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过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救过夏油杰一次, 后来他所经历的每一次危难，夏油杰都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是夏油杰的身影映入荆的视野中时，他脑海中首先冒出的想法。
高三开学的时候，夏油杰已经被正式评定为特级咒术师。咒灵操使声名在外, 诅咒师不敢和他纠缠, 意识到自己连夏油杰驱使的特级咒灵都打不过之后就仓皇逃走了。
刚才在荆面前放了那么多狠话, 到头来也不过是欺软怕硬的货色。
因为夏油杰的出现，荆紧绷了许久的神经总算松弛下来。这一松，堵在气管里的血就倒涌了上来，浸满了荆的口腔。
“夏油学长, 谢……”道谢的话语还未能说完，荆就难以自制地呕出一口鲜血来。
“荆君！”夏油杰急忙扶住他，掏出随身带着的手帕来递给荆。
荆不敢说话了, 生怕又要呕出血来, 苍白着一张脸擦拭着唇角边的血渍。
“哥哥！”年幼的狗卷棘腿短跑得慢，这时才返回来, 看到荆病态虚弱的模样急得红了眼睛。
“……都是我的错。”
狗卷棘亲眼目睹了木村老师的死亡，知道那个男人的术式有多么恐怖。
哥哥会变成这样，肯定也是因为被那家伙的术式影响了。哥哥也会像木村老师一样死去吗？
狗卷棘小跑过去, 扑在荆的腰上用力抱住他。
“棘君，别着急。”夏油杰安慰似的摸了摸小朋友柔软的银发，“我先带荆君回高专接受治疗，你也一起吧。”
狗卷棘泪眼朦胧地望着夏油杰, 忙不迭点头。
荆勉强伸手捏了捏狗卷棘软乎乎的手掌, 弯着眼眸朝他笑了一下。
和总是为了任务东奔西跑的五条悟和夏油杰不同, 家入硝子由于其珍贵的能力，绝大多数时候都需要待在高专里, 这既是为了方便治疗受伤的咒术师，也是为了保证硝子自身的安全。
一刻钟前收到夏油杰发来的信息后，在校园里无所事事游荡的硝子便立刻回到了医务室内待机。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亲眼看到荆虚弱的模样时，她还是差点把嘴里没点火的香烟给咬断了。
“怎么弄成这样？”硝子扔了烟，皱起眉观察起荆的情况，“今天白天不还活蹦乱跳的吗？”
“不清楚，我到的时候荆已经这样了。”夏油杰的脸色很是阴沉，眉宇间多了几分平常见不到的戾气，对于让那个诅咒师逃跑了的事，他还心有不甘。
“我知道。”这时，跟在夏油杰身边的狗卷棘开口说话了。但他一直记得哥哥的嘱咐，哪怕开了口也不敢说太多字，于是去一旁的办公桌上取了纸笔来，用字迹稚嫩却工整的文字告诉了两人木村老师的死，以及那个诅咒师的术式效果。
硝子俯身看完了狗卷棘写的文字，愈发头疼起来：“如果是术式效果的话，那就无法用反转术式治愈了啊。”
她姑且还是在荆的身上尝试了一下，的确没有任何效果。
作为未来的医师，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后辈受伤她却无法治愈更令人沮丧了。硝子抬手摸了摸荆的发顶，神色有些低落。
荆只是摇了摇头，表示不怪她。
“既然如此的话，就只能从源头把问题解决掉了啊。”一片沉默之中，夏油杰忽然开口了，其他三人都不由自主地抬起脸朝他看去。
荆敏感地捕捉到了夏油杰眸底一闪而过的阴影。
从源头解决……是什么意思？
“把人找出来，杀掉。”夏油杰冷声道，“这样一来术式效果就会解除了吧。”
术式的力量来自于术师本身，与术师同生同灭。偶尔也有术师死亡后术式效果仍能持续一段时间的情况，但最终会随着术师灵魂的消灭而失效。
夏油杰所说的的确就死最简单粗暴且行之有效的方法。
“荆君，那个人是谁你知道吗？”夏油杰问。
“江口慎司。”
此时，夜蛾正道从外面拉开了医务室扮演的门进来了，他像往常一样板着一张脸，墨镜遮挡住了眼里的情绪。
“那个诅咒师名叫江口慎司，术式名‘衰弱’，叛离咒术界之前是准一级，曾经是东京校的学生，和狗卷兄弟的母亲是同一届入学的同学。”夜蛾道，“那家伙相当狂妄，似乎有些精神上的问题，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最近几年他经常和他的诅咒师伙伴在近畿地方搞事，而且每次都有办法能逃跑，相当难缠。”
夜蛾正道与狗卷空的关系就类似于夏油杰与荆之间的关系，是前辈与后辈。狗卷空在东京校就读的三年时间里一直非常受欢迎，夜蛾正道也对她抱有好感，不过在狗卷空找到了自己的真爱并结婚后也表示了祝福。因为有着前后辈之谊，夜蛾与狗卷空后来也还保持着安全范围内的联系，还经常给荆买玩具。
后来狗卷夫妇不在了，荆接受了咒术界高层的资助后带着弟弟搬了家，夜蛾正道也因为咒灵数量陡增而愈发忙碌，整天四处奔走，两边的联系也就淡了下来。
如今又在高专见到了故人之子，夜蛾本打算对荆多一些关照，结果这才开学没几个月的时间，就出了这样的事，夜蛾心里也十分愧疚。
“我已经联系了相熟的咒术师，让他们都帮忙留意着。”夜蛾望着荆，在心里无声地叹气，“只要人还活着，总有一天能找到的。”
发生了学生遇袭的事，肯定是要上报的，夜蛾去拟报告了，硝子则带着惴惴不安的狗卷棘先去学生宿舍那边找了个空房间休息。医务室里只剩下夏油杰和荆两个人。
离开前硝子交代了药品的所在，夏油杰先去给荆拿了缓解咽喉疼痛的药，看着他就水服下。
【我一个人也没关系的，学长先去忙自己的事吧。】
最近全国各地都在爆发咒灵之乱，特级术师们能者多劳，身上的任务都非常重。荆也是怕打扰到夏油杰的工作才这样说的。
可夏油杰却摇摇头：“我放心不下。”
【我都已经在高专里了，不会有事的啦w】
荆试图劝慰夏油杰，但对方却若有所思地说：“不是，我是觉得……今天这件事不太对劲。”
“江口慎司早就叛离咒术界了，就算他真的恨你的母亲到要毁了你们兄弟俩的地步，为什么要拖到这个时候才动手呢。”
“你们都已经觉醒术式了，这时才对你们动手，对他来说也是有风险的吧。”
荆的眼睫轻轻眨动着：“确实……”
这时，有人忽然轻叩了一下医务室的门。
“听说你出事了？现在还好吗，狗卷君。”
五条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满脸的担忧。夕阳的光晕落在他身上，在医务室的地板上倒映出一道漆黑狭长的影子。
第062章 诅咒之春（3）
五条勉是五条悟的堂弟, 此前夏油杰也曾从五条悟的口中听过几次这个名字，但真正见到第一面，还是高三第一学期开学的时候。
夏油杰本是个爱屋及乌的人，就像硝子和庵歌姬关系好, 他就会对庵歌姬有好感, 灰原雄和七海建人关系好, 他对七海这个脾气有些古怪的后辈也就没那么讨厌。
所以按理说，挚友的堂弟，他不说喜欢，但至少不会觉得讨厌。
然而与五条勉的初见却和夏油杰想的不一样。
从见到这个人的第一眼起, 他就感觉到深深的违和。而这种违和感则出自于……他敏感的同类雷达。
五条勉这个人，在某些方面似乎是和他相似的，比如不达眼底的笑意, 比如不轻易对外表露的心思, 比如喜欢装成稳重可信的优等生。
还有一点——五条勉也很想和荆走近。
自新生入学以来，夏油杰已经不止一次看到过五条勉请荆吃东西或者约着一起到操场上散步了, 这献殷勤的程度比起他堂兄五条悟来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五条勉好像很想和荆打好关系，这一点让夏油杰尤为警惕。
荆这个人，有点没心眼子。即便在小小年纪就经历了双亲的去世, 一个人艰难地拉扯着更为年幼的弟弟长大，吃了不少的苦，他也依旧愿意相信人们的善意。只要是对他好的人，他都会用同等的善意去回馈。
五条勉对他好, 他也就和五条勉成了好朋友, 在学校里的时候甚至快要到形影不离的程度了。
夏油杰觉得五条勉很碍眼。
这不是吃醋, 是本能的警觉。他觉得五条勉一定是想从荆的身上得到什么。
夏油杰曾试图从五条悟口中探问关于五条勉的事，五条悟也只说五条勉小时候是他的跟屁虫, 长大了之后就渐渐地没那么亲近了，再加上他现在住在高专的学生宿舍，不怎么回五条家，与五条勉见面的次数就更少了。
说这番话时，五条悟的语气里毫无危机感，这家伙由于自身过于强大，反而对周围的人没什么防范心。夏油杰很不认同这样的态度。
“啊、抱歉，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门口的五条勉显得小心翼翼。
夏油杰正要开口说“你确实打扰到我们”了，病床上的荆却已经摇了摇头，做了个请的手势让五条勉进来。
夏油杰只好又把话咽了回去。
五条勉礼貌地朝着夏油杰鞠了一躬，然后小跑着来到病床边坐下了，神色担忧地对着荆问这问那。
“狗卷君，你脸色好差啊，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都怪我，要是当时追着你出去就好了，至少你遇到危险的时候我还能帮你一把。”
“那个诅咒师到底是什么人？怎么无缘无故就找上你们兄弟啊。”
对于同学的关切，荆很耐心地一一打字回复。
安静的医务室里，荆手指敲打屏幕的声音和五条勉轻声的询问交替响起。夏油杰抱着胳膊靠在医务室的墙壁上，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五条勉的神色。
说真的，这个人的表演天衣无缝，没有露出一丝破绽。可用力过猛了，反而会显出马脚来。
正如五条勉自己所说，如果他真的关心荆的话，看到荆跑出去就该追上去，而不是冷静地劝说想要追上去的伊藤奈奈别去。
当时夏油杰进入拉面店的时候，听到的就是五条勉劝说伊藤奈奈的话。
他笑着对伊藤奈奈说：“没关系，狗卷君只是想快点去接弟弟而已，你别太担心了。”
“毕竟他那么爱棘君啊。”
高一的今天下午要聚餐，这件事夏油杰是知道的，因为荆跟他提起过。可荆却一个人匆匆离去了，怎么想都很奇怪。
交谈中的两人还没发现他的到来，夏油杰扭头就从拉面馆出去了，直奔电车站，然后就撞到了奔跑的狗卷棘。
荆当时的状况已经很不好了，要是他再来晚一些，说不定荆真的会死在江口慎司的手上。
五条勉平常总是表现得很会体贴人，且心思细腻，不可能察觉不到荆的异样。现在回想起来，这个人对伊藤奈奈的劝说，简直像是在故意给江口慎司拖延时间一样。
