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似乎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一个激灵坐直了身体，不小心碰到夏油杰的额头。
两人脑门儿一撞，疼得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凉气。
夏油杰揉着额头上的通红，埋怨道：“你的头还真是硬啊……也用不着这个反应吧。”
荆整张脸都涨红了, 连打字的手指都紧张得有些不太利索了, 错字一堆。
【随叫你说那么七怪的话啊……】
【我河狸怀疑, 你肯定是被五条学长带坏了！】
夏油杰若有所思地低哼了一声，语气有点怪异。
“悟黏着你的时候，你就不会用头槌撞他。”
“如果是他，对你说这种话就可以吗？”
荆愣了一下, 然后用力摇头。
【不是……】
【只是那个人一直都很轻浮……所以说出什么都不奇怪、吧。】
“这样啊。”夏油杰放下手，耸了下肩膀。从他脸上的表情也看不出到底有没有接受荆的解释。
但荆庆幸于夏油杰没有抓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追问下去，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华夫饼吃完了就打游戏吧。”夏油杰捡起刚刚挑好的游戏, 拿在手里晃了晃, “这部新作正好我也很想玩。”
回忆画面停在这里，然后唐突地转场, 来到了毕业旅行当天。
荆领着提前收拾好的行李箱，刚刚穿过一道道鸟居来到长长的阶梯之下，就有两道礼炮一左一右地从大树后面喷射出来。
“荆, 毕业快乐！！”
“荆君，毕业快乐！！”
荆很突然地落了一身的小彩带，整个人一下子僵在了原地，像被定身了似的。
少年沾上了一丁点金粉的眼睫眨了眨, 深紫色的瞳孔转动着, 看了看左边又看了看右边, 脸上的表情从茫然到欣喜。尽管下半张脸被口罩遮住了看不见，但眼底的笑意却是藏不住的。
“看吧看吧, 我就说荆会开心的！”五条悟朝着挚友抬了抬下巴，一副得意的模样。
“中途插进来的家伙就不要得意洋洋地邀功了，本来这次旅行可是只有我和荆君两个人的。”夏油杰没好气地怼他一句，上前帮荆拨开落在鼻尖上的紫色小彩带。
五条悟用食指扒着眼睑朝夏油杰做鬼脸：“小气！”
夏油杰依旧不客气地回敬过去：“你也不见得多大度。”
“哈？你别污蔑我，我心胸最宽广了！”
“呵呵，黏人精。”
“你再说一遍？闷骚怪！”
“一米九巨婴。”
“丸子头怪刘海！”
“你这是发型歧视。”
“你这是人格偏见！！”
都是快二十岁的成年男性了，还幼稚地搞回合制吵架。
荆无奈地叹了口气。
镰仓之旅正如荆所预料的那样，因为带上了五条悟，一路上都非常的热闹。
虽然这对好朋友时不时就要吵上两句嘴，但三人之间的气氛还算不错。
镰仓和东京相隔并不远，三月也正值樱花盛开的季节。日本是樱花国度，不同地域不同品种的樱花各有其风情，对于日本人来说是怎么看都看不厌的。
三人从妙本寺到段葛，又去了八幡宫，一路上都在赏花，一直到夕阳落山时才回到了城市里。
五条悟拿着荆自带的相机，一路上各种照片都没少拍，为了展示自己的“大度”，他忍气吞声地给荆和夏油杰拍了不少双人合照。
一起吃宵夜的时候五条悟把今天拍的照片都翻出来一张张看，脸上的表情精彩不已。
夏油杰幸灾乐祸地说：“不愧是你啊悟，谢谢你帮我和荆君留下这么美好的回忆。”
五条悟勾起的唇角抽了一下，脸上的假笑显得非常牵强。
“……杰你这家伙，真是越来越可恨了。”
夏油杰莞尔道：“可恨就对了，这是对你黏着荆的报复。”
“而且大度是你自己说的，又不是我逼你说的。”
见荆端着两盘小银鱼豆皮寿司回来了，两人朝着彼此哼了一声，各自把脸别向另一边，互不搭理。
荆左看看右看看，看他们都没有要吃东西的打算，便干脆直接挤到两人中间坐下自己开吃了。
坐中间主要是起到一个防止两人打起来的作用。
这一招是最有效的，只要荆不主动理他们，不出五分钟，他们就什么臭毛病都好了。
“荆——我的呢我的呢？”五条悟拽着荆左边的衣袖，又开始卖可怜，“我半天没吃东西快要饿死了——”
“你别信，他刚才偷吃了两个抹茶大福，怎么都饿不死。”夏油杰冷笑一声，开了一瓶啤酒又开了一瓶苹果汁，而后将苹果汁推到了荆的手边。
“今晚陪我喝酒，说好的。”
荆往两人嘴里各塞了一枚小银鱼寿司，成功把这两张嘴都给堵住了。
五条悟是个甜品永动机，出了居酒屋又去买甜品了。荆和夏油杰在街边等他的时候，恰好有大头贴店的店员来发入店优惠券，还是情侣券。
本着不拍白不拍的念头，荆就拉着夏油杰去拍了几张，拍的时候狂加一堆特效和贴纸，最后出来的效果非常感人。
荆看着成品，笑得无比开心。
五条悟买完甜品回来发现家被偷了，气得差点和夏油杰当街开展。后者故意淡淡地说：“是荆君主动拉我拍的，怎么能怪到我的头上呢？”
炫耀之意溢于言表。
五条悟委屈巴巴地看向荆：“我也想和你拍情侣大头贴……”
【抱歉学长，优惠券只有一张……】
“那我出钱，你跟我去拍！”
【店刚刚关门了QAQ】
“可恶！！”
这次旅行是夏油杰安排的，他是个喜欢做计划的人，把三天的行程安排得清清楚楚，一分钟都不浪费。
在那个mbti尚未普及流行的年代，荆和五条悟还不知道夏油杰是个j人，只是单纯地觉得夏油杰在某些方面比他们更严谨仔细。
第一天赏樱，第二天在城区里吃吃逛逛，第三天去海边，晚上就打道回东京。
人们都喜欢夏天去看海，所以从六月开始海边就会变得拥挤吵嚷起来了，反而很难玩得舒坦。如今是早春时节，镰仓的海边有些游客，但人还不算特别多，温度也刚刚好合适。
夜半潮汐刚刚退去，沙滩上被冲上来不少精致漂亮的贝壳。
之前狗卷棘和荆说过，等他搬回家里住了想养一缸金鱼，于是荆便打算带一袋子贝壳回去用来装点鱼缸，大海螺也可以用来装饰他们的未来小家。
五条悟生着一张容易招桃花的俊脸，人才刚到沙滩上就被女孩子们盯上了，这会儿被一群人围了起来。荆戴着口罩，逃过一劫，弯下腰认真挑选贝壳。
夏油杰去沙滩附近的店里买了汽水回来，看到荆正坐在沙滩椅上，对着两只大海螺发愣。
“怎么了？”夏油杰在他身边坐下。
荆举起两只大海螺递到夏油杰眼前，眼睛眨巴眨巴。
“你想让我帮你挑一只？”夏油杰很快就明白过来。
荆点点头。
海螺太占位置了，最多就能带一只回去。
其实这只是个很小的问题，但荆为了一个小问题冥思苦想发呆的样子实在是有些可爱。
夏油杰陪着他犯傻，仔细观察了半天之后选了荆右手上的这一只：“这只白色的好看，比较低调，放在家里也不会很突兀。”
荆用力点了下头，似乎很认同夏油杰的看法。
中午，三人去附近的烧烤店里租了自助烧烤的道具，把两只海螺的海螺肉掏出来料理了，一同被料理的还有十几条鱼，是夏油杰指使某只河童咒灵下海捞的。
五条少爷不会做饭，懒洋洋地躺在沙滩椅上打哈欠等着吃烧烤。
会做饭的两人在烧烤架前忙活着，一个串鱼一个负责烤，配合得非常之默契，看着像老夫老妻似的。
五条悟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阳光有点刺目，于是把卡在头上的墨镜拉下来戴好了。
其实墨镜对他来说不顶什么用，主要就是起到一个心理安慰的作用。
过了一会儿荆烤好鱼喊他过去试吃，五条悟就又支棱了，还是活蹦乱跳的样子。
吃饱喝足后，荆歪在沙滩椅上昏昏欲睡，夏油杰在收拾烧烤架，五条悟接到一通电话，暂时离开了。
旅游其实是一件很累的事，荆现在身体不太好，这两天吃喝玩乐东奔西跑花费了不少精力，这会儿一闲下来，就觉得眼皮变得沉重得不得了。
半梦半醒间，他听到夏油杰的声音在近处响起，很轻。
“荆君？”
荆太累了，没力气回应。
夏油杰似乎以为他已经完全睡过去了。
过了一会儿，有什么柔软而温热的东西轻轻碰了一下荆的唇角。
一瞬间，远处人们的嬉闹声仿佛从耳中消失了，他听不见声响，脑海之中一片茫然的空白
富有规律的呼吸节奏倏忽间乱了一拍。
无人察觉。
荆困意全无，但又不敢睁眼，只能继续闭着眼睛的装睡。
直到，五条悟接完电话回来，压低了声音对夏油杰说：“出事了。”
“怎么了？”
“刚刚接到老师的消息，咒胎九相图被盗走了。能从天元大人的结界之中盗走咒物的，不会是一般人。”
“至少是特级咒灵的水平吧。”
“没错。所以老师让我们现在分头往京都那边去，看能不能把偷东西的家伙截住。”
“……”
“杰？”
“……没什么。”
“荆君。”夏油杰抬高了音量，想把荆喊醒。
荆慢慢睁开眼睛，眼底还带着些许雾气。
“抱歉，我和悟有紧急工作，要先走了。”夏油杰用指尖拨开荆的额发，放柔了声音，“等回了东京后，我有东西要给你。”
“等着我。”
画面与声音戛然而止。
[正在登出“回忆印象”，请稍候……]-
走出一段之后，夏油杰忽然回过头来，又朝着荆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银发少年已经从沙滩椅上站起身来，扭头看向身侧。那里站着一个身着碎花长裙的女人，一头黑色的短发被压在浅色的渔夫帽下，看不清面容。
“知道你舍不得，但是工作重要，快走吧。”五条悟催促着，目光扫过那个纤瘦的女人，并未发现任何异样。
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人类女性罢了。
“……嗯。”夏油杰应了一声，跟上五条悟。
根据京都校那边传递过来的情报，偷盗者不止一人，从他们在咒物附近留下的咒力残秽来看，至少有三人。
事成之后，这三人分别往三个不同的方向逃去了，京都校校长乐岩寺已经带着歌姬朝其中一个方向追去。考虑到这三人的实力非比寻常，剩下的两条路线显然是由五条悟和夏油杰这两名特级咒术师去追击最为合适。
而被盗走的咒胎九相图到底在哪个人的手中，尚未可知，只能看运气了。
“我去西南方向那个，你去东边吧。”五条悟很快地分配好了方向，“随时保持联系。”
“好。”
夏油杰收回心神，召出前段时间新收服的咒灵凰鸟一路朝着东边飞去。凰鸟和虹龙不一样，不适合战斗，只能作为单纯的交通工具使用，但速度上要更快一些，比五条悟利用术式飞行的速度更快。
约摸过了半小时不到，空中的夏油杰就隐约察觉到了咒灵的气息。
而且咒力的存量相当庞大，不输于他手上的特级咒灵化身玉藻前。
不……应该说是超出了化身玉藻前。
但他毕竟不是五条悟，没办法一眼就看出对方身上所有的咒力情报，仅仅只能感知到咒力存量而已。
尽管完全不清楚敌方的能力，为了把人截住也只能立刻上了。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咒胎九相图就在这家伙的身上。
夏油杰拍了拍凰鸟，凰鸟立刻带着他朝下方的树林俯冲而去。
短短十秒不到的时间里，夏油杰从丑宝的身体里取出游云，已经与不明正体的咒灵完成了第一个回合的交锋。
对方的体魄相当强悍，竟然硬吃下特级咒具游云打下的一击，身体只往后退了几米的距离。
夏油杰平稳落地，眯起双眸打量着面前的咒灵。
“……看来九相图不在你身上。”
它身形高大，浑身肌肉虬结，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是一道道黑色的纹路，双眼的位置伸出两根短小的木枝。
“是的，很遗憾。”咒灵开了口，是低沉而温柔的女声，“你运气不太好。”
“不，是我运气太好了。”夏油杰笑了一声，“我很喜欢和强大的咒灵对战，然后收为己用。这是我的术式。”
术式公开。
“你的运气也不错。遇到我，你至少不用死。”夏油杰的嗓音堪称温和，“你叫什么？”
“花御。”
“高专登记的特级咒灵里，似乎没有叫这个名字的，看来你是才降生的‘新生儿’啊。”
“你在替什么人做事？”
夏油杰试图从涉世未深的花御口中探出一点情报来，但花御沉默不语。
“比你强大的咒灵？还是诅咒师？”夏油杰的语气听起来很为对方着想，“人类的心可是很坏的哦，小心被骗了。”
花御油盐不进：“这里是我的主场，我会拦住你的。”
主场？
看来它的术式是和植物有关的。
现在他们所处的地方，是一片郊外的森林，无数棵高大的树木林立，盘根错节的枝叶几乎遮天蔽日。
想要在不杀死对方的前提下完成收服，把花御引出森林战斗才是更好的选择。
但……不行。
森林附近有好几个村庄，会伤及无辜的。
荆会生气。
夏油杰心底的念头又变得杂乱起来，他努力压下那些不太好的情绪，最终还是选择在这里落下帐，把自己和花御一起困在了森林之中。
