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第 71 章


    姚湛空满眼真诚地望着他, 如水的眸光温柔而无害,看上去很值得信赖。


    可宋磬声不敢信他。


    他低头避开姚湛空的目光,含糊道:“我先扶你回卧室吧。”


    姚湛空沉默几瞬, 最终还是点头妥协道:“好。”


    宋磬声扯下沙发上的空调毯围在他腰间, 将他从地板上扶进了卧室。


    既然喝血空有快I感而无好处,宋磬声对待姚湛空的伤口时就多了几分小心。


    房间里的日常用品一应俱全, 包括消毒包扎用的碘伏与绷带。


    姚湛空坐在床沿,垂眸看着为他伤口消毒的宋磬声, 内心思绪万千。


    他看得清他, 却看不懂他, 他知道宋磬声对他有戒备, 可他却想不出消弭隔阂的办法。能给的不能给的,他都愿意给,可失去的信任却怎么也找不回来了。


    纱布在沉默中一圈圈缠绕上胳膊, 最后在尾端绕了个漂亮而结实的活节, 伤口被包得很标准,一看就不是生手。


    姚湛空的视线从自己肩头扫过, 复又落在宋磬声脸上,“如果一切顺利结束,你之后想去做什么?”


    宋磬声一边将剩余的物品放入医药箱,一边说道:“我没想过。”


    “那现在想想。”


    “我想不出来。”


    “那以前呢?”姚湛空看着他, 对这个问题有非一般的执着,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 你会选择谁?”


    宋磬声张了张口,手心有些热, 沉默片刻后,他摇头道:“我想不出来。”


    “骗人。”姚湛空笑了, 可笑容却有些苍白,“你明明就已经有答案了。”


    尽管这个话题有点敏感,但比之前“什么时候死”的问题和谐多了。


    宋磬声反驳道:“那你说我的答案是什么?”


    姚湛空伸手牵住他,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语气淡淡的,像是随口一猜一样说道:“是江凛,对吗?”


    宋磬声是真有点迷茫,他很想摇头否认,可姚湛空的问题是真的问倒他了。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他会选谁呢?


    他的确是个非常贪心的人,他甚至希望四个人永远生活在一起。但他不够无耻,所以他决定在十八岁的时候挑明一切,选出适合自己的哨兵,与另外两个人拉开关系。


    但他真的没有答案。


    他的生活圈太小、太干净了,三个人如星捧月一样围着他转,他从来没有体会过失落或是吃醋,接收到的也永远是正向的情感反馈。


    如果他们是一对一的关系,那这样的两小无猜,自然也是长大后的心神合一。


    可他们是一对三的关系,宋磬声又将这碗水端得太平,平到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更喜欢谁一些。他好像只是需要爱,而有人给他,他便都收下了。


    宋磬声没急着否认,他好奇道:“为什么是江凛?”


    姚湛空叹了口气,“因为不是我,也不是裴野鹤,自然是江凛了。”


    他望着宋磬声若有所思的眼神,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嫉妒当然是有的,可比起嫉妒,对宋磬声的祝福好像更多一些。


    如果时光倒退六年,哪怕宋磬声做了选择,其他两个人也绝不会放手,纠缠到最后,谁也说不准结局是什么。


    但现在不一样了,失去过,才知道真正不能失去的是什么。只要宋磬声能好好活着,他爱谁,和谁在一起,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卧室灯被熄灭,宋磬声和姚湛空并排躺在床上。


    睡意朦胧间,宋磬声听见姚湛空在叫他,“声声……”


    宋磬声困得不行,人已经快要睡过去了,他迷迷糊糊地应声道:“嗯……”


    姚湛空在夜色中摸向宋磬声的手,而后折住他的无名指,轻声问:“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宋磬声困到神志不清,听也没听就答应了下来,“好。”


    “呵。”姚湛空发出一声低笑,将宋磬声的手指展开后与他十指相扣。


    他在心里叹息一声,还是决定算了。


    他本想让宋磬声这辈子只嫁给他一个人,但想了想,还是决定作罢。


    他知道,如果他死了,那宋磬声一定会答应他死前提出的要求。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他总不能以死人的身份牵绊住活人的未来吧。


    …………


    一夜过去,第二日不出意外地起晚了。


    宋磬声还没睁眼就知道自己睡过头了,果不其然,已经十一点半了。身侧的位置也冷冰冰的,床上的人起来不知道多久了。


    “醒了?”姚湛空将门推开,手里还拿着铲子,“快去洗漱,洗完来吃早餐。”


    宋磬声彻底睡饱,精神很好,他疑惑道:“今天不上班吗?”


    “病号,请假。”姚湛空动了动包扎过的胳膊,堂而皇之地翘班了。


    宋磬声本来就不喜欢那些枯燥乏味的数字与报表,姚湛空不去上班意味着他也能休息,于是他翻身就去洗漱了。


    说是早餐,其实和午餐差不多了。


    鲜榨豆浆配土司三明治,外加一碗蔬菜沙拉,有手就能做,完全不需要厨艺。


    吃早饭的时候宋磬声控制不住地往姚湛空身上瞟,一眼又一眼,嘴巴被三明治鼓鼓的,有点像松鼠。


    姚湛空看他可爱,忍不住笑道:“我脸上有东西吗?”


    宋磬声咽下食物,老老实实问道:“你身体为什么恢复得这么快?”


    姚湛空还没说话,系统就弱声弱气地替他回答了,“宋先生,叶颂桦今天早上来过。”


    宋磬声原本心情还算不错,可一听叶颂桦的名字,他的脸色就沉了下去,原本伸向蔬菜沙拉的筷子也缩回来了。


    “他们没做什么,就只是简单的治疗了一下,您也知道,昨天的姚先生受伤严重,他……”


    姚湛空慢条斯理地抿了口咖啡,自以为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的,“我雇叶颂桦做了次治疗。”


    在他的角度来看,叶颂桦是唯一能治疗他的向导。他们钱货两讫,没有私交,但因为这层治疗关系,他并不介意在随手帮助的范围内给他一些便宜。


    可是宋磬声不喜欢他。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只“宋磬声不喜欢”这一条,就足够他收回赋予叶颂桦的一切方便。


    但这并不耽误他们在治疗方面的合作。


    除非,宋磬声不允许。


    但是,他真的会在意这些吗?


    如果他在意,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也有一点点的……喜欢他?


    姚湛空手指一颤,心底不受控制地浮现一丝期待,他看向宋磬声明显不愉的脸色,轻缓的心跳渐渐加快,“你……不开心吗?”


    宋磬声知道,他最好顺着姚湛空的问题假装不开心,然后说自己讨厌叶颂桦,再撒撒娇,好让姚湛空答应自己再也不见他。


    可他做不来。


    姚湛空在他耳边说得那些甜言蜜语实在太诚恳了,诚恳到他即便会怀疑他的用心,但也的确被这些甜言蜜语哄得扬高了头。


    一旦从寄人篱下的仆人重新变回姚湛空捧着哄着的小王子,他就更不想让自己受委屈,也不想假意做出争风吃醋的模样。


    他本想淡淡一句“我不在乎”,然后云淡风轻地将这件事揭过,可他心底却莫名生出一点儿矫情的酸涩。


    这点酸涩让那句“我不在乎”掺杂了一些赌气的抱怨。


    话一出口,宋磬声自己都愣了一下。


    他干咳一声,抢在姚湛空开口之前迅速说道:“是,我就是不喜欢你和他掺和在一起,我讨厌他,你和我讨厌的人在一起,我也会讨厌你。”


    他虚张声势地站了起来,俯视着姚湛空,强调道:“你想让我讨厌你吗?”