可是就算怀疑五条勉参与了今天的事件，夏油杰也没法开口说出来，因为他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能证明自己的怀疑。
相比起自己，对五条勉更加熟悉的五条悟更适合来调查他。
说起来，悟这家伙今天又跑到哪里去了呢……
等他回来发现荆出事了，恐怕又要好一阵闹腾。
想到这一点，夏油杰又开始头疼。
“你这么虚弱，得好好吃点东西养身体啊。”那头五条勉说着，手已经半抬起来，似乎要去碰荆的脸。
夏油杰眼尖地注意到了，立刻以拳掩唇咳了一声。
“……五条同学。”这一声成功地阻止了五条勉的举动，“荆君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现在还不知道，过会儿还要做个全面检查，估计饮食上也要有些忌口的。”
夏油杰上前，自然而然地插进荆和五条勉中间，把人从荆的身边挡开了。
“荆这边我和硝子都会看顾的，高一课多，你和伊藤同学都先把重心放在课业上吧，不然被小心冥冥老师说哦？”
夏油杰直接把课业和冥冥的名字搬出来逐客，五条勉也只好点点头：“好……那就麻烦学长学姐了。”
“狗卷君，明天我还会来医务室看你的。”五条勉留下这句话才离开。
夏油杰冷眼目送他离去，等五条勉的身影消失在走廊转角，便立刻关上了医务室的门。
一回头，夏油杰看到荆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眉眼含笑，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他心里忍不住有些发酸。因为荆每次露出这样的表情，都是为了那个人。
“悟来消息了？”夏油杰问。
【五条学长说给我带了新口味的大福~】
“他已经回东京了吗？”
【嗯！】
【这会儿应该已经到筵山脚下了吧。】
【说起来……今天的事五条学长知道了吗？】
“估计知道了。”夏油杰道，“夜蛾老师应该会和他说。”
【这样……怪不得他一直给我发哭哭的颜文字。】
“……你不舒服，就别一直看手机了，先躺下吧。”夏油杰轻轻将荆握着手机的手按了下去，“好好睡一觉，等硝子回来。”
夏油杰对他的关心，荆总是无条件地接受。他点了点头，刚要把手机放回枕头底下，就有人粗暴地破开医务室的门径直闯了进来。
“荆——！”
五条悟提着装着大福的纸袋直冲冲地朝着病床上的荆扑过去，就这么当着夏油杰的面把荆瘦削的身体紧紧抱住了，墨镜没戴稳掉地上了也没管。
“怎么我才离开东京一天，你就出这么大的事！”
苍蓝色的眼眸蒙着一层雾气，心疼不已地望着荆。
一旁的夏油杰皱起眉：“荆本来就难受，你别抱这么紧。”
“松手。”
“我不。”
五条悟不满于夏油杰近乎命令的口吻，猛然扭过头来看向对方，语气有些不善：“明明你还在，却出了这种事。”
“你保护荆保护到哪里去了？杰。”
第063章 诅咒之春（4）
说实话, 夏油杰并不想在荆的面前和五条悟起争执，尤其是在荆最虚弱的时候。
他看到荆因为五条悟的忽然发难而露出张皇失措的眼神，硬是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尽量平静地说：“事情很突然, 谁都没有料想到。”
其实他很想反问五条悟, 为什么你不能对你那个堂弟再警惕一点, 但事到如今在荆的面前为这种事争吵已经毫无意义。
若江口慎司真的和五条勉有什么关联，最痛苦的人恐怕也会是荆。
荆是真心把五条勉当朋友的，他看得出来。
“我有工作，不能时时都待在高专内, 你也不也是一样么。”
五条悟听到夏油杰的话，却还是皱起了眉心。他看到夏油杰平静过分的眼眸，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忍让, 可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一直以来夏油杰都是如此, 总是忍让，总是后退, 总是表现出一副比他更冷静稳重更顾全大局的样子，他不喜欢。
为什么有事不能摊开来说呢？
为什么不说真心话？
对他也是，对荆也是。
“杰、我说你……”
五条悟还要说什么, 却被荆拉住了衣袖。他扭过脸去，看到荆对自己摇了摇头。
这是不想看到他们吵架的意思。
五条悟深吸了一口气，说：“算了。”
他重新拉好盖在荆腿上的薄被，站起身来, 把两只手插进裤兜里。
“那个诅咒师叫什么？”
“江口慎司。”
“行。”
五条悟不想再多说, 路过夏油杰身侧的时候故意从他肩膀边上撞过去, 撞得夏油杰踉跄了一下。
现在他不想打架，于是选择用这种方式发泄怒火。
“墨镜呢？”
“不要了。”
五条悟从医务室里出去, 手很重地把门关上，撞得细尘飞舞。
夏油杰站在原地揉了一下眉心，还是弯身去把五条悟掉落在地的墨镜捡了起来。
“十几万円买的墨镜，也就他会这样掉地上也不管。”似乎是为了缓和僵硬的气氛，夏油杰替五条悟收好墨镜的时候自顾自地念叨着。
荆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大福，眼神有些沮丧。
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不明白为什么会忽然冒出一个父母的旧仇人来绑架弟弟，不明白为什么最近五条悟和夏油杰总是为了他而争吵。
明明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身边的人能过得幸福。
荆抬手揉了揉眼睛，再看看指弯处，上面沾了点水迹。
“荆君……”夏油杰看到荆泛了红的眼眶，连忙回到床边坐下，“怎么了？我不会和悟再吵起来了，真的。”
荆摇了摇头，不说话。
夏油杰揉了揉他的头发，小心翼翼地问：“要不先把大福吃了补充一下体力？你不是喜欢吃甜的吗？”
荆哑声道：“现在……吃不下。”
最后他还是把装着大福的手提纸袋放在了床头柜上。
夏油杰叹了一声，说：“那先睡一会儿吧。”
荆点了点头。他也觉得自己应该先休息一下，因为他总感觉右眼的视觉变得有些模糊。
可能是太累太疲惫了。
荆钻进被子里小睡了半个小时，夏油杰就守在他的床边没有离去。
情绪全都压进了心底，现在该好好和五条悟说说五条勉的事了。
夏油杰拿出手机来，给不知又跑到哪里去的五条悟发邮件。
夏油杰：你要查人的话，也好好查查你那个堂弟吧？
五条悟：……
五条悟：什么意思？
夏油杰把下午的事跟五条悟描述一遍，并且提出自己认为五条勉可能是在拖延时间、非常可疑的观点。
夏油杰在一些事情上的直觉非常准，这一点五条悟最清楚。
最新发过去的邮件变成已读状态后又过了十几分钟，五条悟的回复来了。
五条悟：知道了，会查的，有结果再跟你说。
五条悟：你怀疑归怀疑，不要跟荆讲。
夏油杰：那当然。
夏油杰：还有，荆君刚才差点哭了，你得跟我约法三章。
夏油杰：以后不准当着荆的面挑事，冷战也不准。
五条悟：不吵难道和你贴贴吗？恶心心！
五条悟嫌弃完，最后还是回了一句“知道了”。
其实五条悟还是好说话的，他们每次吵架隔不了多久也就恢复原样了。他们从行为处事的原则到面对很多事的态度都不一样，难免会发生一些摩擦。这三年时间来大大小小的争吵发生过无数次，直接大打出手的次数也不少，但是总归没有隔日仇，闹完第二天还能一起约着去吃拉面，一起骑着自行车在街上狂飙，最后被夜蛾正道骂得狗血淋头。
只是别的事都能敷衍过去，但荆的事敷衍不了。
争来争去，总是要有个结果的，不可能一辈子都是暧昧不清。
夏油杰想起来都是头疼，明明他和五条悟这么不一样，一个喜欢荞麦面一个是甜品控，为什么却偏偏在这件事上眼光一致呢。
最后弄得荆也很痛苦。
夏油杰望着荆的睡颜，就连熟睡之时眉心也是紧皱的。他想替荆抚平，却怕把人吵醒，最后还是作罢。
半个小时后，硝子回来了。她对两个男同学刚才发生过的矛盾浑然不知，脸上还是笑着的模样。
“荆君、醒醒啦，做检查——”
荆从睡梦中醒来，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然后又抬起手来揉了揉。
右眼的视野……没有恢复，还是一片黑。
夏油杰意识到不对劲，连忙询问：“眼睛不舒服吗？”
荆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右眼并不疼痛，只是睡前觉得有点干涩，结果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看不见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荆不能理解其中的原理，脸上的神色有些迷茫。
他轻声喃喃着：“学长，我好像……瞎掉了。”
“右眼、看不见。”
夏油杰看着荆病态而又迷茫的模样，心口顿时揪起。
根据江口慎司曾经的老师提供的情报，他的术式“衰弱”能够对触碰到的人产生身体上的负面影响，效果完全随机，因人而异。
轻则体力减半、咒力削弱，重则全身器官衰竭而亡。
本以为荆是前者，虽然变得虚弱但至少没有肢体上的损伤，已经是万幸，可谁也没想到，荆忽然瞎了一只眼睛。
荆自己看不到，可是夏油杰是能看到的。他的右眼，瞳孔已经涣散，无法聚焦了。
这样的后果，太严重了。不仅仅是影响战斗，还会影响荆的生活。
荆已经没了父母，还要照顾年幼的弟弟，为什么命运还要这样磋磨他？
为什么不幸总是会反反复复地降临在同一个人的头上？
夏油杰死死咬着牙，几乎说不出一个字，俯身紧紧地抱住怔楞的少年。
第064章 诅咒之春（5）
“右眼的神经坏死了。”家入硝子看着检查结果, 也不由地蹙起眉心，“荆君，你准备怎么办？放弃，还是接受义眼手术？”
一旁的夏油杰却还有别的担心：“现在海内外的义眼移植手术都还不够成熟, 万一预后不好白挨刀怎么办？“
硝子点了点头：“夏油的担忧也有道理。我作为一名医师, 还是建议你选择保守治疗, 现在市面上也有一些药物能够促进眼神经的再生。”
【嗯，我先不做手术了。】
【小棘还小，我想尽量把钱省下来，直到他能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咒术师, 自己接工作以后。】
尽管狗卷家在咒术全盛的平安时期也曾是大家大族，可如今衰败到快要灭绝也是事实。到狗卷空这一代的时候，祖宗留下的家产也差不多被前人耗尽了, 狗卷家已然成为一个普通家庭没了父母的狗卷荆和狗卷棘, 也和普通的小孩子没什么分别。
