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5.Mulholland Dr-48
根据詹慕闲的交代, 他在计划谋杀王乐娟时,也在策划如何在不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杀死杜鹃。
与本身就有严重基础病的王乐娟相比,杜鹃年轻体健, 很难伪装成急病而亡。
不过在王乐娟死后,杜鹃就只有一个人了。
她在本市没有别的关系紧密的亲戚,朋友也不多,詹慕闲认为, 只要把她的死伪装成一场合情合理的意外, 应该就没人会追究了。
于是他便故技重施,在杏滘村附近物色了一处鱼塘, 那儿地处偏僻, 白天都几乎没有路人经过,晚上更是人烟绝迹, 而最妙的是,那鱼塘还有一个镜头位置“刚刚好”的摄像头。
如果是在一处完全没人的地方出事, 警察还要费力排查是失足落水还是有人把她推下去的,但如果有个摄像头“正好”拍到杜鹃掉下去的那一幕, 就能证明她身旁无人, 迅速结案了。
他锁定的鱼塘的监控只能拍到摄像头底下直径十米左右的范围,且这十米一半是水域, 一半是陆地。
换而言之,只要作案时詹慕闲保证自己距离杜鹃一米以上,他就不会被摄像头拍进去了。
那么,怎么样让杜鹃看起来像是自然落水呢?
关于这点, 詹慕闲坦白说他想了好几个方案。
直到有一次, 杜鹃随口透露自己在做心理咨询,医生还给她开了安眠药之后, 詹慕闲便想到了一个计划——让她在吃了安眠药后大量饮酒就行了。
酒精和大部分安眠药都有协同作用,在药物作用下,“醉酒”的症状会被放大,人很容易出现定向力障碍、手脚震颤、平衡不稳等症状,完美符合詹慕闲的计划。
万事俱备,詹慕闲以“游玩散心”和“纪念王乐娟”为由,把杜鹃约到东湾区吃她当年和姨妈一起吃过的美食。
詹慕闲长得面善,对女孩儿来说也是能当她爹的年纪了,再加上两人约见的地方是大中午的正正经经的农家乐餐馆,杜鹃根本没有感觉到危险,甚至没想到要和哪个好友报备一下自己的行程。
从鑫海市市中心到东湾区要差不多两个小时的车程,杜鹃自己没车,于是詹慕闲很自然地提出开车来接她,杜鹃也欣然答应了。
车上,詹慕闲故意以“车子比较旧,空调不是很给力”为由,把车内气温控制在二十八度左右。
果然,上车没多久,杜鹃就因为出汗而感到口渴了。
这时詹慕闲再告诉她,后座有一箱矿泉水,你觉得渴可以拿来喝。
如果是普通情况下,交情不深的异性给递了一瓶水,杜鹃可能还会产生一丝丝的警惕,但她看到的是大半箱水,随便她自取,于是她就放心了。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詹慕闲正是算准了她的这个心理,在半打矿泉水里都动了手脚,不管她选的哪一瓶,都是百分百的概率。
果然,喝了水后没多久,杜鹃就睡着了……
“因为杜鹃说她不喝酒,所以我给她插了鼻饲管打算硬灌……”
在交代犯罪事实时,詹慕闲如此坦白道。
不过可能是安眠药药效过了,或者是喉头异物感实在太难受了,在插管的过程中,原本昏睡的杜鹃居然醒了过来,开始剧烈挣扎。
对此詹慕闲倒是早有准备。
他将女孩藏在后备箱里,带回了周末无人值守的兽医站,用纱布缠住姑娘的手腕脚腕后,在把她绑在了治疗床上。
审问的警察问他:“你知道那根鼻饲管的顶部断了一截吗?”
詹慕闲摇了摇头。
他们兽医站的鼻饲管都是给各种动物用的型号,他自己都说不清那套过期了老长时间的鼻饲管是什么时候的剩货了。
反正杜鹃也是要死的人了,包装是否过期,内部有无污染,会不会引起感染之类的问题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直接怼进去就完事了。
然而正是因为他这生疏的技巧、粗暴的操作和早就该淘汰的老化的管子的三重debuff作用,才在杜鹃的遗体上留下了引起柳弈注意的重要线索。
总之,在给杜鹃用鼻饲管灌了酒后,詹慕闲把“喝醉”了的女孩子带到了他早就物色好的鱼塘附近,等着人自己醒来。
四个小时候,杜鹃醒来,看到詹慕闲,吓得肝胆俱裂,踉跄着起身就要逃命。
听到这里,警察又提出了一个问题:“你怎么肯定她一定会往鱼塘跑?”
詹慕闲回答:“因为只有那儿有光。”
鱼塘拉了电,有稀疏的几个灯泡,是深夜里离女孩儿最近的光源。
于是杜鹃就像扑火的飞蛾般朝着光跑去,却在酒精和安眠药的双重作用下跑得踉踉跄跄,根本无心注意脚下的情况。
结果就如詹慕闲所料的那样,她最后一脚踩空,掉进了池塘里,连挣扎都没挣扎两下,就如同枰坨入水,沉入了黑暗之中。
警察又问:“那假如她没掉下去呢?”
“开弓没有回头箭。”
詹慕闲摇了摇头:
“我在附近还物色了另一个没有监控的池塘。如果杜鹃避开了没掉下去,我就在她出了监控范围后抓住她,然后把她带到另一个池塘那儿推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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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慕闲在交代杀害王乐娟和杜鹃的犯罪经过时态度十分配合,但换到二十二年前的旧案时,他当即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装傻到底,问什么都是否认三连,说得最多的话就是“我没有”、“我不是”和“我不知道”了。
他打的是什么心思,市局那些惯于和犯人们打交道的刑警们还会看不出来吗?
詹慕闲想的就是个“拖”字。
本来以他的犯罪情节的严重程度,就算不去追究二十多年前的三桩旧案,光是王乐娟和杜鹃的两条人命就要吃枪子了。
然而不是说反正都是要毙了的,就能不管他当年还干过什么了。
有一部分的连环杀人犯就曾经利用过这一点,在案件审完了准备进入诉讼程序的时候,忽然来一个“警察同志我还有犯罪事实要交代”,然后跟挤牙膏似的将当年他干过的旧案“挤”出一些细节来。
这样警察就得跟着他提供的线索重新追查,公诉和审判的时间也要随着新证据的加入而延后……
……
有一些轰动全国的大案要案,围观群众都觉得明明犯人早就抓了,怎么还要审上那么久,一年两年三年甚至拖了好几年的,难不成是有人在玩忽职守,只吃饭不干活吗?
其实审讯流程很长的案子里很大一部分的情况,是因为越是复杂的案子越容易拔出萝卜带出泥,一个犯人可能同时牵扯进好几桩刑事案件里。
为了给每个受害人及其亲朋好友一个交代,不能只逮着一个案子就把人给处置了,而是要尽量将能查的都查了——这期间所要耗费的时间和精力,绝对不是简简单单一两句话能概括完的。
如果詹慕闲真打算用旧案拖着,那三桩案子四条人命,足够他隔三差五来回折腾市局的警官同志们老长一段时间了。
沈遵当然不允许这种无赖罪犯为所欲为。
于是这段时间,专案组几乎投入了百分之百的心力调查二十多年前的三桩旧案,连带着柳弈他们法研所也不得消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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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正是应了那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的老话,在詹慕闲竟然是连环杀人犯的劲爆新闻在杏滘村传开了之后,一直被他老实忠厚、勤勉尽责的假象蒙蔽了的双眼的村民们惊呼上当之余,也有人事后诸葛亮地察觉到了詹慕闲平日的一些异常。
一个当年做过天然气销售代理的村民主动找到了专案组,告诉他们,在张家的火灾案前,詹慕闲曾经来他们这里买了整整六罐瓶装天然气,说是要请客用的,火灾后没多久又把空罐子还了回来,同时还附带上了保存了整整二十九年的购买和还罐记录,上面还有詹慕闲的亲笔签名。
接着又有一个现在已经退休,并随儿子一家一起迁往市区的老人给派出所打了电话,说自己从前在杏滘村当过一段时间的村医,他可以作证,他曾经亲眼看到詹慕闲偷偷拿过麻醉药等违禁药品。
……
在整合了许多村民的证词之后,警方基本上已经能还原当年那三起命案的犯人就是詹慕闲的事实了,只差更有说服力的“物证”了。
终于,杏滘中专的一个校友提供了当年她拍下的一张照片。
那位校友当年也是校园歌手大赛的参赛者。她还记得淹死在池塘里的唱歌很好听的林美娟。
上周末,校友在翻旧相册时找到了一张照片,那是她穿着演出服在学校操场拍的纪念照,照片的背景有一个穿着灰蓝色工作服的年轻男子——正是年轻时的詹慕闲!
而令警官们感到非常惊喜的是,詹慕闲当时推着一辆小推车,推车上还有一个体积看起来相当不小的木箱子——足够藏进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儿了。
更妙的是,这照片右下角还有相机自带的时间,199×年10月11日,正是发现落水的林美娟的遗体的前一天!
警察带着照片去寻人辨认,很快就有人指出这是村委以前用过的推车,因为笨重且老化严重,直接丢在仓库里已经好多年没见过了。
于是警察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把两台同款旧推车从仓库里拖了出来,送到法研所进行检查。
众人从车轮缝隙里清理出了大量的垃圾和灰尘,其中就有许多头发。
法医们将头发拿到放大镜下检查,发现绝大部分头发是自然脱落的,不带毛囊无法进行DNA对比,但有那么少数几根的根部居然还有未完全腐败的毛囊,在一跑DNA,竟然真有三根是属于林美娟的!
至于在废弃陶窑作坊的仓库里挖出来的白骨化的遗体,不必家属来辨认衣服的样式,柳弈他们将遗体带回法研所一检查DNA,很轻松地就证明了这具骨殖正是失踪多年的程娟娟了。
同时,柳弈他们还在遗体的鞋底找到了一张透明胶带。
这张胶带上除了属于死者的唾液之外,还留有两个清晰的指纹,正是詹慕闲的!
通常情况下,指纹很难在物体上保留很长的时间,就更别说遗骸还曾经被埋在了水泥里,已经烂得只剩骨头了。
然而或许是忙中出错,又或者是冥冥中的天意,詹慕闲的指纹沾到了胶带上,胶带又黏在了死者的鞋底。
于是二十多年前的汗水和油脂的分泌物就这样被灰尘和黏胶长久固定住,最终在此时重见天日,成为了指认凶手的铁证。
第142章 6.Insidious-01
10月16日, 星期天。
早上九点三十五分。
连日的高温在一场十几个小时的连绵秋雨后得以缓和,已经是穿短袖不搭外套会觉得胳膊有点凉的温度了。
柳弈和戚山雨出门时,雨已经停了, 不过太阳还躲藏在厚厚的云层后,天空呈现出一种微妙的非白非蓝的冷灰色调,一点儿都没有“秋高气爽”的感觉,反而莫名有些压抑。
戚山雨将车子开进了星河墓园的停车场。
长假刚过, 今天又不是清明中元之类的热门祭扫时间段, 墓园停车场里的车辆稀稀拉拉,戚山雨很容易就找到了一个角落的位置, 将爱车端端正正地泊了进去。
“这天气, 还挺应景的。”
柳弈下车,看了看灰蒙蒙的天色, 轻声感叹了一句。
戚山雨从后座把两人的黑色西装外套拿了出来,将码数小一号的那件递给了柳弈。
两人默默穿好衣服, 按照路边的指示牌,朝着六号告别厅走去。
今天是杜鹃的遗体告别式。
姑娘的遗体在五天前交还给了遗属。
然而作为杜鹃唯一的亲缘关系比较近的表姨妈家里最近刚好也有些急需处理的琐事, 人在邻市没法一直呆在鑫海, 本想委托丧葬公司负责操办,意思意思就算了, 杜鹃生前的好友朱箐箐和工作室的一干前同事却主动揽过了这个麻烦又丧气的差事,还力求细节尽善尽美,给她一个体面的终局。
前天晚上,朱箐箐就给柳弈打了电话, 告知了他告别式的时间和地点, 并说如果可以,希望他和小戚警官能来参加。
柳弈和戚山雨答应了。
二人在六号厅外的接待处见到了一身黑色西装套裙, 胸前别着白花的朱箐箐,正坐在杜鹃的表姨旁边,以“死者家属”的身份接待来吊唁送别的宾客。
朱箐箐远远瞧见两人,立刻站起身,绕过长桌,朝他们走过来。
“柳法医、戚警官。”
姑娘一开口,声音中竟带上了一丝哽咽。
她拉住两人的手,用力握了握,红着眼眶说道:“真是……太谢谢你们了。”
“你已经在电话里道过谢了,还说了好几遍。”
柳弈轻轻摇了摇头,“再说了,这本来就是我们的职责。”
“那不一样。”
朱箐箐勾了勾唇,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要不是你们,杜鹃和她姨妈的冤情可能就永远不能昭雪了……”
朱箐箐对柳弈和戚山雨的感谢是发自内心的。
原本她只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找最多只能算是萍水相逢的柳、戚二人求助,实际上也没有抱多大的期待。
谁知他们竟然肯认真对待她提供的疑点和线索,层层抽丝剥茧,最终查清了案情的真相,抓住了凶手。
偏偏柳弈和戚山雨仿佛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别说接受她的谢礼,连她想请客吃饭都被二人以“最近有点忙”给婉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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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体告别式快要开始前五分钟,柳弈和戚山雨看到俞远光俞编剧竟然也来了。
不过仔细想想,俞远光会出现在这里其实一点儿都不奇怪。
在这个案子之前,朱箐箐和俞远光的交集仅止于剧评营销号主编和新锐知名编剧而已,但詹慕闲这个连环杀人犯的无形纽带却将两人扭在了一起,令他们都成为了破案的关键人证。
俞远光走进遗体告别式的会场时,司仪都已经站上台了,客人们——主要是杜鹃的旧同事们——在告别厅里也排好了不太严谨的队伍。
柳弈和戚山雨站得前,俞远光不好挤过来,于是摸出手机,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摁了几下。
柳弈调成静音的手机在西装口袋里震了震。
他摸出来飞快地瞅了一眼,果然是俞远光发来的信息:【完事了等我。】
言简意赅、清晰明了,意思就是俞编有话想跟他们说了。
柳弈没有回复,把手机揣回了口袋里。
十点整,告别仪式准时开始。
杜鹃的遗体告别仪式办得简朴但庄重。
到了瞻仰遗容的环节时,柳弈随着队伍走到棺木前,透过透明的挡板,看到了被鲜花包围的女孩儿。
遗体化妆师给杜鹃化了一个稍有些浓的妆。跟解剖台上的模样相比,杜鹃现在的样子虽算不得栩栩如生,但起码不再显得那么的苍白冰冷了。
柳弈在心中默念了一句“凶手抓到了,放心吧”,默默地朝女孩儿鞠了一躬。
……
柳弈和戚山雨走在队伍前面,顺着人流先一步出了告别厅,没急着立刻走,而是在门口等着。
果然,几分钟后,俞远光也出来了。
他左右四顾,一瞅见一旁等着他的柳弈和戚山雨,立刻笔直的向两人走来。
“好久不见啦,俞编剧。”
柳弈笑着朝他伸出了手。
俞远光很敷衍地握了握,又耿直地回答:“没有很久,也就十多天而已。”
确实,俞远光因脑袋被詹慕闲砸破而住院后,柳弈除了第一晚时去探望了他一次之外,就被各种各样繁琐的物证绊住手脚,几乎每天都泡在法研所里,根本没空理会还在医院里躺着的俞远光了。
反倒是俞远光出院后几乎天天在杏滘村里泡着,倒是跟戚山雨见过好几次。
不过俞编剧对朋友一向耿直,他说的“也没多久”就是字面意思上的“没多久”,压根儿没有在阴阳怪气的意思。
“走吧。”
柳弈抬手拍了拍俞远光的胳膊,“你不是有话想跟我们聊吗?找个地方坐坐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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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星河公墓附近基本上又且只有卖祭祀用品的店家,根本找不到可以坐下来聊天的地方,于是俞远光上了柳弈和戚山雨的车,又在柳弈询问他想去哪儿后回答了“随便”两字,就很随和地直接载到了柳、戚二人的公寓楼下,随后被领上了楼。
到家后,戚山雨给客人泡了茶,又端出了昨天烤给戚蓁蓁的还没吃完的曲奇饼。
三人在沙发上落座。
其实俞远光主要是想告诉柳弈和戚山雨,大约三天前,程家二老和他们的两个儿子给已经化成骨殖的程娟娟举行了遗体告别式,几乎全村的人都自发去给那可怜的女孩儿送行了,出殡的队伍绵延了好长好长,壮观而肃穆,好歹也算是给了遭逢横祸的程家遗族那么一丝半点的安慰了。
可惜的是,程娟娟的头颅已经再也找不回来了。
在警察和法医们的不懈努力下,除了张家的火灾案尚没有明确证据能指出凶手就是詹慕闲之外,剩下林美娟的溺水案和程娟娟的失踪案,警方基本上就是人证物证俱在,不容詹慕闲狡辩了。
詹慕闲既要面对实打实的物证,还要疲于应付警官们一轮又一轮的严密审问。
原本他以为自己是个意志坚定的牛逼人物,结果几天车轮战下来,他身心俱疲,心防崩溃,在辩无可辩之下,终于认罪,坦白交代了自己在二十多年前犯下的一系列罪行。
詹慕闲告诉警官,张晓娟是他在杏滘村遇到的第一个名字带“娟”字的女孩。
只是虽然张晓娟与他哥的笔友用着同样的昵称,性格却是南辕北辙,是个散漫、早恋、不爱学习且看着不太聪明的笨女孩。
詹慕闲对她很失望。不仅失望,还有嫌弃和厌恶,以及由此而生的仿佛迁怒一般的杀意。
于是他设计了自己的第一套杀人方案。
当年杏滘村还没有通管道天然气,家家用的都是燃气罐。
詹慕闲购买了六罐燃气,趁着夜深人静之时将气罐藏在张家附近,然后编了个借口正大光明地进了张家,用加了安眠药的饮料迷昏了可怜的张晓娟和她的男朋友黄鹏——还生怕他们睡得不够死,给两人一人一针镇定剂。
接着他将几个气罐里的天然气通过门缝灌进了张家的厨房,并用棉线从室外引火,将张家烧了个一干二净。
如果当年的火灾调查更彻底一些,或许就能发现起火点异常、助燃物堵在过道等诸多疑点。
假如把那两具烧焦的遗体送去解剖,还能验出二人体内超量的安眠药成分。可惜当时大家根本没想到有人会处心积虑布置那么多的细节,竟然当真只是想要杀死两个年轻小崽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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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林美娟的溺亡案,在有了被车轮缠住的头发里的DNA证据后,一切就变得很好解释了。
正常情况下,人类脱落的头发是不带毛囊的,自然也就无法检查DNA信息了。
而挣扎、拉扯时拽掉的头发,根部则很容易留下毛囊。
詹慕闲自白说自己当时观察了林美娟很长一段时间,知道她最近在准备参加校园歌手大赛,经常在放学时间偷偷在播音室里练歌。
于是那天他借口要给杏滘中专的农学专科送一批科普书籍,用小推车推了一箱子书上门,甚至还正大光明地请保安帮他连箱带书一起搬进了教师办公室。
打发走保安之后,詹慕闲悄悄潜入播音室,袭击了林美娟,把人弄晕之后,塞进了以及腾空了的箱子里,又搬上了平板推车。
现在想来,那些带着毛囊的头发,应该就是林美娟在挣扎时蹭掉了,再被手推车的车轮卷了进去,成为了定格他犯罪的证据。
第143章 6.Insidious-02
至于失踪的程娟娟, 就如柳弈他们先前推测的那样,詹慕闲原本也给她安排了一个不会引人怀疑的“自杀剧本”的。
詹慕闲坦白说,与前两人相比, 程娟娟的性格和外貌相对比较像年轻时的王乐娟,也就是那个与他哥通信并恋爱的“娟”。
因此,詹慕闲在她身上花了尤其多的时间和精力,仔细地策划应该如何杀死对方, 并且十分享受引她陷入圈套的过程。
为此, 他甚至不惜与程娟娟保持了整整大半年的通信,便造出一个“江知哲”的假身份, 假借“恋爱”之名博取对方的信任, 好达到如同操控傀儡一般控制女孩儿的目的。
原本按照詹慕闲的计划,等到时机成熟时, 他会以“私奔”之名将女孩儿拐出杏滘村,然后让她自己服下剧毒, 并留下遗书,使得整个现场一切看起来像是被薄情男骗色骗心后的自杀。
然而程娟娟是个性格冲动、不顾后果的女孩儿。
在跟父母吵架后, 她一怒之下直接离家出走, 根本没给詹慕闲策划细节的机会。
“那天晚上,是程娟娟主动来找我的……”
当警察审问他案发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 詹慕闲如此回答:
“那天晚上我在村委办公楼值班,她来敲我的门……”
从入职杏滘村当兽医的第一天开始,詹慕闲就披着一身“绵羊”的假皮。旁人对他的评价都是老好人、没脾气、热心肠、做事认真负责甚至有点儿一板一眼。
这样的“好人”,很容易博取到身边人的信任。
所以逃家后发现自己带的钱不够她坐出租到鑫海市的程娟娟, 深夜敲响了村委办公室值班房的大门, 想装乖卖惨,说服“老好人”詹慕闲给她点路费。
却不想, 自己敲开的是通往冥府的死亡之门。
为了不让程娟娟当真跑出村去,詹慕闲只能来硬的。
他控制住程娟娟,将她用尼龙绳绑起来,再用胶带封口,塞进箱子里,故技重施,用小推车运到了杏滘中专后山那几间长年无人问津的废弃陶窑作坊里。
正是因为事发突然,前两次下手都很小心的詹慕闲没来得及多做准备,撕胶带时在胶带内侧完整地留下了自己的指纹。
而心烦意乱的他甚至没注意到这个关键性的疏忽。
本来詹慕闲是打算把人暂时囚禁在陶窑里,等第二天再找机会把人麻晕了,想办法运到城里去的。接着他就可以按照原定计划,把 一切伪装成再自然不过的为情自杀了。
然而谁能想到,幼年时期的俞远光小朋友竟然会深夜不睡觉,反而溜进废弃的陶窑作坊里玩耍。
更要命的是,先前被他用毛巾捂晕过去的女孩儿竟然不知何时醒了过来,还挣开了嘴上贴的胶布,大声呼救起来。
“……对了,说到这个。”
听着两人分析案情的俞远光这时忽然像个小学生一样举起了手,表示自己有话要说,“我忽然想明白梦里的我为什么会听不懂‘厉鬼’在对我说什么了。”
柳弈朝他比了个“请”的动作。
“是这样,我爸和我妈都是J省人,在家跟我说的是老家的方言和普通话。”
俞远光摸了摸下巴:“加上我性格比较内向,在村子里没几个朋友,平常也不和小伙伴们一起玩……所以嘛,虽然我在这边出生长大,但实际上那时候我还不太听得懂你们这边的方言。”
“明白了。”
柳弈点了点头,“加上程娟娟当时应该很害怕很慌张,连哭带喊的,说的话就更难听清了,于是你的脑子就直接把它当成乱码来处理了。”
俞远光叹息:“……如果那时候我回家找大人帮忙就好了。”
柳弈怕他又要自责,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那时候才六岁呢。”
俞远光不做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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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这个……”
仿佛是为了引开他的注意力一般,柳弈抬肘轻轻碰了碰旁边的戚山雨,“你们好像审出了詹慕闲为什么会那么忌惮俞编他爸,对吧?”
