道:“我去让秋月重新送热水进来好不好?”

    “程哥儿,你是不是在笑话我?”

    约莫三息,许泽平才从窘迫中出来,他闷闷的掩面,真是太丢人了。

    “春宵苦短。”程哥儿忍住臊意,光洁白皙的手指揉着许泽平的耳垂:“平平,你要跟我浪费这时光吗?”

    暧昧的声音,让许泽平的眼神一暗,他从苦恼中清醒过来。

    仅仅一个转身,程哥儿就已经落到他炽热的怀中。

    看着祥儿粉中带羞的脸颊,许泽平忍住了自己冲动,扬起了嗓音,让秋月换热水。

    秋月也是十分的知趣,将滚烫的热水送到屏风外,然后低着头离开耳房。

    甜腻的声音混着呼啦的海浪声,在热切的夜空谱写出一曲不停歇的乐章。

    从亥时一直折腾到丑时,许泽平还将软成一滩水的小夫郎抱到架子床上。

    程哥儿真是累的手都不想抬一下了,他挨着床就进入了深度睡眠。

    倒是得到了餍足的许某人,还把玩了他白皙的柔夷小半盏茶,才吹灭蜡烛,抱紧他进入梦乡。

    等到次日程哥儿从睡梦中醒来,架子床上只剩下他一人。

    程哥儿将旁边的枕头揽入怀里,嗅着上头熟悉的气息,他才觉得圆满。

    许泽平最先到达的是小满镇,到达小满镇以后,他也就是吃了一顿午膳的功夫,下午就带着周捕头、曾捕快开始挨家挨户的普查登记。

    许泽平为小满镇做出的贡献,小满镇的百姓们都有目共睹,所以关于这次的普查,他们也是相当的配合。

    花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许泽平将小满镇上将近二千百姓普查完毕。

    看着手中黄册上涂涂抹抹的名单,许泽平心里充满了欣慰,小满镇上除去迁入的村中百姓以外,没有拐卖发生。

    四月初二,许泽平三人踏上了前往小王村的路途。

    “许大人来咯!”

    “许大人,普查来咯~”

    许泽平三人乘坐牛车刚到达小王村的村口,就见一群村民热情的迎了上来。

    关于人口普查,他们都已经有所耳闻。

    “许大人吃晌饭了没有?要不要上草民家去吃上一顿热乎饭?”

    “去去去,许大人,您来我家,我家特意杀了只鸡,老根他家没啥吃食。”

    许泽平看着争相邀请他去吃晌饭的百姓,心里也是十分欢喜,百姓们吃喝不愁,这才是父母官的骄傲。

    “感谢感谢,本官是吃了饭来的,现在还不饿。”许泽平摆摆手:“你们先回去吧,等下本官挨家上门登记。”

    “是啊,你们可别妨碍大人办公了。”小王村的村长站了出来,帮忙劝说。

    在村长的劝说下,这些百姓方才离开。

    小满镇二十七个村子,黄册上记载的小王村是九十三户,三百四十人。

    许泽平第一家普查的就是村口的老王头家,他们一进去,就见到老王头一家五口整整齐齐的候在院内。

    “草民王老头/草民王贵/民妇王乔氏/民妇王李氏,见过县令大人。”

    “都起来吧。”

    许泽平让他们都起来以后,瞧了一眼王李氏抱着的襁褓婴儿,随口说道:“这孩子多大了?”

    王贵道:“托大人的福,三个月了。”

    前些年日子苦,他们两口子也不是没有生养过,但因为粮食短缺,老大和老二生下来吃食不足,都没有养住。

    说着王贵就从婆娘怀里包过小儿子,递到许泽平的面前,憨厚的说道:“正好还没有取名,大人,您知识渊博,还请给小儿取个名吧。”

    许泽平看着襁褓中睡得香甜的胖娃娃,还时不时的砸吧一下舌头,看着这可爱的模样,许泽平道:“旭日东升,霞光盈空,就取名王旭光。”

    旭,太阳也。

    光,耀眼也。

    希望这个孩子日后如太阳般,耀眼光芒。

    “草民替小儿谢过县令大人!”

    “老伯,大名叫什么?”

    许泽平拿出厚实的黄册,找到小王村的户籍,开始搜查。

    “就叫王老头。”王老头有些拘谨,他憨厚的笑着:“我阿父说我出生的时候像个小老头,索性就叫老头。”

    离谱而又炸裂的取名方式,贯穿在许泽平的脑海。

    他翻阅了一番,果然在户籍上找到了王老头一家的信息。

    王老头,配偶王乔氏,招娣。

    儿子王贵,儿媳王李氏,翠花。

    许泽平看到招娣这个名字,又停顿了一秒,他想到初次来这里时,王老头不经意的说过,他老婆子年轻时候有过不好的遭遇,害怕见到生人

    许泽平不敢多想,只怕是与原生家庭有关。

    他在户籍后面添上了其孙,王旭光。

    更新了黄册以后,他又拿出了鱼鳞册比对:“老伯,你名下在你们村尾有五亩中等水田、一亩旱地是吗?”

    王老头忍不住的吸了一口旱烟,“现如今只有二亩中等水田、一亩旱地了。”

    “那另外的三亩中等水田呢?”

    “年轻时候为了娶老婆子,卖给同村的王大龙了。”王老头豁达的一笑,将以前的旧事说了出来。

    王乔氏家中极为的重男轻女,她娘一连生了五个女儿,备受婆母、家公的谩骂。

    甚至是她的丈夫都忍不住的辱骂她娘,为了日子好过一些,她娘拼命生孩子就是为了生个儿子出来。

    终于在第六胎生了一个宝贝儿子,为了这个宝贝儿子日后有出息,乔家一家就想着要送他去私塾读书

    乔招娣是家中的长女,在她十五岁的时候,她的六弟五岁了。

    为了给这个五岁的弟弟上私塾,他们的家中就打上了卖了女儿的想法。

    这个卖女儿可不是小袁村那样卖给地主家做奴婢,而是她的父母直接领着窑子里的老鸨上家中挑选。

    老鸨看上哪几个,他们就卖哪几个。

    乔招娣长的清秀,年纪又大小合适,这老鸨一眼就看中了,愿意花二十两高价买卖。

    乔招娣自然知道进了窑子意味着什么,所以她不从,在夜里就跑了。

    她要跑去姨娘家,求姨娘收留她。

    她的姨娘不是别人,正是王老头的阿娘。

    王老头对这个小自己两岁的表妹很是喜欢,他想娶这个表妹。

    在乔父带着窑子打手上门拉扯乔招娣的时候,乔招娣不小心掉进了门前的溪流中,摔伤了腿。

    但即使是看着血流不止的乔招娣,乔父还是没有半点心软。

    这个时候王老头也冲了出来,他放言愿意出二十两银子娶乔招娣

    听完旧事,许泽平也是十分的唏嘘。

    他将黄册与鱼鳞册更改后,从王老头家离去,往下一家走去。

    历时十天的时间,许泽平将小王村的黄册和鱼鳞册更新完成。

    小王村的户头由原来的九十三户增长到了一百二十户,人口也从原来的三百四十人变成了四百五十人。

    由好二十多户都是镇级黄册有记载,县级黄册是没有的;余下的户头是这两年分家,还没有来得及去登记的。

    黄册倒还轻松处置,主要是鱼鳞册上的田产,有好些划分不明,村里的村民争相土地,为了更好的登记,许泽平还得给他们评判,重新划分田埂界限。

    正是这样摩擦的琐碎事情,才使得耗费时间过大。

    小满镇将近二十七户,许泽平普查完了,也不敢耽搁时间,直奔下一个村子。

    用了三个月的时间,许泽平将小满镇二十七个村子的黄册和鱼鳞册更新完毕。

    鱼鳞册上的田产倒也没有增加,因为没有官府的批准,百姓都是不允许进行开荒的。

    大片的荒地,让许泽平也觉得可惜。

    黄册上的人口由原来的八千九百人,增加到了一万三千人。

    增加的人口六成是粮食经济发展出生的,余下四成是县级黄册没有登记的黑户头。

    许泽平看着县级黄册新添上去的户籍,心里有了别样的想法,没有户头意味着交上去的税等于白交

    所以从前的税收哪里去了?

    许泽平想到了之前自己与前任县令交接时,他的家眷可是先行离开的。

    许泽平眼神一暗,这其中可是有玄机?