弟弟在成长的过程中还要花费很多钱，荆想要攒钱或是觉得手头紧也完全正常。
本来, 他们作为咒言师狗卷空在这个世界上遗留的孩子，可以享受咒术界高层的资助，但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 资助恐怕也要停了。
荆与那些老者见面的次数不多，但已深谙人性的险恶。
咒术界高层之所以为狗卷兄弟提供资助，之所以在开学之前大张旗鼓地为他造势，都是因为他还是有用之人。
他们看好他的资质, 想将他培养成五条悟的掣肘, 将来好压制一下这个随心所欲无法无天的最强。
可现在荆体力虚弱, 咒力也消散了大半，别说与五条悟比肩了, 简直连拍马也难及。
所以，他一定会成为弃子。
荆拿着硝子给他的药回宿舍，夏油杰一路陪着。
“你养着棘君不容易，要是有经济上的问题，尽管和我说。”
夏油杰如今是特级咒术师，能接到的委托从等级到报酬都是很高的，家中父母有各自的工作，其实并不需要夏油杰养着，但他还是会每个月按时打钱回去。剩下的存款夏油杰一个人也花不完，如果能帮到荆的话，对他来说自然是再好不过。
荆轻声对夏油杰道谢，但并没有提出需要夏油杰帮忙。
不过，麻烦很快就找到了荆的头上来。
回到宿舍的时候，荆看到自己的房间门口站着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们是咒术界高层的代言人。
夏油杰从他们身上感觉不到善意，也感觉不到敌意，有些奇怪地拧起眉，刚要询问他们是什么人，对方就先一步叫出了他的名字。
“你就是夏油杰吗？”
“请先回避，我们要找的是狗卷君。”
这两人说话的口气让夏油杰觉得很不舒服，但荆拉着他的衣袖摇了摇头，他才姑且忍耐，等在荆的房间门口。
三人在房间里对坐着，其中一个西装男道：“狗卷君，今天我们来是为了代替那几位大人们确认你的情况。”
“对你造成影响的诅咒师是出了名的狡猾，很擅长隐匿与逃窜。如果你的身体和咒力一直没有恢复到原来的水平，你打算怎么办？”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荆心里明白他们的意思，早在咒术界高层提出要给予他资助的时候就已说过了对他的“期望”。他们希望荆有朝一日能够成为抑制五条悟的“刀鞘”。
那还是荆小学的时候，此时五条悟也只是小学生而已，但就已经遭到了咒术界高层的防备。
念小学的时候荆不知道五条悟是谁，只知道他和弟弟必须要一起活下去，于是答应了那些老头子们提出的条件。
但现在不一样了，五条悟不再是如同他人生过客一般的一个名字，而是他身边真真切切的一个人。
从作为预备生第一次来到高专时，五条悟就一直对他很好。
荆不想恩将仇报。
“那么狗卷君你的意思是，大人们对你的期许你已经无所谓了是吗？哪怕要收回对你和你弟弟的资助？”
荆缓慢却笃定地点了下头。
他现在已经是二级咒术师了，不再是没有本事赚钱的小学生，没了咒术界高层的资助，后果顶多也就是他活得再辛苦一些，多接些委托赚钱而已。
其中一个黑衣人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本来你就算实力减半，大人们也不打算完全放弃你，你就借着与五条悟的前后辈关系替他们监视五条悟也不是不可以。现在看来，你是要站在五条悟那一边了？”
荆再度点头。
两个西装男认为他不懂得权衡利弊，也看不清咒术界的局势，竟然放弃这么宝贵的机会，以后也必定只能做个平庸的咒术师。
荆倒是无所谓被人说优秀还是平庸，反正他也不是为了获得咒术界高层的好评价才成为咒术师的。
荆起身送客，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之间后，他忽然长长地舒了口气。
这场事故也算是因祸得福，他总算不用再面对那些老头子，做他不愿意做的事了。
他不再是咒术界高层的棋子，从今往后面对五条悟时，也不用再心虚了。
夏油杰还在走廊上，荆望着西装男离去的时候，他也在望着荆。
“学长……”荆只轻轻叫了这么一声，夏油杰立刻就凑了过去。
“荆君，怎么了？”
【你明天……能陪我一起去看望我父母吗？】
夏油杰立刻应下了：“当然没问题。”
荆甚少与人提及自己的父母，狗卷夫妇的死对他而言像是一道经久不愈的伤疤。
现在荆主动开口想让他陪着一起去墓地了，夏油杰当然是欣喜。
狗卷夫妇的长相都是清秀那一挂的，两个儿子完美地遗传了他们的基因，也生得容颜清秀。
这对夫妻是葬在一起的，墓碑上贴着两人的合照，看起来幸福恩爱。
【能听我说说当年的事吗？】
荆的神色看起来有些哀伤。
【棘君只要一想起爸爸妈妈的死就会难过，所以我尽量不在他的面前提，可又想找个人聊聊，不然心里总觉得憋得慌。】
“当然没问题。”
荆坐在了墓园半山腰的石梯上，夏油杰便在他身侧坐下。
工作日的下午墓园里没什么人，十分寂静，便衬得荆敲打手机屏幕的声音格外分明。
【我是后来又去找夜蛾老师问的。他说，在那场咒灵暴乱中，妈妈原本是可以活下来的。】
【……妈妈是为了保护爸爸，才没了命。】
可这明明是荆家人的事，一旁的夏油杰反应却更大，听荆说话的时候，他一直紧紧捏着拳。
“荆君，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妈妈才是……”
【妈妈是咒言师，爸爸是普通人。】
荆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自己的遭遇在不断地影响着身边这个男人。
第065章 诅咒之春（6）
如今东京校三个年级加起来有三十多个学生, 全都住在学生宿舍里。高年级的学生平常需要外出实习，白天是不常待在学校的，但高一的学生们除了上课就是上课，日子枯燥无聊, 总爱讲些八卦流言。
荆的弟弟被绑架的事有其他高专学生目睹, 这事很快就在学校里传开了, 再加上荆事后被送入医务室治疗，又在隔天的对练课上发挥失常大失水准，这些天其他学生们对于他的猜测一刻都没有停过。
有人说荆是被那个诅咒师打废受了重伤，有人说荆因为绑架事件抑郁无心上课……但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认为, 荆已经废掉了。
这些都是入学前那波造势导致的反噬。
现在荆选择和咒术界高层划清界限，那些人自然也不会收拾他们给荆弄出来的烂摊子，不再管荆的死活。
事涉高层, 荆不可能自己站出来解释, 只是默默承受着越来越过分的言语霸凌。
他想，就当是从前自己做错选择的惩罚吧。
五条悟自从那天来过医务室之后就没有再出现过了, 一同消失的还有五条勉，到现在两人已经整整一个星期没有来过学校。
荆想向五条悟道歉，但是联系不上人, 班级活动也因为五条勉的缺席无法顺利展开，他和伊藤奈奈性格天差地别、脑电波也不太对得上。
江口慎司也依旧没有找到。
这一周的时间过得格外缓慢。
因为前两天荆被其他一年级学生围起来嘲笑的事，这个周五夏油杰决定陪着他一起去小学接弟弟，免得又有不识相的家伙趁着荆出校门找他的麻烦。
等在小学门口的多是学生们的妈妈, 荆和夏油杰身着黑色的学生制服站在一颗大树下, 身高比周围的女人们高出一截, 显得格外打眼。
狗卷棘背着硕大的学生书包，还没出校门就已经看到了他们俩, 焦急地等待前面人流慢慢疏散开来，然后奔跑着一头扑进荆的怀里。
“哥哥，大芥？”
“嗯。”
荆揉着腰间毛绒绒的脑袋，像在安慰弟弟的情绪。
一同度过艰难岁月谁也离不开谁的兄弟，荆与棘相依相偎的画面看上去总是格外美好。
夏油杰很羡慕兄弟俩的亲近，但还犯不上要和一个几岁的小孩子吃醋，不过他觉得自己应该适当地讨好一下狗卷棘，如果将来某一日他们能够成为一家人的话，这也是必经之路。
“这是棘君想到的交流方式吗？”夏油杰也摸了摸狗卷棘的脑袋。
狗卷棘用小手抓着哥哥的衣服，向这个还不太熟的黑发少年点了点头，怯怯地“嗯”了一声，说：“是饭团的口味……”
“好有趣啊。”夏油杰俯身与他视线平齐，弯着眼眸，“棘君喜欢什么口味的饭团呢？我买给你吧。”
面对夏油杰的善意，狗卷棘惊喜地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但是他没有立刻说出答案，荆把他教得很好，狗卷棘知道收下别人的好意前要先询问过哥哥。
狗卷棘抬头看了看荆，得到荆的点头后才奶声奶气地回答夏油杰：“金枪鱼蛋黄酱。”
“没问题。”
借着买饭团，夏油杰还和兄弟俩一起吃了顿晚饭，等黄昏时才送他们回家。
三人慢悠悠地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狗卷棘走在中间，另外两个少年一人牵着他的一只手。
夏油杰感慨似的说：“我也想有个像棘君一样可爱的弟弟……”
荆不解其中真意，还以为这只是作为独生子的夏油杰对兄弟的渴望。
【学长你把小棘当成弟弟也可以哦，我也希望有更多人喜欢他呢！】
狗卷棘嘴里含着夏油杰送给他的糖果，小脑袋点了又点。他不介意再多一个能给他买好吃饭团的哥哥，但是他最最喜欢的哥哥永远是荆。
“那下个周五我也一起和你来接棘君吧？”
【好啊。】
以往周五的时候，荆经常能看到学长学姐三人一起在筵山脚下的镇子里买冰饮，有时候硝子学姐在医务室里忙得走不开身，就只有夏油杰和五条悟两个人。
这一周，五条悟也不在。
有五条悟在的场合总是很热闹，很多人嫌他烦，但这个人不在眼前晃荡的时候，世界好像又安静得有点无聊。
荆问夏油杰：【学长，你这边也还是联系不上五条学长吗？】
夏油杰眼神动了动，只一瞬间又恢复了平和。
“嗯，联系不上。打电话不接，发过去的邮件也都是未读状态。我在想，要不要这周末去五条家找一下他。”
夏油杰一边说着，一边用余光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荆的反应。每当提起有关五条悟的话题时他总会下意识地去观察荆，这几乎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荆君好像有事想找悟，他会想一起去吗？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频繁地揣测荆心中的想法，然后等待对方给出的答案。这个过程有些折磨，但又仿佛带着某种隐秘的刺激。
