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沉默的少年没有注意到茸德呆愣的视线,低垂着眉眼,一言不发地将手中托盘里的热腾腾的美食妥帖地拿起放到桌上,茸德还在盯着那张脸看,少年就已经沉默着完成工作,转身要走了。


    “请慢用。”


    少年的声音细小柔软,带着介于孩童与青年之间的稚嫩。


    茸德脑子一热, 一把抓住了男孩的手腕。


    “请等一下!”


    她的动作或许有些快,少年被惊到,没有再继续想要离开,站在原地捂着被茸德抓到的手腕“嘶”了一声,如同猫崽被捏疼一般的细细呜咽。


    工作服的袖口并不宽大, 却仍然比少年的手腕宽上一圈, 动作起伏间, 茸德清晰地看见纯黑制服里白色袖口下大片白皙的肌肤上纵横交错的红痕,像是鞭伤或是被刻刀划出的血痕。


    茸德一下子愣住了。


    “您、您有什么事吗。”


    少年柔软的嗓音响起,茸德顺着向上看,才发觉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溢出泪珠,颜色鲜艳的如同玫瑰绽放的鲜红双眸湿润透红,一滴泪珠从晕红的眼尾溢出,缓慢滑到下巴。


    就连哭泣的模样, 都像是同一人。


    可是她没有用力啊?是因为握到伤口了吗?


    茸德立刻想起那两位男士的描述。


    ……“那个男孩过来为我们上菜, 露出的一小截手腕上都是疤痕和伤哦……”


    “有人……欺负你吗?”


    茸德斟酌着措辞,委婉地问道。


    哭起来沉默又可怜的少年低垂着头,嘴中似乎嗫嚅了什么,如同恐惧着什么一般转身离开了。


    茸德看着少年纤弱的背影,心里涌起很奇怪的感受。


    真的,好像……


    如同双子一般的两个人……


    茸德沉默地坐了一会,捏起叉子将面前的食物吃了一口,余光瞥见少年又一次端着托盘靠近。


    泪水已经被胡乱抹去,玫瑰红的脸颊被泪水染得湿润可怜,锁骨下方被衣料覆盖住的肌肤上隐约可见红痕。


    少年依然沉默着将菜品妥帖放好,柔软地留下t一句“请慢用”就离开了。


    这是最后一道菜,那么之后他应该不会再来了。


    茸德看着少年的身形消失的地方,缓慢收回目光。


    她原本只想大致了解一下情况,如果与那两位男士所描述的性质无差,那么她则会离开,告知国王府负责此类事件的司法部专人,由他们全权处理。


    但是现在。


    茸德捏着叉子缓慢用餐,有了新的想法。


    如果可能的话,她要把他带回去。


    结完账,茸德在原地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朝着少年身影消失的那个地方走去。


    接近午后,餐厅内人更加少,只有从窗畔细小的缝中吹进的风声细细作响。


    脚步已经走至转角,少年身影消失的那个地方,茸德看见一扇门,门边的牌子上写着——员工休息室。


    不是公共场所啊……茸德略有遗憾的收回目光。


    如果她能再次遇到他,茸德一定要抓住机会好好地和他说要雇佣他的事。


    至于违约金,需要出多少她都愿意。


    但是现在看来要另寻机会了,别人的休息室茸德没办法贸然闯进去。


    脚尖一转正准备就此离开,茸德突然听见了那一声来自室内的细小呜咽,隐忍的、恐惧的,随即是一声重物触地的声音。


    ……“去那里用餐的人啊,总是能看见老板……在打那个孩子啊……”


    没想到,居然真的有欺凌这种事情发生!


    脑海里的回忆自动播放,茸德迅速转身,遵循礼仪地叩了叩门:“有人在里面吗?”


    大约过了几秒,屋内不再传来任何声音,茸德耐心等待着,听到了类似于嘴被捂住后溢出的惊呼。


    这一个角落发生的事情似乎没有引起餐厅内任何一个侍从的注意,茸德闭了闭眼睛,在心中默念咒语,随着门锁合处发出的细微“咔哒”声,门被撩开一个缝,茸德一把推开门。


    门后的景象一览无余,茸德微微睁大眼睛,大声喊道:“你们在做什么!”


    屋内的人似乎早就被门处的动静吸引了注意,所有人都朝茸德看来,面容上却没有露出类似于做坏事被抓包的表情。


    那个少年正被其中一个按坐在角落里,原本漂亮的唇瓣被一只手捂住,而那双鲜艳色彩的双眸蓄积起水雾,不断从两侧溢出大颗的泪珠。


    “你又是谁?”按住少年的那个黄毛满脸戏谑,丝毫不为自己正在做的事感到羞耻。


    “你、是、谁?”茸德的目光转冷,慢慢走进去。


    五六个人围在角落里,视线落在逐渐走近的少女身上,即使看出她衣着华丽,却仍然咧着嘴一副调笑的样子。


    “我是谁?哈哈哈,”黄毛男生肆意笑出声,“我是先爵的孙子,是这家餐厅的少爷,怎么?你也是来多管闲事,为这个臭小子鸣不平的吗?还是……被他的俊脸吸引,也爱上他了?”


    以黄毛为首的小团体其他几个人立刻被逗笑般一哄而笑。


    黄毛用手背“啪啪”拍着少年的脸颊,力道不重,少年的脸颊上还是立刻出现了红痕。


    “先爵的孙子?”茸德自动忽略他后面的句子,皱眉。


    居然真的是这样,旧贵族时期养育出的后代,居然真的有这样傲慢无礼的人。


    “不管你是谁,我劝你立刻放开他,你的行为已经跨越了法律的界限,如果将你行为的影像交予司法部,你将会为你的家族蒙羞。”


    茸德将手掌摊开,一枚小水晶球漂浮在她掌心。


    以黄毛为首的作恶团体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全部站起身来,他们背后的少年垂着头,晶莹的泪珠从耷拉着的双眸中不断掉落划过空气,碎裂溅散在地板上。


    “首先他是我们家的奴隶,不管我们做什么都是合理,你看那些官僚管的着我吗?其次,你先确定自己能走出这个房间再说?”黄毛自信邪笑着,带着一群人逐渐围过来。


    茸德表情不变,也朝他们走去。


    这样的行为倒是引起几位男人的怔愣,一个看起来十分柔软的贵族少女,即使眉眼之间是他们谁也学不来的沉稳和从容,但是他们也并不觉得她能有什么力量抗衡他们。


    以他们的视角,贵族子女出身的,哪有几个有能力的啊?


    “别是在打肿脸充胖子吧?”黄毛仍然笑着,目视着少女走近,最终视线落在少女身边漂浮着的水晶球上。


    如果真的被记录下影像并且上交司法部,还是很麻烦的啊。


    这可就比以前那些人没有任何证据就去举报的情况复杂多了,之前那种情况他们大可以称这是自己的家事,除了有雇佣这一层优先级关系以外,他们也根本不会有机会找到他们“作恶”的证据,因为他们下手会避开手掌或者脸蛋这种一览无余的部位。


    黄毛趁着少女向他们身后看那个少年时暗暗给了身边人一个眼神,示意他们趁茸德不备去把水晶球抢过来。


    抢过来以后……那就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想清楚以后,黄毛团体安静下来,玩味地笑着看茸德面无表情一步步走近。


    擦肩而过的时候,茸德停下脚步,侧过脸与黄毛对视。


    “司法部管不了你吗?拭目以待吧。”


    黄毛被这句话激得脸色一顿,随即又佯装轻松地笑起来。


    水晶球就在他眼前,稳稳地跟在少女身边。


    他看了看少女偏圆的、没有攻击性的双眸,垂落身侧的手迅速抬起,企图将那枚水晶球握进掌心——即将要触碰到时,手却如同被开水烫到一样,猛地缩回去了。


    “你也懂魔法?”黄毛少爷惊叫起来。


    茸德没有理他,收回视线,继续向角落里的少年走去。


    走到近处时,茸德才看清楚,少年黑色西裤已经被鞭子之类的武器打裂开,裤子上一道道裂痕,其中露出白皙的腿肉,和触目惊心的血痕。


    少年上身也只穿着工作服的白色内衬,纽扣被解开,腰腹也一片伤痕,如同被狠狠凌虐过一样。


    这大概都是日积月累留下的痕迹。


    她身后的黄毛团体相互对视着,最终目光狠戾,不约而同地扑上来。


    低垂着头的少年都被他们的动作惊吓般抬起头,而两秒后,小团体所有企图抢夺水晶球的人又全部被弹开。


    黄毛少爷被隐隐的力量弹开,脚下踉跄差点摔翻,脸色更加阴沉不爽。


    “只是一只狗杂种而已,也值得你为他做成这样?”


    茸德先浇了一遍疗愈术,轻轻将男孩扶起,而男孩竟也真的顺着她的力气站起身。


    茸德似乎没听见黄毛的话,旁若无人地牵着少年向外走,再一次擦肩而过的时候,茸德站定,“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你的家族欺凌弱小的证据。你有这种低级无聊的兴趣,不如去学着让自己变得更强,否则不会连我身边没有收敛的魔力都看不见。我真为你的家族有你这样的……而感到悲哀。”


    少女的声音并不低,浅色双眸中的力量也清澈而强大,话音落下,少女连多看也不多看一眼,拉着少年消失在门前。


    茸德拉着少年离开餐厅,首先去了一家旅店门前,牵着他就准备进去。


    少年却停住脚步,双眸微垂,黑色的睫毛如同紧张那样抖啊抖。


    茸德疑惑地看着少年逐渐从粉润变得透红的脸颊,又转身看看旅店里人来人往的伴侣,猛然明白少年扭捏于什么。


    “……我看你身上伤口很多,只是随便找个地方为你治疗一下而已,别害怕。”


    少年的唇瓣微动,神色担忧害怕。


    “我……我不能离开因巴托斯家……他们有我的契约……”


    “没关系,不管是什么契约,我都会买过来,你在他们那里很危险。”


    茸德温温柔柔地说着,她对于眼前这个少年其实有一定的愧疚心理,因为她原本居然想让他替代……


    但是,茸德盯着少年,发觉自己已经有段时间没再想到那个浅金双眸的少年了。


    “真的吗……”少年鲜艳的双眸亮了一瞬,触及少女浅色的双眸,又低落下去,“要……很多钱。”


    茸德笑起来,“别担心呦,我还是有点小钱的,况且我会把影像上交司法部,最终也许不用花钱就能让你恢复自由。”


    少年仍然低垂着头,茸德却清晰地看见他的脸颊边滚落一滴泪珠,晶莹透亮。


    “谢谢您,从没有人……对我这么t温柔。”


    少年嗓音柔软,黑发也耷拉着,像一只湿漉漉的小狗。


    茸德突然想到刚刚黄毛少爷的话。


    ……“狗杂种。”


    在现当代,能与人类建立契约的只有半精灵或者半兽人,他们的能力与天赋都远远小于纯种族人,因此常常需要依靠纯种族人来获取生存的机会,也就是“建立契约”。


    所以,眼前这个少年会是半兽人或者半精灵吗?


    茸德思索着,牵起少年柔软的掌心,向旅店内走。


    临近傍晚,旅店内仍然有很多空房间,茸德随意挑选了一间房,由店长引领着带着少年进了房间。


    微笑服务的店长姐姐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衣衫褴褛”的少年,又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茸德,随后温温柔柔、笑容灿烂地说:“祝愿玩得愉快呦。”


    茸德:“……”


    该不会把她想成那种随便玩play的人吧。


    茸德欲言又止,店长姐姐笑容洋溢,转身离开了。


    第82章


    茸德目送着明显话里有话的店长姐姐转身离开,并非不想解释,而是解释了却好像更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似的。


    “……”


    她转过身,少年本就因为被作恶小团体欺负而泛红湿润的脸颊此刻更加透红,仿佛鲜艳欲滴带着露珠的小玫瑰。


    少年紧张地看着她,显然是把店长姐姐的话听进耳朵里了。


    搞什么啊。


    茸德被少年漂亮可怜的双眸盯着,感觉耳朵发热。


    “你叫什么名字?”