    第295章 青云路95

    在出发小利镇以前, 许泽平将县级黄册没有登记的黑户标记了出来,将近三百户。

    黄册十年一更新,他招来小满镇的镇长, 让他把前后三十年的镇级黄册拿过来。

    小满镇的蒋镇长一听许县令要查看前后三十年的黄册, 人都腿软了, 但是他不敢不从,强装镇定的回答:“大人,蒋某那不争气的孙子前段时候调皮, 不小心将先前的宗卷给弄丢了

    蒋某想着那宗卷也没有多大一回事,这便也没有去找。”

    许泽平听着这话, 没有动怒,而是温和的笑道:“无妨, 那本官就多花费点时间, 去将各村前后三十年的村级黄册收上来,也不是不行的。”

    许泽平的嗓音温和而又坚定,深邃的眼眸盯着蒋镇长,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蒋镇长的心头突突,他看到了许县令的决心。

    他连忙赔笑:“那蒋某回去好好盘问一下臭小子,看看他有没有印象将这黄册丢哪里去了。”

    又寒暄了几句,蒋镇长弓着身子走出了客栈。

    “周捕头, 你去盯着蒋福。”

    等到蒋镇长离开以后, 许泽平招来了周捕头。

    周捕头有些不解,但还是照办了。

    许泽平推开客栈的窗户,正好看着蒋福圆滚滚的背影, 先去他没有想明白的问题, 现如今终于想清楚了。

    前任黄县令一个人绝对是不可能办到这吞没税收的事情,毕竟粮食收上来可达成千上万斤, 他一个人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这批粮食消化呢?

    除非有人帮衬。

    至于这人是谁?

    他在脑海想了一圈,将县衙官吏逐个分析了一遍,都觉得不大可能。

    陈灵太年轻了,也没有这个胆子谋划,更重要的是,他入县衙的时间太短。

    杨县丞虽说有点城府,但也是一心向民。

    至于柳师爷与袁书吏,他们并没有实权。

    之前他是从上想这个问题,现如今他才知道,问题是在进县衙以前就发生了。

    正常的税收流程应该是:各村村长挨家挨户将税收粮食称重出来,然后登记汇总,送到各镇镇长手里。

    各镇镇长比对过村级黄册和鱼鳞册以后,再将这些粮食送往县衙。

    而这件事的发生,却是蒋镇长将标注的黑户税收粮食扣押下来,将其他登记的户籍的税收粮食送到县衙。

    许泽平冷笑一声,就是不知道这县级黄册三百户黑户是从何时开始抹除的呢?

    蒋福在这扮演的角色又会为要这么做的?

    是因为害怕,所以才会如实登记镇级黄册吗?

    若是有上峰翻开黄册,找出了关键所在,他可以直接拿出镇级黄册,说自己都如实登记吗?

    这么一推四五六,就可以将罪名都推到前任黄县令身上去了?

    许泽平或许是模拟出蒋福的心里想法了,但他还是忍不住的讥讽,若是有这个聪明劲,为何不用到正道上去?!

    虽有万千怒火,许泽平能够做的还是只有忍着。

    因为整个人口普查还没有查完,究竟有多少镇参与了这场恶事,还有考究。

    周捕头一路尾随,直到蒋福回了他的宅子。

    因着天色大亮,他不好上蒋家的屋顶。

    所以在思索片刻,他在蒋家对面的酒楼租佣了个包厢,正好将蒋福家的正门映入眼底。

    守着正门,周捕头自然是不放心的,故而他又花了半两银子,让店小二去蒋家后门守着。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自然是有道理的。

    从未时守到酉时,天色渐渐昏暗,蒋福还是没有出大门。

    周捕头都已经喝了两壶浓茶了,就是防止自己犯困疏忽。

    看着蒋家紧闭的大门,周捕头又看了一眼还剩下的一壶浓茶,直接一口气灌下,包厢费,就溜上了蒋家的屋顶。

    夜色大黑,只要他小心一点,是不会有人发现的。

    一直到亥时时分,拿着火把的蒋家父子,一人各拎着一坛酒,他们鬼鬼祟祟的从后门走出。

    周捕头眉头紧皱,这二人是要去干什么?

    他悄悄跟在后头,跟着二人绕了一大圈,穿过各种巷子,来到了迎客来客栈后门。

    这迎客来客栈不是别的客栈,正是许泽平入住的客栈。

    “阿父,我怕。”蒋实看着后门的木门,哆嗦着大腿,还是不敢往上爬。

    蒋福自己也怕啊,一双手颤抖着不行,他啐了一口:“不烧死许县令,死的就是你老子!”

    蒋实咽了咽口水,将酒坛放在地上,软着腿艰难的向墙院上爬。

    就在他准备跳入后院之时,蒋福叹了一口气:“算了,实小子你下来吧。”

    蒋实看着漆黑的客栈,心思周转了许久,一咬牙:“阿父,你不能死,我们烧死许县令算了。”

    蒋福攥住了蒋实的脚脖子,沉重的说道:“许县令是个好官,错的是你老子我,若不是我自己不够有毅力,也不会上了贪官的当。”

    说着,蒋福把蒋实拉了下来。

    周捕头藏在暗处,将蒋家父子二人的对话都听见了耳朵。

    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他也是一知半解,只知道县令大人让蒋福去找镇级黄册,蒋福就起了杀心?

    等到蒋家父子往回走的时候,周捕头也来不及细想,直接跃上了客栈的墙头,然后趴在屋檐上,看着蒋家父子离开的背影

    他还隐约听到,蒋福的嘱咐——若是事情败露,你就将所有的事情推在我身上,你老子这把年纪,也活够了。

    许泽平并未睡着,他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就知道周捕头已经回来了。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许泽平用火折子点燃蜡烛,他道:“进来吧。”

    随后周捕头推开门进来,将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都说给了许泽平听。

    听着蒋家父子许泽平紧蹙的眉头也舒展了一些,看来也不是坏到骨子里的人。

    他挥了挥手:“下去吧,今晚上没事了。”

    “是!”

    等到周捕头离开后,许泽平吹灭蜡烛,沉沉睡去。

    次日辰时三刻,蒋镇长捧着三本厚厚的镇级黄册、三本厚厚的镇级鱼鳞册来到了客栈。

    许泽平看着六本册子,没有多言,只是让蒋镇长先回去吧。

    蒋镇长看着和颜悦色的县令大人,也猜不透他的心思,当然他更不敢多问,颓废的离开了。

    这三本镇级黄册【鱼鳞册】,分别是文景三十七年、盛安七年、盛安十七年的。

    前任黄县令是盛安四年上任岭北县令,盛安十九年退休,正好十五年的时间,也就是他连任了五届岭北县令。

    对于黄县令之前在哪里任职,他也不清楚。

    而调查前后三卷册子,也是确认这户籍问题到底是在哪一任县令手上出现的。

    若是文景三十七年就有的,那就得追责上上任县令。

    因为事关重大,许泽平其次起的也早,卯时三刻,他就起来开始核对

    翻看文景三十七年的镇级宗卷,有很清晰的标记出来十户黑户户籍,上面有标明原因:因为分家,没有来得及上报。

    而到盛安七年,标记的黑户户籍就更多了,一共七十户,原因:未明。

    盛安十七年,标记黑户三百户,标注原因的有一百户,因为分家;未标记原因的二百户

    许泽平透露黄册的比对,能够清晰推算出是盛安七年五十户黑户分家出来的。

    细看盛安七年标记黑户户籍的五十户明细,户籍中都有三至四个儿子

    怪不得盛安十七年的黑户户籍会猛然增加这么多,因为父亲的户籍没有登记,他的儿子们的户籍自然也不可能凭空出现。

    十年的时间不足以成长一代人,除非在盛安七年之前,这七十户就是黑户,是带着家眷们流浪到小满镇的。

    许泽平放下手里的毛笔,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他在脑海中回想这些年的重大事件。

    一个是文景四十年,现任盛安帝、当年的皇太子北征。

    二一个是盛安三年,盛安帝修建关北长城。

    不管是前者的战争,还是后者的徭役,皆是十分的动荡,也是产生黑户的重要原因

    人死亡,都会销户。

    而动荡的时期,人口是生是死不能够确认,大多数时候都会按照死亡处理,销除户籍。

    若这些人是参加过这两件事情的,也就不难解释这一原因了。

    想到原因,许泽平也坐不住了,立马走出客栈,让周捕头准备马车,他要下乡确认

    花了三天时间,许泽平走访最初的七十户黑户户籍的家庭,挨家拜访挨家询问,最终证实了他的猜测。

    百分八十的户主,是参加过当年的关北之战的。

    当然很多原来的户主已经死亡,很多事情都是从他们孩子哪里听来的。

    他们多数是逍遥王手下的兵卒,当年逍遥王的领地正是这辽河省,他们随逍遥王的下面的将领征战关北。

    最后一战,他们被游牧民族包围,为了掩护皇太子突围,逍遥王战死,而他们这些兵卒也是流落草原各地。

    几经周折,和草原女子结为了夫妻。

    一直等到皇太子继位,他们才陆续归乡。

    余下的户主,是盛安三年参加徭役的壮丁。

    青壮年到达关北修建长城,与当地女子共结伴侣,中老年才回归故土。

    逍遥王身为文景帝的幺子,虽说不盛宠,但也是深受喜爱。

    当年他封王之时,辽河省算得上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故而文景帝才将辽河省这么一大片封地划分给他。