俞远光睁大了眼睛,惊诧道:“还有这么一回事??”
詹慕闲在跟柳弈对峙时,确实不小心说漏了嘴,提过就是因为俞远光他爸的关系,他才有好长一段时间“金盆洗手”,不敢再对名字里带“娟”字的女孩儿下手了的。
只是俞远光那会儿虽然人在现场,但脑门上挨了一记,人正晕着,根本听不到二人的对话,自然也就无从得知还有这么一茬儿了。
“嗯,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戚山雨接过了话头。
他告诉俞远光,根据詹慕闲的口供,得知程娟娟失踪后,全村村民都帮忙找人,警察甚至还找了在周边跑出租的司机打听过有没有年轻姑娘深夜搭过车。
可惜不管大家怎么找,程娟娟也似泥牛入河,根本见不着影子。
当然了,那时的程娟娟已经被詹慕闲勒死了,头颅砍掉,躯体则放在了陶窑的废弃仓库里,用速干水泥给封了起来,还在上面堆放了杂物,从外观看,真的一点儿都发现不了有哪里不对劲儿。
就在村人已经放弃寻人,甚至连程家人也接受了女儿离家出走的事实,詹慕闲以为一切都已风平浪静的时候,某天他照常上班,碰到他的顶头上司俞支书,对方却冷不丁说了一句话:“真是奇怪啊,我们村好像有好几个名字带‘娟’的小姑娘出事了吧?”
毕竟杏滘村也就这么一点大小,虽然詹慕闲的杀人间隔不短,但接二连三的发生这样那样的意外,早有村民注意到这个情况,都说“娟”字可能跟村子的风水不太合,最近新出生的小囡囡,父母也开始有意无意地避讳这个字了。
只是詹慕闲心里有鬼,骤然听俞支书这么一说,便下意识觉得对方是在怀疑自己了。
更何况,那天晚上从他手里逃脱的小孩儿,正是俞支书的宝贝独生子。
有了这种感觉之后,他就总忍不住注意俞支书的言行,总觉得他处处都在针对自己、观察自己,连看他的眼神都似有深意,好似只要被对方抓住一丝半点的端倪就会到警局告发他一样。
“原来如此……”
俞远光摇了摇头,“我想我爸应该从来没怀疑过他。”
知父莫若子。
俞远光觉得,以他爸那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子的性格,假如真怀疑姑娘们的死亡和失踪是詹慕闲所为,早就不惜想尽一切办法、动用一切资源也要查清真相了,绝对不会只是口头上轻轻敲打一句就算完事了的。
最后,关于程娟娟头颅的下落,其实专案组在将姑娘的遗骨交还给家属时,就已经告知了程家人了。
詹慕闲交代说,因为仓库台阶的落差太小了,藏程娟娟的遗体可以,头颅却会露在外面,因此他用锯子把女孩的头给锯了下来,埋在了一条河沟旁的泥地里。
毕竟埋一具几十斤的尸体很难,埋一颗头却是相对简单的。
果然,那头就一直埋在那儿,好多年来人们在附近来来往往都没有发现端倪。
若干年后,杏滘村建起了养殖基地,连带着兽医站的设备也更新换代,有了可以用来处理病死或处死的牲口尸体的焚化炉了。
于是詹慕闲就将当年埋在泥地里烂得只剩骨头和少量筋腱韧带的程娟娟的头骨给挖了出来,偷偷烧成了一捧灰烬。
所以就算詹慕闲坦白了一切事实,警官们也无法将完整的遗骨还给程娟娟的父母亲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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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柳弈和戚山雨以为俞远光就是想找他们聊一聊案子的后续的。
毕竟俞编剧一个写小说写剧本的文学工作者,好奇心一定比别人更强,不把每个细节弄个一清二楚,大概就跟推理小说没看到结局一样浑身不舒服,非要熬夜也得看完。
没想到案情聊完了,俞远光还糯米屁股一样黏在他们的沙发上,一点儿没有要走的意思。
这时已经是午饭的点儿了。
身为家里的主人还有平时掌勺的大厨,戚山雨非常社交模板地礼貌客套地问了一句:“俞编中午跟我们一起吃吧?”
此时一般人的正常应对,应该就是回一句“不了不了不打搅了”,然后起身告辞,没想到俞远光却十分老实不客气地点头,“好啊,我听小江说戚警官你厨艺很好。”
柳弈心里把什么都往外说的笨蛋徒弟给狠狠骂了一遍,让正在和女朋友约会的江晓原同学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没法子,戚山雨只能进厨房做午饭。
“哦对了,我不吃姜和胡椒!”
俞远光还格外不见外地补充道。
当戚山雨在厨房里努力的时候,俞远光转头看向柳弈,“虽然我觉得你可能忘了,不过我那纪录片的剧本被催得很紧,您有空给我看看不?”
柳弈:“哦豁!”
居然让从第一次见面就直呼他名字的俞编剧用上了“您”这个敬称,柳弈心想看来他是真的被催得很急啊。
“我最近很忙啊……刚刚才搞定一个大案子,今年的论文也还没着落。”
柳弈痛苦地按了按额头,“要不然,你让小江先帮你看看?”
第144章 6.Insidious-03
原本柳弈是打定了主意要把“看剧本”这等麻烦事儿毫不留情地丢给江晓原的。
“小江他看过了。”
仿佛早料到了柳弈会有这么一说, 俞远光答得飞快:“他说‘差不多了’,所以我才拿给你看的。”
“行吧……”
毕竟是所长亲自交代过让他多盯着些的“工作”,柳弈总不能甩锅到直接回一句既然小江看过那他就不用看了, 只得勉为其难点了点头,“那你把文档发到我邮箱里吧。”
结果俞远光却回头打开了自己的包,从里面掏出了一叠相当厚度的装订好的打印纸。
“都在这里了。”
他郑重地把自己的大作递了过去。
柳弈心道俞编还真是挺拼的,参加遗体告别式的时候包里居然还揣着这么厚一叠剧本!
“行吧, 你下周还会来法研所的对吧?”
因为詹慕闲的案子, 俞远光最近一段时间几乎泡在了杏滘村里,柳弈隐约记得他好像有些日子没在他们科出没了。
俞远光点头:“嗯, 会来的。”
“好。”
柳弈掂量了一下桌上那叠纸片的厚度, “那我星期三或者星期四前帮你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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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不让俞远光这个突然到访的客人等太久,戚山雨做了个很方便的咖喱盖饭, 用的是戚蓁蓁的拿手配方,里面加了椰浆和奶油, 口感香辣又不失顺滑。
俞编剧对这一顿招待十分满意,表示小江同学所言非虚, 戚警官你的手艺确实很好。
“对了。”
午饭时, 俞远光一边扒着咖喱,一边像是忽然想起来一样, 突兀地又把话题拐回了连环杀人案上。
“程娟娟的遗骨出殡那天,我也去了,她妈拉着我哭了很久,说了很多话。”
仿佛出于某种微妙的责任感, 还有弥补当年因年幼而无能为力的遗憾, 俞远光最近一段时间差不多吃住都在杏滘村,简直成了个志愿者和义务辅警, 跟村民们差不多都混熟了,大家看到他都是一口一个小俞,亲得跟他在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一样。
尤其是程娟娟的母亲,虽然早已有了女儿已经不在人世的心理准备,但在看到爱女那具没有头颅的白骨,并在得知女孩儿的遭遇后,当场哭得双脚发软,站都站不住,要不是俞远光在旁搀扶着她,怕是要直接哭晕过去。
后来的好几天里,因为担心程母哀毁过度伤了身子,平常神经大条到甚至有点不通人情世故的艺术家性格的俞远光,居然很有毅力地天天登门,陪着俞母说话,安抚她几近崩溃的情绪,俨然像是程家的第三个儿子。
熬过了最开始那撕心裂肺的丧女之痛后,程母情绪稍缓,那朴素善良的老阿姨又惦记着怎么向柳弈和戚山雨道谢了。
她已经从“干儿子”俞远光那儿听说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包括俞远光为什么会找柳弈和戚山雨帮忙调查二十多年前的旧案,两人又如何只凭他的只言片语就答应帮忙,并且当真抽丝剥茧,揪出了真凶的过程。
程母听完后只觉难过、感动又感激,抱着俞远光又痛哭了一场,然后就惦记着一定要向替她母女抓到凶手的恩人们道谢。
可惜那段时间柳弈忙着折腾旧案里的大量物证,每天呆在法研所里再没去过杏滘村。
戚山雨倒是被程母拦过一次,不过当她刚准备跪下,就被大吃一惊的小戚警官眼疾手快一把扶住,硬是没让阿姨双膝沾地。
程母没辙儿,回去以后只能拉住俞远光打听自己应该用什么方法向柳、戚二人表达谢意,在得到了送锦旗、写感谢信等常规建议后犹觉不足,每天念道着一定要让俞远光替她传达谢意。
“没关系,这本来就是我们的分内事。”
柳弈笑了笑,“说起来,我们才应该谢谢程阿姨,要不是她细心地将那些旧信保留下来,我们还没法确认詹慕闲就是凶手呢。”
“没错。”
戚山雨在旁边点头,“可惜程娟娟的留书和她收到的信现在都是案件的重要证物,要留档存证,不能还给阿姨了。”
当时他们本来说的是“借用”,结果信件发挥的作用大得远超他们的预期,柳弈甚至在邮票背面找到了詹慕闲在二十二年前留下的唾液DNA。
然而要对邮票取证就不得不剪破信封,而且刑事重案的物证需要长期存档,怕是再也不可能归还给家属了。
“没关系。”
俞远光摇了摇头,唇角勾起,难得露出了一个弧度明显的微笑,“只要能破案,一切都值得。”
这些日子以来,俞远光亲眼目睹了那几位受害者的家属得知真相后的痛苦、崩溃、愤怒,以及亲眼得见凶落网后的如释重负。从前一直沉湎于噩梦,凭直觉和想象创作的俞编忽然间觉得自己好似成长了许多。
面对失去至亲的痛苦,唯有“真相”才是对遗属最好的告慰。
“哦,还有一件事。”
俞远光用勺子将碟子边上的咖喱刮得干干净净,放进嘴里最后品了品那股浓郁的香味,满意地眯眼笑得更灿烂了。
“我征求过那几家人的意见了,他们都同意我把这个案子写成小说。”
俞编放下勺子,端起他自个儿指定用来配咖喱饭的冰可乐,吨吨吨几口喝了个干净。
“这一定能成为我最好的作品!”
他自信地撂下了结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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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18日,星期二,傍晚六点三十五分。
因为忽然很想喝某个牌子的生椰拿铁,柳弈下班后特地到家附近的超商转了一圈,并和大部分不常负责购置食材的人一样,进去了就这也想吃那也想买,最后从一瓶生椰拿铁变成了满满一大袋子杂七杂八的食物和日用品。
柳弈用指纹刷开门锁,一手拎袋子一手拎包,艰难地用肩膀顶开了门。
“小戚,我回来了。”
他进超市前给戚山雨发了信息问对方有没有什么需要他顺便捎回来的,得到了“吐司”二字的简短回答,所以他知道自家小戚警官这会儿肯定在家。
果然,戚山雨听到动静就迎了出来,接过他那起码得有十斤的购物袋,打开来瞅了瞅,“行吧,明天椰子炖鸡。”
“嘿嘿,很久没吃了,看到就很想吃嘛。”
柳弈笑道。
这时他注意到玄关里放了一个扁平的长方形快递箱,已经拆封了,但东西居然还放在里面。
他抬脚轻轻拨拉了一下,纹丝不动,显然重量不轻,“这是什么?”
因为两人白天都在上班,快递员小哥都是把快递直接搁他们家门口的,反正这栋公寓大楼的安保很好,家家户户都几乎装了带监控的可视门铃,也不用担心丢件的问题。
平时夫夫俩回家看到搁在门口的快递箱子,都会随手拿回家,是本人的直接就拆了,对方的就留在玄关角落,等对方回来自己处理。
戚山雨是个很爱整洁的性格,东西用过必然随手归位,快递拆了也会立刻整理好,很少会这样把开着的箱子搁这儿不收拾的。
——难道是小戚错拆了我的快递?
柳弈一边想一边蹲下来看盒上的快递单。
——可我买的“那啥”应该还没派送吧?
“哦,对了,那快递好像是俞远光寄来的。”
没等柳弈琢磨清楚,戚山雨已经揭开了谜底:“应该是台游戏机,我还想问问你该怎么处理呢。”
果然,虽然快递是从本地一个很有名的电子产品代理商那儿发的货,收件地址和收件人也是他俩,但购物人ID那儿写着“俞先生”——两人认识的姓俞的也就一个,实在太好排除了。
柳弈从箱子里拿出了一台Switch。
“还真是!”
柳弈一边感叹,一边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直接给俞远光去了个电话:“俞编,你给我们寄了台Switch?”
【啊,你们收到了。】
电话那头的俞远光回答得很迅速:【我们公司的福利,送你们玩玩。】
根据俞编剧自己的说法,就是跟你们这些逢年过节只会发米油盐的机关单位不同,他们文娱影视公司的福利可是很花哨的,尤其是因为他们老板最近的新业务跟Switch上的某热门游戏有联系,于是十一节给一定级别的导演、编剧和制作人每人发了一台Switch。
只不过因为是日版的,代理商花了一点时间才调到货,十一都过完了才寄过来,俞远光自己已经有一台Switch了,于是想到了日常生活看起来很“枯燥”的柳、戚两夫夫,直接在APP上把收件人和收件地址一改,让顺丰送到了他们这儿。
【哦对了,盒子里应该还有好几盒游戏卡带,都是我精挑细选的,你们一定要玩啊!】
挂断电话前,俞远光还不忘叮嘱道:【试玩以后记得告诉我你们最喜欢哪个。】
弄清了来龙去脉后,柳弈决定接受俞远光的这份礼物。
“Switch啊,好久没玩了。”
他将主机放好,将配件逐一取出,果然在底部找到了八盒卡带。
“……唔,《塞尔达》、《舞力全开》、《喷射战士》……居然还有《分手厨房》!多么险恶的用心!”
第145章 6.Insidious-04
既然答应了俞远光帮他看剧本, 柳弈自然要说到做到。
这几天晚上,他吃完饭都拿着那叠装订好的剧本窝在沙发里,右手一支红蓝色双头笔, 面前再搁一杯茶,一边看一边在剧本旁边顺便就修改批注了。
好在柳弈虽然一直说着今年的论文还没着落,实际上框架什么的写得差不多了,只剩往里面填充材料、统计和分析, 剩下三四个月的时间, 对早习惯了搞科研写论文的熟练工来说,时间绰绰有余了。
柳弈看剧本的时候, 戚山雨就坐在他旁边看书, 还能时不时帮他续个杯。
“哎,不至于不至于……这也太傻了……”
因为在身边的是自己的爱人, 柳弈的状态很放松,时不时一边改还会一边碎碎念一些感想, “就算当年没DNA技术至少还能查个血型,不至于连个嫌疑人范围都锁定不了吧……”
他下笔如飞, 刷刷刷龙飞凤舞写了好几行批注, 戚山雨估摸着那长度怕是把俞远光写的老长一段剧情给直接否了,等俞编拿回剧本时八成要看得想哭。
他好奇地凑过去看了看。
果然, 柳弈用红笔写出了不合理之处,然后把下面足足一页纸的“警察毫无头绪”、“只能悬赏目击者”之类的剧情全给叉了。
戚山雨:“真严格啊柳老师。”
“这其实比我先前看的第一版强多了。”
柳弈中肯的评价道。
看戚山雨对剧本有兴趣,他旁边让了让,调整姿势, 将半边剧本搁到戚山雨的膝盖上, 让他陪自己一起看。
“总体来说原则性的大错小江基本上都帮他纠正过来了,细节再打磨一下应该就差不多了。”
柳弈一面回答, 一面把剧本上的“柳说:”二字化掉,改成了“冯说:”。
戚山雨:“……”
俞远光俞编剧在法研所病理科断断续续呆了得有十多天,把科里的法医们都认了个眼熟,这修改后的不知道第几稿剧本也就不必像初版那样用ABCD来代替,而是直接把镜头和台词安排到每一个人头上了。
而戚山雨就这么看着柳弈把好几页剧本里的“柳”字改成了其他人的姓氏,摆明了这班他是一点儿都不想加的。
他问:“都改掉的话,你们所长不会有意见吗?”
毕竟拍纪录片是上面交代下来的“政治任务”,法研所所长十分重视,还特意安排了他们所里长相最英俊、履历最漂亮的柳弈多多出镜给他们长脸。
只不过看柳弈这手起笔落改名毫不手软的架势,他还真压根儿没打算出这个风头。
“没事,我有分寸。”
柳弈说着,刷刷往前翻了几页,手指朝页面一指:“看,像这样的访谈我都还留着呢。”
戚山雨定睛一看,立刻就明白了自家恋人打的什么算盘。
就像绝大部分的纪录片一样,片中会在各段中插入一些采访内容,让专家学者分析特点、解释原理什么的,相当于谈话性质的科普了。
柳弈给自己留的就是这些镜头。
六集六个不同的案子,每一个案件都有一两段这样的采访,也就是说他的镜头会贯穿全剧始终,多少算是满足了所长让他多露脸的要求。
先前戚山雨跟俞远光闲聊时问过他一些电影和电视剧拍摄方面的问题。
因此小戚警官知道,在真实拍摄时,考虑到各方面的因素,特别是场地租赁和布景搭建的花费和难度,所以从来不会当真按照剧本发生的顺序,一幕幕往下拍,而是通常会将整部剧里所有在同一个场景发生的段落全部挑出来,一口气拍完。
如此一来,柳弈给自己留下的采访虽然分布在六个案件里,但拍摄的时候他只需要坐在同一个布景、同一张椅子上,一次性将所有段落全部录完,剩下的工作只需要交给剪辑师就行了。
以柳弈的记忆力和专业程度,一口气背下十来段长台词不过小菜一碟罢了。
“你这不是偷懒嘛柳主任。”
戚山雨毫不留情地指出,“你是打算最多只花一个下午就把这事解决了吧?”
“没错。”
柳弈笑弯了双眼,答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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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弈答应了周三或者周四把改好的剧本还给俞远光,就一定说到做到。
虽然以前从来没接触过剧本这种东西,不过柳弈何等聪明,所涉内容又是他的本行,根本不存在所谓的门槛,无须旁人解释,只翻上两页就已看得明明白白,上手就敢直接修改。
剧本其实他前两天已经看过一遍了,标注也做得差不多了,今天无非只是在标注旁写上修改意见,效率非常之高。
还不到九点,柳弈就搞定了。
对于成年人来说,晚上九点才不过是夜晚的开始。
柳弈将改好的剧本揣进包里,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好了,接下来干点儿啥好呢?”
他左右四顾,目光落到了电视柜新增的Switch上,转头笑眯眯地看向自家小戚警官:
“要不然我们打一会儿游戏?”
柳弈以前住家里时偶尔会和哥哥们一起玩Switch,留学期间也蹭过室友的机子。不过他玩游戏的技术只是平平,所以没什么瘾头,回国工作后也没想自己买一个。
不过现在他的陪玩对象是以前从来没接触过类似的主机游戏,甚至连游戏手柄都没摸过的小戚警官,柳主任很自信地觉得趁着人家连新手村的门都没出的机会虐一虐菜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戚山雨何等了解自家恋人的性格,看他笑成两弯新月的双眼,还有那亮晶晶的眸子,就猜到柳弈肯定是存心想要“欺负”自己了。
“好啊。”
他淡定地点了点头,“那就玩一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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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递箱里的配件很全,柳弈翻了翻说明书,联网更新NS系统,然后从记忆里翻出了旧的账号和密码,噼里啪啦登录了进去。再把Switch连上了电视,
“玩什么呢?”
柳弈在一堆卡里扒拉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挑出了传说中情侣必须玩一次的分手厨房,“今晚就来测试一下我们的默契度好了。”
戚山雨不知道分手厨房拆CP的赫赫威名,柳弈说玩什么就玩什么。
于是他在柳弈的指导下拿了一个手柄,然后一起进入了新手教程关卡。
老实说,柳弈其实也有很长时间没碰Switch了,在英吉利时蹭着玩的也不是分手厨房,跟戚山雨一样是新手上路,两人的操作生疏得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话谁。
新手教程关两人勉强通过,成绩只有可怜的一星。
“啧,还挺难的!”
仿佛是为了挽尊一般,柳弈如此评价道。
“嗯。”
戚山雨应了一声,目光认真地盯着屏幕上弹出的按键提示,似乎正在脑子里重温做自己的操作。
“好了,接下来到下一关。”
柳弈跳过剧情对话,按下了【继续】……
……
两人这么一玩就足足完了一个小时。
开始的三个关卡里,两人的水平是差不多的菜,初始关玩出了难度关的混乱。
柳弈和戚山雨手忙脚乱,人物在屏幕上团团乱转,不是跑错位置就是上错菜,诸如盘子忘了洗、肉在锅里烧焦了的意外层出不穷,还时不时发生角色碰撞的事故。
不过两人都不是会哇哇大叫的性格。
虽然意外频出,但两人的情绪都很稳定,哪怕手里的操作杆按到飞起,倒计时滴滴滴震天响,他们的表情看起来依然十分镇定,甚至还有商有量讨论剩下十秒够不够把最后那盘汉堡给端上去的。
但在挺过了乱七八糟的前三关之后,柳弈赫然发现戚山雨仿佛忽然打通了任督二脉,操作那叫一个突飞猛进,不仅加速冲刺一步到位,连隔空远距离扔菜扔盘子都可以精准无误,戴着厨师帽的小鳄鱼在屏幕上飞出了残影,仿佛一条鱼包揽拿菜烧菜上菜的工作都绰绰有余。
而到现在依然跑个路都会撞桌子撞墙的柳弈,几乎被搭档给定在了洗碗池旁边,只要负责刷碗就差不多了。
最后成绩一出来,历史性大突破,一下子从一星飞升到了三星。
柳弈:“……”
——好吧,他早该知道的!