    为了缓解气氛,茸德仰起脸笑着问。


    在安静的室内才有机会仔细打量少年的外貌,茸德才发现少年虽然身形纤弱,个子却很高,带着如同长时间没有饱饭吃的羸弱,不过似乎仅有的脸都长在了脸蛋上……和蛋挞惊人相似的脸,几乎是相同程度的精致娇俏、白皙透红。


    “……忒、忒尔西。”


    “喔。”茸德在脑子里快速回忆了一下这个名字,为什么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但是姓名重复在奥利维亚算得上是很常见的现象,许多人喜欢将自己尊敬的人的姓来作自己的名字,虽然她从没见到有人使用“忒尔西”这三个字做姓,但是没准是在哪本文献里见过。


    “很好听的名字。”茸德笑起来, 寒暄结束,她觉得有必要赶紧做一下正事儿了, “你的伤口,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少年背靠着墙壁站着,黑色的发丝缀在额前,他低垂下脑袋,如嗫嚅般说:“可以……”


    真的是很柔软可爱的一个人,从各种意义上来说。


    茸德默默想着,因此也不由自主将动作放得更加轻柔,牵着忒尔西走到屋内仅有的一个软沙发上坐下,忒尔西十分顺从地坐下了。


    这让茸德在心底很隐晦的地方得到了一些满足感。


    “那么,先把衣服脱下来吧,我先看看你身上的伤口。”


    看起来像个小兽的少年居然内心和外表意外相同程度的纯情,少年听了她的话,脸色更加红了,几乎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一次甚至有肉眼可见的慌张。


    “我、我、我……”


    少年在嘴中接连嘟哝了几个字都没能说出完整的话来,他的反应称得上是可爱。


    对着这样的脸与反应无论是谁都会升起逗弄的心思吧。


    茸德弯起眼睛,装作听不清而缓慢倾身靠近:“嗯?什么?”


    少年似乎短暂愣了一下,就爆红着脸颊小幅度向后挪了一下,直到后背贴靠上沙发的扶手。


    “我是……半猫人……”少年鲜红湿润的双眸抬头局促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如同害怕被丢弃一般紧张地垂下脑袋。


    半猫人?


    茸德因为心中被激起的恶趣味已经将少年逼在沙发拐角,只要伸出一只手就能将高大纤弱的少年困在臂弯之间,此刻她直起身子,将少年的自我介绍在心底咀嚼了一遍。


    半兽人已经是种族中力量最弱的一个,而兽中又有三六九等,猛兽与人的杂交在世界上或许尚有生存能力,而半猫人,既没有人的魔法天赋,也没有兽类凶残的野性与战斗力,自我的生存能力几乎为零,如果没有赖以依靠的肩膀,半猫人在野外只能成为高大兽类猛禽的盘中餐。


    此外,半兽人的思想纯洁,他们将贞洁看得很重要。


    所以,忒尔西该不会是以为被看光就会丢失贞洁吧?


    茸德看着少年红透的脸颊以及躲闪的目光,更奇异的是,少年黑色毛茸茸的发间竟然缓慢探出两枚如莓果般红润的耳朵。


    茸德睁大眼睛,惊讶极了。


    “那是,耳朵吗?”


    鲜红与纯黑的对比,将少年美丽的外貌衬得如同神话中魅惑人类的恶魔。


    少年紧张地低下头,没有说话,鲜红的耳朵却在发间快速抖了抖,似乎急切地想要收回去。


    毛茸茸的、可爱的。


    茸德忍住手心的蠢蠢欲动,强行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淡定。


    “没事呀,半猫人,我知道啦。”


    救命,但是真的很想摸一下啊!


    少年听见她轻描淡写的话,飞速地抬起头,紧张湿润的双眸睁得很圆,仿佛在确认茸德是不是真的不知道他的意思。


    视线对上的一刻,茸德弯起眼角笑。


    “我会对你负责的呦。”


    她并没有觉得忒尔西真的纯情到认为被看光就会丢失贞洁,毕竟,难道忒尔西从小就没有生过病被医生小姐姐扎过屁股嘛?


    这根本不可能吧!


    茸德只当他是在不好意思,因此将“我会对你负责”这句听起来非同小可的话十分随意地说出来了。


    没有注意到少年的神情又是一愣,连紧张湿润的双眸都有一瞬间的慌乱。


    “别不好意思啦,刚刚是不是有新的伤口?我刚刚就看见了,还挺严重呢,那群人真是……”


    嬉笑过后,茸德收了收过分得意的笑容,抬起手装作要帮忒尔西解开扣子的样子。


    果然,少年立刻后仰避开,双手抬起作出推拒的样子,随后自己解起纽扣来。


    “我、我自己来。”


    “好的哦。”茸德从善如流地看着少年红润的脸颊弯着眼睛说。


    虽然身形纤弱,但是不管是身高还是指节都可以看出骨骼结构的发育良好,他的手骨节清晰,漂亮的指节随着解开纽扣的动作微动,如同画出来一般的完美。


    骨骼发育得很好的话,只需要多吃些饭就可以长出肉来吧?


    茸德心里已经在盘算着怎么养他了,突然想起来还没有问过忒尔西自己的意见。


    “我刚刚说国王府会将你在……他们家的契约买过来,我还没有问过你的意思,你愿意在国王府生活吗?”


    “愿意!……”忒尔西泛粉的双眸亮起一瞬,触及到她的视线,又害羞般低下去,“愿意的,只要您不嫌弃……”


    忒尔西将白色内衬全部脱下,露出白皙的身体,虽然没有夸张或者特别的肌肉,但是也还算匀称。


    就是太瘦了。


    “当然不会啦,你很可爱哦。”茸德弯起眼角,真诚地夸奖。


    这么可爱的男孩子,那群人怎么会欺凌他这么狠?


    少年的腹部是大片红色或是青色的淤痕,青色的像是日积月累的,比他的眸色更浅一些的红痕像是新添的旧伤,随着衣料被脱下,茸德还嗅到浅浅的药味,是治愈擦伤的草药味。


    所以忒尔西回到休息室将黑色侍从制服脱下,大概是因为身上的伤痕而躲起来偷偷为自己抹药,却突然被黄毛少爷作恶小团体找上门去欺负吧?


    茸德一想到那个画面,就气地咬牙。


    回去以后,一定要给那群欺软怕硬、恃强凌弱的恶棍少爷一个教训!


    “他们为什么……欺负你呢?可以告诉我吗?”


    茸德为少年胸前的红痕覆上厚厚一层治愈魔法,治愈魔法缝合伤口时会有轻微的蜇痒感与微痛,为了转移注意力,茸德随口问道。


    “其实,我是私生子……”


    少年因为腰腹的痒意轻轻颤抖起来,红透的脸颊撇向一边,只露出圆润微红的耳尖。


    “啊……”茸德手下动作没停,惊讶地抬起头来。


    “我和尼克是同父异母的关系,他是我的兄长。”少年柔软小声地解释。


    “尼克?是那个黄毛吗?”茸德赶紧问。


    “黄……毛?”红着脸的忒尔西转过脸来,脸上是纯洁的疑惑。


    “哦,就是带头欺负你的那个人啦,转过身吧,我看看你的后背。”


    忒尔西听话地转过去,他后背上的伤竟然比胸前的伤痕还要多,几乎遍布整个背部。


    “喔,他就是尼克。”少年轻轻说。


    他的语气不带有一丝丝怨气,仿佛早就已经习惯了。


    原来是这样。这样t有些事就说的通了。


    兽人一般不会与人类结为婚配,忒尔西又说尼克是他的兄长,那么尼克对忒尔西一定不会有多和善的。


    就像麦克伦对伯麦一样。


    说起来,忒尔西倒和她许多身边的人有些相似,脸和蛋挞的一般无二,经历又像伯麦一样。


    真的很像……


    不知道为什么,忒尔西感觉到身后的女孩似乎走神了,手中的疗愈魔法捏着看起来与平常一般无二地治疗着,虽然这种魔法属于光明魔法的范畴,但是忒尔西还是明显地感觉到魔力很虚浮,显然是使用者不专心的表现。


    “呜……”


    一直红着脸忍耐或者轻微发抖的少年背对着茸德,发出了细弱的一声呜咽,像是在忍耐疼痛。


    茸德立刻回过神来。


    “啊,是不是弄疼你了?不好意思啊,刚刚有点走神了,是不是力量太大了?”


    忒尔西垂下脑袋,露出纤弱的后颈,“没事的……”


    魔力把控得恰当的话释放出的魔法带有对于人体适宜的温度,魔力释放过少会有低温与效果不佳的效果,而如果魔力释放过多则会引起高温,引起皮肤水肿与烫伤。


    虽然茸德在实践课上与平常使用的过程中从来没有出现过魔力拿捏不当的情况,但是她刚刚确实走神了,这在使用魔法过程中是大忌。


    这下茸德再也不敢走神了,聚精会神疗伤。


    幸好那些草包少爷没有什么魔法能力,对忒尔西造成的伤也只是皮外伤,用疗愈魔法烘几遍就差不多消去痕迹,肌肤原本的白皙肌理重新显露出来。


    全身的伤都治愈完成,窗外已经洒进金黄色的余晖,茸德变出一套新衣服,让忒尔西洗完澡后换上。


    “洗澡,会不会?”茸德牵着忒尔西走到洗漱室前,笑着仰脸问。


    虽然茸德这句话就是废话,但是她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嘴。看忒尔西脸颊变红真的很有意思嘛。


    如果萨凡娜在场的话一定要揶揄她是个大变态了!


    果然,少年刚白皙一些的脸颊又染上绯红,他目光躲闪,唇瓣嗫嚅:“会的。”


    第83章


    忒尔西走进漱洗室,泛黄的木门在身后轻轻阂上,同时将少女可爱调侃的笑容隔挡在外。


    黑发红眸的少年表情没什么变化,而那刻意佯装的紧张与害羞感却被一点点抹平,忒尔西走到镜前,与镜中自己鲜红的双眸对视。


    他垂在一侧的手掌捏着叠成方块的柔软衬衣与长裤,都是摸起来就很昂贵的布料。


    显而易见的,她真的对什么人都好。


    一向笑嘻嘻、娇俏可爱的黑翼天使双眸中难得一见地出现了一丝燥意,如同被什么困扰了一下,又迅速抹平,消失不见了。


    如果被忒尔西一向欺压着的阿比尔此时站在这里,眼睛恐怕是都要掉到胸口了。


    忒尔西将衣物随手放在一边的置物架上,沉默着放起了洗澡水。


    茸德继续坐在沙发上,趁着忒尔西洗澡的功夫,她随意打发时间,视线落在了沙发前铺着格布的短桌上摞着一份报纸。


    她没有看报纸的爱好,比起这种一沓一沓四四方方的大字报, 茸德更喜欢读那种小小的书籍,一只手就可以圈在视线里阅读, 很省事便捷,比起展开可以遮挡住半扇玻璃窗的报纸便携了不知道不多倍。


    或许这就是年龄上的代沟问题, 莫林德安倒是很喜欢读报纸, 假期里她住在维莓埃园,经常会从邮箱里拿出莫林德安订的报纸,而莫林德安总是喜欢在当天晚上就坐在客厅里细细阅读。


    茸德有时候百无聊赖地瞥两眼, 发现都是和收音机里的新闻差不多的内容, 只是文字阅读会更细致,因此也就不再在意。


    这会儿桌面上摆着一份,被折叠成书籍两倍大小,茸德无聊地倾身拿过,没有展开,只是捏在手心随意打量着。


    果然无非又是一些白开水文学或者是青春疼痛故事——在报纸杂志发展得日新月异的时代,以往作为最主要的时事报道的阅读形式如今只给时事资讯腾留了不到四分之一的位置,剩下的区域则是为了赚取广告费卖给了各种文学版商与公司企业。


    甚至连教会也花钱来投稿……诶?


    茸德视线稍顿。


    教会投稿什么?圣职人员因为教会日渐惨淡而开始着手准备进军文学行业、也要分一杯疼痛文学的羹了嘛?


    茸德突然提起了兴致,移开遮住内容的手掌,简短的细瘦字体介绍着下文来自奥利维亚帝都的渥特恩教堂投稿,作者署名为全体光明神信徒。


    下面的正文偏大加粗。


    【光明神在上,】


    茸德首先就看到这么一句,带有绝对的熟悉感的,这句话似乎已经作为牧师祷告的开头有千百万年了,茸德并没有做过祷告,却在小说里曾经见过。还有就是以光明神为主角的爱情小说里会有作者提及,光明神是禁欲与力量的化身,近几年教会势力陨落,这类的小说不管是在学校还是企业里都流行起来。


    就连茸德也看过一两篇有意思的故事。


    茸德新奇地想着,发现读报纸还是蛮有意思的嘛,早知道主教都已经开始转行做小说家,她就会把莫林德安只读完时事资讯后就收起来的报纸拿过来读一读了。


    茸德继续往下读。


    【感谢我们全体人员多年以来的坚持,如今光明神终于回到神国,在各个教会中展现神迹……】


    读到这里,茸德没有再接着读,她的视线梭巡在字里行间,企图找到证明这篇文章是虚构的的字眼。


    直到最后,文字的最下方是一张照片,背景看起来是渥特恩教堂前的光明神雕像,两排穿着光明圣衣的圣职人员站在光明神雕像下,全体九十度鞠躬。


    茸德:“……”


    看出来教会圣职人员的激动了。


    虽然在学习万神史的时候老师就说过前人记录的版本有很多,光明神也未必真正陨落,但是祂也已经消失了数百万年,怎么会突然回归神国了?