    回去了路上,许泽平也不知为何会替逍遥王感到惋惜。

    或许是他一生充斥着遗憾吧,英年早逝、王妃即将临盆,连自己的子嗣都未见上一面

    听闻逍遥王唯一的子嗣,因为皇权之争,至今下落不明。

    回到客栈休整了一晚,次日七月初七,许泽平带领两名捕快乘坐马车直奔小利镇。

    许泽平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日夜寻访,将小利镇一万五千人全部登记完成。

    比起小满镇,小利镇并无未登记的黑户产生,即使是新增加的两千人口,也是这两年日子好过了出生的新生儿。

    九月初八,许泽平带着一路的风尘,回到了岭北县城。

    第296章 青云路96(捉虫)

    许泽平刚回到县城, 第一时间的就是赶往县衙,打算将这几个月整理出来的黄册和鱼鳞册放置妥当。

    哪曾想到,刚踏进县衙的大门, 就见到了言笑晏晏的黄司正。

    “又见面了, 许大人。”黄司正率先打了一个招呼。

    这时许泽平反应过来了, “下官见过黄大人。”

    “许大人公务繁忙,可是让杂家好等。”黄司正上前一步将许泽平扶了起来,熟络的寒暄。

    “是下官的错, 不知黄大人前来,有失远迎了。”

    看着许泽平又要作揖道歉, 黄司正连忙扶了起来,他甩了甩右手上的拂尘, 含笑的说道:“许大人, 快些回去洗漱,将你夫郎带来,一同领圣旨吧。”

    许泽平一听这话,心中狂喜,他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当然不管心中如何欢喜,他明面上依然是端庄得体:“那还请黄大人休憩片刻,下官回去片刻, 立马就来。”

    随即, 许泽平吩咐周捕头将黄册这些文书放入衙房,他自己则是大步流星的朝着府邸行去。

    “少爷,回来啦!”

    许泽平一敲响大门, 小虎就迎了上来。

    许泽平也来不及与他寒暄, 直奔后院。

    他到达后院的时候,程哥儿正和两个小家伙在院子里玩毽子。

    当然是程哥儿在玩, 两个小家伙坐在一旁拍手叫好。

    后院的侍童丫头们都是站在小家伙身后,以防他们摔倒。

    程哥儿听闻熟悉的脚步声,立马就回头了,看见黑了一大圈的许泽平,踢上天的毽子也来不及顾,直接就扑了上去:“平平!”

    半年未见,许泽平就如何不想他的小夫郎?

    也是张开双手抱住了扑来的人儿,克制的说道:“我回来了。”

    两个小家伙看着这个黑黑的人,很是好奇,为什么阿爹要抱住这个人?

    他们从小凳子上站起来,走向许泽平,歪着脑袋看着这个男人,一双大眼睛里写满了好奇,好熟悉。

    二人拥抱过后,立马分离。

    许泽平看着认真打量自己的两个小人,蹲下身子说道:“圆哥儿、满哥儿,不认识阿父了?”

    程哥儿也是温柔的介绍:“圆哥儿、满哥儿,这就是你们天天念叨的阿父呀,快叫阿父。”

    小孩子的忘性极大,不过半年不见,他们就有些不认得许泽平了。

    这人跟阿爹画的阿父很像,不过他好黑。

    圆哥儿仔细观摩了一下,试探性的喊道:“阿父?”

    满哥儿见哥哥开口了,他迟疑了片刻,他跟着喊了一句:“阿父。”

    听着两个小家伙软软糯糯的嗓音,许泽平开心的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哎!来,让阿父抱抱。”

    说罢,就张开手,一手一个小团子,他将两个小家伙搂进了怀里。

    许是亲缘关系,又或许是熟悉的怀抱,被抱进怀里的两个小家伙并没有挣扎,还因为自己一下子变高了,变得十分的开心。

    “阿爹,我们变高了耶!”

    “比阿爹高了!”

    熟络过后,程哥儿问道:“平平,这趟出行可还顺利?衙门的公务可都处理完了?”

    程哥儿提起公务,许泽平猛然想起了被他安排在县衙休憩的黄司正。

    他立马起身说道:“快快快,程哥儿,我们快些洗漱一番,你随我去县衙领接圣旨。”

    都是家中太温馨了,让他差点将正事给忘记了。

    小半个时辰过后,许泽平夫夫来到了县衙一堂,跪下迎接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岭北县令许泽平,为官清廉,政绩斐然。

    一为大景造出海盐,使得百姓用盐便捷。

    二为大景清算隐田

    三为岭北百姓开渠引水、鼓励农田养鱼

    特加封广南省长南知府,黄马褂加身,以示皇恩,钦赐。

    这道圣旨详细介绍了许泽平这些年的政绩,从国家到地方,所做之事,盛安帝皆有阐明,以此公正,眼前这文官之位绝对是以实力得来的。

    从正七品县令到正四品知府,连升六级,足以见得盛安帝对眼前文官的看重。

    许泽平千想万想,也只当圣人会给他升为从五品知州,因为只有五品文官才能够给其夫郎申请诰命。

    却没有想到,盛安帝大手一挥,直接将他升为了正四品知府!

    要知道正四品知府,已经是地方上的高官了!

    再进一步不是三品京官就是地方布政司使了,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可以说是权利的中心了。

    “许大人,傻眼了?”黄司正清了清嗓子,“还不快快接旨?”

    许泽平猛然回过神来,他直起腰杆,上前接旨:“微臣接旨。”

    杨县丞等人跪在身后,听到这道圣人,忍不住的抹了抹眼泪,他们既是为许大人感到喜悦,也是为分离感到难过,这道任命文书一下。

    许大人最多在岭北呆上半个月,等到新任县令一到,许大人就要动身前往广南省了。

    广南与岭北,一南一北,若是没有意外,他们也终将此生不复相见了。

    共事一场,岭北县衙这些官吏真的很喜欢这个清正廉明、有勇有谋的县令大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长南知府许泽平赤诚清正、简在帝心。

    其夫郎程安意孝瑾恭贤、爱护地方百姓

    破格赠尔为四品恭人,赐尔朝服以示皇恩浩荡。

    钦赐。

    这道圣旨夸赞了程哥儿的孝顺贤惠,又赞誉了他与商户共创私塾的无私,故而才能够破格被封为四品恭人。

    这里为何会说破格呢?

    因为许泽平其母只是五品宜人,大景以孝治天下,按理来说,程哥儿的等级不宜高过许林氏,但念在他为地方做贡献,故而破格提拔。

    “臣夫接旨。”

    程哥儿恭敬起身,谦卑的接过圣旨。

    在黄司正递过圣旨那一刻,不经意的看了一眼程哥儿,只觉得这夫郎极为的眼熟,尤其是那一双眼睛。

    但因为眼前之人乃是朝廷命夫郎,他也不敢多打量,立马收回了眼神。

    在圣旨宣读过后,黄司正提了辞行,他其实是九月初三就带着圣旨到达岭北县的。

    现如今圣旨和官员铭牌、文书这些都已经交给许泽平,他自然也不好在逗留。

    许泽平心知黄司正深受圣人倚重,自然也不好多留,就客气的将他送到了县城之外。

    “许大人,您是不是要离开我们岭北县了?”

    正当送别完黄司正之后,许泽平掉头往县衙走的时候,一群百姓围了过来。

    许泽平看着一双双追问的眼神,含笑的说道:“你们哪里听来的谣传?没有的事。”

    从前许泽平是考虑过万人伞,但是真的相处下来,他却不想利用百姓们的真心了。

    许泽平镇定的糊弄着这些城中百姓,然后淡定的回到了县衙。

    尽管许泽平不承认他要升迁走了,但是许县令要离开岭北的消息终究是传开了

    新任县令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来,剩下的这段时间,许泽平也没有焦躁,每天都是认真的到县衙上值。

    他将人口普查的结果,一一修正。

    七个镇中,有两个镇的黄册有问题,这两个镇分别是:小满镇和小吉镇。

    小吉镇和小满镇是一模一样的问题,都是镇级黄册有记录,到达县级黄册就没有记载了。

    只不过小吉镇黑户户籍没有小满镇这么多,仅一百三十户。

    通过名对户籍信息以及陈主簿的详情调查,这一百三十户黑户也是由盛安七年五十口黑户分家衍生出来的

    而这五十口黑户的户主,也都是服徭役回来的。

    通过人口黄册以及鱼鳞册,许泽平推算出,他们这些年贪污农税的银子应该是五千到一万两。

    十五年的任期,为贪污这点银子落得性命不保,许泽平不知道黄县令是悲哀还是愚蠢?