荆垂着眼眸思考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夏油杰暗自舒了一口气，又故作轻松地笑着说：“我还以为你会想去五条家看看呢。”
毕竟那可是御三家之一啊，想去的人太多了，哪怕只是简单的观光见物。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是感觉如果在那个地方见到五条学长的话，有点怪怪的。】
夏油杰喃喃着：“原来如此……”
其实他也有类似的想法。
每次去五条家看见五条悟的时候，“这个人是高高在上的五条少主”的意识就会格外的强烈。五条悟与他们之间的隔着的那条鸿沟早在出生之时就已经划下了。
五条悟看着性格跳脱，其实很难接近，更难与人交心，这与他从小生活的环境脱不了关系。
夏油杰看得出来，其实五条悟也没那么喜欢五条家，或许他之所以还待在这个家里，是因为这个如同史前怪物一般庞大而古老的家族已经成为他无法轻易卸去的重担。就算五条悟不愿意，处事的时候也必须要考虑家族因素。
夏油杰隐隐有种预感，就算这次的诅咒师事件真的与五条勉有关系，五条悟也不会轻易处置他。
快要抵达狗卷兄弟的居所时，整整一周没有任何音讯的五条悟忽然给他发来了邮件。
五条悟：杰，我今晚回学校，有事要当面跟你讲。
夏油杰回完了邮件，抬头看见荆正望着他，似乎很想知道是谁的消息。
但夏油杰只是合上了翻盖手机，说：“我妈喊我回家帮忙做大扫除，我先回去了，荆君。”
第066章 再遇真人（1）
黑暗之中, 荆微蜷的手指忽然轻轻地颤了颤。
“小棘……”
半梦半醒间，他下意识地朝着身边的位置探出手去，但却只摸到被空调吹得冰凉的榻榻米。
冷冽的触感让荆的大脑渐渐清醒过来。现在已经不是七年前他和狗卷棘睡在同一张榻榻米上的时候了。
年幼懵懂的孩子长大了，他们的人生都和从前大不一样。
荆撑着身体坐起来, 屈起两条腿, 隔着薄薄的空调被环抱住膝盖。他想快一点从梦里的情绪走出来, 但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夏油杰头一次陪他去接狗卷棘回家的那一天，他发现自己有东西落在了学校没有拿回来，于是晚上又回了一趟学校，然后便在教室外面目睹了夏油杰和五条悟的争吵。
明明说是回家帮妈妈大扫除呢, 骗子。
都说过了不会再吵架的，骗子。
如今回想起来，这两人当年多半就是因为调查五条勉的事起了争执。五条悟直接断联一周不搭理任何人, 回来之后带给夏油杰的结果却不能令他满意, 当然是会吵起来的。
两人之间的冲突和矛盾一直都存在，只是为了他的情绪考虑, 才尽量不摆到台面上来。所以他也应该理解才对，但是……
“荆，你还好吗？”
“唔……”
荆轻轻应了一声, 声音显得有些沉闷：“只是梦太长了，还没缓过劲儿来。”
回忆是残酷的。
隔了这么多年再去看年少时的记忆，他发现自己那时的确是太迟钝了。
夏油杰喜欢他，五条悟也是。
这么明显的事, 他居然一直没有察觉, 还天真地以为他们对自己不过是前辈对后辈的疼爱。
硝子学姐也是疼爱他的, 但从来不会因为他更偏向某一个人而突然发起脾气，这才是纯粹的前辈爱。
系统问：“你梦到什么了？”
荆愣了愣, 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你看不到我的梦吗？”
“看不到。”系统说，“那是你意识里的东西，我无法触及。”
荆陷入沉思。
其实他一直以为系统是能够读他的心的，因为这个所谓的人工智能经常能很精准地猜中他内心的想法。
结果却不是的。
难道说，系统只是单纯的非常了解他这个人？
思绪又卡在了这里，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阻止他去思考关于系统的事，似乎生怕他知道系统到底是什么东西一样。
或许这就跟禁止求助五条悟一样，是不可违逆的游戏规则吧。
只是这实在有些欲盖弥彰了。
荆抬起手，用冰凉的指腹一下下揉着干燥的下唇，上面仿佛还残留着那个人双唇的温度。
吻技那么好，跟谁练过是不是。
荆很突然地郁闷起来，耳根在一片昏暗之中悄悄地烧红了。
脑海里千思万绪，荆有点睡不着了。他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这会儿才凌晨一点多。
空调屋里待久了总觉得难受，荆决定起来去海边走走，顺便抓系统这个冤大头陪他聊会儿天，反正人工智能应该不用睡觉吧？
“我梦见小棘被绑架的事了。”荆嘀嘀咕咕地和系统说着，“我不明白啊，为什么就非得对我弟弟下手呢，既然是看我不顺眼，那就直接冲着我来啊，结果弄得小棘也对那时候的事有阴影了。”
“你呢？”系统问，“那段时间的事，你怎么想？”
“我……”荆噎了一下，半天才说，“都难么久了，已经过去了。现在这副身体我也已经用习惯了。”
其实他当年就是这样想的，就算遭遇再大的不幸，日子也要接着过下去，时间会慢慢冲淡伤痛，未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系统良久才说：“我真不知道该说你乐观，还是该说你太不把自己当会事。”
荆在心里想：或许都是吧。
出了民宿后，荆意外发现沙滩上已经有人了。普普通通的黑发和与众不同的白色制服，一看就是乙骨忧太。
乙骨一个人坐在沙滩上撑着脸发呆，从荆的角度可以看到他的侧脸，眼神显得有点空洞呆滞。
这一看就是有心事了。
“乙骨同学。”
荆出声喊他，来到乙骨身边坐下，少年有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嘴里还是乖巧地喊着“狗卷老师”。
【大半夜跑来吹海风，是有什么烦恼吗？】
“嗯……算是吧。”乙骨虽然内向，但并不是个会过分藏匿心事的人，恰巧他觉得荆是个很好亲近的老师，聊聊也没什么不可以。
“老师……今晚这场袭击，应该是早有预谋的吧？”乙骨轻声问，“那些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乙骨的语气很是柔和，其中带着一点自责。
荆意识到，乙骨忧太可能是误会什么了。
果然，乙骨愧疚地垂下了眼眸：“好像自从我来了高专之后，身边的大家就一直在出事。我知道我和大家都不一样，一开始就是作为危险分子被安排到高专接受监视的，所以我在想……会不会是我连累了大家呢？”
乙骨会这样想也不奇怪，从他的视角来看，每一次出事的时候他正好都在事故现场，世上哪有这么碰巧的事呢？
然而他下意识地就开始自省，完全没有发现每一次事故都在场的人除了他以外，还有荆。
荆无声地叹息，心想：我才是真正的万恶之源啊……但是这些话没法和乙骨直说。
系统曾说，这个世界是绕着他转的。也就是说，今后他还是会像这样和所有的重要事件都扯上关系吗？
荆已经开始头疼了，不过此时，他还得想办法安慰一下乙骨才是。
【乙骨同学，不要自责。如果事情真的和你有关的话，我和五条先生都会跟你说要你保护好自己的。】
【而且呢，保护学生是老师的责任。你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啦，我和五条先生都会好好保护你们的。】
乙骨忧太却还是愁容不散：“道理我都明白，可是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要想很多……要怎么办才好呢？“
荆其实不那么擅长和人谈心，但乙骨这个问题算是问对人了。
【这简单，我教你！】
【觉得不安、总是要胡思乱想的时候，就让自己的身体动起来吧，动起来就没时间去想那些了。】
“诶？”乙骨愣了愣。
【如果你担心大家会因为你受到连累的话，就把自己锻炼到更加强大、强大到足以去保护所有人。】
“就像五条老师一样吗？”
【嗯嗯，那个人之所以总是表现得那么从容随性，也和他的强大有关啦，实力就是他的本钱。】
乙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好像有点懂了。”
【放轻松点啦少年，你开心里香才会开心嘛。】
听到有人忽然提起自己的名字，里香也跟着出声应和：“没错没错，忧太开心了我才会开心！我希望忧太能一直幸幸福福的！”
乙骨噗嗤一声笑出来：“是啊，为了里香我也要快点调整好自己才行。”
“狗卷老师，真的很感谢你。”
【好啦，想通了就快点回去睡觉吧，合宿的训练强度很大哦，所以一定要休息好！】
“嗯！”
乙骨应下，撑着软绵绵的沙子站起了身，拍了拍手掌和裤脚。
哄了半天，总算是把乙骨哄回去了。荆稍微舒了口气。
拉乙骨去盘星教的事，他还是没能说出口，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这种让人为难的事，让他们这些成年人们去做不就够了吗？
荆抬手拨了一下被海风吹乱的头发，却又听到乙骨走出几步的脚步声停下。
少年回过头来问：“那老师呢？您是因为什么烦恼才深夜出来的呢？”
荆扯出个略显苦涩的笑来：“是一些大人的问题啦。”
“恋爱问题？”
“……不是。”
撒谎了。荆有点心虚。
好在乙骨没有继续追问，总算乖乖地回民宿去了。
惊心动魄的第一天过去后，暑期合宿总算在庵歌姬和荆的努力下顺利展开了。
暑期合宿的目的和每年惯常举办的姐妹校交流会是相似的，是为了让咒术师们能够彼此熟悉、学会团队合作，顺便还能互相激励一下。
东京校和京都校两校的学生被完全打乱随机分成三组，每组各由一位教师带队去完成一个委托，最终实现让学生们在合作中共同进步的目的。
虎杖悠仁本身就是中途被五条悟提溜来的，合宿开始后又把他加塞到了东堂葵那一组。
这两人迷之合得来，昨晚做料理的时候就已经打成一片，被分到一组后他们更是兴高采烈。
东堂葵看虎杖悟性还不错，教了他如何控制咒力，顺便还在实战中交给虎杖黑闪。
离谱的是，虎杖还真的学会了。连同队的天才少年伏黑惠都有点傻眼。
他们这一队的带队老师正是荆，委托完成回民宿的路上，他噼里啪啦地敲手机给五条悟发消息。
荆：悠仁这小子该不会是个天才吧！！
荆：他学会黑闪了哦？只用了一天！！
五条悟：才一天你就叫上名字了？
五条悟：昨天还在叫虎杖君呢！[猫猫生气.gif]
荆：……
五条悟的重点还是那么奇怪。
但荆这次不会在被他带着节奏跑了，硬是把话题拽了回来。