花御的术式是操纵植物，说这里是它的主场的确不夸张。
尽管咒力和经验上都是夏油杰更胜一筹，但夏油杰还是在森林里苦战了一番，才终于将花御击败。
他留了花御一命，就是为了收服对方。可就在他要使用术式的时候，变故横生。
帐隔绝了夏油杰对外界咒力的感知，以至于他没能察觉外面还有人在接近。
花御被救走了，逃向另一个方向。
九相图不在花御身上，继续去追也毫无意义。
夏油杰用衣袖随手擦了下脸上的血污，给五条悟打了个电话，对方很快就接了。
“我这边已经结束了，东西不在那只咒灵身上。”
“咒灵呢？”
“被同伴救走了。”
“啧，真逊啊杰。”
“你那边呢？是还没开始还是已经结束了？”
“没开始，我飞了老半天了一个可疑人物都没遇到，我都怀疑是不是情报有误了。”
“选项已经排除了一个，能截到九相图的人不是你就是乐岩寺校长，你还是继续追吧。”
“你过来？还是回去？”
“我回去。”夏油杰道，“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看到那个女人开始，我的心里就觉得很不安，总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五条悟：“我看过了，那就是个普通人类，身上的咒力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计。”
夏油杰：“或许是我杞人忧天了，但还是得回去看看才放心。”
“也是。”电话那头传来五条悟极轻的一声叹息，“荆那家伙，有点事故体质。”
“你先回镰仓吧，晚点我这边处理完了再过去找你们。”
夏油杰不是不相信六眼的能力，相反，他比任何人都要信任五条悟的判断。
那个女人只是一个普通人类——既然这是六眼看到的情报，那就说明事实的确如此。
但，普通人类难道就不会对咒术师产生威胁吗？
对于这一点，夏油杰持怀疑的态度。
人类是很危险的。
对荆这种信任人类、想要保护人类的咒术师而言，尤其如此。
他想要保护弱小的心，会成为他的弱点。
夏油杰把森林的位置发送给了辅助监督，方便他们过来收拾战斗过后的痕迹，然后便立刻坐上凰鸟往回赶。
赶路时他给荆打了个电话，但是电话不通。
二十分钟后，夏油杰重新抵达海岸上空，这里的景象已经和他离开前大不一样。
他所担心的所有事，全都发生了。
巨大的海浪翻涌着朝岸上冲来，而海岸之上，还到处都是因为恐惧或受了伤而无法动弹的游客。
“快逃！！”
荆沙哑到几乎撕裂的呼喊声被淹没在了海浪之中。
咒言生效的一瞬之间，海岸上的人全部被瞬移到了远处，而荆却因为过度使用咒言身体无法动弹，被咒灵伸长的触手贯穿了腹腔。
“荆……”夏油杰艰难地从嗓子里挤出声音来，猛然抬高的嗓音带着崩溃的绝望，“荆！！”
他说了无数遍的自欺欺人似的正论，终于在此刻彻底崩落了。
荆会死。
为了救这群没用的废物，荆要死了。
可怕的念头不断地盘旋在心头，一遍遍地摧残着他的心脏。
为什么没在感觉不对劲的时候就立刻返回来呢？
为什么没有坚持守在荆的身边？
为什么非要去追回九相图不可？
特级咒物丢了又怎样呢？会有人死？人类社会会崩塌？
这群猴子们死就死了。
死了才更好。
要不是因为他们，就算遇到了特级咒灵，荆也至少可以自保。
夏油杰死死地抓着凰鸟身上的羽毛，头发在向下俯冲带来的狂风之中散开，凌乱地飞扬着。
缩紧的瞳孔之中映着的那道身影不断地放大。终于，他看清了荆如今的模样。
左臂骨折了，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扭曲着，腹部狰狞的血洞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掉着暗红色的血、和碎裂的内脏组织。
荆已经站不稳了，如同薄纸一般轻飘飘地向前倒去。
在他摔倒之前，夏油杰稳稳当当地抱住他。
荆浑身上下都是刺鼻的血腥味，可夏油杰对此毫无办法。
他开始悔恨为什么自己当初没有坚持到把反转术式学会为止。
“又来一个。”陀艮的身形从落下的海潮之中显现出来，“那就把你们两个和这群人类全都关进我的领域里吧。”
“随你的便。”夏油杰抱着呼吸渐渐微弱的荆，声音冷如冰雪，“反正我也没打算救他们。”
夏油杰的话显然超出了陀艮的预料，它有些困惑地歪了下头：“你不是咒术师吗？”
直到被游云活生生勒断脖子的那一刻，陀艮都没有得到回答。
镰仓的海边，尸横遍野。
一部分是陀艮杀的，一部分死在了夏油杰的咒灵手下。
夏油杰来不及去找那个可疑的女人，结束战斗后立刻去查看荆的情况。
这种程度的伤只有硝子能治好，但硝子现在远在东京高专内，而以荆此刻的情况，夏油杰也不敢随便挪动他。
如果是五条悟的话，就能有办法把荆立刻转移回去。
夏油杰联系了五条悟，让他立刻回海岸边。
“荆、你还能听到我说话吗？”夏油杰一直在和荆说话，试图帮荆保持住意识，可是荆却迟迟没有回应。
好在呼吸尚存。
“荆，别睡。”
“活下去，拜托了……”
夏油杰用力握紧荆的手，眼眶通红，眼泪却已经流不出了。
或许荆在硝子的救治下能够活下去，可是他没办法再陪伴在荆的身边了。
他没法再相信这个世界是正确的世界，也不能再作为保护人类的咒术师活下去。
“对不起，荆。”
“……我食言了。”
和你一起度过的最后一个春天，很幸福。
第052章 暑期合宿（1）
那是太久太久以前的事, 久到他不愿去回忆。
如今陪着荆重看了一遍前尘往事，才发现原来记忆还是如此的清晰。
只是，就算他什么都记得也是徒劳。
他无法告诉荆自己到底是谁，也不能强行把过去的事全部塞进荆的脑袋里。
这是他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换来的机会——重启世界的条件是, 他们必须严守规则。
他不是人工智能, 更不是电脑程序, 而是一个已死之人的亡灵。
拼命挣扎着留下了最后一丝意识，只是为了陪伴在荆的身边-
“系统、系统……”
“GT-01君——”
“什么？”
“你最近宕机的次数有点多啊。”荆嘀嘀咕咕地抱怨道，“你上班这么摸，不会被老板扣工资吗？”
“我哪来的老板。”
“什么？居然没人管着你吗？你这家伙过得可真是幸福啊！”荆听听也就过了, 没有在这句话上纠结太多，“话说现在这是什么情况，不会是出什么Bug了吧, 还回得去吗？”
按理说从回忆印象里脱出之后就该回到现实世界了, 但是现在荆的周围还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没有, 有点像是他作为雾原荆刚刚死掉的时候。
“可能是因为刚才时间线跳跃了好几次。”系统说，“等等就好了。”
荆就只好老老实实地等着，继续在脑袋里琢磨刚才看到的东西。
片刻后, 他忽然开口：“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人呢？”
“谁知道呢。”
系统随口回答完，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通过回忆印象给荆播放的记忆掐断在他和荆告别准备去截咒胎九相图的时间点上，这个时候，那个短发女人还没出现。
“等等、你想起来了？”系统有点惊讶。
当年他和五条悟离开后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其实并不清楚, 只有原本的狗卷荆自己知道。
“差不多吧。”荆说, “刚刚看完那段记忆之后，后面的事自然而然的就想起来了。”
系统的声音有点急切：“到底发生了？”
荆奇怪地咕哝：“……你这么着急干嘛？”
“不过既然你这么好奇, 也不是不可以告诉你。”反正现在出bug了，荆回不去现实世界，也只能靠和系统聊天打发时间了。
“学长们因为紧急工作离开之后，那个女人忽然就来和我搭话了……”
荆将当时的事娓娓道来。
那是个留着黑色短发的女人，戴着一顶遮阳用的渔夫帽，帽檐压得很低，以至于他都看不到对方的眼睛。
女人的嘴角是弯着的，声音温柔，态度是十分友善。她缓步走到荆身边，客气地问：“请问，您用的烧烤架是在哪家店租的呢？”
荆不便说话，只抬手给她指了个方向。
“谢谢。”女人道完谢，却并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反而很自来熟地聊起了荆的事，“我看刚刚和你一起的还有两个很年轻的男人，你们是学生吗？”
荆对陌生人向来会保持该有的礼貌，尽管因为夏油杰的那个吻，他现在并没有什么心情和人闲聊。
【不算，都已经毕业了。】
【抱歉，我是个哑巴，不能说话，只能打字交流。】
荆不会和普通人解释自己的术式，所以对他来说最简单的避免麻烦的方法，就是说自己是哑巴。一般只要他这样说了，对方就不会不识趣地拉着他说话了，毕竟没人会喜欢和一个不能说话的人聊天。
荆被主动的女生搭讪的时候，就是用这种方法劝退对方的。
但没想到今天遇到的这个女人，竟然有些难缠。
“没关系的，我只是想找个人听我说说话。”女人叹息了一声，语气听上去有些哀愁，“我是和我丈夫吵了架之后跑出来的，现在情绪不是很好，希望你能谅解。”
说罢，她有些哀怨地看了一眼大海。
荆还以为她存了跳海自杀的念头，不想做陪聊也只好做陪聊了。
【请问您怎么称呼？】
“我随丈夫姓虎杖。”
【虎杖夫人。】荆劝慰她，【虽然不知道您和您丈夫之间发生了什么，但请您一定不要为了别人而想不开，好好过自己的人生才是最重要的。】
女人点了点头:“我会的。”
“我和老公有个孩子，是个很可爱的小男孩，现在已经上小学了。他的身上承载着我的希望，每次一看到他，我就觉得未来还是有盼头的。”
女人念念叨叨地讲着自己儿子和丈夫的事，话说不完似的。尽管荆对这些家长里短的事并不感兴趣，但想到女人刚才看大海那个幽怨的眼神，也只能硬着头皮听下去了。
他怕他一个不注意对方就要跑去沉海。
就这样聊了十几分钟的时间后，女人忽然接到一通电话。
“喂？”
“你已经到了啊，我知道了。”
“手机用着还适应吗？”
“那就好。”
“嗯，我这边已经找到人了。”
找到人……？她是故意来找他的吗？
荆听着女人的话，还没想明白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就看到她忽然站起身来。
“闲聊就到此为止吧，狗卷君。”女人扭过头来，“你的身体，我就收下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背后的大海毫无征兆地翻起巨浪。海浪掀起的狂风呼啸而过，吹飞了她头上的米白色渔夫帽。
遮掩在帽子里的缝合痕迹露了出来。
荆看到她脸上露出温柔到有些诡异的笑容。
“然后那个叫陀艮的咒灵就出现了。”荆告诉系统，“海洋是陀艮的主场，他能够操纵海水和海洋生物，海岸上又到处都是人，我为了保护他们，很是苦战了一番。”
其实何止是苦战。荆自从诅咒师事件后评级就没怎么升过，到高三毕业时也才达到准一级。陀艮是特级咒灵，即便才降生不久战斗经验不够丰富，也完全能够压着他打。况且周围还有那么多人需要他来保护。
几乎必死无疑的一场压倒性战斗，荆硬是撑了下来，直到夏油杰赶回来时才倒下。
荆不清楚系统其实知道他受了多么严重的伤，只是用一句“苦战”将那场艰难的战斗轻轻揭过了。
“那个姓虎杖的女人想怎么得到我的身体我也不太清楚，陀艮出现之后她就消失了。”荆说，“但陀艮应该是想杀了我的。”
“后来我伤势差不多痊愈之后，和五条前辈也提过这个女人的事，他动用了五条家的人脉去查，也没什么结果。日本这么多人，只凭‘虎杖’这么一个姓氏，也很难锁定目标。而且这么可疑的家伙，说不定根本就是没有登记过身份的黑户，或者根本就是用的假名。”
“但是后来那个女人就没有再出现过了，我也就没有再花精力去查。”荆不由地叹了一声，“事故体质是真的，为什么总是让我遇到这些倒霉事呢……”
五条勉因为堂兄对他的偏爱而恨上他，甚至不惜与诅咒师合作也要害他。这也就算了，那个想要他身体的女人更是莫名其妙。
荆不认识对方，甚至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被盯上的。
系统：“绝大多数咒灵都是厌恶人类的，不太可能和普通人类合作，所以那个女人多半是诅咒师之类的人物。”
荆：“可是五条前辈的六眼都没看出端倪……”