    流民一事既然上报给了阿兄,那这普查之事许泽平思索了片刻,还是书写了一封信给辽北州徐知州,至于决断就等新县令上任,让他和徐知州一起来处理。

    也算是给后来的接任者,一个站稳脚跟的由头。

    九月二十日巳时,一辆风尘仆仆的马车停在了岭北县衙的门口。

    许泽平一听衙役说新县令到了,他也是热情迎接了上去,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立在了县衙大门口。

    许泽平欣喜的出声,“阿岩!”

    高岩亦是热情的相拥了上来,他麦色的肌肤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远之,见到我惊不惊喜?”

    许泽平拍了拍他的肩膀:“臭小子,要来岭北也不告诉我一声!”

    说着许泽平看了一眼马车:“嫂夫人也一同来了吧?”

    “来了。”说着高岩就要让他夫人下马车来见人,被许泽平阻止了。

    许泽平道:“恰好也要到吃饭的点了,不如到府中叙叙旧事?”

    “甚好!”

    许泽平交代了杨县丞等人几句,就领着高岩往府邸走去。

    马车则是与他们随行,不到片刻,就来到了府邸的大门口。

    此时,府邸的牌匾已经取下。

    这半个月的时间,程哥儿也将府中的侍童丫头们都清算了一遍,活契的都解了契子,放他们归家。

    奴契的,愿意一道离开的,就一道带着他们离开。

    不愿意离开的,也可以帮他们改成良籍,放他们归家。

    但出乎意料的是,这些奴契的人都不想回去。

    西跨院已经收拾出来,东跨院的东西也都已经打包好,随时可以离开。

    程哥儿听闻新县令携带着他夫人到了,也是从后院迎了上来。

    见着有些熟悉的面孔,他惊讶道:“是阿岩兄吗?”

    高岩幼时得过许家的帮扶,做过账房的活计,自然也是与程哥儿打过照面的。

    “多年不见,程哥儿你还是这么光彩依旧。”他见着程哥儿憨厚的一笑,随后他看向自己的夫人孩子,介绍的说道:“这是我夫人高黄氏彩娘,这是我的长子黄清、次女黄洁。”

    程哥儿养着孩子,也能够看出两个孩子的年纪,黄清约莫五岁,黄洁约莫一岁。

    “嫂子好,我是远之的夫郎。”程哥儿落落大方的一笑,“这是我的一双并蒂哥儿,圆哥儿、满哥儿。”

    见礼后,两家人聚在一起用了膳。

    膳后几个孩子玩闹做一团,大人们则是说着这些年的趣事。

    次日,许泽平与高岩交接行移文书这些

    等到隆重的介绍完新任县令,许泽平将高岩带到衙房,着重的给他讲了县级黄册的问题以及前任县令与两名镇长贪污行贿之事。

    讲完这些,又嘱咐了几句岭北县的教育问题。

    盛安九月二十二日卯时,许家的两辆马车低调的走出县城。

    却不想两辆马车刚出城门,就见两道百姓争相欢送。

    成百上千的百姓顶着风霜露水,夹道欢送,马车前方更是竖立着一把绸周长两丈、宽六尺三、绸面宽二尺三的万民伞。

    许泽平见此场景,也不由的现身:“许远之在此谢过岭北百姓,我们高山流水,有缘再见。”

    本欲低调而去,不想还是打搅各地百姓。

    “祝愿许大人一路平安!”

    “祝愿许大人顺风顺水,平安健康!”

    “祝愿许大人夫夫万事安平,一切安康!”

    高岩夫妇站在城墙之上,挥手告别。

    第297章 广南行1

    看着渐渐消失的城墙, 许泽平将车帘放了下来。

    要说在岭北还有什么未完成的遗憾?

    那便是岭北的南门码头了。

    因为码头已经修建,还没有造出属于他们岭北的远航船。

    “阿爹,饿饿。”

    两个小家伙一大早就被他们从床上抱了下来, 现如今折腾了一清晨, 小肚肚自然是咕咕叫。

    小孩子不禁饿, 饿了就要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好在出发前一天,秋天做了不少软糯的桂花糕。

    现如今正好拿出来,让这个两个小家伙顶一顶饿。

    因为有孩子, 他们选择了更为便捷的水路。

    九月二十六日到达辽北州城,九月二十七日上午, 他们直接走水路下江南。

    十月三十日,历经一个多月, 终于到达了前领县城。

    前领距离苏灵, 走水路也就一日的路途。

    许泽平已经三年多未见阿姐,所以小夫夫商量了一番,决定前往苏灵县探亲。

    在船上呆了一个多月,下船踩在陆地上,他们只觉得腿都是软的。

    行走小半盏茶的功夫,他们才有了踩在陆地上的踏实感。

    许泽平对于前领还算熟悉,他将小虎等一众人下人安排在客栈中, 就领着程哥儿以及两个小家伙去逛逛前领县。

    前往苏灵县的船只, 许泽平在码头的时候,就找好了。

    时间约在明日的辰时。

    “程哥儿,这县城有家成衣坊的料子还不错, 我们去逛一逛如何?”

    两夫夫一人牵着一小只, 漫步在前领县城中,感受着属于前领的繁华。

    现如今已经秋凉, 往来的百姓穿着厚实的秋衣,秋衣的料子随处可见的都是上等细棉布。

    往来的小孩,也是个个手里不离零嘴。

    许泽平想到多年前买狐裘的铺子,回想着这两年,程哥儿也没有添一件狐裘、大氅,如今得空,正好去逛一逛。

    程哥儿眉眼弯弯,他温柔的笑笑:“好。”

    “阿爹,猫猫。”

    “阿父,圆哥儿要糖人。”

    就在两夫夫达成一致时,两个小家伙早已经将目光瞄在了糖人小摊上。

    圆哥儿一眨不眨的盯着小狗狗糖人,而满哥儿则是巴巴的指着小猫猫糖人。

    贩卖糖人的小贩,看着穿着得体的许泽平夫夫,热情的吆喝:“贵人,来两串吗?”

    “来两串。”程哥儿指了指小摊上的小狗狗糖人和小猫猫糖人。

    许泽平适时的补充,“再来一串小彩鸡。”

    等到程哥儿将两串糖人分别递给两个小家伙以后,许泽平再将手里的糖人递到了程哥儿的手里。

    程哥儿无奈的说道:“我都是大人了。”

    “程哥儿在我的眼里,就是小孩。”

    “讨厌。”程哥儿有些害臊,他捏着竹签,瞪了一眼许泽平:“不许当着孩子胡说!”

    许泽平为了让他更好的吃糖人,就一手牵住了一个小家伙。

    他蹲下身子看着两个小家伙,温柔的说道:“甜不甜?”

    两个小家伙舔舔糖人,相似的凤眼笑成一道缝:“甜,阿父可甜了!”

    程哥儿轻轻咬了一口糖人,他愉悦的弯了眼眸,他也觉得甜。

    付清买糖人的银钱,他们正准备走时,一辆马车突然停在了他们身后,一道温柔空灵的女声响起:“是许泽平吗?”

    许泽平听到这声音,下意识的看向程哥儿,见程哥儿脸色正常,这才回头。

    有些熟悉的脸庞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回想了一下,道:“是元家小姐?”

    元灵灵看着昔日俊美端方的少年郎,心中的遗憾终于平息,从前她不知为何少年郎看不上自己。

    自己不但长的貌美,还家世出众。

    但如今看到他身旁登对的夫郎,她有了答案,或许自己天生就不是他的中意的性别。

    有些男子天生就钟爱哥儿,不爱女子。

    元灵灵抱着手里的小姑娘走下了马车,她温柔的笑笑:“现在是柳元氏了。”

    许泽平越看元灵灵抱着的小姑娘,越觉得她的眉眼相熟,仔细回想一番,那不正与荣生一模一样吗?

    许泽平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你与荣生?”

    元灵灵温柔的应答:“缘分巧合罢了。”

    “程哥儿,我来为你介绍,这是荣生的夫人。”许泽平心里有些了然,怪不得当年柳繁续寄来书信说他要成亲,许泽平问他是谁家千金,这小子左言右顾的,想来是知道些什么:“荣生是我老师大侄的嫡幼子。”

    “小师叔。”

    正当程哥儿想着怎么理清这关系的时候,元灵灵率先打了招呼。

    元灵灵娇俏介绍自己:“我闺名灵灵,你唤我灵灵就好。”

    “灵灵。”

    寒暄过后,元灵灵道:“难得一见,许师叔,你们就随我回去用个晚膳如何?”