荆：我在想，虎杖君会不会是虎杖香织造出来的实验体之类的。
荆：少年漫画里不是经常有这种情节吗，反派为了突破某些极限就用各种东西合成一个超强实验体……
五条悟：但是他也没有“超强”，看起来只是比普通人类强一点。
荆：你这种level的人看谁都觉得不强吧！！
荆：虎杖君的身体素质我已经见识过了哦，很恐怖。
荆：还有啊，中午休息的时候他和东堂同学跑到山上去摘蘑菇，虎杖君摘了一串特别鲜艳的毒蘑菇回来烤了吃了。
荆：我发现之后差点就要叫救护车来拖人，结果虎杖君面不改色心不跳，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荆：后来我问他的时候，他说他小时候就吃过这种毒蘑菇，很好吃，而且他吃了也不会有事，所以才摘回来的。
荆：这个抗毒性真是惊人啊……
五条悟：啊、
荆：啊？
五条悟：我感觉我好像知道虎杖香织为什么要生下他了。
五条悟：特级咒物，不就是剧毒吗？一般人吃下，会瞬间暴毙，但如果是虎杖君的话……
五条悟：荆酱你立大功了！等你回来我要好好奖励你！[猫猫转圈.gif]
“咒胎九相图也是被虎杖香织的人盗走的。”荆喃喃道，“难不成她生下虎杖君就是为了让他把九相图吃掉吗？”
“我想应该不是的。”此时系统分析道，“咒胎九相图虽然是特级咒物，但毕竟只是几个还未长大的咒胎，未来会长成什么样子还尚未可知。如果虎杖悠仁真的是虎杖香织的实验体，那么她或许会把这个宝贵的实验体用在力量更加强大且稳定的咒物上。”
那当然就是，宿傩的手指。
千年前的诅咒之王两面宿傩——他的强大才是确定的、更加压倒性的。
荆恍然大悟。怪不得刚才五条悟说他立大功了，只要知道了虎杖香织的目的，高专这边也能更好地采取方法应对。
“那家伙复活两面宿傩，是想做什么……”一想到这个荆就觉得背后有点冒冷汗了。
系统道：“如果从反派思维来考虑的话，有可能是为了让日本恢复到平安时代的咒术全盛期，提升咒灵的地位。”
荆：“……你怎么这么熟练啊！”
但这些毕竟只是猜测罢了。
由于五条悟干崩了敌方老大的大脑，合宿期间冒出来的那群特级咒灵们谁也没有再出来搞事了。
然而好景不长，在一同返回东京的路上，又出事了。
荆打算去买一些小甜点当做学生们的下午茶，乙骨因为之前受过他的开解而殷勤地跟了上去想帮忙提袋子。
这两人待在一起的时候，就是事故体质超级加倍。
荆站在甜品店门口不远处，看到正站在柜台前探头探脑的蓝发缝合脸咒灵，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067章 再遇真人（2）
荆的幸运F体质今天也在稳定运作中。
这么有特点的外貌他是绝对不会看错的, 那就是真人。
炎炎烈日之下，荆后背却是冷汗直冒。上一次被真人袭击，他能做的也只不过是拖延时间等人来救，也多亏了夏油杰来救才勉强度过难关。谁能想到才过了小半个月不到竟然又这么突然地碰见了。
而且他身边还带着学生, 更加不妙。乙骨和里香碰上真人有没有胜算他也说不好。
杀不死的家伙最可怕。
身边的乙骨凭借那头蓝发和过于强大的咒力也认出了对方就是五条老师强调过要尤其注意的特级咒灵。他低头压着嗓子向荆确认：“狗卷老师, 那个家伙……是不是就是那个叫真人？”
荆轻轻地点头。
好在他们之间还隔着一段距离, 真人的注意力全放在玻璃柜里的甜品上了，荆抓紧时间给五条悟发消息和定位，顺便也通知了跟他们一同来合宿的新任辅助监督。这附近行人不少，如果真的动起手来难免会波及到无辜的普通人, 也需要辅助监督帮忙处理突发情况和善后。
荆有些紧张地盯着真人的背影。说实在的，在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不要和咒灵发生冲突才是最好的选择，更何况真人的术式特殊, 说不好要拿普通人做自己的武器。
“……那家伙, 在做什么啊？”乙骨有些迷惑地看着真人。传说中作恶无数满手鲜血的极恶特级咒灵正像个小女孩儿似的把两只手背在身后绞着手指，眼睛盯着玻璃柜里的甜品一眨不眨。
【……他大概是想吃人类的食物吧。】
但是店员看不见站在玻璃柜前的真人, 还在店内兀自忙碌着。
真人弯着腰看了一会儿甜品，脸上忽然露出恍然的神情，大概是想通了他虽然买不了甜品, 但是可以抢。
于是很果断地击碎了玻璃柜。
不明白玻璃柜为什么会突然裂开的店员被吓了一大跳，赶紧过来查看情况，直直地就往真人身前来了。
真人拧了下眉：“碍事……”眼看着就要向她伸出手去。
就在此时，一句简单的咒言伴随着咒力骤然响起。
“快逃！！”
店员瞬间被转移走了, 人出现在店外几十米处的时候她还不明所以, 奇怪地朝着四周张望：“……怎么回事？”
乙骨连忙抬声朝她道：“店员小姐, 你快点离开吧，有人要杀你！”
好在“杀”这个字眼足够有威慑力, 店员的双腿下意识地就动了起来，很快就跑向一边。
真人缓慢地回过身来，看到店外的荆和乙骨，拧起的眉心忽然舒展开了，露出恶劣的笑容来：“我是说怎么感觉附近有很熟悉的咒力波动，原来是你啊，咒言师。”
“没想到我出来闲逛一下也能遇到你，看来你是我命中注定的猎物啊——”
真人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身上瞬间迸发出强烈的杀意。
附在乙骨身上的里香立刻就觉察到了危险，未经召唤就直接冒了出来，威胁似的活动着尖利的五指，阴沉沉地压着嗓音：“你这缝合脸，想对忧太做什么！”
战斗一触即发——-
返回东京的途中正巧赶上饭点，巴士停下了。五条悟让学生们各自去吃午饭，一个小时后回到车上集合，他自己则找了个僻静地方和夜蛾正道通话。
“宿傩的手指，目前还安全吗？”
“东京暂时这边还没有异样。”
“那就好。京都那边我也让歌姬提醒过摇滚老头了，希望他真的上心才好。”
“你别总给长辈起奇怪的外号，悟。”
“哈哈，面对面的时候我还是会保持表面上的尊重的。说起来老师，最近高层那些老头子又在鼓捣什么呢？我早就想问了，为什么跟来合宿的不是伊地知君或者新田君，而是个没见过的新人呢？”
“应该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悟。七年过去了还没抓回杰，上次拿到了线索也没追到人，上面对此似乎很不满意。”
“意见那么多，那让他们自己来追吧，正好让我休息休息。所以现在是怎样？派个眼线过来盯着我？”
新来的辅助监督是个戴着眼镜，看上去很是死板的黑发青年。原本这次合宿只安排了老师带队，负责高专内事务的伊地知和新田都留在了东京，但合宿第一天的意外袭击发生之后，这个名叫清水启人的青年就来到了民宿。
累死累活地工作还要被人怀疑，该不满的应该是他才对。
五条悟有些嘲讽地想，这些烂橘子还真以为自己多聪明似的，实际上特级咒物看守不住，平衡两校之间、御三家之间的关系也做不好，整天只会给他添乱。
添完乱了还要怀疑他跟杰有勾结呢。
真要是勾结上了，他早八百年就宰了这些死老头子跑路了，还能容忍他们像如今这样对他指指点点百般质疑挑刺？
一群没脑子的家伙。
“你要是真想做什么，一个辅助监督也不可能盯得住吧。”电话那头的夜蛾无奈地叹气，“也未必就是盯着你的，说不定是荆。”
毕竟荆在学生时代跟夏油杰之间的来往也是很密切的，既然高层都怀疑他了，那怀疑到荆的头上也很正常。
五条悟虽然做出了这样的分析，但对于这个新辅助监督的出现，他还是有着极其强烈的不安预感。
他沉默了片刻，说：“老师，我在想……会不会是因为高层那群人觉得荆‘背叛’过他们，所以才对荆抱有敌意。”
“这些年来，他们故意卡荆的评级，纵容其他咒术师抢走荆的委托……这种没气度的事他们可没少做过。”
当年，诅咒师事件暂告一段落后，荆曾单独找过他道歉，为的就是自己曾经与咒术界高层合作过的事。虽然最终没有对他造成什么伤害，但荆似乎对他非常内疚。
高层给荆“穿小鞋”，多半就是因为荆的立场转变。
“这我就不知道了。”夜蛾道，“总之，你也提醒荆一下吧。这孩子从小就有点倒霉，他自己好像已经习惯了，所以警惕性总是有点不足。”
五条悟道：“我会和他说的。”
通话结束了。
五条悟烦躁地揉按了一下眉心，再次看向手机屏幕的时候才发现，就在他与夜蛾正道通话的时候，荆发了求救信息和定位过来。
收到信息已经是五分钟之前了，遇到真人这种水平的咒灵，特级以下的咒术师想要多撑一分钟都难。
五条悟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立刻就往荆所在的位置赶去。
但当他抵达的时候，眼前的画面却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
本应该极难对付的特级咒灵真人正被乙骨忧太抓着后衣领提溜在手里，两只手被铐在了身后无法动弹。而荆正与那个成天盯着死人脸的辅助监督清水启人对峙着，脸上的表情不是很好。
看到五条悟的身影，乙骨忧太立刻喊了他一声“老师”。
清水启人转过身来，朝着一步步走近的五条悟说道：“五条先生，您来的正是时候。我正好也要和您说一声，这只特级咒灵，就先由那几位大人们接手了。”
“那几位大人们”，如此中二的称呼也只有烂橘子们喜欢听了。
五条悟双手插在口袋里，瞥了一眼被人提溜在手里还乐呵呵看戏的真人，冷声道：“我不觉得他们有能力看住这家伙。”
【前辈……我刚才也是这么说的，但是清水君很坚持。】
“坚持？你是想抢功，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五条悟脸上露出不快的神色，“谁抓到的就由谁来处置很正常吧，你们忽然要抢人是想干什么？”
清水启人道：“当然是为了审讯，获得新情报。”
审讯这种事在高专也能做，五条悟当然无法接受这个敷衍的理由。
清水启人似乎也不想和五条悟硬碰硬，于是选择退让一步：“好吧，把真人交由高专审讯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必须要有我们的人在场旁听。”
五条悟沉默片刻，点头道：“可以。”
尽管这些年和高层之间屡生摩擦，但他还没有要彻底和这群人撕破脸皮的打算。他毕竟是高专的教师，需要为夜蛾正道和学生们的将来考虑。
这次两边各退一步，勉强缓和了矛盾。
五条悟不想让真人这个危险分子接触自己的学生，于是将人转移到了辅助监督的车上，由自己单独看管。
