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日本的弗洛伊德”(3)
荆摇了摇头, 否认了中学生的身份。他举起手机给福永玉三看提前打好的文字,说明自己的来意。
【初次见面福永教授,我一直有在看您的节目,是您的忠实粉丝, 今天也是专程来听您的讲座的。如果可以的话, 您愿意给我签个名当做留念吗?】
荆眨了眨深紫色的眼眸, 试图表现出不符合实际年龄的清澈,不要在这个人的面前流露出一丁点的怀疑。
毕竟对方是心理学学者,荆很担心自己会露出马脚。
“当然没问题。”福永从荆的手中接过纸笔,行云流水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又递还回去, 并没有提及荆交流方式的问题。
一般来说看到一个人用打字的方式来交流,都会觉得奇怪吧?福永玉三的反应似乎太平淡了。
荆收好签了名的本子,再度打字询问:【您不问我为什么不说话吗?】
“你一定有你自己的原因吧。”福永只是温和地笑了笑, “我怕我唐突发问, 会触及你的伤心事。”
【您真是温柔啊。】
福永轻轻叹了一声:“只是因为我从事这个行业,见过太多心理受创的患者, 所以才会在这方面格外注意一些而已。”
棕发男人的眼神里透出淡淡的哀愁,情绪看上去不似作假。
但很快,他就重新勾起笑容, 转换到了另一个话题。
“你是为什么会对心理学产生兴趣呢?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每天都忙着摆弄模型,完全不喜欢这些东西呢。”
荆扯了个半真半假的理由:【因为想了解在意的人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会陷入痛苦,我又能从什么地方帮到他。】
这的确是他对夏油杰抱有的想法, 但并不是他接近福永玉三的动机。他这样回答, 不过是为了让福永玉三不要怀疑自己。
“原来如此。”福永感慨地说, “那个人对你而言一定非常重要吧。”
荆没有否认。
“相逢即是缘分,要不这样吧, 少年。”福永主动提议道,“如果你这位朋友愿意的话,可以到我这里来做免费的心理咨询,或许我能帮到你们。”
还真是好心呢。荆心道。
像福永玉三这种频繁登上电视节目的人,想也知道他的心理咨询肯定已经预约到好几个月以后了,没点钱没点关系肯定是不可能插队的,收费估计也不便宜。
他就这样许诺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少年可以带朋友去做免费的心理咨询,不知是真的心软愿意做慈善呢,还是另有什么目的。
荆表面上点头答应了,露出感激的笑容,顺势收下了对方递过来的名片,上面有福永玉三开的心理治疗诊所的地址和他本人的联系方式。
“你是个不错的孩子,将来一定会成为很出色的大人的。”
男人一边说着鼓励的话语,一边朝着荆伸出手去想拍拍他的肩膀,荆却侧了一下身,躲开了。
福永愣了一下,收回手去。
“怎么了?”
糟了……
刚刚完全就是下意识躲开的,他潜意识里就不想被不信任的人触碰。得想个借口找补一下才行,毕竟他都自称是福永玉三的粉丝了。
荆感到一阵头疼,脑子里飞快地编好了理由。
【抱歉……我只是不太习惯被人碰,并不是故意针对您。】
【刚刚实在是失礼了,不好意思。】
“没关系。”福永好脾气地说,“是我冒犯了。”
“我还要为今天的演讲做一下准备,就先走一步了。”
福永转身走出几步,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下了步伐,回过头来看向荆:“说起来,我还不知道要怎么称呼你。”
荆想了想,决定如实相告。
如果福永玉三对他的关注和“好心”真的是因为他与父亲的眉眼相似的话,那么他完全可以把自身当做“诱饵”,促使福永玉三去采取一些行动。
只要行动了,就有几率会露出马脚。
【我姓狗卷。】
荆打下自己的姓氏给福永看,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狗卷啊。”福永念了一遍姓氏的读音,面上神色不变,“这姓氏还真是少见。”
他没有再说什么,快步离去了。
夏油杰也恰巧在此时带着两罐饮料回来了。
“刚才那人是福永教授?”
他只看到了那个男人的侧影,并不确定对方的身份。
“是的。”荆紧绷的神经在夏油杰的声音响起后才略微松弛了些,他把手里的名片递过去,“我拿到了这个。”
夏油杰有些意外:“他居然会主动给学生递名片啊,倒是没什么架子。”
荆干笑道:“我骗他说我有个朋友有心理问题,他就让我带着朋友过去做免费心理咨询。”
夏油杰眉心一跳。
“有心理问题的朋友?”
“嗯……”
“你一定是在说悟吧。”
“……不是。”
“……”
两厢沉默。
两人站在走廊边看楼下的风景,聊起不久前未竟的话题。
夏油杰问:“你觉得我哪里有性格缺陷?”
“说不上缺陷,我只是觉得学长有时候看起来很纠结痛苦。”荆喝了一口手里冰凉的桃子味饮料,气泡水从喉间流过,有点刺刺的。
“学长是不是太过迎合高专灌输给我们的价值观,以至于让自己压抑过头了呢?”
“……什么?”夏油杰愣了愣。
过去从未有人和他说过这样的话。
“星浆体任务后那次谈话的时候,我就觉得了。”荆轻轻叹了一声,“学长明明对咒术界的理念和决策也有不认同的地方,但平常却完全不会表现出来呢,还总是和‘不守规矩’的五条学长吵架。”
夏油杰转过身来背靠着栏杆,抬手揉了揉眉心。
“我只是不想被当做异类。”
“我倒是觉得,想让咒术师登上明面舞台是很了不起的理想哦,学长完全不必藏着掖着。”荆捏着易拉罐冰凉的瓶身,一直用余光观察着身边人的表情变化,“高专培养了这么多咒术师,算下来人也不是很少了,说不定有人和你抱有同样的想法呢。”
“至少我很希望学长的理想能够实现。”
夏油杰平和的眼神出现了一丝波动。
“……真的吗?”
“真的啊!”荆握紧了拳头,笑着说,“如果学长准备给咒术界来个大改革的话,我绝对支持!”
“而且一年前你劝我继续咒术师的道路时不是说了吗?说不定我能成为第二个打破界限的人。”
“学长为什么不这样鼓励鼓励自己呢?别总是只顾着安慰我啊。”荆嘀嘀咕咕地抱怨道,“如果学长能像关心身边人一样地关心自己的情绪,心里也会轻松很多哦。”
“关心自己啊……”夏油杰苦笑道,“好难。”
他天生共情力强,也太过感性,一旦在意的人陷入苦难,他就会感受到同等或更甚的痛苦。
所以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就快要被负面情绪撑爆了。
不过,自从荆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之后,人生居然很神奇地在不停向好的方向发展,他所担忧的严重后果一个都没有发生。
这一年来,他终于能够喘口气了。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他对荆也是很感谢的。
荆就像是在黑夜与白天的交界处落下的第一缕曙光,是他的幸运符。
荆把手肘抵在栏杆上,垂眸抿唇,似乎在思索些什么。
片刻过后,他终于开口:“那就这样吧。如果学长实在做不到,那就由我来关心你。”
夏油杰一怔:“你是说……”
“我会尽力给学长提供最饱满的情绪价值的!”荆抬起头来,明亮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夏油杰,“未来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想和学长互相扶持着走下去。就算作是……学长劝慰我照顾我的回礼。”
夏油杰回视着眼前的银发少年,不知为何浑身的血液都在澎湃。
似乎有什么,在他心底悄悄萌芽。
第102章 “日本的弗洛伊德”(4)
荆和夏油杰一起回到平野树里的办公室时, 师徒二人之间的气氛已经比刚才缓和了许多,开始说笑了。
“你们回来得正好。”平野弯起眼眸,“我和硝子正在讨论讲座结束之后要去哪里吃饭呢。”
夏油杰是很会说话的,笑着说:“平野老师和硝子的女子会, 我们两个男生去的话不太好吧?”
他这是委婉地夸平野年轻, 既讨了长辈开心又不会显得油嘴滑舌。
平野果然很受用, 笑眯眯地夸他:“夏油君还是和从前一样嘴甜啊。”
硝子在一旁调笑道:“是啊,所以他现在可受欢迎了呢。”
“你们两个还是第一次来医科大吧,我作为东道主还是得好好招待你们。”平野看向荆,“尤其是狗卷君, 我们还是头回见面呢,更得一起吃顿饭好好聊聊了。”
荆自然是客气地答应。
讲座就要开始了,一同去往演讲厅的路上, 荆主动向平野探问。
“平野老师, 您对福永教授有了解吗?”
福永玉三是心理咨询师,同时也是主攻精神医疗研究的学者, 也算是医学界的有名人了。学术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或许同为医学学者的平野树里会知道更多关于这个人的事。
荆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才发问的。
“还算了解吧。”平野道,“精神医疗方面福永君其实是半道出家, 他最开始和我一样也是主攻外科临床的,我们还曾经一起在国外参与过医疗支援活动。”
问对人了!
荆心里一阵庆幸。
“医疗支援?有点让人意外啊。”荆道,“像他这样身份的人,居然也愿意纡尊降贵地去不发达地区给人看病吗?”
“是啊, 所以在医疗精神上, 我是特别敬佩福永君的。”平野感叹道, “而且他不是为了作秀才去的,还代表福永财团资助了不少扶持不发达地区的项目。”
“最有名的应该就是福永儿童基金会了吧, 福永君不仅给了孤儿们物质和教育环境上的支持,甚至还给了一部分孤儿完整的家。”
孤儿?
听到平野的话,荆立刻就联想起了F组织贩卖拥有生得术式的儿童给咒术家族的事。
莫非……是这家伙把孤儿领养事业当做幌子,实则把孩子们卖掉了?
欠发达地区没有什么咒术家族的概念,甚至都不存在成体系的咒术界。荆知道有些非洲或拉美地区的咒术师把自己天生的超自然能力视作是神明的恩赐,认为自己是神的使者,甚至还有人来借此发展宗教的。
在这样的地方,出生就拥有术式的孩子们自然得不到什么科学的培养,甚至也不知道自己的能力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他们中的一部分因为在普通人面前显露过异能而被视作异类排挤,有一部分则因为恐惧自己的力量而将其刻意隐瞒、尽力融入普通人的社会。
简而言之,这里的孩子既没有物质上的富足也得不到精神上的支持,是最容易被哄骗的。
不过这些充其量只是荆的猜测,接下来他打算好好调查一下福永儿童基金会了。
这场讲座从下午两点持续到五点半,硝子看起来对这些很感兴趣,夏油杰盯着屏幕显得很认真,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荆作为外行听那些专业术语听得有点迷糊,不一会儿就放弃了这些枯燥无味的知识,开始查看系统里更新的资料。
今天和福永玉三交谈过后,这个人的资料已经出现在了系统里,但是新情报少得可怜,基本上就是通过搜索引擎就能查到的那些基本资料。
术式那一栏没有显示,空空如也,显得格外突兀。
这是没有术式的意思,还是资料尚未解锁的意思呢?荆询问了系统,但对方给出的答案却是“涉及剧透,无法解答”。
这么可疑,那多半就是有术式了?否则系统为什么要这样藏着掖着。
要是想解锁更多福永玉三的情报,就必须继续和这个人接触下去,对方也主动给了他一个机会。
心理咨询……也只有去了啊。
可在不知道对方术式的情况下贸然去到福永玉三的地盘,心里难免会觉得不安。而且荆担心万一出了什么事,夏油杰会被自己拖下水。
荆不禁揉了揉眉心。
之后的事,还是留到之后再想吧。
荆有些饿了。
讲座好不容易到了尾声,他已经开始期待今晚的大餐,然而意外却不给他安生吃饭的机会。
就在主持人宣布完讲座结束的下一秒,演讲厅宽大透明的窗户外却忽然有道黑黑的影子坠落了。
荆听到外面传来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强烈的不安感在内心扩散开来。
……有人跳楼了。
刚才的画面,荆再熟悉不过。
果不其然,楼下很快传开大学生们的尖叫声。
“死人了!!有人跳楼了!!”
这一声演讲厅里的所有人都听到了,正准备退场的观众们全都骤然朝着窗户边涌去想看个明白,现场顿时乱成了一团。
荆看了看窗户边的人头密集程度,想也知道自己挤不进去了,干脆拉着夏油杰从演讲厅里挤出去。
同样选择出来的还有旁听讲座的医生们,以及家入硝子。
在专攻医疗教育的医科大里,遍地都是医学生,按理说发生这种情况是可以进行抢救的,但荆下去的时候,只看见大学生们围成了一团,把跳楼者包围在了最里面,却没有任其他任何动作。
怎么不赶紧抢救一下呢?
荆的困惑在看见跳楼者凄惨的模样后解开了。
四肢扭曲脑浆遍地,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应该是已经死了,没有抢救的必要了。
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荆扯着夏油杰的衣摆给了他一个眼神,对方立刻会意,找了个目击跳楼者的大学生询问:“你知道这个人为什么要自杀吗?”
“好像是因为被黑心导师压榨了……刚刚有人上楼去劝他,他就是这么说的。”
崩溃到要跳楼自杀,这种强烈的负面情绪最容易孕育出骇人的咒灵。
顶楼传来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不过普通人都是听不见的,他们能感觉到的只有脚底传来的阵阵震动。
“地震了?”有人发出困惑的声音,“怎么没收到警报?”
日本处于地震带上,平常小震不断,大家都习以为常了,连逃跑的意思都没有。
这才是最头疼的啊……
荆抬头望去,一只体型庞大的怪物已经在天台处蠢蠢欲动。
第103章 “日本的弗洛伊德”(5)
学生们还围在遗体周围叽叽喳喳的时候, 体型格外庞大的咒灵已经从楼顶俯冲下来,速度极快。
居然还是个灵活的胖子。
荆没有犹豫的时间,立刻用咒言将周围的学生们全都送走。
“快逃!”
学生们未及反应便被瞬移到百米开外,夏油杰趁此机会在四周降下了“帐”, 将人群隔绝开来,
不过是一只准一级咒灵, 对两人而言收拾起来轻而易举。
战斗不到五分钟就宣告结束,夏油杰收回虹龙,将被击败的咒灵搓成了咒灵球。
他望着躺在掌心处颜色浑浊的球体,低声喃喃道:“这次倒是成功了……”
前天没能收服螳刃的事依旧梗在他心里, 疑虑和不安感一直在胸口处蔓延。
近似咒灵却非咒灵之物,未知的东西总是会令人心生恐惧。
“毕竟这家伙是我们眼睁睁看着它诞生的嘛,的确来自于人的怨念。”荆说, “不像螳刃, 是人造的。”
夏油杰点了点头,像往常一样将咒灵球塞进嘴中用力吞咽下去。
个头不小的球体硬生生挤进嗓子眼里, 却是夏油杰过去从未尝到过的味道。
他的眉心骤然蹙起,在吞下咒灵球之后立刻用手捂住了嘴,但还是忍不住弯下腰干呕了起来。
“学长?!”荆着急了, 紧张地抚着夏油杰的后背,“这是怎么了?”
他隐约猜得到咒灵球的味道肯定不怎么样,因为每一次夏油杰吞咽的时候表情都有点痛苦,但还从来没见过夏油杰生理.反应这么严重的时候。
夏油杰捂着胸口稍微缓了缓, 才直起身体来, 低声道:“这次的咒灵球……味道不对。”
他没有具体地描述两种味道之间有何不同, 只是因为不想让荆过分担心同情他。
事实上,二者的区别可谓是天差地别。
如果说曾经他吞下过的咒灵球像是擦过了呕吐物的抹布一般, 那刚才的这一颗,则像是未经处理的生骨肉,混合着浓重的肉骚味和血腥气,令他产生了一种生食血肉的恶心感,忍不住阵阵作呕。
这太不对劲了。
至今为止他已经吞下过上千颗咒灵球,没有哪一颗是这种奇怪的味道。
那只咒灵身上是有哪里不对吗?
夏油杰仔细回想了一下,却还是毫无头绪。
那只是一只准一级的咒灵,术式也没什么特殊的,甚至不需要他本人出手,靠虹龙就可以干掉了,无论怎么想也只是万千咒灵中普普通通的一只。
“这家伙应该和螳刃不一样……但我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夏油杰疲惫地吐了口气,“总之,先联系辅助监督,把今天的善后工作好好完成吧。”
今天和以往执行委托的情况都不一样。过去他们祓除咒灵,附近一般都是经过了辅助监督提前清场的,所以可以放开手脚。但今天属于突发情况,荆为了救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用了咒言,善后起来也会更麻烦一些。
夏油杰解除了帐,给负责接送他们的辅助监督打了个电话,对方表示会联系专门善后的咒术师来处理。高专为了更好地隐瞒咒灵与咒术师的存在,和一位能够干涉大脑记忆的咒术师保持着长期固定的合作。
很快,警察也到场了。
近些年来东京咒灵事件频发,从普通警察手里转去特殊事件搜查课的案件不少,但凡是稍微有点经验的老刑警,都知道东京咒术高专的存在。
夏油杰和荆向负责案件的刑警出示了高专的学生证,这才得以留在案发现场。
担当刑警眉头紧皱:“这次又是特殊案件吗?不是简单的自杀?”
正在检查死者遗体的法医接了一句:“但我这边并没有发现他杀的迹象。”
“不是咒灵作祟导致这位死者死亡,而是这位死者死后的怨念化为了咒灵想向其他人下手。不过还好没人出事。”夏油杰解释道,“刚才我和荆过来的时候看到有人一直举着手机拍,应该拍下了死者跳楼的过程,您可以找目击者们再确认一下。”
话虽如此,夏油杰却总还是觉得有不妥的地方。
咒灵诞生于人类的负面情绪,咒灵球味道的改变,如果不是咒灵出了问题,或许是人出了问题?
夏油杰低头看去,死者已经被抬上担架蒙上了白布,看不见表情。
死人无法开口说话,但从活人的口中,也许能知道点什么。
夏油杰把刚才有人在顶楼劝说死者的事,和死者自杀疑似是被黑心导师压迫的事告知给了警察,警察这边立刻又派人去查问了。
……
此时,荆注意到了在警戒线几十米开外来来回回徘徊的女孩儿,她脸色惨白,怎么也不像是跑来看热闹的路人。
“警部。”荆出声提醒正忙碌的担当刑警,指了指远处,“那边那个姐姐好像有话想说的样子。”
不问不知道。一问才知,那女孩儿原来是死者的女朋友。
“我和野村君都是长崎出身,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孩儿的东京话说得并不标准,带着一点点地方口音,“他明年春天就要从医科大毕业了,打算在东京定居,所以让我提前过来适应一下生活。我们本来是计划着等他一毕业就结婚的,可、可是……”
她看了一眼恋人白纸一般死气沉沉的面容,终于忍不住掉了眼泪,呜咽着说:“今天上午我们联系的时候,野村君还说晚上要带我去店里吃饭……怎么会突然自杀呢?”
荆扭过头去,恰好和夏油杰对上了视线。他们都从彼此的双眼之中看到了疑虑。
确实,一个即将毕业、有感情稳定的恋人且准备成家的人,是不太会选择自杀的,而且还这么突然。
就算是被导师压榨过后忽然想不开了,在日常生活里也应该有些征兆才对。
旁边的问询还在继续。
“那野村先生曾经和你抱怨过导师或者提起过导师对他做过的事吗?”
“不……他不太和我说这些,所以听到你们跟我讲他可能是因为导师才自杀的,我也很意外。”
就在这时,前去查问死者导师和同门的警察也打来了电话。
“野村的同门们都说野村直到今天上午都非常正常,还主动和他们提起晚上要和女朋友一起吃饭的事。”
“他的导师也说不知道哪里得罪了野村,他从来没有要求野村做过学生本分以外的事,顶多就是在前天晚上同门聚餐的时候失言嘲笑醉酒的野村说话有方言口音,当时野村有点生气,除此之外就没什么了。”
“我们查过了他和野村的来往邮件,还有野村的其他同学,都没有证据能够证明他曾经职权骚扰过野村。”
担当刑警与野村的女友共享了这些信息,女友却也无法提供更多线索了,依旧哭哭啼啼的:“野村君……到底为什么?”
野村亲口说出自杀是因为导师的压榨,但现在这条动机却不能成立,而且他直到今天上午为止都还很正常。中午到刚才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荆沉眸思索着。
若说今天的医科大有哪里与往常不同的话……
荆的脑海里浮现出福永玉三的面孔。
福永玉三的讲座在下午,他肯定是要提前过来准备的,这一点毋庸置疑。野村会不会也和这个人碰见过?
不用荆提醒,警察这边已经调取了从中午到自杀前的校园监控。
野村中午吃完饭后便来了这栋楼找了个空教室坐下,开着电脑敲敲打打,中途出去过一次,走向了那一层走廊的尽头。那个方向是洗手间,是监控死角,所以录像在此处有一段空镜。四分钟后,野村的身影重新出现在走廊上,准备回教室,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了不少。
后面的录像就没什么变化了,野村一直在那间教室里待到了快傍晚,然后忽然出了教室走上楼顶,在旁人劝阻后依旧跳了下去。
结果,监控也什么都证明不了。才这样查下去,恐怕能得到的答案只有一个——野村忽然疯了。
折腾到天黑,警察这边终究是无功而返。
等他们带着野村的遗体离开,荆还是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夏油杰问:“你想到什么了吗?”
“嗯……”荆还在思考当中,眼神还直直地盯着前方的道路,只是下意识地拽住了夏油杰的手腕,“边走边说吧。”
夏油杰低头看了一眼荆的手,唇边露出淡淡的笑意来。他很是乖巧地跟着荆向前走,顺便帮这人看看路,免得荆撞树上。
“我和福永玉三碰面,也是在洗手间附近,那边正好没有监控,你说事情有这么巧吗学长?”荆喃喃着,“这家伙,会不会对这里的监控分布太熟悉了?”
“你怀疑是他对野村做了什么手脚?”
夏油杰看了看前方的拦路路灯,反客为主捉住了荆的手腕,把人往身边带了带。荆思考的时候很是乖顺,无知无觉地就被夏油杰带着走了。
不知不觉间,两人便肩膀蹭着肩膀。
荆分析道:“如果给螳刃植入暗示的人就是福永的话,那么他也完全有可能给野村植入导师迫害和自杀的暗示吧?”
他说完,又有点泄气地叹了一声:“不过这些说到底都是在假定福永为犯人这一基础上的倒推罢了,找不到证据说什么都没用。”
警察没有证据就无法定案,野村的死尽管疑点重重也只能定为自杀,这才是荆最不甘心的一点。而且连公安都需要在福永集团安插卧底了,说明走正当程序压根查不出什么错处来,所以才能用见不得光的手段。
“是啊。”夏油杰轻轻拍着荆的后背安抚他,“没事,我们这才第一次见他不是吗?一切才刚刚开始。”
“……嗯!”荆点了点头。
夏油杰的话令他躁动的内心稍微平和了些许。说实话,他很喜欢被夏油杰安慰鼓励,这会让他觉得,他们的确正在互相扶持着彼此向前走。
如果今后也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
因为下午的突发事件,夏油杰提前发过消息让平野树里和硝子先去订好的包间里边吃边等他们。这会儿两人到时,桌上的菜品也差不多上齐全了。
三名学生在平野的热情招待下吃得很是满足,在晚上九点才乘上回东京的车。
硝子坐在副驾驶上懒洋洋地打哈欠,听见荆问她:“学姐,下午跳楼事件的时候,福永教授在做什么啊?”