    想着故人相逢,许泽平夫夫倒也不好拒绝。

    采买了些礼物,就随着元灵灵去了柳家宅邸。

    一路上,从元灵灵与程哥儿的聊天中,许泽平大致推算出了柳繁续这几年的官途。

    当年殿试,荣生高中二甲第三,授予进士出身。

    加上柳家缘故,柳繁续起点并不低。

    在六部观政以后,直接入吏部做了正六品的主事。

    之后许泽平收到他的来信,说要成亲了

    而前年下放到了前领为县令,许泽平估摸应该是与江阁老被停职有关。

    不管如何,柳家乃是淮苏名门望族这是不争的事实。

    淮苏一派被削,他自然也是要明哲保身。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从柳繁续任前领县令这一点不能看出。

    到了柳家大门口,恰逢柳繁续下值。

    柳繁续穿着一身青色官服,白皙的皮子,与当年的文质书生并没有两样。

    他看着坐在马车外头与车夫并坐的许泽平,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以后,连忙迎了上来:“许师叔,你怎么来了?”

    许泽平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他还了半礼:“本欲前往苏灵探探亲,半路遇见师侄你夫人,才知你已经来到前领县,这不就来看望看望你?”

    柳繁续看着元灵灵与一夫郎一前一后下马车,他有些奇怪:“许师叔,你没有见过内子,又如何与她相识?”

    许泽平听他这话有些诧异,“你不知我与你夫人曾有过一面之缘?”

    柳繁续起初不明所以然,再想想,忽然他记起了许师叔曾在博文求学,而他岳丈当年时任金州知州…这么一想,他好似知晓了几分。

    当然他也没有多想,自家夫人的品性与许师叔的品性,他都是了解的。

    “着实是不知。”柳繁续腼腆的笑笑,“看着天气也要下雨了,我们快快到家中叙旧。”

    “阿父,抱。”满哥儿娇气的攥着许泽平的裤子,他巴巴的说道:“腿腿痛。”

    满哥儿一喊抱,圆哥儿自然也是不甘其后:“阿父,抱。”

    许泽平一手一个,顺势就将两个小家伙一把抱在了怀里。

    三个团子,刚才在马车内玩的极为的和谐。

    现如今见着圆哥儿和满哥儿被他们的阿父抱的高高的,小姑娘自然也是朝着阿父张开了手,急切的看着柳繁续:“父,抱,抱。”

    柳繁续用帕子擦干净手,将自家女儿抱进怀里。

    小姑娘一进阿父的怀里,就笑了。

    程哥儿与元灵灵跟在他们的后头,看着小孩子这天真笑容,相视一笑。

    程哥儿养育两个小家伙,自然知道小孩子看着天真无邪,其实他们也是知道争夺宠爱的。

    他们都希望自己是阿父阿爹最喜欢的宝宝,所以程哥儿能够做到的就是一碗水端平。

    晚膳后,家眷们在后院聊天逗趣。

    许泽平与柳繁续却是在书房中下棋

    "荣生,当年你寄来书信说你成亲了,我回信问你娶的是谁家千金,你为何闭口不谈?"许泽平自是好奇这一点,当然他也不会大大咧咧的说出欧阳师兄要拉郎配的囧事。

    “嗨,元家不是与洪家有姻亲吗”柳繁续落下黑子,看着逐渐包围自己的白子,不禁摸了摸鼻子,这些年来,许师叔这棋术大有长进啊:“而洪家又与伍家是姻亲,盘根错节的,相当于跟大皇子扯上了关系,而泽礼师叔又与皇太子走的近我怕你有些避之不及,故而就不好明说。”

    “我阿兄与皇太子走的近?”许泽平眉头一皱,阿兄怎么没跟他提起?是不想让他担心吗?“什么时候的事情?”

    柳繁续看着许泽平这神色,就知自己说错话了,有些悻悻。

    “荣生,你就实话实说,我又不会生气。”许泽平的眼神锐利,气势十分的强劲。

    柳繁续挠了挠头,“具体是什么时候,我也不大清楚,我只知盛安二十年的皇陵案以及今年年初春闱案,皆有泽礼师叔的手笔。”

    这两件案子,许泽平也有所耳闻。

    在盛安二十年七月,太君后崩。

    盛安二十年十一月,盛安帝百年后的帝陵开始动工。

    许泽平不敢乱猜测,也只能够说,盛安帝真正意识到自己的不年轻了吧?

    修建帝陵这一事本来是交给皇长子晋王去办理的,却没有想到十二月时就传出了晋王吃酒狎妓的丑闻

    盛安帝上位以后,明文规定官员不得狎妓寻欢,一旦查出罢官处置。

    现如今堂堂皇子狎妓,盛安帝盛怒,直接将晋王削成了晋郡王,且圈府关押半载。

    晋郡王一关押,这个差事后来落到了皇三子怡王的身上。

    怡王的名声不显,不爱权不爱贵,就爱那点铜臭黄白之物。

    这差事交给他自然也是恰当。

    今年年初的春闱案,许泽平垂眸,也是晋郡王接手的。

    圣人本欲让晋郡王办了这差事,得了好名声,顺势恢复他晋王的爵位。

    却没有想到,竟然爆出了同考官买卖考题行贿的丑事.

    圣人嫌弃晋郡王办事不利,直接将他轰回王府享清福去了。

    后来这春闱由太子接手,重新出了一套考题

    许泽平以为晋郡王蠢笨,现如今听着荣生的话,不是他笨,而是他的对手团太强大了。

    阿兄的八百个心眼子,许泽平是心有体会。

    “荣生,你怎么知道这有我阿兄的手笔?”

    柳繁生挠了挠自己的耳朵,“是我离京前上大师伯哪里吃酒,大师伯不小心酒后说漏嘴的。”

    许泽平当然知道这个大师伯是谁,是李程雪。

    想到大师兄那潇洒不羁的做派,倒也是合理。

    第298章 广南篇2

    “许师叔, 你说你前往苏灵探亲?”柳繁续有些奇怪:“你不应该在岭北当差吗?”

    说完这句话,他又反应过来了,惊喜的说道:“可是升迁了?”

    许泽平又落下一字, 他这子落下, 吃下了柳繁续一片黑子。在捡拾柳繁续的死棋之时, 他才平缓的说道:“德蒙圣人看中,时任长南府知府。”

    “我就说以许师叔你的能力绝对不可能只蜗居在岭北那个小地方,江长寿那个小人还嘲笑你被圣人厌弃了, 哼!我看坐冷板凳的是他才是!”柳繁续眼前一亮,大为惊喜, 他一拍桌子:“多少年了,还呆在照磨所那个嘎啦里坐着九品小检校, 说出去就让人好笑!”

    听着柳繁续这爽朗的笑声, 许泽平无奈的摇头:“荣生,这落井下石的话可莫要说了。”

    柳繁续不在意的摆摆手:“就你我二人,我又不在外头说。对了,许师叔,你广南省的情况可了解?”

    “倒也是打听过,知道广南省为三府一洲,这三府一洲分别是:广越府、东南府、南洲以及长南府, 从地理位置上, 长南府居大景的最南端。”

    大景如今两大贫县的岭南县,正在长南府底下。

    广南省的南洲是直辖州,隶属圣人掌管。

    而南洲则是洪家的地盘, 如今简自心的阿父就在南洲下面一个小州做通判, 许泽平想到这里,他捏紧了拳头, 这个仇他还没有忘记呢!

    如今他是还没有权利插手南洲事宜,但如果他做了广南布政司使

    柳繁续见许泽平对广南省只有粗略的了解,就忍不住的提点了几句:“许师叔,你这次前往长南府,可千万要与洪家搞好关系。”

    许泽平眉头一拧,他道:“有何说法?”

    柳繁续咽了咽口水,他道:“我听闻这次岭南县县令之死,就是因为西河水军发兵太慢了,让岭南县令死在倭寇的手里的。”

    元家与洪家有姻亲关系,元灵灵与洪东宝关系又好,这让柳繁续对七月倭寇来袭的事件知道些详情。

    这次岭南县令为城中百姓,死守城门的。

    结果死在了城楼上,是被倭寇的箭射死的

    原因是洪家二房与长房的争斗,这次大战,本应是洪延沉领兵出征。

    洪家二房为了争夺功劳,给洪延沉的酒里下了蒙汗药。

    要说洪延沉掌兵这些年,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的。

    只是没有想到二房的阴狠,这蒙汗药是下在践行宴的酒壶中,且酒又是由西河提督洪江湖提杯的。

    亲生父亲提杯,洪延沉倒也没有太过防备,毕竟洪江湖也知道事态的重要性。

    结果可想而知。

    西河水军延期出发,岭南县损失惨重。

    洪江湖为掩盖自家的龌龊事,只能够说是天下暴雨,路上遭遇了山体滑坡挡了去路。

    许泽平想要进一步追问实情,柳繁续不愿意将自己知道的说出来,只是含糊的说道:“许师叔,你一定要和洪家搞好关系。”

    许泽平见柳繁续实在是不愿说出情况,也就没有勉强,他抬了抬手:“多谢荣生提点了。”

    戌时,许泽平夫夫二人提出了辞行,做上柳府的马车回到了客栈。

    哄睡了孩子后,许泽平有些歉意的搂住了程哥儿,他亲亲程哥儿额头:“抱歉,今日应承你的事情没有做到。”

    程哥儿不在意的摇头,他双手抱紧许泽平的腰,依赖的将自己的脸贴在许泽平的胸膛上:“无碍,不过就是没逛成衣铺,没什么了不起的。更何况,今天在柳府,我和灵灵玩的挺开心的。”

    “听灵灵说,她们江南姑娘、哥儿们都会玩蹴鞠,还会时不时的举办蹴鞠活动。”程哥儿有些羡慕,他就没有玩过,突然想到当年许泽平寄来的银蹴鞠,他抬起头说道:“平平,当年我生辰你寄来的小蹴鞠,我都忘记问你,是有何由来?”