    卡桑德拉说阿比尔教授手中有光明权杖,光明权杖也展露了神迹……这些会有什么联系吗。


    茸德又仔细看了一遍报纸上的内容,没有发现忒尔西已经洗漱完毕推门走出来。


    茸德还在想着事,就嗅到一股淡淡的甜香,余光中走进一双纤弱的长腿。


    被黑色的长裤包裹,终于不再是被伤口纵横交错地散布而显出被凌虐的可怜,说起来,忒尔西也应该是和那个……尼克相同地位的小少爷啊。


    茸德的注意立刻被忒尔西吸引,她随手搁下旅店的报纸,站起身。


    “洗漱好啦?那我们走吧,我带你回我家。”


    茸德随手自然地牵起少年垂在身侧尚且带着水汽湿润感的手腕,同样是细瘦伶仃,几乎可以摸到凹凸不平的骨骼和搏动的血管脉络。


    茸德拉着就走,少年却被她带的一个踉跄。


    茸德疑惑转身。


    忒尔西的黑发也带着水汽,额前一绺一绺,衬得五官更加娇俏。他眨眨眼睛,脸颊桃粉。


    “您……怎么称呼您……”


    对哦。茸德这才想起来,自己还一直没有做过自我介绍。因为某种原因……


    又是一股愧疚心理涌上心头,茸德不好意思地仰脸笑笑。


    “抱歉,忘记自我介绍啦,我叫瑟佛萨斯·茸德,你可以直接叫我茸德……当然,我的家人与很多朋友都更喜欢叫我阿德。你想怎么称呼都可以。 ”


    “阿……德,真的可以这样叫您吗?”


    茸德心里有一点点的遗憾闪过,但是立刻被抹平了。忒尔西的鲜红双眸亮而晶莹,带着幼猫一般的可爱与纯洁的讨好,满怀希冀地望向她。


    视线上移,茸德发现他的耳朵已经又重新隐藏在黑发间了,不过黑色的头发看起来是不同手感的柔软。


    “当然可以啦。”茸德仰着头弯起眼睛,“那么和我一起回家吧?”


    少年在她面前垂下脑袋,露出纤弱细白的侧颈,脸颊红起来:“嗯……嗯!”


    ……


    茸德把忒尔西带回了国王府,彼时已经是傍晚,天色几乎黑下来,光线幽暗,除了路灯圈起圆润的光圈,国王府花园里的圆灯暖融融照着。


    从车上下来,茸德带着忒尔西进门,娜恩第二眼就看见了跟在茸德身后这个黑发红眸的少年。


    然而她的视线也只是顿了顿,露出似乎是有些许疑惑的表情,最终什么也没问。


    “十分钟之后就可以用晚餐了。”娜恩温温t柔柔地笑着说。


    就连娜恩也不觉得是两个人吗……


    茸德弯起眼睛打招呼,告诉娜恩要带忒尔西上楼一下再下来用餐。


    也是啊,毕竟除了一个是至纯的浅金色头发、令一个是至深的纯黑发色与一个是浅金眸而另一个是鲜红眸以外,真的几乎是如同双子一般的相似啊……


    不管是娜恩还是谁大概都只以为是染了头发,和为了追求风尚而用某种魔法变换的瞳色吧。


    甚至也不用向别人解释忒尔西的身份背景了。


    直接替代甚至都可以了啊……


    茸德低垂着视线盯着有木纹的台阶稳速向上走,忒尔西跟在她身后,疑惑隐秘地侧头看了一眼。


    他明明记得人类之间是有相互介绍陌生人之类的礼仪的啊,难道是他记错了?怎么会呢,虽然时间过了很久,但是这种正向的礼仪到底是什么时候被修改了啊。


    少年在不被看见的地方表情懈怠下来,懒散与时常挂在嘴边的恶趣笑容重新挂上嘴角,虽然伪装成一个无辜又可怜只能倚靠他人的半兽人私生子对于神国无所不能唯一的黑翼天使来说一点都不费力,而被少女握着刻意用手段变得瘦削的手腕的感觉也十分奇妙,但是总归还是做没心没肺的黑翼天使更爽一些吧?


    等到他探明眼前这个少女到底和光明神是否有联系,如果有联系的话那么他绝对不会手软,如果没有联系,他也不会手软的啊,谁叫她胡乱浪费他的时间呢?就算不是自愿的也不行哦。


    不过人类女孩真是好骗啊,果然和书里面写得一样么,很容易就会轻信展露出弱势一面、无辜可怜的人,并且施以同情心和毫无缘由的关怀。


    但是,随便地施以援手可是很致命的呦。就像那个很古老的东方寓言故事,是叫……《农夫与蛇》?


    忒尔西隐蔽暗戳戳地惡惡想着,没有注意到少女的身形停在一扇门前就不再动了。


    少年险些结结实实撞上。


    茸德感受到距离似乎过近,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


    黑发的少年低垂着浓密眼睫,眼角溢出一些泪花,漂亮的唇瓣隐蔽微弱地打了个哈欠,看起来神情倦怠,像是困极了。


    回忆立刻又在茸德的脑海里自动播放。


    “……那个男孩一整周都从早到晚在那里服务哦,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这样的话,睡眠时间应该也会严重不足吧?


    现在还只是七点钟左右,怪不得会困成这样,连她停下来开门都没有注意。


    “是不是有些困了?没事哦,正好我要给你安排这间房间,如果很困的话可以先睡一会儿,醒来再用晚餐也可以的。”


    本身就带有歉疚心理的茸德十分善解人意地说道,并且继续着手上的动作,接着打开了她已经握住门把手的房间门。


    疲倦着泪眼的少年抬起双眸与她对视,完全看不出经历了百转千回的变化,如同猫类一般乖巧懂事。


    “没事的,还不是特别困。”


    明明已经困到泪眼汪汪了,却还是坚强体谅地表示可以坚持。


    这大概也是被原生家庭逼迫的懂事吧,看他的年龄,也还只是向家长讨要糖果与零花钱的年纪啊。


    “那么你就随意收拾一下然后我们一起下楼用餐吧,晚餐确实要早一些吃呦。”


    第84章


    忒尔西低眉顺眼,轻轻“嗯”了一声,一边又微垂下额头,鲜红的双眸隐在睫毛下方,缓慢眨了眨,像是消磨困意。


    茸德没有错过这一细节,从她的角度即使少年微垂着头却也能清晰看见少年因困倦泛红的眼角与双眸里的疲惫意味。


    无形的动作却如同小钩子一般在手心用尖尖挠了挠。


    这……这就是兽类的力量嘛, 柔软的、可爱的表情,只有在小猫咪脸上才会出现的自然的娇俏感。


    茸德耳尖发热,赶紧将视线挪开,蓦然看见了屋内大幅的挂画。


    “咦, ”茸德赶紧走过去, 视线在挂画上打转, “这幅画我居然忘记让人收起来了嘛。”


    这幅挂画并非带有叫人欣赏的意味,色彩也不如画师所作的那样绚丽鲜明,总体观感带给人一种紧张压抑的感觉,并不适合置放在卧房或者会客的房间。


    原本她就觉得挂在这里不太恰当,那天蛋挞刚住进这个房间,因为太晚她没有立刻找人取下,而后来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给忘记了。


    这次可不能再忘记了,等一会儿下楼就向娜恩提起这件事吧。


    视线从挂画上挪开,茸德弯起眼睛看向忒尔西, “你在这里简单收拾一下吧,这幅画不知道怎么放在这里,我等会儿找人取下收起来。”


    忒尔西抬起鲜红湿润的双眸,又是十分乖巧柔软地发出了一声鼻息像是应答,类似于猫类未张口之前便发出的细小嘤咛。


    茸德赶紧离开了给忒尔西住的这间卧室。


    门在女孩蓬蓬裙摆翻飞之间仿佛与其有吸引力似的顺利合上,忒尔西鲜红低垂着视线的双眸微微抬起一些,盯着门下方裙摆消失的地方两秒,视线随后跟随着轻微的转身向那幅巨大的挂画上落去——


    两个正脸隐藏在斗篷下的身形,一个纯白、一个至暗。


    他一靠近就察觉到了来自于画对他的排斥,力量很微小,对与忒尔西来说几乎算不上什么明显的力量,像是神明留下的神迹,一般用以达到启示或者提醒的目的。


    这幅画……竟然真的有光明力量的痕迹。


    难道真的像斯图里亚·阿比尔所说的那样,光明神陨落后,化成平凡人的模样隐匿在这个女孩身边吗?那么这幅画上的神迹又是用来做什么的?


    陷入思考的黑翼天使在无人的环境里静默下来,眉宇之间的伪装皆尽散去,留下他最真实的模样,在思考时不自觉泄出的冷漠与阴翳,竟与一人之隔墙壁上的挂画中披着纯黑暗色斗篷单膝跪地的男人有一瞬间的共鸣。


    即使一分一毫肌肤也没有泄露。


    可是如果那个女孩和光明神真的认识,但她为什么看起来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少年鲜红双眸中淡漠的视线顺着挂画中熟悉的画面一寸寸拂过。


    这幅画有眼睛的人都知道是在画什么吧?那几十个抖着丑陋纯白无聊翅膀的丑天使,一看就是光明神国那些天天莫名其妙飞来飞去叽叽喳喳挥着小权杖的小神明啊?


    居然把万神之战的纪实画摆在这里,到底是真蠢还是假蠢啊。


    少年不知道因为什么而烦躁起来,或许是因为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更加偏向的想法,虽然这种想法看起来似乎和现实完全不相符……


    另一边的茸德转身去了自己的书房,在一堆作业本和魔法材料之间飞快整理了信件,分类规整好一会要阅读的和工作学习上的之后,就起身准备离开书房去用晚餐。


    一边走一边想着一些待办事项。


    例如要将尼克带头欺凌自己同父异母弟弟的影像上交国王府司法官,由他们来处理这件事的全部后续;还有就是忒尔西和尼克家的契约书之类的,而且看忒尔西的年龄大概还需要上学,也要安排上学事宜。


    对了,下楼还要告诉娜恩将那幅画收起来,不知道是谁什么时候挂在那里的。


    思索着的茸德拉开门,目不斜视地抬腿就往外走,却没想到门前正矗立着一个瘦瘦高高纤弱的身影。


    腿已经迈出去,一时之间因慌乱而控制不住身形,匆忙间扶上类似于门框一样坚硬的物品。


    少女是怎样低垂着浅色双眸如同思索着什么一般拉开门,又是怎样将他置若罔闻自顾自抬腿就走,忒尔西低垂着头静静看着,而少女却在踏出一步时就发现他的存在。


    身形立刻慌乱起来,栗子色的长卷发不知什么时候完全散落下,在肩处与颈肩的圆窝窝里打着卷,随后一双慌乱偏圆的双眸抬起望向他,柔软的触感扶上他下意识抬手去扶的手腕。


    “咦,你……”见到人的惊讶和脚步的踉跄让茸德很费力才站稳,手底下的物品即使是她面前这位看起来就很纤弱无力的半兽人的手腕,却异样地显露出难以想象的力量感与坚硬的触感,因此茸德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手中正重重握着t的是忒尔西的手腕。


    也自然没第一时间意识到两人的距离有多近。


    “……你在这里干什么呀。”


    少女的声音还有未曾完全压抑完美的惊慌,那在“解救”他时义不容辞即使嗓音清脆却也十分具有威慑力的嗓音在回到家后就自然而然泄露出轻松与柔软,此刻掺杂上微微发抖的慌乱,忒尔西也没有退开或者提醒,如同蜜糖一般香甜的味道拂在颈间,少年的红眸就如同猫类那样无辜乖顺:


    “等您……在家里,我都是这么等待的,这样不对吗……”


    时间一长茸德也就有空来发觉自己的状态,虽然少年的脸蛋十分漂亮,眼睛也很柔软可爱,但是她还是察觉到自己手底下并非门框的冰凉坚硬与平整,而是骨骼触感明显,筋络隐隐搏动的手臂。


    “啊,不好意思……”茸德赶紧退开一步,这下已经恢复成为了最佳的社交距离,“没什么不对的,但是不必这样呆呆的就站在门外等我哦,下次有什么事敲门就可以了。”


    一定又是在家里因为哥哥尼克的挤兑而养成的可怜的习惯吧!那个很恶劣的黄毛少爷!