那时荆和夏油杰很快就冲出去查看情况了,反倒忽视了福永玉三的反应。
硝子回想了一会儿,说:“福永教授挺镇定的,一直在安慰演讲厅里的其他学生呢。”
“后来呢?”
“后来?”硝子用食指指尖戳着自己的下巴,“后来我和平野老师也出去了,就不知道啦。”
“这样……”荆的声音低了下来。
“话说狗卷君,你好像很在意福永教授啊。”硝子玩笑道,“你也成他的颜粉啦?”
荆忙不迭摇头。
他身旁的夏油杰略带不屑地说:“荆君不会喜欢那种装模作样的人的。”
“啧啧啧。”硝子闻言,意味深长地感慨道,“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对初次见面的人用这么尖酸的形容词呢,夏油君。叛逆期到啦?”
“……”
几人一路说笑着回到高专,结束了一天的行程。
趁着洗澡的时候,荆确认了一下系统里的新资料,发现咒灵图鉴里多了两个分类。
[人造型咒灵:由○○○○通过复制普通咒灵的灵体构造制造而成的新品种,拥有近似咒骸的咒力核心和近似咒灵的咒力结构,外形上与普通咒灵相同,可以祓除,但无法通过任何形式吸收。]
[催化型咒灵:由○○○○通过人工植入和强化人类恶念强行催生而出的新品种,从外形到咒力结构均与普通咒灵相同,可以祓除,可以吸收,但会造成一定的副作用。]
荆:?!
荆立刻把系统揪出来解释:“你给我说清楚,吸收催化型咒灵会造成什么副作用?!”
夏油杰已经吞了一只了,不会有事吧??
系统冷淡地回答:“涉及剧透,无可奉告。”
荆:“……”
要是系统有实体,他绝对会给这家伙几拳。
荆忧心忡忡,很快地洗完澡换好衣服出去了,正想拿起手机给夏油杰打个电话问问情况,房门就被敲响了。
夏油杰的声音隔着门响起:“荆君,是我。”
不知为何,听上去竟然有点委屈。
荆连忙打开门,看到夏油杰只穿着一件黑色背心和黑色短裤站在门口,脖子上搭着一条白色毛巾,披散的头发湿哒哒地往下滴着水。
“这是……”荆的眼神有点迷茫。
“我洗到一半,房间的电路忽然烧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夏油杰无奈地叹了口气,“可以借我用一下你的浴室吗?”
其实荆是会修电路的。他从小拉扯着弟弟长大,各种生活技能点满,什么都会一点。
但他动了动嘴唇,还是没把这件事说出口,只侧身让开一条路。
“……你用吧,学长。”
第104章 借住
“学长, 我去帮你拿干毛巾?”
“嗯,拜托了。”
荆隔着门询问完,里面便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他听着水流声,莫名觉得有点耳热, 小跑着去取了干毛巾过来, 右手握着浴室门的门把却迟迟没有拧开。
“……我进来了哦?”
“嗯。”
得到了夏油杰的许可后, 荆才终于打开了浴室门,湿热的水蒸气扑面而来,薰得他面颊泛起薄红。
荆用余光悄悄扫了一眼,只看到一片升腾的雾气, 然后就赶紧在流理台上放下干毛巾和浴巾出去了。
离开湿热的浴室环境后,荆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真是的……到底在紧张些什么啊。
荆按了按眉心,推开窗户吹了会儿夜风。
约莫过了十分钟左右, 夏油杰从浴室里出来了, 头上顶着荆找给他的干毛巾。
他身上的热气还没完全消散,站到荆身边来的时候, 荆仍能感觉到从夏油杰皮肤散发出来的灼热和淡淡的沐浴露清香。
“还在想白天的事吗?”夏油杰问。
“不……”荆老老实实回答,“只是在发呆而已。”
因为没想到夏油杰会忽然过来,所以荆有点无措, 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
荆想起副作用的事,感觉有点糟心。他问:“学长有没有感觉不舒服啊?”
夏油杰侧过头去看他:“你是指哪里?”
荆说:“身体上的或者心理上的,都算。”
“你这么一说的话……”夏油杰支起下巴,“从一起吃饭那会儿开始, 总觉得身体有些疲倦, 不过现在已经好一些了。”
今晚这顿饭是为了给平野树里捧场, 所以夏油杰很努力地在吃东西,虽然看上去吃得不少, 但实际上吃掉的分量还不如硝子这个女生。
当时荆还以为是饭菜不太合夏油杰的胃口。
身体疲倦,这就是吞食催化型咒灵带来的副作用之一吗?
又或许,副作用并不止这一个,而是恰好这一个看起来比较直观明显。
荆很是认真地望着夏油杰的眼睛:“不管怎么说,之后那种味道奇怪的咒灵球你就不要随便吞了,万一对身体造成什么不可逆的影响就糟糕了。”
“好。”夏油杰眸中带着笑意,“听你的。”
“如果尝到奇怪的味道一定要吐出来哦!”
“好。”
“要是有哪里感觉不舒服了一定要和我讲!”
“当然。”
荆提出的要求夏油杰全都一一应下了,而且唇边一直带着清浅的笑意,似乎很乐意听荆的要求。
这人还真是……
荆忽然不知道该找个什么形容词来形容夏油杰才好。
被他关心有这么值得开心吗?
“不过荆君,你为什么好像很肯定吃掉那个咒灵球就会有影响?”夏油杰幽深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荆,“不会和灰原那次的事一样,是靠直觉吧?”
荆:“……”
完犊子,他还真想说是靠直觉来着!夏油杰则怎么能猜的这么准?!
现在回想起来,无论是消失的系统杰,上一世的教主杰还是眼前的夏油学长,仿佛都拥有专门针对他的精准读心技能似的,每次都一猜一个准。
“……是学长先说那个咒灵球味道不同的嘛,还干呕成那样。”荆嘀咕,“那我会担心不是很正常嘛。”
他试图把自己的预知解释为担心,但很显然失败了。夏油杰只是意味深长地哼了一声,平平淡淡地说了一句:“这样啊。”
一副根本不信的模样。
不过夏油杰却并未追问,只说:“等未来你想告诉我的时候再说就好了。”
如果是那个人的话应该会刨根问底吧。
荆的心中陡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比起过分偏执的教主杰,少年时的夏油杰更加随性平和,他似乎相信着他们之间还有很长很久的未来,所以没有必要非要把每件事都在当下一一追问清楚。
这样也……不坏啊。荆想。
至少可以证明,在现在这个时间段,夏油杰还没有产生要离开咒术界的想法,他之前的努力并非徒劳无功。
……
荆拿出备用的被褥,在榻榻米上给夏油杰铺了张床,两人一个在里间一个在外间,拉门是半敞着的,方便空调的冷气到外间去。
奔波了一天明明应该很累了,荆却莫名地失眠了,在床上辗转反侧,躁动难安。
最后还是睁开了眼,在一片昏暗之中透过半敞的门去看外间。
夏油杰太高了,备用的薄被不够长,因此把脚踝露在了被子外面。他似乎也没睡着,时不时会变换一下姿势。
是不是被子铺薄了所以睡起来太硬了呢?
但是现在爬起来加被褥的话就暴露自己一直没睡在看着对方了,显得他好变态哦。
荆把被子扯了扯往脑袋上一蒙遮住了眼睛,这才反应过来一直盯着男人的脚看已经是变态中的变态行为了。
有病啊!
荆在心里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声,再次闭上双眼。
这次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上午。
闹钟响起时,荆才想起自己今天有早课,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他已经太多年没有像个学生一样好好上课了,差点把上课的事忘到九霄云外。
赤脚踩着榻榻米正要冲向浴室,荆发现夏油杰已经离开了,只有一份买好的早餐和一张便利贴留在了荆的小茶几上。
夏油杰说今天约了电工师傅过来修电路,所以就先回去了,要他记得好好吃早饭喝牛奶。
几行工整清秀的字,看得荆心情都舒畅了不少。
他看了眼时间,发现其实离上课还没有那么紧迫,于是洗漱完下坐下吃完了夏油杰给他买的梅子饭团和牛奶。梅子酸甜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唇齿生津。
喝完最后一口牛奶后,荆收到了来自横沟重悟的邮件。
【云母真一郎的葬礼定在这周六的下午五点举行。】
后面附了一串详细地址。
荆回复邮件向横沟道谢,表示会准时去参加。
上完上午的课,荆又收到了脸书群组的消息,是硝子发来的。
硝子:各位集合集合~大发现!!
硝子:我在螳螂君的大脑组织切片里发现了咒力残秽哦~~
荆握着手机骤然起身,刚要往外跑,就被人从身后捉住了手腕。
扭头一看,是五条勉。
“等等、狗卷君。”少年的眉心微微蹙起,眼睑处的泪痣显得他的神色更加忧愁,“你又要跑去哪里?”
“又要去找三年生吗?”
“不……”
荆刚下意识地否认,就看到五条勉抿了抿唇,有些委屈地开口:“你一直和三年级的待在一起,那我……和伊藤同学算什么?”
正在旁边座位和好朋友发消息聊的热火朝天的伊藤奈奈猛然扭过头,满脸震惊:“五条君你自己想和狗卷君一起玩你就直说,别扯我啊!”
荆:“……”
等等……这是什么戏码啊?!
荆看向五条勉的眼睛,那双眼眸的深处,分明还是没有情绪的。
他骤然冷静了下来。
五条勉在意的人只有五条悟,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入学以来他们之间一直保持着不咸不淡的表面同学关系,五条勉没道理忽然就开始在意他跟谁玩了。
这家伙突然接近他……莫非是为了从他这里探听什么消息?
第105章 警告
荆本以为五条勉是来找他打听关于五条悟的事, 但是思来想去怎么也不应该。毕竟他和五条悟之间的关系又不像上一世一样好,他都刻意和五条悟避嫌了。而且在学校其他人看来,他怎么都应该是夏油杰阵营的人吧?
真是个让人看不明白的家伙……
“真是的,搞不懂你们两个。”伊藤奈奈已经和女性朋友约好了要去外面的店吃饭, 随手拨了拨夹在刘海上的卡通发夹, “我先走了哦, 可别打架啊。”
五条勉弯起眸子笑眯眯地说:“怎么会,我最喜欢狗卷君了哦?”
荆:“……”
怎么感觉有点毛骨悚然呢。
“那最好。”伊藤奈奈耸了耸肩,提起包走了,留下两个男同学在教室里。
荆坐回椅子上, 干巴巴地问:“勉君,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单独和我说啊?”
“如果是五条学长的事,那我也完全不知道哦, 最近都没怎么跟他说过话。”
“当然不是。”五条勉悠闲地靠着荆的课桌边沿, “我真的只是在意你总是和三年级待在一起的事哦?”
话虽如此,但他的脸上已经完全没有刚刚表现出来的委屈和愁色。
“你现在的状况很危险哦, 狗卷君。我可是好心提醒你。”
“……什么?”荆愣了愣。
五条勉摊了摊手,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狗卷君你这人,有时候很敏锐, 有时候又太迟钝呢。”他道,“悟哥明年春天毕业之后就要正式继任五条家家主了,这事你知道吧?”
荆点了点头。
“事实上,现在的悟哥已经是五条家的主心骨了, 我们五条家的人也都已经信服他。”五条勉抬起右手搭住了荆的肩膀, “或许夏油学长的背后有着足够强大的后盾吧, 但我还是不建议你们和五条家作对哦?”
荆猛然抬起脸去,对上五条勉冰冷的双眼。
原来不是探听, 而是警告。
也是,上一世的自己只是被吹捧成了和五条悟同等级的天才,就被五条勉敌视成那样。这一世在他的计划下夏油杰在表面上维持着与五条悟敌对的假象,而且很明显地站队夏油杰,五条勉这极端兄控会把他和夏油杰打包当成敌人也并不奇怪。
不过好在这次五条勉没有来阴的,而是直接在他面前显露出了敌意。
提前收拾掉了江口慎司,总算是有点作用。
五条勉勾了勾唇,似乎对荆表现出来的震惊很是满意。
“悟哥是最强的,就算高层那些老家伙故意给他使绊子卡他的评级也只是徒劳而已,哪怕只挂着一级咒术师的头衔,他也毫无疑问是这个时代的最强。”
五条勉平时话没有这么多,这会儿吹五条悟吹得上头,有点兄控本性暴露的意思。
荆忍不住在心里感叹:真相把五条勉这副狂吹哥哥的嘴脸给妄想拉拢他做卧底的勘解由小路秀臣看看啊。
“我当然知道五条学长是最强,也知道如果他想出手的话,高层那些人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荆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勉君,你会维护你堂哥我很能理解,但是我和夏油学长也有自己想要维护的东西。”
“什么……”
荆的回答和五条勉预想的不同,他不由地蹙起眉心,神色沉了下来。
荆的外置发声器发出的声音分明是没有任何感情的机械音,可他却很神奇地从其中听出了荆的坚定。
窗外透进来的阳光落在荆的肩头,又仿佛落在了他的眼眸之中,显得这双眼睛格外明亮动人。
他说:“或许在你的眼里,我们和五条学长作对不过是以卵击石,但对于我们而言,‘玉碎’也是有意义的。”
“理想不就是每个人即便身死也要奔赴的目标吗?”
荆这一番话把五条勉说得怔住了。少年平静无波的眸光终于出现了一丝动摇,他分明还有很多警告的话可以说,但此时却一句都说不出口了。
仿佛无论说什么,都会显得他目光狭隘。
荆见五条勉沉默不语,立刻道:“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然后一溜烟儿似的跑走,瞬间就没了踪影。
五条勉一个人站在原地把荆的话琢磨了半天,左思右想许久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
这小子……把话说得漂漂亮亮滴水不漏,结果一点有用的情报都没有透露出来啊!!
狗卷荆和夏油杰最近到底在鼓捣什么,他还是不知道。警告也毫无作用。
五条勉意识到自己刚才是被荆狠狠忽悠了一通,没忍住咬着压根一拳砸在了荆常坐的课桌上。
年代悠久的木头桌子晃了晃,木头渣子混着细灰向下落。
此时,荆已经抵达了医务室。
夏油杰和五条悟正围在桌子旁看着什么东西。
“……真是残忍啊。”
“太可怕了,下次可不敢得罪医生了,哈哈。”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一点信服力都没有啊,悟。”
“我对硝子还是很抱有敬畏之心的哦?只是对你没有而已呢。”
“……你给我出去。”
“不——要——”
“咳!”
荆见状,直接用力咳了一声吸引两人的注意力,然后趁机从他们中间挤了进去,用肩膀把五条悟轻轻撞开了一点。
这样做主要是为了避免他们俩打起来。
五条悟对荆的行为很是不满。
“喂喂喂,你这样的区别对待是不是太过分了啊狗卷君?”
荆故作无辜:“我只是想看看你们在看什么哦学长,没有在故意针对你啦。”
“明明就有在针对吧?!”荆睁眼说瞎话的程度让五条悟都震惊了,“你这个杰控,不要再做无谓的狡辩了!我已经看穿你了!”
荆装作听不见,低头好奇地去看夹在载玻片之间的东西。
“这就是螳刃的大脑切片?”
夏油杰点点:“没错。”
“喂喂喂!别无视我啊?!”五条悟气鼓鼓的,“还有杰,别以为我看不到你在憋笑!”
夏油杰闻言干脆不憋了,直接噗嗤一声笑出来,搞得五条悟很没面子。
“笑得这么开心,又在我的医务室里讲漫才是吧?”硝子说着,拧开研究室的门把出来,问五条悟,“你看出来了吗,切片上面的咒力残秽是谁的?”
五条悟摊了摊手:“不知道啊,肯定不是我交过手的诅咒师,不然我绝对认得出来。”
“那我还是找校长申请权限在数据库里比对一下吧,说不定能找到那个人。”一想到今天又要加班,硝子忍不住多叹了几口气。
夏油杰很体贴地说:“如果你需要帮忙的话,我可以留下来陪你。”
硝子乐得有人帮忙,说:“那好,今天傍晚你和荆就留下来帮我打杂吧。”
荆:?
“等等学姐……为什么你把我和夏油学长绑定了啊?”
硝子瞥了荆一眼,一副已看透的表情。
“反正夏油君留下来了你也肯定会留不是吗?”
“每次不都是这样。”
荆:“……”
可恶,还真是这样。完全反驳不了!
第106章 放学
五条悟总是很忙, 回来没多久又要走。最近他不仅要带着后辈们一起出任务,还要替生病的父亲处理五条家的事务,每天都是神出鬼没的。
硝子说他像在比铁人三项。
荆深以为然。五条悟目前的工作强度但凡换个脑子不如他或是体魄不如他的,都得累瘫, 可五条悟是个头脑天才精力怪物, 天天活蹦乱跳。
虽然荆也不是很想再给忙碌的五条悟找事了, 但五条勉的事,他还是打算和五条悟说一下。这小子是个不定时炸弹,谁知道五条勉对五条悟的仰慕有一天会不会反噬到五条悟本人?
“你们慢慢加班吧,我就先开溜了, 估计下周再来学校。”
五条悟一推墨镜就要走,荆赶忙伸手扯住他的衣服:“学长……!”
五条悟懒洋洋地扭过头看他:“干嘛?”
荆说:“我想和你说说关于勉君的事。”
五条悟的眼神有点困惑。
荆拉着五条悟到外面说话去了,夏油杰有种被冷落的感觉, 站在桌前百无聊赖地摆弄着硝子的显微镜, 眯着半边眼看大脑组织切片的究极放大版。
硝子调笑他:“以前怎么没见你对显微镜这么感兴趣?”
硝子一直都是个聪明人,这一点夏油杰最清楚不过, 他知道硝子是什么意思但不想说破,装傻道:“不过是想试试你这里的新器材罢了。”
硝子摇摇头:“你最好是。”
夏油杰看着镜片之下放大无数倍的组织细胞,心思却全在门外, 眼神有点发飘。
他其实不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也知道荆一直和五条悟算不上亲近、这次大概是有什么正事要和五条悟说。但不知怎的,他心里就是莫名地有点在意荆和五条悟两人单独说话。
更奇怪的是,他觉得这种“在意”更像是一种“肌肉记忆”, 仿佛是习惯性的。
不到五分钟的时间, 荆就进来了。夏油杰听到身后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 提着的心才稍微放下了一些。
三人一起干了顿晚饭,吃饭后甜品的时候硝子也不忘开着笔记本走数据库资料比对的申请手续, 把塑料叉子像卷烟一样咬在齿列之间。
“真是麻烦死了,不就是比对个数据么。”硝子有点口齿不清地抱怨着。
好在夜蛾继任校长之后手续的繁复性已经比从前好多了,硝子很快就申请了下来,晚饭后着急忙慌地开始了咒力残秽的数据比对。
荆和夏油杰陪着她做比对直到深夜,但最后却是一无所获。
看着数据库给出的“您所检索的咒力数据未录入”的结果,荆的心再度沉了下来。
“数据库里也找不到啊。”硝子喃喃道,“这人难道是黑户?”
高专的咒力数据库录入的资料类型主要有两种:一种当然就是咒术师们,另一种则是从咒术界叛逃,或是曾经和咒术师交过手的诅咒师们。
黑户指的就是拥有术式和咒力,但因为种种原因并未进入咒术界的人。他们的资料数据库都是没有的。
但话虽如此,荆现在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他觉得福永玉三太过可疑,在螳刃的脑子里植入暗示的人说不定就是福永。
既然有怀疑对象,那原本的问答题就成了证明题。
荆想,他完全可以想办法搞到福永玉三的咒力数据,然后把数据拿去和螳刃大脑切片里的咒力残秽作对比。
如果比对一致的话,那就很省事了。如果不一致,荆就得继续寻找这一丁点咒力残秽到底是来自什么人了。
正好,面前就摆着一个可以见到大忙人福永玉三的机会。
前两天在医科大的时候,荆收下了福永玉三的名片,也收下了福永玉三免费心理咨询的邀请。
到深夜时,硝子困得不行,已经趴在自己的办公桌上睡了过去。夏油杰去储物柜那边取了硝子的毛毯,轻手轻脚地盖在她的肩头。
这一年的硝子刚开始接手医务室的工作,还不那么擅长熬夜,累了就会倒头睡去。
硝子是个眉眼精致的漂亮少女,平常也把自己保养得很好。可最近这几个月来,她因为经常性加班而生出了黑眼圈,精神状态看上去也不是很好。
看到同期这么疲惫,夏油杰其实也有点心疼,可惜的是他不像硝子那样可以对反转术式运用自如,甚至还能给自己以外的人疗伤。尽管夏油杰很想给硝子帮忙,但终究还是力所不能及,没办法帮硝子分担。
三人在医务室里一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的时候。
夏油杰是第一个醒的,荆是第二个,两人先后睁开眼睛的时候,硝子还趴在桌子上不知道做什么美梦。
他们之所以醒得快,是因为中午过后他们还得去做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今天是周五,下午狗卷棘就读的那所小学就会放学,他们得提前一些去到学校门口等待,然后接狗卷棘回家。
原来狗卷棘上保育园的时候,就是荆一个人接送的,但现在不一样了,他的帮手还不少。
夏油杰有空的时候就会陪着荆一起去小学门口接孩子。若是荆和夏油杰两人都没空的话,荆就会拜托伏黑甚尔在去保育园接伏黑惠的时候顺带着把狗卷棘接一下。
伏黑甚尔也不知是不是被家里的小祖宗伏黑惠磨平了心性,现在成了个脾气特别好的家庭主夫。
当然,赏金猎人的工作他偶尔还是会做,只是已经不如从前频繁了。爱赌博的坏习惯,伏黑惠也正在督促他改掉。
堂堂天与暴君,伏黑甚尔在年幼的儿子面前竟然变得毫无尊严。
“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
两人下午就一起出发来了小学门口,站在树荫之下等待学校打铃放学的时候,夏油杰如此说道。
“或许无论是什么样的人,在面对自己在意的人或事时,都会忍不住多一些妥协吧。”
“就算变得反常、不像过去的自己,也很正常。”
夏油杰的语气很轻,带着点感慨,听起来像是有感而发。
荆忍不住问道:“学长你也是吗?”
“嗯,当然。”夏油杰轻轻点头。
荆垂着眼眸,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夏油杰微微偏过脸去看他的表情,心里莫名的有点紧张。
不一会儿,小学放学了。
狗卷棘性子慢,还是和在保育园时一样不和任何孩子争抢,背着小书包一个人慢悠悠地走在队伍的最后面,以免自己被人挤到。
看到今天是哥哥和夏油杰两个人一起来接自己,狗卷棘忍不住有点雀跃,走了几步就小跑起来奔向两人,步伐轻快。
“小棘看起来很开心啊。”夏油杰揉了揉他的脑袋,给了狗卷棘一颗糖果。
狗卷棘点了点头,将糖果捏在手里,白嫩的脸蛋看上去红扑扑的。
“因为我很喜欢夏油哥哥。”
“……如果夏油哥哥将来也能成为我的家人就好啦。”
此话一出,荆也跟他一起红了耳朵。
第107章 横滨行(1)
狗卷棘的话, 似乎让夏油杰很是受用。
他弯身,伸手捏了捏小孩儿软嫩的脸蛋,笑着问:“这是小棘的咒言吗?”