系统：“就是这一点最奇怪。”
但系统自己对此也没什么头绪，毕竟在此之前他也没有遇到过连五条悟的六眼都看不分明的情况。
咒胎九相图被盗和荆被袭击的事是前后脚发生的，尽管没有证据能证明那个女人和盗走九相图的咒灵们有关联，但他的直觉告诉他二者之间很有可能存在着某种联系。
后来，九相图似乎也并未找回。
他离开咒术界掌控盘星教后，也接触过不少诅咒师和咒灵，但直到他在百鬼夜行时和荆同归于尽，都没有再见过那个女人。
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般。
这件事光靠讨论也不可能有结果，两人的对话停在这里。
没过几分钟，荆终于成功登出了，回到了现实世界。
一低头，大福不知道何时从猫爬架上下来了，正美滋滋地窝在荆的大腿上睡觉。
转眼又是一周时间过去，这一届高一学生的期末考试总算是结束了，全员都顺利通过。
接下来，就是和京都校学生的暑期合宿了。
荆还在为另一个主线任务的事发愁。
他反转了阵营之后，成为夏油杰同伴的主线任务已经失败了，但是拉乙骨进盘星教的那个还在，就很奇怪。
难道说，这个任务还能钻一钻空子吗？比如拉乙骨一起和他做间谍？
荆想，这个方法好像也可以一试啊！
不过事涉学生，他得先和五条悟商议。
荆和学生们一同乘上高专包下的专机，在下午抵达了合宿目的地。
冲绳岛是日本最受欢迎的旅游胜地之一，在夏天格外有人气，更何况现在大多数学校都放暑假了，学生们也终于有空出来旅游。岛上几乎遍地都是人。
旅游旺季，出来偷鸡摸狗的贼也多了。
从飞机下来去旅馆的路上，荆立刻就目睹了一场精彩的追逐戏。
有个女孩儿被小偷偷走了钱包，小偷一路狂奔，后边还有个人一路狂追。
“你给我站住！！”
追小偷的男孩是个粉色头发的少年，看起来不过十几岁的年纪，身上穿着不知道哪个学校的校服。
他的同伴着急地呼唤他：“虎杖！你别追了！还是直接报警吧——”
本来看到小偷，荆的职业病犯了，正要去追，一听到“虎杖”这个姓氏，脚步却下意识地停了。
第053章 暑期合宿（2）
没有哪个警察能忍住在街上看到小偷还不去抓的。
荆只停顿了一下, 身体的反应却还是很诚实，立刻就要再往小偷和粉发少年的方向追，但这次却被五条悟伸手拦住了。
“我知道你很急，但是先等等。”五条悟压低声音道, “看看那小子是什么情况。”
荆点了点头, 在他身边站定了。
学生们忙不迭地在各个摊位边乱逛, 倒是没注意到两个老师这边的情况。
远处，原本与粉发少年相隔十几米的小偷已经在街道转角处被追上。
被少年抓住了卫衣帽子厚，他很是惊恐，想也不想地就回身给了少年一拳, 但却反被有力的手掌挡住了拳头，一脚踹在肚子上。
与少年同行的中学生们惊讶地大呼小叫起来。
“我靠这你都能追上啊？！”
“不愧是悠仁~日本的博尔特！”
“我看你小子也去考警察学校算了！体能测试这不轻轻松松？”
“你觉得呢？”五条悟微微偏过头去看荆的侧脸。
荆的眼睛还落在那少年的身上，闻言点了点头, 夸赞道：“厉害。”
甚至是能在警察学校的体能测试里拿第一名的程度了, 这样强健的体魄和超乎寻常的运动能力和反射神经，出现在一个中学生身上, 的确令人惊叹。
咒力微弱的普通人类，但并不普通。
“这小子怪可疑的，作为人类来说的话。”眼罩怪人摸了摸下巴, 一本正经地评价起一个外表看起来比他正经很多的中学生，“他给我的感觉倒是和那个女人很类似。”
“走吧，过去看看。”五条悟说着，自然而然地拉起荆的手腕。
荆愣了一下, 还是跟着他走了。
两人穿过汹涌的人潮, 来到少年身后不远处, 对话声在耳里愈发清晰起来。
“请你把手提包还给刚才那位小姐，不然我就要报警了！”
“好的……请原谅我、再也不敢了……”
“还有啊, 你这样在人多的地方奔跑实在是太危险了，万一出了踩踏事故怎么办？”粉发少年表情认真地教育着跪在地上生无可恋地小偷，“偷东西之前你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吗？太缺乏安全意识了！”
荆：“……”这少年的同学说得没错，他的确是个适合做警察的好苗子。
五条悟笑得挺乐呵：“这小子有点意思啊，我觉得他和惠会合得来。”
【你是想起干坏事后被伏黑君教育的情景了吗？】
“哼哼~才不是——”五条悟语气轻快，“看来你住在惠那里的几天，他没少和你说我的坏话啊！”
“这孩子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爸爸我真的很伤心~~~”
【很显然，你被讨厌了。】
“孩子他妈，怎么连你也说这种话~~~”
【？】
【我才二十五岁，没有那么大的儿子。】
【你又想挨揍了吗？前辈。】
荆威胁似的捏紧拳头在五条悟眼前展示了一下。
没想到这家伙厚着脸皮说：“打是亲骂是爱，你打我吧阿娜塔！”
“呕——”荆做了个捂嘴呕吐的动作。
不一会儿，附近的巡警来了，将小偷带走。虎杖把抢回来的手提包还给失主，对面朝他鞠躬道谢，直起身子时脸上有些红晕。
“还挺受欢迎的嘛~”五条悟轻浮地吹了个口哨，拍拍荆的后背，“你等着，我去把他骗过来。”
荆：？
没听错吧，这人刚刚说了“骗”？
五条悟迈着轻快的步伐朝着粉发少年走去了。
五分钟后，他带着少年和学生们集合。
看着突然多出来的一个人，四人面面相觑，用眼神互相询问，但没人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一个比一个困惑。
“向大家隆重介绍！！”五条悟摆了个仿佛要把少年展示给所有人看的夸张姿势，“这位少年名叫虎杖悠仁，接下来的时间将要和大家一起参加姐妹校合宿哦——”
虎杖朝几人鞠了个幅度很大的躬：“我是虎杖悠仁，中学三年级，请各位前辈多多指教！”
“……真是意味不明！”禅院真希推了推眼镜，用不善的目光打量着虎杖，“哪有让随地捡来的中学生一起参加合宿的道理啊？”
她一指笑得呆头呆脑的虎杖，质问五条悟：“他要以什么身份参加啊？”
五条悟笑眯眯：“沙包。”
其他人：“？？？”
虎杖一脸严肃：“没错！”
其他人：“……”
熊猫喃喃道：“果然，我就知道你终有一天会走上反人类的道路的，悟……”
“不要以为你是熊猫就可以不说敬语。”五条悟摇了摇手指，“总之，事情已经定下了，你们反对没用。合宿期间要好好爱护可爱的小学弟哦~”
真希咂了下嘴：“真是个我行我素的家伙……”
总而言之，由于五条悟的临时起意，虎杖悠仁加入了这次合宿。
荆觉得很不可思议，五条悟到底是怎么用几分钟的时间就把人骗来的啊？而且虎杖居然会相信一个戴着眼罩的怪人，实在是难以理解……
登上接送巴士的时候，荆主动朝虎杖招了招手，让对方来自己身边的位置坐下。
虎杖以为荆是在照顾自己，很有礼貌地鞠躬道谢。
“那个、您就是狗卷老师对吧？”
荆点了点头，简单地解释了一下自己不方便说话的事，然后就问起虎杖：【五条前辈和你说什么了？你居然会答应和我们一起。】
“唔、五条先生和我说现在正好缺一个打工的，日薪五万円，问我要不要来。”虎杖的眼睛里透露着属于中学生的清澈愚蠢，“正好我爷爷快要过生了，我想攒点钱给他买生日礼物，所以就答应了。”
荆：“……”
现在日本大学生刚毕业时的月薪一般也就二十多万，打工的日薪比这还要更低些。
日薪五万，还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信啊。
【虎杖君……我觉得你最好也要加强一下防范意识哦。】
【你这样很容易被人诈骗的。】
【还好我们不是坏人。】
虎杖哈哈笑起来：“怎么说呢，我第一眼看见五条先生就觉得他应该不是坏人，我直觉还是挺准的！”
看起来性子很直爽的人往往直觉也很准，看来虎杖就是这种类型。
【所以他真让你做沙包？】
“沙包是夸张说法啦。”虎杖说，“他就是喊我给他家孩子当陪练。”
“哦、对，我说我会做饭，他就让我把合宿期间的伙食也包了！”
一般来说，五条悟口中的“我家孩子”，都是指的伏黑惠。
每个暑假伏黑惠都要跟着五条悟一起修行，所以这次合宿五条悟让他也一起参加。但伏黑惠因为和自己班上的同学还有约定，不是和他们一起出发的，今天晚一些才会到。
“五条先生的孩子多大啊？”虎杖好奇地问，“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男孩儿，和你一样大，也是中学三年级。】
“诶？！”虎杖震惊地睁大眼睛，“那、那五条先生已经快四十岁了？完全看不出来！”
他音量有点大，被五条悟听到了。
靠坐在最后排一副悠哉模样的男人扬声道：“我二十七——”
虎杖掐指一算，震惊到整个人差点石化。
“二十七岁……孩子十六岁……也就是说、五条先生是十一岁就和女人……”
【……是养子来的。】
虎杖长长地松了口气：“那就好。”
和虎杖交流的时候，荆一直用余光观察着他的反应。
目前来看，虎杖除了过于天真且依赖自己的直觉以外，看起来非常正常。甚至可以说是他们这一行人里最正常的那一个。
虽然擅自揣测虎杖悠仁和那个女人有关联荆感到很抱歉，但处于谨慎考虑，该查问的还是得查问。
荆重新找了个话题，从虎杖的学校问到同学再问到家庭，绕了一个大圈子，终于问到了虎杖的家人身上。
那一年女人和荆聊天的时候告诉他，自己有一个上小学的孩子，年龄算下来和虎杖是能对得上的。
【感觉现在还会自己带饭去学生的男生已经不多了，你做饭的手艺是妈妈教的吗？】
“不、是我自己看菜谱学的。”虎杖挠了挠头，“我没见过我妈妈，她生下我之后就不在家里了。”
荆觉得有点奇怪。
【一面都没有见过吗？】
虎杖点了下头：“我爸和我爷爷也说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哈哈，你觉得奇怪吗？其实我也觉得蛮奇怪的，世界上很少会有丢下孩子完全不见面的妈妈对吧。”虎杖咧嘴笑着，那笑容看上去有几分淡淡的无奈。
或许他已经习惯了没有母亲的生活，但心里还是想见那个人的。
“啊、不过，我虽然没亲眼见过她，但是有她的照片来着。”虎杖拿钱包，打开给荆看，有些骄傲地说，“是个美人呢！”
透明夹层里存放着一张过了塑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依偎在丈夫身边，微微笑着，额头上有一圈很明显的缝合线。
照片的右下方有一行用马克笔写下的字，字迹是难得的工整隽秀。
【To悠仁：
好孩子，妈妈会一直看着你的。
未来有一天，我们一定会再见。
By虎杖香织】
荆看着这行字，忽然有点冒冷汗了。
虎杖悠仁说从未见过母亲，可是在他与虎杖香织的交谈中，对方却说了很多关于儿子的事情，而且知道得非常详细。
莫非，她就在某个地方一直监视着虎杖悠仁吗？
第054章 暑期合宿（3）
荆：虎杖香织, 旧姓藤野。
五条悟：get√
与虎杖的交流暂时告一段落，荆把问到的信息在LINE上发给五条悟。快到合宿地点的时候，荆就已经收到了五条悟的回复。
五条悟：查到了。
五条悟：藤野香织，在十七年前死于一场车祸, 生前的职业是护士。
五条悟：她父母双亡, 家里的亲戚拖着不愿意领走她的遗体, 就一直存放在殡仪馆里。本来满三个月无人认领后就该直接火化了，但是她的遗体却在火化前几天离奇地消失了。
五条悟：当时，咒术界和警察厅之间还没有建立起合作关系，警察无从查起, 所以这起盗尸案就被归为悬案了，至今也没有结果。
五条悟：她应该没有和虎杖君的父亲登记结婚吧？
荆：说是没有结婚，生下孩子就走了, 只给虎杖君留下一张写了留言的合照。
五条悟：哼哼~真是可疑~
五条悟：你说虎杖香织到底是根本没有死过, 还是死而复生了呢？
荆：大概是后者。
荆：殡仪馆保存遗体的方法一般有两种，冷冻或是注射福尔马林, 就算她是被误判死亡，被这样折腾一番也肯定没命了，而且遗体还是保存了三个月之后才不见的。
五条悟：你说得对~
五条悟：假设虎杖香织的确是死而复生之人, 那么她特地找了个男人生下孩子又跑路的目的会是什么呢？
荆：而且她好像还在关注着虎杖君的情况……
荆：啊、我记得我和她交谈的时候，她曾经说过她的儿子给了她希望！
五条悟：这样看来的话，虎杖香织的目的和虎杖君有关，迟早有一天她会来找儿子的, 我们只需要守株待兔。
五条悟：[猫猫剪刀手.gif]
看到五条悟发的表情包, 荆直觉这家伙大概又要整什么新活了。
高专租下的合宿住所是一家靠海的民宿, 风景绝佳，沙滩上支起了排球网, 可以打沙滩排球，也提供了能晒日光浴的沙滩椅。