像小戚警官这么一个神经反射极其彪悍的人,只要熟悉了操作,上手只是分分钟的事情!
柳弈十分不服气,拉着戚山雨又玩了半小时。
半小时里,他终于如愿达到了第一次玩分手厨房的普通新手第一天游戏的普遍水准,而戚山雨则已经迅速进化到了高手的水平,一个人carry全场,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儿,过关不成问题,高分也不过只是感觉多跑几步路而已。
而且柳弈发现他家小戚警官不仅自个儿操作厉害,还特别有统筹规划的大局观,菜单一次看三行,照顾着两个锅左右开弓同时做三份菜,取菜切菜的间隙还能顺便把脏盘子扔到柳弈面前,并顺便提醒他:“柳哥你洗完这两个盘子就要去上菜了,记得把脏盘子拿回来。”
……啧!
柳弈在心中暗自咂舌,操作着自己的小人转身把做好的三明治放进出餐口,又拿起脏盘子回到洗碗台旁,吭哧吭哧继续埋头刷碗去了。
第146章 6.Insidious-05
05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 柳弈和戚山雨总算闲了下来。
整个十月中下旬,他们正常上下班,一周工作五天, 双休日还刚好都没排上值班,两人着实过了一段悠闲又腻歪的时光。
大概是前段时间事情太多,已经把柳弈的行动点都给耗完了,整整两周的时间, 柳主任周末日哪里都不想去, 连好友Michael薛浩凡给他打电话约他俩出门吃饭都给推了。
他就宅在家里,白天自个人窝在书房里肝论文, 晚上拉着戚山雨陪自己打游戏, 玩腻了还能直接往沙发上一倒,将手指运动变成全身运动。
10月31日, 星期一。
在十月的最后一天下了一场大雨。
潇潇秋雨淅淅沥沥地下了整整一夜,第二天起床时, 柳弈和戚山雨都明显感觉气温比昨天足足降了好几度,终于到了需要穿上稍微有些厚度的秋衣的时候了。
“换季的秋衣今天可以拿出来穿了。”
柳弈前几天刚刚收拾过两人的衣柜, 很高兴自己的劳动成果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他先打开了左边的衣柜柜门, 替戚山雨挑了一件亚麻色的风衣,拿到镜子前比划了一下效果, 感觉颇为满意,才转到另一边,给自己也搭配了一身风格有些类似,但长度和颜色都不一样的。
戚山雨从浴室洗漱完出来, 柳弈嘱咐戚山雨穿上自己选的衣服。
等两人都换好后, 他拉着恋人往镜子前一站,浅亚麻色和深灰色的风衣, 领口和腰身的设计有八分类同,但衣摆长度一长一短,看着既相似又不同,视觉感官分外和谐。
柳弈对二人这身低调的情侣装搭配非常满意,拉着戚山雨的领子让人把头低下来,飞快的在他的嘴唇上啄了一口,果不其然看到恋人的耳垂很快染上了一层薄红。
“好了,该出门了。”
戚山雨垂下眼睫,不敢直视柳弈那双晶晶亮的笑眼,生怕被撩起兴致两人接吻个没完,上班时嘴唇肿着那可就太不像话了。
“嗯,准备好了就出门吧。”
柳弈也没真打算在穿衣镜前浪费时间。
他装模作样地替戚山雨理好刚刚被他弄乱了的衣领。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走廊,往玄关的方向走。
“对了小戚,今天下午我要去鑫海大学在龙湖的那个新校区上课,车子我就开走了。”
柳弈提醒戚山雨。
因为市局比法研所离家更远点儿,且身为警官经常要东奔西跑的关系,家里的车戚山雨平常开得更多,不过今天柳弈要到很远的地方给学生上课,如果没车那往返可就太麻烦了。
“嗯,我记得。”
戚山雨弯腰系鞋带,“今晚我搭公交车回来。”
他想了想,又问,“龙湖的那个新校区,你好像也是第一次去吧?”
“对啊。”
这间公寓的格局很合理,玄关宽敞明亮,就算两人并肩站在鞋柜前也不会显得拥挤。
为了搭配今天的风衣,柳弈特地换了另一双皮鞋,“看导航又是个偏僻得不行的地方……好在只有两节课,四点半就上完了,到家的时间估计应该和平常差不多吧。”
近些年来各地高校都在合并和扩招,地方都有些不够用了。鑫海大学今年又新增了一个校区,将一些理科和工科专业安排在了那边,今年九月正式开始上课。
然而鑫海市市中心寸土寸金,实在再也划不出能建大学的地儿了。
于是这个龙湖校区被安排在了比市郊还市郊的地方,据说除了这间大学之外方圆好几公里不是山林就是厂房,学生晚上若是想吃宵夜,最近的烤串店要徒步2.5公里。
上周柳弈听说了要在那儿给学生上课之后,打开手机导航了一下,着实被那【自驾时间一小时二十五分】的数字给狠狠震惊到了。
“嗯,那你开车记得小心一点。”
戚山雨习惯性地多叮嘱了一句。
“放心吧,虽然我打游戏的技术不咋地,不过车技倒还行。”
柳弈笑着回答,听着十分有自信,“你平常也经常看我开车吧,稳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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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的这句“稳得很”在中午时就被打脸了。
因为车程实在有些远,为了保证不要第一次给新校区的孩子们上课就迟到,柳弈在法研所吃完午饭后就出发了。
事实证明,他的这个决定实在太有先见之明了。
鑫海大学的“龙湖校区”建在龙湖路上。
地如其名,那儿有一个天然的湖泊,水不深,不过湖的面积还挺大的,环绕着湖岸有零散几个别墅区,还有一些轻工业厂房,现在又新添了一座大学,比起几年前好歹热闹多了。
然而这所谓的“热闹”也只是相对而已。
别说是海归以后才来鑫海市工作的柳弈,即便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江晓原同学,提起“龙湖”也只是迷惑地眨眼,回答老板“听说过,但完全没去过。”
原因无他,实在是因为那湖的位置相当偏僻,虽说已经通了公交,但只有一个车站总共三条线路,下车以后分分钟还要走到腿断。
柳弈在导航引导下往目的地开,下了环城高速后先是拐进一条相对比较宽敞的公路,突兀地夹在各种货运卡车和长途巴士的车流里,再拐进通往龙湖的岔道,最后不知怎么地绕进了一座小村庄,出了村就又是九曲十八弯的曲折道路,路面时宽时窄,视野还经常被各种奇形怪状的建筑物挡住,再加上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从旮旯里窜出来的电瓶车和二蹦子,实在相当考验司机的驾驶技术。
他开得小心翼翼,车速慢到几乎能算是在“挪”了。
好在这时路上除了他之外没有别的往来车辆,也就没人朝他按喇叭了。
终于,导航告诉他,再往前开两百米在路口右转,就是鑫海大学龙湖校区的侧门了。
然而当柳弈照着导航的指示往路口右转时,在他面前出现的并不是校园的大门,而是一堵结结实实的围墙。
柳弈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踩了刹车,并试图将车往后倒出狭窄的弯道。
然而车子随即猛烈地震动了一下,中心明显朝一边倾斜了下去。
“我去!”
柳弈吓出了一身冷汗,同时意识到,他的右边两轮子八成是陷沟里了。
他打开车门,下车一看——果然,自己的感觉是正确的,刚才他倒车时角度没控制好,右边两个轮子直接陷进了路牙子旁的排水沟里,因为沟太窄了,轮子卡得严严实实,怕是只能打求助电话让保险公司来救他了。
“……好在我出门的时间够早。”
柳弈一边拨电话,一边自嘲式的暗自庆幸。
由于他现在所在的位置过于偏僻,保险公司接到电话后告诉他,他们可能要两个小时之后才能派人过来。
然而柳弈还有不到一小时就要上课了,他只能暂时把车撂在原地,一边打电话给医学院的教研室说明情况,一边靠开十一路步行找到学校的正门入口,抓住一个保安小哥,告诉他自己在“侧门”那儿碰到了意外。
“哎呦,又是这样!”
本来柳弈以为自己得好一番解释,没想到小哥一听“侧门”二字就懂了。
“老师你是把车别了还是蹭了?唉,开学到现在你都第四个了!”
柳弈苦笑摇头,“都不是,我轮子卡排水沟里了。”
“嗨,那你比较倒霉!”
小哥一边陪着柳弈往出事地点赶,一边解释道:
“你知道我们这个新校区以前是一所大专吧?那里原本确实有个侧门,可是改建以后围墙往外扩了,路就太窄了连门都搁不下了,就干脆把侧门给封了,在后面重新开了个‘北门’。”
听口音这位保安小哥显然是东北那片儿的,嘴皮子十分利索,人也能言善道,一边走一边絮叨:
“可是吧千度地图还记着那儿是侧门,导航经常直接把人往那儿导!你说这一拐弯一看是墙谁能不慌啊,这能不直接cei路牙子上嘛!……哦对了老师,你回头记得在地图上点个纠错啊,不然以后还得有第一次来的要遭殃!”
“嗯,好的。”
柳弈回答。
十分钟后,柳弈把保安小哥领到到了自己的爱车前。
小哥绕着车子走了一圈,确认确实就跟柳弈说的一样,只是右后轮卡进排水沟里了,车子本身并没有其他损伤之后,笑着安慰他:
“没事,问题不大,等会儿保险公司帮你用千斤顶把轮子吊起来,再在底下垫个板子估计就能出来了。”
柳弈朝他挑了挑眉。
小哥很机灵地看懂了柳弈的眼神,他揉了揉自己的鼻子,笑着答道:
“嗨,我在来这儿当保安之前在老家当过4S的店员嘛!”
……
眼看时间已经不早了,柳弈着急要赶去给学生上课,于是把自己的手机号和救援的电话给了保安小哥,请他关照一下,等他上完课再回来解决。
“没事,柳老师你先去上课吧,这儿我帮你看着。”
保安小哥朝他摆了摆手,“你要去医学部对吧?楼还挺远的,现在赶紧过去,还能赶得上第二节课!”
第147章 6.Insidious-06
鑫海大学的龙湖校区原本是一所中等规模的大专, 四年前被并入了鑫海大学之后,连同周边一大片空地一块儿划拉进了新校区的范围内,成了如今的规模。
目前这里地方富余, 除了专升本的二十多个理科和工科专业在这边上课之外,还有鑫海大学近年才新增的几个新媒体和艺术类专业也被一股脑儿塞了进去。
于是偌大的校园里呈现出南辕北辙的几种截然不同的画风:
带着厚厚一叠书走路带风边走还边低头看表的是赶着往下一个教室去的理工科学生;T恤配半膝裤盯着一对黑眼圈脚步虚浮仿佛踩棉花的是忙着赶作业做毕设的艺术生;衣着时髦打扮精心染了各色头毛手里还举着自拍杆边走边拍Vlog的必定是新媒体的。
柳弈时间是真的很紧,脚步看起来比赶教室的学生还要匆忙,中途还因为信号不好而刷不出导航, 不得不拦了个学生问路。
他紧赶慢赶, 终于在上课铃响前的两分钟赶到了课室。
柳弈今天负责给专升本的临床新生上解剖学的理论课。
柳主任的名声还没在新校区传开,进门时同学基本上都到齐了, 坐在前排的学生看清了老师的长相后, 课室里顿时引发了一波小小的骚动。
柳弈赶紧趁着最后这一分钟熟练地掏出U盘连电脑开课件,终于赶在上课铃响起的最后一秒做好了上课准备。
因为刚才走得太急, 柳弈的风衣扣子全部解开了,发型不可避免地略有些凌乱, 比平时少了几分成熟稳重,却凭添了些风流不羁。
“不好意思, 刚才在路上出了点小意外, 赶得急了点。”
开始上课前,他笑着向台下坐着的学生道了个歉。
学生们发出了善意的哄笑声。
柳弈虽然本职不是老师, 不过他用的课件是鑫海大学医学院解剖室教研组的,他来回讲了不知几遍了,熟的不能再熟,不用看都知道接下来的内容是什么。
课件熟到几乎可以脱稿的从容, 再加上本身的人格魅力, 柳弈迅速俘获了这班新生的好感,课堂气氛前所未有的活跃, 连平常爱在课上打瞌睡和玩手机的学生都一下子变得积极好学了起来。
课间休息时,柳弈惦记着还在坑里趴着的爱车,本想掏手机出来看看有没有人打他电话,结果好几个学生把他团团围住,根本不给他机会。
好在保安小哥十分靠谱,第三节课的上课铃刚刚敲响,柳弈就感觉手机在口袋里嗡嗡震动——是保安小哥给他打了电话,告诉他保险公司派的救援到了。
柳弈婉拒了几个学生的提问,迅速收拾好东西,“抱歉,我的车刚才在围墙那边出了点问题,现在救援到了,我要过去看看。”
“哎呀!”
有个学生一声低呼:“老校区‘侧门’那儿吗?听说不熟路况的都很容易被导航倒到死胡同里!”
“是啊,我就是那个倒霉蛋了。”
柳弈自嘲道:“说实话,刚才走得太急没仔细认路,现在想回去还得指望手机导航呢。”
听柳弈这么一说,立刻有学生很热心的说反正接下来没课,自己可以给柳弈带个路,顺便介绍介绍学校的地形,这样他下次来就不会再跑错路了。
旁听者不少人附和,于是向导队伍迅速扩张,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小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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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初来乍到就走错路的柳老师,学生们在这里生活了两个月,对这个校区的环境已经十分熟悉了。
他们没有带柳弈走他先前走的正门,而是从两栋教学楼中间的小路横插过去,直奔学校新建的后门。
“别听傻×导航的,从这边走更快!”
领头的男学生回头跟柳弈说道:“还有柳老师,你下次可以从华阳路那边走,路口就有个停车场,我们学校不少老师的车好像都停在那边。”
“哦?”
柳弈问那学生:“不停到学校里吗?”
“嗨,学校里车位不够嘛,上次带我们组胚实验课的助教想把车子停进来,还得跟门卫扯皮老半天。”
这位男同学显然是个社牛,跟教组胚的助教混得很熟,连停车费多少都打听出来了:
“那边的停车场是附近村民自己建的,停车费一个小时两块钱,很便宜!不过那儿没装监控,白天有人守着还好,如果要过夜的话最好还是把车子停到学校里面比较好。”
“原来如此。”
柳弈向热心的学生道谢:“下次我就知道了,真是多亏了你。”
那孩子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但从翘得老高的嘴角来看,他现在得意得很。
穿过两栋建筑物,前面就是后门了,果然比从前门绕要近上不少。
柳弈注意到,在围墙的角落里还有一栋看起来格外老旧的建筑物。那楼一共三层,墙砖大片大片剥脱下来,墙根处趴伏着干瘪枯萎的爬山虎,看起来跟危楼似的,与校园气氛格格不入,突兀得尤其显眼。
“那里是什么地方?”
柳弈朝远处那栋三层高的危楼一指。
立刻就有人回答:“以前的大专留下来的,好像是很老的校舍了。”
柳弈一挑眉:“这么老旧的房子,不会有危险吗?”
“肯定会吧,感觉天花板都要漏水了。”
一个姑娘抢答道:“现在那栋楼学校已经不用了,门也锁上了,根本不让进啦!”
鑫海大学的这个龙湖新校区一下子圈了不少地盘,以前大专留下的建筑物,比较新的那些修葺翻新一下就能继续用,还新建了两栋教学楼、一栋行政楼以及两栋宿舍楼。
基建搞到这里,上面批的经费用得才差不多了,靠近后门的这栋过于老旧的校舍没钱拆了,反正现在学生还不算多,校方也不急再盖新楼了,干脆就直接把它留在原处,只把入口锁了,以防好奇的学生溜进去碰到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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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龙湖校区的后门出去便是龙湖的东岸,四周视野开阔,远处零星散落着几座看外形就知道造价不菲的独栋别墅。
柳弈向帮忙带路的学生道了谢,照着他们的指点很快回到了“侧门”,在救援师傅和保安小哥的帮助下把爱车从沟里拉拔了出来。
柳弈本来以为可以跟平常差不多时间到家,却因为掉沟这事儿多耽搁了半小时才返程,结果在路上刚刚赶上下班晚高峰,直接被堵在了下了环城高速后的第一个立交上,足足比预计的晚了一个小时。
戚山雨早就在家里等着他了。
柳弈怕戚山雨等得着急,连忙将自己今天的遭遇跟戚山雨说了。
小戚警官一听柳弈车轮子落沟里了,第一反应就是拉着人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检查一番,确认毫发无伤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本来二人都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
作为省内规模最大、知名度最高的一所综合性高校,鑫海大学在吞并了若干个学院之后,光是校区就有六个。
加上这学期新添的龙湖校区,柳弈要到其中四处地方上课。所以每次看自己的排课表时,他都要认真仔细地确定一下上课地点到底在哪里,以免出现到了地方才发现自己跑错校区的教学事故。
后来柳弈又去了两回龙湖,给那儿的专升本临床专业上了三次共计七节课。
后面两次他去上课都十分顺利,并且理所当然地又收获了一群新的迷弟迷妹,甚至还有两个在课后跑去询问他,自己要是想从临床转法医考他的研究生有没有希望的。
11月27日,星期天。
早上十点二十五分,戚山雨接到了市局打来的电话,说在某地的一栋旧楼里发现了两具尸体,需要刑警立刻赶到。
戚山雨接电话的时候,柳弈刚好下楼买东西去了,小戚警官只得给柳弈发了条微信告知对方自己现在要出警,然后迅速换好衣服赶回了市局。
今天不是柳弈值班的日子,当他提溜着一大盒牛奶和两个冰激凌回家,却在电梯里收到自家小戚警官的微信时,只得长叹一口气,并且希望案情简单一点,嫌疑人容易抓一点。
然而两个小时之后,当他的手机响起,来电人显示“总值”二字时,柳弈就知道自己的希望大概率要落空了。
身为法研所病理科的一把手,当值班的法医出现场碰到没把握的案子,按规定是要打电话喊他去“撑腰”的。
今天值班的法医姓彭,是隔壁冯铃组的。虽然彭法医没跟过柳弈,但资历不浅,冯铃对他的评价也不低。
假如连彭法医都要打电话给他,那说明情况一定相当棘手。
“嗯,知道了,我现在就赶过去。”
柳弈对总值说道:“不用派车来接我了,我自己开车过去更快一点,麻烦把地点发到我的手机上。”
电话对面的女孩儿干脆地应下了,然后挂断了电话。
三秒钟后,短信提示音响起,柳弈的手机接到了定位信息。
小地图上明晃晃一个红色坐标——鑫海大学龙湖校区。
第148章 6.Insidious-07
11月27日, 星期天。
下午一点五十分。
柳弈赶到鑫海大学龙湖校区的时候,旧校舍的隔离带已经拉起来了。
虽然无法靠近旧校社,但学生的好奇心是无限的, 这会儿还有不少人聚在隔离带外探头探脑、议论纷纷,人人手里都拿着手机,也不知道到底拍了多少照片,现在谣言又在学校里传成什么样子了。
柳弈排开聚拢的人群, 进入了隔离带。
有另一位法医已经站在门口等他了。
不是彭法医, 而是科里最年轻的女法医沈青竹,看来今天是他俩搭的班。
“柳主任, 现场在一楼最边上的一个教室。”
沈青竹迎上来, 迅速说明情况:“死者一男一女,女生已经确定是本校学生了……问题是那个男死者……”
柳弈追问:“哦?男死者怎么样了?”
沈青竹的眉心拧了起来, “他的脸被砸烂了,双手指纹也被火烧焦了。”
柳弈:“……”
就这两句话的功夫, 柳弈和沈青竹已经来到了旧校舍的正门前。
沈青竹下意识抬脚就要迈过门槛。
“稍等。”
柳弈叫住了她。
他在旧校舍的门前停了下来。
旧校舍的大门一共有两层,内层是很常见的木板门, 不厚也不薄, 是家用门的标准厚度;外层则是那种平行拉拽式的铁闸门,此时两扇门都是大敞着的。
“这门, 平常是锁着的对吗?”
柳弈记得自己第一次来龙湖校区上课时,就有学生如此告诉过他。
“没错。”
回答他的声音,柳弈闭着眼睛都能听出来。
“戚警官。”
柳弈回头朝来人点了点头,语气和表情十分公式化, 但微微弯起的双眼漾着亲密的笑意。
戚山雨走到他身旁, 接着他刚才的提问继续说了下去:“学校的保安很明确地告诉我们,这两扇门平常都是上锁的, 钥匙放在校务处的柜子里。”
“门锁没有被破坏过的痕迹。”
柳弈凑近锁头,仔细地看了看,“看起来也不像是硬撬开的。”
戚山雨肯定了他的推测:“嗯,没错。”
柳弈抬头,“有外部侵入的痕迹吗?”
“有。”
戚山雨回答:“后面有一扇窗的玻璃被割开了,切割得很专业,看起来像是惯偷的手法。”
柳弈:“哦?”
这个回答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让他下意识地连声调都提高了。
戚山雨:“很奇怪,对吧?”
柳弈轻轻一颔首,“是啊……太奇怪了……”
夫夫两人实在太有默契了,所以他们自己完全没意识到,二人在对话时经常会给旁听者仿佛打哑谜般云里雾里的感觉。
沈青竹是个耿直的急性子,不懂就问,半点不带犹豫的:“哪里奇怪了?”
“死者的组合很奇怪。”
柳弈回答:“女孩是本校的学生,门没被撬,但窗户却有惯偷熟练切割窗玻璃的痕迹……假设弄开窗户的就是凶手好了,那么这两名死者又是怎么进来的?”
“哦!”