    “不想。”姚湛空全身放松,后仰在椅子上,眼里有种看不真切的湿润的光,他望着宋磬声,淡笑道:“我只想你能爱我。”


    他抬手将宋磬声拉到自己腿上,低头吻了他一下,凉而软的唇一触即分,与从前狂热到像是要将人拆吃入腹的感觉截然不同。


    不管吻了多少次,宋磬声始终像在迎接初吻一样,在他接近时轻轻闭着眼睛。


    浓长而微卷的眼睫微颤着,掩去了姚湛空所有的表情,他只能听见耳边响起的他的承诺,“我不会再和叶颂桦见面了。”


    “真的?”宋磬声不信,下意识就要睁眼确认,可姚湛空却将他的眼睛遮住了。


    “真的。”姚湛空说。


    “万一呢?”宋磬声又问。


    姚湛空声音很稳:“没有万一。”


    宋磬声的睫毛在他掌心晃啊晃,像只脆弱地扇动着翅膀的蝴蝶,他决定暂时相信姚湛空一次。


    “那你捂着我的眼睛干什么?”


    姚湛空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他不想让溢出喉咙的泣音被宋磬声听到,所以他俯身含吻住他的唇瓣,急切又渴求地吻着他。


    宋磬声的耳垂又红了,他忘了自己的问题,只乖顺地坐在姚湛空怀里,仰着一张鲜妍如春的面容,闭眼承受着他的索取。


    十月的天终于又下起了雨,只一吻的功夫,窗外就响起了雨打窗户的脆声,透明的雨和泪同时坠下。


    在这一天,大地等来了最后一场秋雨,姚湛空也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的爱与在意。


    即便他的爱将与死亡一同到来,可能求到,他死也无憾。


    第072章 第 72 章


    这一场秋雨足足下了一整个白天, 姚湛空在客厅的小茶几上办公,一室幽暗中,只有他的电脑屏幕和客厅电视在散发着幽幽暗光。


    宋磬声彻底给自己放了假, 他紧紧挨在姚湛空身边, 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剧情。


    被父亲和兄长联手逼婚的女子惨死在大婚当夜,然后在头七时, 披着一身渗血的红嫁衣回了家。


    逼真的特效和阴森的配乐将恐怖氛围拉到满值,红衣飘飘的女鬼双脚离地, 惨白的脸, 青色的瞳, 漆黑的指甲深深凿进男人的喉咙, 扯断了他的血管……


    “嗡嗡,嗡嗡。”


    姚湛空的手机忽然传来震动,系统和宋磬声同时尖叫, 他下意识将姚湛空的手机扔了出去。


    “嗡嗡……”手机质量不错, 掉在地上还在震动,好在宋磬声已经回了神, 他呼出一口气,一张脸吓得惨白。


    “没事没事。”姚湛空只顾着哄他,又是拍背又是擦汗,电话自动挂断后安静了下来, 无人再去管它。


    姚湛空试探着问道:“要不, 不看了?我们去吃点东西?”


    宋磬声看了眼进度条, 道:“快结局了……”


    “好吧。”姚湛空无奈同意,起身去捡手机, 却被宋磬声拽住了手。


    他一脸紧张地问:“你去哪?”


    姚湛空反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 “我去关震动,别又吓到你了。”


    “我和你一起去。”宋磬声迅速站起,跟在姚湛空身后,短短几步,两个人几乎贴到了一起。


    又怕看又爱看,说得就宋磬声这类人了。


    短短一天的休息日,他可算找到了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将这六年里新出的排得上号的鬼片都挑了出来,打算一个个看。


    手机被静音,公事也已经暂停,姚湛空将小茶几推至一旁,又把宋磬声揽进了怀里。


    这下,一切都干扰都没了,鬼片可以继续进行了。


    宋磬声按下继续播放,又看了十多分钟,正投入中,视频却被暂停了。


    姚湛空拍了拍他的胳膊,低声道:“先去卧室,裴野鹤来了。”


    下一刻,刚修好的大门就被敲响了。


    还好姚湛空耳朵好,要是大门突然被敲响,别说他了,估计系统的心脏也快承受不住了。


    宋磬声熟门熟路地躲回卧室,将门关住之后还上了锁。


    听见那声“咔哒”的上锁声,姚湛空唇边不由多了点笑意。


    当年那个不知廉耻地贴在声声身上的人,没想过自己还有被拒之门外,甚至需要上锁防备的一天吧?


    门倒是开了,可姚湛空丝毫没有请他进来的意思,修长挺拔的身形往门口一摆,彻底挡死了裴野鹤的路。


    “裴首席是连夜进修了礼仪吗?一日不见,你竟然也学会敲门了。”


    裴野鹤懒洋洋地反讽道:“怕被狗咬,所以提前向你打声招呼,告诉你来‘人’了。”


    “说吧,有何贵干?”姚湛空看着他脖子上裹着的纱布,淡道:“来讨医药费的?”


    “来和你谈生意的,宋老爷子托我……”


    姚湛空脸色微变,压低声音道:“出去说。”


    裴野鹤觉出点异样,想不通这有什么好避讳的,他刚想往里扒一眼,就被姚湛空一把推出门外,连带着“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宋家的事情你少插手。”姚湛空脸色阴沉,少见地将情绪都放在了脸上。


    今时不同往日,有些事,他已经不打算再瞒着裴野鹤了。


    “巧了,我来找你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件事,我管定了。”裴野鹤依旧懒散,他斜靠在墙上,双手抱胸,模样十足挑衅,“他是宋磬声的二叔,无论你和他之间有什么龃龉,我都不可能不管他。”


    姚湛空嗤笑一声,忍不住摇了摇头,“你还真是,蠢到突破我的认知。”


    裴野鹤正要反讽,却被姚湛空目光中深藏的沉痛惊住,他心底一颤,一股凉意莫名涌上心头,“你……什么意思?”


    “宋家,宋汉铭,宋汉章,都是害死声声的凶手之一。他的死,不是意外。”


    裴野鹤冰蓝色的瞳眸瞬间收紧,极强的精神力突然爆发,离他较近的姚湛空甚至被逼得连退数步,重重撞在大门上。


    姚湛空一声低喝:“这里不是你发疯的地方!这是居民区!”


    裴野鹤咬紧牙关,上来就绞紧他的领口,一字一顿道:“你——骗——我?”


    “我可以给你看我的记忆。”姚湛空并没有反抗,他的状态并不好,裴野鹤战力也不低,他不想将体力耗费在无用的打斗上,因此快速说道:“我没有骗你。这部分记忆,我可以让你亲自看。”


    裴野鹤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眸中蕴含着足以摧毁一切的风暴,他松开手,声音冰寒到了极点,“你最好是。”


    任人搜刮记忆是很危险的,楼道并不是个好地方,姚湛空扬了扬下巴,道:“去对面。”


    他在前,裴野鹤在后,二人先后进了房间,大门一直敞着,方便他时刻注意宋磬声的安全。


    若是旁人,裴野鹤倒是可以不受阻拦地随意搜刮他记忆,可若是遇到同级的姚湛空,他只能看到他想让自己看到的东西。


    这样的记忆当然不完全,也可以作假,但没关系,他自己会去求证。


    裴野鹤的脸阴沉的可怕,姚湛空刚一准备好,他就将自己的精神力猛地灌输进他的意识海。


    姚湛空脸色“唰”的白了,额上也渗出豆大的汗水,但他咬牙撑了下去,生生熬过了这阵刮骨般的剧痛。


    裴野鹤也没好到哪里去。


    越看,他的呼吸就越急促,谪仙般的蓝眼睛逐渐浮现蛛网般密布的血丝。


    搜看记忆与看视频不同,几分钟就能览尽对方数年的生活。


    数分钟后,裴野鹤一把推开姚湛空,猛地呕出一口血。


    姚湛空痛苦的呼吸着,极力平复着紊乱的意识,压根没功夫关注裴野鹤的状态。


    “啊——”裴野鹤痛苦的嘶吼着,他抱住自己的头,洁白的牙齿被鲜血染红,仙气不在,反倒像是刚从地狱杀出的魔鬼。


    姚湛空斜倚在沙发上,用一种极度复杂的眼神望着他。那眼神里既有看他痛苦而生出的快意,又有感同身受所引起的悲恸。


    裴野鹤已经彻底傻了,他大脑一片空白,只会翻来覆去地重复:“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


    他甚至觉得这是场噩梦,“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


    姚湛空虚弱地看着他,可视线里却满是恶意与嘲讽,“如果发现这一切的人是你,你会告诉我吗?”