狗卷棘摸了摸鼻尖,有点不好意思地小声嘀咕:“如果能实现的话……那就是咒言。”
说完, 他就迈开小短腿跑回荆的身边去了。
夏油杰直起身体, 目光跟随着狗卷棘的身影移动着, 落在荆的身上,恰好看见对方抬手拨了拨耳边的碎发遮挡住通红耳尖的模样。
似乎是为了缓解尴尬,荆干笑了一下。
“小棘最近都不怎么开口说话呢,看来是相当喜欢学长啊。”
狗卷棘上小学之后没多久就觉醒了术式, 但现在他还不太习惯完全用饭团口味来和人交流,有时候会用儿童手机打字,或者说一点简单的话。
伏黑惠比他小一岁, 现在还在保育园里做小霸王, 乙骨和里香则去了一所离家更近的小学就读,狗卷棘在学校里没有熟悉的朋友, 再加上术式觉醒不方便说话,所以开学以来一直都显得很沉闷。
不过好在,狗卷棘是通过夜蛾正道的介绍进入现在这所小学就读的, 校长和老师都对他格外关照一些。
荆申请了特批,现在可以在周末时接弟弟到高专宿舍居住了,全校都知道荆还有个在上小学的可爱弟弟。
夏油杰轻声一笑:“看来我还蛮招小孩子喜欢的。”
荆牵着弟弟的小手目不斜视地往前走,掌心里却在发着汗。狗卷棘很明显能感觉到哥哥的体温在升高, 仰起小脸有点奇怪地看了荆一眼。
“童言无忌……学长别太放在心上。”荆轻声说。
夏油杰用余光打量着他。
“当然。”
话题暂时告一段落, 去地铁站的路上正好有一家狗卷棘很喜欢吃的家庭餐厅, 两人便带着狗卷棘一起去吃了顿晚饭才返回高专。
这周末荆要去参加云母真一郎的葬礼,没办法亲自照看弟弟, 只好把狗卷棘暂时托付给一直待在学校里的硝子。
硝子总是一个人待在医务室里值班,日子过得很是无趣,对她而言照顾一个可爱的小男孩当然是比坐在办公桌前发呆有意思,于是欣然答应。
夏油杰周末本来有别的安排,但荆一个人离开东京总是让他觉得放心不下,于是特意调整了自己的日程要和荆一起去横滨。
荆心里其实有点开心,只是嘴上不愿承认。
“……学长,其实我一个人去也没事的,我现在也是能独当一面的咒术师了哦?”
荆一入校就是二级,实际上的水平则介于准一级和一级之间,完全可以独自处理绝大多数突发情况了。
“我听说最近横滨不是很太平。”
夏油杰和荆并肩走在下山路长长的阶梯上。
“你这次去横滨,肯定不仅仅是去参加云母真一郎的葬礼而已吧。”
荆扯着唇苦笑了一下:“你猜到了啊……”
荆父亲的同僚云母力死在了横滨港,荆是肯定要趁着这次机会过去看看的。
但自战后,横滨港就一直是港口黑手党的地盘,连警察也不敢轻易涉足,有点法外之地的意思。夏油杰肯定不放心让荆一个人去那种地方。
这次不是出任务,没有辅助监督接送,两人还是坐虹龙过去,在葬礼开始前一刻钟抵达了目的地。
为了不引发普通人的骚乱,夏油杰让虹龙停在葬仪所附近一片空荡的草坪上,再和荆一起步行过去。才走了不到百米,两人就在路口的转角处遇到了同样来参加葬礼的两名警察。
是横沟重悟和一名中年警察,两人都身着黑色西装。
“真是巧啊。”
两边简单问候了一下,横沟重悟向两名少年介绍了他身边这位年长的警察:“这位就是当年负责云母力自杀案件的石田警部,我的大前辈。”
石田叹了一声,嗓音里带着沉痛:“没想到时隔多年,云母力的儿子也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真是造化弄人啊。”
四人一道去往葬仪所,荆没有立刻向石田打探云母力的事,而是先委婉地表露自己的身份。
“云母叔叔从前还总是和我父亲提起真一郎先生,没想到现在会变成这样。”
石田露出意外的表情:“你父亲和云母力认识吗?”
“是,他们以前在同一家公司工作。”荆垂眸,眉眼间看上去有些哀伤,“我父亲是在云母叔叔离世之前就不在了。”
石田眼神一变,又很快地恢复了镇定。
“你的父亲是……”
“狗卷彻,改姓之前叫做今枝彻。”
石田抿了抿唇,喃喃似的说道:“原来如此……”
荆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石田的反应,心里大致有了猜测。
石田很有可能是知道甚至认识他的父亲的。
如果父亲还活着,现在应该已经四十岁了,石田看起来也差不多是四十左右的年纪,说不定他们曾经在同一所警察学校里待过。
荆思量着,以请教国家公务员考试为借口拿到了石田的联系方式。
……
云母真一郎死得凄惨,连一点残骸都没有留下,放置在礼堂棺材里的,是他生前穿得次数最多的一套衣物。
荆和夏油杰参拜完死者便回到了最后一排的坐席,看着一身黑裙的真一郎母亲维持着体面接待参加葬礼的宾客,心情也愈发沉重起来。
对于他们而言,云母真一郎是他们迟来一步未能救下的人,是遗憾。
“我第一次参加葬礼,是我爷爷去世的时候。”夏油杰压低了嗓音,声如呢喃,“那个时候我想着以后再也见不到爷爷了,哭得特别难过,可是陪在我身边的奶奶却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那个时候我不明白为什么奶奶不哭,长大之后才渐渐明白了……”
“奶奶并不是不想哭,而是经历过太多次这样的生离死别,已经哭不出来了。”
夏油杰抬起头来,荆也跟随着他的动作将目光投向真一郎的母亲云母爱子。才四十多岁的云母爱子黑发之间已经多了几缕白,眉宇间透着沉寂的死气,似乎她的眼睛已经看不到未来。
她在十数年前失去了自己的丈夫,一个人拉扯着孩子长大,如今又失去了挚爱的孩子,变成了孤身一人。
眼下的云母爱子正是夏油杰所说的那种状态,她很消沉,但却一滴眼泪都没有掉,显然已经哭不出来了。
荆打算等葬礼结束后再去见云母爱子,询问当年云母力的事。这对她而言似乎太过残忍,但荆也不得不这样做。
不仅是为了找到自己父亲死亡的真相,也是为了找到云母力和云母真一郎这对父子死亡的真相。
葬礼持续了大约一个小时,云母真一郎的衣物送去火化后,宾客们也陆陆续续离去了。
两人想等人走完了再去找云母爱子,但对方却先一步找上了他们。
“刚刚我听横沟警官说了,就是二位找到了杀死真一郎的凶手吧。”云母爱子朝着两人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你们。”
横沟没有告诉她咒术师和咒术高专的存在,只和她讲这两位少年在案件调查中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帮助神奈川县警抓住了凶手。
荆在普通人面前还是一如既往地装哑巴,沟通的工作都是夏油杰来做。
夏油杰伸手扶了云母爱子一把。
“我们也只是做了我们该做的事而已,您太客气了。”
“无论如何,请您一定要节哀。”
云母爱子轻轻点了下头。
她现在的状态不是很好,即便脸上带着妆容,也显得神色憔悴,穿着高跟鞋长时间站立和走动,已经让她的脚后跟磨破了皮。
夏油杰搀着云母爱子来到坐席坐下,本意是想让她好好休息一下,没想到这时忽然有只不长眼的咒灵从悬梁上跳了下来,落在云母爱子的肩膀上。
不过是一只平平无奇的四级咒灵,并不具备任何智力,也感知不到眼前两位咒术师的强大。
夏油杰随意一抬手,就将咒灵拍飞了,对方痛呼一声化为齑粉。
只是没想到,云母爱子的眼神却因为这一桩小插曲而剧烈地动摇起来。
她猛然伸出手抓住了夏油杰的手腕,语气显得有点激动:“你们二位不是普通人对吧?”
夏油杰和荆讶异地对视了一眼。
荆终于出声了:“……您能看见刚才那只怪物吗?”
云母爱子点了下头:“没错。”
“我从小就能看见那些东西,最开始很害怕,后来发现它们并不会威胁到我的生命,顶多只是带来一些小病小痛,所以我就不怕了,也完全习惯了它们的存在。”
她自言自语似的低声喃喃着:“我就说……高中生怎么可能参与到杀人案里来……原来是这样。”
“实不相瞒,其实我对于我丈夫和儿子的死都有些疑虑,但是事到如今,我已经没办法完全信任警察了。”云母爱子抬起头来看向两名少年,目光灼灼,“有些话……除了你们我也不知道该和什么人说了。”
这显然是想要和他们好好聊聊的意思。
倒省了费心打探的功夫了。
荆道:“那我们换个地方聊吧,云母女士。”
于是三人转移了地点,来到了云母家。
云母爱子拿出一只U盘,给荆和夏油杰放了一段多年前的留言录音。
里面传来的是一个男人充满了痛苦的声音:
“爱子、对不起,我控制不了自己了。”
“我、我……”
颤抖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挣扎。
荆目光一动。
又是暗示植入吗?
“我当时忙于照顾孩子,过了几个小时才听到丈夫的留言,但那个时候他已经失联了。我报警后过了两天,警察才终于把他的尸体从横滨湾捞了起来。”云母爱子拧着眉,“当然,这段录音我也拿给警察听了,但他们还是把我丈夫的死判定为自杀。”
“丈夫根本不是会自杀的性格,这点我再清楚不过了。”她交叠在桌上的两只手忽地紧紧握住,“只是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说控制不住自己。”
云母爱子毕竟只是个能看到咒灵的普通女人,她当然想象不到世界上还有存在着那么多强大的术式,甚至能够操控人类的思想。
但荆是想得到的,他立刻就想起了螳刃。
螳刃也说过自己感觉到脑内一直有个声音在指引他,可见,被植入暗示的人是有可能意识到自己的反常的,只是无法反抗。
或许是云母力对妻子的爱,让他的大脑有了短暂的清醒。
又或许是云母力在被植入暗示之后又受到了什么外界的干扰,导致暗示的力量变弱了。
荆看不到云母力案件的详细资料,不知道他具体是在什么时间死亡的,所以也无法判断云母力身上的异常发生在什么时候。
有可能是在进入横滨湾之前,也有可能是之后。
虽然不一定能获得新线索,但来都来了,荆还是打算去一趟横滨湾看看。
荆安慰了一下云母爱子,表示云母父子的死他们还会继续调查下去。
而后,两人便告别了云母爱子,出发前往横滨湾。
据云母爱子所说,云母力的尸体当时是从横滨湾下游捞起来的,于是两人便坐着虹龙沿着横滨湾大桥飞,直奔下游。
但是桥才飞过了一半,荆一个低头,就发现有个高挑的男人站在大桥边上往下跳,溅起一片水花。
自杀???!
荆惊恐不已,连忙拽住夏油杰的衣服:“学长,有人跳江了!”
比起赶路,当然还是救人要紧。
夏油杰立刻让虹龙朝着水花溅起处俯冲过去。
虹龙的长尾巴发挥了作用,探进水里一勾,就把浑身湿漉漉的风衣男卷了起来,带着三人一同落在了岸边。
风衣男打湿的头发黏在侧脸上,捂着胸口咳水咳了半天,嘴里含糊道:“又、又自杀失败了……”
刚才还一副虚弱模样的男人忽然精神抖擞地爬了起来,一脸不满地指责起荆和夏油杰:“为什么要捞我起来啊你们这两个正义路人!!”
这家伙理直气壮说着过分话语的模样让夏油杰无端联想到某个白毛混账,本来他是不太会和陌生人发火的类型,这下也觉得火大了。
而且这人吼他就算了,竟然还吼荆??
夏油杰把呆住的荆往自己身后一拉,冷冷盯着眼前的卷发男人:“在公共场合自杀会给人添麻烦,麻烦您有点自觉。”
卷发男把胳膊一抱脸一扭:“哼——”
鼓着脸的样子还挺萌。
荆&杰:“……”
夏油杰立刻就回想起了被五条悟踩着神经来回摩擦的感觉。
他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不要和普通人类计较,强忍着怒气正要拉着荆走,却听到对方忽然又开了口。
“话说你们两个、是□□的人?”
此时他们身处的岸边,正是港口黑手党的地盘。
为了参加葬礼而穿了一身黑西装的荆和夏油杰,看起来还真有点黑手党的模样。
第108章 横滨行(2)
用这么平淡的口吻问起港口黑手党, 这家伙……不是一般人吧?
能在淹过水之后立刻精神抖擞地爬起来的人,根本就是体能怪物。
夏油杰盯着眼前的卷发男人,在心里快速地对对方做出了判断。他的直觉总是很准。
“不是。”夏油杰淡淡道,“如你所说, 我们只是碰巧路过的路人而已。”
卷发男用缠满了绷带了手摸了摸下巴, 笑眯眯地说:“从天而降的‘路人’啊……真有意思。”
“说起来、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看见龙呢, 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
夏油杰:“……”
今天的灵视者是不是有点超标了?
巧合的叠加让夏油杰的心底愈发不安起来。在港口黑手党的地盘遇到了一个能看见咒灵的灵视者,对方或许还和□□有什么关联,这样戏剧性的展开让他有些心神不宁。
这时,被夏油杰护在身后的荆忽然伸手扯了扯他的衣服。
“学长……”荆告诉夏油杰, “虹龙不见了。”
“……什么?”夏油杰愣了一下,回头看去,刚刚和他们一起降落在岸边的虹龙果然不见了踪影。
但, 他并没有下达让虹龙回去的命令, 虹龙也不可能违背他的意志自己离开。
莫非……是他的术式效果被消除了??
夏油杰只能想到这一种可能性。
直到刚才为止,虹龙都像往常一样受他驱使, 若要说哪里不一样的话,就只有……
夏油杰的目光重新落回卷发男人的脸上,对方还弯着唇, 脸上是没心没肺的笑。
没错,虹龙是触碰到了这个男人之后没多久才消失的。
是术式?还是什么别的超自然力量?
夏油杰低声向荆道:“荆君,你对他用个简单的咒言试试。”
荆先是怔了一下,然后立刻就反应过来夏油杰的意思。
他们顺手救起来的这个男人可疑, 非常可疑。
在不清楚对方深浅的情况下, 荆只用了个效力轻微的咒言。
“喂、那边的绷带怪人。”荆张了张唇, 咒力从齿列之间涌出,“唱首歌听听。”
“哈??”卷发男不快地拧起眉, “对初次见面的人提这种要求也太无礼了吧,小鬼。”
咒言未能奏效。
荆和夏油杰交换了一个眼神,立刻逼上前去一左一右架起了卷发男的胳膊。
对方被吓了一跳:“你们干嘛?!”
“请你吃饭。”夏油杰露出个看上去有点阴森的笑容。
……
五分钟后,三人一同站在了横滨湾大桥的人行道上。
卷发男郁闷地啃着手里的饭团,腮帮子鼓鼓囊囊的还不忘口齿模糊地抱怨:“这就是你们请我吃的饭?太寒酸了吧。”
夏油杰微笑:“不吃就吐出来。”
“不要。”
横滨湾大桥作为连接横滨市中区和鹤见区的要道,每天往来的车辆都数不胜数,但这座桥太长了,几乎见不到行人,此时也只有三人在桥上,是个很适合谈话的地方。
卷发男几口干完了手里剩下的半个饭团,反过身来将后背抵在大桥的栏杆上,懒洋洋地摊手。
“虽然不清楚你们两个为什么要‘绑架’我,姑且还是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太宰治,是个自杀爱好者。”
夏油杰:“……哈?”
真正的怪咖出现了。
太宰治完全不觉得自己话有多么违反常识,懒懒问道:“所以、二位路人先生又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要把我抓过来呢?”
“对岸就是港口黑手党的地盘,你们应该知道吧?”他摇了摇手指,“就算你们拥有异能力,只凭两个人就闯进来的话,万一招惹到某些棘手的家伙,会很难全身而退哦?”
夏油杰道:“看来你很了解这里。”
太宰治笑了笑,不置可否。
“那条龙,并不是什么‘异能力’。”夏油杰解释道,“它是听命于我的咒灵。”
“咒灵?”太宰治眨了眨眼,眸中的疑惑并不像演出来的,这个词汇对他来说十分陌生。
这反应反而让夏油杰有点困惑了。
“你对这些完全不了解吗?”他道,“你可是把我和荆的术式效果都消除了。”
荆在一旁提醒道:“你既然能看见虹龙,平常肯定也能看见别的咒灵吧?就是那些依附在人类身上的奇形怪状的怪物。”
“噗……你是用脖子上那玩意儿发声的?好好笑哦~~”
“……喂。”
荆太阳穴直跳。
这家伙明明看上去也有二十多岁了,怎么感觉这么不靠谱啊。现在的成年人都怎么了?
太宰治肩膀一耸一耸地笑了半天才缓过劲来,抬手用指节抹了抹眼角处笑出来的泪花。
“我确实见过那种怪物,不过它们都挺弱的,随便弹一下就都消失了。那条龙似乎和它们不是一个级别呢。”
“可你却让我施加在它身上的术式效果消失了。”夏油杰问,“你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太宰治随手卷了卷耳边的碎发,“可能是因为我的体质吧。”
太宰治简单地向两人解释了一下他的异能力“人间失格”。
“不过我也挺吃惊的,你们要是不说,我也不知道我的异能力竟然能对别的力量体系起作用。”他道,“不过看起来应该是没有发挥百分之百的效果。”
荆好奇地问:“如果是百分之百呢?”
“龙会在触碰到我的瞬间就消失,是没办法把我从水里捞起来的。”想起这件事太宰治就来气,他再一次抱怨道,“你们没事救我干嘛?我可是做了很多功课才确定这个时间段桥上不会有行人多管闲事来救我的。”
夏油杰额角青筋一跳。
“你现在跳吧,我们绝对不拦。”
“我就是这么打算的!”
太宰治很幼稚地朝着两人做了个丑兮兮的鬼脸,脚往栏杆上一踩就要向外翻。荆赶紧把人拉了回来。
“你有什么难处的话,也可以和我们聊聊的,不要这么着急寻短见啊。”
虽然太宰治说自己是自杀爱好者并且一副非找死不可的样子,但荆是不可能真的眼睁睁看着他往下跳。
只要能救的他都会救——这是荆身为警察和咒术师的准则。
健康状态下的荆手劲还不小,太宰治试着挣了好几下,都没把胳膊从荆手里挣脱出来。
“……你松手。”
“不要。"
无奈之下,太宰治只好暂时放弃临时起意的自杀,举手投降。
“太宰先生,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
荆很诚恳地望着太宰治。这双还未完全长开的圆溜溜的深紫色眼眸在认真看着一个人的时候,格外的具有杀伤力,让人很难拒绝。
太宰治无奈地吐了口气:“你问吧。”
“八年前的五月,你有没有在对岸见过这个男人?”荆将手机举起来,给太宰治看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露出十分爽朗的笑容,下巴上有些青色的胡渣,剃了个清爽的平头,正是生前的云母力。
太宰治抬起脸看着这张照片,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
八年前的五月,他十四岁,才刚刚来到□□大楼不久,还被森鸥外养在身边。
从港口黑手党叛逃之前的记忆,在他脑海里是格外清晰的。那几年的时光,在某种意义上推动了他心中善恶观的形成,若非经历过残酷的黑手□□,织田作之助的死对他而言也不会变得那般深刻。
“……见过。”太宰治启唇,低声道,“那个时候,我看到这个大叔一身上班族打扮,以为他是误入了这里,让他赶紧离开来着。”
他缓声陈述着,朦胧一片的回忆也在脑海中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但他后来还是没有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掉进了横滨湾里溺水死掉了,几天后才被警察捞上来。”
太宰治之所以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云母力死在了港口黑手党的地盘上还招来了警察,可能会给他们带来麻烦。那时森鸥外已经有意让他正式加入□□,因此让他负责去处理这件事,想要锻炼他的能力。
他看到淹死的人就是那个上班族大叔的时候,心里也很是感慨。
“原来如此。”
荆点了点头,他的猜想得到了确认。
意识到可能是太宰治消除了夏油杰的术式效果后,荆的心里就冒出了一个猜想——或许云母力能短暂地挣脱暗示的影响给云母爱子留下那则留言,就是因为也受到了类似力量的影响。
所以一等到机会,他就立刻向太宰治询问了。
结果还真就这么巧,太宰治真的见过云母力。
“当时你碰过这个大叔吗?”
“好像拍了他的肩膀。”
“还有一个问题。”荆继续问道,“大叔的附近还有其他人吗?”
太宰治撑着下巴回忆了一下,才说:“没有吧,就他一个。”
“不过,我记得这大叔看起来很奇怪,像是魔怔了一样一直往前走,差点撞树上。”
“我拦下他之后,他突然就有点发狂了,捂着脑袋说什么他绝对不能违抗老板的命令。”
“当时我还有别的事,提醒了一下让他赶紧离开之后就走了。后面发生了什么,我也完全不知道呢。”
太宰治再次摊手。
老板……
有这个词就足够了。
荆暗自握紧了拳。
能被云母力称之为老板的人,也就只有福永财团的“卧龙雏凤们”了。
到底是其中的哪一个呢?
荆心里还是更偏向于怀疑福永玉三。
无论如何,施加暗示的人都太傲慢了。他一定是对自己的术式过于自信,所以才没有亲自盯着云母力跳江,更漏算了太宰治这种不确定因素的存在。
因而,才让云母力有机会留下一段留言,让他们找到漏洞,缩小嫌疑人的范围。
第109章 横滨行(3)
太宰治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随手抓了抓软蓬蓬的卷发。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突然要调查一个死了这么多年的人,不过还是奉劝你们一句,查案这种事还是让警察来吧,你们这样的小孩子少碰, 小心被坏家伙欺负到哭鼻子哦?”
他把“坏家伙”三个字咬得格外重, 也不知到底是在说谁。
其实太宰治会出现在这里, 对港口黑手党那么了解,还恰巧在云母力死之前见过他——这三个条件排列在一起已经够可疑的了,但夏油杰和荆都没有抓住这几点追问。
一是因为太宰治的能力值得忌惮,二是因为他刚刚接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他们也认识,是横沟重悟。
和警察合作的民间组织并不止咒术高专,这一点夏油杰曾经听夜蛾正道说起过, 而曾经作为刑警的荆也知道警方为了查案便利会与民间组织展开合作, 或是专门聘请在某些领域很有能力的专家作为警队的顾问。
太宰治很有可能是某个民间组织的一员,或是警方的顾问, 又或许是曾经的黑手党洗白上岸后负责给警方提供情报的情报人员,谁知道呢?
总之确认他不是敌人就够了。
“谢谢你的提醒,我们有分寸。”荆点了点头, “话说,你不急着走吗?”
听刚才太宰治和横沟重悟对话的内容,横沟重悟那边应该是有点急事。
“我急有什么用,又不能飞过去, 这种情况当然是先使唤我可爱的后辈们啦。”太宰治摊了摊手, 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接着荆就看到他开始打电话, 把事情全部推了出去。
“喂、国木田君~~”
“嗯?你现在没空?骗人,你根本只是不想和我说话而已吧?真是过分~~”
“好啦说正事, 刚才我接到横沟警部那边的联络,说是港北区那边有特殊案件哦,麻烦你现在带上乱步先生一起过去吧——”
电话那头的男人声音陡然放大,显得格外暴躁,连站在太宰治对面的荆都听到了。
“哈??那你呢??”
太宰治故作柔弱地咳了两声:“我刚刚才被人从江里捞起来,呛了水,现在好虚弱的……”
“少装!赶紧回来!”