夏日海景是很美的，但是这画面看得荆有点犯PTSD了，他不由地想起夏油杰的吻，想起虎杖香织的笑，想起来势汹汹的陀艮和被贯穿的腹腔，头皮一阵阵地发麻。
“你又在想那个时候的事了吗？”系统的声音陡然响起，“那些都已经过去了。”
“过不去啊。”荆有些勉强地笑了一下，“正是那天的事造就了现在的夏油杰，不是吗？”
系统顿了顿，才说：“其实他迟早都会走的，就算不是因为那件事，也会因为未来的某一件事离开。”
“我不知道你信不信因果，但那个人离开咒术界的因，是在作为咒术师的种子降生在这个世界上时，就已经埋下的。”
“就算知道是这样，也会忍不住后悔的。”荆低声喃喃道，“我也是，五条前辈也是。”
“因为是很重要的人……所以才无法置身事外，无法不后悔啊。”
系统再度陷入沉默，荆调笑地问他：“怎么了，不会是被我说的漂亮话感动到偷偷抹眼泪了吧？”
“……不是。”系统出声的时候，尾音有点沙哑。
“大家——京都校的同学们来了哦——”
身后传来熊猫的呼告，荆回过头去，看到几个身着高专制服的陌生少年少女各自拉着行李箱站在一起。伏黑惠也在，多半是中途遇到的。
京都校负责带队的老师是庵歌姬，她一身巫女打扮，很有京都女子的风味。
“你应该是第一次见歌姬吧？”五条悟低声和荆介绍，“她是我的学姐。”
那可真是大前辈了。
荆看向庵歌姬，发现庵歌姬正好察觉了他们这边投去的视线，扭过头来狠狠瞪了一眼。
荆有点茫然无措地看向五条悟，对方拍了拍他肩膀，习以为常地说：“放心吧，她是在瞪我。”
“也不知道为什么，歌姬从很久以前就看我不顺眼呢。”五条悟摊了摊手，神色轻松，显然并不把庵歌姬对他的厌恶放在心上。
双方的一年级都是今年春天才入学的新生，彼此尚未见过面，这还是头一次参加姐妹校之间的交流活动。五条悟当了甩手掌柜，让他们自己互相认识认识，然后转头就去逗弄庵歌姬。
“歌姬歌姬，硝子托我给你带了伴手礼哦，是你爱吃的——”五条悟拎起装在纸袋里伴手礼，朝庵歌姬晃了晃。
对方还是对五条悟一脸嫌弃，似乎是勉强看在家入硝子的面子上才愿意接近这个人。
“替我谢谢硝子。”
庵歌姬别扭地说完，正要伸手去拿伴手礼，就发现自己的指尖停在了纸袋半厘米前的位置再也不能前进了。
“真过分啊歌姬，明明是我带给你的呢，你怎么只对硝子说谢谢啊。”五条悟欠兮兮地说。
庵歌姬：“……”
“去死——！！！”
终于还是爆发了。
庵歌姬完全没了在学生面前故意端着的老师范，张牙舞爪地要揍五条悟，但是由于无下限术式的阻挡，只能徒劳地狂怒。
五条悟乐得很：“歌姬你好逊——”
……怪不得被人家讨厌了呢。
荆嘴角一抽。
他看着眼前的画面，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话说、明明之前他揍五条悟的时候五条悟完全也可以用无下限术式拦住他，但是五条悟却并没有这样做。
有针对性的抖M？
荆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形容五条悟在这方面上的双标。
那头，伏黑惠和未来前辈们打完招呼，正朝着五条悟走来，眼神还停留在那个唐突出现的粉发少年身上。
“五条先生，那个粉色头发的家伙是谁啊？”
“给你找的陪练。”
“……哈？”
五条悟一把揽过伏黑惠的肩膀：“那小子的身体出乎寻常的好，虽然没什么咒力也没有觉醒术式，但我觉得他可以走你小姑的路线，是个可塑之才。”
“……”
以伏黑惠丰富的经验，他觉得五条悟的重点应该还在后面。
他问：“所以呢？”
五条悟理直气壮地说：“暑假后就是高专的入学考了，你去把他骗来参加。”
……这家伙的教育方针真的没问题吗？
荆无语了一下，从衣兜里掏出忽然开始震动的手机。
是陌生地址发来的新邮件，熟悉的口吻。
三天两头换一个新地址联系他的人，只会是夏油杰。
不是说下次见面是暑假后吗？这家伙不会临时起意给他找什么事了吧？
怀着不安的心情，荆点开了邮件。
扫了一眼消息，他的眼神立刻就变得严肃了起来。
【现在这个时间点，你应该和悟一起在冲绳吧？
最近我这边收到消息，有一只术式很特别的特级咒灵一路向南去了，就是在冲绳附近没了踪迹。
它似乎可以改变灵魂的形态，我手下有两个诅咒师死相很难看。
咒灵的特征是蓝色长发，脸上有缝合线。
你小心一点。】
第055章 暑期合宿（4）
看完夏油杰发来的邮件, 荆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人是不应该会对他付出真切关怀的。
一个会威胁他逼迫他的人，或许提醒时还带着别的目的。
荆回复过去：【你想让我帮你抓住它？我大概会死掉。】
【……不，只是单纯的提醒。
出于战略性考虑, 这只特级咒灵也不是不可以收服, 但我觉得它太过危险了, 留着未必是件好事。
而且我没有折磨敌人的爱好。除非发现这家伙的术式还有别的用法，否则我都会抱着要彻底杀死它的觉悟追杀它。
我劝你们也不要手下留情。
说实话，这二十多年来新诞生的特级咒灵，无论是数量还是危险程度都已经远超从前, 高专那套评级标准早就应该更新了。别说一级咒术师，就算是特级面对它们时也会觉得棘手。
一切还是以谨慎为上。】
随邮件发过来的还有两张照片，是死亡的那两名诅咒师的遗体。正如夏油杰所说, 死相非常难看, 连在案发现场见多了尸体的荆都感觉到有些不适了。
两名诅咒师别说外形了，连男女都已经看不出, 身体完全变成了怪物的形状，连流出的血都是不似人类的诡异蓝色。
这是能改变人体形态的术式吗……？
荆忽然明白夏油杰那句“我没有折磨敌人的爱好”是什么意思了。
对于术师而言，被变成像咒灵一样的怪物凄惨地死去可是巨大的屈辱。
就在荆看夏油杰邮件的这会儿功夫里, 五条悟的手机也响了。他这才放弃逗弄庵歌姬，把硝子给她的伴手礼塞进她怀里：“好了别炸毛了。乖，先一边玩去。”
“五条悟、你！！”
五条悟接了个电话，原本还微微扬起的唇角忽然压平了。
“死了一个岛的人……嗯, 知道了。”
庵歌姬意识到有事发生, 很快恢复了作为教师应有的平静。
“发生什么了？”
“看来这次的合宿还没开始就要泡汤了。”五条悟挂了电话, 摊手，“我们校长的消息, 冲绳附近一个小岛屿上的人遭到特级咒灵的袭击，无一幸免。”
“发现岛民尸体的是猪野君，据他所说，那只咒灵的术式很特别，死去的岛民全都被变成了怪物的形态。一开始他还以为那些怪异的尸体都是咒灵，但是其中有只怪物在濒死之际还在不停地喊爸爸妈妈，像是个小孩子。”
“猪野君在她身上发现了一只学生书包，里面有一盒儿童便当。”
庵歌姬不由地皱起眉头。光是听五条悟的转述，她都觉得残忍。
“猪野君没事吧？”
“他去岛上的时候咒灵已经离开了。”
猪野琢真捡回了一条命，他只是二级咒术师，面对这样危险的特级咒灵根本束手无策。
目前被评定为特级的四人里，乙骨忧太还是未成气候的雏鸟，九十九由基常年找不到人，夏油杰叛变，所以最后这类危险事件基本都落在了五条悟身上，所以他才时常忙得分身乏术。
刚才的电话，就是夜蛾打来喊五条悟行动的。
尽管五条悟身上总是压着重担，但他本人对此并无怨言。他自己也清楚，这些强大的特级咒灵的降生、极恶事件的频发，都是因为他。
“那家伙说不定还在冲绳附近徘徊。”五条悟道，“我得去逮人了。歌姬、荆，学生们就先交给你们了，有事随时联系。”
荆抬头看向准备离开的五条悟，心底不知为何总觉得不安。
先杀盘星教的诅咒师，再杀合宿地点附近的岛民，同时招惹到了夏油杰和五条悟两名特级，总感觉那只咒灵行动的指向性是很强的。
可是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咒灵从诞生起就和咒术师互为敌人，它们当然想要杀光咒术师，但是没人敢主动招惹五条悟。
具备智商的准一级以上咒灵尤其如此。
会不会是想借机把五条悟引走呢？
荆不由地看向正与伏黑惠交谈的虎杖悠仁。
他和五条悟看法一致，都认为虎杖香织迟早会回来找自己特意生下的孩子。如果袭岛事件也与虎杖香织有关的话，那么被盯上的人就不会是五条悟，而是虎杖悠仁。
可眼下有一只极其危险的特级咒灵在外肆意游荡，祓除它是当务之急，他也不可能因为自己没有证据的猜测强留五条悟在冲绳岛上。
若是因为他将五条悟留下，导致又有其他普通人死了，那就是他的过错了。
荆捏紧了手机，上前轻轻扯住五条悟的制服衣袖，低低道：“前辈……”
“荆？”五条悟回头看到荆的愁容，忍不住伸手揪揪他的脸，安慰道，“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不会再像上次一样让你……和忧太身陷危险了。”
荆点了下头，思来想去，还是把手机上提前打好的字给五条悟看：
【那只特级咒灵的术式似乎能够触及灵魂，你要小心。】
【它是蓝色长发，缝合脸。】
这是连高专这边都不知晓的情报，猪野琢真没有正面撞上那只咒灵，所以并不知道它的外貌特征。
五条悟意识到了什么，压低声音：“……杰告诉你的？”
荆没有否认。
“这么说来，不是他捣的鬼。那我就放心了。”五条悟勾起唇，“竟然从杰这里得到了敌人的情报……久违的有种和他联手作战的感觉了，好怀念啊。”
五条悟的反应和荆想的不一样，看上去很开心。
【前辈……有时候感觉挺呆的。】
“是吗？”五条悟随意地活动了一下手腕，“其实我到现在还会做‘如果杰没离开’的梦哦~我还挺想见他的。”
“但是不想你见他。”五条悟又短促地说了一句，趁着荆发呆飞快地戳了下他的鼻尖，然后风一样地溜走了。
荆：“……”
真是一分钟都正经不了。
荆摸了摸被五条悟戳过的鼻尖，一扭头看见庵歌姬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脸上的神情相当复杂。
一看就知道他和五条悟又被误会了。
都怪这家伙总是做些越界的举动！
“那个……”
荆试图解释，但是庵歌姬拒绝接收。
“没什么！”
她小跑着回到了自家学生们的身边，警告他们先好好待在民宿里，暂时不要外出。
看到五条悟离开，东京校的学生们也不约而同地围到荆的身边询问情况。
“狗卷老师，这是发生什么了？”熊猫用爪子挠了挠头。
【有紧急事件，五条先生先去处理了。】
【安全起见，在他回来之前你们不要单独行动，好好待在民宿里。】
荆看向还有点状况外的虎杖：【尤其是你，虎杖君，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一个人待着，你最好就留在我的视线范围内。】
虎杖虽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点了下头：“知道了。”
窗外传来海浪轻轻翻涌的响动，让荆心中的不安感加剧。
和陀艮的苦战太过印象深刻，那天的一切都在他心底留下了巨大的阴影，以至于他连带着对海洋都产生了恐惧。
但陀艮已经被夏油杰所杀，世界上哪有那么多诞生于海洋的特级咒灵。
是他担忧过度了。
荆收回投向窗外的视线，做了个深呼吸平复心情。
令人庆幸的是，学生们都很听话。虽然难得的合宿被要求不能外出，他们也很会自娱自乐，两校的学生自动分成了好几组人，打uno的打uno，玩手游的玩手游。
一直到入夜，这里都无事发生。
荆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些许。
虎杖悠仁和京都校的东堂葵一见如故，这会儿虎杖去厨房下厨了，东堂也跟着一起。
荆始终不放心虎杖，还是跟着一块儿去了。
他也会做饭，虽然手艺称不上特别好，但也可以入口。
准备食材的时候，荆还想着虎杖香织的事，有点分心。直到东堂葵主动朝他凑过来，很是大胆地问了他一个问题。
“狗卷老师，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荆：“？？？”
荆：“……”
怎么回事，他居然没有立刻想出答案。
他不会真的已经不喜欢女人了吧？！
不、不行，他一定得答出来！他不想被京都校的学生也误会他是同性恋了！
找个人做参照好了……
脑海里不知怎的就冒出了夏油杰的脸。
荆沉默片刻后，艰难地开口：“……留黑色长发的，说话很温柔的，女人。”
嗯，是女人。
“成熟御姐派？还是温柔人妻派？”东堂葵不知道荆脑内的“参照物”，摸了摸下巴，“我还以为老师你这么安静，会喜欢比较吵的女人呢。”
“比如五条老师的性转版。”
荆：“……”