    退回房间里的少女仰着脸笑容明媚,心底却在为忒尔西感到气愤。


    忒尔西恰到好处地抬眸与茸德对上视线,如猫类一般圆润的瞳孔里散发着小心翼翼、可爱的期冀。


    “真、真的可以吗,随时找您都可以吗?”


    即使玫瑰色的毛茸茸耳朵隐去,忒尔西在茸德眼里也已经变成了一只爹不疼娘不爱还有可恶兄长欺凌的柔弱小猫,发着可爱耀眼的光芒。


    就如同人类看见真正的宠物幼猫叼着一枚茸球挪至面前,小心翼翼又满眼期冀地将球搁在人类手心,同时怯懦软软地喵喵叫。


    这谁顶得住!


    “当然!”人类基因里下意识保护弱小的一块被激发,茸德大声承诺,“随时找我都可以哟,不敲门也可以!”


    话音落下茸德就觉得自己是否有点太色令智昏了,但是转念一想,忒尔西这么柔软乖巧的小男孩,茸德相信就算她说了不敲门也可以随时找她忒尔西也一定会敲门的!


    忘记了少年看起来纤弱的手腕摸起来是怎样坚硬与蕴藏力量的手感,被美色冲昏头脑的茸德仍然弯着眼睛:“一起下楼吃晚餐吧。”


    顺势牵起少年的手掌,就如同将他从恶人堆里牵走一样。


    忒尔西的视线落在自己被牵起的手掌上,这时候茸德突然转过脸来。


    “对了,忘记给你介绍了,”茸德凑近了些说,“楼下一直在的那个姐姐名字是娜恩,嗯,你叫她娜恩……姐姐就行了。”


    之前光顾着看娜恩见到忒尔西时的表情,而忘记给忒尔西介绍娜恩了。


    娜恩的话,应该不会因为对她的称呼的变化而看出是两个人吧?


    一瞬间又涌上莫名的情绪,心脏快速跳动了两下,茸德下意识去平复,于不知不觉中收回了视线,交叠的手掌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松开了。


    少年即使心底想着事却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茸德的这点变化,鲜红澄净的双眸望去,女孩先他一步如同垂眸思索着什么一般一步一步走下了楼梯。


    但也只是停顿了一下,忒尔西就立刻又跟了上去。?


    为什么突然就放开他不管了。


    人类都是这样吗?


    由于心里莫名其妙的不开心,忒尔西在晚餐时实在难以表现出长期受苦受难的男孩吃到美食时或许会露出的惊喜与愉悦,他垂着脑袋,只是一如既往安静地吃着晚餐。


    反正这些食物在他尝来都没什么区别,他原本就是不用进食的一类人。


    而茸德则开开心心地品尝着娜恩烤的小肉饼与蔬菜汤,并没有察觉到少年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毕竟忒尔西可是来自据说是餐饮大亨的家族诶,出身就在美食天堂,那么就算是受冷落不受待见的私生子半兽人也应该早已经见惯了各种各样的完美烹饪吧。


    只不过看忒尔西纤弱的身体,应该会经常吃不饱,或者被恶霸兄长压榨到没时间吃饭。


    “多吃一些吧,娜恩做得这些都可好吃了。”怜爱心驱使下,茸德将一盘煎得完美的鸡腿肉和培根推到忒尔西面前,“还有我叔叔,他做饭也很好吃,下次带你去吃。”


    “谢谢。”黑发红眸的少年腼腆怯懦地小声道谢。


    “不用说谢谢啊,你到我们家,就安心住下吧,反正也就……”


    少女的声音一顿,忒尔西又表情不变吞下一粒香肠,维持着表情抬眸看。


    完全忘记了,蛋挞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身份,因此为他伪造一个身份很容易,但是忒尔西是有身份的啊……


    茸德又发起愁来,这件事告诉父王母后的话,说不定并不会同意他住进家里。


    虽然契约书可以转移,但是他毕竟是那个先爵后代的孩子。


    啊……今晚通讯一下打个预防针吧还是。


    触及到忒尔西略带迷茫的眼神,茸德赶紧解释:“没事没事。”


    第85章


    少年一瞬间露出受伤脆弱的神情, 低下头去,声音低落:“喔,这样啊。”


    如同刚安安静静缩在角落里舔顺毛发的小猫刚踏出一步就被小乌云落下的雨水又打湿了毛。


    茸德:“……”


    忒尔西在那样的家庭环境里, 内心一定很脆弱敏感吧。茸德想起在心理学课上老师的话, 对待内心敏感的人一定要比往常更加真诚和毫无保留才可以,不然任何细节都有可能对他们造成伤害。


    看忒尔西的样子, 会不会是觉得她对他有芥蒂,因此不愿意向他分享事情呢。


    想到这,茸德赶紧解释:“真的没有什么事啦,主要就是把你带回来这件事我还没有和我的家人说过,他们暂时不在奥利维亚北大陆,所以我在想着跟他们说一下呢。”


    为了表示友好, 茸德又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果然, 她说完后,忒尔西上空无形的小乌云似乎渐渐散开,小黑猫神情虽然仍然怯懦温吞, 但是茸德还是没有错过他嘴角几不可察上扬的一点点弧度,但是又立刻消失不见, 换上了一丝丝忧愁的神情。


    “原来是这样啊,但是, 您的家人会愿意接受我吗, 我……”


    忒尔西不再说话了,但是茸德也能听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正准备说什么安慰一下,忒尔西再度开口:


    “虽然我的哥哥对待我偶尔有些恶劣, 不过我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了的,如果您的家人不能接受我, 我回到哥哥身边也没事……只要不为您带来困扰。”


    声音怯懦柔软,低落的鲜红双眸里的色彩像是夏天熟透了的西瓜瓤,甜蜜清爽。


    黑色的头发看起来十分好摸,碎发也柔软地耷拉在额前与两侧,从茸德的角度恰好可以看见他因低落而轻轻抿起的唇瓣。


    从侧面看……更像了……


    “不必担心!你一定可以顺利住下来的,我的家人都是很好的,他们一定可以接纳你!”


    得到承诺的黑发少年仍然保持着最佳脆弱的神情,恰到好处地泄露出一丝丝开心的情绪。


    “真、真的嘛,您的家人也像您一样善良吗。”


    茸德丝毫未觉什么,毫不犹豫回答:“当然。总之,你一定可以留下来的,也不必再担心会受到来自你哥哥一类人的伤害了,国王府会保护你的安危。”


    少年的鲜红双眸十分好看,除了颜色以外,和她熟悉的那双眼睛一般无二。


    茸德盯着那双眼睛,为了不让忒尔西感觉到负担,她再次开口补充:“你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就行了,我、我之前有个弟弟和你很像,你也可以把我当成姐姐一样。”


    弟弟?是伯麦还是谁来着。


    柔软怯懦的身影有一瞬间的怔愣,迅速在脑海里搜刮了一遍回忆。


    他和伯麦很像吗?那个假惺惺的粉头发的,哪里有他的脸好看。


    大概是身份经历像吧。


    少年脑海里的小人面无表情的想着。不过他同时想起来在斯图亚特·阿比尔水晶球里看到的茸德的过往,忽然找到了一个隐秘的发现。


    瑟佛萨斯·茸德,她是不是对弱小者有近乎盲目的保护欲啊。


    怪不得,每次他一泄露出脆弱的表现,她就会比往常更加兴奋一些。


    这之间的变化十分不易被察觉,但是忒尔西具有天生的强大的洞察力,也更加擅长洞察人心,因此每次茸德情绪上的变化他都不错过地捕捉到了,现在t细细想来……真是不错的一个小习惯啊……


    感觉到忒尔西与自己的关系被进一步拉近,茸德十分开心地又给忒尔西推了好几盘分好的菜肴。


    忒尔西也十分顺从地全部吃光,这让茸德的心情更加愉快了。


    晚餐结束,茸德准备回书房里写写作业,处理一下事情。


    今天是奥利维亚冬假结束后的第一个周末,明天是周一,得回圣托里斯上学。


    窝在宽大的沙发椅里,茸德趴在桌子上读新收到的信件,期间有国王府的侍从官进进出出,大多都是关于解决忒尔西契约纠纷事宜,还有课业问题。


    根据调查忒尔西也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小,已经是上高一的年纪,但是由于家里人没有安排他上学,所以如果到圣托里斯上学的话课业有可能跟不上。


    ……还是先让他上着学看一看吧,不行的话找老师到家里来补习知识也是一种方法。


    比起让忒尔西去到初中学校,茸德更希望他能在她身边……


    趴在桌子上把一封读完的信重新叠起来,茸德听见了书房门被敲响,侍从官的声音响起。


    “进。”茸德坐起身来大声说。


    身材高大的魔法师侍官长法尔克推开门从门外走进,他也是被茸德委托到海里去找人的骑士队长,国王和王后没回北大陆之前,家中的事务都由他来料理。


    法尔克侍官长看起来就十分靠谱,已经在国王府工作许多年,从茸德记事起他就已经在国王府了。


    “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留有影像的水晶球交给相关部门,他们的效率很高,一天时间就将这件事核查完毕,并且找到了因巴托斯·尼克去审讯,他对于随意殴打他人、造成恶劣情节的罪行供认不讳,态度良好,同时或许是因为他背后的家族势力与支系较为庞大,和他未满二十二岁的男性成年年龄,因此最终的处罚结果还有待商议,暂时没有下来。”


    褐发、身形挺拔的青年侍官长站在茸德随意堆散作业本与信封的宽大书桌前,屈起一只手臂随时握住佩戴在腰侧的长剑,另一只手一丝不苟地垂在身侧。


    法尔克垂眼盯住茸德桌上的一堆笔记本,神情严谨平淡。


    “态度良好?”茸德仰起头,神情疑惑。


    “是的。”法尔克的嗓音冷静而沉稳。


    这怎么可能?那天,尼克表现出的完全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纨绔模样,并不像是会顺从接受调查与教育的人。


    就他那天所表现出来的模样,至少跟“态度良好”沾不上一点边。


    这倒有一点点奇怪了。


    茸德撑着下巴思考了两秒。


    “好吧,这件事我明白了,那么契约的事怎么说?”


    “根据调查,因巴托斯·忒尔西,或者不应该这么说,他的真名,似乎叫阿加斯·忒尔西。


    他确实是与因巴托斯·尼克有血缘关系的兄弟,不过因为他半兽人的身份,因巴托斯家从未对外公开过他。


    他是由因巴托斯在宴会上与兽人结识所诞生,刚生下来就被母亲秘密送回因巴托斯家门前,同为旧时代纨绔贵族的因巴托斯对于这个私生子没有任何感情,随意地将他交给家中的侍女管教,长大一些后被其兄长强制安排到餐厅工作。 ”


    侍官长平稳的嗓音稍顿,“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从因巴托斯家取得阿加斯·忒尔西的契约处置权,应该不会太费力。”


    茸德很开心,“喔,那太好了。但是我还有一个疑问,为什么说他的真名是阿加斯·忒尔西?”


    如果茸德没记错的话,神话历史中黑暗神也是这个姓,而在现实中基本不会有人使用冥土与死亡之主、黑暗之神的姓作为名讳。


    “这个我也调查了,他的母亲似乎是黑暗神的信徒,不过确切的信息找不到更多了,他的母亲目前找不到踪影,似乎在将他秘密送到因巴托斯家以后就离开了奥利维亚。”


    “原来是这样。”


    从小没有母亲的教导,从小就被兄长和父亲漠视,怪不得到了少年的年龄却仍然控制不了自己兽形与人形的转变,上次看他光是收起耳朵就很费力呢。


    茸德在心里对忒尔西的怜爱更加深厚了一些。


    比起伯麦,伯麦虽然也是朗德古拉公爵游猎交际糊里糊涂不负责任情况下诞生的,但是朗德古拉公爵是一位拥有绝对手腕与能力的父亲,他理所当然对于孩子的能力教育有着绝对严格的标准与要求,因此伯麦一直也接受着高等教育,这是他后来能够抗衡麦克伦长子地位的前提。


    但是忒尔西却不一样,作为半兽人的他本身就有着所有种族中最弱的魔法天赋,几乎不具有学习魔法的能力,体内能运用的魔力十分有限,在这样的情况下,本该是上学的年龄还被兄长压榨着在餐厅里工作,受不到正规的教育,与同龄人的差距也就如同滚雪球一般,时间一长更加不能像伯麦一样与兄长抗衡、也没能至少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身材高大的侍官长依旧挺拔地站在原地,眼帘微垂,嘴角微微动了一下,仿佛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就是这些了吗?没事的话你也早点去休息吧。”茸德仰起脸,笑着说。


    “……是。”冷静的声音这样说。


    茸德疑惑地看着法尔克离开的背影,几秒后又垂下头去处理信件。


    一张信纸读到一半,书房的门又被扣响。


    这一次的声音极为小,仿佛只是不小心被蹭撞到。


    声音缓慢又细弱地响了两声,茸德才从信件中抬起头来,发觉是门板传来的声响。


    咦?是法尔克有事情忘记说了吗。


    “请进!”


