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澄推开房门,侧身护着许沉星的后脑勺走进去,顺手将门带好。
缓步行至床边,轻轻拍了拍许沉星的胳膊:“先松开,我去给你倒杯水......”
“不松不松,”许沉星依旧闭着眼睛,拼命摇头,“不松开,要抱着......”
“许沉星,”幕澄偏过脸看向颈侧那颗毛茸茸的脑袋,轻声提醒,“到卧室了。”
许沉星已经彻底陷入梦境。
眼前是热闹的游乐场,周围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许成远走在前面,一手抱着带小恶魔面具的许亦瑜,一手牵着窈窕的孟婉,一家三口的背影看上去其乐融融。
五岁的许沉星手里抓着个漏了气的气球,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昂着脑袋张开手臂求抱,却被父亲一次又一次冷漠拒绝。
“爸爸......”他不死心地再次靠近,“阿星也要抱......”
“你离远点,”许成远的声音带了点不耐烦,“天太热了,别跟那么紧。”
说着,随手一挥,将身后的小孩拨倒在地上。
手里一松,漏了气的气球轻飘飘、慢悠悠地滚出几米外,最终被人群带远。
画面一转,眼前的人变成了西装革履的唐泽,他单手揣着裤袋,居高临下地看着跌在地上抹眼泪的小孩:“哭什么,谁欺负你就欺负回去,躲着哭算什么本事。”
说着,伸手将还挂着泪珠的小许沉星拎起来抱在怀里:“哭的丑死了......怎么还有鼻涕泡......”
虽然语气很嫌弃,擦眼泪的动作也不算温柔,但还是任由怀里的小孩将眼泪鼻涕统统蹭在几万块一身的高定西装上。
“不就是游乐场,”唐泽拍着小许沉星的后背冷哼一声,“明天就给你买下来,想玩到几点玩到几点。”
那时候的许沉星只知道哭,边哭边打嗝,抱着唐泽的脖子不肯撒手。
“我不要游乐场......我只要舅舅抱......”许沉星呢喃,眼泪顺着睫毛滚落,沾湿了鬓边的头发,“不松开......”
“好,不松开,”幕澄低声哄着,“你先躺下好不好。”
许沉星又抽噎了一会,才渐渐睡沉,手上的力道也松了下来。
幕澄托着他的脑袋沉默了一会,俯身将怀里的人放在床上,盖好被子之后,转身去卫生间拧湿毛巾。
温热的毛巾轻轻抚过他的眉眼,一点一点拭净颊边斑驳的泪痕。
许沉星睡得并不安稳,眉头微蹙着,眼尾因为哭泣微微泛红,鼻翼偶尔翕动两下。
看上去委屈又可怜。
幕澄收回手里的毛巾,转身去厨房冲了一杯蜂蜜水,单手扶起床上的人,声音很低:“醒醒,喝点水再睡。”
许沉星将头埋在他臂弯里蹭了一下,嘴里咕哝着:“不要......”
“乖一点,”幕澄小心地将杯子凑到他唇边,“张嘴。”
许沉星躲了一下,最终拗不过那只执着的杯子,只好低下头敷衍地吸溜了一口:“好了......”
“太少,”杯子没有挪开,反而得寸进尺地继续往前靠,“再喝一点。”
“好烦......”许沉星不满地嘀咕一句,最终还是扶住握着杯子的那只手,乖乖喝光了里面的水。
喝完还不忘嫌弃:“这是什么,好难喝。”
一股怪味,像兑了水的急支糖浆。
“蜂蜜水。”幕澄收回杯子,刚要起身,动作顿了一下。
他垂下眼,看向拽着自己衣袖的手指,片刻后,视线上移,对上那双湿漉漉的眼睛。
“小唐哥......”许沉星用力眨了下眼,“你怎么和幕澄长得一样?”
“......”
幕澄的声音不咸不淡:“你看清楚,我到底是谁。”
许沉星躺在枕头上愣了好一会神,才反应过来:“......你是幕澄。”
“嗯,”幕澄应了一声,瞥了一眼被扯着的衣袖,“打算这么拽着我到天亮?”
“......当然不。”
即便是醉酒的许沉星,仍不忘嘴硬,不过虽然大话说的利索,手里的力道却一点没松开,反而有越拽抓紧地趋势,嘴上也开始胡诌:“我冷......”
幕澄顿了一下,探出手贴在许沉星额头上试温。
“怎么样,”许沉星被压住额头,像被封印住了一样不敢动,声音都低了不少,“热吗?”
“不热,”幕澄收回手,“我去外面再要一床被子。”
“别,别去,”许沉星下意识拽紧手里的衣袖,刚哭过的睫毛微微打绺,显得澄灰色的眸子格外清澈,“我们互相取暖,你离我近点就不冷了。”
“......”
“近一点,”许沉星眼皮发沉,忍着哈欠往他身上蹭,“别走......”
被他抱着的人无声地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他的后脑勺,轻声问:“我是谁?”
许沉星困得昏昏沉沉,只能强撑着意识回答:“你是......幕澄。”
幕澄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许沉星脸上,许久,才挪开视线,微不可查地弯了下唇。
许沉星蹭在幕澄的腰侧愣了会神,忽然开口:“你身上好香。”
幕澄:“......”
这是什么流氓发言。
“是留兰香薄荷......”许沉星喃喃,“信息素的味道,好好闻。”
幕澄:“......”
果然是在耍流氓。
“........好热,”许沉星挣了下被幕澄裹在身上的被子,宽松的t恤圆领微微扯开,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胸口,“被子拿开......”
“不是冷吗,”幕澄挪开视线,“盖好。”
“热,”许沉星睁开眼,再看向幕澄的时候,眸底带了点朦胧的渴望,“幕澄,给我一点信息素,让我凉快一下,好不好。”
幕澄的呼吸顿了顿,没有回头。
见对方不回应,许沉星试探性地攀住他的肩膀,小心翼翼靠过去,用鼻尖轻轻地蹭了蹭他的颈侧,如同轻羽拂过平静的湖面。
声音很轻,近哄似求:“给我一点信息素,一点点就好......”
-
微凉的风越过窗台吹进屋内,卷起墙上的青灰色窗帘,偏斜的晨光洒进屋内,落下一地微黄。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露出一撮卷翘的浅栗色头发和一截白皙劲瘦的手臂。
一个长长的哈欠后,手臂懒散地搭在枕边,微阖的睫毛慢半拍地睁开,略有些茫然地看向上方的菱形吸顶灯。
一边在心里默默吐槽这灯好丑,一边回忆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感觉陌生里又有点儿熟悉。
愣了好一会神才想起,这里是小镇的客栈。
他昨晚,好像喝多了。
许沉星用手撑着床坐起身,打着哈欠四下看了一圈,隔壁床干净整洁,没有睡过的痕迹。
呵,狗东西起挺早......
动作蓦地顿住,许沉星后半个哈欠结结实实地噎在了喉间,硬生生憋出两汪眼泪。
昨天晚上的回忆,如同晴日忽降的骤雨,噼里啪啦地将他砸了个猝不及防,没给任何缓冲的时间,就已经将他拍死在床上。
几秒种后,许沉星缓缓地、一寸一寸重新缩回被子里,如同一只蜗牛,把自己蜷成了一团,躲在壳子下。
毁灭吧。
反正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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