为什么话题又绕到这个人身上去了啊？！
荆咳了一声，终于找回教师的威严，指了指东堂葵手头的番茄，示意他认真清洗食材。
一个小时后，所有人的晚饭终于准备好了，外头的天也完全黑了。
主食是民宿老板提供的荞麦面。冲绳的荞麦面口感特殊，是当地的特产美食之一，老板会用这个招待客人也很正常。
但是，那个人也喜欢吃荞麦面……
荆越想越郁闷，最终没能吃下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狗卷棘就坐在他旁边，担心地扯了扯荆的袖子。
荆只是摇了摇头，告诉弟弟自己没事。
“狗卷老师。”狗卷棘右手边的乙骨探出头来，提醒他，“你包里的手机好像在震。”
荆回过神来，朝乙骨道了谢，起身去查看消息。
很巧，是他想着的那个人。
【刚刚又确认了一件事。
有人趁我最近不在，盗走了我保存在据点里的五条勉的尸体。】
心中的不安感愈发强烈。
荆立刻关了邮箱给五条悟打了个电话。
手机里传来短促的忙音，然后提示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
第056章 突发事故【二合一】
五条悟的六眼可以看到咒力残秽, 这让他比其他咒术师都更加适合追踪。
他来到事发岛屿的上空，以此处为中心向四周搜索。
西边还有两座小岛，上面住着以捕鱼为生的渔民，东边则是一片密林, 穿过密林后, 又是一片村庄。
这附近都是乡下, 人口稀疏，而且都已老人为主，青壮年和小孩都很少。这就等同于，如果遇到什么危险, 他们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甚至连逃跑的能力都没有，只能任人宰割。
在还没有捉到那个作恶的家伙之前, 时间就是生命。
五条悟以最快的速度探查完另外两座岛屿, 然后重新落回地面，去搜查密林。这里的地形显然更适合藏身。
但是在密林里走了一阵之后, 五条悟忽然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他找不到出口了。
五条悟自认方向感不错，哪怕是在沙漠里都不会轻易迷失方向，更何况是在这里。
可他不停地往前走, 却好似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五条悟忽地停下了脚步，认真捕捉从远处传来的细微声响。
六眼虽然有三百六十度的视觉，但是能够感知的范围有限，超过一定距离后便难以顾及了。这片密林面积不小, 看来是有人在六眼视觉范围之外做手脚, 偷偷改变了密林的布局。
能够控制植物的术式倒是有些意思, 可惜这点小伎俩是困不住他的。
因为他完全可以从上方突破。
五条悟勾起唇嘲讽地笑了一下，正准备回到半空中去, 却忽然感知到源自某个方向的令人熟悉的咒力流动。
他敛去唇边笑意，随手褪去眼罩，回身看向正向他一步步走来的银发青年，苍蓝的眼眸深处波涛暗涌。
面前的人和他有着同样的血脉，和相似的眉眼，眼睑下的泪痣显得哀愁幽怨。
五条悟低声喊道：“勉……”
五条勉的眼眶顿时湿润了，他颤声喊着“悟哥”，然后一个飞扑扎进了五条悟的怀里。
五条悟并未用无下限阻止。
银发青年悄悄弯起唇角，眼底笑意转瞬即逝，很快就开始扮可怜，故作哽咽。
“你不在的时候，我被夏油杰抓走了。”五条勉用力吸了下鼻子，“……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紧紧抓住五条悟身上的制服布料，哀求道：“悟哥，你带我回去吧，我会和狗卷君道歉的，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五条悟的手掌覆上了怀中人的脑袋，轻轻拍了一下、两下。
第三下的时候，他忽然开启了术式，直接吸住五条勉的头顶把人提了起来。
“悟哥？！”
“你——”
“是虎杖香织对吧？”五条悟冷冷地盯着青年的面容，“还是别的什么人，我劝你自己说清楚。”
“不要被我打得奄奄一息的时候，才想起来说真话。”
“啧。”“五条勉”忽然咂了下嘴，“你是怎么知道的？”
此前五条悟已经从荆那里得知了五条勉的死亡，而且他也知道夏油杰因为荆的事恨极了五条勉，不太可能会让五条勉活着。
而眼前这个占了五条勉身体的人，并不清楚他知道了这些，所以才想利用五条勉的身份来对他做什么。
但，这家伙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当年疑似指使咒灵偷盗九相图，还重伤了荆之后，“虎杖香织”就销声匿迹了，以至于他对这家伙放松了警惕。
“我怎么知道的和你有关系吗？”五条悟没有上这家伙的当，继续逼问道，“你布局快十年，究竟想做什么？”
五条悟的指尖燃起幽蓝光芒，气势压人，仿佛得不到答案的话就会立刻用苍将他贯穿。
“五条勉”忽而笑了：“准确来说，我布局了上百年哦。”
“……哈？”意料之外的回答给五条悟干愣了一下。
对方显然是战斗经验非常丰富的老手，趁着这一瞬间的松懈，立刻就从五条悟的手上挣脱了出去。
“五条勉”站在不远处很是讲究地拍了拍身上衣服的褶皱，微微一笑：“在我们家的孩子完成工作之前，你就现在这里待着吧，五条悟。”
他话音才落，头顶便立刻降下一张“帐”来，将整座密林与外界隔绝-
五条悟没有信号，多半已经在“帐”中战斗了。
荆心知以五条悟的强大，他实在不必过分担忧，但心里却还是有些躁动。
这样的情绪还不能让学生们看出来。
夏油杰杀了五条勉这事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五条勉的尸体去了哪儿甚至连他也无从知晓，应该只有夏油杰和他信任的同伴才知道。
然而，五条勉的尸体却就这样不知所踪了。
往最坏的可能性想，或许还有个第三方势力在暗中窥探着盘星教和高专。
这群人要是突然冒出来搅局，很有可能把事情引向更糟糕的方向。
两所高专的一年级学生们都聚集在这里，要是在此时遭遇强敌袭击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那可就是不得了的大事故了。
系统道：“荆，你的脸色不是很好。很担心吗？”
“嗯……”荆轻轻应了一声，“以我过往的经验来说，当巧合都凑在一起发生的时候，就说明根本不是巧合。”
本体不明的特级咒灵突然出现咒杀了一整个岛——用这样一起特大事故将五条悟引开，而五条勉的尸体恰好就在几天前被盗走。学生们一同聚集在冲绳岛之时，他们恰好遇到了与虎杖香织的儿子虎杖悠仁。
为了确认自己的猜想，荆特地去问虎杖悠仁：
【虎杖君，你和你同学是为什么回来冲绳玩来着？】
虎杖放下筷子，说：“哦、是因为前天我在超市买完东西的时候店员告诉我可以积分抽奖，我就去抽了，正好中了一等奖，拿了几张免费旅游券，我就带同学一起来了。”
他挠了挠脸：“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中一等奖诶，本来以为顶多也就中一提抽纸之类的小东西。”
【你记得那个店员长什么样子吗？】
虎杖略作回忆，嘴里喃喃道：“说起来、那位店员也是银色头发呢，现在回想起来，好像长得还和五条先生有点像，说话倒是比五条先生温柔很多。”
“然后这里，有一颗泪痣。”虎杖点了点自己眼睑下的位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因为那么漂亮的人还挺少见的，所以我印象比较深刻。”
荆整个人都僵住了，手臂上寒毛直竖。
“怎么问起这个，狗卷先生也想去抽奖吗？”虎杖很是热情地说，“那家是连锁超市哦，如果你在东京也有去那家买过东西的话，积分应该是可以通用的！”
【不……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
荆低下头去假装吃东西，继续在意识里和系统交流。
“已经死了的人居然又活了，还跑去超市假扮店员把虎杖悠仁引来冲绳？？”荆几乎不敢置信，“还能有这么离谱的事？是这个世界本来就有能将死人复生的方法，还是那家伙跟我一样也是从另一个世界被唤醒的？”
“不会。”系统立刻就否定了荆的第二个假设，“这里只有你一个人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不会再有第二个。”
“因为这个世界本就是围绕着你转的。毫无疑问，你是唯一的主人公。”
系统的说辞让荆觉得有点奇怪，但眼下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了。
系统继续道：“至于让死人复生之法，的确是有的，但在我的认知里，应该只有‘降灵’可以做到。”
“降灵？”
“有点类似于‘请神上身’，可以通过降灵术将一个活人的身体作为媒介，去唤醒已死之人。历史上有过拥有这种术式的咒术师诞生，但非常稀少。”系统解释道，“而且据说降灵术是有巨大风险的，如果召唤的灵魂过于强大，媒介的身体很有可能被对方夺走。”
“那应该也不是降灵术了。”荆冷静分析，“因为降灵术并不需要死者本人的身体。”
还有一个问题，如果五条勉真的死而复生，只对五条悟执着的他又为什么要引虎杖悠仁来冲绳呢？
如果这一切布局都是为了针对五条悟的话，那他不就成了害了哥哥的人了
“啊、”荆恍然，“我知道了！！”
“什么？”
“我猜，无论是五条勉还是虎杖香织，应该都不是死而复生，并不具备原主的思想和感情。”荆说，“他们很有可能是被什么东西操控着行动的。”
“有可能。”系统道，“不过荆，他们未必是冲着五条悟来的。”
“……诶？”荆愣了一下，“不是冲着五条前辈，那就是虎杖君？”
毕竟虎杖香织还特地留言说会和儿子再见，所以荆才会这样想。
系统有所猜测，但不能直白地提醒荆，只说：“从你刚才的结论出发，再想想。”
荆还没有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开始信任这个所谓的“人工智能”，乖乖地倒退回去想。
为什么非要选在学生们合宿这个时间点发难呢？
如果算计他们的人是个能够随意更换身体使用的人，或许对方是想要从他们中间找到更加强大的身体供自己使用。
尚且青涩的特级乙骨忧太、拥有加茂家祖传术式赤血操术的加茂宪纪，还有荆与狗卷棘这对拥有咒言术式的兄弟……那个人想要的是哪一个呢？
荆再次想起多年前在海边那次遇袭。
……开什么玩笑。
这下荆真的有点吃不下东西了，额间冷汗直冒。
又是冲着他来的，这幸运F体质还真是让人吃不消啊。
【我有点胸闷，出去走走。】
【小棘，你就待在这里帮我照看一下虎杖君和伏黑君吧。】
“鲑鱼。”
荆起身独自出去了，沿着海岸线一直往前走。
系统问：“你要去哪？”
“不知道。”荆叹了一声，“总之，先远离他们吧。”
往前走了一阵，荆远远看见有个人蹲在浅海里的一块大岩石上，正百无聊赖地捡着鹅卵石超前扔打水漂。
夜晚黑沉沉的，这附近又没有灯，荆右边的义眼又罢工了，只能凭借还正常的左眼看到那人留着一头长发，侧脸的轮廓却是模糊不清的。
荆看到那人忽然从岩石上站起身来，立刻变得警觉，但对方只是从裤兜里摸出了正在震动的手机。
“喂~花御——”
“嗯？我没有擅自行动哦，还在待机中呢。”
“香织说可以行动了啊，正好——”
那人转过身来，月光落在他灰蓝色的长发和看似单纯无害的面容上，映照出脸上那道诡异的缝合线。
他朝着沙滩上的荆咧嘴一笑，继续向打来电话的人说：“正好，人已经自己送到我面前了呢。”
蓝发缝合脸的特级咒灵。
五条悟追着他的踪迹离开，但他却出现在了这里。
“嗨~我叫真人，是个咒灵。”真人很是热情地朝荆招了招手，“是来杀你的哦——”
下一秒，真人已经以极快的速度移动到荆的面前，朝他伸出手来。
荆没有犹豫，从腿上的枪套里拔出咒具手枪来，抬手就是一枪。
注入咒力的子弹精准地穿过真人的脑门。
趁着对方动作迟钝了一瞬，荆立刻后退重新拉开距离。
贯穿额头的一枪，换做别的咒灵会瞬间毙命，可真人只是顿了顿动作，然后站着原地摸了摸脑门上血淋淋的弹孔，鲜血沿着面部轮廓往下滑落也全然不在意。
“啧，有点痛啊，热兵器真是可怕~~”真人感叹着。
不过几秒钟的功夫，他头上的弹孔就愈合了。
这只咒灵能够修复自己的身体，哪怕受的是致命伤也一样。
荆抓紧时间查看着真人的资料。
[特级咒灵·真人]
[术式：无为转变（能够通过触摸改变自己和他人的灵魂形态）]