    裴野鹤如遭雷击。


    是了,他也不会。


    宋磬声死了,死之前没有选择任何人做他的伴侣,他们三个,没一个有资格称作他的未亡人。


    当时,他们刚刚觉醒S级血脉,甚至掌握不住身体里爆发式增长的力量,最好的办法就是逐渐熟悉,逐渐接纳。


    犯人已经被抓,等他们调养好身体再好好报复也不迟,可江凛一刻也没有等,他拖着刚刚觉醒的S级能力,将那七个人以及其残忍的手段虐杀后分尸。


    其实,换做他们两个中的一个,他们也不会等。


    因为宋磬声已经死了,为他报仇就像是最后一道嘉奖,最后一枚勋章,最后一个能与他扯上关系的肯定。


    为他报了仇,就像是成了他的丈夫,这是他们,最后所能得到的了。


    无论是他,是姚湛空,还是江凛。


    他们都想独占这最后的身份。


    他们三个,没人有资格责怪别人,因为他们是一样的。


    宋磬声眼里的平衡与端水,不过是表面上的隐忍与客气,压抑了数年的独占欲,早都成了累积在海面下的嶙峋的礁石。


    望海是平静,潜入海底,方之其狰狞。


    “那也不该,这么多年,都让我像傻子一样活着吧……”


    他声音不稳,呼吸在颤,姚湛空抬眼一看,第二次见到了裴野鹤的眼泪。


    长得像神仙一样的人,其实哭起来,也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裴野鹤,你去为他报仇吧。”


    姚湛空疲惫地闭上眼,说了句诚心实意的话,“这么多年,我其实动过告诉你的心思。人都不在了,争这点没意义的名分有什么用呢,两个人报仇总比一个人快,声声都死了那么多年了,可幕后主使还好端端地活着呢。”


    “但每一次想告诉你的时候,我就会想起过去。想起你借着自己的天赋,成了最了解声声的人,想起你想方设法阻拦他来见我的事情。我就又觉得,事情就在那里摆着,你没去查,或者你查了但你没查到。可我查了,我查到了,那它或许就注定该是我的。”


    “你有你的天赋,江凛有江凛的优势,可我什么都没有。要是真有来世,我见了他,或许就只剩这点功劳能在他面前邀邀功了。”


    “但这些都没意义了,”姚湛空面无表情地望着他,收敛了一切情绪,“为他报了仇,我就把他给你。”


    裴野鹤猛地抬头,眼睛红得像要滴血,看上去十分可怖,“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去做?”


    以裴野鹤此时汹涌波动的精神力,他能轻易判断出姚湛空话里的真假,但世上的假话有许多种,有一种假话,就是用真话组成的。


    “我没有任何阴谋,我只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复仇上了。”一想起一墙之隔的宋磬声,他就忍不住带上了真心实意的笑容,“我有心爱的人了,我想用余下所有的时间,陪伴他,照顾他,爱他。”


    “复仇的路,我已经铺了一半了,你想自己走,或是找江凛一起,都随你。”


    裴野鹤摇摇晃晃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阴森森地盯着他,道:“剩下的事情,我会自己去做,至于江凛……”


    “管好你的嘴。”


    他扔下一句威胁,转身离开。


    姚湛空早料到他不会告诉江凛。


    因为他们三个都一样。


    他们就像是快要饿死的狗,为了一根聊做安慰的干骨头,都能打得头破血流。


    而现在,裴野鹤去追那只没有肉的干骨头了,而他的“肉”,或许正乖巧地坐在卧室里,等他回家呢。


    第073章 第 73 章


    随着“滴滴”一声响, 系统的提示也一同响起,“姚先生回来了。”


    宋磬声推门而出,好奇道:“裴野鹤怎么了?”


    裴野鹤那声大喊实在凄厉, 他人在另一间屋子里也听得清清楚楚。


    “他发疯而已, 你不用担心,我找了些事情将他打发走了。”姚湛空神色平静,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问他:“时间差不多了,你饿吗?”


    饿不饿也到吃饭时间了, 宋磬声摸了摸肚子, 道:“有点, 随便吃点吧。”


    姚湛空问:“我去订餐, 你想吃什么?”


    “不想吃外面的东西了,”宋磬声打开冰箱,看了看里面的果蔬, 道:“你会做面吗?”


    姚湛空厨艺黑洞, 实在不擅长做饭,他看了看冰箱, 又将目光移到宋磬声满怀期待的脸上,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道:“我试试。”


    宋磬声让开位置,饶有兴趣地看他动作, 时不时动手帮两下忙, 二十多分钟后, 倒也真弄出两碗像模像样的清汤面。


    姚湛空吃第一口的时候就皱了眉,寡淡无味的汤, 软烂腻口的面,卖相不好, 味道也难以下咽。


    宋磬声还算给面子,多少吃了半碗,算是居家解决了一餐。


    饭罢,两人窝在沙发上随意找了部电影作消遣,只是宋磬声的心思明显不在电影上,姚湛空自然也看不下去了。


    “在想什么?”他问。


    宋磬声视线微垂,低声道:“你觉得,我有必要去见见言听吗?”


    姚湛空抿了下唇,面上的笑容淡了,“见他做什么?”


    “我想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至少,他需要确认言听这个人,究竟会对他的任务造成多大阻力。


    可姚湛空不这样想,他只觉得宋磬声对言听的在意更像是对裴野鹤本人的在意,但他从不拒绝宋磬声的要求。


    所以,尽管难办,他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我会想办法安排。”


    宋磬声放松身体倚向姚湛空,没有道谢,只依恋地环住了他的腰。


    电影演至中场时被按下暂停,没人在意乏味的剧情究竟会有什么样的结局,时间一到,姚湛空就牵着宋磬声洗漱睡觉去了。


    翌日一早,宋磬声刚出卧室就看到了在餐桌摆盘的姚湛空,吃过早餐,罢工一天的姚总又要照常上班了。


    等电梯的功夫,姚湛空抬手整理着宋磬声的衣领,又将他脖子上的薄围巾往上拉了拉。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里面的裴野鹤也正要往外走。


    三人在电梯口相遇,宋磬声眼疾腿快地迈了一步,躲到了姚湛空身后。


    裴野鹤懒得在意他们,正要擦肩走过,他却忽然转头看向宋磬声的背影,眼里闪过一抹疑虑。


    姚湛空挡在宋磬声面前,像是没看到他的目光一样,抬手按下了关门键。


    电梯门很快关上,开始下行。


    可电梯外裴野鹤却一直没动。


    他知道“宋念生”是个替身,自然不会因他相似的身形与样貌而惊讶,让他驻足的原因,是他发现“宋念生”的灵魂好像有点怪……


    他天赋特殊,看人时,比起对方的样貌与身材,他第一眼看到的其实是对方的灵魂。大部分人都在浅灰与深灰间徘徊,其中还会夹杂丝缕不同颜色的线。


    之前看到“宋念生”时,他全身都被黑色的浓雾包裹,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灵魂中没有一丝爱与善念。


    可刚刚错身时的一瞥,他却发现那抹浓黑里,好像掺了一丝透白如絮般的东西。


    这说明,比起初见,现在的“宋念生”的灵魂里多了点善念。可是这么短的时间,一个人的灵魂真的有可能被净化吗?


    灵魂的底色是种根深蒂固的东西,绝不可能被轻易撼动,哪怕他忽然被感化,忽然爱上谁,都不可能直接改变他灵魂的颜色。


    可管他呢,这人又和他没关系。


    相通了这点,裴野鹤就将这点异样抛到了脑后,在审讯室拷问一夜的他,现在只想睡觉。


    另一头的宋磬声又在姚氏大厦当了一上午的好学生,要不是下午出了点新鲜事,这一天基本会像白开水一样度过。


    “宋菱来了,”姚湛空按下静音,看向一旁的宋磬声,“你想见她吗?”