沈青竹很聪明,一听就明白了,“男的我不知道,但女生应该不会是爬窗进来的。”
她回头指了指走廊的窗户, “窗台挺高的对吧?那姑娘穿了一条很修身的一字裙……”
接着她又在自己的小腿上比划了一下,以同为女性的经验说道:“裙摆长到这里,除非把裙子撩到大腿根那儿,不然根本爬不了窗的。”
说完,沈青竹耸了耸肩,“不过那样多狼狈多不雅观啊,除非有非常必要的理由,否则我很难想象哪个女大学生愿意这么干就是了。”
“没错。”
柳弈很同意姑娘的意见,指向敞开的大门,“小沈,你仔细检查一下这扇门,看看有没有可疑的指纹或者别的痕迹。”
“明白!”
沈青竹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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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弈跟在戚山雨后面,穿过一楼的玄关,来到旧校舍后方的走廊上。
一拐进走廊,他就闻到了熟悉的臭味,不算浓烈,但只要一闻就知道那是蛋白质腐败的气味。
“人死了多久了?”
柳弈问戚山雨。
戚山雨回答:“你们的彭法医说死了应该有两三天了。”
现在是十一月底,位于祖国南方的鑫海市虽比盛夏凉快多了,但日间气温仍然有二十五六度,晚上也有个十五六度的样子,遗体放上两三天,腐败发臭并不奇怪。
案发现场是一间教室。
与上大课用的阶梯教室不同,这间建筑物虽然是旧校舍,不过看来是小班教学时用的,并不算很大。
因为地面铺了边长九十厘米的标准地砖,所以数一数砖块数量就能知道,这间课室长约九米,宽约六米,室内面积大约五十多平米的样子。
此时这里的家具所剩无几,只有角落里还搁着一溜没带门的储物柜,黑板前还有一张很旧的木制讲台。
柳弈一进门,首先看到的就是灰色瓷砖上的斑驳血迹。
“柳主任,你到了。”
彭法医正蹲在墙角做血痕采集,听到脚步声回头,因为两手都在忙碌,只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而戚山雨的搭档林郁清则在旁边帮忙。
“两具尸体,一具在后门那儿……”
彭法医是个有些胖的中年人,长了一张很和气很讨喜的圆脸,脾气和外貌一样温吞,因祖籍所在地的方言的特点,说话有很重的后鼻音,还会习惯性地把句末的尾调拖长。
“另一具在这里。”
说罢,他让开了半个身位,让柳弈可以看见被他挡住的死者的头部。
柳弈快步走到彭法医身旁,蹲下来查看死者的情况。
任何人看到这具遗体,必定会被他面目全非的头部吸引全部的注意力。
很显然,杀人犯在行凶后用硬物将死者的头部砸了个稀巴烂,除了能从发型和衣着判断约莫是个二十代或是三十代的年轻男性之外,根本看不出生前半点相貌特征了。
“左侧眼球破裂,鼻骨、颌骨、颞骨多处粉碎性骨折,多颗牙齿脱落,面部骨性结构遭受严重破坏。”
在柳弈赶来的这一个半小时里,彭法医已经将现场勘察得差不多了,“砸得太烂,反正我实在看不出他原本长什么样了。”
说罢,他又朝旁边抬了抬下巴,“是用那个灭火筒砸的,上面沾有大量的血迹,不过我们没在上面采到指纹。”
柳弈顺着彭法医的指点看去,果然看到一个陈旧到一看就报废多年的灭火筒立在墙角。
灭火筒表面的红漆掉得斑斑驳驳,露出了底下锈迹斑斑的罐身,灭火筒的一角已经瘪了下去,上面深褐色的干涸血迹与铁锈融为一体,不凑近了看几乎难以分辨。
从地上放置的标记和比例尺来看,它本来应该斜斜地倒在距离墙壁十多厘米的地板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笔笔直地立在墙边——大约是彭、沈两名法医采了指纹后,才把它挪到那边去的。
虽然没看到灭火筒的原始状态,不过没关系,他们肯定已经拍照存证了,回头看看照片也是一样的。
柳弈熟练地戴上手套,抓起了男死者的手腕。
果然,就如沈青竹告诉他的那样,死者的十指指腹一片焦黑,从不规则的烧伤痕迹来看,大概率是用明火燎出来的。
“毁尸灭迹,隐藏身份。”
柳弈蹙起眉:“很熟练的手法。”
“没错。”
彭法医叹了一口气:“所以我才打电话把主任你给喊过来了。”
虽然现在DNA检验技术已经很成熟了,只要一点点DNA的片段就能确定一个人的身份。
但用DNA确定某人身份的前提是——公安系统里得有他的DNA信息存档,不然对于身份不明的死者,还是得从颜面、指纹等最基础的个人生物学特征开始查起。
柳弈:“……”
他没有立刻做出评价,而是开始检查死者身上的伤口。
男子穿了一件短袖的浅灰色T恤,T恤心脏位置上印着一个巴掌大的图案,是一颗黑色的五角星以及橘黄色的“BEST”,从款式、剪裁和缝纫来看,八成是淘宝上十九块九一件的便宜贴牌爆款。
而此时浅灰色的T恤已经几乎完全被血迹染成了黑色,血液凝结在衣服上,一碰就簌簌地直往下掉渣。
“我现在一共数出了九刀。”
彭法医说道:“第一刀应该是从背后刺下去的,扎在了肩胛骨上。”
他回头指了指地砖上的星星点点血迹,“然后这人被追到了角落里,无处可逃,又被凶手刺了另外八刀。”
胖胖的法医神色严峻,协助柳弈撩起了死者的衬衣。
果然,男人的前胸、肚腹上横七竖八,深深浅浅都是洞,一看就是刀子扎出来的锐器伤。
有几个洞的周围十分干净,几乎没有血迹,说明凶手补这几下时人已经死透了,心脏停止泵血,自然也就不怎么出血了。
“……感觉像……内讧啊。”
柳弈忽然低声说道。
他的音量不大,只有彭法医,还有就站在两人身后的戚山雨和林郁清能听到。
彭法医眯了眯眼,露出了很感兴趣的表情:“为什么这么认为呢?”
柳弈回答:“因为我觉得,凶手很有可能跟这人认识。”
第149章 6.Insidious-08
对柳弈的推论, 彭法医想了想,“因为犯人的第一刀刺在了他的背上吗?”
“这是其一。”
柳弈点了点头,“其二在于, 这人不像是个学生。”
他抓起凶手的左手,示意众人仔细看他的手指,“食指和中指内侧指节皮肤有明显的烟熏烤导致的色素沉着,这人很可能有长期大量抽烟的习惯。”
众人纷纷凑过去仔细研究起来。
虽然凶手烧掉了死者的指纹, 却没连他整只手指一起烧了, 只要认真观察,排除满手血污的视觉干扰之后, 烟熏后的指甲和指节皮肤黄染的征象还是很明显的。
“还有, 他的右手没有抓笔的痕迹,但手部皮肤粗糙, 双手手掌……尤其是右手虎口处有明显的胼胝,看起来更像是个体力劳动者。”
柳弈将手电筒交给身后伸着脑袋的林郁清, “小林子,麻烦帮我打个光。”
林郁清连忙照做。
柳弈将男死者的左手举到了光柱下, 示意众人看他的食指外侧皮肤, “这里有好几道陈旧的锐器伤,对吧?”
那几道伤口斜斜地排列在死者的食指外侧到虎口上缘处, 方向相似、角度相同,好似曾经在同一个地方反复受伤,好几道疤几乎都叠在了一起。
戚山雨:“像是农具弄出来的伤口。”
“没错。”
柳弈点了点头,“应该是割草的镰刀。”
从上生活在大城市里连镰刀的实物都没摸过的小少爷林郁清张了张嘴, 面露惊诧, “你们怎么知道的?”
戚山雨:“小学跟我爸回老家时帮忙打过猪草。”
柳弈:“我留学那会儿见过一个农场工人手上有类似的伤。”
“哈哈哈,没错, 这确实很像镰刀的割伤!”
彭法医在旁边笑了起来。
笑完了,他也给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过看这疤痕的颜色……估计得有十来年了吧?”
死者左手指节上的几道割伤虽层层叠叠,但实际上很不显眼,要不是林郁清举着手电给它们打光,几乎很难被人注意到。
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些疤痕组织已经完全泛白,边缘的高度与正常皮肤平齐,几乎只剩下一点儿微妙的色差了。
这是陈旧疤痕才会有的特点,彭法医根据自己的经验判断,三五年犹嫌不够,怕是得要十年以上才能恢复到这种程度。
“唔……”
林郁清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这人看打扮还挺年轻的,算他三十岁好了……”
小林警官迅速总结归纳了一下死者的人物侧写:
“手上有老茧和农具伤,死者家里应该是务农的,他从小就要帮忙干活。不怎么用笔,还大量抽烟,确实不太像是个大学生……凶手的第一刀是从他背后下的手,说明他当时近距离背对着凶手,而且应该没怎么防备对方。”
林郁清想了想,“确实,柳哥说得对,他很可能跟凶手认识!”
“还有一点。”
柳弈提醒道:“凶手毁坏了他的颜面和指纹。”
“哦对!”
林郁清明白了,“凶手大概率清楚对方进没进过局子,要不然也不用费劲巴拉折腾这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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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查完男死者之后,柳弈再去查看女死者。
比起面目全非的男死者,姑娘的死相相对正常一些,但也足够恐怖了。
她同样是被乱刀刺死的。
姑娘约莫二十刚出头的年纪,穿这一条包臀的紧身A字裙,确实如沈青竹所言,应该是很不方便做大跨步的动作的,就更别说是爬窗这类的高难度姿势了。
尽管面孔被血污和眼泪搞得一塌糊涂,还因为遗体开始腐败而长出了青蓝色的血管网,但仍能看出她生前应该是个相当漂亮的姑娘,而且还化了很精致的妆容。
这时被柳弈吩咐去采门窗指纹的沈青竹刚好回来,柳弈招手请她过来,“小沈你来看看她这妆。”
沈青竹闻言凑过来,同时还将自己的发现简单交代了一下:“柳主任,正门那儿的指纹明显被人擦拭过,我只采到了附近的几枚,而且部分还不完整。”
她顿了顿,“另外,还有几枚指印,只是‘指印’而已。”
“哦?”
柳弈眨了眨眼,“你的意思是……对方戴了手套?”
沈青竹点头:“是的,应该是纤薄的橡胶手套留下的指印。”
柳弈微微挑了挑眉。
其实光是沈青竹刚才那两句话透露的信息就足够他们研究好久了,不过这些都可以等到稍后再说,倒也不用急在这一时。
于是他暂时把疑问按捺下去,先让姑娘帮忙看看女死者的妆容。
“没错,这姑娘化了一个很精致的妆。”
沈青竹仔细研究了一番之后,向一群完全不通化妆之道的男人简单说了说自己的观察结果:“你们看她的眼影,大地色打底,眼皮中间上了细闪高光,眼尾补了一抹胭脂红……眼线也勾勒得很精致,还涂了睫毛膏。”
她评价道:“光是这眼妆技术,应该已经超过大部分大学生的平均水平了。”
“小沈法医说得没错。”
一旁的林郁清补充道:
“这姑娘名叫纪秀慧,我们在另一个房间找到了她的书包,里面有她的饭卡。我们已经找她的辅导员和班长问过了,确认就是本人没有错。”
小林警官的记忆力非常好,资料看一次就过目不忘。
纪秀慧是2×级新媒体艺术专业的学生,今年大三,前两年都在鑫海大学东城校区上的课,今年九月份开学才随着整个新媒体专业一起搬到龙湖校区来。
“纪秀慧她们班的班长刚好是她的室友,那姑娘说纪秀慧两天前的晚上给她发了微信,说自己这几天有个实习的面试,需要请几天假,不回宿舍了。”
新媒体艺术专业大三的课程本来就比较轻松,学生们大都开始搞一点副业,做剪辑的做UP主的当主播的搞营销的参演短剧网剧的应有尽有,学习氛围本就比较松散,老师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般不会狠抓出勤率。
且实习期快到了,学生们都忙着联系实习,因为面试某个offer几天不来上课甚至干脆直接搬出去住的比比皆是。
是以班长收到了纪秀慧的微信后还稍微惊讶了一下对方竟然还记得提一嘴让她帮忙请假,然后就很自然地把这事儿给抛在脑后了。
“两天前……那就是周五晚了。今天才是周日,他们还没上课吧?”
柳弈问:“所以也没人发现她失踪了咯?”
林郁清点了点头。
“而且她们的寝室不用查寝,老师们根本不知道‘丢’了一个学生,寝室的小姐妹也以为纪秀慧在面试,连微信都没给她发过。”
“……”
柳弈不说话了。
彭法医在一旁接过了话头。
他的语调慢悠悠的,说出来的话却很一针见血:“问题是那‘请假’的短信,到底是不是她本人发的?”
“没错。”
沈青竹明白彭法医的意思,因为刚才就是她做的初查,“纪秀慧在死前跟人发生过关系。”
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们没找到她的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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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收敛了纪秀慧的遗体之后,柳弈等人又去了发现死者书包的那个房间。
纪秀慧的书包放在走廊另一侧的一个房间里,与她遇害的课室几乎完全呈对角线。
那个房间只有四或五平米大小,看起来像是个小会议室或是办公室,当然现在已经腾空了,只在角落里放了一张皮质木扶手的沙发,角落里还有一张双层的小推车,看起来像是做实验用的那种移动小车。
“她的包就放在这里。”
戚山雨指了指小车的第二层。
柳弈:“……好干净啊,这个房间。”
他转头看向戚山雨:“像是专门收拾过的。”
戚山雨点了点头,显然他也有同感。
这里原本是一所理工类的大专,在四年前被鑫海大学吞并后开始改建,这栋旧得跟危楼似的旧校舍也就不再有人使用了。
以一间空置了四年的房间而言,这里实在太过整洁了,不仅沙发和小推车擦得干干净净,连地砖都像是专门擦过的,虽算不得一尘不染,但至少不是一间会弄脏衣服裤子的废屋了。
柳弈压低了声音,目光四处扫视,打量着室内的环境:“虽然简陋了点,但干净、隐蔽又安静……看起来是个很不错的幽会地点呢。”
众人:“!!”
在反应过来柳弈的意思之后,人人都面露惊骇。
林郁清:“柳哥,你的意思是纪秀慧跟某人在这里约会?”
“嗯。”
柳弈点了点头,“而且看起来应该不是第一次了。”
比起对面那间大得缺乏安全感的课室,这个房间不仅大小正好,而且窗户朝向内侧围墙,罕有人至,最重要的是居然还有窗帘没撤,实在是不方便到外头开房间的贫穷大学生的最佳幽会场所。
“既然是幽会,那就得有两个人……”
沈青竹左右四顾,眼神灼灼,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这么说,这里很可能有另一个人的生物学痕迹咯!”
第150章 6.Insidious-09
在校女大学生在校园中遇害, 舆情必然为之沸腾,案子是一天也不能拖,能多快破案就得多快破案的。
因为犯罪现场在大学里, 光是勘察环境就相当费劲儿了。
从俯瞰的角度来看,这栋教学楼是个笔直的“一”字形,柳弈他们进来的大门位于“一”字南端的正中间,进去是一个正方形的廊厅, 左右则是通往两翼的走廊。
而那扇被割开的窗户在正对大门的廊厅的对侧, 靠近校园新建的围栏。
窗外是一大片还没整理的草地,杂草丛生长得能有人的膝盖高, 草丛里还有半指长的大蚂蚱乱跳, 平常就算是学校里公认最皮的学生也不会闲着没事跑进草丛里自讨苦吃的。
然而现在却有人穿过高草,来到这扇窗户下, 然后以很专业的手法切开了窗玻璃,闯入了这栋没人愿意来的老校舍。
“确实是相当专业的切割手法。”
柳弈看着窗玻璃上那半月状的缺口, 感慨道。
凶手在窗栓旁割开一个刚好能伸进一只手的切口,这样就能用最小的动静和最快的速度弄开窗户, 还不用担心碎玻璃茬儿会割伤自己。
“找过了, 没有指纹。”
负责采集指纹的沈青竹对众人说道,“不过我在窗栓上采到了‘指印’。”
一般来说, 人的手之所以会留下指纹,是因为皮肤会分泌油脂和汗水,其混合物便会黏在物品表面,形成一个个指纹。
而手套是不会分泌油脂的。
如果窗栓沾上了指印, 只能说明开窗的人的手套表面沾上了什么带粘性的物质了。
除了已被采样的指印外, 众人还在窗台附近发现了入侵者的脚印。
这几天鑫海市的天气不错,秋高气爽, 没有下雨,窗外草地上的泥也结得邦邦硬,即便入侵者在上面走过,沾在鞋底的土也不算多。
不多,但也足够在脏兮兮的废屋地板上留下可以辨识的足迹了。
众人找到的脚印一共两组,从鞋子的款式、大小和步幅跨度来看,二者皆属于成年男性。
这倒是刚好与“穿着修身A字裙的纪秀慧应该不会翻窗”的推论相吻合——姑娘和这俩入侵者不是一块儿进来的。
“这组脚印应该就是男死者的吧?”
林郁清发挥自己的良好记忆力,几乎是立刻就认出了其中一组脚印的式样,“板鞋,前脚掌有两排‘闪电’纹。”
“嗯,应该是这样没错。”
柳弈同意小林警官的判断,“问题是这组……”
他点了点另一组鞋码大一号的脚印,“这又是属于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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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众人又循着入侵者踩倒的杂草的痕迹在旧校舍外展开了搜索。
说实话,这对于他们来说稍微有点儿困难。
虽然龙湖校区现在的学生人数不算太多,但今天是周日,孩子们基本上不用上课,一听旧校舍出了命案,都忍不住跑来看热闹,隔离带范围进不去,但在周边晃悠晃悠总是可以的。
然而学生们以为的“周边”,实际上很可能与凶手经过的轨迹重合。
警方一路搜寻勘查时,附近都远远缀着一群看热闹的学生,
柳弈还在其中看到了几个眼熟的小朋友,依稀是被他教过几节课的医学系的同学,与他目光相触时,还朝他兴奋地直挥手,仿佛恨不得柳弈立刻把他们喊过去问话。
“……对了,刚才忘记问了,现场的第一发现人是谁?”
柳弈转开视线,不去看那几个在人群里上蹿下跳的皮猴子,转而问戚山雨。
“严格来说,第一发现者有两人。”
戚山雨回答:“一个是应用物理专业的大四女生,另一个是学校里的保安。”
接着他告诉柳弈,那女生为了准备考研,最近一段时间天天大早上的拿着单词本背单词。
为了找一个清净的大声说话也不会干扰到其他人的地方,她经常到这附近溜达,一边散步一边背词。
结果今早她经过旧校舍的时候,冷不丁发现铁闸门内侧的木门似乎开了一条缝。
因为经常到这附近来,而且好奇心作祟之下,姑娘也曾经试着拉拽过旧校舍的铁闸门,亲自确定过门确实是锁着的,现在忽然瞧见门开了一条缝,自然不可能不好奇。
不过当时她以为可能有校工进去拿东西或是搞卫生什么的,没想那么多。
姑娘好奇地凑过去看了看,确定内侧的木门确实开了之后,她伸手将门推开了。
门内静悄悄的,不像是校工来整理东西的样子。
或许是出于某种警惕又或是某种直觉,她喊来了附近的保安。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们刚好走到校区后门的保安值班亭,戚山雨抬手一指:“喏,就是那位。”
柳弈进屋一看,果然看到一个身穿制服的年轻人在角落里猫着,旁边还守着个民警。
柳弈一下子就认出来了——那保安正好是柳弈上次碰到的那位帮他守着车子的热心小哥。
“哎呦柳老师!”
保安小哥也认出了柳弈,“唰”一下站了起来,面露惊诧。
他上下打量柳弈身上的外勤服,眼神犹疑,“原来柳老师你是警察?”
“不是,我是法医。”
柳弈朝小哥礼貌的一笑,示意对方不要拘谨,坐下说话,“说说你今天发现尸体的具体情况吧。”
这问题,保安小哥今天已经向不同的人重复了不知多少遍了,他本来就是嘴皮子利索的,一套词儿又反复练习了若干遍,是当真张口就来,语气语速都像极了说书的调调。
“这星期我负责值后门的早班,每天七点半到岗,和同事老陈交班,就一直跟平常一样早上在这间门卫室值守。九点刚过吧,那姑娘跑来跟我说旧校舍的门开了,我还以为听错了呢,不过俺寻思着接到报告不能不去看一眼啊,就和她一起去瞧瞧了……”
巴拉巴拉一通下来,柳弈听懂了。
小哥被那位物理系的大四女生叫到了案发现场,确认内侧的木门确实开着之后,就伸手拉了拉铁闸门。
结果铁闸门居然也没锁,轻轻松松地就让他给打开了。
“请稍等。”
柳弈抬手比了个暂停的手势,打断了保安小哥的讲述,“你确定自己很轻松地就拉开了铁闸门吗?”
小哥点头。
“门就是虚掩着的,都没扣进锁眼里,我一拉就开了!”
他回答得很肯定,同时戴着白手套的双手下意识地比了个拉门的姿势。
柳弈的视线落在了他的手套上,停了三秒钟,又不动声色地移开,“然后呢?”
“然后我和那学生就一起进去了!”
小哥一边回答,一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也幸好有人跟我一块儿进去!不然地上躺俩尸体,就我一个人,怕是得吓死!”
保安小哥说自己进入旧校舍后,首先试着叫了几嗓子,看看还有没有人留在室内,无人应答之后,决定在楼内简单巡视一番,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这一走,当然就发现了异常。
他们找到了躺在走廊西侧的教室里的两具遗体。
“你们有没有靠近过尸体?”
柳弈问保安小哥。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保安小哥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几乎晃出的残影,“那、那女孩子……呃,是女孩没错吧,她就躺在门边上,脚都伸到门外了,我们远远看一眼就知道那儿躺了个人啊!再加上她浑身血淋淋的,我、我们都没敢靠近,就站在窗户边上看了看,然后直接就跑到门外打110了!”
柳弈的目光转向戚山雨。
戚山雨很轻地点了点头。
于是柳弈移回目光,又问了保安小哥几个简单的问题之后,转而问道:“你们这儿的监控摄像头分布是怎么样的?”
“说到这个!”
保安小哥立刻就精神了,“我想我可能找到犯人了!”
说着,他坐到电脑屏幕前,一边操作鼠标一边朝守在旁边的民警抬了抬下巴,“我刚才检查监控记录的时候这位警察叔叔也在的啊,他可以证明啊!”