就在此时，荆的眼前又弹出了一排排血红色的“waring”。
[请注意，特级咒灵·真人的学习能力及成长速度等级均为EX，如果不尽快祓除，真人将通过不断的战斗成长为更加危险的怪物！]
看着不过是十几岁少年的模样，结果却比荆至今为止遭遇到的咒灵都要凶险。
荆想起夏油杰发来的那两名死去的诅咒师的模样，想起无辜受难的一整座岛的岛民们，心情愈发沉重。
咒灵和他曾经追捕过的那些犯人们都不一样，犯人们或许会对自己做下的事有懊恼或悔恨，但咒灵不会，他们天生就是恶念的集合，是对生命没有怜悯之心的怪物。
所以无需顾虑其他，只要拼尽全力将其杀死即可。
荆有枪，这原本是可以从远处制敌的有力武器，但是真人可以自己治愈伤口，因此子弹也无法阻止对方的行动。
咒言当然也是不能轻易用的，如果无法将真人一击致命，那遭受反噬的他只会变成待宰的羔羊。
在物理打击对真人完全无用的情况下，要怎样才能祓除这家伙呢？
太难了。
这是荆在理性评估过双方的力量之后得出的判断。
目前最好的办法，还是拖延时间等着五条悟回来。
这一点，他还是可以做到的。
荆用余光瞟了一眼暗潮涌动的大海，心里已经有了办法。
“喂我说、你干嘛一直逃啊？”真人步步逼近，就算不用术式，他的身体机能也强得可怕，“你就这么害怕被我碰到吗？”
真人笑得开心，似乎战斗这件事带给他的是无限的快乐。
“别躲啊——”
“放心，虽然我随手就可以杀了你，但是香织嘱咐过我不可以改变你的身体，所以我会慢慢陪你玩的~”
……果然。
虎杖香织不准真人对他用术式，恐怕就是看上了他的身体，想要据为己有吧。
如果他的身体被完全破坏掉了，就无法使用了。
“喂喂小哥哥，你干嘛一句话都不说啊？”
“啊、因为你是咒言师来着？”
“好无聊啊，我不喜欢这么安静的战斗，我喜欢听猎物的惨叫声呢~”
真人的拳头破风而来，但却被荆精准地预判了动作抬手挡下。
真人虽然身体机能强，攻击起来却没什么技巧，荆靠着丰富的肉搏战经验还算可以应付。但他的体力太差了，没法持久地战斗，动作很快就会跟不上的。
得尽快将真人的行动限制住才行。
荆且战且退，一直将真人往海边引，直到自己的脚跟没入了水中。
差不多了。
“再退可就要掉进海里去了哦！”
真人以为他把荆逼到了绝路，大笑着一脚踢过来，结果却被荆一把捉住了脚踝。
右手抓住，左手再覆上去。
荆死死抓紧他，用尽剩余的力气狠狠一甩，将真人抛向了远处的大海。
“沉底吧——！！”
荆大喊一声，真人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就被咒言的力量直直压进了海底。
冲绳周边海域深达两千米，相当于两百个大气压的超高压强，是他为真人准备的地狱。
自然的力量，哪怕是强大的特级咒灵也没办法与之对抗吧。
荆勾唇笑了一下，嗓间骤然涌上一股腥甜。
胸口处传来的剧痛令他几乎快要痛呼出声，可他还是强忍着，只伸手扶住旁边的岩石，呕出一口血来。
视野有些模糊。
高强度的战斗后又是咒言的反噬，他已经快要站不稳了。
物理攻击对真人无效，但被压强压成肉泥后重塑身体应该也需要一些时间。
不管是谁都好，快点来吧。
荆的呼吸愈发粗重，摇晃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踉跄了几步。
就在荆快要倒下之时，一只手忽地托住了他的后背，撑住了他的身体。
“前……”
荆下意识地以为是五条悟回来了，但那股淡淡的檀香很快就钻入了鼻腔。
“不是悟。”夏油杰的黑发擦过荆冰凉的耳廓，“……是我。”
第057章 吻
荆靠在夏油杰的肩膀上, 终于得以稳住身形。
可人站稳了，心里却是浪潮翻涌、不平稳得很。
“……为什么？”
为什么你会来？
之前收到夏油杰的邮件，对方只是让他和五条悟小心真人，荆还以为夏油杰只是提醒他一声, 并不会来。结果这人忽然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夏油杰抬手摸上荆的腰侧, 那里是高专.制服外套的口袋, 里面有点鼓鼓的。
“我给你的东西，你不是带在身上了么。”
荆反应过来，夏油杰是在说之前给他的那枚耳扩。
他记得夏油杰要他把东西好好收着，所以他就把耳扩放进了装戒指的绒袋里, 一起装在制服口袋，也忘了要拿出来，就这么一直带在了身上。
“那枚耳扩, 其实是个传送用的咒具来着, 还附带定位功能和咒力检测装置。”夏油杰的吐息轻轻扫过荆的耳朵，“不过是一次性的。”
“我发现你的咒力波动很不平稳, 所以直接来了。”
荆哑声道：“……你就不怕五条前辈也在？”
夏油杰轻声一笑：“他要是在，你的咒力应该也不至于波动成这样吧。”
没错，如果五条悟在的话, 就轮不到他出手了，他自然也就不会被咒言反噬。
“闲话就待会儿再说吧。”夏油杰扶着荆的肩膀，让他现在岩石边靠好，问, “和你交手的家伙呢？”
“海底。”荆尽量用简洁的词汇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但物理攻击, 对他无效。”
“很快，就会恢复。”
“原来如此, 怪不得这么棘手。”夏油杰低声喃喃，“强大的自我修复能力，应该也和他的术式有关。”
“你要，怎么办？”
“杀不死的话就不杀了。”夏油杰弯眸笑了笑，“把他变成咒灵球吧。”
面对杀不死的对手，一般的咒术师会优先考虑封印这一手段，但夏油杰的术式特殊，将无法祓除的咒灵收服也是一种方式。
此时，海里忽然传来水花翻动的声响。
真人的修复能力比荆预想中还要强大，才不过一两分钟的功夫，他就从海底的压强中挣脱出来，恢复了人形。
他猛然从海面探出头来，脸上的皮肉正在逐渐修复，雾蓝色的发丝湿漉漉地扒在侧脸上，看上去活像一只出水女鬼。
“……真是让人火大。”真人咬着牙，脸上却扬着扭曲的笑，“怎么还来了个帮手。”
“怪刘海，你是什么人？”真人整个人从海水里浮起来，首先就给夏油杰起了个外号，“你是那个咒言师的姘头？”
“不要学会一个词就随便乱用啊，文盲咒灵。”夏油杰揣着手，老神在在地说，“我只是个路过的和尚罢了。”
“那我就送你成佛好了！！”
真人森然一笑，朝着夏油杰冲过来，但很快就被从身后袭来的数道海水柱逼迫得不得不改换了路线。
真人有点惊讶:“你能操控海水？！”
“咦，你不知道吗？”夏油杰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上去非常从容，“你们曾经的同伴陀艮就是死在我的手上啊。我没有浪费，在他临死前把他的术式抽取掉了哦～”
“抽取……？！你是……”
真人想靠近夏油杰，但却被从各个方向袭来的海水柱逼得节节后退。
他降生的时间比几个咒灵同伴都要晚，一年前才刚刚从咒胎成长为人形，并不认识死去的陀艮，但在虎杖香织和漏瑚等人的对话中听到过一个诅咒师的名字。
咒灵操使——夏油杰。
这家伙，能操控咒灵！！
要是被捉到的话就完蛋了，他会变成诅咒师的奴隶！！
真人的脑内不断响起警告。
他还没有学会领域展开，还没有学会反转术式，不能在这里被抓住！
本能驱使着真人远离夏油杰。
他很果断地选择了放弃战斗，转头就跑。
“漏瑚——救救我——！！”
真人一边用无为转变给自己造出翅膀，一边在嘴边比了个喇叭大声呼喊同伴。
远处的民宿立刻就被一圈熊熊燃烧的火焰包围了。
明亮的火光几乎照亮了天际。
还有个同伴藏在暗处么。
夏油杰忍不住咂了下嘴。
民宿里都是年轻的咒术师们，他不可能放置不管。
眼看着真人造出翅膀越飞越远，夏油杰没有再追，转而召唤出咒灵雨女去给民宿灭火。
雨女飘浮在民宿上空施展术式，夜空中骤然响起惊雷，而后以民宿为中心半径十米内瞬间暴雨倾盆。
民宿的火很快就在雨中熄灭了。
“小棘……！”
荆很担心学生们的情况，尤其担心弟弟，立刻就要撑着身体回去查看情况，但却被夏油杰拉着胳膊扯了回来。
“你别总担心别人，也担心一下自己。”夏油杰皱起眉，“站都站不稳了还想跑，小心一头栽进沙子里窒息而死。”
本来不拉还好，这一拉，荆口袋里的小绒袋就掉了出来。那枚刻着他名字的素戒，直接从松开的袋口里摔出，陷进了沙子里。
空气一下子凝结了。
荆心里咯噔一下。
完蛋了……
据五条悟所说，这戒指当年是夏油杰遗落在尸海里的，估计夏油杰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掉在哪里了。
现在从他身上掉出来，他该怎么解释？？
夏油杰沉默地弯身，将戒指捡了起来，对着朦胧的月光确认了一下内圈刻着的字母。
“这是我的东西。”夏油杰沉声问，“怎么会在你这儿？”
荆赶忙从身上摸出手机，匆忙地打字解释。
【这个……是五条前辈给我的。】
【他说是他捡到的。】
【他给我了我就收着了……就是这样。】
夏油杰闻言，意味深长地哼了一声。
“悟捡到的啊……”
“那他给你的时候，有没有说过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荆心慌得不行，下意识地撒谎了。
【没有……】
【啊、是毕业礼物之类的吗？谢谢你……】
“你还挺客气。”夏油杰将戒指握在掌心里，转身朝着荆缓步逼近，“但这不是毕业礼物，荆君。”
“我想你应该是明白的。”
“戒指这种东西，本身就具有特别的含义。”
荆很想逃，但是逃不掉。
他的后背已经抵上了硬邦邦的岩石，额角冷汗直冒。
“我……真的不明白。”
夏油杰已经逼近到让荆无法抬起手打字的距离，他仓皇地向后缩着，把手机紧紧地握在手里。
太近了……
怎么办？
如果换做是七年前拿到这枚戒指，他不会像这样百般逃避。可是如今他和夏油杰处在两个相对的阵营，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去讨论感情的。
思念也好，悔恨也罢，都该藏在心里，从此不再提及。
就算他说明白又能怎样呢？
就算他们确认了彼此的心意又能怎样呢？
他不可能和夏油杰在一起的。
“事到如今，就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夏油杰垂眸望着他，眼中情绪深不见底，“我知道你没有迟钝到那个地步，荆君。”
夏油杰执起荆的左手，将那枚素戒套在他的无名指上，尺寸刚刚好。
“这就是我的心意。”夏油杰垂着头，和荆额头相抵，“无关立场，我只想听听你的想法。”
“荆君，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们不再处于对立面上，你会选我吗？”
冰凉的戒指压在手指的皮肤上，有种特别的触感。
荆几乎快要无法呼吸了，心脏怦怦直跳。
身体还没恢复，就被夏油杰这样逼问，他真怕自己会像兔子一样受惊死掉。
“我……”
荆望着夏油杰的眼睛，喉头滚动了一下。
“哥哥——！！”
就在此时，民宿的方向传来狗卷棘的声音。
荆一个人不见了这么久，刚才民宿又莫名其妙遭遇大火，狗卷棘已经担心地出来找了。
“小……唔！”
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刚要开口喊狗卷棘的名字，就被身前的黑发男人倾身堵住了双唇。
他惊讶地睁大双眼，却因此疏于防范，被夏油杰抓住了机会打开了齿关。
舌尖顶进来，在柔软温热的口腔内肆意掠夺。
荆不仅乱了呼吸，连耳朵都烧得通红。可此刻他却连呜咽声都不敢发出，害怕被弟弟看见自己正被男人压在岩石上深吻。
荆忍不住伸手推搡着夏油杰，可刚承受过咒言反噬的身体根本没什么力气，这点力道对夏油杰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
他很快就被夏油杰捉住了右手，按在岩石上十指相扣。
比起过于贴近的距离，双手紧扣这种恋人之间才会有的举动对荆的刺激更大一些。
与夏油杰紧紧张贴的掌心像过了电似的微微发麻，这种麻痹感顺着皮肤不断向着四肢百骸扩散，令他几乎快要软了腰。
“棘君。”
远处忽然传来五条悟的声音，吓得荆瞬间绷紧了后背。
夏油杰察觉到荆的僵硬，短暂地放开他，抵着他鼻尖压低声音问:“……不想被悟看到？”
荆急促地喘息着，根本无力回答。
“他大概已经发现我们在岩石后面了哦。”夏油杰意犹未尽地又蹭了一下荆被吻得湿润的嘴唇，“毕竟六眼，很好用。”
第058章 人情
……真是恶趣味！！
这家伙不是不想和五条悟碰面吗？为什么现在又黏在他身上不肯走啊？？