    “那蹴鞠是为夫的荣誉哦~是当年在博文,蹴鞠比赛的奖励”随即,许泽平将当年蹴鞠比赛的事情娓娓道来,讲完以后,他眨眨眼:“这种荣誉,我不与旁人分享我只想跟程哥儿分享。”

    程哥儿用手掌捂住许泽平那含情的眼眸,嘟囔的说道:“油嘴滑舌。”

    许泽平捏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背放在嘴边亲了亲:“等到了长南府,我来教祥儿踢蹴鞠怎么样?到时候让圆哥儿、满哥儿一起学,我们把蹴鞠作为我们的亲子活动。”

    “好。”

    因为次日要出发苏灵,两夫夫也没有说太久的小话,约莫亥时,就熄了蜡烛一起睡了。

    许泽平夫夫常年住在县衙后宅,对于宅院的分布也是比较了解的,害怕丁家没有过多的厢房,所以他们夫夫只带上了伺候两个孩子的春月、冬月,余下的侍童丫头们交给了秋月以及小虎看管。

    并且他们与秋月、小虎做了约定,那便是十一月初三在苏灵县下一站金陵县码头集合。

    今日十月三十日,也就是说,许泽平夫夫只打算在苏灵呆上两日。

    嘱咐好了这一切,他们夫夫带着孩子侍童就踏上了出行的商船。

    辰时出发,未时就到达了苏灵县码头。

    “这也没有递帖子,突然的登门拜访,也不知道姐夫会不会怪罪?”

    下了商船,看着往来的行人,程哥儿有些忐忑。

    “嗨,小舅子来了,姐夫高兴都来不及哪里敢怪罪?”许泽平弯腰抱起求抱抱的满哥儿,他道:“要是姐夫敢怪罪,定会被阿姐揪耳朵的。”

    程哥儿听着玩笑话,倒也松了一口气,顺势将扒拉衣角的圆哥儿抱了起来。

    “两位贵人,需要坐车吗?”

    正当他们准备离开码头时,一辆牛车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憨笑的询问。

    “我们要前往县衙,你这牛车能够进入城内吗?”

    汉子一听,有些憨厚的挠了挠头:“贵人,我可以将你们送到南门的苏河街,到了苏河街,你们只需要从双柳巷穿过去,就可以到底县衙了。这样子,您们看成吗?”

    反正对苏灵县也不熟路,终究是需要个向导的指路的。

    在相商价格后,汉子驾着牛车就将他们送到了苏河街。

    苏河街是苏灵县的闹市区,吃的、喝的、玩得、穿得应有尽有,街外也停着诸多的车辆,有马车、牛车、也有人力车。

    看到这人力拉车,许泽平不禁睁大了眼睛,果然是经济创造工作岗位,苏灵都已经出现人力车了。

    这人力车与民国时期的黄包车很像,但不一样的是,全部是由纯木头制作的。

    “这车还挺新颖的。”程哥儿看着这奇特的人力车,不禁睁大了眼睛。

    “感兴趣,我们等下去试试?”

    程哥儿没坐过这种车,有些害怕:“不要了,我们还带着圆哥儿、满哥儿了呢!万一,得不偿失。”

    听闻如此,许泽平倒也没有勉强。

    他们采买了一些拜访的礼物,就按着那个汉子所说,穿过双柳巷果然就到达了苏灵县衙。

    苏灵县衙可比岭北县衙雄伟多了,整条街除去县衙的大门,空无一物。

    看着这情况,许泽平有些尴尬的笑笑:“还真是失策了。”

    不管是岭北县衙又或是河洛县衙,县衙正对着的地方都是有私塾和书铺的,许泽平就理所应当的想着到了在打听县令府邸的位置。

    程哥儿掩饰自己的笑容,还真是难得看见平平吃瘪呢?

    “无碍,我们再回苏河街就是了。”

    “这乃县衙重地,闲杂人等不可靠近!”

    正当许泽平他们准备往回走的时候,两名皂隶从县衙的仪门走了出来,进行驱赶。

    看着这两皂隶,许泽平倒是换了个思路,与其自己去找,还不如让姐夫领他们回去。

    许泽平掏出官牌递了上去:“劳烦两位通报一声,就说长南知府来拜访苏灵县令。”

    两位皂隶听这话有些许的怀疑,虽然他们也不清楚长南府在哪里,但是他们表示不可置信,知府大人出现会这么低调嘛?

    不过如假包换的官牌,让他们也不敢造次,一人陪着笑,一人麻溜的跑进公堂通报。

    此时,丁一强正在审问杀夫通奸案,犯人林白氏拒绝承认犯罪,现如今有人证却没有物症。

    听到皂隶来报,心中十分的狐疑,长南知府?

    那不是广南省的官员吗?

    他又不与广南省的官员相熟,他怎么会不请自来?

    又看看堂下跪着的林白氏,丁一强摸了摸下巴,莫非这林白氏的情夫是长南知府?

    官员都是要调动的,丁一强也害怕这长南知府成为自己的上峰,于是就停了案子,让皂隶们将这罪妇拉了下去,至于人证也一并给遣散了。

    随后丁一强出了县衙,出门迎接长南知府。

    正当他想着如何问候时,他看到了熟悉的妻弟,他惊讶的锤了锤许泽平的肩膀:“你这死小子,来了也不通报一声,在这里等候什么呢?!嫌弃没有冷风吹?”

    皂隶弱弱的发声:“丁大人,这就是长南知府。”

    丁一强大为震惊,什么?长南知府?

    许泽平微微上扬了声线:“姐夫,你不大行呀,都让我跑你前头去了。”

    丁一强白了他一眼:“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姐夫!我收拾不了你这个臭小子,你姐还收拾不了你吗?”

    皂隶听着二人之间的对话,也默默地退开了,反正神仙打架都是一家人,还是莫要祸害他们这些小虾米了。

    第299章 广南行3(捉虫)

    妻弟来了, 丁一强也没有心思上值了,难得提前一次下了值。

    “夫人,平少爷来了。”

    彼时许泽柔正倚靠在榻上给老二缝衣服, 自打生了老大以后, 多年不再开怀, 所以别说婆母和公公了,就是她自己也是十分的着急。

    即使是元章安慰她子嗣这个事情急不来,她也安心不下来, 毕竟元章都已经三十有四,膝下就只有沁儿这么一个哥儿

    许泽柔私底下也偷摸找了不少的大夫, 都说她身体很好,不用吃坐胎药, 放平心态顺其自然就行。

    既然大夫不愿意开药, 许泽柔就拜菩萨捐香油钱。

    或许是香油钱到位了、又或许是许泽柔自己的心态放平了,今年七月终于再次诊出了喜脉。

    如今已经三个多月,开始显怀。

    因为这胎来之不易,家中的中馈就暂且交由翠果两姊妹去打理,许泽柔平日里也就是做拍个板,剩下的都是安心养胎。

    这不无聊了,倒是拾起了她多年不折腾的绣活。

    许泽柔在缝制小衣服的时候, 丁二沁就在一脸苦涩的在旁边学习古筝。

    比起哥儿们玩弄的这些玩意, 他更喜欢拳脚功夫,但是阿娘说哥儿要文静要学规矩,不然日后走出去会被人笑话的。

    丁一强对于自家哥儿没有太多的束缚, 一直都是由着他想学什么就学什么, 他们丁家本就是靠拳脚功夫起家的,所以时常背着许泽柔教沁哥儿练习丁家枪。

    当然事后, 也只有挨骂的份。

    现如今听说许泽平来了,比许泽柔更高兴的就是丁二沁了。

    不光是因为许泽平经常给他寄玩具,这还代表他可以不用学习这恼人的古筝了!!

    许泽柔刚起身,丁二沁就麻溜的上来搀扶她,甜甜的一笑:“阿娘,我们去迎接小舅舅吧!”