    第86章


    门被打开, 露出身形纤弱、面庞秀丽的忒尔西。


    “咦,你还没有睡觉吗?”


    忒尔西大概是忙了一整天,茸德以为他早就睡下了。


    “那幅画我看着有些害怕……”


    少年似乎是刚洗完澡,身上带着泛红的潮气,她为他准备的睡衣在他身上显得较大,黑色的头发还湿漉漉,一绺一绺耷拉在额前,面容不像白天里那样透红,在晕黄的灯光下显得白嫩细腻。


    “啊, 我已经吩咐过侍从找时间去取下来了, 担心你已经睡下所以我让他们明天再取, 不好意思啊, 那张画确实看起来怪怪的, 我是应该尽早去取下来的,没有考虑到影响你睡眠的问题。”


    茸德站起身,恰好法尔克应该还没走远,她又叫回法尔克,帮忙一起将那幅画取下来。


    一起将画妥帖放回储物室,茸德笑着对法尔克道谢,法尔克冷静肃穆的视线在忒尔西的身上落了一下,又重新看向茸德。


    “您也早些休息。”


    “知道啦!麻烦你了。”茸德笑吟吟看着法尔克,身材高大的男人目光稍顿,转身离开了。


    茸德还在目视着法尔克离开的背影,忽然听见少年细微的哈欠声。


    注意力瞬间转移, 她回头看背后的少年, 少年刚打了一个哈欠,双眸弥漫上水雾。


    “可以去睡啦, 今天肯定累坏了吧。”茸德的视线在忒尔西眼底的淡淡青黑上滑过,这大概就是长时间睡眠不足造成的黑眼圈,在皮肤透出薄红时并不明显,现在在灯光照耀下十分明显,从她的角度恰好可以看见。


    然而忒尔西即使顶着青黑,鲜红的双眸还是十分认真乖巧地看着她,声音清透可爱。


    “还是有些害怕,我可以在你身边吗,刚刚那个握剑的哥哥看起来很严肃,我也很害怕。”


    “耶?你是说法尔克嘛?”


    法尔克平时看起来确实不那么平易近人,除了工作时面无表情,生活中也是十分严肃认真的一个人。不过熟识他的人才会知道,其实法尔克是一个十分内心细腻的人,作为魔法师侍官长和骑士团队长,他其实一直担任着大家长的角色,掌管着团里面的小毛孩,因此虽然看起来严肃但是是个“暖男”。


    “他其实并不严肃啦,你和他相处并不多,法尔克平常可是很温暖的一个人呦。”


    “这样吗。你不是刚刚在做事吗,我可以陪着你吗?不好意思……我以前做什么事都是一个人,你在我身边时我感觉很开心,所以才……”


    茸德立刻被忒尔西忧伤的声线感染到,因此忽略了他暗暗转移话题的意图。


    “当然可以,如果你还不是特别困的话,毕竟t现在还不是太晚。”


    忒尔西眼睛微弯,茸德看到他带些青黑的眼睑弯成圆滚滚的卧蚕。


    “刚刚那幅画,你知道画的是什么吗……我看那幅画的内容很陌生,以前从没有见过那样的画。”


    跟随着茸德坐到她对面,忒尔西撩起眼睛,状似无意的问。


    是的,其实忒尔西演这一出,只是为了推进正事的进度而已。忒尔西一边问一边在心里这样想。


    “那幅挂画吗,那幅画似乎在那间卧室放了很久,我也是最近才看见的,至于画了什么,我也没有仔细研究过,对了,你了解过万神史吗?”


    茸德从书桌一侧拎起一个印着蔷薇花印的长嘴茶壶,被注入一丝魔力的茶壶不管过了多久都会让内里芳香馥郁的茶维持着最佳入口的温度,茸德拿起一个小杯子,给忒尔西倒了一杯。


    “万神史?”少年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微微摇了摇头,“没有人教我,不过我在报纸上看到过一些内容,只知道光明神和黑暗神……”


    “喔,知道祂们俩就够啦,万神史并不是讲''一万个神''的故事,实际上也就是主要描述始祖神生命神、光明神、黑暗神的传说,而那幅画,虽然看起来有些压抑,不像是传统描画神话与神明的画作,也依然能看出来或许与光明神与黑暗神有关。”


    一个纯白一个黑暗,真的很难让人不联想到两位相生相克的神明啊,况且身穿纯白斗篷的人身后一大堆长着小翅膀的白色小天使,颜色温暖可爱,一定就是光明神座下的四十八位小神明、也就是圣翼天使吧。


    人物大概是这么些人物,不过只是不知道画作的内容是什么,以往各种各样的美术鉴赏活动或者课上茸德也看过不少描绘神明的画作,无一不是神圣又美好的画面,例如孩童版的光明神卡斯蒂利亚与圣翼天使在汲水嬉戏,又或者是禁欲强大版的光明神站在神国的花园里欣赏众生。


    而像那幅画,披着白斗篷与黑斗篷的人脚腕上都被戴上镣铐,就会让人觉得有些矛盾,怀疑起画作里的人到底是不是两位强大的神明。


    毕竟,不管是谁这样画两位神明都算得上是亵渎神明吧,虽然在现代社会神明的信徒较少,普通人也都是敬爱与信仰神明的,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除非画作的作者是两位神明的母亲——生命之神。


    不过生命之神早就在赋予众生生命,与创造两位神明之后化为点点繁星,永恒守护着所有后代。


    因此这种可能性非常渺小,茸德认为几乎为零。


    “和光明神……与黑暗神有关吗,我知道了,还以为那幅画是茸德姐姐画的呢。”少年纤弱的身体被完全笼罩在椅子里,搁在桌上的手腕泛白细嫩。


    茸德惊讶地睁大眼睛,“怎么会,虽然我不是光明神与黑暗神的信徒,但是画那幅画出来的话也绝对是大逆不道的行为吧,毕竟那幅画上面的两个人虽然并不确定是不是画的光明神与黑暗神,但是根据历史神话描述,两位神明都还在神国时显露在人们面前的模样要么就是被雾气隐藏,要么就是披着纯白或者纯黑的斗篷,面容隐藏在斗篷之下,所以披着斗篷的形象向来是两位神明的专属。”


    “光是看着就觉得禁忌了,画这幅画的时候,岂不是感觉像是亲手在为两位神明戴上镣铐?我可不敢做这样的事!”


    “所以,姐姐您也没有见过两位神明的模样吗。”少年轻声问道。


    “咦,我怎么可能会见过两位神明啊,”茸德惊讶极了,没有发现少年今天晚上问了格外多奇怪的问题,她因为这个禁忌的话题压低声音,“万神史中,黑暗神不是掉落海底、而光明神陨落了嘛,两位神明都还在神国的时候尚且没有人见过他们的真容,现今时代的人,更不可能有人见过两位神明哇。”


    茸德觉得忒尔西真是天真极了。


    “光明神与黑暗神可都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见的人呦,他们可都是至高无上,掌管世间万物的神明。”茸德撑着脑袋,认真地对忒尔西说。


    “这样啊。”忒尔西点点头,鲜红的双眸也可爱地眨了眨,“那姐姐你更喜欢光明神,还是更喜欢黑暗神呢?”


    “耶?”


    茸德实在没想到忒尔西会问这种问题,这种问题放在平常的说法不应该是“信仰光明神,还是信仰黑暗神呢”嘛。


    大概忒尔西就是后面那个意思才对吧。


    “现代社会两位神明的信徒都非常少哦,我既不是光明神的信徒,也不是黑暗神的信徒啦,而且说起来两位神明掌管的权柄各不相同,各有各的强大之处,因此两个教会的信徒数量基本上相当。忒尔西,你对神史很感兴趣嘛?”


    支起猫耳朵专注听着答案的少年听到最后的问题耳朵尖一抖。


    难道被发觉了不对劲吗,他还是不该多嘴问最后这一个问题的,不知道怎么就脱口而出了……


    “我……”


    还没来得及出口解释,茸德就从抽屉里翻出一本书,递到他面前。


    眉眼之间泄露出一丝惊慌的少年突然顿住,垂眸一看,书名叫《光·卡斯蒂利亚:光明的始末》


    女孩清脆认真的嗓音响起:“如果你对神史很感兴趣的话,可以读这本书呦,我有个朋友很爱看这本书,现在他……离开了,如果喜欢,那你就拿去看看吧。”


    书名就是令人讨厌的字眼。


    忒尔西差点没忍住下意识皱眉,不过下一秒,他就敏锐的察觉到书籍上有光明神力的痕迹。?


    怎么又有。


    如果说一幅挂画上有光明神力是巧合,那么为什么这里还有一本书上也有?


    哪个普通人的家中到处都是光明神力的痕迹啊。


    少年表情不动神色,他伸手将书向自己推近。


    不知道为什么又有一点生气。不过他最终也没说出口,他才不想读什么“光明的始末“,为什么她不给他“黑暗的始末”?那个装模作样的人的“始末”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忒尔西忍了又忍才没“切”出口。


    茸德看着忒尔西将书拉近自己,神色十分认真地看着书籍封皮上的书名,以为他确实很喜欢。


    “太好啦,你喜欢读这些的话我可以多找一些类似的书籍给你,神话故事有些确实还挺有意思的。”


    多找一些“光明的始末”?


    黑发的少年缓缓抬起头,露出纠结的神情。


    “其实……”少年开口,又停下来。


    “嗯?”茸德疑惑地看他。


    “其实,我不是很喜欢光明神。”少年嗓音柔软,带上一丝犹豫。


    “啊……”茸德很惊讶,她在现实中还没遇到过不喜欢光明神的人,作为太阳与温暖的化身,光明神|的名头不管在哪里都很响亮,怎么会这样。


    在茸德疑惑的表情下,忒尔西出口解释:“这是因为——我的哥哥很喜欢光明神,您知道的,他……”


    忒尔西不再说话了,茸德也已经明白他要说什么。


    原来是这样,这大概就叫恶其余胥吧,忒尔西的兄长尼克信仰光明神,所以导致忒尔西就不是那么喜欢?


    可以理解的。


    第87章


    “喔, 原来是这样,那如果你喜欢其他神明的神话故事的话,我可以重新为你找几本来, 或者我的书房里也有几本, 等一会儿给你拿回去。”


    茸德表示出十足的理解,毕竟她并不是光明神的信徒,因此不必感到多么惋惜。


    黑发红眸的少年似乎对她无所谓的态度感到很开心,眼睛又微微弯起来。


    “如果可以的话,我更喜欢读黑暗之神的神话。”


    “哦?”茸德很惊讶, 在神话历史中对于光明神的描述多种多样, 但是对黑暗神的描述却十分单一, 无一不是——“他是一个及其偏执阴暗的掌权者”。


    偏执与阴暗虽然都算不上什么很穷凶极恶的形容词,但是很明显,就像大部分的人们更爱在明亮的白天里活动而在夜晚睡眠一样,温暖与阳光是为普罗大众更加推崇的美好品质。


    长相秀美、性格可爱的忒尔西居然更加喜爱黑暗之神?


    茸德惊讶了一下,不过她立刻就想到法尔克所说的那句话, 忒尔西的母亲似乎是黑暗之神的信徒,因t此给忒尔西冠以黑暗之□□讳作为姓。


    或许忒尔西也多多少少受到一些影响吧。


    “关于黑暗之神的历史描述倒还真的不多呢, 不过如果你喜欢,我会帮你在图书馆里留意然后带回来给你的。”茸德笑吟吟地说。


    “谢谢您。”面容乖巧的黑发少年害羞般垂下眼睫, 小声怯懦地道了声谢。


    “当然不客气啦,这对我而言是举手之劳。”茸德弯着眼睛,突然想起来今天感到奇怪的一件事,也就是法尔克过来告知的有关于“欺凌”事件的发展进度,法尔克说,忒尔西的兄长对于罪行供认不讳,态度良好。


    茸德对此感到很奇怪, 因为尼克看起来并不是那样的人,不是说需要他有多大的反应,起码在她看来有些奇怪、过于反应平平。


    就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务接下来怎么样都无所谓任凭处置似的。


    “对了,不知道你是否乐意提及,或许你可以和我说一说你哥哥这个人吗?”