荆整张脸涨得通红, 无比痛恨自己无法像普通人那样说话，否则他现在一定要骂死夏油杰。
夏油杰用指腹缠绵地摩挲着荆泛起薄红的眼角，唇边勾起从容的笑意，声音轻得像柔软的羽毛, 搔过心间时令人发痒。
“刺激吗？”
“这是对你们两个人的报复哦。”
明明说着挑衅的话语, 却如同恋人的耳语般缱绻。
荆的胸膛还在不断地起伏着, 脑内的神经紧绷，几乎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听觉上。
五条悟正踩着沙滩朝着这边走来，深一脚浅一脚，脚步声听在耳里越来越分明。
要是被看到的话……前辈, 会生气吧？
眼前的黑发男人发过恶劣，总是热衷于在他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而这些印记又只有五条悟能够看到。
仿佛故意在向五条悟炫耀着什么似的。
他们还在读高专的时候, 好像截然相反。
荆回想着脑海里为数不多的关于高专时期的片段, 黏着他不放的人总是五条悟，夏油杰大多数时候就只是在一旁看着他们。
那些时候, 夏油杰心里在想什么呢？
荆望着面前身着袈裟的男人，想试图透过他去看少年时的夏油杰。
好似变了，又好似没有变。
或许夏油杰只是把压抑在心里的感情全都释放了出来而已。
脚步声很快就停了, 五条悟并没有如荆预料般直直朝着岩石的方向过来。
他在和寻找着哥哥茫然无知的狗卷棘搭话。
“棘君，你先回民宿吧。待会儿我找到荆，会把人带回去的。”
荆听见衣料摩擦声，似乎是五条悟拍了拍狗卷棘的肩膀。
“帮我稍微安抚一下大家的情绪吧, 这种事情你最擅长了, 对吗？”
“鲑鱼。”
狗卷棘应了一声, 小跑着回去了。
他很懂事，是这批一年级学生里最可靠的那一个。
等狗卷棘的脚步声渐远, 五条悟才朝着岩石那边喊了一声：“荆，回去了。”
五条悟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在原地，但视线一刻都没有从那块巨大的岩石上离开。
荆知道五条悟是故意把狗卷棘支开的，台阶都摆在眼前了，他当然不会不下。
借着海浪翻涌之声的掩盖，他哑声朝夏油杰道：“……我要回去了。”
“不知道悟看到你的嘴唇会是什么反应呢，好期待啊。”夏油杰凑在荆耳边用气声调笑了这么一句，满意地看到荆从耳根红到了脖子根，便不再强压着他了。
夏油杰向后推开一步，留给荆从岩石背面起身的余地。
荆气恼地用力瞪了笑眯眯的黑发男人一眼，从岩石后面出来，用发软发酸的双腿慢吞吞地朝着五条悟走过去了。
五条悟扶了他一把，问：“要我帮忙吗？”
荆疯狂摇头。
“脸色差成这样，就不要逞强了。”
这次五条悟没有由着荆来，他借着月光瞥了眼荆殷红的双唇，直接把人拦腰一抱，扛在了肩上。
荆陡然腾空，感觉自己成了一张轻飘飘的纸，惊得差点叫出声来。
此时，那道身影才悠悠地从岩石后面转出来，袖着手倚在岩石边上。
“你太粗暴了，悟。”
荆没想到夏油杰会主动露面，吓得连挣扎都忘了，像一条离水的鱼一样趴在五条悟肩膀上装死。
……太可怕了，好想死。
“你没有立场说这种话吧，杰。”五条悟很不客气地说，“你这个性.骚扰犯。”
夏油杰轻轻笑了一声，没说什么。
五条悟不想搭理他，扛着荆转身朝民宿的方向走。
夏油杰在身后问他：“你不杀我吗？”
“就当还人情了。”五条悟脚步不停，“我劝你快逃吧，小心我反悔。”
他肩上的荆暗自松了口气。
吓死了，还以为会打起来。
夏油杰救了被大火围困的高专学生们，五条悟没有出手，还的就是这个人情吧。
荆仰起脸来，随着五条悟的脚步而微微颠簸的视野里映出月光下夏油杰模糊的轮廓。
他看到夏油杰抬手来朝他挥了挥，似乎是在道别。
荆别开眼去，等再移回视线时，夏油杰已经不见了。
“杰已经走了。”此时，五条悟忽然开口，“他和你告白了？”
荆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然后小心翼翼地问：“前辈，生气了？”
“没有啊。”五条悟说，“又不是你跟他告白，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我是在气自己。”
“为什么总是迟来一步。”
荆耷拉着脑袋，没有说话。
五条悟不知想起了什么，隔了一会儿才说：“憋了七年才说，忍者都没他能忍。”
荆：“……”
这会儿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了，胸口和嗓间的痛楚又变得清晰起来，没忍住咳了两声。
“我说你啊，要不也学学反转术式吧。”五条悟道，“三天两头地受伤，再这样下去得把硝子挂在你身上了。”
“……怎么学？”
“我教你。”
荆轻轻“唔”了一声。
到民宿门口的时候，五条悟才终于把人放下。
刚才围困住民宿的大火，只是为了给真人解围，倒没有真的往里面烧，只有建筑外围的木围栏和走廊烧焦了一部分，已经不能走人了。
突遭大难的民宿老板娘抹着眼泪，暖心少年虎杖和京都校那边的两个女生正在安慰她，其他学生则在帮忙收拾烧焦围栏的残骸。
狗卷棘看见哥哥的身影，立刻就跑了过来，着急地问：“大芥？”
荆摇了摇头，安慰地抱了抱弟弟。
狗卷棘盯着荆的嘴唇看了看，有点疑惑地歪了下头：“……昆布？”
荆想起刚才自己和夏油杰接吻差点被弟弟看到的事，恨不得找个地洞把自己埋了。他硬着头皮说：【嘴是晚上吃芥末辣的……】
五条悟在一旁皮笑肉不笑：“荆的嘴唇很容易红呢~~”
荆心里咯噔一下。
他果然看出来了！！
“鲑鱼。”
狗卷棘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心里却迷茫地想：今晚老板娘有提供芥末来着吗？
学生们看到五条悟回来，一股脑地围过来询问情况。五条悟没有隐瞒，直言了事情的严重性。
“简单来说，就是冲绳附近有不止一只特级咒灵在徘徊，他们中间有个脑子还不错的家伙在主导着，今晚虽然暂时解除了危机，但之后说不准什么时候还会再生事。”五条悟晃了晃手指，“学校要把你们都培养成能够独当一面的咒术师，但在此之前，要先学会保护自己。要是在合宿期间遇到了自己搞不定的家伙，优先来找我，不要耻于求救，明白吗？”
“明白——”
熊猫挠了挠头：“我还以为合宿会中止……”
“怎么说呢。”五条悟语气轻快地说，“因为对方的老大被我不小心干坏了脑子，短期内应该不太可能再行动了，哈哈~”
其他人：“……”
那个占了五条勉身体的家伙，想借着这副躯壳制造空隙将五条悟封印，但五条悟早已知道五条勉的死讯，并未落入陷阱。对方错失良机，临时改变了计划用帐将他关起来。
五条悟当然不会就范，送了他一发无量空处，为了赶回去救荆直接从内部暴力干碎了原不可能被打破的帐。
结果还是晚了一步，英雄救美的剧本让夏油杰给抢了。
这确实让五条悟有些气闷。他和夏油杰从高一相识之初就在互相较劲，既是对手也是朋友。他们有旁人羡慕不来的友谊和默契，只是没想到最后默契到喜欢上同一个人。
谁也不肯相让。
荆对于夏油杰的在意五条悟是最清楚不过的，他也知道从最开始自己就是晚来的那一个。
但是那又怎样？
至今为此他所获得的一切都是自己争来的，他相信爱也是一样。
他从来只尽人事，不听天命。
五条悟遣散了学生们，拉着荆回房间里开小会。
今晚的事情还待复盘，但因为事涉夏油杰，所以不是很方便带上庵歌姬。
荆嘴里含着喉片，手边放着恢复体力用的葡萄糖液剂，开始和五条悟交换情报。
【我这边遇到了两只咒灵，一个是在民宿放火的，没看见长什么样，另一个就是能够改变灵魂形态的特级咒灵真人。】
【据真人所说，让他来袭击我的虎杖香织不准他用术式破坏我的身体，但他的目的又是杀死我。】
【再结合藤野香织和五条勉遗体被盗后死而复生的事来看，那家伙应该是可以占据死者的身体并使用其术式的。】
“这算盘倒是打得挺好。”五条悟笑了一声，“杀了你，你身上的诅咒就会消散，身体和咒力存量都会恢复到从前，然后他再占了你的尸体，就能使用你的术式和全部力量了。”
荆无可奈何地叹气。
“真是的。”五条悟撑着下巴抱怨道，“早知道杰会来救你，我就该把那家伙和他的同伴全都宰了再回来的。”
【他中了无量空处，就算不死也该半死不活了吧？】
“原本是这样，但他用了勉的身体。”五条悟说，“是勉的术式保住了他。”
五条勉没有继承五条家的祖传术式，他的术式也不是战斗型，更接近于辅助型。
——相对静止。即可以在一定时间内把事物保持在原本的状态，也就相当于能把攻击全都无效化。
但无量空处的释放时间比相对静止要长，所以对方还是受到了无量空处的影响，不过不到会死的地步。
根据五条悟的估算，那家伙大概大脑宕机个一两周的时间就能恢复过来了。
“……虽然勉总是很自卑，他的父母也不看好他的未来，但他可是我的克星来着。”五条悟喃喃着。
荆看五条悟有些伤感，刚伸出手想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却被五条悟抬手捉住了手腕。
荆：？？？
五条悟垂头盯着荆的左手：“话说刚才我就想问你了……你怎么把杰送你的戒指戴上了，还是无名指。”
“什么意思？”
荆：“……”
汗流浃背了。
第059章 戒断反应
荆硬着头皮, 单手飞快地在屏幕上敲打：【反正……戒指，不就是用来戴的吗？】
五条悟不作声。
【那个、其实是它自己不小心套到我手指上的……】
五条悟还是不作声。
像他这样平常话多的人，不说话的时候才最可怕。
明明五条悟没有给出什么反应，但荆已经有种在被严刑拷问的感觉了。
【……是他给我戴的, 我忘记取下来了。】
沉默的重压之下, 荆还是老老实实地招了。
“我就知道是他逼你的, 嗯嗯～”短短的几秒钟内，五条悟仿佛在脑内完成了什么自我攻略，满意地点了点头露出笑意来，“你没有答应他什么就好。”
尽管五条悟这样说了, 但荆胸口还是吊着一口气，不知道现在能不能放松下来，生怕五条悟待会儿又找到了吃醋的点, 杀他一个回马枪。
荆垂着脑袋摸了摸无名指上的戒指, 还是摘下来收好了。
其实五条悟完全不必担心那些，反正他也不会跟着夏油杰跑路的。
要跑早八百年就跑了。
夏油杰心里的理想社会, 他没有办法认同，哪怕他不止一次因为救普通人而受伤，甚至差点丢掉性命。
但他并不是完全不能理解夏油杰做出的选择。一个人会走上什么样的道路, 固然有出身的影响、性格的影响，也有之后遇到的一个个人生节点的影响。夏油杰并非从最开始就厌恶人类，也曾有过能和普通人和平相处的时期。
或许选择走上颠覆人类社会这条路，是因为目前的夏油杰找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既然如此的话, 他就来试着找找看吧。荆想。
他并不觉得凭自己能把夏油杰拉回最初的轨道, 但至少要让夏油杰不再站在普通人的对立面。
那一天到来之时, 才是他能向夏油杰真正坦诚内心的时候。
【前辈，说起来, 虎杖君的事到底要怎么办？】
【咒灵口中提到了虎杖香织的名字，说明她的确就是十年前那件事和这次袭击的主使者，这可是板上钉钉的证据。这样一来，虎杖君的处境就变得有点微妙了吧。】
【如果把虎杖香织的事汇报给高层的话，虎杖君会不会受到牵连啊？】
“放心吧，那群老头子也只能在咒术界内嚣张了，他们无权处置普通人类的生死。”榻榻米上的五条悟换了个坐姿，将双腿盘起，“不过虽然虎杖悠仁看起来完全就是普通人，但他那怪物似的身体机能还是太可疑了，我准备带他回东京做个全方位的身体检查。”
【他会跟我们去东京吗……】
“给钱的话就没问题吧，跟他说我们需要一个检测医疗设备功效的志愿者，他应该就会上当了。”五条悟摸了摸下巴，“说真的，这小子还挺有趣。刚才和学生们说起咒灵的时候，这家伙也在旁边听着，但是完全不害怕呢。”
【……你该不会觉得他很有才能想收他当学生吧？】
“这都被你发现了~~”
多亏了虎杖悠仁的存在，两人的对话姑且以轻松的氛围收场了。
由于五条悟不喜欢做文书工作，所以这次向高专汇报的任务就落在了荆的头上。
不管是刑警雾原荆还是咒术师狗卷荆，从小到大都是最标准的优等生，写报告这种事他最擅长了。
荆瞥了一眼又欠兮兮跑去招惹庵歌姬的五条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次合宿也有让姐妹校的学生们互相交流感情的目的，所以学生们是三人一间，老师们则住单间。
幸运的是民宿只有外围损坏了，房间都还可以住，他们可以不必转移阵地了。