——倒是挺谨慎挺周到的性格。
挤在保安亭里的一众警官法医心里都如此想到。
只见小哥点开了一段录像,然后拖动鼠标,将进度条拉到了大约四分之三的位置。
“我们这台电脑能查阅监控记录,不过没有删除的权限——具体监控存哪儿你们得找保安部的负责人问一问,不过我猜应该是存云盘的吧……”
保安小哥说着,手指一点,按下了播放。
所有人都凑了过来,脑袋挨着脑袋,试图看清小小的屏幕上显示的内容。
监控摄像头是夜视模式,拍到了一段长长的围墙和后门侧面的柱子。
前面大约十来秒的时间,画面几乎完全静止,只有院墙外的树枝在秋风中左右摇晃的光影变换能证明视频仍在播放之中。
接着,画面里出现了一个男人。
那人将外套脱了下来包在了头上,阴影将面部挡得严严实实。
然后那人仿佛一只灵巧的猴子般攀住了围墙外的大树,也不知脚下踩着什么地方,反正几下扑腾就上了树,身影完全消失在镜头里。
几秒后,监控的画面猛地动了。
它直接移动了一个巨大的角度,等镜头重新静止之后,已经转到了围墙的另一侧。
第151章 6.Insidious-10
柳弈让保安小哥把录像往前倒了一小节。
屏幕里的男人面朝镜头, 身材精瘦,手臂肌肉紧实,从他上树的架势来看, 身手十分矫健。
青年的脑袋被他用自己的外套遮了个严实,至少在目前这个显像设备的条件下,众人是无法看清他的脸的。
不过他打底的衣服在夜视镜头下虽然分辨不出颜色,但色阶应当比黑色浅、又比白色深, 左胸上还有一个不算很大的图案, 模模糊糊的不甚分明。
可即便如此,那个体型、那身衣服, 还有衣服上的图案的位置和大小, 还是让众人一下子就联想到了刚刚才被送上运尸车,现在估摸着还在前往法研所的半途中的那具男尸。
“……看来那人确实是从校外来的啊。”
林郁清眯着眼睛仔细地辨认着屏幕里那不甚分明的人影, 又去看右下角显示的时间:
“11月25日,一点三十五分……星期五的凌晨啊。”
他转向彭法医, “时间对得上,对吧?”
彭法医点了点头。
小林警官说得含糊, 不过众人听懂了。
彭法医在现场初检时判断两名死者死了有两三天, 确实与灰T恤的男死者入侵校园的时间相吻合。
可如此一来,由女学生纪秀慧的手机发出的请假短信, 就显得愈发可疑了。
不过这些疑点都可以留待之后慢慢调查,没必要在这里讨论。
于是戚山雨指了指屏幕,问保安小哥:“拍到这段录像的摄像头在哪里?”
“就在后门边上!”
保安小哥迅速起身,“我带你们去吧!”
说罢就要带着众人离开保安亭。
“稍等。”
柳弈却开口叫住了他。
“你这手套是跟制服配套的对吧?”
他笑着指了指保安小哥的双手, “上次你帮我看车子时好像也有戴吧?平常上班时就戴着?”
“对啊。”
保安小哥挠了挠头, 一脸不明所以,“我们领导在这些地方管得挺严的, 着装不规范被他抓到了可是要罚的!一次扣一百呢!”
柳弈笑眯眯地朝他伸出手:“你这手套可以借我研究一下吗?”
保安小哥的眼神愈发迷茫了。
“可以是可以……”
他一边脱手套一边碎碎念:“不过我这套衣服就配了这么一双手套……柳老师,你得替我跟领导报备一下啊,不是我着装不合规,是真的没备用的……”
态度瞧着虽有些不大情愿,到底还是什么都没问,直接就把手套摘下来交给了柳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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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27日,星期天,傍晚六点四十五分。
现场勘察结束后,柳弈、老彭和沈青竹三个法医先回法研所,而戚山雨等各位警官则还有很多人要逐一问话,不知还要在学校留到几点。
鑫海大学龙湖校区距离市中心实在太远了,柳弈还在车上时就接到了他们所长的电话。
对方先是问了问案件的概括,然后话锋一转,提醒柳弈这案子其中一名死者是在校大学生,社会影响很大,必须谨慎对待,协助刑警迅速破案,绝对不能在他们法医这儿出岔子。
言下之意,就是你们辛苦辛苦,今晚通宵也得把尸检给他们做完了!
对于所长这个没有明说的加班要求,柳弈只笑了笑,回答了一句“嗯,我知道了。”
晚上八点,车子抵达法研所。
柳弈几人草草吃了点晚餐就直接换衣服上台,准备进行尸检了。
小江同学今天本和女朋友在外幸福地度周末,被他老板一个电话叫回来帮忙,虽觉十分痛苦,但听说现场在大学里,其中一个还是学生的时候,便凭着二十年网龄的时事敏感度意识到这案子会有多受关注,立刻什么怨言都没有了,麻溜儿打车回了法研所,甚至还记得在楼下给已经忙了半日的前辈们每人带一杯咖啡。
为了节约时间,提高效率,他们在最大的一间解剖室里进行尸检。
这间解剖室可以同时容纳两张解剖床,柳弈和老彭一人负责一具遗体,沈青竹和江晓原从旁协助。
这样不管哪边发现了问题,都可以及时与另一边的解剖结果互相对照。
柳弈负责解剖那名脸孔被砸得一团稀烂的无名男尸,而纪秀慧则由老彭和沈青竹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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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清理和擦拭干净了血迹之后,男死者躺在解剖台上,被重物砸得一塌糊涂的脸就显得愈发狰狞了。
他的颞骨和鼻骨薄弱处粉碎性骨折,颜面中央部分不规则地凹陷了下去,一只眼球破裂,另一只眼球被青紫的淤痕包裹住,估摸着就算用计算机尽量进行图像修复,颜面识别系统怕是也很难分辨出他到底是谁了。
除此之外,男死者的颌骨同样多处骨折,七颗牙齿脱落,柳弈在案发课室的瓷砖上发现了两颗,现在又在死者的口腔和喉咙里找到了剩下的五颗。
“面部多处骨折,出血量却不多,而且牙齿全在口腔和喉咙里,并没有咽下去。”
柳弈将死者断掉的牙齿一颗颗捡出来,排在托盘上,“凶手动手砸他脸的时候,死者肯定已经死了。”
江晓原一边记录牙齿的数量和它们本应所在的位置,一边发表自己的想法:“凶手应该挺高大挺有劲儿的,对吧?”
他看着那张被重物生生砸得陷进去一块的脸,仿佛患肢疼一样龇了龇牙,“把别人的脸砸成这样,还真狠啊!”
守着他们做尸检的警官是市局今年才刚调回来的新人,资历比小林警官还浅,这会儿法医们的工作他插不上手,便试着拎了拎那个灭火筒。
那是一个老式的灭火筒,不知在旧校舍里放了多久,早就生锈报废了。
然而那灭火筒旧归旧,因为是公共区域的消防设备,体积和重量都不小,警官掂量了一下,入手估摸着得有十斤重,要抡着这么一块铁疙瘩,一下一下直到把人的脸砸烂,确实很需要一点儿力气。
“可惜监控里只拍到了这个人。”
柳弈掰开死者变形的下颌,仔细检查他的牙齿。
“多颗龋齿,基本都没有处理过,口腔卫生不怎么样……下颌左侧第三磨牙萌出,右侧第三磨牙因横向阻生半萌出,上颌的两颗第三磨牙刚刚露了个头……”
他说出了自己对于死者年龄的初步推测:
“大概在十八到二十五岁左右吧。”
所谓的第三磨牙,也就是俗称的“智齿”,它们一般在成年后开始萌出,二十五岁左右萌出完毕。从死者的口腔来看,他的四个智齿还有两只仍然在长,说明年纪确实不大,应该在智齿萌出的年龄段内,最多不超过三十岁。
这倒是和他身上T恤、裤子和鞋子的款式挺相符的,看着就像是没什么钱的年轻人会选择的便宜货。
少了衣服的阻碍后,男死者身上的伤口就愈发分明了。
从特征性的盲管创口来看,致命的凶器定然是一把刀子,探针探出的最长深度是十二厘米,说明刀刃至少在十二厘米以上。
另外,柳弈和老彭对照了一下两名死者的伤口形状,发现一个很有趣的事实——虽然两人都死于刀刺伤,但杀死女生纪秀慧的刀子,和杀死无名男死者的刀子并非同一把。
男死者的创口成两端对称的两头尖中央宽的梭形,说明刀具是两侧开刃的类型,比如军刀或是匕首一类的刀子。
而纪秀慧身上的伤口却呈现典型的锐角三角形,一侧底部平坦,另一侧创口尖锐且平整,证明这应该是刺刀、水果刀一类的单刃穿刺器。
沈青竹正在给伤口拍照,闻言抬起头,“问题是,不管是双刃的还是单刃的凶器,我们在现场都没找到。”
柳弈他们非常仔细地勘察过案发的旧校舍及周边区域,甚至连附近的垃圾桶都没放过。
然而很可惜的是,他们没能找到任何疑似凶器的刀具,或是可能是凶手丢弃的诸如用过的手套、沾血的纸巾之类的可疑物品。
“是啊。”
老彭也叹了一口气:“不止凶器,那小子的外套也丢了,估计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都被凶手给带走了吧!”
在监视器里,柳弈他们分明看到这个穿灰T恤的小子用一件深色的外套包住脑袋遮了脸的,但后来他们哪里都没找着那件外套,问了这几天负责清理公共区域的保洁人员,也纷纷称自己没见过那么一件衣服。
“现在只能看出这男的挺年轻的,手脚看起来像是习惯了干粗活的,早年应该务过农……还有牙蛀了也不去补,没有口腔卫生的概念,经济情况应该不太宽裕……”
毕竟很快就要毕业了,江晓原的目标是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优秀法医,于是处处留心柳弈在工作时的样子,也试着像他老板一样总结归纳,进行受害人或是罪犯的人物侧写。
“……嗯,你们不是说他爬树跳上墙头,把墙上的监控给扒拉走了吗?”
江晓原说道:“这么说他身手应该很灵活咯?还会用玻璃刀割开窗户……听着……感觉像个惯偷啊?”
“可是惯偷一般不敢伤人。”
旁听的警官听到这里,忍不住开口说话了。
他调到警局前做了两年的基层民警,辖区刚好是小偷们最喜欢下手的城中村,对此自觉很有经验。
“再说了,他进学校就算是想偷东西,那也该去宿舍吧?跑进废弃的旧校舍里干嘛啊!”
第152章 6.Insidious-11
警官的疑问一提, 大家都沉默了。
到学校盗窃财物的偷儿并不罕见,就算偷不到现金,学生们的贵价电子产品也是很方便偷盗和变卖的赃物。
可是, 就像警官说的那样,即便真有人要偷东西,那也该到宿舍或是办公楼这种值钱物品多的地方去,跑进废墟似的废弃校舍里有什么意义呢?
更何况, 惯偷一般都不会伤人。
毕竟入室行窃的量刑可比持刀伤人乃至杀人轻得多了, 除非穷凶极恶之徒,一般不至于丧心病狂到如斯田地。
这案子蹊跷之处实在很多, 众人暂时按捺下心中的疑问, 继续进行尸检。
“这两人死亡时间应该差不多。”
彭法医在现场时已经初步推断过死亡时间,现在两具遗体都上了解剖台, 他们就能更细致地检查和对比二者的尸体现象,确定死亡时间判断是否有误了。
女学生纪秀慧和不知名男青年的遗体都已出现了腐败迹象, 身体关节尸僵消失,角膜呈现浑浊的不透明状, 胰腺自溶明显, 腐败血管网开始浮现,腹部也出现了尸绿。
结合这几天的气温推测, 柳弈觉得彭法医先前判断的两到三天应该是比较合理的,可惜想要再缩小时间范围,比如精确到小时,恐怕就有些困难了。
“这姑娘手上有好几道抵抗伤。”
彭法医仔细记录着死者身上的伤痕, “右手大鱼际肌上一道, 手腕上一道,左手背上也有一道……而且她身上的刺创和砍创也都集中在颈部、前胸和腹部处……看样子, 凶手应该是正面袭击的她。”
“这么说,凶手很猖狂嘛!”
旁听的年轻警官摸了摸下巴。
这位兄弟本就是个憋不住话的E人,刚好这又是他参与侦办的第一桩凶杀案,尤其显得紧张和兴奋,“凶手是看着对方是个小姑娘无力抵抗,才敢拔刀冲上去就刺的吧?”
确实,从大量案件的统计中可以得知,凶手正面直接袭击受害人的情况通常有几个特征,他们一般手持致命凶器,对自己的体格和力量比较自信,且受害人一般较为弱小,比起成年男性,更多的是女性、老人或是孩童等。
而柳弈负责尸检的那名不知名男青年的情况却完全不一样。
从伤口的生物学反应可以看出,凶手的第一刀是从他背后下手的。
刀尖从右肩上缘斜斜刺入,扎在了他的肩胛骨上,没能突破骨头的坚固防御,只留下一道3.5厘米深的盲管状刺创。
很显然,男青年被袭后带着这个伤口挣扎逃跑了不短的时间,血从伤口渗出,染红了T恤,又顺着脊柱流到了他的裤腰里。
然而凶手的下一刀从斜后方刺在了他的脖子右侧,刀尖扎破了他的颈静脉,一击就直接卸了他的反抗之力。
大静脉受伤虽不至于像动脉那样血飚出一个扇形,但出血量也足够汹涌了。
那个男青年当时应该是用他戴着手套的手捂住了右颈。
柳弈在他的手腕处发现了一圈血液干透后留下的印子,以这圈血痕为分界线,手指、手掌处相对干净,没有沾染多少血污,但腕部以下却有大片干透的血迹,足以看出当时伤口的出血量有多大了。
紧接着,男子大概被凶手追上了,然后他身上接连中了好几下,多半集中在胸部,还有两次扎歪了,戳在了上腹和侧腋上。
在刺到第五或是第六刀的时候,男青年的心脏就已经停止泵血了,然而凶手并没有就此罢手,仿佛为了怕人没死透一样,犯人又再刺了四五刀。
连上先前从后袭击的两下,柳弈和江晓原一共在男死者身上数出了十二刀,这杀人手法实在不可谓不凶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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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沈青竹告诉众人,虽然没有采到精=|液,但种种迹象都表明,女学生纪秀慧在死前确实曾经和“某人”发生过关系。
“不像是强=暴……”
沈青竹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一般来说,非自愿的性=行为很容易在受害人身上留下一些特征性的伤害,法医们若是看到这些伤痕,就能判断死者生前遭遇过什么。
然而沈青竹却没有在纪秀慧的身上发现这些痕迹,至少在尸检的角度来看,女方不太像是被迫的。
“既然不是被迫的,那女死者应该是和什么人在那间破烂的废弃校舍里约会啰?”
旁听的警察同志也做出了和柳弈相似的推测。
确实,这一点都不难猜。
毕竟一个女学生偷偷溜进废弃的校舍里,身上还有刚刚发生过关系的痕迹,最大的可能性便是在那地方与情郎密会了。
至于说为什么明明都成年了可以正大光明的入住宾馆了,好好的床不睡非要跑废屋里折腾,除了“图刺激”这种比较另类的解释之外,更可能的原因有二:一是小情侣囊中羞涩,花不起这钱;二是龙湖校区地处偏僻,想要找个条件凑合的宾馆或许并不容易。
虽然尸检才进行到一半,不过因为这条线索对判断案情很有意义,柳弈还是让旁观的警官给戚山雨打了个电话。
……
“好的,我知道了。”
在得知柳弈他们确定纪秀慧确实在被害前刚刚与人发生过关系之后,戚山雨挂断了电话,回到鑫海大学龙湖校区行政楼二楼的一间小会议室里。
这里是校方专门为调查案件的警官辟出的会议室,方便他们向各个关系人了解情况。
此时坐在戚山雨和林郁清面前的,正好是纪秀慧的几个室友。
纪秀慧住的寝室是四人间,四人专业和班级都相同,既是室友,也是同学。
“……对,就是星期五晚上,我能确定!”
戚山雨折返会议室时,刚好听到其中一个女孩子如此回答。
说话的女孩是2×级新媒体艺术专业3班的班长,跟纪秀慧睡对床,算是关系相对比较亲密的室友了。
周五晚上,正是这位班长收到的纪秀慧的微信,告诉她自己有个面试要请假几天。
“你那条微信没删吧,能让我看看吗?”
林郁清的态度很温和,语气也十分礼貌。
姑娘自然没有说不的道理,连忙掏出手机一通翻找,找出了那日的聊天记录。
林郁清接过班长的手机,把它放在茶几的桌面上,再打开自己的手机,拍下了屏幕上的聊天记录。
纪秀慧的微信在班长的微信里直接备注了名字【秀慧】,她的请假短信是在11月25日,也就是周五晚上的九点二十三分发出的,只有一条:
【老班,我要到T市参加个实习面试,这几天就不回寝室了。请你帮我给导员请个假,谢谢。】
大约十五分钟之后,班长回了她两个表情包,第一个是个噘嘴眨眼的小姑娘,边眨眼边说“羡慕”;再就是某知名宫斗剧的贵妃娘娘的高贵冷艳脸,下面一行小字——“知道了,跪安吧”。
未免遗漏内容,林郁清伸手在屏幕上划拉了一下,确定接下来纪秀慧没有再给班长发过信息之后,才转而去看前面的内容。
虽说二人是室友,处得也不错,但从微信对话的频率和内容就可以看出,纪秀慧和班长的关系完全称不上“密友”。
二人先前的对话并不多,且大都很简短,多数是一个人提醒另一个人班上或是寝室的事务,还有一个拜托另一个帮忙捎带东西或是请个假之类的琐事。
可能因为是新媒体专业的学生,纪秀慧和班长两人的表情包存量都非常惊人,是以二人对话基本都以斗图告终,林郁清划拉屏幕一路刷下来,觉得差不多就是图片里夹一两句话的程度了。
看完聊天记录后,林郁清将手机还给了班长,然后转头看向旁边的另外两名女生,“你们这几天有收到过纪秀慧的联系吗?短信、微信或者电话什么的都算。”
另外两名室友彼此对视一眼,然后一同摇头。
她们俩跟纪秀慧没有矛盾,相处得也算和谐,但论关系,只能算是一个寝室里住着的室友,平常很少一起活动,就更不提有多深厚的私交了。
“……呃,对了……”
这时,一个将头发染成栗子色的女孩抬了抬手,示意自己有话要说,“我虽然没收到秀慧的联系吧,不过星期四那天晚上,我跟她说过话。”
“哦?”
林郁清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你能说说具体情况吗?”
“是这样的……”
栗子色头发的女生被两位警官盯得有点紧张,垂下了视线,“那天晚上我有选修,所以比平常提早了半小时去饭堂,……”
姑娘虽因紧张而音调发紧,不过毕竟有学新媒体的基础在,她的表达条理分明,很快就说明了情况:
“吃完饭出来刚好在饭堂门口碰到秀慧进来吃饭,她拉着我,问我能不能借她一条项链……”
栗发女孩抬手比了个弯月的形状,“那条项链是个月亮形状的链坠,中间缀着颗蓝色的‘钻石’,我们寝室的妹子都见过的,其实不贵,但挺好看挺闪的,大家都说喜欢……对吧?”
得到了班长和另一名室友的肯定后,她接着说道:
“我当时就问她,你借我项链干嘛?秀慧推了我一下,说‘当然是约会’啊……我就答应她了。”
林郁清确认道:
“那是几点的事情?”
“五点半左右吧。”
栗发姑娘回答得很肯定:
“我六点有课,要回寝室拿书,所以就跟秀慧说我会把项链放在桌子上,她自己去拿就行了。”
女孩顿了顿,接着说道:“等我上完选修回去,那项链已经不在我桌子上了,我猜应该是秀慧拿走了吧。”
第153章 6.Insidious-12
戚山雨和林郁清对视了一眼。
他们在现场勘察搜证了相当不短的时间, 是以十分肯定,不管是在死者身上还是在案发现场,他们都没瞧见有这么一条镶蓝色水钻的月亮形项链。
戚山雨低头给柳弈发了一条微信, 将这个情况告知了对方。
柳弈显然正在忙,没有立刻回他信息。
众人的问询继续。
林郁清问纪秀慧的几个室友,“你们知道纪秀慧的男朋友是谁吗?”
几个女孩一同摇头。
“秀慧她很神秘的。”
班长回答道:
“她把男朋友捂得很紧,连照片都不让我们看。”
林郁清追问:“不过你们确定她有男朋友, 对吗?”
“嗯。”
三个姑娘一同点头, 反应出奇的一致。
“虽然我们都没见过她男朋友,但秀慧跟她男朋友交往了得有快一年了吧?”
这次换了栗色头发的女孩来解释:
“她每周都有一两天会出去约会, 夜不归宿的。”
“对对对!”
寝室里的第三个姑娘剪了一头利落的短发, 她连连点头,“而且我觉得吧, 她男朋友应该挺有钱的,搞不好是个富二代什么的!”
“哦?”
林郁清追问:“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
三个女孩儿交换了一个只有她们自己才明白意思的意味深长的对视。
她们似乎对谈论这个话题有微妙的顾忌, 谁也不愿先开口。
“因为她时不时会秀给我们看她收到的礼物。”
默然了几秒后,最后还是那首先挑起了这个话题的短发女孩叹了一口气, 接着说了下去:
“光是我见过的就有名牌手袋啦、香水啦、口红啦……都是挺贵的东西。哦对了, 她刚开学的时候还带了一个新的iPad回来,那配置差不多要一万块呢!”