太宰治没答应,还笑得挺欢。
荆:“……”
怎么说呢,感觉这家伙的某些地方确实有点像五条学长啊。
荆暗自腹诽着。
他甚至觉得,如果把这家伙介绍给五条悟的话,两人很大概率会成为很好的朋友。不过到时候夏油杰就惨了,恐怕会不得不承受双重迫害。
因此荆也只是想想而已。
太宰治把暴怒的同事敷衍过去后便挂了电话,问荆刚刚那条龙去哪了。
荆告诉他:“那是夏油学长的咒灵、你可以简单理解为式神,它受到你能力的影响已经回到夏油学长那里去了。”
“还能放出来吗?”太宰治的眼睛睁得圆溜溜,眼眸中闪着期待的光芒,“我想坐那个飞上天试试!”
荆:“……放是能放出来,但你应该坐不了吧。”
“万一飞到一半虹龙受到你的能力影响消失,我们三个就会从高空中坠落全都摔死。”
“也是呢。”太宰治遗憾地叹了口气,又瘪了瘪嘴,“真没意思。”
“搭不了你们的顺风车就算了,我自己坐车回去。”
……
夏油杰抬起头来的时候,太宰治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你就放他回去了啊。”夏油杰道,“不再问他点什么吗?”
“太宰先生和云母叔叔也只是偶然遇见而已,知道得不比我们多。”荆摇摇头,“反正我们已经知道了云母叔叔当年并非自杀,而是有人为干预的他杀,这就够了。”
得出这个结论后,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也更为明晰了。
通过这些天来的调查,所有他觉得可疑的事件,其线索最终都指向了一个人,就是福永玉三。
这下对荆来说倒是省事多了,他只需要继续调查福永玉三这一个人就够了,不必再被其他事情分散注意力。
等回到东京以后,荆打算找个时间去福永玉三的心理诊疗所看看。
夏油杰明白了荆话里的意思,主动说:“之前说的免费心理诊疗,你就带上我去吧。不管怎么说,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安全。”
他总是不放心让荆一个人行动,这种担心是刻进了骨子里的,一旦荆落了单,他的脑海里就会冒出一些不太好的画面,虽然他也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夏油杰知道荆已经拥有能独当一面的能力,但却始终放心不下荆。他想要和荆一起行动,除了是想保卫荆的安全,也是为了能让自己安心。
夏油杰望着面前的荆,看着少年的银色碎发在江风之中小幅度地轻轻飘动着,有点紧张地等待着荆的回答。
尽管他知道,只要他主动提出了,荆多半是不会拒绝的。
果不其然,荆很快点了点头:“好。”
“学长跟我一起的话,我也会更安心呢。”荆扯开了唇角,朝着夏油杰露出个轻浅的笑容来,比裹挟着潮湿水汽的江风还要更加清爽。
荆的笑容对于夏油杰来说就像是镇静剂一样,每次看到,夏油杰的心就会十分奇异地回归平静,不断地吞噬咒灵所带来的负面影响,似乎也正在慢慢地被抵消。
夏油杰怔楞了一会儿,而后忽然朝着荆伸出手去。
短暂的几秒钟时间里,他敏锐地发现了荆眼神的变化。
荆的眼神不易察觉地回避了一下,似乎有点害羞,耳朵尖也慢慢地攀上了淡粉色。
荆君,真是可爱啊,完全还是小孩子呢。
夏油杰在心里如此感叹着。
可即便荆这般不好意思,也并没有避开他的触碰。夏油杰温热的指尖成功触到了他的耳廓,稍微停留了一下后便勾住了荆的银色碎发,帮荆将调皮的发丝捋到耳后去。
躲藏在银发之下的微红耳尖露了出来。
夏油杰欣赏着这一抹红,心情莫名地有些惬意。
“学长……”
荆被看得有点别扭了,用本音小声地喊了夏油杰一声,对方才如梦初醒般地收回了手。
“抱歉,只是看你头发被吹乱了,才想着帮你整理一下。”夏油杰的语气还是那般的客气,他的说话风格向来如此,只是在面对荆的时候,不会像面对旁人那般带着礼貌的疏离。
“没吓到你吧?”
“没有……”
荆做了个小小的深呼吸,似乎是在重新整理自己的情绪。接着他转移了话题:“话说夏油学长,刚才你在看什么啊?”
刚刚荆跟太宰治说话的时候,夏油杰一直靠在栏杆边低头看手机,而且眉头紧皱。
根据荆对夏油杰本人的了解,夏油杰平常往往以笑示人,会皱眉往往只有两种情况——
一,发生了什么事态很严重的事。
二,被五条悟气的。
夏油杰还有心情帮他整理头发,显然不会是前者。
果然,夏油杰无奈道:“悟回高专了,刚刚一直在群组里发消息来着,闹腾得很。”
五条悟是夜蛾正道的三个学生里最爱上网冲浪的,每次只要一做完委托闲下来,就会在群组里说些有的没的疯狂刷屏,话多得与群里另外三个i人格格不入。
夏油杰告诉荆:“对了,悟回来之后直接去了医务室,估计现在正在迫害小棘……”
荆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在上一世,五条悟是狗卷棘的老师,但狗卷棘并不怎么受这个家伙的影响,因为那时的狗卷棘已经是十几岁的少年了,性格基本上定了型。
但是!才上小学的狗卷棘正是发展性格的时候呢,在童年的重要阶段接触到五条悟,狗卷棘不会被带坏吧??
小孩子很容易不自觉地模仿大人,荆非常担心。尤其是在看到被伏黑甚尔养得越来越叛逆的伏黑惠之后。
长兄如母,荆的育儿之路充满了荆棘。
一听夏油杰说五条悟去了医务室,荆立刻就掏出了手机查看群组聊天记录。
五条悟已经见到狗卷棘了,而且对着可爱小男孩一通狂拍,照片全都发在了群组里。
五条悟:[躲在硝子身后的害羞版狗卷棘.jpg]
五条悟:这小子就是狗卷君的弟弟?好像比之前长开了不少啊。
五条悟:怎么和他哥这么像,也喜欢躲着我=L=
夏油杰:小孩子的直觉很准的。
夏油杰:小棘看出你是坏人了,所以躲着你。
五条悟:???
五条悟:你在哪,出来干架!
夏油杰:不好意思,人在横滨。
五条悟:???原来你最近不怎么接委托就是为了跑到横滨去旅游???
五条悟:不是、你旅游为什么不带我和硝子?
五条悟:夏油杰你真的变了!我看错你了!
夏油杰:谁告诉你我在旅游了。
夏油杰:我是和荆君一起来横滨参加葬礼的。
五条悟:……
五条悟:好吧。
五条悟:[狗卷棘被捏捏脸蛋.jpg]
五条悟:嘿嘿,我抓到他了www
五条悟:@狗卷荆你弟弟是我的了!
荆:……学长,你有自己的弟弟。
荆:请正视勉君,没事不要抢我的弟弟!
五条悟:唔、勉君现在长大了,不好玩了,小时候才比较可爱。
五条悟:你弟弟借我玩两天。
荆:?
五条悟:我看他挺喜欢我的w
荆:???
突然出现一个陌生大哥哥捏他的脸,小棘应该会害怕吧!
隔着十万八千里远,荆也不可能立刻就冲回去抢回自己的弟弟,于是只能私聊硝子。
荆:学姐,麻烦你帮我保护小棘QAQ
荆:他胆子很小的……
硝子很快回复道:ok~马上帮你揍五条君~~
家入硝子是个很神奇的存在,虽然她几乎没有战斗力,性格也佛佛的,但是奇迹般的能够管得住五条悟,是为数不多敢揍五条悟的人之一。
大约过了三分钟,硝子发过来一张照片,是五条悟捂着脑袋上的大包一脸委屈的模样。
这样的五条悟是很少见的,荆没忍住笑了出来,然后毫不留情地把硝子单发给他的照片分享在了群组里。
主要是发给夏油杰看的。
身边的夏油杰很快就噗嗤笑了出来,在群里幸灾乐祸。
夏油杰:又被揍了啊悟~~~
夏油杰:真可怜呢~~~
五条悟:干嘛用这么多波浪线啊你这家伙!
夏油杰:不服吗?有本事就立刻来横滨揍我。
五条悟:……你别得意,我的瞬移马上就要练成了!
夏油杰:好啊,我期待着呢五条同学~~~
五条悟吃瘪大家都喜闻乐见,硝子在群里发了一连串的大笑表情包,对五条悟进行无情嘲笑。
群里,五条悟已经不吱声了,或许是在和硝子说话,又或许是还有别的事情要忙。
横滨湾大桥上的两人收了手机,重新坐上了虹龙。
今天的计划基本完成,事情都办完了,其实他们已经可以启程返回东京了。但是夏油杰一想起五条悟刚刚说的“旅游”,就觉得难得和荆单独出来一趟,只干完正事就回去似乎有点亏了。
看风景也好吃特色美食也好,总得做点什么有纪念意义的事吧?
夏油杰想着,轻轻拍了拍虹龙的后背,示意它稍微飞低一些。
城市的风景映入两人眼中,一览无余。
此时已是傍晚,天色有些沉了,横滨市内的高楼都亮起了灯,夜景格外美丽。
荆抱着夏油杰的腰,在他身后感叹:“好美的夜景啊……”
夏油杰心中一动,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荆君……”
“嗯?”
“要不要稍微玩玩再回去?”
第110章 横滨行(4)
横滨的夜晚灯火通明。
夏油杰让虹龙保持在一个恰到好处的高度载着他们在林立的高楼之间穿梭, 既能欣赏夜景,又不至于引起地面上行人们的注意。
几分钟后,两人在横滨唐人街附近降落。
这会儿正是吃晚饭的时候,所以荆提议可以来唐人街尝尝各色小吃。
荆很喜欢中华料理, 过去在他读大学经济还没完全独立需要省钱的时候, 便宜量足的中华料理陪伴了他很长一段时间。
两人一路走走吃吃, 荆还顺便买了点纪念品和中华糕点准备当做伴手礼送给硝子,感谢她今天对狗卷棘的照顾。除此之外还有买给狗卷棘的吃食和玩具。
荆一边走一边买,转眼间手里便提不下了,夏油杰帮他提了一些, 亦步亦趋地跟在步伐轻快的荆身后。
“学长还要吃点什么吗?要不我们在前面买点东西吃然后休息一下?”
“没关系,我不饿,刚才已经吃饱了。”
夏油杰语气轻柔地回绝了荆的好意, 因为他看荆仿佛正在兴头上。
他很喜欢看荆活泼的样子。
“太好了, 那我们再走一段吧。”荆弯着眼眸笑了笑。
或许是因为来横滨一趟有所收获,荆今晚看上去心情格外好。夏油杰很容易就被他带动了情绪, 也微微勾起唇角。
两人提着满手的购物袋,即将把唐人街走到尽头。夏油杰望着荆的背影,总觉得这画面似乎有种微妙的既视感。直到他们身边路过一对异性恋情侣, 两人也是提着满手的购物袋说说笑笑地从他们身边路过,夏油杰才意识到他脑海内的既视感到底是什么。
夜风拂过鬓发,飘动的发丝略略遮挡了视野。夏油杰自觉尴尬地别开脸,把视线从那对异性恋情侣的身上挪开。
他们还都是未成年人呢, 这个年纪正是学业拼命的时候, 不应该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夏油杰忍不住在心里暗暗斥责了自己几句。
最近两人都有点事故体质, 就在他们逛完了唐人街准备带着伴手礼们打道回府的时候,出事了。
不远处传来一个女生的尖叫, 接着一道黑色的身影从她身边冲了过去,在人群里撞来撞去地逃跑。
是偷东西被发现的小偷。
唐人街游人多,见缝插针偷东西的小贼也多,这样的场景几乎隔三差五就会发生一次,常来唐人街的人都见怪不怪了。
这次恰巧附近没有巡逻的巡警,那女生看上去很无助。
荆的刑警本能开始运转了,他立刻把手里的购物袋塞到了夏油杰的手上。
“学长你先帮我拿一下!”
夏油杰那句“要不还是先报警”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荆就已经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好快……
夏油杰在心中感叹了一声。
荆平常没有那么爱动,夏油杰都不知道原来他能跑得这么快,像个旋风炮似的。
夏油杰手里提满了购物袋没办法像荆一样快,稍微慢了会儿才追上了荆。
银发少年已经用一个熟练的擒拿抓住了贼人,手法利落地卸去了对方手里的水果刀。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周围亲眼目睹荆捉人的观众们都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但荆本人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捉个小贼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他用看了看摔在地上的女士手提包,用眼神示意被抢包的女生把自己的包收回,但对方已经被荆这张尚未完全长开的稚嫩却清俊的脸迷住了,只顾着小脸通红地给荆道谢,完全忘了自己的包还在地上。
夏油杰注意到这女生的表情,心里莫名有点不是滋味。
此时的他还完全不了解产生这样的情绪到底意味着什么。
荆捏紧犯人的手腕,对方疼得嗷嗷直叫也只当没听见,目光环视四周。
唐人街附近应该是有交番的,直接把人送过去好了。
正当荆打算抓着人离开的时候,已经有警察挤了进来。
“让一让,警察!”
那是一道带着点岁月痕迹的沙哑烟嗓,听着有些耳熟。
荆朝着声音的源头回过身去,发现来人竟然是石田,那个疑似和他父亲相识的老刑警。
石田是神奈川县警,平常只会负责发生在神奈川县且下面的警署解决不了的重大案件,这种小偷小摸是怎么也不归他管的。
荆想,或许他也是恰巧来这边放松。
既然这么凑巧在这里遇到了,那他也没必要之后再电话联系石田了,不如趁这次机会把想问的事情都问明白吧。
“狗卷君、”看到荆的石田愣了一下,“你们还没有回东京去啊。”
而且他觉得荆看起来是那种很听话的优等生,完全没想到抓贼对这个少年来说如此轻易。
一旁的夏油杰解释道:“难得来一趟横滨,我们也想好好玩一玩。”
石田看到他被十数个购物袋占满的双手,有点沉默。
这也玩过头了吧?!怎么会带这么多东西啊?!
荆尬笑:“主要是想给同学老师和弟弟们都带点好吃的啦。”
几分钟过去,附近交番的巡警过来接手了刚刚抓到的小偷。
而荆这边,则是由更为温柔谦和的夏油杰来提出今晚的邀约,借口是一起吃个晚饭。
石田一口答应,殊不知这两人其实连吃饭的位置都还没有订。
夏油杰圆滑地打了圆场,询问了石田的忌口,然后才打电话订下了今晚吃饭的位置。
他知道荆是要趁今晚的机会和石田好好聊聊了,所以特地选择了有包间的传统日式料亭。
怕他在场荆会觉得不自在,因而夏油杰在石田到来之后,很快就找了个理由出去了。
包间内,许久的沉默终于被人打破。
但却是石田主动的。
他盯着荆的脸,骤然间回忆起了什么似的,开口道:“狗卷君,白天的时候没说……现在我越来越觉得,你似乎长得有些像我一个已经离世的故事。
荆探问:“……那个人,是叫做今枝彻吗?”
对面的警察点了点头,又补充道:“金枝君是我在警察学校的后辈来着,但是比我更早毕业。”
“……原来如此。”荆的双眼忽然明亮起来,“抱歉石田先生,我可以问更多关于今枝彻的事吗?”
“他是我的亲人。”
第111章 今枝彻
今天在葬礼前第一次碰面的时候, 石田已经从荆的口中得知了他与今枝彻的关系。石田稍微有点在意,所以在葬礼结束后已经拜托同事调取荆的资料确认过了。
狗卷荆的确是他后辈的孩子。
自从今枝彻夫妇离世后,稍微年长一些的荆就一直带着弟弟辛苦地生活着,能走到如今这一步已是不易。
石田自己也有孩子, 比荆的年纪稍微小一些, 是个被宠坏了女孩儿。对比起自家那个被所有人宠上天了的小公主, 狗卷兄弟的处境便更显得可怜。
石田沉默地望着眼前的银发少年。荆的容貌和今枝彻是有五六分相似的,尤其是这双真挚的眼睛。
他看到少年渐渐湿润的眼眶,才明白刚才的那句“他是我的亲人”并非重复的告知,而是发自内心的请求。
因为是亲人, 所以想要知道关于那个人的事。
今枝彻身为“零组”的一员,需要执行组织交托给他的机密任务,许多事情只能瞒着自己的亲人, 就连用来与妻子和孩子们相处的身份都是假的。原本等到任务告一段落, 过了保密期限,便能告诉妻儿自己的真实身份, 但今枝彻已经无法亲口将真相说出口了。
作为曾经关照过今枝彻的前辈,也作为一个同样深爱自己妻儿的男人,石田对他很是同情。
这孩子是有权力知道那些的……我不就是为了了却后辈的遗憾, 才答应他们的邀请的吗?
石田做了几个深呼吸,稍微定了定心神,才开口道:“狗卷君,关于你父亲, 你知道多少了?”
“我知道他原本叫做雾原彻, 是隶属于零组的公安, 也知道他的死并非事故。”
荆是诚心想询问石田的,所以面对石田的问题, 他也真诚地回答了,并不隐瞒。
到现在为止,他所知道的关于父亲的事的确只有这些,潜伏在福永物流身份暴露后遭到F的蓄意报复,只是他基于已知情报之上的猜测,还没有得到切实的证据。
也正因如此,荆才需要知道更多关于父亲的事。他要把得到的情报一点点地积攒起来,刻画出幕后之人最真实的轮廓。
然后……
荆垂下眼眸,两只手交叠在一起紧紧地攥着。
“实不相瞒,自从知道父亲的真实身份是公安之后,我一直在尽己所能地进行调查。但我才十六岁,只是个二级咒术师,在法律允许的范围之内能查能做的都太少了……我无法将自己的推测落实,看不清父母离世的真相,连下一步该如何行动都很迷茫。说实话,我现在的确有些焦急了。”
荆的话虽然带着些情绪,但在石田听来已经足够理智了,他听出荆想报仇,可并不冲动,直到仇恨不能越过法律的束缚,这已经是相当难得的品质。
在这一点上,荆和他的父亲是真的很像啊……
石田回忆起年轻时的今枝彻,心中不由地有些感慨。
在他看来,刑警和公安是两份完全不同的工作。
刑警是需要一些热血和冲劲的,要是没有这样的精神,就很难熬过那些一地鸡毛的案件,很难在经历无数的死亡和悲伤之后继续在岗位上坚持下去。
但公安不一样,公安需要的是沉稳冷静、甚至是冷血。因为他们要扮演虚假的身份与人格,要顶着极大的风险潜入到一个个可能涉及了犯罪的组织之中去,稍微一点不谨慎,就有可能暴露身份丢了性命。同时他们也必须抛弃在警校学习期间刻印在心里的对法律的信仰,因为他们为了完成任务不得不去做法律所不允许的事。
从初出茅庐的警校新人到成为一名公安警察,在石田看来无疑是将整个人都重塑一遍。
公安挑选新人的标准极为严苛,他们纳新的渠道主要有两种,一是从警察系统中挑选富有经验且人品可信的一线刑警,二是直接从警察学校里挑选成绩优异、富有潜力的学生。后者有很大的可能性被会被派去执行卧底任务。
今枝彻就是通过第二种渠道成为公安警察的。
当年他在警察学校里很出挑,而且性格沉稳,风雨不动安如山。
这样的他很快就引起了公安的注意,那边派了人过来对今枝彻进行了考核,特批今枝彻提前毕业。这就是石田是今枝彻的前辈却比他晚毕业的原因。
而公安之所以如此着急地要让今枝彻提前毕业,就是因为需要一个合适的人去执行一项紧急任务。
不过这些,也是多年后石田偶遇今枝彻之后才从对方的口中得知的。
现在想来,或许那个时候今枝彻之所以把前因后果告诉他,可能就是已经预感到自己的处境不妙吧。
石田收回思绪,向面前的少年说道:“没想到你凭自己一个人就已经调查到了这个地步,不愧是彻君的儿子啊。”
“其实我知道的比你也多不了多少,希望能稍微帮上你一点忙。”
他抿了口大麦茶润了润嗓子,开始了一段稍显漫长的讲述。
“彻君因为在警察学校表现优异得了公安的青眼,被特批提前毕业之后就离开了学校。自那之后,他就与学校的所有人都断联了,我们毕竟也是即将成为警察的人了,知道零组的存在,所以对此也并不意外,大家心知肚明彻君多半是执行公安任务去了,便不再提及他突然不见的事。”
“毕业之后我因为家庭原因主动申请外调,来到了横滨工作,五年后成为了神奈川县警。就是在这一年,我在调查一桩案件的时候,偶遇了彻君。”
荆下意识地皱起眉:“案件?”
“没错,是一桩杀人案,而且当时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彻君。”石田告诉他,“死者正是福永物流的职工,彻君的同事。这个人说话尖酸,时常仗着自己的资历给彻君脸色看,和彻君相处得不太愉快,那天偏巧又只有彻君没有不在场证明,杀死被害人的水果刀上还有彻君的指纹。”
“如果那天来的是别的刑警的话,恐怕彻君就麻烦了。但还好那天来的人是我,我很清楚彻君是个怎样的人,所以相信他不会杀人。”
“在彻君的提示之下,我从福永物流的另外两名职工入手,很快就找到了真正的犯人。事后彻君为了感谢我帮他解围,单独请我吃了一顿饭,和我解释说,他之所以拿不出不在场证明,是因为在被害人遇害的时候他正好在执行公安的任务,这种事是不可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来的。”
“或许是因为我对他的信任让他短暂地放下了防备吧……后来他就告诉了我他正卧底在福永物流暗中搜查的事。
石田抬头望了望天花板,似乎是在回忆当时的情景。
“那时候的彻君看上去很疲惫,他用今枝彻的身份在福永物流工作了五年,日复一日地过着神经高度紧绷的生活,或许真的已经快要到极限了吧。”
卧底工作有多艰难多辛苦,荆是略知一二的。他的前辈降谷零在身份暴露被迫中止卧底任务回到警备企划课之后,曾经和他提过一嘴,以一种看似云淡风轻的语气。
但从降谷零的寥寥数语中,荆已经能够想象到他的艰辛与不易。
好在降谷零是幸运的,他经历了一番血战,最终还是保住性命逃了回来,没有步上同期的后尘。
而他的父亲是不幸的那个,他死在狂暴的咒灵手下,母亲和其他被意外卷入这场事故的路人,都成了父亲的陪葬。
荆不敢想幕后之人该是多么的疯狂又冷血,人命在他眼中轻如草芥。
荆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掐在自己的大腿上,强制自己从伤感和痛苦中抽离,继续询问自己在意的地方。
“石田警部,您和我父亲遇见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石田稍作回忆,然后告知了荆一个时间。
荆的心顿时沉了下来。
那是在父亲去世前的一个月。
很有可能在那个时候父亲已经意识到自己或许暴露了身份,即将遭遇不测了。
荆那个时候还很小,留下的记忆不是很多,只能隐约回忆起——在父亲去世前的一个月时间里,除了工作和必要的出差以外几乎不会外出,只要有时间就一定待在家里陪伴他和妈妈、还有刚出生没多久的弟弟。
在家人的面前,父亲没有流露出一丝疲态,依旧保持着惯常的温柔。
那一个月的时间里,父亲的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呢?