    “我哥哥?”忒尔西睁大眼睛,短暂的惊讶一晃而过,“喔,你说我哥哥尼克啊。”


    “是啊,你还有别的哥哥吗?”茸德疑惑,这一点也没有听法尔克提起。


    “没有的。”


    忒尔西垂下脑袋,又露出那种脆弱的表情,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为了掩盖一闪而过的慌乱。


    尼克又不是他真的哥哥,那只好把他名义上真正的哥哥的往事拿来说了,反正都是一样的可恶和讨人厌嘛。


    茸德看着他回忆起不妙往事的表情,有些担忧,小心询问:“不愿意提起的话,不说也可以的。”


    “没事,您想听的话,我当然可以告诉您。”忒尔西抬起脑袋,像一只向主人讨要小鱼干的猫咪,乖巧又温顺。


    “我的哥哥和我是差不多时间出生,我只比他晚几秒,但是我们的……他的母亲,要我必须叫他哥哥。”


    茸德感觉自己有点反应不过来。


    忒尔西只比尼克晚出生几秒吗?他们难道是在同一个医院诞生的吗,也没听法尔克提起过啊。并不是同一个母亲生的孩子,竟然出生的时间会这样相似,巧合得只相差几秒。


    茸德并没有细想忒尔西是怎么知道这个信息的。


    大概是时间太久远,所以法尔克找到的信息有误吧。


    少年的嗓音还在继续,“我和我哥哥的关系,从一开始就很一般。他非常不喜欢我。”


    其实是我非常看不惯他。


    “因为不喜欢我,所以就一直欺负我,不过他是我的哥哥,所以我就处处忍耐他,就算他打我,我也从来不敢反抗。”


    茸德面露担忧。


    人们都说当被恶势力欺压的人重新见到光明以后,他们绝对不会愿意提起的就是极其灰暗的那段往事,而忒尔西却面色如常地说出口,一定是已经对这样的生活麻木,受尽折磨后的自我解脱,选择以平常心去对待这件事了。


    “所以,你的哥哥是一直与你关系不好是吗。”


    “当然。”


    他的哥哥、兄长,是和他天生的对立面,即使他们的母亲生命之神艾薇璀克赋予他们几乎等同的力量与权柄,但是从一开始,正如世界由白天与黑夜交替、人性中的善恶皆为本——这样的划分就注定了他们的关系无法如同海水的浪涛那样融合汇聚,而是如同世界四季之中的冬夏一般,不仅是两面极端、也无法同时出现。


    并非是关系不好,而是,彼此都想让对方消失。


    起码阿加斯·忒尔西一直是这样想的,他讨厌光明,但是谁知道他的兄长光·卡斯蒂利亚是怎么想呢,一定也是和他一样,内心深深厌恶着他吧。


    不然到最后,为什么会毫不客气地将他丢进海洋、拿走他的权杖将他封印呢?虽然最后卡斯蒂利亚也将光明权杖永恒留在了海底,但是他忒尔西是绝对不会自恋到以为这是卡斯蒂利亚为了和解、向他表示心意。


    因为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完全没必要搞这一堆事导致忒尔西毫无力量的神识不得不寄托在一本书里千百万年!


    这些话,忒尔西也只敢在心里讲,现在他还没摸清眼前的女孩到底和卡斯蒂利亚是什么关系,更加要提高警惕,不能被她先摸清自己的底。


    “喔,明白了。”茸德点点头,内心却有点走神。


    这么说的话,尼克大概从小就是一个恶劣的兄长。所以尼克如今的反应,真的很奇怪。


    这时候坐在她对面的忒尔西又打了一个哈欠,露出一小截皓白的虎牙,略尖锐。


    茸德注意到了,连忙开口:


    “你还是赶紧去休息吧,我这一会儿也忙完了。”


    “那好吧,姐姐……”带上倦意的嗓音柔软,压得很低,撑着扶手站起身,“您也要早点休息……”


    茸德拿起信纸,头也没抬,“嗯嗯,我会的。”


    忒尔西:“……”


    黑发的少年沉默着离开了,走进一个房间,须臾灯光熄灭,原本少年的身形也消失在房间里,仿佛化成一抹黑雾。


    斯图亚特·阿比尔的宅府后花园,同样的一阵黑雾落下,凝成一个少年的身形。


    阿比尔到后花园里检查后门是否合上时,被这个熟悉的黑影吓了一跳。


    “你、您怎么回来了,是计划进展得不顺利吗?”身形瘦高的阿比尔手中拎着一盏蜡烛灯,微微抬高了一些,在触及到少年因为微弱灯光而皱起的眉毛时立刻将灯按下了。


    黑暗中,少年的黑色羽翼与鲜红尖角缓慢显出形状,比角更加深色的双眸被深黑浓密的睫毛遮住一半,却仍然可见其中郁色。


    什么不顺利,才没有不顺利!


    少年憋着郁闷的情绪,淡淡开口:“没有。”


    阿比尔观察着少年的神色。虽然眼前的这个十分貌美的黑翼天使拥有绝对秀美的外貌和近乎于类似蜜糖般甜美的嗓音,平时也总是一副笑嘻嘻、无所谓和欢快的样子,但是只有相处一段时间之后的阿比尔才知道,忒尔西本质里就是一个阴暗疯狂、力量强大到深不见底的恶魔。


    他明明看起来甜美无害,却写下那么多世间至恶的咒术,诱导着人们去使用,随后为他所用,那一次阿比尔已经用了千年累积的九成魔力来对付他,却连他的一根头发丝都没伤害到。


    而他倾尽的力量如同一根毫针丢入水面看起来静谧美好的汪洋大海,沉寂得连一丝丝水花都没有激起。


    这样的人,手握着那样恐怖的神术,就连他掌握的咒术也只是沧海一粟而已。


    那次以后,阿比尔虽然心中有郁气,却什么也不敢做,一天一天,脾气比以往暴躁了几百倍,平日里就连微笑都差点维持不住,更加令他暴躁的是,最近他总是莫名其妙觉得有人在暗中注视着自己。


    因此阿比尔也不去管什么卡桑德拉这个剧本了,本来要除掉茸德,现在看来还得用到她。


    这样一来,生活又变得简单起来,除了每天都有被监视的感觉,其他一切照常,他在人前仍然是那个翩翩清隽的魔法师教授。


    不过阿比尔并非是安于现状,活了千年,他有自己的野心,也清楚明白一切力量的来之不易,现在要做的,就只是,协助忒尔西,解除黑暗权杖的封印而已。


    此刻,阿比尔垂下双眸:“报纸上说,光明神已经回归神国了……您看见了吗。”


    隐藏在黑暗处的忒尔西的双眸掀起,没什么表情。


    “哦,看见了,回就回呗,反正他没有光明权杖,也没有什么力量。”


    也、没、有、什、么、力、量。


    阿比尔眉心抽动。忒尔西还只是黑翼天使而已,就已经拥有看起来他一辈子、一万辈子也无法拥有的力量,阿比尔不相信失去了光明权杖的光明神会变成一个普通人。


    没有权杖,只是失去了掌管万物的权柄,而不是失去了世界伊始就孕育的强大神力。


    不愧是黑暗神座下唯一的黑翼天使,竟然连光明神都不放在眼里。


    阿比尔想到忒尔西的手中有光明权杖,而黑暗权杖正是忒尔西要依靠他去解开封印的,如果能够同时拥有两柄权杖的话……


    忒尔西侧头瞥了一眼站着不动的阿比尔,“站在这干什么?我只是心情不好来散散心而已,不要在这里打扰我的清净。”


    阿比尔:“……那我先告退了。”


    还说没有遇上什么事,不然怎么会心情不好?


    阿比尔又一股子气回了房子。


    忒尔西t躺在花园中的躺椅里,用以遮阳的遮阳伞此刻并没有被收起,伞面遮住了来自夜空深邃静谧、清澈的光辉,一丝光亮也没有落在少年秀美的面庞上。


    他讨厌月光。


    第88章


    漫长的冬天似乎真的过去了,覆着薄冰的湖水不知道在哪一天里重新潺潺流动起来,一天中有大半天都裹着冷霜的冷杉树与野果树如今在太阳下散发着翠绿色的光芒,福尔顿街上又重新热闹起来,临近商铺的店员在太阳升起后就坐在一起喝茶聊天晒太阳,经过这里的人们都深切的发觉春天是真的降临了。


    正午的阳光和煦而温暖,透过圣托里斯教学楼的玻璃窗泼洒进教室,映得讲台上闪烁着大片的金色阳光。


    神史课老师满面笑容走进教室站定,就算是周一也没让这位爱岗敬业的教师变得怏丧,他的笑容甚至比以往每一次都要灿烂洋溢。


    “光明神在上, ”这位众所周知是一位光明教会信徒的神史课教授这样一如既往这样开头, “谁也想不到,就连我也想不到,同学们,你们猜猜我听到了什么消息?”


    神史课老师只是笑着停顿了一下,然后就接着继续讲,“光明神,我们最敬爱的光明神,在祂陨落消失后的第三千一百万年,也就是今年,祂又重新展现了神迹,渥特恩教堂的大主教颁布圣诰,内容是光明神已经回归神国。”


    神史课老师的脸上随之露出幸福的笑容。


    这无疑对每一个光明神的信徒来说都是惊天动地的大消息。


    ……


    卡斯蒂利亚在那个女孩触碰上晨昏石的一瞬间,想起了自己所丢失的全部的记忆。


    他并不是什么系统,也不是蛋挞,他是世界之间生命之神孕育的光明神,卡斯蒂利亚。


    即使在这之前他就已经隐隐感受到越来越浓的不安和隐隐的记忆乍现,那时他拿到那本书——《光明的始末》 ,立刻察觉到了书上的不对劲,书上有纯洁的神力,属性为预言类,也就是说这本书无论如何,都会被赋予它神力的人看见。


    最开始是那幅挂画,之后是这本书。


    即使这样,卡斯蒂利亚也没能想起全部的记忆,是那次战争,让他对自己下了诅咒,忒尔西的黑暗权杖被卡斯蒂利亚封印,那么卡斯蒂利亚自己也不要权杖,也不做神明,他将光明权杖留给忒尔西,自废神格,将所有记忆抹去,最后与巨龙一起坠落裂谷,在岩浆中宣布光明神的陨落。


    那时他想,这世界已经恰好,不需要黑暗神,也不需要光明神了。


    再之后,一定是时间那个家伙干的。


    卡斯蒂利亚坐在神座上,即使荒废了千万年,光明神国始终是记忆中的模样,微风恰到好处,太阳永恒地出现在天空,即使随着转动而变换角度,光明神国也一直都是充斥着光明、温暖、与圣洁。


    圣翼天使们被他同光明权杖一起交了出去,这也是他的弟弟阿加斯、黑暗之神始终耿耿于怀、难以放下的东西,他一直都知道阿加斯喜欢他的权杖,只是从来没想到过在月光女神的降临会成为点燃他们之间战争的导火索。


    如今的光明神国圣洁如新,虽然没有往日的圣翼天使在侧,但是在卡斯蒂利亚看来没有什么不一样,他之所以用血液创造出圣翼天使,也只是为了能让自己的弟弟阿加斯明白光明神的权柄于他而言没那么重要,他们的母亲,艾薇璀克,也并非是厚此薄彼,光明与黑暗并非是一好一恶的对立面。


    因此光明神国安静下来,卡斯蒂利亚反而更加放松,得以思考这千百万年之间、之前发生的事。


    想起所有记忆的光明神卡斯蒂利亚闭上眼睛,眼前始终如一再次出现了那个女孩的身影。


    瑟佛萨斯·茸德。


    他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什么变成一个“系统”,全无记忆的他,没有神格、没有神性,真真正正作为一个普通人被寄托在那个女孩的脑海里,原型,竟然是一只仓鼠……


    那是他的弟弟阿加斯小时候在作画时为他创造的形象,尚且年幼就已经展露出完美绘画天赋的阿加斯用颜料画下一只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仓鼠和一只极为漂亮的黑猫,勾着唇角大笑指着仓鼠说这是他的哥哥,而那只毛色漂亮的黑猫是他自己。


    阿加斯,他的弟弟虽然被母亲赋予了黑暗权柄,黑暗权柄掌管着世间的恶念,但是他的弟弟却是那样可爱与顽皮,准确地说,最开始的卡斯蒂利亚也是这样的。


    一切都是在世界被分明划分成白天与黑夜以后开始的。


    他们的母亲艾薇璀克要求卡斯蒂利亚是庄严、神圣的化身,为人必须一丝不苟、公正严肃,而弟弟阿加斯掌管恶念,作为哥哥的卡斯蒂利亚同时要照看弟弟,以防弟弟变成一个恶神明。


    光明与黑暗是同样纯洁的,虽然阿加斯一直不这样想。


    卡斯蒂利亚看着弟弟画的自己,那只颜色漂亮、面容可爱的仓鼠,恐怕就连阿加斯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画下的哥哥仍然下意识地画得美好。


    与阿加斯相同模样的兄长正准备开口称赞,而阿加斯灿烂的笑容却在触及到他平稳嘴角与严肃面庞的一刻露出嫌恶的表情。


    “我最讨厌你故作兄长的姿态!”