女孩斟酌了一下, 选了个较为委婉的表达方式:“我们都知道秀慧的家庭情况一般般,那么贵的奢侈品肯定不会是她自己买的……所以同学里有些传言,说她……呃,说她有个金主男友。”
虽然姑娘的用词比较内敛, 但话里的潜台词已经十分明确, 就是大家都觉得纪秀慧可能被有钱人给包养了。
一直没怎么开口说话的戚山雨蹙起了眉。
他感觉案情似乎跟他们一开始猜想的不一样。
他们刚才已经从辅导员那儿了解过纪秀慧的家庭情况了。
辅导员告诉警官们,纪秀慧的父亲早年下岗后身体多病, 生计全由母亲操持,因为家境拮据,她去年还申请到了助学贷款和奖学金。
知道了被害人家庭经济情况不好之后,警官们理所当然的以为纪秀慧的男友大约和她一样没什么钱,才会选择窝在荒废破落的旧校舍里幽会。
然而现在他们却从纪秀慧的室友那儿得知了一个颠覆了他们先前猜测的关键线索——她的男朋友经常送她贵价礼物,应该相当有钱。
可如果男方当真是个贵公子,又有什么必要委屈自己在旧校舍里幽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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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柳弈听到戚山雨专属的消息提示音,知道对方必定有要事告知,于是让江晓原摘了手套帮他看手机。
每次上台时,为了不让手机沾上乱七八糟的秽物,法医们通常会用一只透明薄膜手套将自己的手机套住。
不过柳弈不止单纯的套手机,他还会将手套朝向屏幕的那面抻得平平整整,再把五指部分拉到背面打结后固定住,从正面看就像给手机加了个磨砂效果的壳子,甚至背后的绑结部分还能充当防掉指环的功能。
作为他老板的小迷弟,小江同学致力于在方方面面模仿柳弈的工作习惯,曾经有一段时间也想连包手机的手法也学了去。
然而事实证明,这种十分有辨识度的包法其实是相当有技术含量的,江晓原看柳弈三十秒就能弄好,以为十分简单,轮到他试着包时,却发现怎么都没法把手机包得那般平整美观。
江晓原拿着柳弈的手机时忍不住翻到背面看了看那结是怎么打出来的,然后举着屏幕在老板面前晃开了锁屏,直接将戚山雨的信息给念了出来:
“‘纪秀慧可能戴了一条项链,吊坠是新月形的,镶嵌有一颗蓝色水钻,请注意寻找’。”
小江同学读完后,疑惑抬头:“我们好像没见过这么一条项链吧?”
众人都摇了摇头。
柳弈暂时停下自己的工作,来到隔壁台前,站到了女死者的头侧,朝彭法医抬了抬下巴,“老彭,我们再检查一下她的脖子。”
彭法医立刻就领悟了对方的意思。
柳弈当然不是说他们会看漏女孩挂在脖子上的一根项链,而是要在她的遗体上寻找链子可能存在过的痕迹。
两人合力将纪秀慧翻成了侧躺的姿势,然后仔细地寻找任何先前遗漏掉的细小痕迹。
果然,柳弈注意到了死者脖子左侧后方有一个很细小的V字伤口,长约一厘米,V字的中心部分蹭破了皮,外侧则只是浅浅的擦伤,血迹凝固后像一条淡得几乎看不清的淤痕,因为位置很靠近发根,所以不仔细瞧就很容易会忽略掉它的存在。
“这伤的形状……应该是链子被扯掉时留下的。”
柳弈比了个“拉拽”的姿势。
“没错。”
这方面,显然经常佩戴女士项链的沈青竹更有发言权:“我猜应该是那种很细的链子,扣子估计也很软,一扯就开的那种S或者W字扣。”
她微微歪着头,凝神仔细想了一会儿,又补充道:“柳主任,既然伤在后脑,还是在发根那儿,我猜当时她应该是躺着的……”
沈青竹指了指解剖床上被打开了胸腹腔的女性遗体,“不然如果她当时是站着的,链子应该滑到她脖子根那儿,拽掉时的伤口就会在比较低的位置了。”
“哦!”
旁听的小警官秒懂:“所以说是先杀人后劫财!”
自从鑫海市市中心禁止摩托通行之后,“飞车党”已成了一个过时的旧日名词了。
不过在警官以前呆过的辖区里,城郊的城中村附近偶尔还是会有那么一两桩趁夜色抢劫路过行人财物的案件,其中就有犯人开着电瓶车飞驰过女受害人的身边时,一把拽掉人家项链的案子。
当时他看过女受害人被链子勒出的伤口,就跟纪秀慧发根那儿的形状很像,只是位置要低得多而已——造成其中差别的原因,应该就是当时那被抢的姐姐是站着的,而纪秀慧却是躺着的。
“嗯,很有道理。”
柳弈点了点头,“如果死者的链子真是犯人在杀人后拽掉的,那就是劫财了。”
江晓原在旁边听得直咂舌,“得是多贵的项链啊?至于为了一条链子捅人十多刀吗?”
他说着划拉开柳弈的手机,“老板,那我给师……戚警官回消息,说在死者后颈发现伤口,项链可能被凶手带走啦……”
“等等!”
柳弈叫住了江晓原,“先别急,我们再检查一下‘这人’的衣服。”
说着,他朝那具不知名男尸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小江同学眨了眨眼,在明白了柳弈的意思之后,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难道说——!”
柳弈摇了摇头,“只是不排除这个可能性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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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女孩子都曾经有过一种经验——出门在外时耳环、手链或是项链之类的细小饰品掉了,捡起来之后没有立刻重新戴上,揣进包里或是口袋里,明明当时放得好好的,结果回头想拿出来时,却发现小饰品不知怎么的神秘失踪了。
在此等情况下,其实只要再仔细找找,就很可能会在包包或是外套的内衬深处发现一个很不起眼的小洞。体积细小又稍有些重量的金属制品很容易顺着这些破洞溜进夹层里,造成“神秘消失”的假象。
法医们当然在脱掉死者的衣服时初步检查过各个口袋了,但如果丢的是一条项链,柳弈觉得很有必要再仔细找上一找。
不知名男死者的外套不见了,周身的衣物很少,只剩一件灰色T恤、一条裤衩、一条漂过色的深蓝的牛仔裤、一对黑色薄袜和一双看着穿了不短时间的板鞋。
因为男青年是被乱刀刺死的,他的衣物——甚至连被牛仔裤遮挡住的内裤都沾满了血污,血液干透后把布料板结成团,一碰就簌簌掉渣,效果非常惊悚。
柳弈和江晓原仔仔细细地检查了牛仔裤的侧袋和后袋,皆没发现破洞,也没有找到那条失踪的项链。
然而两人却有了另外的发现。
“老板……你看他左边裤脚的这片血迹,有点奇怪啊……”
江晓原一边说着,一边将男死者的裤子拿到了一旁的透光台上,尽可能地将干结变形的布料平展开来,然后打开了下方的光源开关,将亮度调整到最高。
柔和的白光透过玻璃照到它上方的裤子上,让布料上的血迹呈现出了鲜明的层次感。
“好明显的两层血迹啊!”
小江同学兴奋地提高了声音,“而且看起来像是第一层干得差不多了,第二层才沾上去的!”
第154章 6.Insidious-13
人们通常会觉得血液就像水一样, 往一块布上倒一次水还是两次水,根本看不出区别。
然而事实上并非如此。
不止是血液,许多液体, 特别是粘稠度比较高的流体,落在布料上之后,即便之后在其上再覆盖上同样的液体,二者也不会完全融合, 依旧留下可以识别的清晰边界。
从前有不少自作聪明的杀人犯在沾上了被害人的血之后, 故意通过抱住尸体或是扑到死者身上等方式,试图用新沾上去的血迹掩盖先前的痕迹, 但只要法医们检查得足够细致, 都能在其中发现猫腻。
现在柳弈和江晓原在无名男青年左裤腿上找到的可疑血迹就是很明显的“两层”。
那片血迹位于死者膝盖的部分。
底下的那层是喷溅状血痕,喷溅点从右到左, 与膝盖水平面呈三十度夹角,血迹微微呈弧线状, 血痕的起始点呈椭圆状,后面象征血流运动轨迹的彗尾长而明显, 从血滴的大小和角度来看, 血流的速度不算太快。
比起动脉受伤后喷出的高速喷溅痕,柳弈觉得它更像是拔出刀子时由刀身甩出的抛物线形血迹。
而叠在这几滴血上的是一块类圆形的血斑, 刚好是人膝盖的形状,感觉像是死者曾经跪在了一小片血泊里。
厚实的牛仔裤被透光台的灯光一照,布料自身的颜色干扰被降到最低,血迹便清楚地分层了两层, 曾与层的边界清清楚楚, 几乎没有互相晕染的痕迹,说明第二层血迹沾到裤子上时, 第一层的血迹基本上已经算是干透了。
“等等……”
柳弈取来了一把镊子,轻轻在牛仔裤的裤腿上点了点,“小江,你觉得这是什么?”
当了柳弈这么久的学生,小江同学早就习惯了他老板的随堂考,一听这句式,立刻连皮都绷紧了。
他凑到灯光前,仔细地观察柳弈镊子尖尖所指的部分。
这一看,还真让他看出了一点儿门道。
同样是男死者的左裤腿儿,在约莫是小腿肚的位置,有两条长约三厘米的并排的“白线”,两条线中间的距离约为两厘米。
更准确的说,像是厚实的牛仔裤布料在什么尖锐的东西上摩擦过以后留下的拉扯的痕迹。
江晓原隔着手套用指腹感受了一下那两条“白线”的触感——摸起来似乎毛刺刺的,跟别的地方的感觉不太一样,应该是表面的织物纤维被刮断了的结果。
琢磨了半天,小江同学实在看不出什么门道,只得犹豫地给出了一个自己听着都有点儿扯的推理,“呃……被钩子刮到的?”
柳弈没有回答是或者不是。
他蹙眉盯着两条刮痕看了片刻,转身到柜子里取来一把黑光灯,并戴上黄色滤光眼镜。
接着它把紫外线照在了裤子上。
柳弈看到,以那两条“刮痕”为中心,周围有一整块淡淡的圆形蓝色光斑,正是某种能在紫外线下发光的液体在布料上晕染出来的痕迹!
他将滤光眼镜递给学生,让江晓原自己看。
看到结果后,小江同学面露惊愕。
他脑中飞快的浮现出常见的能在紫外线上发光的液体——尿液、□□、唾液……感觉哪一种都很难和这两道刮痕联系起来。
“采样。”
柳弈抬起手肘碰了碰还在震惊中的江晓原的胳膊,示意学生回神,“送到楼上去,让‘车展’马上看看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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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28日,星期一,早上七点四十五分。
经过一个周日的发酵,鑫海大学龙湖校区死了一个女大学生的新闻果然在网上引起了风波,说什么的都有,还冒出了好些“知情人士”发布了一些捕风捉影的内幕消息,似乎要把舆情往最容易发生争议的方向引。
沈遵大早上就给忙活了一晚的专案组成员们逐一打了电话,告诉他们不用管那些乱七八糟的网络舆论,市局这边会和网警协调好,他们只需要抓紧调查、尽快破案就行了。
虽说沈遵沈大队长是专程打电话来鼓励他们的,但由于沈遵平日积威太甚,拍桌子的架势太足,以至于宽慰鼓劲听起来都跟威胁恐吓似的,让接到电话的专案组组员们压力山大,连下楼吃个早饭都急匆匆的走路带风,只恨不能肋生双翼直接飞下去了。
小戚警官就是站在早点铺旁喝豆浆的时候接到的他家柳法医的电话。
“喂?”
听筒里传来了恋人的温柔低语,戚山雨听到柳弈问他:“怎么样,昨晚睡没睡?”
“睡了四个小时。”
戚山雨老实回答:“好歹总算没通宵。”
“还行,比我想象中好一点。”
电话那头的柳弈笑了起来,“怎么样,你们这边进展如何?”
听柳弈这么问,戚山雨仰头两口喝完豆浆,把塑料杯丢进早餐店提供的垃圾桶里,避开街上赶早八的人流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回答:
“有一点进展,但还没理出头绪。”
昨天戚山雨他们找了跟纪秀慧关系比较好的同学和辅导员问话,众人都反应说被害者的行事比较神秘,性格也不大合群,平日里没有特别亲密的好友,但也不至于和同学师长交恶,前两年与大家的关系一直维持在一种很微妙的不咸不淡的客套状态。
其实纪秀慧这种长相漂亮、性格又高冷不合群的女孩,在学校的集体生活里是很容易被冷暴力霸凌的。
不过很奇怪的,她在学校里并没有受到针对——至少是没有受到明面上的针对,同学们对她更多的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维持着表面上的友好,不无视也不深交。
这当然不是因为他们班上这群同学人人都道德情操高尚知道不应该欺负人。
在戚山雨和林郁清的细细盘问之下,同学们终于坦白,大家都觉得纪秀慧“背后有人”,所以不敢也不愿意明着招惹她。
学生们告诉警官,纪秀慧成绩在班里只算中游,家庭情况也不时最拮据的一批,直系亲属没有残疾人也不是低保户,原本应该不符合助学贷款和奖学金的标准的。
然而不知道是谁帮她背后做了什么运作,总之一套谜一般的审核标准下来,纪秀慧不仅申请到了助学贷款,还连续两个学年拿到了奖学金。
曾经有隔壁班的刺头儿学生跑教务处那儿抗议过奖学金评审标准不公,也不知怎么的被压了下来,闹腾了两天就自个儿哑火了。
总之,因为这件事,外加大家都知道她有个很有钱的男朋友,纪秀慧的同学们不知何时达成了“纪小姐不好惹”的共识。
“大家都说他傍到了个很有权势的大款……”
有学生这么告诉警察。
都是学新传媒的,圈子就那么多,本着“今日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未来社会人的自觉,同学们害怕得罪纪秀慧背后不知名的金主,才会维持如此微妙的同学友谊。
听完戚山雨的简单叙述之后,柳弈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句尾语调上扬,“原来还能用这种方法给自己找个‘靠山’啊,倒是个蛮有意思的案例。”
“有意思,但没用。”
戚山雨叹了一口气。
“纪秀慧很能藏人,她那神秘的‘男朋友’至今没人见过,连长得是圆是扁都不知道。”
昨天他和林郁清折腾了老半天,除了听了许多“Mr.Mystery”的江湖传说之外,连一点实质进展也没有,戚山雨也是无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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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弈正想安慰戚山雨几句,就听到自家恋人接着说了下去:
“不过我们这里发现了一个线索。”
柳弈:“哦?”
“除了保安找给我们看的那个之外,学校还有一个监控拍到了那个穿灰T恤的男青年的身影。”
戚山雨告诉柳弈,他们昨天花了大半个晚上将学校最近一段时间的所有监控记录过了一遍,终于又在其中发现了那个无名氏男死者的身影。
拍到他的监控同样安装在围墙处,可惜角度比较偏,只能瞧见青年路过时的背影,无法从监控中捕捉到对方的长相。
不过这段录像对警官们来说仍然意义重大。
它提供了两条非常重要的线索:
其一,灰T恤青年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有一个“同伴”,是个身高比他要高出大约五厘米,体型也更健硕的男人。
那人穿着一件黑色或是深蓝色的长袖T恤,一条同色的裤子,还背了个看起来挺能装的背包。
其二,二人从校外来,看行经路线,很可能来自龙湖边上那几个别墅区中其中的一个。
将两段监控记录拼接起来,警方不难得出二人的行动轨迹:
他们在11月25日,也就是星期五的凌晨一点二十八分从湖边的方向靠近学校的后门,灰T恤青年在七分钟后爬树上墙,将后门附近围墙的一个监控推到了视野外,然后两人大概率是翻墙进的学校。
现在灰T恤青年死了,那么他那个穿一身黑衣的同伴的嫌疑就非常大了。
第155章 6.Insidious-14
尽管确定了灰T恤有个同伙, 且对方大概率就是他们要找的凶手,但仅凭一个背影,实在很难锁定侦查的方向。
“如果能知道他们来学校是想做什么的就好了。”
戚山雨无奈地叹息道。
其实小戚警官也不过就是这么一说, 但柳弈偏偏就从中听出了一点儿撒娇的意思。
他顿时心都软了。
“叫一声好哥哥,给你点提示,怎么样?”
其实这才是柳弈给戚山雨打电话的原因,他们昨晚忙到凌晨, 着实找到了不少有用的线索。为了帮助恋人早日破案, 他等不及出正式的报告,直接就给对方打电话剧透了。
戚山雨:“……”
虽然明知柳弈只是在逗他, 君子端方惯了的小戚警官还是难免感到了脸红。
“别闹……!”
戚山雨压低了声音, 下意识心虚地左右四顾,确认身周没有旁人之后, 才用更低的声音说道:“就算真要……也等……那、那‘什么’的时候……”
光天化日之下把话说到这份上,可怜他已尽了最大的努力。
柳弈噗一下笑出了声音。
他昨天先是出了个相当复杂的现场, 又回法研所忙了大半晚上的尸检,后来又盯着江晓原和十二楼“车展”连夜给他出结果, 一通折腾下来, 也不过草草眯了两三个小时,甚至没有睡上一个完整的囫囵觉儿。
这会儿柳弈躲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乱七八糟的结果摊了他一桌子,本来应该又困又累、心力交瘁的。
现在他逗戚山雨喊他“好哥哥”,听对方硬着头皮回应自己的调戏,明明紧张窘迫, 还要装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淡定模样, 实在是可爱极了,那心理满足感真是特别解乏。
“行啊, 那就等那‘什么’的时候。”
柳弈笑着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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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过两句嘴后,柳弈收敛的调笑的心思,迅速回到正题。
“小戚,我们没找到你说的那月牙形状的项链。”
柳弈简单解释了他们在女学生纪秀慧的遗体颈后发现的小伤口的情况,“我猜应该是凶手把项链带走了。”
戚山雨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毕竟项链真正的主人说那链子虽然只是两三百块的便宜货,但造型精致,镶嵌的水钻也很闪,看着像是很值点小钱的贵价品,凶徒没有肉眼鉴宝石的技能,很可能看着它值钱就直接扯走了。
他等的是柳弈的下文。
果然,柳弈接着说了下去:“不过我们在那个不知名男死者的身上发现了很有趣的线索。”
戚山雨:“什么?”
柳弈回答:“三种不同的血迹。”
这确实让戚山雨颇觉意外了,“三种?”
“对,三种。”
柳弈答得十分笃定。
“第一种是纪秀慧的血,主要集中在那个无名氏的手部和衣服的前胸、衣摆等部位,而且不像是单纯蹭上去的。”
柳弈给戚山雨形容了一下血迹的形状。
有刺穿大血管后特有的喷溅血痕,也有锐器反复出入人体带出的抛物线状血迹。就凭这些痕迹,柳弈就敢断定,那灰T恤的男人九成就是杀害纪秀慧的凶手——至少也是凶手之一。
“……”
戚山雨想了想,“这么说,那人先是杀了纪秀慧,然后又被他的同伙给杀了?”
“嗯。”
柳弈回答:“应该就是这样没错了。”
接着他又告诉戚山雨,他们在发现纪秀慧的手提包的房间里采集到的毛发和体=液斑的DNA与灰T恤男的DNA并不吻合,也就是说,他并非纪秀慧那个神秘的约会对象。
虽然在现场勘察时已隐隐有这种感觉,不过得到法医的生物学确证之后,戚山雨还是有了一种拨云见日的豁然开朗感。
他没有急着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是仔细地思考了半晌,才谨慎地说道:“既然如此……柳哥,我们是不是可以认为,纪秀慧跟某人在旧校舍约会的事,跟那两人闯入校舍的事,其实本来是完全没有联系的?”
“嗯,没错。”
电话那头的柳弈轻声笑了起来,“我也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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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男一女死在同一个地方,女方还有刚刚和异性发生过关系的痕迹,通常会让人很自然地把二者联系起来,认为这两人很可能存在男女之情。
然而现在看来,与纪秀慧约会的神秘人并非死在她附近的灰T恤青年,也大概率不是跟他一块儿来的健硕黑衣男子,那么姑娘出现在旧校舍里这件事本身,或许根本就与翻墙进校的两名男子没有任何关系。
“……那么,为什么她会碰上那两人呢?”
戚山雨喃喃低语。
柳弈回答了他的这个疑问:“我想,可能是因为那个地方够偏僻够安静吧。”
是的,纪秀慧经常与情郎在旧校舍幽会,图的就是无人打搅。
那么两个入侵校园的男子选择同样的地方,就很可能也是为了同样的理由了。
“……所以,那两人是干了什么事,想要钻进旧校舍里暂时躲一躲?”
戚山雨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捋,“结果他们在校舍里碰到了纪秀慧,出于某种理由,将她给杀了……”
他顿了顿,“然后,黑衣男又把同伙灰衣男给杀了。”
柳弈:“嗯,我认为这种可能性相当之高。”
戚山雨又不说话了。
确实,这个逻辑很通顺,但小戚警官还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儿。
“可如果那俩男的跟纪秀慧完全没关系,那么用纪秀慧的手机给她班长发请假消息的是谁?”
他思索着疑点,缓缓地说道:“还有,门和‘那间办公室’又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你们接下来要查的了。”
柳弈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笑意,“不过刚才我不是说过在那无名氏身上发现了三种血迹吗?现在你可以猜猜看第三种是什么了。”
——对啊!
戚山雨这才回神,发现他俩说着说着就跑题了。
现场死了两个人,还是乱刀刺死这么一种鲜血四溅的血腥死法,灰T恤男身上沾了自己和纪秀慧的血实在很正常。
那么剩下的一种……
戚山雨:“是那黑衣男的?”
“不对。”
柳弈否定得干脆利落,“最后一种血迹,并不是人类的。”
戚山雨:“??”
说到这个,柳弈就觉得很好笑。
昨日他发现了无名氏裤子上那一片重叠的可疑血痕之后,就让江晓原去跑血样的DNA。
结果熟手男工小江同学跑出了两条DNA结果,一条属于灰T恤男本人,另外一条却极其诡异,连染色体的数量都不对,就更别说找到对应的位点了。
江晓原无比蒙圈,以为自己操作失误了,先偷偷做了一个联苯胺预试验,确定自己取的检材确确实实是血痕没错之后,又重做了一遍。
结果和上次完全一样。
当小江同学拿着自己刚刚跑出来的报告急冲冲地找柳弈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老板对这个结果似乎并没有特别惊讶的样子。
“啊,果然。”
江晓原震惊地听见柳弈用了“果然”这个词。
“我先前就在想,或许不是人血……”
小江同学脱口而出:“不是人血那是什么血??”
柳弈的嘴唇一张一合,淡淡吐出了一个字:“狗。”
…… ……
……
“柳哥,你是说,那是狗的血?”
当听到这个答案时,戚山雨同样十分惊讶。
“嗯。”
柳弈在电话那头点了点头。
“男死者的裤腿上有一块唾液斑,还有像是被两个平行的硬物划拉出来的痕迹。”
他解释道:“那位置,那划痕,不可能是人咬的,更可能是带着尖牙的动物,想来想去,也就只有狗了。”
戚山雨听懂了,“那人裤子上有狗的牙印,还有狗血……所以他先前被狗攻击过,然后他还把狗给杀了?”