荆不敢继续想下去,他怕自己当着石田的面控制不住眼泪哭出来。
他有些后悔了。
后悔小时候的自己总是任性妄为,让爸爸妈妈都很操心。
后悔自己只顾着玩玩具,都不知道要多和爸爸妈妈亲近。
可那时的自己生活在安稳幸福的环境之中,认为这样的日子还会长长久久地继续下去,所以甚至无心去想象他们一家人的未来,只顾着过好眼前的每一刻。
后来却,什么都没有了。
荆忍着眼眶和鼻尖传来的酸涩感,强作镇定地从石田这里又问了一些事情,直到石田有事离去出了包间,他才终于趴在了桌上,忍不住落了泪。
没几分钟,包间的门再度被人拉开,是夏油杰回来了。
荆不想被人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慌忙地用衣袖去蹭脸上的泪痕,可泪水还没擦干,就被眼前的黑发少年捉着手腕拉进了怀里。
淡淡的洗衣液清香钻入鼻腔。
透过胸腔的震动,荆更加清晰地听到了夏油杰的声音。
“荆君。”
“学长……”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夏油杰的手掌落在荆的发顶,用轻柔的力道抚摸着。
“不用觉得丢脸,我会把今夜当成我们之间的秘密。”
“荆君,你愿意把你的一切都给我看吗?”
或许是因为夏油杰的语气太过温柔,荆的心口处一阵酸胀。
他抬手抓紧夏油杰胸前的衣料,终于还是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第112章 彼此支撑
随着年月的流逝, 年幼时有父母相伴身边的画面已经变得模糊,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纱。
三生的记忆对于荆而言太过沉重,几乎要将他压垮。
好在,身侧还有个人能支撑住他。
夏油杰不嫌他哭得丢人, 哄小猫似的轻轻抚摸他颤抖的后背, 掌心的温暖透过单薄的衣料传递过来。
荆趴在对方的怀里哭了好一会儿, 过了十几分钟才勉强缓过劲来。他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看到夏油杰胸前湿透的一片,这才意识到自己弄湿了前辈的衣服。
“学长……对不起。”
荆用微哑的本音低声道歉,因为才刚刚哭过, 声音还带着点黏黏糯糯的鼻音,听起来撒娇似的。
夏油杰用右手捧住他的侧脸,拇指指腹在微红的眼角处轻轻一擦, 抹去将落未落的泪滴, 温和地笑着说:“不用道歉哦,你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吧。”
“况且, 是我允许的。”
没错。
荆本来打算强忍住不哭的,或者至少也要等回了东京、自己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的时候再一口气哭爽,可夏油杰的温言细语却让的泪腺控制不住了。
其实他最怕别人对他温柔。
无论是爸爸、妈妈、弟弟, 还是眼前的夏油杰,给他的爱都太多了,所以他总是忍不住审视自己、质问自己,有没有为他们付出同等的感情。
他必须对得起爱他的人, 所以他一定要为父母报仇, 要拯救逐渐走向黑暗的夏油杰, 要护着弟弟平安顺遂地长大。
感情对他来说,是责任, 也是枷锁。
为了这些人,他要走向自己曾经不想走的路,过留下了缺憾的人生。
但是没关系,他还是会继续走下去的。
夏油杰只是短暂地触碰了荆一下,并没有任何越界的举动。
他很快地收回手,掏出随身携带的手帕递给荆:“先用这个吧。”
荆轻声道谢接过手帕,擦了擦被泪水蛰痛的眼眶。柔软的布料上染着淡淡的香味,和夏油杰身上的味道一样。
荆抽动着鼻翼,轻轻嗅了几下。
耳边再次响起夏油杰的声音。
“可以不用还我。”
是夏油杰发现他的小动作了吗?
还是只是觉得让他洗了再还会太麻烦?
荆不知道答案,但还是低低“嗯”了一声。
尽管嘴上不会说出来,但荆其实很想把夏油杰的东西留在身边,就像那时,他也贴身携带着夏油杰给他的戒指。
这些小小的物件对于荆而言就像是储存着感情的小匣子,他把对这个人不能言说的爱意都藏在里面。
有些话他没办法说出口。过去是因为他们是处于对立面的敌人,现在是因为他们都还太年轻。
如今的夏油杰的态度有些模糊,荆能感受到夏油杰对他的特别,但无法断定那到底是怎样的感情。
荆不想吓到夏油杰。
他知道的,夏油杰是和他有些相似的人——如果有个人骤然向他逼近,侵入他的领域,他很有可能会被吓得落荒而逃。
……
两人吃完了晚饭,坐着虹龙返回东京。
荆像往常一样坐在夏油杰的伸手,双手小心翼翼地箍住少年的腰。
夜晚,燥热的暑气终于散去,拂过面颊的风带着些微凉意。
三年级的学生们都很忙,夏油杰为了周末陪荆来一趟横滨把不紧急的工作全部向后推延了,难得的休息时间也全部用来陪伴他。
荆把额头抵在夏油杰的后背上,问:“学长你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家了吧,不回去看看家人吗?”
上一世夏油杰叛逃之前杀害了自己的父母,荆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绝对算不上好,所以试探得很小心。
他想弄清楚夏油杰和父母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多知道一点,他就能多付出一点努力把夏油杰往光明处拉。
他想成为夏油杰的支撑,就像夏油杰为他做的那样。
“不太想回去。”夏油杰倒是没有生气,只是提起父母时口吻显得尤为平淡,“他们不太能理解我选择去高专读书,每次回家总要闹一些不愉快,所以我现在已经不怎么回去了,省得他们看到我还要生气。”
上一次回家还是几个月前的冬天,日本迎来新年的时候。
夏油杰在正月时陪父母一起新年参拜,听到母亲说许的愿和他有关,夏油杰还有点感动。但事后他就意外听到夫妻俩私下又说起参拜的事,才知道母亲所谓的“跟他有关”的愿望,是希望他能变成一个正常的、听话懂事的孩子。
那时夏油杰有些自嘲地想:还是算了吧。
他就不应该对着两人抱有什么期望。
夏油杰从父母这里得到的最重要的教训,就是一定要学会降低对他人的预期。不要期望太多、不要奢求太多,唯有如此,才能保护自己不受更深的伤害。
荆问:“咒术师的事,你没有和他们说过吗?”
夏油杰摇了摇头,道:“他们从来不信世上有鬼怪,说了也只会让他们觉得我是个疯子。”
“但是他们相信人死后会成佛吧?”
“嗯……应该吧。”
夏油杰想:应该所有日本人都信这个吧。
在日本,一个人死后,他的家属会请僧侣来为他诵经超度,好让他早日成佛。这也说不上是宗教信仰,因为并非所有的日本人都是佛教徒。
这只是一种约定俗成。
“其实我觉得呢,他们未必是真的不信鬼神,只是因为诅咒什么的跟他们无关罢了。”荆说,“但每个人最后都会迎来死亡,所以他们信人死后会成佛。本质上,他们是希望自己死后也能成佛吧。”
夏油杰思索着,眉心不自觉皱起。
好像是这个道理。
“不过可惜了,偏偏是相信人死后能成佛的日本人在源源不断地孕育诅咒。”荆偏了下头,把侧脸贴在夏油杰的后背上,“学长,我在想啊,其实我们这些咒术师不就和僧侣们一样吗?祓除诅咒就是一种超度。”
“学长在做很了不起的工作哦。”荆笑了一下,“如果能向他们解释清楚你在做的事,我想他们会以你为豪的。”
“……是吗?”夏油杰微怔。
荆的话让他回想起了许多年前他们初见的时候。那时荆也对他说了类似的鼓励话语,说将来他将来一定会成为超厉害的咒术师,让那对无知的父母开开眼。
将那道心结解开的方法其实荆早就告诉过他了,只是这些年来,他与父母之间的摩擦和矛盾越来越多,让他很难相信这两个人能够理解他,所以一直在回避、一直不愿尝试着去做罢了。
荆还在说着:“以前是咒术界的科研能力不行,现在都已经开发出那么多好用的咒具了,比如之前给横沟警部他们用的能让普通人看到咒灵的眼镜,那个就完全可以拿来用啊。”
“让他们亲眼看看咒灵,看看你祓除咒灵的样子,他们就会相信了。”
“……夜蛾老师应该不会同意把咒具用在非委托场合的。”
“办法总比困难多嘛。你都挨过夜蛾老师那么多次骂了,再挨一次也不会怎么样的!”
“……”
荆这是在让他去咒具室偷拿东西吗?
夏油杰不禁失笑。
他入学以来确实没少挨夜蛾的骂,但基本上都是因为被五条悟这个混世魔王给连坐了,他自己从来没有单独挨过夜蛾的骂。
只要不和五条悟争吵干架,他在高专老师们的眼中就是个无可挑剔的好学生。
“我再想想吧。”
夏油杰垂眸,看到荆的双手还交叠在他的小腹前,抱得挺紧。
其实他看出来荆坐虹龙已经坐得非常习惯了,但每次都还是这样抱着他,像是不愿撒手似的。
真的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呢……
还有刚刚趁着擦眼泪时偷偷嗅着手帕味道的时候。
荆对他的留恋,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呢?
夏油杰没有再继续往下想。他知道自己是个容易胡思乱想的人,过于繁杂的心绪会影响他做出理性的判断。
“不许再‘想想’!”
荆脖子上的外置发声器的音量忽然提高了不少。
经过这一年时间来的适应,夏油杰已经大致搞清楚了外置发声器说话的“语气”,在表达荆或气愤或激动的心情时,它就会自动放大音量。
有点滑稽,但夏油杰现在笑不出来。
“为什么……?”
“一直想着想那的,把事情的利弊和后果都考虑得过于清楚,反而会丧失行动力的。”
“是吗……”
“是啊!所以学长不要想太多,直接着手去做就好。说不定等做完了你就会发现,事情其实根本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坏。”
夏油杰蓦然睁大了双眼。
他有点被荆的话给点醒了。
没错,一直以来他就是荆所说的这样,把某件事的利害和后果都考虑得过分清楚,在脑内的世界里不断经历内耗,所以觉得活着很辛苦,未来也看不到希望。
但,事情或许还存在回还的余地。只要他尝试去做、去改变一点什么的话,未来说不定真的会发生改变。
良久后,夏油杰终于重新露出笑容。
“真的很谢谢你,荆君。”
荆还要在说点什么安慰他,却被夏油杰陡然响起的手机铃打断了。
是硝子打来了电话。
“喂~你们今晚还回来吗?东京今天办花火大会哦,筵山上也能看到呢。”硝子懒洋洋的声音传来,“五条君说,视野应该会蛮好的,你们要是早点回来的话就能一起看了。”
“我才没说过呢——”
“嗯?你还在闹别扭吗?”
“没有——”
五条悟刚否认完,转头就被硝子揭了老底 。
“五条君刚刚还在抱怨你们外出不带他一起呢,真是个粘人的孩子啊~~”
“喂、硝子!!”
第113章 背后壁咚
夏天就是要看烟花!!
此刻荆和夏油杰离得近, 隐隐约约能听到一点从手机听筒里漏出来的声音,忍不住把脸往前凑了凑。
他的小动作总是瞒不过夏油杰的。夏油杰弯唇勾起微不可察的笑,干脆打开了免提让荆也参与进他们的对话里。
电话里,硝子还在问:“话说、狗卷君现在还跟你在一起吧?”
“他现在就在我旁边, 我开免提了。”夏油杰道。
“太好了——”硝子懒懒地拖长尾音, 带着点笑意, “狗卷君,小棘很想你哦,我哄他去睡觉他不愿意,说想和你一起看烟花呢。”
只凭硝子的只言片语, 荆已经能想象出弟弟安安静静坐着、一下一下踢着小短腿等着他回来的模样了。
而且狗卷棘是个很乖的孩子,不太会拒绝别人的要求,这会儿居然不愿意去睡觉, 是不是因为他周末不在所以生闷气了呢?还是被五条悟欺负了?
荆脑海中冒出弟弟鼓着小脸生气的样子, 一边觉得可爱又一边又忍不住觉得担忧。
他伸手抓了一下夏油杰的衣袖,话还没来得及出口, 对方就已经理解了他的意思。
“你想快一点回去吗?”
“嗯……”
“那你抱稳一点。”
荆点了点头,收紧了箍在夏油杰腰间的手臂。
更近了。
荆能清晰地感觉到夏油杰的心跳,总觉得有点点别扭。
又没在谈, 到底在不好意思些什么啊?
荆忍不住责问起自己来。
相比之下,夏油杰的心跳频率倒是稳定得很,没有什么变化。
不知为何,荆忽然觉得有点不甘心。
“我们马上就回来。”
夏油杰说完, 便挂断了电话, 让身下的虹龙提速。
但回东京毕竟还是需要一些时间的, 两人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当他们抵达筵山上空的时候,第一簇烟花已经在浩瀚的星空之中炸开了。
接着是第二簇、第三簇……不到半分钟的功夫, 筵山的夜幕已经被璀璨花火彻底点亮,几乎亮如白昼。
虹龙就这么载着两人,从漫天烟花之中降落。
五条悟站在操场的高墙之下撇了撇嘴角。
“搞这么浮夸是吧。”
一旁的硝子咬着棒棒糖有些含糊地笑着说:“比你还会抢风头呢。怎么办啊五条君,要输给他们了哦?”
五条悟用手指一下一下地往上推自己的墨镜,像是把它当成了一样消遣的玩具。
“要不我用茈放个更大的‘烟花’吧。”
“可怕可怕、我还不想死呢~~”
交谈间,那两道身影已经落地了。
骑在五条悟肩膀上的狗卷棘难得地激动起来,两只软乎乎的小手一下子按在五条悟头顶,用脆生生的童音喊道:“哥哥——”
被按住脑袋的五条悟:“……”
“你不是小哑巴来着吗?突然这么大声。”五条悟嘴上不饶人,但感觉到狗卷棘在他肩膀上乱动,还是抬手扶了小孩儿一把,“不要动了,小心摔成残废。”
五条悟是因为狗卷棘太矮了隔着墙看不到烟花,才勉为其难把人放在肩膀上的。他也是头一次被小孩儿骑肩膀,很奇怪,他现在有种萌生了迷之父爱的错觉。
“五条学长……”
荆也没想到五条悟会让狗卷棘骑肩膀,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五条悟抬了抬下巴,鼻梁上的墨镜随着他的动作向下滑了一点。
“有必要这么吃惊吗?我可不是只会欺负小孩的。”
荆:?
等等、这个人是在得意什么啊?
相比起荆的傻眼,夏油杰就比较习惯五条悟的幼稚了。他没什么犹豫就揭了五条悟的底,告诉荆:“他的意思是想让你夸夸他,最好再能感谢一下他帮你带孩子。”
五条悟炸毛了:“你不要瞎说好吧!”
荆恍然。
不愧是有潜力做邪.教头子的人,阅读理解能力超强!
比起五条悟无力的反驳,荆当然更相信夏油杰的推断,于是朝着五条悟露出个笑来:“是我误会学长了,多谢你帮我照看小棘。”
五条悟哼哼唧唧半天,最后只是把肩膀上的小孩儿抱下来塞回了荆的怀里。
“小孩儿烦死了,下次不带了。”
一脸懵的狗卷棘:?
已经提前知道五条悟未来会做高专教师的荆:“哈哈……”
狗卷棘趴在荆怀里蹭蹭他肩膀,然后抬起脸来用圆溜溜的眼睛满是期待地望着荆。
荆立刻就明白了弟弟的意思,立刻把弟弟举高高,让他坐在自己的肩膀上。
撒娇的时候真是可爱啊……
荆忍不住在心里感叹着。他很享受弟弟向他撒娇的感觉,狗卷棘越是需要他,他就越是能体会到自身存在的意义。
烟花还在不断地升起,又落下。
绚烂的美景总是转瞬即逝。
夏油杰是个悲观主义者,他能够欣赏昙花一现的美好,但心中总是不禁为其感到哀恸。
他看了一会儿烟花,便又用余光去看荆。
荆和肩膀上的狗卷棘都仰着脑袋看烟花,动作和神态一致到像是复制粘贴的一样。荆的眼底依旧保留着些许纯真,神色看上去甚至比狗卷棘还要更像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孩。
此时此刻的荆,心里又在想些什么呢?
夏油杰明知道揣测毫无意义,但还是忍不住要去揣测荆的想法。
今天荆从石田那里得知了一些关于父亲今枝彻的事,会不会是今夜的这场烟花,让他不由地回忆起了童年时与父母相伴的美好呢?
或许是荆曾经经历过丧父丧母,体会过失去亲人的痛苦和望远,所以才冒着惹他生气的风险和他谈论起父母的事吧?夏油杰想。
荆是好意,不想让他在人生中留下遗憾。
哪怕是为了荆的这份善念,他都该积极地和父母沟通一下试试才对。
夏油杰稍微挪了挪位置,让自己离荆更近了一些。
……
这场花火大会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才结束。
荆把从横滨带回来的伴手礼送给前辈们,硝子打开看了,表示很喜欢。
五条悟看到包装在精致礼盒里的喜久福,却沉默了。
夜里气温也不低,大家都待得浑身发汗,这会儿就准备回宿舍洗漱去了。
荆想去自贩机那边买点冰饮,就拜托夏油杰先把狗卷棘带回宿舍。
不幸的是,高专的老式自贩机有点不好使了,荆投完了硬币之后机器半天都不吐饮料给他。
都这个时间了,当然也是联系不上维修人员的。
荆叹了口气,正要自认倒霉地离开,身侧却忽然伸过来一条大长腿。
砰砰——
五条悟很不客气地连着踹了自贩机两脚,吓得荆一个激灵。
“学长?!”
自贩机的机身抖动了一下,接着哐当几声传来。
它终于吐货了。
五条悟把三罐饮料取出来,塞到荆的怀里。
荆被易拉罐冰凉的罐身刺激得手臂寒毛直竖。他低声道:“谢谢……”
漆黑的夜晚,与鬼魅一般冒出来还不说话的五条悟,完美地刻画出了恐怖片似的氛围。
“一罐你的,一罐你弟的,还有一罐是杰的?”
“嗯……是的。”
“你对他还挺上心的。”五条悟似笑非笑,“对我也是。”
荆:?!
怎么回事,他最近一直都在回避五条悟啊?五条悟怎么会这么想?!
五条悟抱起胳膊,一边打量着荆一边继续说道:“我从来没告诉过杰和硝子我喜欢吃毛豆味的喜久福,你这个天天躲着我的家伙又是怎么知道的?”
荆:……靠。
脑内的记忆太多,完全混乱了。他不太记得具体是从哪一个时间节点起五条悟开始沉迷喜久福的,又是什么时候表现出对毛豆味喜久福的钟爱的。
这下好,被五条悟抓到不对劲的地方了。
他只是意外看到唐人街竟然有卖喜久福的,就顺便给五条悟带了一盒而已!
“……只是巧合啦,学长。”荆尴尬一笑,“我随便选的口味,没想到你正好爱吃。”
“那什么,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荆不太善于撒谎,他笑得艰涩,看起来格外心虚,怎么可能逃过五条悟的眼睛。
他刚要走,五条悟的手臂就从身后探了过来,抵在他们面前的自贩机上。
自贩机抽了,哐哐哐地往外吐饮料,但是荆连捡漏的心情都没有了。
他左边是墙,右边是五条悟的手臂,如果往后退一步的话,他就会撞到五条悟的胸口,逃无可逃。
这是一个没有死角的背后壁咚。
荆绝望地想。
“我可没杰那么好糊弄。”五条悟低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今晚说不清楚你就别回去了,狗卷荆。”
第114章 愿者上钩
最近一年来, 五条悟总是频繁地产生既视感。比如第一次见到伏黑惠的时候,第一次见到狗卷棘的时候,看到夏油杰和狗卷荆站在一起说说笑笑的时候……他都会没有缘由地觉得,这些人、这些画面, 他仿佛曾在哪里看见过一样。
但五条悟很确定自己的脑子没问题。
那么, 就只能是其他人有问题了。
五条悟在任务与任务之间的闲暇里思索着, 然后发现这种既视感似乎是从狗卷荆作为预备生来到高专之后没多久才开始频繁产生的。
而且不知为什么,狗卷荆这家伙明明跟杰和硝子就很要好,偏偏非要躲着他。
就算他被学校这群家伙称作“行走的公害”……也没有必要躲得这么彻底吧??
狗卷荆很可疑,绝对有鬼!
抱着这样的想法, 五条悟也曾经和夏油杰聊起狗卷荆的奇怪之处,但夏油杰听完他的话,只是淡淡说了句:“我没觉得奇怪。”
以他对夏油杰的了解, 这句话就代表着夏油杰也察觉了什么。只不过他的挚友现在屁股歪了, 想护着狗卷荆了。
五条悟不服气,还想再追问, 却被对方瞥了一眼,回敬了一句:“我看你才是甜品吃太多吧。”
夏油杰还记着之前被他说“凉面吃太多”的仇,非常之小心眼。
五条悟放弃这个心眼小又胳膊肘往外拐的家伙了, 所以借着荆给他买毛豆味喜久福的机会发作,逮住人就是一通逼问。
他倒想看看,狗卷荆会怎么应对。
“……五条学长。”
一晃神的功夫,怀里的少年出声了, 但不是外置发声器冷冰冰的机械音, 是他的本音。
五条悟不像夏油杰, 他很少听荆用本音说话,也是头一次如此清晰地听清荆的音色——纯净而柔软, 杂糅着一点点糯糯的鼻音,和长期不说话导致的轻微沙哑。有点像是感冒的人在说话,但是不难听,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悦耳。
拥有这样一副声线却无法时常开口说话,咒言还真是个暴殄天物的术式啊。
五条悟的心中陡然冒出这样的想法来,自己把自己给吓了一跳。
尽管觉得狗卷荆可疑,但他并不认为对方是个坏人。在一年前初见的时候,他就对这个少年产生了不小的兴趣,只是后来因为狗卷荆的躲避浇熄了他的热情,他才放弃了进一步探究对方。
但说到底,五条悟很少会对初次见面的人产生这样的想法,他觉得自己对狗卷荆的兴趣是毫无由来就莫名产生的,有点像是某种感情被封印在了他的大脑里,然后在见到了这个人的一瞬间触发了开关,开始苏醒。
“学长,我不会逃的,我也知道自己逃不走。”荆的语气显得很无奈,“可以拜托您先放开我吗?没有必要用这样的姿势吧。”
闻言,五条悟一低头,这才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姿势显得有点暧昧了,像是他正从身后拥着荆,怀里的少年只要稍微动一下就会撞到他的怀里。
又不是在演恋爱剧。
五条悟松了手,隐约听见一声轻轻的叹息。
荆转过身来,背靠着自贩机,卤素灯冷白色的灯光落在他的身上,映照出面部流畅的轮廓。
“学长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样的答案呢?”
“我有什么能读心的特殊能力?”
“还是我其实在偷偷关注你?”
五条悟摘了墨镜,挂在手指上甩来甩去,苍蓝的六眼目不转睛地打量着荆。
这双神赐的眼睛能将一个人的咒力结构甚至咒力核心都看得一清二楚,但却看不透人心。
“我要听实话。”五条悟挑了挑眉。
“不止是你知道我喜好的事,还有你一直故意躲避我的原因,以及……”五条悟顿了顿,几秒钟后却问出一个听起来很没头没尾的问题,“狗卷君,你觉得人能够重生吗?或者是否存在平行宇宙?”