    姚湛空之所以问他,心里多半有了想法,要是觉得没必要见,直接拒了就是了,何必让人等在门口,还特意问他一句。


    姚湛空自然有他的考虑,所以宋磬声没急着表态,想先听听他的意见,“你觉得呢?”


    姚湛空倒是很直白,“你需要一个人来帮你打理产业,她最合适,也最忠诚。”


    这倒没错,虽然宋磬声对金融不感兴趣,可他父母一直想将他推上这条路,连带着宋菱也接受了不少顶尖教育,为得就是做他的助理。


    宋磬声有些犹豫。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任务者和道具这样的超自然存在,那宋菱自然是可信可用的。但宋菱已经成了任务者的目标,这就代表着,如果他在宋菱面前承认了身份,这个消息也很有可能被叶颂桦知道。


    所以,谨慎起见,在他将叶颂桦压倒至爬不起来之前,他还是不能在宋菱面前承认自己的身份。


    考虑清楚之后,宋磬声道:“我可以和她接触一段时间,但身份问题,先往后放一放吧。”


    姚湛空点头答应,随即取消静音,让秘书将宋菱放了进来。


    宋磬声没有躲,依然在他原本的位置上,宋菱进门看到他时明显吃了一惊,神色也很复杂。但她很快就将目光移向姚湛空,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姚总,我想辞职。”


    她将手里准备好的资料放到了姚湛空的桌上,像是终于卸下了身上的重担一样,疲惫中亦有释然,“裴先生说,少爷的尸骨有下落了,等这件事落定,我想去少爷坟前陪陪他。”


    姚湛空神色淡淡,“以后有什么打算?”


    宋菱有些吃惊,她没想到姚湛空还会关心她的去向,她摇了摇头,道:“暂时不想去想以后了。”


    她就是总爱想未来,总爱为自己做打算,才拧巴了那么多年。到头来,钱有了,地位有了,她却远不如从前快乐。


    “我只想多陪陪少爷,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因为做了决定,她整个人都轻松多了,甚至半真半假地开起了玩笑,“说不定我这辈子就守在少爷坟前了,当个守墓人也不错。”


    贴身管家这个职务,其实是上个世纪留下来的陋习。大户人家会给家里有前途的孩子选管家,选中的孩子从小就会接受特殊教育,他们为主人而生,也会为主人而死,掌握主人所有的秘密,是他们最忠诚的前锋与仆人。


    可宋磬声不这样想,他会偷偷纠正宋菱认知里错误的观念,与她朋友相称,将她当完整独立的人看,而不是把她当成自己的一只手,或是一个部件。


    不知道是哪股观念占了上风,但事实就是,她为自己而活的这六年,远不如当初陪着少爷时那般快乐。


    宋菱眼中的追思被宋磬声看得分明。说不被触动是不可能的,但情绪化的处事大部分时候只会坏事,他垂下眼睑,一脸平淡。


    姚湛空便也清楚他的意思了。


    “可以。”他点头收下宋菱的辞职信,却没签字。


    宋菱倒是没在意这些细节,说明了来意之后,她便要走,却在转身时,又忍不住看了“宋念生”一眼。


    她对他的情绪很复杂,一来会被他那张脸触动,二来又为姚湛空待他的特殊而感到膈应,所以也只是匆匆一瞥,觉得自己不会再有见他的机会了。


    “宋管家,”可宋磬声却出声叫停了她,“以前在姚园,承蒙宋管家照顾,心有感激,不知道可不可以留一个您的联系方式?”


    宋菱微微一怔,下意识看向姚湛空的脸色,却见他也正望着“宋念生”,温柔而宠溺的视线是以前看着少爷时才会有的。


    宋菱心口一酸,胡乱点了点头,接过宋磬声递来的手机,在通讯录中输入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而在点击保存的那一刻,她才发现他的通讯录里只有自己和姚湛空的号码。


    宋磬声回拨过去,而后笑着向她晃了晃手机。


    他笑起来的样子与宋磬声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宋菱原本不想多看他,可因为这抹笑容,她竟也不由自主地回了他一个微笑。


    宋菱走了。


    办公室里就剩他们两个人。


    姚湛空从他手里抽出手机,看了眼电话号码,道:“她留给你的是工作号。”


    “不是留给我的,”宋磬声笑了笑,“是留给‘宋念生’的。”


    宋菱的这番话好像又为他注入了点新鲜的活力,让他心情好了不少,“今晚我们去外面吃吧?”


    “想吃什么?”姚湛空温声道:“我提前安排。”


    “不要。”宋磬声摇头拒绝,“下班之后我们可以去逛一逛,想吃什么当时再定。”


    “好。”姚湛空笑着答应,将手机递还给宋磬声的时候,他装作不经意般提起了过去的事,“还记得买手机那天吗?”


    宋磬声挑眉看他,等着后文。


    姚湛空说:“毕竟过去六年,你又刚回来,我还以为你不会用手机呢,倒是我多虑了。”


    宋磬声原本轻松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就像一直用老年机的老人忽然拿到了新款智能机,非但不手生,反而比家里的孩子还熟稔一样,一看就知道不对劲。


    当时是为了表现得像个正常人,现在却成了暴露在姚湛空身前的把柄。


    他看着姚湛空,流露出些许警惕,“你想问什么?”


    他的戒备像利剑一样扎中了姚湛空的心,可他依旧带着笑容,剖白了自己的心意,“我只是想知道,你的背后究竟有没有控制者?”


    第074章 第 74 章


    系统还没来得及做出警告, 触发关键字识别的主控仪就已经接管了宋磬声的身体。


    “什么意思?”【宋磬声】睁大眼睛,一脸无辜,看上去比姚湛空还要疑惑:“什么控制者?什么背后?你别吓我……”


    他像是真的被姚湛空的问题吓到了一样, 脸都白了。


    姚湛空愣了一瞬, 随即又挂上微笑,摇头道:“没事, 你别放在心上,我就是随便问问。”


    “吓到你了?”他靠近【宋磬声】, 轻轻抱了抱他, 温声软语地哄道:“好了好了, 我以后再也不开这样的玩笑了。”


    他揉捏着【宋磬声】的脊梁, 看着怀里的人白着一张脸打呵欠,露出了忍俊不禁的笑容。


    【宋磬声】瞪他一眼,软声埋怨, “都怪你。”


    “好, 怪我。是我乱说话。”姚湛空笑着承认,澄明的眼神溢满温柔, 哪怕是最精细的人脸识别,也不曾在他的面容上识别到半点虚假。


    危机似乎已经被解决了,主控仪判断了一下目前的局势,最终还是决定撤销封锁, 将这副躯体的控制权交还给任务者。


    宋磬声像是被抛入深海, 又被拉回岸上, 短短一瞬,他身上就渗出了许多冷汗。


    办公室很静, 静到他只能听见自己急促而剧烈的呼吸,他甚至顾不上观察姚湛空的反应, 只想弄明白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明是他的身体,明明姚湛空距离他那么近,可他却瞬间失掉了控制权,只能像坐在最后一排的观众一样看着“自己”与姚湛空对话。


    “怎么回事?”宋磬声向系统连声追问,“刚刚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的身体会被别人控制?”


    “宋先生,您冷静一下,我可以为您解释。”系统语速飞快,“那是主神的深层控制系统,也叫被动防御系统,是为防止宿主泄露主神的秘密而存在的。一旦识别到危险,它就会自动接替宿主的身体,直至度过危险期。”


    “那是我的身体!”宋磬声终于崩溃,“他凭什么随意控制我的身体?连自由都没有的复活叫什么复活?”


    在这一刻,宋磬声深刻地意识到主神究竟有多么可怕。身体是他的,可控制权却在别人手里,他甚至连反抗的意识都还未燃起,就已经成了被困在身体里的一抹意识。


    “不是的,”系统急忙解释,“主控仪并不能掌控您的身体,它只能短暂地出现在危急时刻,并没有自我意识,也不能代替您完成任务。”


    宋磬声深吸一口气,尽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还有这么多暗地里的规矩?”