    黑发黑袍的少年抱着颜料站起身,飞快的跑走了,留给兄长的只是一副漂亮的猫鼠画作。


    卡斯蒂利亚站在原地,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是的,他总是故作兄长的姿态,这是因为阿加斯掌管着恶念,而掌管善念的他肩头的责任却如同神国的天空那样无尽延伸,即使光明却如同深渊一般望不见尽头。


    有些事情不是卡斯蒂利亚想做,而是作为光明神,更作为一个兄长,他必须去做。


    后来,他将自己的神眷变成一只仓鼠,和他挂在神殿里的那幅画作中的一模一样。


    ……和他这些天是那个女孩的“系统”的时候也一模一样。


    这一切,会是失去权杖的阿加斯的恶作剧吗。


    卡斯蒂利亚如同千万年以前相同地在内心细细思考着有关于弟弟的心事,而这一次,却和往常有些不太一样。


    他在人间最后一刻的画面总是不由自主在脑海中回荡——嫩黄色的鱼尾在游曳中如同挣扎般化作泡沫消失,女孩失去了所有魔力,身体在海水中下沉,平日里总是蓬松完美色泽漂亮的长卷发凌乱散发在幽深昏暗的海水中,平日里只用来谈笑的唇瓣不断吐露出水珠,直到最后一颗裹挟着吐息的泡沫炸裂在水中、最后消失。


    卡斯蒂利亚看到那个贸然出现在海底、身上有微弱黑暗力量名叫卡桑德拉的金黄发色女孩出现在失去所有魔力、奄奄一息的瑟佛萨斯·茸德身边,他抹去卡桑德拉身上的黑暗力量,赋予她可以救下瑟佛萨斯·茸德的光明神力,最后离开了海洋,同时抹去了他封印黑暗权杖所在遗迹的踪影。


    原本就是不相干的两个人。


    光明神卡斯蒂利亚这样想。


    千万年甚至更长时间,尽管掌握着各种权柄的光明神卡斯蒂利亚从来都是各种最严明的词汇的化身,作为始祖神,他没有物种们所拥有的所有的欲望,不管是口腹之欲,或者是爱欲,卡斯蒂利亚也从来都不知道拥有这些欲望的感受是什么。


    因此现在的他时不时回想起回归神国之前看到的最后一幕画面,女孩最终面朝上方卧倒在黑暗权柄被封印的地方,黑暗的海底她眯着眼看向光亮,那时候她在想什么?


    世界上的光明教会,曾经全世界的人都是他或者阿加斯的信徒,他有时候聆听信徒们的祷告,信徒们总是说他是强大的、令人尊敬的,可是卡斯蒂利亚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一个称职的神明,就像他并不是一个称职的兄长。


    嘴角扬起温暖笑容的女孩在他面前这样说道:“他是掌管着温暖的神明,所以他一定是个非常厉害的人。”


    卡斯蒂利亚并不能明白心脏处传来的痛苦与酸胀,到底是出于让一位全心全意敬爱光明神的信徒失望,还是出于让一位信任他的女孩失望。


    他垂下双眸,t浅金色的双瞳并无波澜,而那其中却是自从回归神国以来都未曾消失在光明神卡斯蒂利亚眼眸中的疑惑与深色。


    ……


    茸德坐在教室里撑着下巴,表情上没什么波澜。毕竟她早就从报纸上看到过这一个消息了,还是渥特恩大主教亲笔的投稿呢。


    她现在的注意点在于神史课老师口中的“三千一百万年”,这只是光明神陨落至今的年份,那么光明神肯定是比这个时间要年龄更大的,所以光明神会不会既不是顽皮的孩童也不是禁欲强大的青年,而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爷爷?


    想到教堂前神圣巨大的光明神雕塑,坐着的身形披着斗篷,斗篷下方却是一个头发发白,面容慈祥的老爷爷茸德就忍不住被自己的想法逗笑,因为以往为了丰满光明神伟大形象的画家或是雕塑家都将光明神塑造得非常健壮。


    下午的课很快过去了,萨凡娜因为放学后有社团的活动所以和茸德道别后就飞速收拾完书包离开了,茸德坐在原地,不急不慢收拾着背包,心中想着放学以后要做的事。


    今天忒尔西还没得到入学手续,不过应该近几天就可以,虽然忒尔西的身份有些特殊,是没有魔法天赋的半兽人,不过也可以破例作为瑟佛萨斯家的借读生来上学。


    卡桑德拉也收拾完书包,茸德抬头望过去的视线恰好与卡桑德拉对上,卡桑德拉腼腆一笑,轻轻摆了摆手和茸德说“再见”。


    金发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前,茸德收回目光。


    第89章


    这种感觉真的很神奇。


    最开始她只是一个普通的高年级学生,却在某一天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以后被卷入荒谬的阴谋圈,简单平常的生活变得复杂起来,甚至两度面临生命危险,而到今天,冬去春来,那些不管是复杂的还是戏剧的情节似乎都如同冰雪消融一般随着冬季田野中的镰刀挥下而一起消失在了时间里。


    卡桑德拉似乎只是她的同学,而记忆中的,不管是漫画也好,还是系统,都如同幻觉一般在春暖花开的春困时令里变得缥缈起来,如同一场长眠时的大梦。


    但是事情绝对不会就此结束, 茸德心里很清楚。


    过于宁静的海面往往在他之下酝酿着咆哮不止的风暴,问题只是风暴何时降临,像是一把悬而未决的锋锐刀刃搁在手边,在稍不注意的某一时刻就会触碰皮肉,随后流出鲜红的血液、留下疼痛的疤痕。


    不过,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今天能做的永远也只是尽力过好今天、为明天的到来做迎接而已。


    收拾完书包,茸德站起身,将课本放回置物柜里,向楼梯口走,意外看见了似乎在等待谁的伯麦。


    “耶?伯麦你怎么在这里。”


    粉发的少年正面倚靠在栏杆上,仿佛等待了很久。


    “姐姐,你又忘了?上个学期你答应我每天都和我一起放学回家的。”


    诶,有吗?


    茸德睁大眼睛思索了一下, 实在没在记忆里想起来这个承诺,但是她最近的脑袋有点过于混乱, 或许是不小心给忘了。


    伯麦笑眯着眼睛看茸德的反应,没有错过那其中一闪而过的心虚。但是当然不可能想起来这回事了,因为这都是他瞎说的。


    他笑着问:“难道姐姐你真的忘记了吗?”随后少年露出微微失落的表情。


    茸德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最近发生的事情有点太多了,所以就可能……有点忘记了。”


    少年因为笑容而眯得弯弯的黑眸如同蕴藏着甜蜜元素的魔法,开口也是如同蜜糖般甜蜜的嗓音:“我原谅你了哦,那姐姐从今天开始记住这个诺言吧。”


    为了配合茸德的高度少年还微微低下脑袋,凑近的脸庞白嫩又可爱。


    因为距离突然的拉近,茸德下意识微微站直了身子,视线却被少年眯着笑容可爱的双瞳吸引,怔怔“嗷”了一句。


    伯麦适时地拉开距离,茸德稍微松了口气。


    只是放学一起走而已,这没什么难的,况且伯麦很容易被他那个兄长逮到机会就欺负,如果她在伯麦身边活动多了,也会成为麦克伦给伯麦使绊子时的忌惮之一,这样很好。


    走在路上,茸德不好意思地说:“刚刚让你等那么久,请你吃冰淇淋吧,学校门口的街上开了一家超级好吃的冰淇淋店,开学到现在我还没去吃过,正好我们一起去尝尝。”


    伯麦笑吟吟:“好呀,谢谢姐姐。”


    两个人走到一楼,楼梯出口的地方有两个人影。


    其中一个人背对着他们,水蓝色的长发坠下自然的弧度,少女的身形如同美丽神话中耀眼闪光的海洋神女,整个人散发着香香的味道,与水波粼粼般耀眼的光芒。


    虽然少女背对着他们,但是茸德一眼就看出来,这正是与她好久不见的希尔斯。


    伯麦从茸德的表情上看出她似乎认识眼前对于他而言完全陌生的人影,跟着茸德停下来后视线落在了有着水蓝色飘逸长发的纤柔背影上,看起来似乎是个女性的异族人,两秒后垂落视线,不再看了。


    茸德睁大眼睛,看见希尔斯的对面站着的男人身材略圆,有着如同西瓜一般圆润的肚子,棕色的络腮胡子就和同样颜色的头发一样茂盛,正是他们高年级部的魔法系教导主任威勒逊。


    看威勒逊教导主任笑眯眯的表情,两个人大概正相谈甚欢。


    似乎是察觉到楼梯上有人走下来,一向很慈眉善目的威勒逊主任抬起头来,笑盈盈地朝他们点了点头,表示问好。


    而站在威勒逊主任对面的水蓝色身影也若有所觉般转过头来,漂亮蔚蓝色的瞳孔撞上茸德的视线。


    茸德很惊讶,虽然早就看出来这是希尔斯,但是真正看到她漂亮的脸蛋出现在这里还是感觉很奇妙。


    茸德隐隐察觉到什么。


    果然,下一秒威勒逊主任就笑眯眯地向他们介绍:“这是我们学校请来的人鱼魔法师,未来几周会给你们开几场讲座。”


    希尔斯居然要来圣托里斯开讲座?


    茸德想起来假期里在希尔斯姐姐家里度过的如同身临天堂般美妙的日子,不仅有数不完的冰淇淋和甜品可以尽情地大吃特吃,希尔斯的房子也十分温暖,每次她都忍不住甜蜜地睡上一觉……


    但是后来临近开学,茸德变得十分忙碌起来,每天不是忙点这个就是忙点那个,希尔斯一开始总是定时定点给茸德通讯问她今天要不要到她家里去,茸德则会回复“不好意思啊希尔斯姐姐,今天还是有些忙”,这样一来一回好几次,后来希尔斯也就没再询问了。


    开学以后则发生了更加令茸德头疼的事情,除了开学测试,她后来经历了一大段情绪压抑的时期,因此原先想的闲下来就到希尔斯家里去拜访的事情也就耽搁了下来。


    好久没有见面,这次希尔斯居然要来圣托里斯办几场讲座,如果可以的话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叙叙旧。


    茸德没有注意到希尔斯蔚蓝色的双瞳在她与伯麦之间打转了两下,随后漂亮的唇瓣微弯:“你好啊,阿德,好久不见了呦。”


    伯麦微垂的视线因这声音抬起,轻飘飘地落在了眼前高挑少女的水蓝色长发上。


    茸德也开心的回应:“希尔斯姐姐。”


    一旁笑盈盈的威勒逊主任面露惊讶:“喔,原来你们早就认识呀。”


    希尔斯笑得十分美丽,声音也优美动人:“是的,我与茸德同学是旧识,不过因为茸德同学开学后特别忙,已经有好多天没有到我家里去约会了。”


    不过原本听见希尔斯打招呼后就抬起头来的伯麦此刻视线真正落在了希尔斯蔚蓝色纯净剔透的双眸里。


    威勒逊主任交握的手因为肚子的弧度而看起来像是在摸着肚皮,听到希尔斯的话后真的分开双手抚摸了一下肚子,虽然觉得希尔斯没必要将两个人认识的细节介绍得这么细致,却还是哈哈笑了两声。


    “哈哈,原来是这样,开学那两天学生们还确实有些忙呢,因为今年的开学试炼是在模拟的海水环境里面进行的,很多学生都叫苦不叠呢,我们学校对于水域环境下的魔法使用这方面的魔法能力教育一直都算是短板了,毕竟我们奥利t维亚是个内陆国嘛,没有什么你们国家之类的本土老师愿意来我们这里教书的,这次还得多多感谢你愿意来为我们的学生开办讲座了。”


    威勒逊主任十分客气走上前与希尔斯握手。


    希尔斯也客客气气地和他握手:“非常感谢您的认可,不过到贵校开展工作的经历同样也是对于我自己的一项提升,贵校有许多天赋异禀又十分努力的学生,与他们一起探讨学术问题是我的荣幸。”


    茸德原本打算跟希尔斯说一声和伯麦先行离开,不过听他们的话里的意思似乎谈话已经接近尾声了,于是偏头小声对伯麦说:“我们等一下吧,和希尔斯姐姐一起去吃冰淇淋。”


    看见伯麦收回视线看向她,茸德又追问一句:“好吗?”