柳弈:“没错。”
戚山雨的脑子里立刻想到了“闯空门”三个字。
鑫海大学龙湖校区附近除了当地村民的自建房,就是新落成的大别墅,两种都是很可能会饲养犬只看家护院的建筑。
如此一来,案情的逻辑就变得通顺起来了。
那俩人八成是小偷强盗之类的犯罪分子。
他们在附近哪户人家入室抢劫之后,或许是被户主发现了,又或许是出于别的什么理由,为了躲避抓捕逃进了龙湖校区,打算在旧校舍猫一阵子,却没想到碰到了经常在旧校舍约会的纪秀慧,不仅把女孩儿杀了,后来还因为内讧而自相残杀,才弄出了那么一个诡异至极的双尸现场。
“柳哥,谢谢!”
戚山雨向柳弈道了谢,匆匆挂断电话,转身就要往停车的地方走。
结果他一转身,就看到搭档林郁青站在二十米开外,抱着胳膊盯着他瞧,眼神带着显而易见的羡慕嫉妒恨。
“没事,我就想看看你还能聊多久。”
小林警官幽幽道:“说好的给我带早餐呢?我在车上看着你接了电话扭头就走,打包的袋子搁在出餐口那儿根本就没拿!”
戚山雨:“……”
是的,林郁青说得没错,他完全给忘了还搭档打包的早餐了!
第156章 6.Insidious-15
虽然戚山雨忘了林郁青的早餐, 但就凭着他从柳弈那儿得到的重要线索,他觉得完全可以将功补过了。
比起挨家挨户地查访,有一个更快捷的办法, 那就是直接查询这一带最近几天,特别是灰T恤和黑衣男入侵校园当晚与次日的民警出警记录。
然而令戚山雨和林郁青十分失望的是,最近附近几间派出所的出警记录不少,但大多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什么夫妻深夜吵架扰民, 修剪树杈时落枝砸坏了邻居雨棚, 散步老人拐进胡同里找不着回家的方向了等等等等……
唯一与“盗窃”沾边儿的,是24号晚上十一点四十五分左右, 住在龙湖花园街别墅区15号的一个女租户打电话报警说她同居的男朋友卷了她的名牌包包和贵价首饰跑了。
戚山雨和林郁青拿着从110那儿问来的报警记录, 找到了当夜接警的两位值班民警。
龙湖花园街派出所就在那个别墅区的东南角,跟鑫海大学龙湖校区的直线距离只有不到两公里。
所里的民警们当然知晓了校园里发生了恶性凶杀案的事, 看戚、林二人找上门来,惊讶之余也都十分好奇, “唰”一下全围了过来。
“哦,那个案子啊, 早解决了!”
听说他们想问的是24号晚上的盗窃案, 接警的警官们笑了起来。
接着他们告诉戚山雨和林郁青,15号别墅的屋主本人人在国外, 这栋物业算是投资的,委托给了中介拿去出租。目前的租客是一个年届三十的年轻女性,是个从事外贸行业的事业型女强人。
这位有钱姐姐有个比她年纪小了七八岁的小男朋友,平日不用上班, 吃穿用度都是女方负责的。
说到这里, 一个年纪稍大些的民警笑了笑,“说是男朋友, 但那男的说白了就是被女方给包养了啦。”
这对女主外男主内的CP最近闹了矛盾,经过几番激烈争执后,24日早上女方在出门上班时提出分手,让男方在她今天回家前滚出去。
男方确实是滚了,顺带还卷走了她四个价值过万的名牌包包,一对金手镯,以及耳环项链若干。
女方跑了一天的业务,深夜回家时看到自己的卧室衣橱大开,首饰盒也空了大半,当即气到爆炸,拨了110报警。
因为家里门窗都是关好的,没有半丝外人闯入的痕迹,所以“窃贼”的身份几乎一秒就被锁定了。
小男友拉黑了女事主的电话,不过派出所打他的手机倒是通了。
民警只报了自己的身份,对方竟然就在电话里嚎啕了起来。
他哭着说自己被女方赶走了,现在身无分文,拿点财物也是不得已之举。
“我跟那男的说了偷的这些东西足够他判多久多久,他就吓得连滚带爬回来了,失物一件都没少。”
听到这里,戚山雨和林郁青互相对视一眼。
除去时间和地点,民警描述的这个盗窃案跟他们调查的凶杀案的特征明显完全不符。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戚山雨和林郁青还是调取了当日的派出所监控,看了看那“小男朋友”的长相。
派出所的监控怼脸拍得很清楚,他们看到,男方是一个哭得一塌糊涂的年轻男子,最多也就二十岁刚出头的样子,拾掇得很精致,留了一头及肩的披肩发,发尾还烫了个俏皮的内扣,身材高挑细瘦。
都不用研究长相,只看这身材就知道,对方不可能是闯入学校的那两人了。
看来从出警记录里找线索这个办法是行不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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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28日,星期一。
早上十点三十五分。
戚山雨和林郁青走在花园街别墅区的路上。
说是别墅区,但实际上这里并没有围墙圈出的实质性区域,而是由大小和设计差不多的别墅三三两两彼此簇拥,组成一个个小建筑群,而群组之间则是大片的绿地和林荫道,绿化是真的好,但地方也是真的偏。
花园街别墅区一共建了四十八套独立的别墅,大半已售出,只是因为出租的不少,所以连管理处也说不准目前有多少套住了人。
鉴于现在没有任何能让他们缩小范围的线索,戚山雨和林郁青只能用最笨的办法,一家一户的上门调查走访。
因为这里地处偏僻,公共交通不太方便,连叫个出租车都很麻烦,所以几乎户户都有私家车。
同时,戚山雨和林郁青还注意到,整个别墅区虽然没有围墙,但机动车道只有一条,且出入口都有岗亭,住户车辆出入要刷门禁卡,外来车辆则需要保安与住户联系并且登记车牌后方可通行。
戚山雨和林郁青查了这几日的车辆出入记录,没有发现任何可疑车辆的踪迹。
只不过不开机动车,不代表没办法进别墅区。
机动车道两边就是宽敞的人行道和自行车道,加上湖边是大片大片的绿化区域,步行、骑车或是电瓶车都有很多避开监控进入小区的方法。
正值工作日的上班时间,留在家里的多是老年人或是住家保姆,看到警察上门都很是忐忑难安,一个劲儿地追问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会不会有危险,搞得戚山雨和林郁青想知道的情况没问出来几句,反倒是一直在安慰备受惊吓的住户们了。
家访了几户人家之后,戚、林两人到底还是多少了解了一些这个小区的情况。
花园街的别墅全是新建的,楼龄不满五年。
根据住户们的感觉,大约有一半左右的建筑物里平常没人出入。
此地居民们的联系大多十分疏远,邻里间能认个眼熟就算不错了,偶尔在外头碰见了也只是点点头打个招呼罢了。
不过在一个地方住得久了,还是有一些拉近邻里关系的方法的——其中最有效的两种莫过于,遛娃和遛狗。
戚山雨和林郁青问到的第三户人家,恰好就集二者于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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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园街5号的户主是一对自己做生意的中年夫妻,除了夫妻俩之外,别墅里还住着男方的老父母,还有他们刚满三岁的次子,以及一个负责照顾一家老小饮食起居的住家保姆,院子里还养了一只小京巴。
戚山雨和林郁青上门的时候夫妻俩出门工作去了,小朋友也送去了幼儿园,家里就剩两位老人和一名中年保姆。
那两位老人得知了戚、林二人的来意后,热情地把两位警官迎进客厅,指挥保姆给他们斟茶倒水,然后就拉着两人叭叭聊开了。
在两位老人口中,这栋别墅住起来优点很多,格局宽敞、采光通透、装潢舒适,周边的环境也清静漂亮;但缺点也同样明显,比如对不会开车的老人来说,连想到菜市场买块新鲜的猪肉都要走上四十分钟,出行实在非常不便,且因为这里人烟稀少,夜深人静时街上难得碰到个人,看着怪吓人的,他们甚至都不敢在入夜后独自在小区里乱逛。
“你们这小区以前出过事吗?”
听老人家这么一说,林郁青追问道。
“那倒是没有。”
老太太摇了摇头,“我们这儿其实挺安全的,毕竟车进车出的,来一趟也挺不容易的不是?……至少我们住在这里的半年没听说哪家出过事。”
说着她抬手朝院子里指了指,“不过我们上了年纪,多少还是有点怕的,所以才养了只京巴。”
老爷子也有同感,“虽然京巴那么小一只不能指望它看家吧,起码有点儿风吹草动的时候还能叫两声嘛!”
看得出来老头子很宝贝他的爱犬,说到这里自己就乐出了声:“别看它平常碰着点儿事怂得跟什么似的,在家里可横了,外头跑过一只耗子它都能把一屋子人叫醒。”
戚山雨闻言,目光一闪,“老爷子,那么这几天晚上,你们的狗叫了吗?”
“叫!怎么不叫!”
老爷子一听立刻来劲儿了,“也就前两天吧……星期四还是星期五来着?阿宝一晚上就没消停,叫的那个凶呦!”
“星期四”这个关键词瞬间触到了戚山雨和林郁青的神经。
小林警官身体前倾,目光灼灼地盯着茶几对面的两位老人,“能跟我们讲讲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哦、哦!”
老人们不知两位警官同志为什么会对他们家京巴的狗叫声那么感兴趣,下意识交换了一个迷茫的对视,然后点了点头。
由于时间隔了有两三天了,对记性本就不太好的老人家来说,让他们回想细节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两位老人只能一边回忆一边互相补充,加上凑热闹的保姆从旁提醒,三人总算拼凑出了当天晚上那一场小小的骚动的具体情况。
“我和我老伴的房间在一楼,因为我俩年纪大了怕闷,所以晚上都是开着窗睡觉的。”
老爷子指了指庭院的方向。
“就周四那晚,应该差不多是晚上十点多那会儿吧,不知哪里的狗汪汪直叫唤,招得我们家阿宝也跟着叫了起来……”
第157章 6.Insidious-16
住在5号别墅的两个老人的房间在一楼, 窗户朝向前院。
二老岁数大了以后最受不得气闷,一年四季都会给窗户留下一条缝,加上上了年纪的人本来就觉浅, 晚上庭院里有什么动静,他们俩都是听得最清楚的。
根据两位老人的证词,周四夜晚十点多将近十一点的时候,他们听到窗外隐隐传来了几声狗叫声, 接着仿佛是为了回应那几声犬吠一般, 他们家的小京巴阿宝也仰着脖子汪汪大叫了起来。
那狗子体型虽小,但也是真的很能叫。
为了不吵醒二楼主卧的小孙子, 老爷子开窗呵斥了小狗几声, 让阿宝闭了嘴。
听到这里,戚山雨抬了抬手, 示意稍等,“杨伯伯, 你还记得第一次狗叫时是几点钟吗?”
老爷子一愣,显然已是记不清这么细致的问题了。
倒是老太太居然还有一点儿印象, “我记得!那晚你骂阿宝‘就快十一点了吵什么吵’, 我就顺便瞄了一眼墙上的时钟,真的就差五分钟了!”
戚山雨确认道:“也就是说, 那时是十点五十五分,对吗?”
老太太点了点头,神情甚是笃定。
戚山雨和林郁清默默将这个时间点记在了脑子里。
老人接着说了下去。
或许是因为糟了主人的呵斥,又或者是远处那只狗不叫了没了凑热闹的劲儿, 小狗闭上了嘴。
然而安静了没多大一会儿, 两位老人又听到了一阵喧哗之声。
只是这一次不止是小狗汪汪的大叫了。
当时已经是25日的午夜十二点多了,别墅区万籁俱寂, 一点点的动静都会在静夜中无限放大。
老人们就听着警车从他们院前的街道呼啸而过,警笛声震天价响,小狗也不知道是受惊了还是兴奋了,在呜呜的鸣笛声中叫得那叫一个声嘶力竭。
这动静自然惊动了二楼的小朋友。
缺觉的孩子嗷嗷大哭,哭声透过地板传到一楼,可把老人家给心疼坏了。
“我们就急忙上楼帮忙哄我们孙孙了。”
老爷子一边说一边摇头:“结果外头一直不消停,吵了很久,折腾到半夜一点多才总算安静了,可把我们给折磨得够呛呦!”
“第二天我们问了隔壁老陈才知道,原来是15栋那天晚上被人给偷了!偷她东西的还是她前男友!”
老太太在旁边一面补充一面摇头,末了还叹息道:“嗨,现在的小年轻啊,太胡闹了!”
15栋的女事主被前男友偷了财物——她那案子就是附近一带最近唯一以“失窃”报警的。
虽然戚山雨和林郁清现在身处的5栋和遭窃的15栋隔了十个数字,以此地别墅间的间隔来看,二者理应相距甚远。
然而事实上,这一片恰好有一个山坡,公路绕着山坡修了个U字弯,别墅也就自然顺着山势错落而建,3号到5号三间别墅群在坡脚处,15号到19号四间别墅则在坡顶,二者有个上下落差,但直线距离其实只有不到三十米。
是以山坡上的动静,他们山脚下的几户人家自然能听得一清二楚。
虽然特征与戚山雨他们现在在查的校园双尸案不太吻合,但谨慎起见,戚山雨还是多问了一句:“15号的住户你们熟吗?知不知道他们家有没有养狗?”
二老闻言对视一眼,一起摇头。
他们算是社区里社交比较积极的类型了,但也只认识家里有娃有狗的人家而已。
不过虽然他们对15号的住户没有了解,却很肯定他们家没有养狗。
“我们每天两趟出门遛阿宝,这小区就没有哪只狗子是我们不知道的!”
老爷子的语气极其笃定。
老太太也连连点头,“除非他们的狗子每天关在屋里从来不遛,不然我们一定见过!”
他们这些养狗人的社交可是很密切的,只要碰到一次,必定就能把对方狗子的名字性别年龄品种性格习惯甚至吃啥狗粮用哪个牌子的厕所睡多大的窝都打听个一清二楚。
是以两个老人敢说,这花园街别墅区里就没有他们不认得的小狗。
“很好。”
林郁清很高兴老人家有这自信,“那么能不能麻烦你们回忆一下,这里还有哪户人家养了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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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戚山雨和林郁清忙着在别墅区走访的时候,呆在法研所的柳弈也接到了物证科的袁岚袁主任亲自打来的内线电话。
【柳主任,有空上来一趟吗?】
自从袁岚跟柳弈成了朋友之后,平常都是直呼他的名字的,已经很久没有叫他“柳主任”了。
听到对方的称呼,柳弈挑了挑眉,“怎么?”
袁岚语带调侃,“我们这儿发现了一些很有趣的证据,我想你应该会很感兴趣的。”
柳弈当然没有不去的道理。
他挂断电话,很快到了十二楼,敲开了袁岚的办公室门,大喇喇坐到了袁主任的对面,“好了,别卖关子了,你到底发现什么了?”
“嗨,急什么!”
袁岚心说不就因为这案子是你家小戚警官负责的,你才那么着急嘛!光你们病理科可劲儿加班不算,连我们科的人都被你逮着一块儿折腾。
他先是拿出一张报告,推到柳弈面前,“这是你们采到的那些指印的分析结果。”
袁岚说的是柳弈他们在旧校舍一楼那扇被入侵者用很专业的手法割开的窗户附近采到的三枚指印。
虽说是“指印”,但入侵者戴着橡胶薄膜手套,根本不可能留下指纹,所以柳弈怀疑那人在开窗之前先摸什么油性的东西,才会在窗上留下亲脂的可以吸附住指纹粉的指印。
“二氧化硅、木屑……单链不饱和脂肪酸、多链不饱和脂肪酸、饱和脂肪酸、对二甲苯……”
柳弈低声念出了报告上的成分列表。
他抬起头,老实承认,“……我只能看出是某种油脂而已。”
俗话说术业有专攻,他一个主攻病理生理的,在检验系大佬面前认怂也没什么好尴尬的。
“好吧,重点是这个……”
袁岚唇角勾起了一个洋洋得意的弧度,然后抬手点了点验单上的其中一条曲线,提示道:“你看看单链不饱和脂肪的含量,相当高对不对?”
柳弈:“对,所以呢?”
他盯着袁岚,目光锐利,“这到底是什么?”
“哎呀,柳弈你最近是不是忙到没空去逛药妆店了啊?”
袁岚用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最近那个很火爆的男士面霜的宣传词是怎么说的来着?‘萃取自天然茶油精华,富含MUFA’那个,你没看过吗?”
柳弈:“……所以,这是茶油?”
“嗯哼~”
袁岚从鼻子里哼出了一个愉悦的音节作为回应,“而且还是纯度很高的茶油,几乎没有添加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结果倒是十分出乎柳弈的预料。
他本来以为会是机油或是润滑油什么的,毕竟专业小偷的行窃工具也是要定期保养的,润滑油沾在工具上,又在使用时留在手套上十分正常。
然而袁岚却告诉他,那是纯度很高的茶油。
柳弈差点都想开手机搜一下茶油的用途,并试图凭此推测入侵者是怎么把它给沾到手上的了。
“还有,你给我们那对手套,跟窗户那几个印子完全不符。”
看柳弈似乎陷入了沉思,袁岚又拿出另外一张纸。
A4纸上有并排在一起的两张图片。
左边的是在微观镜头下放大了一百倍的指印图,能够看到密集的不规则纹理,非要形容的话,比较接近同心圆的形状;而右边则是放大了相同倍数的手套布面,是呈井字形横竖排列的粗糙棉麻纤维。
就算是门外汉,光看两者的花纹形状就能知道,右边那些纵横线无论如何也印不出左边的纹路来。
柳弈对此结果早有预料,倒是一点都不奇怪。
保安小哥不仅是第一发现者,而且因为职业关系可以随时戴着手套,所以柳弈不能排除他的嫌疑。
但他的手套实在太干净了,干净到根本不像是在一个双尸体现场转过一遭的,现在从物证上排除了二者的联系,柳弈只是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而已。
“还有最后一件事。”
袁岚笑着说道:
“今天市畜牧兽医学会那边给我们回电话了,‘那只狗’的血统,他们查清楚了。”
袁主任口中的“那只狗”,指的当然是沾在灰T恤无名氏裤腿上的狗血的主人。
人类可以通过DNA追本溯源,别说祖宗十八代了,现在已经能追溯到你是十万年前哪一支原始人部落的后裔了。
而狗子当然也一样。
只不过法研所虽然有许多在全国都算得上先进的设备和检验手段,但狗子的基因谱系还真没法检测,于是袁岚只能在确认了血液和唾液属于犬只之后,将样本送到畜牧兽医学会,拜托那边帮忙看看到底是什么狗。
因为案情重大,法研所催得急,那边接收到样本后也不敢耽搁,今天一大早就帮他们把结果做出来了。
“正式的报告晚些时候他们会用快递寄过来。”
袁岚将对方在电话里的话复述了一遍:
“是只公狗,拉布拉多和中华田园犬的串串,毛色应该是黄的。”
第158章 6.Insidious-17
11月28日, 星期一。
下午两点二十五分。
根据5号别墅的两位老人提供的狗子清单,花园街别墅区里的拉布拉多只有三只,其中还有一只是黑毛的, 而田园犬则只有一只。
有了这个名单之后,戚山雨和林郁清决定直奔养了黄毛拉布拉多和田园犬的三户人家。
两只黄毛拉布拉多分别是19号和32号别墅的住户养的,而田园犬则在48号。
二人本来打算按照别墅序号上门查访的,奈何他们在19号别墅的门口按了半天电铃也无人应答, 两人隔着栏杆张望了半晌, 也没在院子里看到狗子的影子。
没办法,戚山雨只能交代小区前后两个岗亭的保安帮忙盯着点儿, 19号别墅的住户回来时就打电话通知他们。
保安们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接下来, 戚山雨和林郁清去了32号别墅。
别墅的主人是一对中年夫妻,丈夫自己有个工厂, 妻子平日里在家做全职太太,二人没有小孩, 于是养了一只拉布拉多,宠得跟眼珠子一样。
两位警官上门时, 妻子正在家里做蛋糕, 她听闻戚、林二人想要见一见他们家狗子的请求之后,虽然十分迷茫, 但仍然友好地让他们进了院子,转身从树底下的狗屋里牵出了她的爱犬。
那是一条黄色的拉布拉多。
大约是主人养得足够精心的缘故,狗毛那叫一个油光水滑,在阳光下像缎子一样闪闪发光, 看到陌生人非但不应激, 反而把尾巴摇得跟小电扇似的,要不是主人拘束着, 怕是就要凑过来蹭人了。
很喜欢动物的小林警官一个没忍住,蹲下身□□了一把狗头。
拉布拉多立刻给予了热情的回应,脑袋凑到林郁清脖根处一顿乱拱,差点没把人给拱翻过去。
就算不用询问主人,光是看狗子的状态,就知道它的情况非常好,既没有受伤也没有受惊,不可能是他们要找的那只狗。
“夫人,你们家狗子平常爱叫吗?”
林郁清一边撸狗一边抬头问32号别墅的女主人。
“不爱叫!不爱叫!”
中年太太连连摇头,“我们家狗子教养很好的,很少大声乱叫,出门也不会乱跑,狗德杠杠的!”
林郁清又问:“24号……也就是星期四的那天晚上,你们这儿有听到什么动静吗?”
“你是说有人被她前男友偷了东西的那事儿吗?”
作为每日遛狗的一员,32号的女主人也是小区里的社交积极分子,自然早从邻居那儿听说了最近发生的那桩新鲜事。
“我们这边离得比较远所以还好,只听到一点儿警笛声,不过对面听说热闹得很呢!”
女主人凑近了一点,眼中满是打听八卦的好奇和兴奋,“警官同志你们是在查那案子吗?难道还有什么新情况?”
“没有没有,我们随便问问。”
林郁清最后又撸了一把狗头,然后就和热情的女主人告别了。
…… ……
……
接下来戚山雨和林郁清又去找了那只土狗的主人。
然而两人一看狗子,就知道那也不是他们要找的“当事狗”了。
原因无他,狗子只有六个月大,围着人的脚直打转,呜呜直哼哼,活泼得不行。
戚山雨和林郁清照例询问了户主小土狗在24号晚上有没有叫过的问题。
主人却回答,小狗子前几天刚好有点儿闹肚子,于是送到五公里之外的兽医诊所去住了三天的院,昨天才接回家的回答后,也就完全排除了这只小狗的嫌疑了。
现在,就只剩下19号住户家的拉布拉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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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点二十五分。
戚山雨接到了小区保安的电话,告诉他刚才19号住户的车子在岗亭那儿刷了卡,显示对方已经回家了。
此时戚山雨和林郁清正好在湖对岸,离得有点儿远。
二人穿过一片小树林,抄近路迅速折返回19号别墅,果然看到院子里新停了一辆黑色的保时捷。
两人摁响了门铃。
片刻后,一个中年男人出来应了门。
男人约莫四十多接近五十的年纪,身材微胖,皮肤白皙,虽中年秃顶依然靠着理发师精湛的洗剪吹技术维持着尚算体面的发量,看着就像是很注意个人形象的商界成功人士。
“你们是谁?有什么事?”