关于既视感,这是五条悟能想得到的两种可能性。他觉得自己之所以会对伏黑惠、狗卷棘等人产生既视感,是因为可能在前世或者平行世界里见过他们。
这是个很疯狂的想法,普通人说出这样的话可能会被认为是疯了,但从五条悟的口中说起来,荆不会觉得是五条悟疯了,他只觉得自己要疯了。
荆已经想到了身边的人们可能会恢复上一世记忆的可能性,但却没想到竟是五条悟先一步比夏油杰“觉醒”。
说实话,荆并不希望五条悟回忆起前世的事。他拖累了五条悟、伤害了五条悟,明知道五条悟害怕孤独,却还是当着五条悟的面牵起夏油杰的手,连五条悟的最后一个问题都没有回答就消失掉了。
想起那些事对于五条悟来说太残忍了,所以世界重启后荆选择了主动远离这个人,不希望前世的纠葛再影响到现在的他们。
但如今看来,是没办法了……
也许五条悟就像曾经的自己一样,经过一段时间或者现实的刺激之后就会慢慢回想起从前事,将记忆拼图拼完全。
或许隐瞒和欺骗并没有什么意义,只会让他被五条悟讨厌吧。
荆垂眸思索着,整个人像是静止了似的一动不动。
今天的五条悟格外的没耐心。他心里有些躁,看到少年这副安静得过头的样子,更是觉得不耐。
“喂、说话。”
“我觉得存在。”
“这个世界其实还存在着很多种可能性,学长这么想也没什么问题。”荆终于仰起脸来,神色认真,“学长想知道的,我也可以告诉你。”
“真的?”五条悟眯起眼睛,“突然这么配合,不会有什么鬼吧。”
荆弯起眸:“有鬼说不上,但是我确实有点自己的想法。”
五条悟抱起胳膊:“说说?”
荆说:“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不会有半句虚言。但让我说出来是有条件的,不知道学长愿不愿意接受我的‘威胁’?”
荆的话吊足了胃口,五条悟果不其然上钩了。
或者更应该说是——愿者上钩。
五条悟饶有兴致地问:“什么威胁?”
荆道:“与我签订一个束缚,我来指定条件。”
“有意思。”五条悟扯着唇笑了一声,看起来像是来劲了,“行啊,你指定就你指定。”
说完他才发现,自己已经下意识地预设了荆的立场,潜意识里认为荆绝对不会害他,所以才这么果断地答应了。
或许是怕外置发声器泄露自己的心声、让说话的内容被学校里其他人听了去,荆随手扯掉了脖子上的黑色项圈。
白皙的脖颈上勒出的那一道淡粉色的痕迹,让五条悟晃了下眼睛。
就不会手动调一下项圈的松紧吗,真是个死脑筋。他想。
收好外置发声器后,荆掏出手机来,打下束缚的内容给五条悟看。
五条悟顿时嘲讽地一笑:“你这算是什么条件啊。”
“我还以为你有多聪明,结果连趁机从我这里讨点好处都不会。”
荆没有接话。
眼前的五条悟不懂,这个束缚存在的意义就是切断他们之间的联系。
它并不是一场交易,而是一个诅咒。
虽然荆不太喜欢五条勉这个人,但是很认同他的一句话——
神子不该被情爱所困。
第115章 共有秘密
狗卷棘今天和硝子一起待在医务室里, 本来安安稳稳的,结果被突然回来的五条悟好一顿折腾,看完烟花之后已经困得不行了,眼皮直打架。
牵着狗卷棘回宿舍的夏油杰见他精神不济, 便停下来弯身摸摸他的脑袋。
“要不我抱你回去吧?”
狗卷棘现在是小学生了, 其实已经过了黏着别人要抱抱的年纪, 但是这会儿他确实累坏了,于是红着耳朵轻轻点了下头。
迎着那双向他张开的手臂,狗卷棘小跳了一下,扑进夏油杰的怀里, 而后小小的身体便腾空了。
抱一个六岁多的小孩子对于夏油杰而言游刃有余,他踩着路灯冷白色的灯光慢悠悠朝着学生走去,听见怀里的狗卷棘发出平缓规律的呼吸声。
狗卷棘已经趴在他肩头睡着了。
此时此刻, 夏油杰的心情是十分轻快的。
他把狗卷棘照顾得很好, 这让他心中颇有成就感。
对于怀里这个男孩,夏油杰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但既然荆很重视这个弟弟,那么他也会关照狗卷棘。
夏油杰对所有人都很好,也时常会“爱屋及乌”, 而实际上他很清楚自己在意的是哪些人。
硝子是了解他的,曾经半开玩笑地说他“明明这么冷漠,却表现得像个中央空调”,夏油杰听了也不生气, 只是笑笑便让话题过去了。
从年幼时第一次因为提起咒灵的事而被父母责骂之后, 他就学会了戴上面具伪装自己, 不会轻易对别人流露出真实的想法和心情。
久而久之,这已经成为他的生存之道。
荆的房间是锁着门的, 因此夏油杰先把狗卷棘带回了自己的房间。
把小孩儿放在床上时,睡得迷迷糊糊的狗卷棘忽然低声喃喃了一句:“哥哥……”而后便睁开了眼。
那双和荆如出一辙的深紫色眼眸中透出些许迷茫。
夏油杰揉了揉他,问:“又梦到荆君了吗?”
狗卷棘轻轻“唔”了一声,又补充道:“是未来的哥哥……”
夏油杰的眼神微微一动。
这不是狗卷棘第一次梦到长大后的狗卷荆了,之前狗卷棘曾经主动提起过一次他的梦,是在一年前。
夏油杰又问:“小棘,你经常梦到未来的荆君吗?”
狗卷棘想了想,摸出儿童手机打字:
【也不算经常梦见吧,一个月可能会梦见两三次的样子……像连续剧一样。】
“能衔接上?”
“鲑鱼。”
这绝不可能是巧合。
夏油杰想起前段时间五条悟和他说起过的既视感的事。
虽然当时他想不希望荆被五条悟找麻烦,所以硬是把五条悟怼回去了想让这家伙消停两天,但其实他自己的心里也存在着类似的疑虑。
他有时也会产生既视感,而且总会忍不住担心荆出事——明明现在并没有什么危机要面对。
这种担心更像是已经刻入他骨髓里的东西,写进了他的潜意识里。
除此之外,这一年来他偶尔也会做梦,但和狗卷棘不一样,他梦见的不是未来的景象,而是过去的画面。
不久之前他才刚刚做过一个可怕的噩梦。
他梦见伏黑甚尔重伤五条悟,杀了理子,然后击败了他。虽然最后五条悟还是重整旗鼓反杀了甚尔,但理子已经救不回来了。
被鼓掌的盘星教众包围时,五条悟动了杀念,其实他也是,但他最终选择了劝住五条悟。
返回高专的时候他的精神很不安定,一些不太好的念头一直在心头盘旋着,与他总是用来说教五条悟的正论全然相悖。
恍惚间他意识到,其实他从来都不认同高专灌输给他的观念,只是为了合群、为了不被当做异类,才随波逐流,不断地洗脑自己罢了。
就在他被矛盾和痛苦不断折磨的时候,作为预备生来到高专暂居的荆出现在了眼前,安慰了他。
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荆,几乎把所有感情都寄托在了荆的身上。
梦停在了他被荆带入房间的一刹那。
他主动提出想和荆一起打游戏,荆答应了,邀请他来自己的房间里选游戏碟片。
那是他第一次踏入荆的私人领域。
第二天凌晨梦醒的时候,夏油杰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差点分不清梦与现实,因为梦境里的一切都太真实了,仿佛他曾经亲身经历过一样。
夏油杰立刻打开了床头的台灯,借着暖黄色的灯光去看摆放在书桌上的照片。
在看到理子的笑容时,他才稍微清醒了些。
没错,理子还活着。一年前他、五条悟和荆带人平安回到高专后的第二天,就跟理子和黑井一起拍了一张合照作为纪念。
理子没有被甚尔射杀,没有死在薨星宫里,这张合照就是最好的证明。
可明明有这张合照为证,夏油杰却还是觉得心里不太安慰。
因为当他回想起一年前星浆体任务的状况时,他发现梦里的情节是真的有可能发生的。
如果不是荆反向悬赏了Q的首领让他们先认识了伏黑甚尔,甚尔完全有可能为了理子的赏金将她杀死。
星浆体任务时,荆非要跟着他们一起去,会不会是提前知道了一些什么呢?
夏油杰感觉得到,荆似乎在隐瞒着什么秘密。
但他没有追根究底,一是因为不希望因为这种事闹得彼此都不愉快,二则是因为……他其实在心底默默期待着荆主动向他开口。
他希望自己能够成为第一个、甚至是唯一一个知道荆秘密的人。
“杰哥哥……”
狗卷棘伸手扯住夏油杰的衣摆,唤回了他的神思。
小孩儿脸上写满了担心。
【哥哥怎么还没回来啊……】
“是啊……”夏油杰喃喃着。
去自贩机那边买几罐饮料又能花费多少时间呢?按理说这个时候荆应该回来了才对。
高专有强大的结界守护,内部是遇不到什么危险的,或许荆是忽然被什么事绊住了。
夏油杰垂眸略作思索,回忆起一刻钟前的事。
荆离开后没多久,五条悟好像也朝着同一个方向离开了。
五条悟虽然对荆有一些怀疑,但最近也没找过荆什么事,所以他才有些放松警惕了。
这家伙,该不会是趁着这个时候去逼问荆了吧?
都收了荆带回来的喜久福了,就不能做个人吗!
夏油杰稍微哄了两句狗卷棘,让他躺回去,而后便出了房间去走廊上打电话。
直接打了五条悟的。
……
“你确定要按这个来订立束缚?”五条悟摊了摊手,“我是无所谓啦,反正我也对你无感。”
荆肯定地点了点头。
看到荆过于认真的神色,五条悟开始真心怀疑这家伙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了。
作为即将继任的五条家家主,金钱权势力量,他哪样都不缺。
可眼前的少年偏偏哪样都不要。
荆提出的条件是——
【不要喜欢上我。】
看到这句话五条悟都有点郁闷了。他的喜欢就这么让狗卷荆嫌弃吗?
而且谁会对一个长都没长开的小屁孩动心啊!漂亮大姐姐不好吗?
五条悟在心里重新对荆下了定义,现在他认为荆是个举世难寻的大蠢货。
他微微垂头,透过墨镜阴暗的视野盯了会儿比他矮大半个头的荆。
……好吧,是小蠢货。
【学长这边要是没有别的问题的话,我们可以开始了?】
“嗯……”五条悟稍微把脸别开了一些不去看荆,随意地将右手手掌摊开,“手。”
荆立刻乖乖把手搭了上去。
五条悟说出束缚的内容,咒力在两人相贴的掌心之间流动。
束缚成立了。
【束缚的事,要对夏油学长保密哦?】
“知道了,真是啰嗦。”
五条悟用余光瞥了一眼,看到少年眸底的狡黠笑意。
【现在我们有一个共同的秘密了呢,学长。】
五条悟愣了下神,揣在校服衣兜里的手机却忽然震动了起来。
第116章 柔性
“啊、是杰。”
五条悟掏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 并没有立刻接通,而是玩味地抬眸瞅了对面的荆一眼。
“该不会是你半天没回去,他急了吧?”
荆干笑。
不会吧?查他的岗查到五条悟这里?
夏油杰是怎么知道他和五条悟待在一起的?
五条悟看了看神色尴尬的荆,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然后接了夏油杰的电话。
夏油杰的语气显得有点急切。
“悟, 你现在在哪里?”
“自贩机这里。”
“你去那里干什么?”
“你在问什么废话, 当然是买饮料啊。”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真麻烦啊你这家伙,有话就不能直说么。”五条悟故作不耐,“我没把狗卷荆怎么样,甚至很善良地帮他‘修理’了出故障的自贩机哦?”
荆嘴角一抽。
踹自贩机一脚也能算是“修理”吗?
“最基本的同学爱我还是有的, 你以为我会对他做什么啊?”五条悟不满地数落起夏油杰,故意用戏弄似的口吻说,“孩子待会儿就回去了, 你就放心吧杰妈妈——”
“喂……”
夏油杰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恼怒了, 五条悟知道他马上就要发火,熟练地把电话挂断了。
荆:“……”
这个人还是那么爱招惹夏油杰。
这两人也算是天生相克了, 夏油杰那么礼貌克制的人,被五条悟搓火的时候也经常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很久很久以前,在上一世的十六岁时, 荆看到他们俩吵架总是会觉得不安。但是后来习惯了两人这种针锋相对的相处模式之后,荆忽然发现,偶尔让夏油杰发发脾气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至少可以让他把憋在内心的情绪发泄出来一些。
当然,荆是不会对生气的夏油杰不管不顾的。
待会儿回去之后, 好好哄一哄学长吧?
荆想着夏油杰, 眼神有点发飘。
五条悟一下就察觉了, 咂了下嘴:“行了,你快点回去吧。免得待会儿杰一着急直接找过来了。”
荆回过神来, 看到五条悟已经将双手插回裤兜里转身要走了,有点不敢相信他就这样放过了自己。不过按照五条悟的性格,估计还有后招等着他呢。
到时候再说吧。
荆重新戴好外置发声器,问:“学长不回宿舍吗?”
五条悟脚步不停,抬起手摆了摆:“我回五条家。”
五条悟最近很忙,一半是因为一级及以上咒力诞生得愈发频繁、而咒术界却人手不足青黄不接,二则是因为五条家现在事事都离不了他。没在出差的日子里,五条悟大多数时候都待在五条家,学校这边已经很少来了。
说起来,五条悟今天专程回一趟高专是有什么事吗?
荆困惑地皱了下眉。
被随手放在长椅上的罐装饮料已经布满了水珠,冷饮快成常温了。
荆拿起它们,正准备回去时,五条悟却忽然出声了。
“对了,有件事差点忘了告诉你。”
荆抱着三只易拉罐疑惑地看过去。
五条悟扭过头来扯开唇角,露出个戏谑的笑容来。
“杰那家伙、好像也察觉了什么哦——”
荆瞳孔骤缩。
……
没等目送完五条悟离开,荆就抱着饮料飞快地回去了。
一路上心乱如麻。
五条悟的话是什么意思?夏油杰也发觉了他可能是重生者吗?
如果夏油杰也询问他前世的事,他要怎么应对?
夏油杰和五条悟不一样。五条悟和他前世是同个阵营,有些事他说了也就说了。但他和夏油杰之前的关系太复杂,非要简单点来说的话就是互相折磨的敌人。
利用、背刺、设陷……这些事情要他怎么和夏油杰讲啊?!
荆怀着无比忐忑的心情去了夏油杰的房间,看到房门只是虚掩着,并没有关,也不知道是不是专门为他留的门。
透过狭窄的缝隙,荆看到夏油杰正坐在床边轻拍狗卷棘的后背哄他睡觉,手法很是温柔。
荆不由地有些愧疚。
夏油杰这么用心地帮他照顾弟弟,这么真诚地为他付出,可他却无法完全向夏油杰敞开心扉。
可无论是与五条悟订立束缚的事,还是前世他们之间的事,荆都没办法轻易开口。他承认自己就是怯懦又笨拙,有些事他的确处理不好。
荆也怕吵醒弟弟,所以没有敲门,轻手轻脚地进去了。
他一走近,夏油杰便停了动作,回过头来看向他,神色倒是未见一样,一如既往的恬淡平静。
但荆知道夏油杰刚才和五条悟打电话的时候肯定生气了,所以此刻这人的伪装骗不了他。
荆轻轻把饮料放在桌上,而后上前拉住夏油杰的胳膊。
“学长,出来一下。”
他没有出声,只是比了个口型,但是夏油杰很轻易地就读懂了,很配合地跟着他出了房间。
三年级的学生多在外跑委托,很少回来,整层楼都是安安静静的,除了不爱回家的夏油杰以外几乎不会有其他学生在走廊上走动。
夏油杰不知道荆要做什么,等出了房间正要询问的时候,少年却忽然扑进了他怀中。
他低头看见荆那头显眼的银发和头顶小小的发旋,有些发怔。
“对不起学长……”怀里的少年很擅长撒娇,狡猾地选择用自己的本音来求得原谅,“我回来迟了,让你担心了……”
夏油杰有些别扭地移开了视线,看向远处在夜色下显得轮廓模糊的山峦。
“我没生气,你不用道歉。”
“一点小事而已。”
荆轻轻吐了口气,弯起眼眸:“那就好。”
现在夏油杰心里的闷燥是真的缓和了下来。
他望着浅笑着的荆,心想:没错,这就是荆君与悟不同的地方。
五条悟和狗卷荆,都是他打心底里认同是朋友的人。
但是五条悟太过尖锐,不懂收敛,理解不了他的隐忍和伪装,总是想通过刺激他的方式逼他说出真心话。五条悟和这个世界是不相容的,无视规则、自我中心,也不打算融入这个世界,所以永远把别人的说教当做耳旁风。这样的五条悟不会懂得他的矛盾他的纠结。
荆则不同。这个少年拥有水一般的柔性,能够包容他接纳他,会在他生气的时候哄着他,会在他痛苦难过的时候安慰他。
其实夏油杰何尝看不出来这个拥抱是荆对他的刻意讨好呢?但现在的他就是需要有人为他提供正向的情绪价值。
所以他允许荆的接近,为了这个人将自己的防线后撤了。
有些事,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眼。
夏油杰没有问荆五条悟今晚和他说了什么,更不会主动提及那些奇怪的梦和偶尔出现的既视感。
他不希望这些事影响到他和荆之间的关系,或许荆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什么都不说。
他们会有向彼此完全敞开一切的那一天的。
夏油杰如此坚信着。
……
狗卷棘睡得很香,夏油杰也不想再叫醒他了,干脆就让他留在自己的房间里睡了一夜。
荆独自回了房间,冲完澡之后瘫倒在单人床上,眼睛一闭就睡过去了。
第二天是周一,上午有战斗类的实践课。
大忙人冥冥难得准点到校了一次,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但说出来的话却怎么也算不上和善。
“诸君,早安。”
银发女人一身黑衬衫配黑色长裙,红唇似血,肩上还扛着一把巨型战斧。
“今天的课程内容很简单,来和我互相厮杀吧~”
学生们:“……”
他们这个班很特殊,三个学生没有一个人的术式是战斗型的,五条勉的“相对静止”大多数时候用于抵消敌人的攻击,伊藤奈奈的“视觉倒错”是通过干扰敌人的视野来辅助战斗的,而荆的“咒言”虽然可以用于战斗,但也存在着反噬风险,而且非常废嗓子。
这个学期的战斗类课程,他们大多练习的是如何在实战中更好地运用术式来辅助自己或同伴来战斗,就算练体术也是学生们彼此之间过过招,还从来没有和老师打过。
“直接和老师打……这也太超纲了吧?!”伊藤奈奈难以置信地嚷出声来。
她性子直,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冥冥扛着大战斧满脸笑容地说着“互相厮杀”的模样确实有点把她吓到了。
就连平常一直挂着笑容的假笑男孩五条勉都有点绷不住了,唇角僵硬。
与五条悟这种高调的类型不同,冥冥是很低调的,她虽然在咒术高专挂职教师,但主要的工作重心还是在自己名下的企业上。才入学不到半年的一年级新生们对她的了解不多,只知道她是很厉害的一级咒术师,并不清楚她的术式是什么、体术又如何。
但能将一把巨型战斧提溜在手里随意把玩的人,在肉体的力量上肯定就比他们强了不少。
伊藤奈奈看着冥冥把玩战斧的样子咽了咽口水,脸色铁青,仿佛已经想象到了自己被斧头对半劈的惨状。
一旁的荆用余光瞥到她的畏惧神态,想安慰两句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他在前世已经跟冥冥做了三年师生,自然知道冥冥不会真的对学生下死手的,但就算把这些话跟才入学的伊藤奈奈说,恐怕她也不会信吧。
冥冥摇了摇食指,道:“这可不是‘超纲’哦,像我们这样非战斗型术式的术师需要格外注重体术的锻炼。”
五条勉很快捕捉到了冥冥话里的信息:“‘我们”……这么说来、您也是……”
“没错,我的术式也不是战斗型,和你们对战的时候我也不会用的。题外话就不多说了,你们谁先来?”冥冥锐利的目光扫过去,而后停留在了荆的脸上。
荆的反应和两个同学都很不一样,冥冥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没在怕她。
“狗卷君,你先来吧。”冥冥说,“我记得你开学评级的时候体术分不低啊。”
荆在警校时期练过好几种格斗技,但不像专业人士那样专精于某一种,他向来是怎么趁手怎么打,没有固定的流派。毕竟他是警察,不是武斗家。
不过加上他在实战里锻炼出来的身手和反应能力,想在一群学生里拔得头筹还是很简单的。这学期刚开学对新生们进行等级评定的时候,荆的体术单项就是第一名。
“好的。”
荆没有推脱,立刻就上前了一步。
对他来说第一个上也没什么不好的,早点打完他就能早点开始摸鱼了。
荆接稳冥冥扔过去的日本刀,转眼间两人就在操场上开打了。
彼此不用术式单纯拼体术的情况下,两人打得有来有回。
伊藤奈奈有点看傻眼了,喃喃道:“原来狗卷君已经和一级术师一个水平了啊……”
咒言是相当强力的术式,这一点是所有人的共同认知。再搭配上强悍的体术,荆毫无疑问已经是一级水准了。至少在伊藤奈奈眼里是这样的。
五条勉却淡淡道:“也不能这么说。”
“嗯?”
“一级术师的水平也是参差不齐的,最厉害的一级术师和刚刚达到门槛的一级术师之间,实力差得很远。”
“原来如此……”伊藤奈奈恍然似的点头,然后奇怪道,“所以你讲这个是什么意思?”
五条勉道:“’一级水平’这个说法并不成立的意思。”
“嘁、没意思,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嘛,干嘛这么较真。”伊藤奈奈撇了撇嘴角,“你这么在意,该不会是嫉妒狗卷君比你强吧?”
五条勉扯着唇笑了一下,略带讥讽:“怎么会。”
才一级而已,又不是特级。
一级和特级之间,起码差了十个狗卷荆吧。
五条勉望着那道挥舞着日本刀的身影,心中一片冷然。
普通人的上限,充其量也就是禅院家家主那样而已。再强,也越不过一级和特级之间的那道槛。
咒言的确是个不错的术式,但真要拿去与现任特级们比较的话,就根本不值一提了。它既做不到像无下限术式一样攻守一体、还有威力恐怖的攻击手段,也不像咒灵操术那样具有无限的可能性。
所以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悟哥依旧会是那轮最耀眼的太阳。
五条勉想,现在最碍眼的人,还得是夏油杰。
第117章 做客五条家
这场对打持续了大约八分钟的时间, 最终还是荆输了。比起冥冥的巨型战斧,荆手里练习用的日本刀太过脆弱,在第五次硬接战斧之后断得很彻底。
荆没了武器,练习也就点到即止了。
“还不错。”
冥冥挥舞着手里沉重的战斧这么久, 但此刻却是气都不带喘一下, 体魄惊人。
她重新把战斧扛回肩头, 问:“ 你不太擅长用日本刀吧,狗卷君。”
冥冥看得出来荆用刀用得不是很顺手,但在这种情况下依旧能和她打上八分钟,这已经远超高专新生的水平了。
“确实。”荆右手还握着只剩个刀把的日本刀, 用空着的手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脸,“我比较擅长空手搏斗。”
“我建议你还是多钻研一下剑道。”冥冥很中肯地给出自己的意见,“之前带你们去咒具室参观的时候你应该也发现了, 高级咒具还是以日本刀这样的冷兵器为主, 如果你能用好的话杀伤力肯定比单纯的赤手空拳要强,正好也能弥补你攻击手段不足的短板。”
冥冥自己也是这样践行的。
荆乖巧称是。
在老师面前他总是保持着好学生的做派。
就在这时, 冥冥冷不丁又来了一句:“我听说你和夏油君关系还不错?”