可人虽然抓到了，他却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劲。
里香虽然强大，但真人的术式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能够克制绝大多数人，除他和夏油杰以外的任何人对上真人恐怕都要苦战一番。
但，真人却如此顺利地被俘了。
而且看这家伙的表情，明明都被抓了却一点也不惧怕。
五条悟从后视镜里瞄了真人一眼，给荆发消息：真人这家伙，被抓了反而很开心似的，是缺心眼？他上次也是这样吗？
荆回道：不是，他知道夏油前辈的术式之后就马上逃走了。
五条悟熄了手机屏，问真人：“你笑什么。”
真人笑眯眯地说：“只是刚刚跟那个黑发小子干了一架觉得很畅快很爽而已，还以为你们咒术师已经青黄不接了，没想到还有点东西嘛！”
这欠嗖嗖的语气，让五条悟一时难以分辨他话中的真假。
而回到东京后不久，五条悟心中的不祥预感就应验了。
第068章 审判【二合一】
怀疑的种子不知是从何时种下。或许是在他成为特级咒术师的时候, 或许是在他杀死伏黑甚尔的时候，或许是在他入学高专的时候……又或者，是早在他作为百年难遇的六眼神子降生的时候。
多疑的烂橘子们，一边享受着他的强大带来的庇护, 一边又想处处提防他, 一边又要怀疑他和夏油杰私下有勾连。
而对荆则还要更过分。
五条悟不明白, 荆都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为什么高层在这七年的时间里还是那样针对荆。
但愿这个清水启人，只是冲着他来的。
返回东京的路上，五条悟的心情一直很差, 后座上的真人又一直嬉皮笑脸的，让人看着就来气，他干脆直接撕了两条胶布把真人的嘴黏上了。
傍晚, 一行人抵达筵山。
学生们尚且对和平背后涌动的暗潮一无所知, 从巴士上下来的时候还互相说笑着。乙骨抓住了棘手的特级咒灵真人，能在这个年纪拥有这样的战绩不可谓不出众, 他在车上被同学们夸了一路，这会儿下车感觉脚步都发飘。
说实话，他自己也没弄明白怎么就把真人给抓住了。
他在战斗中与里香心意相通, 发挥出了比平常更为强大的力量，这固然也是一个原因，但乙骨总觉得，这场战斗似乎结束得太过轻易了。
刚才乙骨在车上与狗卷老师说起这些的时候, 老师也是相同的看法。
只是他总觉得, 老师似乎还有什么话没有说出来, 周身的气场显得有些低沉。
一下车，乙骨就被熊猫拉住了, 说要一起去庆功，他自然不会回绝同学的倾情邀请，但和他们一同离开之前，黑发少年还是忍不住扭过头看了站在五条悟身边的荆一眼。
血红的夕阳落在银发青年的肩头，勾勒出单薄的背影。
希望他们的预感都是错的。
“去吃回转寿司好呢还是寿喜锅好呢——”
“回转寿司吧。”
乙骨回过神来，跟随着少年少女们一同走远。
清水启人正与人通话，五条悟瞥了一眼哼起小曲儿来的真人，低声道：“你假装被抓，到底有什么目的？”
“嗯？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呢——”真人眨了眨眼睛，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来。
五条悟又把他嘴上的胶布黏了回去。
真人被带到了高专密室里，坐在椅子上，身体被画满了封印符文的绷带缠紧。
清水启人将他嘴上的胶布撕下，又去调整摄像头的摆放角度。这是一场特别的审讯，咒术界高层也会远程旁听。而高专这边除了五条悟以外，夜蛾正道也参与了审讯。
高层那边的信号连通之后，审讯也正式开始了。
高层隔空警告真人：“咒灵，听说你是不死之身。不过我们多的是能让你生不如死的手段，劝你好好配合。”
在今天之前，审讯咒灵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绝大多数咒灵、包括具有智商的高阶咒灵头脑都相当的简单，没有人类那样弯弯绕绕的心肠。它们一旦被抓住，下场也多是直接祓除，没有审讯的必要。
但真人却不一样，除开过于恶劣的品行，他看起来就和人类一样。
世界上不知何时竟诞生了这样的咒灵，任何咒术师知道了都会觉得胆寒。
真人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他点点头：“当然，我一定会知无不言的。”
他把“一定”两字咬得格外重，仿佛话里有话-
因为五条悟说等事情结束后要一起去吃饭，所以荆没有走远，就在密室外面等着，在脑内和系统聊天。
这些天他其实渐渐意识到了，系统也完全不知道后面还会发生什么，所以才会和他一起讨论虎杖香织的目的。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荆想，或许他早就不该把系统当做人工智能来看待，他有个性，有情绪，有自己的担忧，根本就是个活生生的人。
……又或者说，像是个被困在他身上的某个人的意识。
他和系统之间的关系，会不会就像乙骨同学和里香一样呢？
荆想到了这种可能性，但又很快地否定掉了。
里香是有实体的，而系统却没有，他完全看不到系统的样子。
明明是看不见的，可他想象中的系统，却总是与那个人的身影重叠。
会不会……
“荆，你别总是想着虎杖乙骨那些人的事了，你该多想想自己。”系统并不清楚荆此时此刻在想什么，而是顺着他们刚才的讨论提醒荆道，“如果你怀疑真人是故意被抓的，那应该就能想到他肯定别有目的，而且很有可能就是冲着你来的。”
“那天夏油杰赶来救你，和真人交战过，万一他把事情全都说出来，高层肯定会怀疑你和夏油杰之间的关系。这些年来他们一直不喜欢你，万一……”
“我知道。”荆轻轻叹了口气，“就是因为我知道，所以我现在才坐在这里。”
系统愣了愣：“……什么。”
“和夏油杰联系过的痕迹我全部清除掉了，手机里肯定是没有任何蛛丝马迹的。”荆垂下眸，“但……我已经开脱不了了。”
他身上带着夏油杰送的戒指，这个还是其次，但最重要的是，他在交给高专的报告里隐瞒了夏油杰那天出现过的事，这已经是实打实的铁证了。
那份报告只要高层想查，就能轻易查到。
“你既然已经知道，就快点逃啊！”系统抬起声音，语气一下子急促起来，“那群人向来喜欢排除异己，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荆低着头，双手撑在长椅上，指腹一下下地磨蹭着木椅略微粗糙的表面。
“说实话，我不想事情发展到要五条前辈亲自来抓我和我交手的地步，对那个人来说太残忍了……”
那个人，说的是五条悟。
片刻的沉默后，系统才重新开口：“都已经快要威胁到你自身的安全了，你还要顾及他的感受吗？”
“毕竟从最开始就是我先对不起他的，后来他还一直那样照顾我，我很感谢。”荆的声音听起来很轻，似乎没什么力气，“不只是他，我还必须要顾虑小棘的立场。如果我逃了的话，今后他在咒术界要如何自处呢？”
“……你总是这样。”系统低声道，“总是考虑别人，却一点也不考虑自己。”
“狗卷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放弃自己，伤害的其实是那些在乎你的人？”
荆却没有接他的话，而是把重点放在了另一个地方。
“这好像还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全名，我记得我第一次听到你叫我的时候，你就喊我荆，好像跟我很熟似的。”
“你是个不合格的系统，我也是个不合格的攻略者。瞎折腾了一通，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做成，只是不断地让自己的处境越来越糟糕。”
“说实在的，我已经很疲倦了。尤其是前段时间做完那个很长的梦以后。”
“我太蠢太迟钝了，只是一味地享受着夏油前辈对我的照顾和安慰，却没有回报给他同等的情绪价值……所以他那样对我也是正常，都是我该的。”
荆絮絮叨叨地说着，唇色苍白如纸，看上去有些病态。
如果咒术界高层认定了他与叛徒夏油杰勾连，最坏的后果就是将他处刑。
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可事到如今也只能面对。
他不停地和系统说话，想要抒发掉内心的负面情绪，可反而加重了忐忑与不安，到最后变得前言不搭后语。
系统看着荆这副模样，觉得大事不妙。
荆上一次表现得这样神经质的时候，还是在对战卷丹之时，被这个世界的夏油杰刺激到情绪失常。
精神疾病倾向的debuff，即便荆自己没有觉察，但的确在深深影响着他。
或许也有恢复记忆的影响。
其实在另一个世界的荆的灵魂被拉扯过来之前，原本的狗卷荆已经是内心非常不健康的状况了。
他的离去令荆备受打击，离开高专后便甚少与从前的朋友联系，除了使用咒言外不再愿意开口说话。七年的时间里，只是不断地重复着接委托、战斗、接委托、战斗的流程。
原本充满了活力的少年变得了无生气，眼底里早已没了光，若不是还有个弟弟拖着他，或许荆早就选择去死了。
上一世，在他们扣紧了五指却即将一同死去的瞬间，两人彼此之间通感了。
濒死前短暂的时间里，他看到了荆七年间活得如同行尸走肉般的记忆。
直到那时他才恍惚想起，荆口中所谓的“想守护五条前辈想要守护的东西”是什么一。
高专时期的五条悟曾经说过，自己想守护荆、想守护硝子，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
那就是他，是他夏油杰。
荆那句话的意思是，自己也想守护他。
而他却会错了意。
荆死在了他的怀里，而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献祭了上万只咒灵，只为许下一个愿望。
——如果还有机会的话，他想要重来一次。
他曾自诩为神，可真正的绝望来临时，却还是忍不住向上苍祈祷。
所幸，那道存在于世界之外的意识听到了他的心愿。
于是，他与神订下束缚，保留了一丝意识陪伴在复活的荆身边。
条件是，他决不能告诉荆自己到底是谁。
只有荆自己冲破了那道无形之力的阻碍，恢复所有的记忆，发现他是谁，世界才能真正重启。
回过神来时，荆还在喃喃自语，系统接连喊了他几声，他都没有听到。
这样下去别说恢复所有记忆了，荆可能会先疯掉。
世界意识在这个游戏上设置了许多阻碍，不许求助五条悟的规定也好，任务失败后的dubuff叠加也好，都是对荆的考验。他作为一道意识，根本没有办法去干涉这些东西。