    “抱歉宋先生,但我并不是故意的,我可以向您解释。”系统声音非常诚恳,“规矩一旦被摆上明面,就会衍生出无数种‘合理违规’的办法,所以除了基础违规细则之外,其它规矩都是非触发不显示的,为得就是防止任务者钻空子。”


    该死的主神。


    宋磬声暗骂一声,但经过和系统的短暂交流,他好歹冷静了下来。


    偌大的办公室异常安静,宋磬声由急促渐渐平息的呼吸变化便显得异常明显,姚湛空始终平静而温柔地抱着他,眼底的思绪却模糊不清。


    宋磬声本想出声试探一下姚湛空,再借机安抚两句,将这件事情揭过去,可就在他想要说话的刹那,他忽然心神一动,脑子里浮现一个十分大胆的想法。


    他心跳如擂,快到连系统都觉察了不对,但他先一步质问出声,将锅抛给了系统,“现在怎么办?姚湛空会不会知道什么了?你们那个中控仪真的将这件事情解决了吗?”


    系统以为他过快的心率是因为紧张,所以安慰他道:“应该不会,中控仪有自己的判定标准,判定安全时它才会解除控制。”


    “原来是这样。”宋磬声随意答应了一声,可脑子里那一闪而过的思绪却迎风就长,短短几瞬,已经壮大到了不可忽视的地步。


    但现在不是细思的时候,他需要先确认姚湛空是否发现了异常。


    “阿湛,”他依偎在姚湛空怀里,没有抬头,声音也和平常差不多,“吃完晚餐,我们去画展逛逛吧?”


    姚湛空心头一跳,随即浅笑着答应,“好啊,这段时间一直忙工作,倒是忘了陪你去外面逛逛。”


    宋磬声的确很喜欢逛画展,可他只会在早上去,也更喜欢自己一个人去。邀请他在晚餐后逛展这件事,虽然不算奇怪,但在极度了解他的人眼里,并不像他会做出的事。


    宋磬声暗自松了口气,他不知道姚湛空究竟有没有意识到不对。可头一次,姚湛空的敏锐带给他的不再是压迫,而是有人同盟的可靠。


    心里揣着事,晚饭自然是在举办画展的地方随意解决的。


    弧形的画廊动线流畅,浅色的墙壁将对作品的干扰减降至最低,宋磬声挽着姚湛空的手臂,踩在柔软降噪的地毯上,另一侧则是为他们讲解画作的工作人员。


    “这几日的展览主题与西式神话相关,用色大胆,构思奇妙,乍一看或许觉得抽象,可配合标题却也不得不叹服画家脑子里的神奇构想。”


    宋磬声笑着点了点头,将目光转移到另一幅不起眼的画作上,“宇宙之神?名字倒是很独特。”


    工作人员随他一起看了过去,笑着点头道:“是的。这幅画乍看不足为奇,但工笔精细,背景也很有深意。”


    这幅画画得是众神叩拜宇宙之神的情景,高阶神之下是低阶神,所有神使按资排辈跪在地上,洁白的光球被举过头顶,向高高在上的宇宙之神献上了自己的力量。


    姚湛空神色不明,“什么深意?”


    工作人员道:“这幅画其实是在暗讽当时的政局。吸血和剥削总是层层递进的,受压迫的永远是最底层的人民。”


    宋磬声叹息一声,道:“贴切。”


    工作人员认同点头,开始讲解另一幅。


    宋磬声时不时插两句嘴,又指了其它几幅画请她细说,时不时还与姚湛空细聊两句,有是感叹时事,有时分析未来,像极了一对志同道合的爱侣。


    临走时,他也没让工作人员白忙一场,而是买了两三幅合眼缘的,留了地址,让他们送去了家里。


    一共赏析了近三十多幅画,他点名要听的有六幅,六幅里又有四幅是幌子。藏有关键信息的,一是那幅“宇宙之神”,二是一副叩问本心,用来自省的“举头三尺有神明”。


    意义不重要,但字面意思已经足够直白了。


    深重的夜色下,姚湛空单手搭在方向盘上,趁着红灯的间隙伸手拍了拍宋磬声的手背,道:“是不是很累?”


    “还好。”宋磬声闭眼枕在靠背上,神色却有些疲惫。


    “睡吧,”姚湛空侧眸看了他一眼,一语双关道:“一切有我。”


    他知道了。


    宋磬声在心底默道。


    他轻轻“嗯”了一声,像是困了一样闭着眼不说话了,可他心里,却缓缓铺开了另一条与开始的计划完全不同的路。


    他前十八年过得顺风顺水,温室一样的环境将他养成了一朵娇嫩的花,他眼里的世界总也绕不开爱与被爱。


    但这不代表他只能做一朵娇花。


    此时的宋磬声冷静得可怕,他缜密地分析着自己自复活以来得到的所有线索,开始判断自己背叛主神的成功率究竟有多大。


    没有自由的活着和被囚禁的九年,在他看来没有任何区别。一个是禁锢思想,另一个是禁锢肉I体,如果他别无它选,那顺从主神也不是不行。


    但现在,他或许有别的选择。


    第一,主神的控制是以系统为媒介的,从那三位任务者的经历来看,这种控制是可以被切断的。


    系统曾说过,他只要完成了这项任务,就可以利用得到的能量晋升为高级任务者。既然叶颂桦这样的等级都有能力切断他和系统的联系,那夺取一定能量的他或许也可以做到。


    第二,要是单从表面的利害来看,脱离主神的控制虽代表着得到了一世的爱与自由,但同时也失去了永生的资格。


    对十八岁的宋磬声来说,这是一比划算的生意,可对现在的宋磬声来说,它稳赔不赚。连他都如此觉得,那历经数千小世界的任务者更不可能蠢到如此地步,去做这样的交易。


    这个问题,他曾在与系统初绑定时就曾问过,但系统的解释并没有彻底打消他的疑虑。


    系统说,任务者们穷时想要钱,死时想要命,缺什么才想要什么,得到永生之后,便开始贪图情爱。


    再加上此方小世界中的天命之子是罕见的超高阶能量体,他们的能量对低阶灵魂有致命吸引力,所以一连三个任务者都爱上了他们。


    叶颂桦就不说了,但秦筝明显不是好对付的,而被裴野鹤如此看重的言听,想来也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巧合的确能解释一切,可它站不住脚。


    如果不是巧合,且按正常人的思维去理解,那这三位任务者的选择必然会遵循一个不变的道理:做生意的前提,一定是有得赚。


    如果依照这样的理解,那他们背叛主神的原因,肯定不单单是因为爱情,而是一种,比主神赋予的永生,更具价值的存在。


    会是什么呢?


    宋磬声闭眸细思。


    他们为了永生而成了任务者,所以活下去必然是他们的目标之一,那比永生更高一层的价值,莫非是拥有自由的永生?