    伯麦弯弯眼睛:“姐姐,当然可以。”


    茸德仍然看着伯麦的表情,为了确认他是不是真的愿意等待,因为从刚刚起她就注意到伯麦比起平常算得上毫无情绪的视线若有若无放在了希尔斯的身上。


    此刻伯麦的双眸弯起熟悉的弧度,面容仍然可爱单纯。


    大概是她自己的错觉吧,希尔斯这种美丽级别的姐姐,伯麦怎么会第一次见面就对她产生莫名其妙的冷漠呢,一定也是被希尔斯如同画作般美好的外貌惊讶到了,就像茸德第一次见到漂亮柔婉的希尔斯一样,被美得说不出话来。


    或许毫无情绪的打量就是伯麦表示惊讶的方式。这样一想就合理多了,茸德放心下来。


    伯麦的话音刚落,威勒逊主任与希尔斯告别的声音就响起:“好的,那么今天就这样吧,明天再见?”


    接着是希尔斯带着笑意的回答:“好的,明天见。”


    威勒逊主任又越过希尔斯的身影笑眯眯地和茸德与伯麦挥挥手,络腮胡子微微一动:“小家伙们也明天见哦。”


    “明天见。”茸德赶紧挥了挥手,和伯麦一起回应道。


    威勒逊主任转身离开,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希尔斯也转过身来,笑盈盈地看着他们。


    “咦,刚刚忘记打招呼了,这位面容稚嫩的男生也是你的朋友吗,阿德。”


    希尔斯笑得很柔美,是她一贯与人相处时的完美笑容。茸德将希尔斯的这句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虽然莫名觉得有些怪怪的但是仔细想想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喔,是的,这位是我的学弟,他的名字叫朗德古拉·伯麦。”茸德又向视线落在希尔斯身上的伯麦介绍:“这位是我假期魔法课认识的姐姐,她是来自因布里托国的第一公主,名字叫希尔斯。”


    现在不知道漫画剧情还奏不奏效,如果奏效的话,希尔斯还是伯麦情敌的姐姐捏。


    偶尔也喜欢八卦的茸德在心里偷偷捂着嘴笑着想。


    第90章


    两位虽然看起来性别不同,但是却同样高大的身形面对面站立着,一位蔚蓝色的双瞳中流转着柔婉闪耀的笑容,另一位则表情极为平淡,却不约而同越过茸德相互对视着。


    在心里小声八卦的茸德渐渐也意识到一丝丝不对劲。


    这时候从见到希尔斯开始就表现出漠然打量意味的伯麦温声开口:“我当然是姐姐的朋友, 这一点还需要确认吗?”


    语气无辜温和,同样是和希尔斯发言时一样礼节十分到位得挑不出错来, 只是也同样听起来怪怪的。


    呃。茸德站在两个人中间,感觉到有莫名其妙无形的压力。这是为什么呢?


    茸德左看看希尔斯听到伯麦话语后仍然维持着无懈可击的美丽笑容,玫瑰红的唇瓣就像沾了露水的花瓣那样娇嫩,又右看看伯麦虽然没有笑意却也如同平常一样平淡的表情,眉眼之间也不带有一丝丝的攻击性。


    ……仔细想想的话, 虽然好像有点奇怪, 但是这样说也没错呀。


    至于奇怪的氛围, 大概是她的错觉吧。


    茸德收回视线思索了两秒,想起了最开始留在这里等希尔斯的目的。


    “喔,对了,我们留在这里是为了问你要不要一起出去吃冰淇淋?”茸德趁着气氛没有进一步变奇怪之前赶紧问希尔斯。


    因为希尔斯似乎很喜欢吃冰淇淋,不然她家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冰淇淋呢?就像是冰淇淋天堂一样。


    身旁粉发的少年听到其中的某个词汇,眉眼缓和了一些,希尔斯则是表情上什么变化都没有,似乎一直是柔婉笑着的模样,看起来很温柔很平易近人。


    看起来平易近人让人很容易产生喜爱心理的希尔斯回答道:“冰淇淋?好呀,会不会有你到我家里吃的那些味道更好?可都是我亲手做的哦。”


    伯麦看向茸德,女孩的视线全部被眼前这个笑起来很伪善的少女吸引过去,平常偏圆的双眸弯成熟悉的月牙,却不是对他。


    下一秒,女孩说道:“大概各有各的口味吧, 姐姐您做得也非常好吃呦。”


    “是吗,那最近你怎么都不来我家了,我在奥利维亚除了你还没有别的朋友呢。”希尔斯露出略微受伤的表情,如同浪漫爱情小说故事里我见犹怜的女神,一颦一笑都令人魂牵梦萦,忧愁时微微皱起的眉心与落寞的神色似乎会令所有在场的男士心揪起来。


    然而,在场唯一的男士——朗德古拉·伯麦嗓音平淡,一向礼貌又乖巧的他露出漫不经心的神情,语气平平:“可是阿德并不是只有你一个朋友哦,更何况,你也只是和她认识才一个月而已吧。”


    茸德:“……”伯麦怎么知道,虽然确实是差不多这样。


    希尔斯无懈可击的漂亮笑容似乎有一瞬间的凝滞,又立刻恢复如常。


    这下绝对是有点不太对劲了,如果给身边的两个人一人一把枪,茸德感觉自己会被子弹打个对穿。


    “呃,”茸德又往两人中间走了一步,两位高大的身形立刻不约而同低下头来,带着刚刚“对峙”时余留的烟火味儿,“我想吃冰淇淋了,你们不想吃吗?”


    “当然,姐姐,我等得腿都酸了。”伯麦垂下眼帘,看起来有些疲倦。


    “我也很想知道阿德是更喜欢我做的还是那一家的呢。”希尔斯笑容柔婉,温柔地说。


    “喔,那快走吧。”茸德赶紧抬起脚步,向校门的方向走。


    再不走的话,总感觉话题会扯得越来越远,最后到达连她也控制不住的地步。而且感觉到最后会是她遭殃,怎么回事呢?


    茸德加快脚步,两位身形高大的一位少年一位少女如同几不可察般对视了一眼,随后不约而同跟上女孩的脚步。


    伯麦走得落后一步,视线彻底放在了有着水蓝色长发的柔婉少女背影上。


    因布里托的第一公主。伯麦总觉得这个国家似乎在记忆中的某个角落里埋藏着,隐隐有些熟悉。


    希尔斯已经跟上茸德,偏头笑盈盈地和茸德谈笑着,水蓝色的长发飘逸,随之露出的下巴瘦白发光,线条柔和,肩部的线条也并不宽,遮蔽在白纱材质的长裙布料下方,只露出系着蓝丝带的手腕与上方一小截纤柔手臂。


    身形虽然高大,骨架却偏窄。


    看起来就是一个少女。


    伯麦微微蹙起眉思索了几秒,在回到茸德身边并且在女孩看过来时就已经恢复如常。


    走在路上也避免不了一些话题被谈及,茸德只好提高警惕,尽量将话题扯得圆和一些。


    也不知道这两个人为什么一见面就气场怪怪的,难道是之前就认识并且有什么过节吗?


    茸德仔细在回忆里搜寻了一下,根据仅有的大概可以参考的回忆,也就是梦中的那本漫画来看,伯麦和希尔斯的弟弟,也就是客巩特尔,也都是很久以后才有交手啊?


    书中的剧情如果茸德没记错的话,大概是这样的:圣托里斯组织高年级学生们进行海国研学,最终选择了海路双栖并且国力强劲、优秀魔法师遍地都是的因布里托,交流的学校则理所当然的选择了因布里托帝都最好的院校,皇室的几个王子与公主要么就是从那里毕业,要么就是还正在里面读书,客巩特尔就是还在里面念书的王子之一。


    当然,漫画的剧情不算多么新奇,年轻帅气的异国王子风流貌美,平日里爱玩成性,结识的大多都是校外或者皇宫里同样张扬有个性的少女,遇到如同温水芙蓉一般的女主、也就是卡桑德拉,于是戏剧性地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一开始是报以玩乐的态度t ,最终却被卡桑德拉温婉中夹杂单纯可爱的性格吸引,最终情难自抑、深深地爱上了单纯可爱的卡桑德拉。


    不过两个人的身份差距太过于明显,卡桑德拉最开始只是一个平民女孩,就算转学进入圣托里斯以后也只算得上是隆泰侯爵府一位并不是那么重要的女佣,再高一些的身份也只是养女。


    而客巩特尔是强大海路双栖国度因布里托的第二王子,他比哥哥也就是第一王子殿下的年龄小上十几岁,这意味着客巩特尔未来也将成为因布里托拥有无上荣光的王储殿下。


    略微有些看重血脉要素的因布里托皇室坚决反对第二王子客巩特尔爱上一个平民女孩,于是客巩特尔与卡桑德拉的爱情也只能是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第一次认真、收了玩心与风流的可怜王子殿下,最终只能看着名叫“卡桑德拉”的美丽风筝飞得离他越来越远,自己的手脚却被因布里托皇室紧紧控制住,眼含热泪地宣布此生不会再爱上任何人。


    而后来的结果虽然茸德很不想回忆起,却也无法避免的越不想回忆就越涌上脑袋。


    那时候已经口碑一落千丈,被各位皇宫大臣们纷纷表示出强烈不满、被称如果继续任由事态发展就会为奥利维亚皇室抹黑的瑟佛萨斯·茸德,也就是她本人,最终被理所当然的安排与这位宣布此生不再会爱上任何人的客巩特尔王子殿下联姻,王子殿下别无选择。


    而曾经风风光光、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奥利维亚第一公主殿下,哈哈,又是她本人,在口碑极差的情况下更加是被言论包围得连呼吸都困难,更别提什么选择。


    于是,在临近漫画故事的大结局,茸德被远嫁到因布里托,与自己名义上的丈夫却连面也见不上一面,异国他乡、身边更加没有亲人,王子府的侍女们更加是因为管教不佳妒忌着王子妃的地位,而常常暗中与茸德作对,根本不会认真服侍,茸德也就在一天又一天的孤独与落寞中最终消磨了年华,要多悲惨有多悲惨。


    一想起这样的结局茸德就心脏闷疼。


    幸好,现在看来局面是可以挽回的。


    伯麦与客巩特尔的交手也就是在研学行动之后,两个人成为情敌开始,但是,现在研学行动连风声都还没有哇。


    伯麦与客巩特尔不认识,又怎么会与客巩特尔的姐姐希尔斯有过节呢?


    难道是漫画里并未提起的片段吗?


    茸德还在认真细细地想着,身边的两位身形高大的少年少女似乎都注意到她走神的表情,偏头看向她。


    等到她反应过来迷茫地左看右看,两位的神情都已经变得不可捉摸起来。


    茸德:“……”


    说点什么掩饰一下奇怪的氛围吧。


    “哈哈哈,”茸德干巴巴笑了两声,“你们有没有听说那家冰淇淋店里的甜品也很好吃?听说那家除了冰淇淋是招牌,似乎还有一款香橙奶油蛋糕也是招牌呦,我们可以尝一尝,甜味可以让人体分泌多巴胺,或许可以起到缓和大家心情的作用。”


    也可以缓解你们之间莫名其妙的火药味。茸德在心里默默地想。


    茸德右边的伯麦率先微笑着开口:“是吗,可是我觉得姐姐上学期每天给我带的甜品就已经非常好吃了,可以问一下配方吗,我也可以学着做一些给姐姐吃。”


    “喔,那是娜恩做的啦,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今天可以回去帮你问一下。”茸德下意识回答道。


    粉发的少年温温柔柔地勾了勾唇角,眼角弯弯。


    “那阿德觉得假期里每天到我家里吃的甜品好吃吗?我每天都花很大功夫来思考怎么更好的招待我唯一的朋友你哦。”


    希尔斯的声音也格外温柔,仿佛暗藏某种蛊惑性的魔法蜜糖。


    “当然也很好吃!”茸德又立刻被希尔斯吸引注意力,对着左侧的希尔斯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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