    丁二沁是盛安十七年七月出生的,现如今有六岁了,因为喜好拳脚,身子骨十分的康健。

    红扑扑的鹅蛋脸是继承许泽柔,英气的虎目却是继承他阿父。

    相对于来说,丁一强的眼睛更为的粗犷,丁二沁的眼眸综合了许泽柔的杏眼更为的英气。

    瞧着这家伙兴奋的模样,许泽柔捏了捏他的鼻子:“我告诉你,晚上你还是要跟着麽麽学古筝的,别以为你小舅来了就有人给你撑腰了。”

    丁二沁糊弄的应答:“阿娘,我们快快迎上去,别让小舅久等了。”

    “圆哥儿、满哥儿!”在大人还没有开口之时,丁二沁就兴奋的冲了出来,他活泼的打着招呼:“你们也来了呀?太棒了,我刚好新得一副九连环,我们一起玩呀?”

    丁二沁的小嘴就是机关枪,突突突的一阵扫射,倒是冲散了时间的淡漠。

    “阿爹?”

    圆哥儿和满哥儿下意识的看向程哥儿。

    圆哥儿和满哥儿即使记性再好,一年多的时间,让他们早就不记得这个表哥哥了。

    当年外公、外婆病重,许泽柔也是前往侍疾的,只不过她终究是丁家妇,相对于程哥儿与瑜哥儿这对妯娌,她呆的时间要短多了去。

    若说程哥儿和瑜哥儿各自侍疾了半个月,那她就只有五天,除了孩子们相聚玩闹的时间,她多数时间还是呆在丁家老宅中。

    等到丧礼结束,他们各自就踏上了返程。

    “这是你们的沁哥哥呀?”程哥儿蹲下身子,温柔的介绍:“沁哥哥还给你们送过风筝,一个小狗狗风筝、一个小猫猫风筝,你们不记得了吗?”

    小家伙虽然是记不得了,但阿爹说过,遇见不认识的人也要装做认识,他们也不明白什么意思。

    但都很乖巧的说道:“沁哥哥好!”

    “哎!”难得碰上地位差不多的小伙伴,丁二沁自然是高兴,他一手拉住一个小家伙,开心的说道:“沁哥哥,带你们去解九连环!”

    正当丁二沁牵着两个小家伙要走的时候,许泽柔眼疾手快的提溜住了他的衣襟:“沁儿,你的礼貌呢?”

    此时丁二沁才想起了叫人,他嘿嘿一笑,甜甜的喊道:“小舅父、小舅舅!”

    “哎,是乖孩子。”

    许泽平夫夫笑呵呵的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即使许泽柔阻止,他们也戴到了丁二沁的身上。

    程哥儿送了璎珞、许泽平送了腰坠,从成色上看都是上好的和田玉。

    “姑姑!”

    圆哥儿和满哥儿想着阿爹的教导,亦是开口唤了人。

    等到许泽柔想着要回礼的时候,他们就让二沁领着小家伙去玩,还说着阿姐肚子大了,不适合弯腰这种事情。

    等到孩子离开后,几个大人回到正厅寒暄。

    丁一强想着姐弟几人应该是有说不完的体己话,所以他就主动出去张罗饭菜。

    “阿姐,几个月了?”程哥儿坐到许泽柔的身旁,贴心的剥开橘子递给她。

    橘子在北方难得,再剥了个橘子递给许泽柔以后,他自己又剥了一个吃。

    “快四个月了。”许泽柔幸福的摸了摸肚皮,“不知你们南下了,当时报喜的书信寄到北方去了。”

    “无妨,反正我们现在也知道了!”程哥儿开心的弯着眉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关切的询问:“姐夫公务也繁重,阿姐你身边又没有个妥当麽麽,当时候临产了怎么办?”

    虽说翠果两姊妹手脚麻溜、做事也妥当,程哥儿还是觉得她们的经验欠缺了些。

    他的月子有阿娘看顾指导,就坐的很好,没有落下什么月子病反而更为的康健。

    从前到冬月时,睡觉总是觉得有些手脚冰凉,也是喜欢挨着平平睡。

    因着月子坐的好,现如今把这个毛病也养好了。

    大夫也说是月子坐的好,将幼时亏空的气血都养回来了。

    “元章往家里寄了家书,婆母回信说,等明年临产了她来帮忙看顾我坐月子。”许泽柔将手里的橘子吃下,接过程哥儿递过来的帕子擦干净手:“你照顾两个孩子也不容易,莫要替阿姐操心了,阿姐这里一切都好。”

    虽说这些年为了不开怀操心,但是许泽柔回想起来,她其实比大景朝百分之九十的妇人都过得幸福,夫君爱重她、娘家又有两个得力的弟弟,即使婆母因为她无子有些闲话,但也不敢到她的面前嚼舌根子。

    也最多是指使指使丫头婆子们,在自己耳旁说两句话。

    只要她肚里这个是带把的,今后这日子也算是真正过顺了。

    许泽柔瞥了一眼杵在旁边的许泽平,睨了他一眼:“不去同你姐夫说正事,难不成要听我们妇道人家的阴私不成?”

    阿姐都开始赶人了,许泽平摸了摸鼻子,悻悻离开。

    许泽平离开后,许泽柔才压低了嗓音:“何时打算要老三?圆哥儿他们虚岁也有三岁了。”

    说起这个问题,程哥儿也不禁的皱起了眉头,他叹了一口气:“阿姐,哥儿一生就只能够孕育两胎,两胎以后孕囊就消失了。

    因为圆哥儿、满哥儿是双胎,我害怕出什么变故,就偷摸的让大夫看过了。大夫虽说没伤着身子,但孕囊比寻常夫郎生完一胎后要薄许多,建议我养上三年在碰碰运气”

    从程哥儿这絮叨小话中,许泽柔也听出了一个潜台词,二胎估计难怀。

    她拉着程哥儿的手放到自己的肚皮上,她温柔的宽慰:“宝宝会给小舅舅带来好运的,一定会生个胖小子。”

    程哥儿被她的话逗得笑了,笑过之后又难得拧着眉头:“阿姐,你说老三再是个哥儿怎么办?我一点都不想把平平分给别人。”

    “放宽心,我们阿娘不是那么苛刻的婆母。”许泽柔柔声分析:“你瞧外公,还不是无子招婿的?若老三真是个哥儿,大不了就做小子养,等日后给他寻上一房好拿捏的郎君。”

    即使阿父会有些遗憾,但只要阿娘和平平的立场坚定,阿父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在阿姐的宽慰下,程哥人拧起的眉头松快了:“阿姐,我倒是让你这个孕妇来宽慰我了。”

    许泽柔疼惜的点了点他的额头:“你啊,从小就这么心思重。”

    程哥儿将自己的头枕在许泽柔的脖颈处,含着鼻音:“谁让阿姐疼我。”

    “这次怎么南下来了?”

    姐弟二人寒暄半天,才想起这茬事来。

    “阿姐,平平升迁啦!”程哥儿眉眼弯弯,他开心的在许泽柔的耳边说道:“阿姐,我被圣人封为四品诰命夫郎啦。”

    “真的?”许泽柔止不住的惊喜,她捂住嘴巴,这么一算,那平平应该是升迁到四品知府了!

    她止不住的为程哥儿高兴,这真是真真熬出头了。

    “千真万确!”

    “太好了!”许泽柔反复的念叨太好了,她拨了拨程哥儿落下来的碎发:“我们程哥儿出息了,比阿娘还威风。”

    程哥儿握住阿姐的手,他坚定的说道:“我们阿姐日后肯定也会成为诰命夫人的!”

    “好,一定会成为的。”

    许泽平寻到丁一强时,他正蹲在树底下数着蚂蚁,今日这个杀夫通奸案整整拖了半个月了,还没有找到物证,真是愁死他了。

    许泽平听到丁一强沉重的叹息声,不由上前询问:“姐夫,你这是为什么发愁呢?”

    第300章 广南行4

    丁一强正想得入神, 猛然听到身后许泽平的声音,吓了一大跳,他一个不慎还坐在了地上。

    许泽平看着他这狼狈模样, 坏笑:“莫非姐夫你做了什么对不起阿姐的坏事?这么心虚?”