    宋磬声心跳略快,随即想到了第三点,也是支撑他做出背叛主神这个念头的基石:那就是此方世界天命之子的能量,是高于主神的。


    这一点,系统从未主动透露过,可有两点能佐证他的猜想。一来,主神没法赋予他鲜活的肉I体,但天命之子可以;二来,主神如果足够强大,就不会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只会在暗处动手。


    既然总是要借助别人的力量活下去,动物都懂择良木而栖,他就更没道理选择主神而不选姚湛空他们了。


    再者,这两个选择并非是相悖的,就目前而言,他大可以走一步看一步,哪条路走得通,他就可以走哪条。


    宋磬声睁眼看向前方,眼神一如往昔般澄澈,只是更坚定,也更有力量。


    与此同时,他们也驶入了小区的地下停车场。


    寥寥数盏白炽灯照亮了漆黑阴冷的地下车库,车停了,车上的两个人却都没下车的打算。


    姚湛空在沉默,而宋磬声在等他开口。


    “或许,要改变计划了。”姚湛空的脸隐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但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却极用力,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他说:“等我确定一些事情之后,我会直接告诉裴野鹤真相。”


    “不行,”宋磬声迅速否定,“他未必愿意付出一切帮我。”


    “他会愿意的。”姚湛空低声呼出一口气,尽管不想承认,但他也无法否认这个事实,“他对你的感情,不比我少。”


    宋磬声依旧蹙着眉,并不赞同姚湛空的提议,“情势不同,他已经有言听了。再者,过了这么多年,很多东西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尽管比惨是种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可当他看到宋磬声不仅不放心他,对裴野鹤的戒备也不遑多让的时候,他心里的刺痛感倒也稍稍平息了一些。


    “放心,”他承诺道:“一切以你的安全为先。在验证他对你的感情深度之前,我不会多说一个字。”


    宋磬声犹豫片刻,终究还是点头同意了。


    他能理解姚湛空为什么会突然改变计划。因为他意识到了,宋磬声身后有其它操控者,为了帮他摆脱控制,他必须向裴野鹤做出让步,谋求合作。


    第075章 第 75 章


    这一夜, 宋磬声本来都已经睡着了,但半夜却忽然醒了,没有缘故, 也没有做梦, 他睁开眼望着天花板,莫名想起了姚湛空那句话。


    他说:“他对你的感情, 不比我少。”


    窗帘的遮光效果太好,好到一点光都透不进来, 他睁开眼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可眼前还是一片漆黑。


    在这寂静的黑暗里, 他的眼前逐渐浮现裴野鹤的脸, 可因为近日以来,在那张脸上看到了太多的厌恶与不屑,他甚至想不起以前的裴野鹤是什么样的了。


    门外忽然传来细微的动静, 宋磬声侧耳听了听, 这才想起自己还养了只猫。


    他轻手轻脚地从床上坐起,推开门走到了客厅里。


    当初从隔壁搬家的时候, 连同猫屋一同拆了过来,他一出门,珍珠就从猫屋蹿了出来,绕着他的腿轻蹭。


    “珍珠。”他小声叫它, 又摸了摸它的毛。


    “喵呜。”珍珠轻声回应他, 还拿头顶他的小腿, 表现出了猫科动物少有的亲近。


    宋磬声笑了笑,将它抱了起来, 一人一猫一起坐到了沙发上。


    卧室里的姚湛空听见了动静,但他没起身, 他逐渐意识到自己过强的掌控欲似乎给宋磬声带来了一点压力。


    也是,自从将话说破,他们两就像连体婴一样,时时刻刻都黏在一起,他倒是享受,可宋磬声似乎并不这样觉得。


    他听着客厅里的动静,本打算等宋磬声回来再装作不知地入睡,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门外也没了动静,宋磬声依然没有回来。


    他等不下去,于是起身去客厅找人了。


    宋磬声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蜷缩成一团,怀里抱着乖巧的珍珠。


    小猫警觉地抬了下头,见是自己的另一个主人,站起来的身体又趴了回去。


    姚湛空站在沙发旁看了许久,见宋磬声睡得香甜,一时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不要将他抱回去。


    万一,他就是不想和自己呆在一起才来得客厅呢?他是了解宋磬声的,可他只了解他的习惯,却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能看懂的人,是裴野鹤。


    “阿湛?”宋磬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被身前的黑影吓了一跳,要不是客厅有光,而他也认清了人,他怕是下一刻就要夺路而逃了。


    “我抱你回去睡吧?”姚湛空弯下腰看他,“睡在沙发上可能会落枕。”


    “好。”宋磬声抬手圈住他的脖子,珍珠也一同站了起来,好奇地看着他们,还想跟他们一起进卧室。


    宋磬声小声询问:“可以放它进来吗?”


    “当然。”姚湛空笑着答应,原本快要阖上的门又开了一条缝,珍珠溜了进来,跳上了床。


    “晚安珍珠,”宋磬声在小猫脑袋上亲了一下,又转身看向另一侧的姚湛空,也亲了下他的唇,“晚安阿湛。”


    姚湛空前一秒还在为他睡沙发而失落,下一刻,这点失落就被这一吻扫空了。


    “晚安声声。”他将吻落在他发顶,揽着他入睡,唇角始终勾起。


    群星闪耀,一夜温暖。


    但一墙之隔的裴野鹤却一夜未归,直到初晨的第一抹日光射进黑暗,他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这间有宋磬声尸骨的房间。


    他有洁癖,可此刻却像是麻木了一样,穿着沾尘带血的外套径直仰躺在床上。


    “你能看到吗?”他望着天花板,勾唇惨笑,“到头来,为你报仇的还不是我……”


    他的笑容无限凄凉,声音也越来越低,几乎低成气音,“你和我,都是被抛下的那个,都是,被放弃的那个……”


    不同的是,他们放弃了你。


    但你,放弃了我。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裴野鹤蜷成一团,时哭时笑,声音压得极低,听上去疯癫又痴狂,却又莫名令人心酸。


    …………


    次日一早,宋磬声洗漱时就发现红斑蔓延到了右下颌,而一开始出现红斑的地方已经开始溃烂了。他伸手碰了碰,疼倒是不疼,但确实难看,像白瓷被染了色一样。


    他特意找了件高领毛衣遮了遮,米色的毛衣衬得他皮肤格外透亮,软软的黑发垂着,乖巧无害的样子像极了刚毕业的高中生。


    玄关有半面墙都是穿衣镜,姚湛空站在镜子前拨了拨额前的碎发,视线从自己笔挺的西装移向一身学生打扮的宋磬声,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不走吗?”宋磬声疑惑地看他,“忘带什么东西了吗?”


    “没有,我只是觉得……”姚湛空抿了抿唇,耳垂有点红,“我是不是有点老了?”


    “你才27岁,说什么呢。”宋磬声很熟悉这样的姚湛空,他瞬间切换回少时的状态,不遗余力地献上自己的夸奖和鼓励,“你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好看!相信我!你超级有魅力,一点也不老,别说你27岁,哪怕你活到67岁都……”


    他的鼓励戛然而至,闪亮的眼眸也黯淡了下去,姚湛空将一切挑得太过明白,他连找补的话也说不出来。


    打破僵局的人反倒是姚湛空,他揉了揉宋磬声的头发,脸上带着真心实意的笑容,“我信你。”


    宋磬声眸光一闪,下意识去寻他的目光,一抬头却迎来了一个吻。


    “我很开心,”他说完这一句,又在他唇上吻了一下,补充道:“我很开心我的27岁能在你眼里这么有魅力。”


    姚湛空脸上的笑容十分真切,甚至感染到了宋磬声,他也笑了笑,垂手牵住了姚湛空,道:“那走吧,我充满魅力的27岁的姚总。”


    “你的?”姚湛空挑眉看他,迎着光的面容俊美的不可思议。


    宋磬声的心跳错一拍,脸颊也带了点红晕,他抬手扯过姚湛空的领带,在手上绕了一圈,拽着他低了头。他迎上姚湛空愉悦的目光,尽管羞涩,却毫不避讳,“不然呢?”


    他们之间的距离如此之近,近到姚湛空抬手就能揽住他的腰,随即便是一吻。


    他费了好大自制力才从这一吻中抽离,低哑的声音将警告说得像是调情,“别勾我。”


    宋磬声眼睛亮亮的,自从答应了姚湛空的求婚,在极少数完全放松的时刻,他也会产生两个人正在恋爱的错觉。


    虽然现实总会让他迅速清醒,可在偶尔几瞬的沉溺里,他的确是快乐的。


    想起刚才的吻,他无意识地舔了下唇角,却没料到这个举动勾得姚湛空眸色一暗。要不是还有理智,他差点就想直接将人拉进卧室了。


    为了防止上班途中再出意外,他拆了包口罩戴在他脸上,“今天有正事,不能迟到。”


    宋磬声忍不住笑出了声,“可是跟戴口罩有什么关系?”