负面的情绪会外化在躯体上，不知何时荆的呼吸开始愈发粗重，扒在座椅边沿的手指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情绪激动的时候换气太过，会造成呼吸性碱中毒，严重的话就要送医了。
系统赶紧提醒荆先捂住口鼻。
好在荆也意识到自己状况不对，连忙照做了。等换气的幅度渐渐变小变缓后，面部和手指发麻的感觉才稍微平缓了些许。
就在此时，密室的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
先出来的人是清水启人，然后才是五条悟。
后者脸上的表情不是很好。
看到五条悟的脸色，荆就知道他的处境多半要糟了。
果不其然，清水启人开口对荆道：“狗卷先生，请您到密室里来，针对真人交代的一些内容，我们需要对您进行盘问。”
“……好。”荆没有推脱，平复了一下呼吸便站起身。
从五条悟身边路过的时候，对方忽然抓住了荆的手腕。
荆明白五条悟的担忧，但也只是扯出个笑容来摇了摇头，意思是不必再管他。
把乙骨忧太的情报告知给夏油杰，又把人引到别墅去差点害了学生，这事是他做的。
在报告中故意隐瞒了夏油杰的存在，这事也是他做的。
前者是为了任务不得不做，可后者却是他自己的选择，荆的心里再清楚不过。
他的心为了一个人偏了，屡次三番做了不该做的事，现在也该受到惩罚了。
在夏油杰吻了他他却没有推拒的那一天，荆就已经做好了会有今天的心理准备。
荆被带进了昏暗的密室里，周围烛火摇曳，巨大的黑影倒映在墙壁上，显得十分阴森可怖。
虽然盘问还没有开始，但荆已经被当成罪人对待了。
清水启人用画着封印符文的白色绷带缠住了他的下半张脸，防止他使用咒言，但是出于交流上的考虑没有捆缚住他的双手。因此荆才没有像真人一样被捆成个白色大粽子。
“清水君，请你先带这只咒灵出去，关押在高专的地牢里。”
听到高层的命令，清水启人立刻鞠躬领命，把真人带走了。他知道有些话是不能让自己和这只咒灵听到的。
密室厚重的石门沉沉地合上了。
“那么狗卷君，下面请你回答我们几个问题。”通信设备里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你可以用点头摇头来简单地回答，如果有想辩驳的话，可以写在纸上。”
“民宿起火的那一天，你和咒灵真人在海边交战但是不敌于他，后来是夏油杰来救了你，是不是？”
点头。
“这七年时间来你一直与高专疏远，可自从几个月前失踪过一次回来后，你就改变心思接受了五条君的邀请，来到高专做辅助教师，是因为你和夏油杰之间达成了某种协议，是不是？”
荆再次点头。
“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荆顿了顿，低头用马克笔在白纸上写下一句话。
【我喜欢他。】
五条悟在一旁看着这行刺目的黑字，垂在腿侧的手紧紧攥成拳。
他怎么也想不到荆头一次表明自己的心意，居然是在这个地方，在这群人的面前。
刚才荆露出的笑容是让他放心，可是他无论如何都放心不下。
因为五条悟知道，以荆的性格，只会无条件地把所有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把他和硝子的干涉推个干净。
“喜欢？”通信设备里传来一声讥讽的嗤笑，“狗卷君，你这话可真是孩子气啊。”
“我还记得十年前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说你本来想按部就班地升学去考警察学校，结果你现在和我说，你喜欢上一个男人，还是反社会分子？”
【是。】
荆没有反驳没有回击，只是平静地认下了。
说话的高层一拳打在棉花上，噎了半天，最终只是冷笑一声：“亏我当初那么看好你，你却因为如此可笑的动机背叛了咒术界，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另一人问：“你做的这些事，五条君知情吗？”
一旁的五条悟不由地皱紧了眉心。
这分明是在故意针对他了。如果荆回答知情的话，这群老家伙估计想把他也一起处置了——当然，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就得另说了。
荆摇了摇头。
【五条前辈什么也不知道，是我利用他的好心一直欺骗他。】
“你倒是把他撇得干净。”
【这是事实。】
五条悟的指甲已经掐进了掌心里。
“那位五条君，请你搜查一下狗卷君的身上吧，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物证。”
其实荆自己已经供认了，并不需要什么物证，更不需要五条悟亲自搜身。五条悟知道老家伙们是在用这种方式逼他表忠心。如果他不肯搜，恐怕又要被怀疑背叛。
一边怀疑提防，一边又想利用他的力量，还真是可笑。
五条悟意识到自己大错特错了。
他作为御三家的孩子出生，从一开始就被圈在了条条框框之内，越是遵守这些规则，便越是容易被人拿捏。
若他早些明白这一点，当初就该早点给咒术界的高层换换血，自己来掌控一切，或许事情还不至于发展到这个地步。
他明明有能够这样做的力量，当时却没有这样做，放任这群老家伙一点点地蚕食着咒术界。
可现在，他已经无法这样做了。
夏油杰刻印在他心里的正义准绳已经融入他的骨血，事到如今，他做不到去动手杀人。
见五条悟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有人忍不住催促了：“五条君，你不愿意吗？”
“你作为夏油杰曾经的同学和朋友，更应该积极证明自己的清白，不是吗？”
五条悟抬起脸来，看到荆正望着他，那双紫色的眼眸里写着很多的情绪。
荆希望他这样做。
五条悟无声地吐了口气，还是朝着荆走了过去。
他摸了摸荆的制服口袋，里面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刚要收回手，就看见荆用眼神示意他打开自己身上的制服。
五条悟拉下拉到了最上的制服拉链，露出荆穿在里面打底的衬衫。衬衫的第一颗纽扣是开着的，隐约露出瘦削的锁骨，和一条银白色的项链。
五条悟心里已经有所预感，左胸口酸胀不堪。
那天荆明明和他说，什么也没有答应夏油杰，可如今却把夏油杰送的东西贴身戴在脖子上。
五条悟吸了口气，抬起手来，用指尖勾起那条银色项链，捞出藏在衬衫之下的那枚素戒。
这枚戒指本是经由他的手送给荆的，却未曾想如今成了荆与夏油杰有勾连的物证。
“这枚戒指就取下来由我们保管了。”
“没问题吧，五条君？”
五条悟没回答，将项链解下来连同戒指一起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有人故意提醒他：“之后要记得作为证物封存好。”
“啰嗦。”
那人也没在意五条悟的态度，反倒咯咯地笑起来：“也是，毕竟是你疼爱了这么多年的后辈嘛！”
“只可惜你这六眼也识不了人心啊五条君，被后辈背叛的感觉不好受吧。”
五条悟背对着镜头，因而他们看不到他额角和手背上已然爆起的青筋。
“咒术界容不下叛徒，与夏油杰勾结之人合该被处刑。”
“五条君，处刑狗卷荆的事就交给你了，没问题吧？”
第069章 代价
密室里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那动静连隔音墙都挡不住，震得地面上的建筑都跟着摇了几下。
刚和清水启人一起把真人安置好的夜蛾正道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这臭小子又搞什么？！”
眼看着快三十的人了，还在拆学校！害他一分钟都消停不了。
等两人一同过去查看的时候，密室里只剩碎成了一块块几乎看不出原型的通讯设备, 和墙上被开出的一个黑黢黢的大洞。
夜蛾拿手机开手电筒照了照, 这洞一眼望不到尽头。
高专密室位于地下, 周围就是筵山的山体，五条悟这是直接把山给凿穿了啊？！
夜蛾感觉自己高血压都要犯了。他还是小瞧五条悟了，本以为只是拆学校，结果差点把整个筵山都凿塌了。
这家伙动手之前到底考虑过后果没有？？
还好日本本就地震多发, 学校忽然震了两下也不算什么大事，多半只会被学生们当成是一场小地震，闹不出什么风波来。
夜蛾揉揉眉心又揉揉太阳穴, 听见一旁的清水启人接了个电话, 里面传来一个老头子的愤怒咆哮。
“五条悟带着狗卷荆跑了，快去追！！”
清水启人：“……”
就算他本来还敢追, 看到这个几乎凿穿筵山的大洞之后也不敢了。
那可是五条悟，谁能惹得起啊。
清水启人耐着性子劝慰了上司几句，说这个时候还不找御三家的另外两家向五条家施压, 逼五条悟把人交出来，毕竟五条悟做着五条家的家主，不可能完全不顾家族的立场。
好在最后是劝住了。
夜蛾一边听着，一边掏出手机在LINE上给五条悟发消息：你小子跑哪里去了？闹完就溜, 你几岁？
过了一会儿五条悟回道：我思来想去, 觉得我还是太给这群人脸了, 让他们敢肆无忌惮地在我头上拉屎:)
夜蛾正道：那你想怎么样，拉回去？？
五条悟：晚点你就知道了。
五条悟的“晚点”就在一个小时之后, 高层找加茂家和禅院家向五条家施压的事情还没来得及谈拢，就被五条悟破门而入，从用来装神弄鬼的屏风后面抓出来摁在地上，逼他们跪着给荆道歉。
夜蛾收到五条悟发过来的视频，脸上的墨镜都给吓掉了。
视频是五条悟的拍摄视角，他抓着几个老头的后衣领，摁着他们的脑袋磕在荆双脚前的地面上，脑门儿撞得咣咣响。
除了咣咣撞地的声音，视频里就只有五条悟一个人的人声：“利用小孩子的人渣连切腹谢罪都不为过。对了，还有你们几次三番找我碴的事，这次也一起清算了吧。还好我是个好人，就不要你们的命了，你们一人打一千万到我账上，就算是你们的买命钱了。”
“来来来，再磕一个让我听听响，声音清脆的就是好脑瓜子。”
然后视频就陡然中断了。
夜蛾：“……”
这小子还敲诈上了，罪名又多一条。
夜蛾：你还留个视频干嘛，当犯罪记录？
五条悟：当然是留给他们自己看的了www死老头子们这么爱羞辱人，那不得让他们也尝尝我被他们羞辱时的滋味？
夜蛾很想问五条悟到底是被高层怎么羞辱了，但是又怕问了再把五条悟刺激到，然后这臭小子做的更过分。
与此同时，另一边。