荆一边在心里吐槽“怎么连老师都知道了”一边老老实实回答道:“是的。”
冥冥:“那你可以请教请教夏油君。他的体术很强,而且涉猎范围很广,剑道也练得不错。”
“南面的树林里有个道场可以用。”
他还擅长剑道啊……
这个荆还是两辈子头一回知道, 因为夏油杰拿到了特级咒具游云之后就一直拿它当随身武器了,荆没见过他使日本刀。
荆稍微想象了一下夏油杰身着剑道服手持竹刀站在道场里的模样,感觉还挺合适他的。
荆觉得夏油杰长了一张很擅长剑道的脸。
……
回宿舍午休的时候,荆才发现五条悟在脸书上给他发来了私聊。
这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他们虽然都在同一个群组里, 但平常都是互不搭理的。
点开一看, 荆恍然。
五条悟的“后招”来了,这次肯定是要把他重生的事问个明明白白。
和夏油杰不同, 五条悟是很爱追根刨底的,想想荆就觉得紧张。
五条悟:周末没安排的话,到五条家来一趟吧,我让管家去接你。
五条悟:惠也在~~~
荆失笑。
五条悟补一句“惠也在”是想用伏黑惠“引诱”他过去吗?
不过说实话,自从狗卷棘开始上小学之后他就没怎么和伏黑惠见过面了,还有点想这小孩儿。
虽然都是不那么爱说话的寡言早熟小男孩,但伏黑惠和他弟弟是很不一样的。狗卷棘是个听话乖宝宝,伏黑惠则早早迎来了叛逆期,还蛮好玩的。
荆回了封邮件答应了五条悟的邀约,顺便约好了过去的具体时间。
夏油杰这周需要处理上周积压没做完的工作,格外忙碌一些,周一一大早上就不见人影了。或许是周末一同相伴在城市上空漫游、在夜幕下看烟花的体验太过美好,此刻见不到夏油杰的荆心里总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对抗思念最好的方式是睡眠,荆戴上眼罩在单人床上小憩,醒来的时候在课上消耗掉的体力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他精神抖擞地起床,看到冥冥十分钟前联系了他。
荆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周一下午三点,高专教师们每周一的下午都会开例会,主要是汇报教学情况和学生们的动态。
冥冥:刚刚收到校长通知,这学期结束学校会给一二年级再追加一次等级评定,每个班可以推荐一个人。我推荐了你哦狗卷君,最近好好表现。
等等、这学期结束……不就是下周的事吗?!
荆看了眼附件里的时间安排,追加的等级评定就在期末考试后的第二天,下周周五。
零几年的高专在评级政策上还没有后来那么灵活,升评级是不能越级的,哪怕是五条悟这种实力的人都得老老实实从二级开始一级一级地向上爬,而且还是考试+推荐制,硬实力和其他咒术师的认可一个都不能少。
五条悟之前升特级被卡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咒术界高层故意搞小动作,给现有的一级咒术师们施压,暗示他们不许推荐五条悟,最后就只有禅院家家主这个足够位高权重的老头儿没有计较两家之间多年来的纷争推荐了他。五条悟的推荐不够,再加上没看住天内理子的事,他的评级考察就延期了半年多的时间。
荆现在是二级,要升也只能先升准一级。在他印象中准一级的考核也不是很难,推荐人算一算也够了。除开他的班主任冥冥以外,还有夏油杰、夜蛾,再稍微拜托一下硝子学姐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考核前再多练练体术好了。
荆想着,正要爬起来去咒具室借刀,系统就发出了更新提醒。
这次更新的是事业系统,下设两个分支。一个是职业发展,一个社会声望。
前者很简单,其实就是咒术师评级,目前二级已经解锁,从准一级到特级的字体还是代表未解锁的灰色。
社会声望则指的是人们对于荆的认可度,一共有五个等级,每个等级后面的括号里都附有达成条件:
1.校内名人(获得10名以上高专学生及教师的认可)
2.小有名气(获得20名以上校外咒术师的认可)
3.赫赫有名(获得60名以上校外咒术师的认可+获得御三家至少一家家主的认可)
4.业内领头人(获得在任咒术师95%以上人数的认可+获得御三家三位家主的认可)
5.名扬海外(获得亚欧美非在任咒术师50%以上咒术师的认可)
荆:“……”
3、4、5之间的壁会不会太厚了一点??
目前荆只解锁到第一个等级,想达到5还遥遥无期。
两条分支完成后都有十分丰厚的奖励。
完成职业发展后,可以获得一次提升面板属性的机会。荆想了想自己的幸运F,不禁悲从中来。如果他是幸运A甚至幸运EX的话,人生应该会轻松很多吧。
完成社会声望后,可以获得一个奖励道具:圣杯。
荆:?
差点以为这是什么别的游戏。
荆看了看奖励道具的说明。
[圣杯:许愿机器,使用后可以实现自身的一个愿望(P.S:只能在本世界使用,且不能实现影响世界观的愿望哦~)]
也就是说,许“让咒灵从世界上消失”这种愿望是不可行的。
荆遗憾地叹了口气。
说实话,荆觉得如果他真的已经成了海内外都知名的咒术师,自身想做的事估计也都差不多做到了,到时候还能许什么样的愿望呢?
荆暂时想不到,但心里有点期待未来的自己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
一个星期很快过去,转眼到了周末。
荆要去五条家赴约了,可是夏油杰却还没有回来。他上一次和夏油杰通话还是周三的晚上,对方说委托进行得很顺利,让他不要担心。
可是顺利的话,周末怎么也该回来了啊。
荆心里还是放心不下。
咒术师们做委托基本上都是速战速决,因为咒灵绝大多数咒灵都没有智力,解决起来并不麻烦。一件委托拖到两天甚至两天以上,要么是牵涉的人太多情况复杂,要么就是目标咒灵具有智力懂得周旋躲藏,处理起来比较麻烦。
夏油杰是特级,能让他感到棘手的咒灵至少也是特级以上。
这一年真人还未诞生,两面宿傩还被封印着,除了这两人以外,哪怕是陀艮这种特级咒灵里的强者夏油杰也是说杀就杀,荆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咒灵能让夏油杰花费这么长时间去对付了。
荆在脸书上戳了戳夏油杰,但是没有回音,或许正在忙,又或许恰好在战斗中没空看消息。
他把自己的担心告诉硝子,对方的安慰和他脑内想过的差不多。
“现在又不是咒术全胜时代,没有那么多强大的咒灵啦,那三人就是咒术的顶点。”
“要是知道你这么不放心他,夏油君搞不好会闹脾气哦~”
硝子口中的“那三人”,指的就是现有的三位特级咒术师。
或许因为硝子身上带着医者的光辉,又总是淡定冷静,荆听完她的劝慰之后心情也平静了不少。他在电话里跟夏油杰留言,让对方忙完之后记得报声平安,而后便动身前往五条家。
荆到的时候,五条家正在闹“兔子灾”。
他刚被管家引到训练场去,就有两只兔子从天而降,扒在了他的脸上,发出“咕咕”的叫声。
荆:???
哪里来的兔子?五条悟还有爱养兔子的癖好??
此时,不远处传来伏黑惠奶声奶气的求救声。
“救……我不能呼吸了!”
荆一把拨开踩他脸上的兔子,看到海胆头男孩小小的身体正陷在小山一般的兔子堆里往下陷,眼看着脑袋已经被淹没了一半。
“小惠,出来!”
荆当机立断用了咒言,接着伏黑惠的身体就像失重一般飘了起来浮在半空中,逃离了兔子山。
虽然身体浮起的高度只有一两米左右,但伏黑惠还是产生了一种自己在飞的错觉。他低头看了看下方,圆溜溜的眼睛睁大了,里头盛着星星似的明亮光点。
“好厉害……我在飞诶。”
浮力只存在了短暂的十几秒钟就消失了,咒言效力消失的瞬间,伏黑惠的身体骤然下坠,他“呜哇”一声闭紧了眼睛,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未袭来。
他落进荆的怀抱中,被抱得稳稳当当的。
伏黑惠的小手抓紧荆胸口的布料,带着点婴儿肥的脸蛋红扑扑。
“是棘哥哥的哥哥啊……”
“没错哦。”荆揉揉他的海胆头,提醒道,“我叫荆。”
伏黑惠忙不迭点头:“我记得!”
他记得荆的名字,甚尔教过他,说荆和棘都是带刺的小灌木,一听就是很不吉利很倒霉的名字。
伏黑惠觉得甚尔说的话很讨厌,他只觉得狗卷兄弟的名字念起来都很好听。
但是此时此刻,伏黑惠不知道为什么很想显摆一下自己学到的知识。
“‘荆’是一种带刺的小灌木,我知道。”伏黑惠仰着脸看向荆,看起来有点小骄傲,“字我也会写哦。”
“不愧是小惠。”荆笑着夸奖他,“会的真多啊——”
不同于夸个人都要拐无数个弯的伏黑甚尔,荆向来不吝啬于夸奖,对自家弟弟对别家孩子都死鼓励式教育。伏黑惠平常听这种话听得少,这会儿被哄得很开心。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忽然伸出手摸了一下荆脖子上的黑色项圈。
这个东西只能发出没有语气的机械音,但荆的话听起来却很有温度。
“棘哥哥怎么没有这个啊?”伏黑惠问。
荆说:“这是稀有咒具,只有这么一个。”
一年前荆刚兑换外置发声器的时候,也想过要把这个给狗卷棘用,但是被对方拒绝了。
狗卷棘对于“被读心声”这件事有点恐惧,而且他和荆不一样,他本来就不爱讲话,但荆是很活泼的,需要面对的社交场合也更多。综合以上原因,狗卷棘认为让荆留着外置发声器更为合适。
听到当时才六岁不到的狗卷棘头头是道地讲出这些话的时候,荆觉得自家弟弟真是早熟得可怕。
“惠。”
头顶的方向忽然传来熟悉的嗓音。
五条悟轻轻一跃,从屋顶跳了下来。他双手还插在裤兜里,显得格外轻松从容。
“撒完娇了就赶紧处理你搞出来的那堆兔子。”五条悟提溜起伏黑惠的后衣领,不顾小孩儿的挣扎硬是把人从荆怀里拎出来了。
“……我不会。”伏黑惠老实下来,看起来有点蔫蔫儿。
他扭头看向五条悟,一副不是很想请教又不得不请教的别扭神色:“你教我。”
五条悟挑眉:“我又不是召唤系,我哪会。要不我打个电话帮你问问怪刘海?”
第118章 孤独
伏黑惠被五条悟拎在手上, 环顾了一下几乎快要把院子挤满的兔子们,像只无助的小黑猫。
“……那怎么办?”
“你自己领悟一下。”五条悟说,“回想你召唤它们时身体里咒力流动的感觉,反着来就行了。”
“你这么聪明, 一定可以的吧, 惠、君——”
甚至还用上了激将法。
伏黑惠:“……”
他很受用, 立刻从五条悟手里挣脱出来,身体轻巧地落在地面上,又扭头去研究他召唤出来的兔子们了。
“让他自己看着办吧,我们先进去。”五条悟朝荆勾了勾手, 然后转身往室内去了。
荆快步跟上。
五条悟在家没穿高专制服,也没戴眼罩,一身休闲的贴身黑T, 隐约勾勒出腹部肌肉的线条, 银发有些蓬松,略微凌乱, 看起来像是睡醒之后还没整理过的样子。
他懒洋洋的,一只手插在运动裤的口袋里,一只手捂着嘴打了个大哈欠, 打得眼泪花子都要冒出来了。
这副一点也不在乎形象的样子,是把他当成自己人了?
荆暗自腹诽着。
上次的谈话,似乎成为这一世他与五条悟之间关系的转折点。不过在荆看来,充其量不过是从普通前后辈变成了还算有点熟的前后辈而已。他知道五条悟挑选朋友的标准非常严格, 虽然平常看上去没个正形又厚脸皮, 仿佛跟什么人都能唠上几句, 但被五条悟认可为朋友的人却非常非常少。
在这一点上,五条悟和夏油杰倒是很相似。
想到这里, 荆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怎么好好的,又拐弯抹角地想到了夏油杰身上去了?
才区区六天时间没见到而已。
曾经滨海一别后他们足足八年没有见过面,彼此不都过得挺好吗?
荆甩掉脑海里的思绪,把关注点放在面前的五条悟身上。
他随口问道:“话说学长,小惠怎么跑到你这里来搞术式修行啊?”
“他爸出去搞钱了,他妈本来就不着家,他姐去上补习班了,所以我善心大发帮忙带一天孩子,顺便练练这小子。”
意料之中的答案。
荆不由地在心中感慨,这个看起来支离破碎的家居然还能安然无恙地继续存续下去,也真是蛮神奇的……
“小惠真的是个很有才能的孩子。他才刚觉醒术式没多久吧,这就会‘脱兔’了,而且召唤出来的兔子数量还不少。”荆扭头朝后面看了一眼,院子里的伏黑惠还在白花花的兔子堆里和它们大眼瞪小眼。
“也还行吧,比我那时候差点,但勉强能看。”
五条悟夸人都带着一股子自恋味儿,但他这个水平的咒术师,能拿还是小孩子的伏黑惠跟自己当年做对比,已经算是一种认可了。
五条悟领着荆进了茶室,他们在木几两端对坐,很快就有身着和服的侍女迈着紧凑的小碎步进来,端着托盘给两人上茶。
五条家的本宅也是有上百年历史的和式老宅了,管家和走廊上来往的侍女侍从皆是身着和服木屐,很有时代剧里拍的贵族人家的感觉。
所以根据对日本旧贵族们的刻板印象,荆自然而然地以为侍女们端来的茶壶里装的是用某些昂贵的绿茶茶叶泡出来的茶水,或者会给他们现磨抹茶之类的。
结果,都不是。
荆嗅到一股令人怀念的奶香味,低头看向茶杯里棕褐色的液体和浸泡在里面的黑色小圆球,心情有些微妙地问五条悟:“这是什么?”
“珍珠奶茶。”
“……”
“之前在六本木那边喝过一次,觉得味道还不错,就让家里的厨子复刻了一下。”
珍珠奶茶是在荆二十多岁的时候才开始在日本流行起来的,而他们在高专读书的时候是零几年。
没想到五条悟的品味这么超前啊……
荆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五条家厨子做的奶茶茶味稍微重了些,但味道相对没有那么甜腻,茶汤喝起来很清新。
五条悟望着他,说:“看你的反应,不会在上一世经常喝这个吧?”
荆点了点头:“上一世我活到二十多岁,那个时候的日本已经有不少外来品牌的奶茶店了。
五条悟把手肘抵在桌面上撑着下巴,苍蓝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荆。
“狗卷君,我有个问题。”
“请问。”
“上一世的惠,最后如何了?”
五条悟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个没头没尾的问题,荆也不解其意,但还是如实回答。
“在我消失之前,小惠才正要准备进高专读一年级。再后面的事,我也不知道了。”
“不过,你还有高专的其他教师都很看好他,而且他在入学前对术式的开发程度就已经很不错了,比普通的二级咒术师还要厉害一点。”
“这样啊。”五条悟耸了耸肩,语气里带了点遗憾,“我还以为能从你这里知道未来呢。”
“未来大概已经改变了,我上一世经历过的事情不一定在这一世也会发生,也只能作为参考而已啦。”
荆失笑,因为造成这些改变的人正是他。
“学长好像还挺关心小惠的?”荆问,“是对他寄以厚望了吗?”
荆是考虑到前世五条悟的教师身份才会产生这样的猜测,但他却是想多了,五条悟询问伏黑惠的未来完全不是出于长辈对后辈的关切之心,毕竟现在的他锋芒未收,也根本就不是老师。
“不。”五条悟两条长腿盘起,坐姿看上去格外松弛,“我只是希望他有本事能追上我。”
“诶……?”荆有些不解。
“你不懂,我的日子过得可无聊了。”五条悟摊了摊手,“虽然每天都很忙,但反正也遇不到什么棘手的家伙,随便几下就解决了。”
对于现在的五条悟而言,祓除咒灵就像是在玩消消乐,随便玩一玩就行,也不太需要动用脑子。
五条悟说的话没错,如果不是到他这个水平的人,是没办法理解他的想法的。
或许这就是五条悟看起来总是很孤独的原因吧。荆想。
“这个就先不说了。”五条悟道,“我今天特意叫你来,就是想问问你前世的事。这几天,我又零零碎碎地做了一些梦。”
荆挺直后背,正襟危坐。
“你问吧学长。”
五条悟的眼神有些复杂。
“伏黑甚尔,真是我杀的?”
第119章 异常
五条悟和伏黑甚尔认识一年的时间了, 交集不算太多,每次都是因为伏黑惠这小子。
尤其是伏黑惠觉醒术式之后,甚尔借口自己对咒术一窍不通,特别理直气壮地就把自己的小孩扔到了五条家里来, 按头让伏黑惠拜他为师。
伏黑惠不服气, 五条悟不乐意, 这波属于是强买强卖了。
看亲眼看见过伏黑惠的才能后,五条悟一下子明白了甚尔的考量。
甚尔让儿子亲近五条家,多半是为了借着他和五条家来威慑禅院直毘人,不让惠被禅院家带走。
果然是狡诈的赌徒。
对于伏黑甚尔本人, 五条悟没有太多的想法,顶多只是觉得这人渣比他至今为止遇到过的人都有趣一点。他从伏黑甚尔身上看到“强大”二字的另一种定义,但并不觉得对方有资格与自己同台竞技, 因为伏黑甚尔甚至算不上是一个咒术师。
这样的一个人, 居然生下了身怀禅院家祖传术式的孩子。
五条悟隐隐感觉到某种宿命——五条家、禅院家、加茂家,居然在同代诞生了继承祖传术式的孩子, 简直像是咒术全盛期的复刻。
加茂家的孩子他不了解,但伏黑惠的身上确实存在着能够与他比肩甚至超越他的可能性。
亲手培养一个能与自己匹敌的对手,不也挺有意思的吗?
至于他对伏黑惠的感情, 或许有一点吧。
所以他才会在梦里看见自己亲手杀死伏黑甚尔的时候产生一丝动摇。
伏黑惠是需要这个父亲的,他知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荆极轻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在为前世发生的种种感到遗憾,“前世你们执行星浆体任务的时候, 我并不在。”
那段时间他待在高专里, 只知道事情的结果, 过程就不太清楚了。
五条悟没有得到答案,反而松了口气。
“不知道就算了。”
“反正他现在还活着, 说明世界线已经改变了对吧。既然如此,上辈子发生过的事对于这一世的人而言也不过是一种‘可能性’罢了。”
听到这番话,荆紧绷的肩膀略微松弛了一些。
或许他在内心深处也是认同五条悟的想法的吧。
“学长的意思是更想活在当下?”
“没错——”五条悟抬手捂着颈侧,懒洋洋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只有你带着记忆重生了,不过上辈子的事早就烟消云散了吧,决定未来如何发展的是如今的我们不是吗?”
荆的眼神有点困惑。他问:“那学长为什么要特地把我叫到五条家来问这些?”
“因为好奇心。”
“原来如此……”
荆点了点头,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心里还是觉得有点奇怪。
五条悟应该是因为在意才会问的吧?是不想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心思,所以才不肯承认吗?
而且五条悟完全没问和夏油杰有关的事,明明他来之前已经做好了要被问到那些事的觉悟了……
一阵沉默后,五条悟猛灌了几口奶茶,再度开口:“话说、你和杰……”
“成功了!!”
外面忽然传来伏黑惠欣喜的呼声,五条悟把话吞回去,看了眼时间。
“五分三十秒。”
这小子,有点东西啊。
五条悟起身去庭院里查看情况,刚才还遍地都是的白色兔子们已经全部消失了,伏黑惠一个人站在庭院中间,看见五条悟出来就下意识地扑过去抱住他的腰,分享成功收回式神的喜悦。
伏黑惠虽然早熟,但到底还是有点小孩心性。
“我做到啦!!”
五条悟揉了两把小孩儿头发:“还不错,今晚想吃什么随你挑。”
一听到他的声音,伏黑惠瞬间清醒,松开手连连后退,满脸看到蟑螂似的嫌弃表情。
“……别摸我。”
那五条悟就更要捉弄他了。
“哈哈,那可由不得你。”
荆一出来,就看见伏黑惠被五条悟追得满地乱跑的场景。
荆:“……”
五条悟如果认真起来是不可能追不上一个小孩子的,这家伙只是纯粹在捉弄伏黑惠吧?想欣赏伏黑惠害怕被抓到所以只能拼命逃跑的惊恐表情?
有时候荆挺羡慕五条悟的心态的,感觉五条悟总是很豁达,不太会像他一样陷入了负面情绪就很难抽离出来。
从这一点上来说,他和夏油杰两个人与五条悟简直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
想起短暂失联的夏油杰,荆不知道第多少次拿出手机来查看消息。但这一次,他终于看到了夏油杰的回复。
【我没事,放心吧。只是睡的时间有点久。】
荆立刻打了电话过去询问夏油杰的情况,对方的嗓音带着刚刚睡醒的沙哑。
“可能是在外面东奔西跑一周累到了……昨天凌晨回宾馆歇下之后就睡到现在。抱歉,联系不到我你很担心吧?”
听到夏油杰的声音,荆悬着的心才真正放下了。
“学长,别道歉,你没事就最好了。”他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下午就出发,估计晚上七八点的样子就能到高专。”
“好。”荆应了一声,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不自觉勾起了唇角。
硝子学姐说得没错,他根本没有必要过分担忧夏油杰。
晚上就可以见到了。
荆心中的焦躁感一扫而空。他挂了电话,看到已经抓住伏黑惠两条胳膊的五条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是杰的电话?”
“嗯……”荆点了点头,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的?”
他的手机应该没有漏音吧?
五条悟嫌弃地说:“你嘴角都要上天了,没出息。”
荆:“……”
荆想起刚刚五条悟未竟的话语,问:“学长刚才是要问我和夏油学长什么事来着?”
“也没什么。”五条悟揉搓着怀里无力反抗的小孩儿,语气淡淡,“那天晚上之后,他有和你说过什么吗?”
荆摇摇头:“没有。”
“你也没和他说什么?”
“没。”
五条悟一哂:“你俩真有意思。”
荆:?
“……什么意思?”
“你猜我是什么意思?”
荆只觉得脑壳疼。
好在五条悟没有继续跟他玩不明所以的文字游戏了,直接终止了这个话题。
荆在五条家蹭了一顿午饭,他和五条悟的口味是相近的,都是甜咸永动机,这顿饭吃得很开心很满足。
下午五条悟临时有事要外出,要荆帮忙带一下孩子。
“如果勉君在的话就不用麻烦你了,不过他最近很忙的样子。”
听五条悟这么说,荆才骤然意识到他在五条家待了几个小时都没有看见五条勉的身影,可周五下午放学前,五条勉明明说了周末要回家?
荆问:“他去哪里了啊?”
五条悟耸了耸肩:“我哪知道,我又不是他老妈。”
五条悟最近事多,确实不怎么关心这个堂弟,更何况五条勉都十六了,在各个方面都完全可以自立,也不需要人管。
五条悟出门前还在和管家交代一些事情,荆牵着困得直打哈欠的伏黑惠站在不远处看着两人,眉心拧起,似乎在暗自纠结着什么。
直到五条悟要走了,他才终于下定决心,往前赶了几步追上对方,扯住五条悟的衣袖。
“学长……我还有句话要说。”
五条悟见荆神色认真,给了管家一个眼神让人先退下了。
“怎么了?”