    姚湛空看他一眼,故作高冷地吐出几个字:“封印你的魅力。”


    宋磬声扑哧一乐。


    他忍不住去想,和姚湛空恋爱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吗?


    口罩下是灿烂的笑脸,他下意识顺着姚湛空的习惯,和他五指相扣紧紧牵在了一起。


    姚湛空垂眸看了下交握的手,唇角也带了笑,“走吧,去上班。”


    这就是他想要的未来啊,一间房子,一只宠物,一份职位,一个有宋磬声的家。


    整个早晨,姚湛空的心情都很好。


    直到他收到一封邮件。


    邮件内容很短,短到只有五个字:叶颂桦跑了。


    姚湛空脸色一变,握着鼠标的手忽得攥紧,浑身气压都降低了。


    宋磬声敏锐地转头看他,见姚湛空表情不对,他直觉是关于自己的事,“怎么了?”


    姚湛空心底犹豫,宋磬声明显受制于人,且身上有什么监听装置,他很担心这件事会给他带来什么麻烦。但如果一直隐瞒,双方在情报不对等的情况下,又有可能带来其它意外。


    思忖片刻,姚湛空还是决定捡一些能说的事情告诉他。


    他说:“叶颂桦身上有秘密。”


    说这话的时候,他一直仔细观察着宋磬声的脸色,直到发现他只是有些走神,但没有其它异样时,他才继续说道:“我查过叶颂桦。”


    宋磬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跟我提过。”


    上次在旅游途中见到叶颂桦时,姚湛空就简单提过他曾怀疑叶颂桦的向导之力有问题,他查了,但什么也没查出来。再加上叶颂桦也没表现出其他异样,这事就暂时被揭过了。


    “但我现在有了新的思路,”姚湛空说得很慢,不放过宋磬声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所以,我找了一些人,将他带去了一个地方,一个能让他说真话的地方。”


    宋磬声的复活证明了一件事:水蓝星上有超出人类认知的能量。


    而以他对宋磬声的了解,他不可能无缘无故针对另一个人,即便看他不顺眼,也不会采用迂回的方式算计他。


    所以,他对叶颂桦的态度,在姚湛空眼里更像是一种暗示和指向。


    如果他们身上的特殊现象真的来源于同一能量,那他就是宋磬声最完美的替身。他舍不得伤害宋磬声,就只能拿叶颂桦做实验了。


    宋磬声逐渐皱起了眉头,“然后呢?”


    “然后他逃了。在一队足以押送重刑犯的保镖手里逃了。”姚湛空点明重点,“这意味着他的身份和他身上的力量都不简单。我怀疑,这个世界上或许有一股超自然的力量。”


    姚湛空的话十分直白,话题又很敏感,相当于直接将主神的事挑明了。


    宋磬声浑身一震,整个人再次被拉入意识深处,被迫交出身体的控制权。


    但一回生二回熟,心里有了对策与退路的他,甚至有闲心透过“特殊视角”观察姚湛空。


    看着看着,他就意识到不对了。


    姚湛空是故意的。


    从他第一次被主控仪接管身体,到他借助画展向姚湛空传递消息,这一切都说明他的身体里有一股时刻监视他的能量。


    他不能多说,也无法多说。


    姚湛空想要获取信息,只能靠自己。


    他虽怀疑上了叶颂桦,可他空口无凭,也搜查不到实际证据,宋磬声贸然透露消息又会有风险。所以,他开始了刻意的试探。


    他只是试探性地抛出了名为“叶颂桦”的饵,就将宋磬声体内的“被动防御系统”变成了“主动暴露系统”。


    它的出现恰恰证明他的猜想是对的。叶颂桦与宋磬声,确实受控于同一股能量,所以它才会在此时出现,再次控制宋磬声的身体。


    姚湛空掌握得越多,宋磬声就越轻松,即便失掉了身体的掌控权,他也不似第一次那般慌张了。


    可他冷静了,系统倒是慌了。


    “宋先生,”系统很紧张,“姚先生的话是什么意思?”


    宋磬声面色不变,冷静道:“很明显,叶颂桦暴露了不属于他的力量,引起姚湛空的怀疑了。”


    系统倒吸一口凉气,“他暴露了?”


    “很有可能。但叶颂桦这么做,不害怕自己受到什么处罚吗?”宋磬声装作好奇地问道:“难道主神没留后手吗?它不怕任务者胡作非为暴露它的存在吗?”


    系统毫无戒备,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全盘托出,“处罚是处罚不了了,他已经和系统解除绑定了,但后手是有的。”


    宋磬声强自镇定道:“什么后手?”


    “禁制。”系统说道:“一种即便脱离系统,也没法说出关键词的禁制。”


    “那为什么不在我身上也下一道禁制,这不是比控制器更方便?”


    “不行哦宋先生,”系统用非常无辜的语气说了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话,“那道禁制是底线,多次触发的话,就魂飞魄散了。”


    宋磬声既惊骇又惊喜,他怕的是主神埋在他身体里的炸弹,喜的是自己将这份隐患提前套了出来。


    “这样啊,”宋磬声轻声道:“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既然主神有应对,那他就算被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的。”系统认可地点头,压根不知道此时的宿主已经和它离心了。


    第076章 第 76 章


    宋磬声在与系统说话时, 倒也不忘留心去听【自己】和姚湛空的聊天内容,听着听着他就放了心。


    事情是叶颂桦搞出来的,与他没什么关系, 而且经过今天的细看, 他发现“主控仪”的应对能力确实只比系统灵活一些,充其量只是更高级的AI, 并不能代替人类。


    看来,主神不是不想用AI代替任务者, 但它做不到。


    数分钟后, 宋磬声重新拿到身体的掌控权, 交互过程不过垂眸又抬眼的短短一瞬, 宋磬声与姚湛空对视一眼,不留痕迹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姚湛空没再提叶颂桦的事情,可私下的布置只会更严密。


    只是, 宋磬声若是受到限制, 不能直接说出真相,那他要想审讯叶颂桦, 就只能借助裴野鹤的力量了。


    但这样一来,免不了要告诉他真相。


    幸福的日子总是如此短暂,姚湛空心里涩痛不已,但面对宋磬声时, 依然带着不变的笑容。


    时间一晃便过去两日, 这期间叶颂桦一直不见人影, 可宋磬声却在姚湛空的“安排”下见到了言听。


    身形孱弱的青年容貌精致,与宋磬声足有八分像, 唯一不同的便是他眼下多了枚黑色泪痣,给那张清丽鲜妍的面容增添了两分说不出的色气。


    言听手脚被缚, 脸上带着眼罩,一张小脸吓得惨白,眼泪不停地往外涌,顺着小巧精致的下颌劈里啪啦地坠在地上。


    怎么看都是个我见犹怜的美人儿,不怪裴野鹤心折。


    姚湛空与宋磬声站在姚园的密室外面,隔着监控看着流泪的言听。


    “这里有语音设备,可以直接与他沟通。”姚湛空指了指监控下的绿色按键,道:“按下它就可以了。”


    宋磬声也没料到他会将人绑来姚园,但既然是绑来的,便说明软的行不通了。


    他和言听无话可说,想见他也只是想亲自接触一下,看看他是什么类型的人。?


    宋磬声犹豫片刻,按下语音键,用变声器处理过的声音念出了他的名字,“言听。”


    言听浑身一颤,匆忙抬头寻找发声处,可他双眼被遮,什么也看不见,“你是谁?为什么要抓我?你想要什么?”


    他一说话,不止惊住了宋磬声,连姚湛空也愣了一瞬。


    言听的声音,竟然与宋磬声一模一样。


    替身?