荆盘腿坐在榻榻米上用笔电敲报告，安静了许久的系统忽然冒了出来。
“你的记忆到底恢复了多少？”
“七七八八吧。”荆打字的动作不停，在脑内回应着系统的问题，“最近每天都在做梦，梦到很多人很多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理承受能力变强了，没有再像之前一样出现解离症状。”
荆明白，之所以他的状态安定下来了，是因为他已经渐渐接受了自己就是狗卷荆这件事。
属于狗卷荆的记忆、还有对身边这些人的情感，都随着记忆拼图的拼合逐渐地回到他的脑海之中。
“很神奇……刚才那个人吻我的时候，我并不觉得很抵触。”荆喃喃着。
尽管他并不喜欢被夏油杰强迫，下意识地伸手去推搡，但他并不抗拒对方的触碰与气息。
紧紧相扣的十指，微微发汗的掌心，肌肤的摩擦，呼吸的交换……那个人就在他触手可及之处。这种实感几乎令人难以自拔。
若放在之前，他绝对不会相信自己竟然会留恋着一个男人的吻。但现在，荆无法否认在心底里蔓延开来的奇妙感觉。
漫长的七年时间里，他们天各一方，不再干涉彼此的人生，往昔的回忆都埋藏进脑海深处，不会轻易提起，仿佛从未相识。
如今他总是难以抑制地想起夏油杰，就像对这个人的戒断反应。
短暂的沉默后，系统问：“就算他强迫你，你也不觉得讨厌吗？”
荆忽然支支吾吾起来，最后憋出一句：“……其实无论他做什么，我都没有觉得讨厌过。”
对他而言，不认同并不等于讨厌。
他从来都没有真的讨厌过夏油杰。
快十点的时候，荆把写好的报告五条悟看。
约莫过了五六分钟，对方发来一句：你果然隐瞒了杰的介入啊。
荆回复道：只是不想让事情变得更复杂而已。
五条悟：也是，毕竟那群老东西可在意杰了。要是提到了杰，他们还不知道要跳脚成什么样子。
五条悟：上次我到九州折腾了一通没抓到杰，他们可怀疑我和杰私下有勾结呢www
荆：……还有这么一回事？
五条悟：是啊，虽然本人为了咒术界忙前忙后每天都累得糖分不足，但是一点也不耽误他们怀疑我呢。简直就像一事无成的软蛋丈夫怀疑勤勤恳恳打理家庭的妻子出轨一样离谱w
荆：“……”什么怪比喻。
五条悟：你那个时候不也是这样吗？
五条悟：最开始觉得你天资好就让你提前进高专修行，在你入学之前疯狂地造势给你招来那么的敌视，结果诅咒师事件之后首先选择放弃你的也是他们。
五条悟：烂橘子们应该庆幸我是个善良的小天使，但凡我稍微激进一点都会直接宰了他们www
五条悟用了很多个代表大笑的“w”颜文字，看起来就像对那群人轻蔑和嘲讽。
荆看得出来，五条悟对咒术界高层非常不满，他们二者之间的关系也在恶化。
或许之前是因为一切都还平静，所以他们还勉强能够和平相处，但眼下事故频发，恐怕五条悟与高层之间的矛盾也会渐渐浮出水面吧。
真不知道未来会变成怎样。
荆扣上笔电，谨慎地检查了空调的温度和定时时长，才钻进被窝里准备休息了。
胸口和嗓间还是不舒服，好在他已经渐渐习惯了这两处传来的痛楚，很快便陷入沉睡。
今晚与五条悟在LINE上的对话，又勾起了埋藏在脑海里的前尘。
这一次在梦中回放的，是诅咒师事件的始末。
第060章 诅咒之春（1）
荆入学高专那一年, 狗卷棘也刚好进入寄宿制小学就读。
自从父母去世后，荆只能尽力拉扯着弟弟长大。因为咒术界高层看上了荆的天资，决定予以他金钱上的资助，狗卷兄弟才免于被送去福利院的命运。
狗卷棘就是在这一年觉醒了术式, 唇边舌尖生出咒言的刻印后, 他便无法再像普通孩子一样说话, 为了交流，只能用饭团的口味来简单表达自己的想法。
咒言这个术式和其他术式都不一样，其存在会直接影响到生活。像他们这样的人，一直待在普通学校里只会被当做看待。
荆当年就是这样一步步走过来的, 所以总是担心弟弟在学校里过得不好。
高一周五的下午不排课，荆会提前离开学校去把狗卷棘接回家。
现在他们两个分别寄宿在不同的学校，平常无法相见, 但至少周末的时候要待在一起。
但这一次的周五却有些不一样, 五条勉说冥冥老师让他们记得定时联络下感情，于是他们临时决定下午要一起去吃个饭。
迟一点去接弟弟其实也不是不行, 在家长到学校接人之前老师们都会负责照看孩子，但荆还是害怕会出什么事，于是专门给狗卷棘的班主任打了电话, 拜托对方照顾狗卷棘到六点。
班主任答应了。
但有时候，往往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荆陪两个同学吃了点东西果腹后便打算走，可这个时候班主任的电话却打不通了。
荆握着手机，死死盯着屏幕。
伊藤奈奈见他脸色不对, 询问道：“你怎么了？”
拉面屋吊挂在天花板上的电视机里正在播放最新新闻。
半个小时之前, 东京某小学的一位女教师因全身多器官衰竭而横死街头。
“木村……”
看到新闻字幕上打出的死者的姓氏, 荆瞳孔骤缩。
弟弟的班主任就姓木村。
但，在荆的印象中木村老师是个很有活力的女人, 她才从女子大学毕业一年多，身上还带着初出茅庐的精气神。
不像是有病的样子……
全身多器官衰竭，这是很严重的病吧？似乎也不是会急性发作的病症。
不安席卷而来，这次荆没有犹豫，立刻就出了店门准备去学校看看情况。
新闻里只提到木村老师的死，却只字不提孩子们的情况。按理说，现在弟弟应该和木村在一起才对……
狗卷棘有一部儿童手机，平常是寄放在班主任那里的，只有周五放学的时候才会拿回来。
这部手机同样打不通，不知道是还放在木村那里没拿回来，还是狗卷棘也出了什么事。
许多杂乱的想法在荆的脑海里打着转，但很快他就不必再想这些了。
荆匆忙地离开朝着电车站跑去，就在快要抵达电车站的时候，他就见到了弟弟。
年幼的银发男孩正被一个高大的寸头男人攥着后衣领提溜在手里，透明的泪水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眼尾泛红。
“哥哥……”稚嫩的童音里带着哽咽的哭腔，声音因极度的恐惧不安而不住地颤抖着。
“你就是狗卷荆吧，你们兄弟俩还长得真像啊，和你们那个可恨的妈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男人冷哼一声，警告捏紧了拳头的荆，“臭小子，后退，不然我就摔死他。”
荆只好松了拳，向后退了两步。
从这个男人的身上，他能感觉到某种不祥的咒力，而且狗卷棘还在对方手上，他不敢轻举妄动。
保险起见，就用咒言一次性.解决吧。只要找准时机……
“别想用咒言。”男人似乎看穿了荆的打算，沉声警告，“我的术式‘衰弱’一旦发动，被我触碰过的人就会身体衰竭，就算现在不死，也会变成短命鬼。”
“你也不想你弟弟这辈子废掉吧？狗卷荆。”男人扯着唇笑了一声，脸上的刀疤衬得这阴冷的笑容更加邪性。
狗卷棘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他朝着哥哥拼命摇头，意思是让荆不要管他。
……是因为小棘亲眼目睹了木村老师的死吗？
荆下意识抿紧了唇角。
木村老师体谅他们没有父母，开学以来一直对小棘照顾颇多，结果好人没好报，就这样惨死了。
小棘虽然很安静，在觉醒术式前也不是个话多的孩子，但是荆清楚他内心有多细腻敏感。眼睁睁地看着照顾自己的老师死去，他不知会有多么痛苦绝望。现在他又被抓来威胁自己的哥哥……
不管今天的事结果如何，都会成为他一生的阴影吧。
“为什么？”荆盯着男人的脸，试图从回忆里找出这张面容，但却毫无印象，他不记得自己曾经得罪过他。
听对方提起母亲，难道是曾和他们的母亲有什么恩怨？
他们的母亲狗卷空是咒言师，父亲则是普通人，是因为体谅狗卷空肩上扛着传承咒言师一脉的责任，所以才选择随妻姓，两个孩子也都姓狗卷。
在荆读小学的时候，东京曾经发生过一场咒灵暴乱，狗卷夫妇被卷入其中不幸身亡。荆当时只是小孩子，对那件事所知不多，但入学高专之后，他偶然从夜蛾正道与其他咒术师的交谈中听说，东京的咒灵暴乱事件似乎也有几名诅咒师参与其中。
难道……
荆心中翻涌着某种强烈的预感。
“为什么？”男人讥讽地笑道，“当然是因为想毁掉狗卷空的一切了。”
“这个蠢女人，明明身边就有我这么优秀的咒术师，她居然和一个普通的四眼上班族结婚了！”
“真是不可理喻！”
侮辱性的言辞让荆皱起了眉。
短短几句话，他已经明白了这个人和他父母之间存在的矛盾。
说来不过是情情爱爱上的一点小事，可妒火焚心，居然让这个家伙疯狂至此。
简直不可理喻。
这个疯癫的男人根本什么都不明白。
不论是母亲，还是继承了祖传术式降生的他们兄弟二人，都从不觉得咒术师就比普通人类高贵。他们都是平等的人，只不过各自有着不同的使命罢了。
父亲很好。至少在荆看来，他是个很好的父亲，也是很好的丈夫。
原本他们可以拥有一个非常幸福的家庭，狗卷棘可以在一个充满了爱的家中长大，可是一切都被那场咒灵暴乱给毁掉了。
狗卷棘甚至都没能等到爸爸妈妈一起送他去保育园。
……不可原谅。
看着快要哭出来的弟弟，荆心头的怒火更胜。
既然这家伙那么憎恨母亲，恨到想毁了她的一切，那么即便他乖乖受制于人，对方也不会放过小棘了。那么，就直接动手吧。
“小子，你那是什么眼神？生气了？”男人仗着身高睨视着荆，“算了，我也懒得和你们这种什么也不懂的小鬼头多说了，现在就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让你弟弟变成废人，要么你和他交换。”
“我当然是选交换。”荆说着，一步一步慢慢朝着男人走去，哪怕狗卷棘一直冲着他摇头让他别过来，荆也视若无睹。
男人望着停在自己面前的银发少年，感慨地说：“狗卷荆，你简直和你妈蠢得一模一样。”
“你们都是这样，眼都不眨一下就能牺牲自己去救其他人，盲目地相信身边的所有人。”男人扯着唇笑了，牵动面部的伤疤，“这不叫善良，而是愚钝。”
荆听着男人说话，全程没有回嘴，也没有做出其他反应，直到男人得意洋洋地沉溺于对他的说教，荆才趁机动手。
“放手！！”
咒言的力量从唇齿间涌出，男人攥着狗卷棘衣领的五指不由自主地松开，荆顾不得其他，立刻接住了弟弟的身体后便直接把人朝远处掷去，先把人排除在危险之外。
“臭小子！”男人咬牙骂着，另一只没有收到咒言影响的手飞快朝着荆探了过去。
“滚开！！”
电光火石之际，荆毫不犹豫地补上下一句咒言，想把人弹飞出去，可对方却借着身形高大长手长脚的优势碰到了荆。
男人的指尖轻轻擦过荆的鼻尖。下一秒，术式发动了。
身体的变化立刻就表现了出来。呼吸急促、心悸、胸闷，体力不支，咒力的调动不畅……一个个负面影响，几乎都在同时发生了。
荆难以置信地捂住胸口。
只是被指尖碰一下，就有这么强的效果吗？
砰——
男人被荆的咒力挡开后，后背便结结实实地砸在了远处的水泥墙上。他痛呼一声之后还是强撑着爬了起来，朝荆露出一个近乎疯狂的笑。
“狗卷荆，你完蛋了，你再也做不了被咒术界高层寄以厚望的天才了！”
荆脸色煞白，因为刹那间发生的身体的变化已经等于告诉了他——男人说的是对的。
大量的咒力正不断从他的体内流失，而他怎么也抓不住。
“趴下！！”
眼看着男人就要从地上爬起来，荆又用咒言重新限制他的行动，但这一次，荆却遭到了反噬。
喉间用上一股腥甜。荆死死地捂住了嘴。
他意识到一个可悲的现实——对方的术式不止削弱了他的身体，还削弱了他的咒力。所以现在，他已经变得比对方弱了。
男人很顽强，连受两击之后还是从凹陷的地面上爬了起来，朝着兄弟二人走去。
荆不敢再战，怕自己反噬严重昏迷过去后弟弟的处境更危险，还是先保证安全要紧。
“小棘！跑！！”
荆看到狗卷棘的腿上因为刚才被他甩出去而受了伤，但也无暇关心这些了，立刻用咒言驱使弟弟跑起来，想独自面对诅咒师。
“哥哥！”
狗卷棘想留下却也留不住，两条腿不受控制地向着前方奔跑着，只能听着打斗声变得越来越远。
他害怕哥哥出事，眼泪顺着面颊汩汩滑落。
就要跑过转角处的时候，无法控制双腿的狗卷棘一头撞上了人。
来人走得稳当，一步都没有踉跄，反而伸手扶稳了狗卷棘。
“好孩子，先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救你哥哥。”
狗卷棘迷茫地抬起雾蒙蒙的眼睛，眼底映入一个扎着丸子头的黑发男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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