看到门外站着两个陌生男青年,中年男人面露警惕。
戚山雨和林郁清拿出证件,表明了自己的警察身份,说是有些情况想要找他调查了解一下。
二人今天在花园街别墅区走访了一日,按了不知道多少户人家的门铃,视应门人的性格,众人的反应也不一样,有热情友好无话不说的,也有警惕担忧用看贼一样不信任的眼神盯着他们的。
但不管是友善也好忐忑也罢,前面那些住户的反应都在情理之中,唯独这个中年男人——在得知了他们的身份之后,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了个干净。
“……什、什么情况?”
中年男人打了个磕巴。
这反应实在太不正常了,戚山雨蹙眉将对方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才缓缓开口:“这位先生,你们家是不是养了一条狗?”
“没有!哪里有狗!”
中年男人几乎是脱口而出。
只是这两句对话的功夫,他额头已经出了一层汗,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滴,落在脖子里,渗入了他熨烫得笔挺的衬衣衣领中。
林郁清沉声说道:“但你的邻居们都说你养了狗。”
“啊,不是……”
中年男人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手抵在门板上,一副很想关门谢客的模样。
然而访客的身份让他不敢就这么直接摔门,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我以前是养了狗,不、不过最近那狗死了,我就没再养了。”
戚山雨:“那狗是怎么死的?”
“……这……这很重要吗?”
汗水淌进了眼睛,男人抬手擦了擦,目光下意识往右侧飘,不敢与两名警官对视。
林郁清:“很重要,请配合我们的调查。”
中年男人试图用不耐烦的语气掩饰自己的心虚,粗声粗气地回答:“那蠢狗出门乱吃东西,吃到老鼠药了!”
两位警官当然不容他随意糊弄。
“什么时候的事?”
林郁清继续追问:“在哪里吃的老鼠药?”
“你们问那么多干嘛!”
中年男人顿时火了,“我自己的狗,爱死不死关你们什么事!?”
色厉内荏地吼完着一嗓子后,男人冷不丁抬头,看到戚山雨和林郁清盯着他看的眼神,好不容易攒起的怒气值立刻又像被针戳了的气球一样漏了个干净。
他结结巴巴地补了一句,“就前几天的事情,在小区里乱逛的时候吃的,反、反正回家就死了……”
林郁清:“狗尸呢?你怎么处理的?”
“……啊?”
没想到警察连这个都会问,男人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眼珠子四处乱瞟,“……就随便给扔、扔了呗……对!扔垃圾站里了……”
他伸手想在外套里摸纸巾,掏了半天没掏出什么来,只得用手背狼狈地擦脸,“都好几天前的事了……真的,我都记不清了……”
戚山雨:“……”
这敷衍又语无伦次的回答,实在太可疑了。
——问题是,这人为什么会心虚?
——他竭力想要隐瞒的,又究竟是什么事呢?
很显然,林郁清也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那么,请问24号,也就是星期四的晚上,你有没有听到或是看到什么?”
“没有!什么都没有!”
这次,男人回答得极迅速。
他一边使劲儿地摇着头,一边语速很快地说道:“那天晚上我不在家,什么都没发生!”
“哦?”
林郁清眼神一闪,“那天晚上你不在家?”
“是啊!”
中年男人点头,“那晚我有应酬,和朋友约了个饭局,在市里吃饭。后来喝高了懒得坐车回来,就在附近找了间酒店睡了一晚!”
他抬眼飞快地瞥了戚、林二人一眼:
“你俩不是警察吗?可以去查啊!我开房记录酒店那儿肯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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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山雨和林郁清又盘问了19号别墅的男户主好几个问题,然而那男人态度虽慌张,嘴却比蚌壳还硬,不管他们怎么颠来倒去地将同一个问题变着角度反复提问,他就咬死了一开始给出的几个答案:
养过狗,但前几天狗吃老鼠药死了,狗尸他给随便扔垃圾站了。
24号当晚他不在家,在市区的酒店睡到第二天中午才回来,当夜小区里发生了什么,他一概没听到也没看到。
后来被两人问得烦了,男人借着接手机的由头,把戚山雨和林郁清轰走了,整个过程甚至没放两位警官进他的院子。
“可疑!实在太可疑了!”
林郁清回头朝19号别墅的方向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一楼落地窗的窗帘动了动,缝隙里似有人影一闪。
“呵!”
他冷笑道:“那人正盯着看我们有没有走呢!”
小林警官转向自己的搭档,“这要是心里没鬼,我把我的姓倒过来写!”
第159章 6.Insidious-18
11月29日, 星期二。
早上八点二十分。
今天柳弈要到市局开会,为了早一点见到自家小戚警官,他还提早了十分钟到场。
他在茶水间里抓住了两天没着家了的戚山雨。
小戚警官穿着特地放在局里以防长时间外勤的棉T恤。
干净倒是干净的, 只是折叠放置太久了,肩膀后背都是一道一道纵横交错的折痕,看着就知道是从袋子里拿出来就直接往身上套的。
眼瞅着前后左右无人,柳弈凑到戚山雨身边, 嗅到他颈边飘出的很淡的沐浴露的味道, “你刚洗过澡?”
“嗯。”
戚山雨手里端着杯刚刚泡好的速溶咖啡,小口小口地啜着。
他以前是白开水派, 很少喝咖啡也很少喝茶, 但自从和柳弈在一起了之后,因为经常给恋人泡茶泡咖啡的, 也多少被对方的爱好同化,喜欢在忙碌时来一杯提神了。
“昨天在外面呆到太晚了, 回来时已经没热水了。”
戚山雨低声解释道。
柳弈歪着头打量他的神色。
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不过脸色还算红润, 精神看起来也还好, 应该只是有点儿缺觉而已。
看柳弈盯着自己猛瞧,戚山雨问:“你要喝咖啡吗?我帮你泡一杯。”
他朝茶台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不过我们这里只有速溶而已。”
“没事,不用麻烦了。”
柳弈摆了摆手,笑着拿过戚山雨手里的杯子,凑到自己唇边, 浅浅啜了两口, 然后把杯子还给了对方,“这样就行了。”
戚山雨低头一看, 发现两人印在杯缘的唇印几乎完全重叠在一起,就知道柳弈是故意的。
他垂下眸子,目光柔软,唇角勾起一抹很淡的浅笑,无奈而又甜蜜。
“时间差不多了。”
小戚警官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发现,就着柳弈的唇印将剩下的半杯咖啡两口喝完,杯子扔进垃圾篓里,“走吧,我们该进会议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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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三十五分,所有人都到齐了,沈遵宣布会议开始。
沈遵沈大队长主持会议的风格很直接,从来不说任何废话,上来就让众人分组汇报各自的调查情况。
戚山雨和林郁清是第一组发言的。
“我们已经调查清楚花园街小区19号别墅的业主的身份了。”
小林警官以超绝的记忆力闻名市局,汇报从来都不用看资料,脱稿的水平连柳弈都自叹不如。
从前林郁清当众发言时还有些新鲜人的羞涩,但人都是被逼出来的,刑警的工作极其锻炼人。
一年多下来,他硬生生从一个文质彬彬的弱质书生给锻炼成了每天走十公里不带气喘的犀利警官,现在别说害羞了,火气上头时跟同事拍桌子叫板时那叫一个气势磅礴,至少音量绝对不输任何人。
“19号别墅的业主名叫车荣华,42岁,莲勺市人,已婚,妻子张毓,36岁,两人育有一子一女。他的妻子和儿子女儿目前在老家和他父母一起生活。”
他顿了顿,“车荣华在鑫海市注册了一个出口贸易代理公司,业务范围很广,食品、日用品、化妆品甚至奢侈品都有涉猎,商品主要出口到东瀛、高丽和欧美部分地区。”
林郁清说着,拿出了一份厚厚的A4纸,“这是昨天请海关帮忙打印出来的车荣华的公司去年一年的报关清单,货品数量相当多,我们还没来得及仔细检查。”
见众人点头,小林警官又接着说道:
“车荣华在本市名下有四套住宅,其中三套是公寓,都在市区。不过现在一套出租给了一户四口之家,另外两套目前正当成员工宿舍,有几个他们公司的雇员住着。”
沈遵摸了摸下巴,“这么说,他只剩下花园街19号这么一栋物业是自住的啰?”
林郁清点了点头。
“啊哈!”
沈遵拿过19号别墅的平面图,“室内面积一百八十平米,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
“是,我们也觉得很可疑。”
林郁清点了点头,“我们在物业和邻居那儿了解到,车荣华没有雇佣保姆,甚至很少请保洁,平常出入别墅时车上也极少带其他人,差不多就相当于一个人住这么一大间屋子了。”
他稍一停顿,接着补充道:
“不过他倒是在院子里养了一条狗。听邻居说是只脾气不怎么好的拉布拉多,每次他们从院子旁边经过,那狗都会朝他们大声吼叫。”
沈遵转头去看柳弈,“柳主任,你们法研所说,那不知名男死者裤子上沾的狗血和狗口水是一只拉布拉多的,对吧?”
柳弈点了点头。
确认无误之后,沈遵撩起视线,用眼神示意林郁清继续。
小林警官会意。
“我们高度怀疑车荣华家养的拉布拉多犬就是我们要找的那只狗。不过车荣华坚称狗前几天吃老鼠药死了,而且狗尸已经扔了。我们还发现他甚至把院子里的狗屋狗食盆一类的犬只用品全都清理掉了……”
他做了个有些主观的推理,“就好像很怕别人知道他养过狗似的。”
“确实很可疑……”
沈遵摸了摸下巴,“……这人一定在隐瞒什么……不想让人通过狗查到他的身上。”
他略加思索,目光又移到柳弈身上,“柳主任,你们有办法证明他家那只失踪的狗,就是在男死者裤子上留血迹的那只狗吗?”
柳弈回答:“只要能在他家找到带着毛囊的狗毛、狗血或者狗的唾液斑,我们就能知道是不是同一只狗了。”
“很好。”
沈遵点了点头,“那么晚些时候还要麻烦柳主任跟小戚他们再跑一趟,看看在那房子里能不能找到你需要的证据了。”
柳弈笑着点了点头,“没问题。”
虽然龙湖特别远,不过反正是跟戚山雨一块儿出外勤,柳弈一点儿都不介意。
汇报继续。
“另外,还有一件事。”
林郁清接着说出了另一个很重要的情况:
“车荣华本月24日下班后直接开车去了市区的德记酒楼,和几个朋友喝酒吃饭,从六点一直吃到晚上十一点。饭后他把车子留在了德记酒楼的停车场,自己步行到了马路隔壁的一间如家便捷酒店,开房在里面住了一晚上,直到25日中午十点五十分才退房离开。”
林郁清说着,翻出了他们在酒店那儿打印的入住记录和监控摄像头,“关于他那天晚上的行程,我们已经和德华酒楼还有如家的前台核实过了,应该没有问题。”
“好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沈遵摸了摸自己毛刺刺的下巴,“德记在西城区那边吧?就算打车到龙湖也要一个多小时了,时间上根本行不通!”
柳弈在这时适时抬了抬手,示意自己有话想说。
沈遵朝他比了个“请”的手势。
“我们已经对比过车荣华的DNA信息了。”
于是柳弈开口说道:“跟我们在鑫海大学龙湖校区的旧校舍里找到的DNA并不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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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荣华实在太可疑了,被人怀疑跟案子有联系简直理所当然。
毕竟警方到现在还没找到和死去的女学生纪秀慧发生关系的男人到底是谁呢,发现一个可疑目标就对比一下那是很正常的。
然而DNA证据却告诉他们,车荣华并不是纪秀慧的“男朋友”。
“说到这个,我们也查到了一点线索。”
另一组的警官接过了话头。
因为本案的案情十分复杂,专案组的成员分了好几个小组,分别进行不同方向的调查。
在戚山雨和林郁清在花园街别墅区走访,有一组警官也在追查纪秀慧的人际关系。
因为纪秀慧是个女大学生,为了方便出入女生宿舍,和学生们沟通时对方也更容易放下戒心,沈遵特地给这组安排了一个女警花。
此时说话的正是这个有着一头利落短发的干练女警。
她告诉与会的众人,他们在纪秀慧的储物柜里找到了一块GUCCI的丝巾。
那丝巾装在一个精致的手提纸袋里,外包装没拆,连小票也还放在袋子里面——显然物主把它带回来之后就直接塞进了柜子里,连自己都没碰过。
门店里卖几千块一条的丝巾,以纪秀慧的家庭情况和经济水平绝对消费不起,加上丝巾买回来却没有拆用,警官们觉得这很可能是别人送她的“礼物”。
于是袋子里的小票就成了最有利的证据。
小票上不止有店家的名称,还有详细的地址以及购物时间。
警官们一看是在本月的11号,也就是差不多半月前买的,就知道有门儿了。
他们立刻带着丝巾和小票到了距离龙湖校区约七公里的一个大型购物商城,找到了GUCCI的门店。
虽然因时隔超过半个月,该门店当天的监控记录已经被覆盖掉了,不过推销丝巾的柜员姐姐居然还记得纪秀慧,一看照片就认出来了。
“没错,就是这个女孩子!”
柜员很肯定地点头,“我们这个月卖出的丝巾也就那么三条,另外两条的买主一看就是阔太太,也就这小姑娘是跟金主一起来的!”
第160章 6.Insidious-19
专案组的所有人都很好奇纪秀慧的男友的身份, 于是全都集中精神听着女警的报告。
根据柜员小姐的回忆,跟纪秀慧同行的男人约莫得有四十多将近五十岁的年纪了,长得倒也算儒雅端正, 既不大腹便便也不秃头谢顶,二人站在一起虽称不上“般配”,好歹不至于辣眼睛。
只是柜员小姐看两人的年龄差,再听他们的对话, 就能断定这是“Sugar daddy”和他的甜心宝贝了。
“那小姑娘管那男的叫‘教授’。”
柜员小姐回忆道:“还一直缠着那男的给他买礼物, 说是认识多久多久的纪念日什么的。”
她在奢侈品牌店里工作,也算是见过不少“干爹与闺女”的组合了, 不仅眼光毒辣, 也对自己的观察力和记忆力很有自信。
“我觉得那男的应该也不是真的很有钱。”
柜员小姐想了想,换了个更严谨的说法, “或者说可能很有钱,不过用起来不太自由吧。”
当警方问询她为什么会这么认为的时候, 柜员小姐答得很有信心:“那女孩说想要一件礼物,在店里逛了很久, 那时我注意到那男的脸色有点难看, 好像很心疼的样子……”
柜员小姐回忆说,虽然男人在女孩面前竭力掩饰情绪, 表现出一副体贴又大方的模样,但在背对姑娘时表情肉疼得不行,显然压根儿不想买这奢侈品的单。
女孩本来是挑中了一套新款的连衣裙的,但试穿出来男子硬是横挑鼻子竖挑眼, 挑了一堆的毛病, 最后终于没有买,转而换了那条价格相对便宜得多的丝巾。
柜员小姐记得这对老少配的另外一个原因, 就是当时那个金主“干爹”是用现金付的钱。
虽然三千多块钱的现金不至于放不进钱包,但也是很大一叠了,足够让不知道多久没见过那么多钱的柜员小姐印象深刻。
“我当时就觉得很奇怪了!”
柜员小姐说道:“他的钱包里明明放了好几张卡,他干嘛不刷卡?再不行我们这店里还有手机支付,微信和支付宝都能用的!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对劲儿!”
因为男人用的是现金支付,没法从银行那儿得到他的身份信息,且毕竟是半个多月前的事儿了,店里的出纳早就把收银机里的钱清点入账了,想要从现金上找到当事人的指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柜员小姐见过那男人,并且她发誓自己只要再看到对方的样子,一定能将他认出来。
现在剩下的就是怎么找到纪秀慧的那个“干爹”了。
“既然纪秀慧管她金主叫‘教授’,又是四十多岁的年纪……”
沈遵摸了摸下巴,“看来很有必要查一查她在学校里有没有跟哪个老师过从甚密了。”
这时戚山雨想到了一个细节。
他举手发言,“纪秀慧曾经被同年级其他班级的学生质疑过奖学金和助学贷款来路不正,结果很快质疑就平息了,且没有公布任何调查结果或是处理意见……或许,这其中有点儿猫腻。”
“小戚你说得对!”
沈遵打了个响指,朝负责调查纪秀慧人际关系的几位警官比了个手势,“你们顺着这个方向仔细查查,看看当初究竟是谁给纪秀慧行的‘方便’。”
“明白!”
几名警官齐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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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29日,星期二。
下午三点四十五分。
柳弈带着江晓原,与戚山雨和林郁清一起,带着搜查证再一次敲响了花园街别墅小区19栋的房门。
这次屋主车荣华在家。
他不情不愿地放了众人进屋。
听说柳弈等人是来找那只狗的遗留物品时,车荣华一下就黑了脸。
“说了我现在不养狗了!”
他在几人面前气得直跳脚,双手叉腰大声吼道,“不就是一只死狗吗?我扔了碍着谁了!要你们管!”
然而他这气急败坏的模样对戚山雨根本毫无作用。
他淡然地告知对方,你的狗很可能涉及到一桩人命案。既然是刑事案件,他就必须配合调查,这搜查他是接受也得搜,不接受也得搜的。
车荣华的脸青一阵白一阵,表情一变再变,十分精彩。
最终,或许是不想将事情闹大的顾忌占了上风,他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中不忿,脸上的怒容扭曲了几下,硬是换上了一张谄媚的笑脸。
“行,没问题。”
车荣华咧嘴露出一个很别扭的表情,“我那只狗以前一直养在院子里,就没让它进过屋,你们如果要找它的东西,我建议你们就在院子里慢慢找。”
他把“慢慢”两个字咬得极重,无形中暴露了内心的愤懑。
然而即便屋主再不情愿,柳弈和江晓原已经摆开架势,开始检查19号别墅的庭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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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园街别墅区19号是一栋两层的独立别墅,有一个花园完整地绕建筑物一圈。
车荣华显然对自己这套物业的装潢不太上心。
从外观上看,它基本维持了交房时精装修的样板房结构,前院铺上了水泥安排成停车区域,后院则是左右对称的花坛和草坪。
事实上,从15到19号,四间别墅的整体构造都是一样的。只不过与另外三间或多或少修整过的庭院相比,车荣华的后院花坛空空荡荡,连根杂草都没长,草皮也干枯到几近秃噜了。
“你的狗以前养在哪里?”
柳弈问车荣华。
车荣华抬手朝前很笼统地划拉了一下,“就这里呗,随便它在院里溜达。”
柳弈侧头盯着他,目光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疑惑与不信任,“狗屋呢?它总该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吧?”
“狗死都死了,留着狗屋也没用啊!”
车荣华避开柳弈的视线,抬手朝院子的一角指了指,“就在那儿,已经拆了……”
柳弈几步走到车荣华指出的角落,果然在地上发现了铆钉固定板材留下的钻痕和锈渍。
只是就如屋主所言,整间狗屋连同旁边的固定栓都被拆得一干二净,连一片木屑都没留下来。
“……看来车先生你不止把狗屋给拆了,还很仔细地打扫过了嘛……”
柳弈掏出镊子,在角落的每一条缝隙里刮了几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捡起了一根黄色的柔软毛发,“居然只剩这么一根了。”
车荣华的脸“唰”一下白了,大滴大滴的冷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出,顷刻布满了额头。
“呃……这毛……有、有什么用?”
他虽然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些,很可惜却无法控制舌头打结的磕巴。
柳弈朝他淡淡一笑,当着车荣华的面把狗毛放进了透明的物证袋,写上标记,交给了身后的江晓原。
车荣华的脸色顿时更苍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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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那根狗毛和柳弈意味深长的一笑令他受了巨大的打击,车荣华整个人都萎靡了,由物业保安陪同坐在院门旁,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也不再关心院子里的搜查进度了。
戚山雨凑到柳弈旁边,压低声音问他,“怎么样,那根狗毛‘够用’吗?”
柳弈朝院门口飞快地瞥了一眼,确定车荣华没往他们这边看之后,才很轻地摇了摇头,“不行,那毛是自然脱落的,根部没有毛囊。”
没有毛囊就几乎无法检测毛发的DNA,即便是狗也一样。
他们要找的是更容易携带犬只DNA的载体。
这时,两人身后的林郁清忽然叫了起来,“柳哥,你来看看这个!”
柳弈和戚山雨闻言,快步朝小林警官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林郁清正蹲在后院拐角的废弃花坛前,看柳弈过来了,抬手往脚下一指,“柳哥,这儿,里面好像有东西!”
为了方便住户浇花,院子的花坛前方有排水的暗渠,宽度约八厘米,深度约十厘米,沟渠上方覆盖着花格子状的金属盖子,一块一块拼接起来,将整条暗渠完全盖住。
然而或许是盖子没盖好,又或许是因为什么原因被拿走了,沟渠盖少了一片,露出了一个坑。
林郁清让柳弈看的并不是少了一块盖子后出现的坑,而是自缺口往前三十厘米的排水沟里,隐隐约约透出的一抹黄绿色。
“网球!”
江晓原同学一秒就认出了这个颜色代表的意义。
“没错,确实是个网球。”
柳弈试着想要打开挡在网球上的顶盖,但那玩意儿卡得比他想象中的紧,他使劲儿晃悠了两下,居然没能掀开。
“我来。”
戚山雨接替了柳弈的位置,双手扣在渠盖的前后两侧,用了些巧劲儿,终于将它从卡槽里摘了下来。
鑫海市有段时间没怎么下雨,此时排水渠里是干的。
柳弈将里面的网球取了出来,放在眼前仔细端详。
这个网球明显已经很旧了,结成团的短绒上沾满了灰尘,整个球脏兮兮的,属于掉在路边都没人会多看一眼的类型……
但人类不稀罕的玩意儿,对犬只却有着非同寻常的吸引力。
柳弈清楚地看到网球上留有成排的牙印——每一个凹坑都是中央窄两边宽的,边缘光滑,交错排列——是再典型不过的大型犬的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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