五条悟正翘着腿坐在沙发上，把玩着手里的黑色眼罩，一双苍蓝的眼眸落下冰冷的视线，望着在他面前齐刷刷跪了一排的人。
“还想找禅院家和加茂家压制我，你们怎么想的？”五条悟嗤笑一声，“是觉得这两家里谁能打得过我？”
五条悟从来都不是武斗派，一直以来都还比较讲道理，也不会轻易出手收拾同阵营的人。只是这次高层的确是给脸不要脸，把他惹毛了。
既然敢在他的雷区上蹦迪，那就要承受该付出的代价。
几个老头都不做声，因为他们心里最清楚，在这个时代没有人能比五条悟更强。过去的几年时间里日本全国爆发过好几次规模不小的咒灵暴乱，都是靠五条悟才成功镇压的。
五条悟的存在对于咒术界而言，无异于核武器，既是依靠也是危险。
想要另外培养一个天才少年来压制五条悟的势头也好，逼着五条悟表忠心也好，都是他们试图降低这个“核武器”危险性所用的手段。
只是没想到这次玩脱了，狗卷荆在五条悟的心中过于重要。
这下软肋不就有了吗？高层这边立刻就有了主意。
最右边的高瘦老头说道：“五条君，你让我们为从前的事向狗卷君谢罪，我们也做了。但一码归一码，狗卷君与夏油杰存在关联是事实，我们作为咒术界规则的维护者，不可能对此视而不见。”
五条悟笃定地说：“荆不是自愿的。”
站在五条悟身边的荆有些意外地垂眸看了他一眼。
荆从来没有对五条悟说过他帮夏油杰做事的具体理由，但五条悟却还是如此相信他。
最左边的秃顶老头立刻就开口和同僚打起了配合：“五条君，你看这样行不行。你说狗卷君不是自愿的，这一点还需要查证。你给我们一个月的时间，如果有证据能证实他确实是被逼无奈才与夏油杰合作的，我们就收回处刑的决定，放他出地牢，怎么样？“
这几个老头也是聪明，荆之前写下的那句惊人的“我喜欢他”，他们就当没看见也不知道了。
五条悟转脸看向荆：“荆，你怎么想？”
要调查一个月，就等于荆要在地牢里被关于一个月。地牢阴湿，不见天日，五条悟自然是舍不得让荆去的，但是这件事还得看荆自己怎么想。
【前辈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我就算在地牢里待一个月也没有关系的。】
荆忽然拉住了五条悟的衣袖，哑声道：“而且前辈，我有一个想法，你、想听吗？”
“什么？”
荆垂首打下一行字，拿给五条悟看。
【把我当成诱饵吧。】
【把我被关押即将处刑的消息散布出去，他会来救我的。】
“荆、你……”五条悟愣了愣，“你不是说，你喜欢他吗？”
荆努力想要忽略心口处的抽痛，点了点头。
正是因为他喜欢夏油杰，才要这么做。
他没法眼睁睁地看着夏油杰堕入深渊，也不希望夏油杰毁灭人类的疯狂计划成功。
如果这场游戏已经注定要失败，那么他希望，至少他能陪着夏油杰一起去死。
与其要继续这样互相伤害、互相辜负下去，还不如让这一切快一点结束。
第070章 悄然而至
荆被带进了地牢里, 住进豪华小单间——虽然相比起其他“双人间”，只是多了一张桌子和一套茶具而已。
进来的时候他一路左右张望，发现这里一个囚犯也没有，空荡荡的, 走路时能听见脚步声的回响。
注意到荆困惑的眼神, 五条悟解释道：“这里之前是关过人的, 但是那些人都住不长久，很快就被处刑了。”
咒术界高层竟然拥有能无视日本社会的法制直接对咒术师处以死刑的权力，光是这一点就够扯的了。
荆乖乖地进了他的小单间，看着五条悟给铁牢落锁。
【小棘那边就拜托你了前辈。】
因为术式的特殊性, 荆可以把手机留在身边。只是过来走个流程，也不必再缠着封印术式的绷带，不用戴制约行动的手铐。
其实五条悟对这个处理方式并不满意, 他并不想让荆待在高专地牢里, 如果非要关的话，还不如就关在他的五条家。
但既然荆提出了要做引来夏油杰的诱饵, 那自然就只能关在地牢里，否则夏油杰一定会起疑。
五条悟轻轻点头：“放心，我肯定会照顾好棘君的。”
马上高专方面就会放出荆即将被处刑的消息, 想要骗过精明的夏油杰，就首先要能骗过自己人，五条悟不打算告诉学生们真相，包括狗卷棘。
但五条悟知道狗卷棘把哥哥当做命一样珍惜, 怕他冲动犯傻做出什么事来, 所以打算以伏黑惠的名义邀请狗卷棘到五条家来住一段时间。
“荆, 有事就联系我。”离开之前，五条悟说, “不要总算一个人把所有事扛着。”
荆点了点头，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通道的尽头。
折腾了一晚上，此刻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
地牢没有窗户，不见天日，哪怕开着灯也是昏暗的。在这种地方关着，哪怕只是做个样子，也让人心里倍感压抑。
荆长长地吐了口气，向后瘫倒在单人床上。
“GT-01君。”
“嗯？”
“你就没有什么感想吗？”
“什么？”
“刚才我的发言那么劲爆，你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你说的是你喜欢夏油杰的事？”
“对啊。”
荆心里本来还有点期待系统的反应，结果这家伙装了一路的哑巴，愣是一声都不吭。
人工智能不懂爱？
不，他分明是懂的。
荆微微眯起眼睛，望着围绕白炽灯飞舞的黑色小飞虫走神。
这个系统会关心他，会为他感情用事的选择而着急，会因为他和五条悟接触得太过而生气。
尽管声音是电子合成的机械男声，但语气语调、说话方式，对一些事情的态度和认知，还有对待他和五条悟的态度，都像极了某个人。
“我知道啊。”
系统的声音陡然打断了荆的思绪，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知道什么？”
系统平静道：“你喜欢夏油杰的事，我知道。”
荆本来想看系统不淡定，结果自己先不淡定了，一个鲤鱼打挺又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知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秘密。”
“……”
要不是系统没有实体，他真想干这家伙一拳。
“不过我没想到你第一次说出喜欢，竟然是对着那群老头子们，真是没情调。”
“……我可是在被审讯啊我要情调干什么？！”
荆捂着胸口消了消气，又问系统：“你觉得夏油杰会来吗？“
系统猜夏油杰的想法总是很准。
“会吧。”系统说，“那一年你在海边差点被陀艮杀掉的事，对他来说一直是个阴影。”
其实对荆自己来说也是个阴影。
那段回忆他看过之后，便不敢再回想。
如果他能再强一点，强到能同时保护好海边那些普通人和他自己的话，就不至于把夏油杰刺激到大开杀戒。
原本在那件事发生之前，夏油杰已经相对平和了。
系统道：“不要露出自责的表情。”
“是那些盯上你的家伙们不好。”
荆勉强接受了系统的安慰，早早地上床睡了。
从进入地牢的第一夜开始，荆每天晚上都在做梦，零碎的片段逐渐补全他缺失的记忆。
然而想起的东西越多，他便越是觉得心情沉重。再加上地牢里阴湿昏暗的环境，荆总是觉得胸闷头晕，浑身都不太舒服，但也没出现过什么大毛病。
五条悟每天都会抽时间来地牢看他，给他带些小甜点来，顺便讲一讲计划的进展。
荆因为勾结叛徒即将被处刑的消息传出去后，反应最大的还是被荆带过的学生们。
乙骨忧太完全不能相信这个“真相”，因为他从没觉得荆想害自己，反而总是很用心地开解他，从心态上帮了他不少。
狗卷棘在五条家，五条悟特意吩咐过不许任何人在家里讨论荆的事，告诉狗卷棘荆到外地出任务去了，要忙一段时间才能回来，狗卷棘虽然觉得不安，但还是选择相信老师。伏黑惠也在五条家里陪着他，暂时还没出什么事。
知道弟弟没事，荆的心就放下了一半。
他在地牢里无事可做过得悠闲，接连一个月的时间都是吃了睡睡了吃。
只是一闭上眼睛，他就又会开始做梦，高专的回忆逐渐拼成一幅完整的拼图。
就这样一个月过去，暑假末尾的某个晚上，他做的梦忽然变得不一样了。不再是高专时期的回忆，而是……
他和夏油杰之间的另一种未来？
在梦里，他来到了人潮涌动的十字路口，周围高楼林立，巨大的LED屏幕上播放着各大品牌的广告，电车从架在半空中的轨道上呼啸而过，各个店铺的门面上都装饰着红绿配色的彩带，摆放着挂满铃铛和礼物的圣诞树。
这里是新宿，圣诞节当天。
人们成群结伴地欢闹着庆祝节日，全然不知咒灵们已经占领了这片区域。
辅助监督们正在联系警察，请他们帮忙驱散这里的人群，曾在盘星教大本营里见到过的诅咒师们站在高楼之上虎视眈眈。
米格尔拖住了五条悟，而最该出现在这里钳制最强的人却不见踪影。
他大感不妙，趁着米格尔被五条悟暂时击退，立刻去找五条悟把自己瞬移回筵山。
他来的正是时候，恰好在夏油杰找到乙骨忧太之前将人拦住了。
他当了七年多的缩头乌龟，不愿接触一切与夏油杰有关的人或事，却在这个关头，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打算咒杀夏油杰。
他本就比常人虚弱的身体先一步撑不住了。被夏油杰抱在怀里的时候，他抓着男人袈裟的宽袖，终于说出了一句真心话。
“前辈……都是我不好。”
“如果能重来一次的话，我想、给你一个不同的答案。”
夏油杰的唇角边溢出暗红色的血，气息也越来越微弱。
“为什么？”
“事到如今，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你不是对悟……”
他的视野渐渐模糊，已快要看不见夏油杰的表情。可温热的液体滴滴答答地落在他脸上，他是能感觉到的。
“我确实说过、五条前辈是我最喜欢的前辈，但——”
“你是……最爱的人。”
即便生命快要抵达尽头，他连呼吸的力气都快要没有了，却还是尽力从嗓间艰难地挤出一句道歉。
“对不起……”
“我应该、早点说出口的。”
半梦半醒间，荆隐隐约约感觉到有只手抚上了他的脸，用指腹在他脸上轻轻擦拭着。
……地牢里怎么还会有别人？
荆的眼睫颤了颤，困倦的双眼半睁。
夜里，罢工的右眼前仍是一片黑暗，但他的左眼却看到个模糊的人影。
披在肩头的黑色长发，和黑色的五条袈裟。
“醒了？”
男人的指尖轻轻拨开荆脸上的碎发。
“荆君，你做噩梦了吧，一直在说梦话呢。”
“你在……和谁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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