“你最好稍微注意一下勉君的动向。”
荆知道这样的话听起来像是当面挑拨这对堂兄弟之间的关系,但也不得不说。
因为只要五条勉对于堂兄的执念没有消失,就有可能再做出什么事来,不一定是针对他,也有可能是针对别的什么人。
五条悟作为五条家的少主,对自己的族人天然信任。从上一世的发展来看,这种信任也的确影响了五条悟的判断。
在说出这句话之前,荆已经做好了被五条悟冷言相待的心理准备。
好在,五条悟只是怔了一下,然后很快反应过来:“是不是前世发生过什么?”
荆点了点头。
五条悟道:“知道了。”
荆目送着他离去,抱起快要站着睡着的伏黑惠回屋小憩。
……
晚上,荆赶在夏油杰抵达前返回了高专,洗漱完之后便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趴在窗户边朝下看。
狗卷棘坐在榻榻米上拼拼图,拼一会儿就抬头看一次如同石化了一般一动不动的哥哥,再低下头继续拼。
如此循环往复好几次后,他终于忍不住出了声:“……哥哥。”
荆没回头。
“嗯?”
狗卷棘想问“你是不是在等什么人”,但是饭团语表达不了这么复杂的意思,他正要拿过小本子和笔写字,可还没落笔窗外就刮进一阵大风,把纸张吹得哗啦啦翻动。
他扭头,看到一条白色的龙停在了窗外,不由地睁大了眼睛。
“学长……”站在窗边的荆喃喃出声。
接着,夏油杰就不走寻常路地从窗外进来了。
风声忽止,虹龙隐去身形。夏油杰跳下窗台,有些疲惫地将额头抵在了荆的肩膀。
看到这一画面的狗卷棘下意识地合上了本子。
不用问了,他已经知道哥哥在等谁了。
伏在荆肩头的夏油杰低低道:“荆君,终于见到你了……”
夏油杰的语气是欣慰的,但其中的疲惫却怎么也遮挡不住。
荆在等夏油杰,恰好夏油杰一回来第一个想见的人也是他,他本该为此感到高兴,但夏油杰的状态却令他不得不担忧。
“……怎么累成这样啊?”
“说来话长。”
“学长还吃得下东西吗?”荆问,“我准备了冷荞麦面,要不边吃边说吧。”
狗卷棘已经提前吃过晚饭了,带上作业进了里间,把谈话的空间留给两个哥哥。
两人一边吃一边聊,荆这才知道夏油杰这一周都在忙些什么。
近期,咒术界按插在地方上的“窗”频繁向上汇报,说看到了复数只具有基本智力的咒灵四处出没。这样的咒灵一般都是一级以上,眼下咒术界人手不足,几个特级咒术师里五条悟忙着五条家的事,九十九由基甚至不知人在何方,也只有夏油杰能接手这件事了。于是周一一早,夏油杰急匆匆地离开了东京前往地方。
却没想到那几只咒灵像是提前知道他的术式能力似的,一直没有直接露面,利用自己的术式把他从一个县遛到另一个县,最后夏油杰花了两天布局了一个天衣无缝的陷阱才把它们抓住,三只特级咒灵全都收服了。
“三只?!”
这数量听着都让荆心惊,毕竟特级咒灵本就稀少,几乎不会像那些低级咒灵一样成群结队地出现。
“我也没想到三只都是特级。”夏油杰熬了几个大夜,睡了一天多的时间眼底的青黑也未完全消退,他苦笑一声,“最近棘手的委托越来越多了啊……”
“辛苦学长了。”
荆的印象很深刻,上一世就是从这个夏天起,全国各地的咒灵数量和强度都在显著增加,因此牺牲的年轻咒术师也越来越多,灰原雄就是其中一个。
那时,许多人都认为是因为六眼神子的诞生导致世界的力量守恒原则运作,促成了咒灵的进化,就连五条悟本人都这样认为。可事实真的如此吗?
至少盘踞在废弃工厂的螳刃和医科大那只咒灵的诞生,不是因为五条悟。
人为的力量正在干涉着咒灵的进化。
“学长,那三只特级咒灵会不会也是我们在医科大遇见的那种啊?”荆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或许是因为吞噬了它们对你的身体产生了负面影响,你才会这么疲惫。”
夏油杰却道:“但是上次的咒灵球味道明显不一样,这一次的三只咒灵球和以往的没什么区别。”
荆蹙起眉,有些泄气地喃喃:“是我多心了么……”
夏油杰安抚他道:“以防万一,明天我去找一下硝子吧。”
然而第二天一早两人一起来到医务室门口的时候,硝子已经忙到没空给夏油杰做检查了。
凌晨时医务室就抬进了一个重伤的咒术师,硝子正在手术室里进行抢救,几乎分身乏术。
夏油杰和荆一起等在外面,神色都有些凝重。
送伤者回来的辅助监督说,里面躺着的是才毕业没多久的高专学生,也就是高夏油杰一届的前辈。
荆忍不住转过脸去观察夏油杰的状态。
他担心的还是发生了。就算灰原雄活下来了,未来也会有别的高专学生死去,夏油杰还是要面对身边人的死亡。
“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二起了。”辅助监督说,“高级咒灵成群结队地出现,但是只有一两只会主动露头,剩下的都悄悄藏起来伏击我们的咒术师。”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带着些许惊惧:“怎么会这样呢,按理说具有智力的咒灵应该非常稀有才对啊……”
“我这次也遇到了相同的情况。”夏油杰的情绪似乎冷静到了极致,“向最高层汇报吧,这是大问题。”
可只有站在夏油杰身侧的荆才能看到,他的右手已经死死捏成了拳。
三人沉默地在外面等了半个多小时,医务室的门终于开了,硝子摘下手术帽和口罩,用力呼吸了一口外面没有沾染血腥气的新鲜空气。
“……没救过来。”她说,“前辈缺失的内脏太多,咒力核心也被摧毁了。”
其实人送来之后硝子已经有了大致的判断,但她还是尽力去救了——尝试用反转术式再生脏器,也尝试了直接动手术移植新的内脏,可最后还是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男人的面容彻底失去生气。
这样的事情硝子早在最初跟随平野树里学习医术和反转术式的时候就已经经历过了,她的承受力要比高专其他人强大许多。只是同样的事在一周之内发生了两次,哪怕是她也觉得胸口闷得厉害。
硝子抬手拨了拨被汗水黏在侧脸上的发丝,对面如死灰的辅助监督道:“准备发讣告吧。”
“夏油君、狗卷君,你们不是有事要找我吗?进来吧。”
……
夏油杰在医务室里做了检查,并未发现什么异样,至少根据仪器的检查结果是这样。
但在医务室只能检查身体有没有病痛,硝子觉得以防万一,还是应该让五条悟用六眼扫一下。然而五条悟昨天晚上就因为有急事匆忙出国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这事也就只能不了了之。
次日,咒术界发出了两名牺牲者的讣告,紧接着是变更委托接取形式的通知。从通知即日起,所有准一级以下级别的咒术师都不允许再单独执行委托,至少需要两人以上合作。
但是,咒灵正在进化这件事,却并未通知。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准一级以下的咒术师里出现了反对的声音,因为合作制就意味着委托的酬劳也要和别人分享,本来中低级咒术师的收入就远不如上层,分一分之后到手的酬劳就更少了。
最近几天,咒术师内部论坛里各种声音沸反盈天,热闹得不得了。
夏油杰也为此事去找过一次勘解由小路秀臣,但他为的不是酬劳的问题,而是咒术师们的知情权。他和荆已经就之前遇到的几只变异咒灵对高层做了详细的汇报,为的就是让高层能够及时做好应对并把情况通知下去,但高层依然选择采取压消息的方式,理由是不想让咒术师们产生恐慌。而夏油杰认为,如果不互通情报,会导致咒术师们疏于防范,面临更大的风险。
秀臣却连眼皮都懒得抬,听完夏油杰的话只是讥讽地一笑:“你还是不懂啊,夏油君,维持被统治者的稳定也是政治里的重要一环。”
“你怎么不想想,如果有人因为咒灵进化的事选择做逃兵,那人手不足的问题何谈解决啊,只会越来越严重。”
“现役咒术师们跑了,咒术高专的招生量锐减,今后咒术界又要如何维持下去呢?”
夏油杰无言以对。
因为在现有的体制之下,秀臣所说的这些问题的确是很难解决的。
可对他而言,比起虚无缥缈的“咒术界未来”,还是咒术师们的生命更重要。没有一个个的人,何来的咒术界?
夏油杰带着一肚子闷气回到了高专,直接去了树林里的剑道道场。
荆的等级评定考核将近,主动找夏油杰补习剑道,他当然会答应。
正在训练的荆看到回来的夏油杰脸色不太好,立刻扔下竹刀小跑过去。
“老家伙是不是又说什么难听的话了?”
夏油杰摇摇头:“说不上难听,但确实很打击人。”
让他意识到自己哪怕已经走到了特级这一步,也依然很弱小,强权压在他头上,令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现在他才终于明白,为什么五条悟偶尔会流露出对高层那群人的杀心。
刚才面对秀臣时他也有那么一瞬间,心中升腾起杀意。
但他们都没有选择那样做,因为他们的内核还是“善”,是对生命的尊重,因为杀了高层很多问题也无法解决,杀人成就不了“大义”,只会沦为“泄愤”。
听完夏油杰的话,荆劝慰他道:“政客本来就是利益动物,他们所做的一切说白了都只是为了自己,是他们太自私了。”
“社会在进步,这群爱搞黑暗政治的老家伙也该换换脑子了。”荆将掌心覆上夏油杰的手背,“咒术界一定还有更多的可能性,总有一天要让他们看到。”
夏油杰点了点头。
他在道场陪着荆练剑道,直到晚上九点才各自回了房间。
第二天就是荆的等级评定考核了,其他咒术师的推荐他已经拿到了,只要实战考核通过就可以顺利升上准一级,委托报酬也会再上一个新台阶。
所谓的实战考核,其实就是完成一个需要祓除咒灵的委托,咒灵等级为准一级。
说实话准一级的咒灵现在在荆的眼里已经有点不够看了,不过考核比平常做委托多了一个三小时的时限,增加了难度。他需要在三小时里完成与委托人的沟通、情报收集和祓除咒灵这三项工作,时间上是比较紧张的。
临出门前荆去了一趟夏油杰的房间,虽然对于考核他还算比较有把握,但也不妨碍他想从夏油杰这里听到一些鼓励的话语。
这会儿是上午九点,夏油杰平常在这个时间肯定醒了。
然而这次荆敲了敲紧闭的宿舍房门,却没人来开门。
或许是又去工作了吧?
荆比较赶时间,没有多想就直接走了。
第120章 准一级考核
准一级的考核需要由上一级的咒术师担任考官。
根据规定, 这名考官不能是被考核者的老师或同学,也不能是推荐者。把这些人除开之后,再由被考核者来抽签决定考官的人选。
荆昨天已经去抽过签了,但木签上写的是序号, 考官是谁还得等去了委托地点才知道。
今天一早荆就收到了邮件通知, 他要去的地方是一座人工填海填起来的小岛, 公共交通无法直达。
邮件里还特地说明了不需要荆自己过去,委托人那边会派人来接送他。
荆本以为顶多就是派专车来接之类的,结果来的竟然是一架私人直升机。
“……”
荆站在行政楼楼下抬头仰望正在楼顶停机坪降落的直升机,内心一阵无语。
真的要被这些有钱人吓昏了。
虽然期末考试已经结束了, 但高专里还有相当一部分的学生没回家。荆只好在众目睽睽之下顶着同学们如炬的目光登上了直升机。
负责这场考核的辅助监督已经在直升机上等着他了,是一名留着黑色长直发的女性,身着职业装, 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
“狗卷同学, 初次见面,我是今村, 是今天负责对接各方的辅助监督。”今村客气地朝荆笑了一下,她说话声音不大,似乎有点腼腆, “从这里到人工岛大约需要十五分钟的时间,我先简单向你说明一下考核的情况吧。”
“今天担任考官的,是特别一级咒术师禅院直哉先生。委托人则是福永集团的二公子福永俊二先生,不过他工作繁忙本人不在, 待会儿负责跟您沟通的人是他的助理冢本先生。至于目标咒灵的相关情报我这边不能提供, 需要您在考核开始后自行收集, 也就是直升机降落后。”
短短几句话,信息量大得惊人。
幸运F体质稳定运作中。
荆又开始头痛了, 他忍住想要揉按眉心的冲动,尽量冷静地询问:“考官……怎么还会有禅院家的人呢?”
禅院直哉这个名字荆是知道的,此人是禅院家的少主,只比他大一岁,但年纪轻轻风评就已经很差了,绝对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
今村应该也是知道直哉名声差的,唇边的笑容带着一点苦涩:“直哉先生正好在前段时间通过了特别一级的考核,所以才成为了考官备选。”
结果就正好被他抽到了是吧……
荆无声叹息。
听说直哉为人傲慢,别说御三家之外的人了,就是禅院家本家的人直哉都不一定看得起,更何况像他这种落魄咒术家族的末裔……
本来信心满满一定能通过的准一级考核,现在却充满了不确定性。
而委托人的身份,让这次委托变得更加可疑了。
福永俊二是福永玉三的二哥,现在和大哥一起负责打理家族企业,在福永集团内部和整个东亚商界的地位都极高。这样的大人物,应该都有固定合作的咒术师吧?为什么要来委托高专,还同意把委托拿来做考核的任务?
难不成是冲着他来的?
在荆的心里福永玉三是幕后黑手的嫌疑已经非常大了,所以他对福永俊二的目的也存疑。
“俊二先生这样的人物应该有固定合作的咒术师吧?”荆做出好奇的神色。
大企业的企业家们管理着众多员工,人多的地方更容易孕育出诅咒,为了把诅咒对员工工作效率的影响降到最低,一些企业家们会固定与信任的咒术师合作,让咒术师来处理诅咒的问题。当然,这些大人物们与警察系统的人一样,对外都绝口不提诅咒和咒术师的存在,以免动摇人心造成混乱。
“是……原本是有的。”今村低声道,“但是之前的那位咒术师,已经不在了。”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荆愣了一下。
细问之下荆才知道,原来福永俊二之前合作的咒术师,就是这周死在变异咒灵手下的第一名死者——已经从东京校毕业了三四年的一位OB,准一级。
这位死得比抢救失败的那位更加凄惨,以至于硝子都不忍心说出口。
眼前的女人眉眼间带着哀恸,眼角处泛着盈盈泪光。荆没想到今村会哭,有点无措地往校服口袋里摸想递纸巾给她,对方却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用手背蹭了一下湿润的眼角,露出歉意的笑容来。
“抱歉……因为那个人是我学生时代的同期,所以我才……”
“原来是这样。”荆被她的情绪感染,心中愈发同情,“请节哀,今村小姐。”
荆还是递了包纸巾给今村,转头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咒术界其实很小。
日本目前只有两所咒术高专,每年培养出的毕业生一共也没多少,其中很大一部分人彼此间都认识。
每一个咒术师死去时,都会牵动更多人的心。
这周去世的两位咒术师,又是谁的同期、谁的挚友、谁的学生呢?
想起夏油杰这一周的经历,荆心里忍不住觉得后怕。
被三只具有智力的特级咒灵围攻,若换做是别的咒术师,恐怕此刻已经尸骨无存了。
还好夏油杰顶住了,回来了。
……
禅院直哉比荆先来一步。
一身和服的金发少年戴着浮夸的墨镜躺在海边的沙滩椅上晒太阳打哈欠,看起来不伦不类。
荆朝着海边扫了一眼,发现一艘停在不远处的私人游艇,猜测应当是直哉的。
禅院家财力雄厚,少主有私人游艇也不奇怪。
荆要过去和直哉打招呼,身边的今村却往后缩了一下,看上去有些畏惧。
今村在昨天他抽完签之后肯定已经和直哉接触过了,可能对这人的印象不太好。荆琢磨着,将今村纤瘦的身影挡在了自己身后。
“您就是直哉先生吧?我是东京校一年级的狗卷荆。”
“嗯?”直哉用手指把脸上的墨镜顶起来,碧色的眼眸懒洋洋地看过去,审视的视线肆无忌惮地落在荆的脸上,又转向佩戴着黑色choker的颈间。
“项圈?”直哉眉尾一挑,眼神忽然变得戏谑起来,“你是谁的家养小狗?”
荆:“……”难怪这家伙风评差。
昨天该不会也对今村小姐性骚扰了吧?
荆想着,不由地把身后的今村挡得更严实了一些。
“您误会了,我没有那方面的爱好。”荆说,“这是发声用的咒具。”
“啧。”直哉嫌恶地咂了下嘴,“煞风景。”
荆嘴角一抽。
怎么,这家伙很希望他是抖M吗?
“你叫啥来着?”
“刚才说过了,狗卷荆。”
“哼……那个破落户狗卷家啊,我还以为早就你们早就绝户了。”
才交谈了不过两分钟,荆就已经被直哉这张狠毒的嘴气到鬼火直冒了,但是今天直哉是左右他考核结果的考官,他再生气也得忍到结束后再发作。
荆紧紧抿住嘴唇,怕自己脾气上来了一不小心把这家伙咒死。
直哉已经从沙滩椅上坐了起来,撑着脸欣赏荆强忍怒意的面孔,落在锁骨处的黏腻目光仿佛想顺着微敞的领口滑进去一般。
“那个扫兴的玩意儿不发出声音的时候,看着倒是个漂亮孩子。”
只比他大一岁的未成年兔崽子装什么情场老手啊。
荆讨厌被人用贪婪的目光盯着,面无表情地把制服最上面一颗扣子扣了起来。
这下锁骨被挡得严严实实了。
却没想到直哉居然来劲了,起身一步步向着荆逼近。
“喂、破落户。”
“待会儿等这场无聊的考核结束了,不如我们……”
“直哉先生、狗卷同学!”
此时,一直藏在荆身后被直哉无视掉的今村忽然鼓起勇气打断了直哉的话。
“我联系了委托人代理冢本先生,他说马上就来接二位过去!”
直哉脸色一沉,语气有些阴狠:“臭女人、你故……”
“好啊。”荆把即将发难的直哉挡住了,弯眸一笑,“考核结束之后我都听直哉先生的。”
突然转变的态度让直哉有点困惑:“你不会想趁机耍我吧?”
荆无辜道:“怎么会,我的命运还掌握在您的手里呢。”
直哉想了想,觉得也是,这小子肯定是意识到自己根本反抗不了他了。
于是直哉抬了抬下巴,愈发得意起来:“你明白就好。”
此时,冢本赶了过来,将三人引到海岛别墅那边去。
直哉袖着手走在最前面和冢本说话。他作为咒术界三人里地位最高的咒术师,对着外人的时候倒还有几分御三家少主该有的模样,与冢本说话时还算客气。
荆和今村一起走在后面。
今村压着声音担忧地说:“狗卷同学,其实你不用那样帮着我的,万一直哉先生对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的话……”
荆暂时关了外置发声器,打字给今村看。
【放心吧,我认识他堂哥,一会儿喊他堂哥来收拾他。】
直哉的堂哥就是伏黑甚尔。
他们是堂兄弟这件事,荆还是从甚尔口中知道的。
荆和甚尔算是互帮互助的育儿伙伴,某次一起在保育园门口边等孩子边闲聊的时候,甚尔提过一嘴,说自己有个很招人嫌的堂弟,令人困扰的程度约等于十个五条悟。
荆当时心想:那也太可怕了。
甚尔还说:“但直哉那小子莫名很黏我,一直在我面前装傻卖乖,是当我不知道他肚子里多少坏水吗?”
荆又想:又是兄控,太可怕了。
荆已经见识过一个疯狂的偏执性兄控了,并且深受其害,禅院直哉这种哥前哥后两幅面孔的精分大概也好不到哪里去。
对比之下,他的小棘简直是天使一般的可爱弟弟。
总而言之,荆认为伏黑甚尔是能收拾禅院直哉的。
他也算是改变了甚尔命运的恩人了,让甚尔帮他一次也不过分吧?
荆低头,在脸书上给伏黑甚尔发消息。
荆:伏黑先生,今天下午两三点左右你有空吗?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一分钟后回复就来了。
甚尔:他有空,我帮你喊他起床。
荆:?
是伏黑惠拿爸爸的手机回的吗?
荆:小惠?
甚尔:这臭小子乱动我手机。
甚尔:现在是本人,找我什么事?
荆向他说明了前因后果。
甚尔:哼,有点意思。
甚尔:待会儿发个地址给我。
直哉还在前方与冢本侃侃而谈,完全不知道考核结束后自己会经历什么。
……
据冢本所说,目标咒灵就栖息在海岛别墅后方的这片海域里。
几天前,别墅的管家被那家伙拖进海里,再被海水冲上岸时已成了森然白骨,只有衣物碎片上绣着的葵百合纹样能证明他是曾经侍奉过福永家族的人。
作案的是一只拥有鲨鱼外形的准一级咒灵,在高专的系统里登记过,是曾经从其他咒术师手下逃走的漏网之鱼,术式情报暂缺。
不过这一点倒不是什么大问题,荆的咒言打同级别及以下的对手十分轻松,不需要知道对方的术式也可以直接咒杀,只要对方露头现身就行。
宣布考核开始后,今村在咒灵出没的海域四周降下了帐,与直哉和冢本一起在帐的外面等待着。
今天是阴天,出门前看天气预报,似乎中午到下午这附近会有暴风雨,要是海上刮起飓风,对荆是很不利的。
能速战速决就再好不过了。
荆望着面前波澜微起的海,眉心拧起。
当年他在海边与陀艮一番苦战,差点丢了性命,后来又在海边遭遇了难缠的真人,大海对他来说都快成了不祥之地了。
直到今日,心里的阴影也未完全消除。
还是别想从前的事了,要专注眼前。
荆深吸了一口气,看到面前的海域已经卷起一片漩涡。
那家伙已经察觉到海岸边有人的气息了吗?很敏锐啊。
荆提前从咒具仓库借来了咒具,立刻抬手握住日本刀的刀柄,利落地拔刀出鞘。
忽然海浪一掀,一条体型硕大的鲨鱼从漩涡中心跃了出来,直直朝着岸上冲了过去。
荆以为对方是冲着他来的,正要抬刀格挡,可咒灵却只是一个劲地往岸上冲,根本没管他。然而帐挡住了鲨鱼的去路,它一头撞上去,撞得眼冒金星,嘴里还念念叨叨着:“放过我、放过我……”
海底还有别的东西?!
荆马上反应过来,但还是迟了。
海面上忽然掀起惊天巨浪,一瞬间就将逃跑失败的鲨鱼和荆全都淹没。
一条仿佛触手一般柔韧而有弹力的东西死死缠住了荆的脚踝,将他整个人拖进了海里。
浪潮褪去,海滩边只剩零星几枚贝壳,不见人影。
在帐外观察情况的今村立刻就急了:“不对劲,除了目标咒灵之外好像还有别的咒灵在海里!直哉先生……”
考官的存在不止是为了考核,还起到在发生意外时给被考核者托底的作用,所以才需要一级咒术师来担任。
按理说这个时候该解除帐由直哉进去解决问题了,但他却拦住了担忧的今村。
“急什么。”直哉扯着唇一笑,“先让我看看破落户的本事再说。”
反正对他而言,处理不了突发状况的废物就算死在了海里,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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