    “去去去, 你这臭小子别瞎扯, 我要是赶去睡书房了,你也别想好过。”丁一强虎目一瞪,没好气的瞅了他一眼, 然后拍了拍屁股,从地上站了起来。

    丁一强想到小舅子这好使的脑瓜子, 或许找这个外援也不是不成。

    他一把攥住许泽平的手腕,就将他往书房拉。

    说实话, 丁一强五大三粗的, 又是练家子,这力道许泽平还没有挣开,只能够被他往书房中拉。

    攥到书房以后,丁一强将一张诉状放到许泽平的面前:“远之,你帮姐夫看看这问题。”

    许泽平拿起状纸,一目扫去,将整件案件经过就映入了他的脑海中

    十月十五日晚上, 灵鹤镇林地主被人杀死在房中, 他身死之时,只有他的妾室林白氏在身边熟睡。

    次日家中下人去请林地主用早膳时,推开门, 只见白姨娘惊恐的蜷缩在床脚, 身边还有一把血迹未干的匕首。

    而林地主已经死亡。

    林地主家的正妻林叶氏,状告白姨娘通奸杀夫。

    白姨娘的侍女小燕也指控白姨娘通奸林家账房陆海, 还亲眼见过账房陆海买过一把匕首交给林白氏。

    现如今看似物证、人证俱在,但是账房先生陆海下落不明、林白氏是个哑巴、肚里还怀着孕,且林白氏拒不画押认罪。

    按照律法,婴儿无罪,即使林白氏有罪,那也得产后受刑。

    而按照林叶氏以及人证小燕的供词,林白氏肚里的并非林地主的孩子,而是账房先生的孽种。

    看完诉状,许泽平又接来了丁一强整理的人物关系图。

    林地主,一妻两妾,分别是正室叶氏、良妾董氏、贱妾白氏。

    董氏乃是叶氏的陪嫁丫头,在叶氏怀孕时,拨给林地主为妾的。

    白氏是林地主去探亲时从扬州带回来的瘦马,哑疾也并非先天就有,而是来了林府以后,高热伤寒后变哑的。

    虽说变哑,但因为其貌美的容貌,极为受林地主的喜爱。

    林地主更是在她怀孕后,放言等她生子以后,要花钱将她的贱籍改成良籍。

    而他目前的三女一子,皆是妻子叶氏所出。

    看望诉状和人物关系图,许泽平也不禁皱起了眉头,单看这案子人证、物证俱在,糊涂县官肯定会直接判了林白氏的罪,然后下令逮捕账房先生陆海。

    但仔细一推敲,杀了林地主,对白氏有什么好处?

    林地主就是她的依靠,只要她生下孩子,那么她就可以改换户籍,变成良籍。

    将这一套逻辑理下来,好似最后得利的应该是林地主的妻子叶氏吧?

    “姐夫,我觉得这个叶氏有问题。”

    “怎么会?我寻访林家,家中的长随婆子一致都说叶氏贤惠大方,她怎么会有问题?”丁一强诧异,他震惊的说道:“况且人证、物证俱全,若不是白氏有孕不能够东刑”

    “难不成你还想严刑逼供?”许泽平看向他,眼中尽是戏谑。

    “那也不是,我本意是想找到这个账房先生陆海,只要陆海承认,那么这件事情就成为定局!

    只是这情夫陆海,好像就人间蒸发了。我也是派人寻了半个月,还有部分衙役蹲守在陆海的村子,始终没有见到他,想必是畏罪潜逃了。” 丁一强摸了摸鼻子,他下意识的找着由头:“这种行为,还真是白瞎了村里人对陆海的赞誉。他们都说陆海是个极为孝顺之人,但如果真的是孝顺之人,又怎么会丢下自己年迈的父母不管?”

    “姐夫,案子之上不能够对户籍有所偏见。”许泽平忽略掉他姐夫的由头,语重深长的说道:“不然成了杀害好人的刀,那就不值得了。”

    小舅子这么明晃晃的点出他的错处,让丁一强也是有一丝的羞愧,他确实是对贱籍出身的林白氏没有多大的好感,认为贱籍的娼妇没有几个好东西。

    这与他小时候的一件旧事有关——

    那时候他还小,约莫就五六岁,有个很疼爱他的小姑姑。

    上树抓鸟、下河游泳捉鱼,就没有小姑姑不会的。

    小姑姑不光厉害,还会偷偷给他好吃的、好玩的。

    因为丁家的糕点铺,丁一强幼时又是个贪嘴的,所以打小就是胖墩墩。

    他阿父阿娘为了他瘦点,就禁零嘴。

    他小姑姑总是会背着他阿父阿娘,给他塞吃的。

    他们姑侄的感情特别好,直到他的小姑姑出嫁

    那是丁一强第一次知道什么是生离死别,他大年初二,他们明明是在等姑姑来拜年,却没有想到姑姑贴身侍女来报丧的讯息。

    丁一强不知道为何健康爽朗的姑姑会出嫁一年不到就没了

    他整整哭了三天三日,家里人为了小姑姑的丧事,也难以分身乏术,直到他发烧昏厥。

    在阿娘阿父照顾他时,他听到了几个关键字眼。

    姜承【他姑父】迷上了一个妓子,要和依依【姑姑】合离。

    依依受不住打击,早产、难产

    再大一些,他就能够理解阿娘阿父嘴里的话了。

    随着记忆的模糊,他的小姑姑在他们家已经成了最不能够提起的禁词,因为太痛了,很多人都不想在撕开这道伤疤。

    所以遇到这起案子,他会下意识的忽略到不对头的地上,站在正室叶氏这边,断定白氏就是杀人凶手。

    许泽平自然也不知道丁家的旧事,但他观姐夫的神色,想必他也是相通了些,这才到:“姐夫,你有没有想过陆海的另外一种可能?”

    丁一强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猛然听到问话,他下意识的说道:“什么?”

    “有可能已经死了。”许泽平幽幽的说道:“这个世界上,只有死人才能够消失的无影无踪。”

    说完这句话,许泽平继续说道:“还有那把杀人的匕首,确定是陆海交给林白氏的?这匕首又是陆海从哪里得来的?若是能够这么隐秘的杀害林地主,他们二人为何不索性一起解决林地主的正室?”

    许泽平的三连问把丁一强问懵了,同时他也打开了思路。

    是啊,这段时间他一直围绕着林白氏是凶手的思绪在走。

    却忽略掉了许多问题,杀害林地主的那把匕首还镶嵌着赤金,按着陆海的那贫瘠的家世根本就买不起这样的匕首,官差去陆海家中时,他的家里就是两间草屋。

    打听之下,才知陆海的阿娘身体不好,常年要喝药。

    而陆海的阿父上山寻山药卖,摔断了腿,干不了重活。

    故而陆海才撤学,去做了账房先生。

    也是因为家穷,陆海三十来岁了,还没有成亲。

    若真是他交给林白氏的,那他哪里来的银子买这匕首?

    这把匕首,又是陆海从哪里买来的?

    “多谢远之提点!”丁一强郑重的向许泽平行了一礼。

    许泽平哪里好受他的礼,连忙将他扶了起来。

    心结被戳破,丁一强反而对这件案子信心十足。

    许泽平夫夫在丁家小住了两日,十一月初二午时,许泽柔挺着大肚子走到家门口,将他们夫夫送到家门口。

    两个小家伙以及丁二沁都哭的眼睛红红,因为要分开,他们都十分的舍不得。

    “圆哥儿、满哥儿,你们这次一定要记得沁哥哥哦!”

    “嗯,沁哥哥要记得想圆哥儿。”

    “也要想满哥儿,满哥儿会想沁哥哥的!”

    依依不舍的分别后,许泽平将两个小家伙报上马车,再扶着程哥儿上马车后,自己挥了挥手,然后狠心的上了马车。

    看着马车远去的影子,许泽柔擦了擦泪水。

    马车内的程哥儿,同样抹了抹眼角。

    刚刚分别,他又开始想阿姐的。

    因为布局的问题,马车出了巷子,正好就拐进了县衙正对的大街

    程哥儿掀开帘子,恰好看到了一个微微挺着小腹的女子走出县衙大门,温和的阳光洒在她苍白的脸上,像是看到了新生。

    而程哥儿看到这貌美的女子,却是忍不住的将目光锁在了女子额头上的指甲盖大小的梅花烙印上他捏紧了许泽平的手臂。

    这女子

    这女子是当年花船上的琳姐姐!

    程哥儿很想掩藏自己那段愚蠢不堪的过往,但是回想当年在花船上的经历,他还是想要去看看这女子。

    因为要不是要不是琳姐姐,这个梅花烙印就戳在他的额头上了。

    当年花船上,模样最好的就是他和琳姐姐,所以他们被关在一个屋子里。

    琳姐姐年长他五岁,对他很关照。

    再停留一个港口时,看守他们的船老大,接到一个消息,需要一个印着梅花烙的瘦马

    当时船老大最先看上的是自己,琳姐姐却主动站出来推销她自己

    他还记得琳姐姐当时说的话——我年纪大,再长两年就可以接客了,不比这个瓜娃子好?

    被戳了烙印的琳姐姐,即使是痛苦,蜷缩在他的怀里,依然是安慰他:“姐姐知道你是富贵人家的好孩子,逃出去、一定逃出去。

    你告诉你阿父阿娘,我们就得救了。”

    后来自己因为目睹别人被打死,惊厥高烧不退,也是琳姐姐守在他的身边,求他们给点药,不然人就烧死了。

    船老大想着死了也晦气,才给他弄了一点药。

    再然后,他就被卖进了花老妇的窑子。

    可是他答应琳姐姐的事情,食言了。

    这么多年,为了自己能够好好的活着,他都是刻意忘记那些过往。

    许泽平关切的询问:“怎么了?”

    “停车。”程哥儿狭长的眼中续满泪水,“平平,我好像看到故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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