    宋磬声和姚湛空同时想到这一点,可又觉得以裴野鹤的性格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对他来说,爱就是爱,恨就是恨,他的感情永远只有两个极端,除此之外,其他人在他眼里就只是空气。


    所以,如果他对言听有情,绝不可能打着替身的幌子去爱他。


    宋磬声神情复杂,正要说话,姚湛空的手机忽然响起,来电显示正好三个字:裴野鹤。


    “别动言听。”电话刚被接起,裴野鹤阴沉至极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他要是死了,你的小情人也必死无疑。”


    姚湛空倒是很淡定,他轻哼一声,直接将电话挂了。


    他将人掳走的时候就知道言听体内被植入了定位器,裴野鹤早晚能顺着定位摸过来。


    他之所以将人带到姚园,为得就是拖延时间,即便守卫挡不住他,但他也破不开密室。


    密室里的言听许久没有等来下文,显然有些着急,“您还在吗?您好?绑匪大人?”


    绑匪大人?


    这是什么奇怪的称呼。


    但宋磬声还是自觉顶起了这个头衔,淡淡道:“我在。”


    言听松了口气,急忙说出自己的需求,一边哭一边保证道:“我尿急啊大人,您能不能大发善心,好歹别让我尿裤子!我保证不作妖不乱跑,我只上厕所,我发誓,我真的发誓!”


    他双手被缚,依然努力从背后伸出三个手指,竭力表达自己的诚心。


    “不解开绳子也行,您找人帮我扶一下行吗?一个桶,一个瓶,一双和谐友爱互助的手,就能拯救一个男人的尊严啊大人,您帮帮我吧!”


    宋磬声神情复杂地望着言听,沉默片刻后,他说:“你等等,我找人帮你解绳子。”


    “好人啊大人,您真的是我的清汤大老爷!”也不知言听是真感动还是在做戏,一把哭腔喊得千折百转,没一点像个人质。


    宋磬声没理会他的胡言乱语,只低声道:“放了他吧。”


    姚湛空按下对讲机,一声吩咐后,密室里进去个黑衣男人,将言听被缚的手解开了。


    他倒是真像他自己说得那样,安安分分地去了趟卫生间,洗了手后还能悠闲到将手烘干。


    “要不就不绑了?”即便蒙着眼,言听依然记得声音传来的地方,他仰着一张沾着泪痕的小脸,唇角挂着讨好的笑,“您看,我真的很讲信用,我不会乱跑的,也省得您费事绑我了,是不?”


    宋磬声没有回他,而是对姚湛空说道:“带他出来吧,裴野鹤应该也快到了。”


    叶颂桦和言听带给他的感觉天差地别。面对叶颂桦时,他过强的目的性和冲动易怒的性格,只会让宋磬声生出一种“不过如此”的感觉。


    他好像在潜意识里就已经判定,姚湛空不可能喜欢上这样的人,即便动了心,大概率是叶颂桦利用道具布局的结果。


    可言听不一样。


    尽管只接触了寥寥几句话,但他能感觉到言听是个招人喜欢的人。他机灵、活泼、嘴甜,甚至哭的时候都不会招人烦。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这是他的伪装,可能伪装成这样,也是他的本事。


    他身上好像时刻迸发着旺盛的生命力,这种蓬勃的朝气甚至让宋磬声觉得自卑,因为这是他曾经有过,但已经失去的东西。


    以他对裴野鹤的了解,他真的会喜欢上这样的言听,即便没有道具,他也会为这样灵动的人献上自己的真心。


    言听被带至姚园待客的前厅,他脸上的眼罩也被取了下来,甚至有专人为他送上一杯香茗。


    他知道自己身上有定位器,被掳到陌生环境也不慌,只大剌剌地坐着,毫不见外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还对送茶的少女挤了挤眼睛,露出一个促狭却不轻佻的笑,“谢谢你啦美女。”


    少女脸红了,飞快地说了声“不客气”,之后逃也似地离开了。


    言听见状摸了摸下巴,露出一个“爷的魅力不减当年”的笑容。


    “声声,你还好吗?”姚湛空抬起他的下巴,望见了他眼神深处的怅惘。这点怅惘让他既心酸又心痛。


    “我没事。”宋磬声深吸一口气,淡道:“我只是第一次真切地认识到我自己在做什么。”


    他并没有为裴野鹤可能的心动而伤心,他也不会为自己即将要做的事而自责,从他决定活下去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放弃了无用的自我谴责。


    只是他到底是个普通人,在直面真相的瞬间,总会有片刻摇摆。但也只是片刻。


    裴野鹤来得倒是快,身后乌泱泱地跟着一大群人,瞬间就将姚园给包了。


    听到消息的娱记本来想一线吃瓜,看了眼这阵仗,还是悄无声息地抱着自己的摄像机遁走了。


    裴野鹤毫无耐心,一见到姚湛空就恨不得揍他一拳,气得咬牙切齿,“人呢?交出来!”


    姚湛空懒得理他,随意挥了下手,全手全脚的言听就被带了上来。


    “裴少爷!”隔着几步远的距离,言听就兴奋地朝裴野鹤挥着手,大声道:“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闭嘴!傻逼!”裴野鹤气得不轻,他先是瞪了言听一眼,又将满腔怒火发泄在姚湛空身上,“他大爷的,你有病啊?!姚氏要倒了还是你要死了?你那么闲吗?把人掳走再把人送回来,是想证明裴家是你的后花园吗?”


    被迎头骂了句“傻逼”的言听倒是很淡定,他吐了吐舌,乖巧地站在裴野鹤身后,略带好奇地打量着另一个天命之子。


    许是想到了自己还有“同事”,他的眼神绕过姚湛空,在他身后搜寻了一圈,当他发现自己没看到什么可疑人物的时候,脸上浮现一丝不易觉察的失落。


    姚湛空早已习惯裴野鹤那张不饶人的嘴了,他甚至意外于以他的性格,他掳走了言听,裴野鹤竟然没动手?


    人掳也掳了,还也还了,雷声大雨点小的闹了一场,倒让旁观者摸不到头绪,甚至连身在其中的裴野鹤也心有疑惑。


    他本以为姚湛空发现了什么,可看他这样子好像又不像。那他掳走言听做什么?


    疑惑归疑惑,他是不可能在姚湛空面前示弱的,再加上这两日审讯精神损耗太大,他还真不一定打得过姚湛空,但狠话还是要放的,“再有下次,我剥了宋念生的皮!”


    姚湛空眸子一闪,以超出常人的速度掐向裴野鹤的脖子,裴野鹤避倒是避开了,只是动作有些狼狈,“姓姚的,你最好别让你那位小情人落了单,否则……”


    “否则怎样呢?”宋磬声从后方施施然走出,第一次在裴野鹤面前露出自己的脸,“裴先生,我不过是想和言听交个朋友,您就想剥了我的皮,这火气是不是大了点?”


    言听倒吸一口凉气,压根没想到自己的同事居然顶着“捏脸原模”出场了。


    而比他反应更大的,则是前一秒还在与姚湛空针锋相对的裴野鹤。


    “是、你?!”


    裴野鹤目眦欲裂,几乎将这两字在牙关咬碎,极致的愤怒烧红了他的眼睛,前一秒还只是动动嘴皮子,懒得和姚湛空交手的裴野鹤,这一秒抬手捏拳,爆开的精神力精准而迅猛地刺向宋磬声。


    第077章 第 77 章


    裴野鹤动手十分突然, 可姚湛空本就一直防备着,他一个旋身挡在宋磬声面前,靠肉I体挡住了他的突袭。


    裴野鹤一击未中仍不放弃, 强大的精神力甚至引发了狂风的暴动, 他置身漩涡中央,衣角在风中猎猎作响, 紧盯着宋磬声的冰蓝色眼眸中酝酿着可怖的杀意。


    “你不该,一而再, 再而三的挑衅我!”


    狂风肆虐, 树影狂晃, 周遭布景倒了一地, 没有自保能力的普通人各处逃窜,想找庇身所,唯独风暴中央的三个人站得笔直。


    可姚湛空的一句话却将这场风暴消弭于无形, “你不想要他的尸骨了吗?”


    话音落地, 风暴渐息,尘埃缓缓散尽, 露出裴野鹤僵硬而铁青的脸。


    他死死盯着宋磬声,用极度阴寒的声音说道:“我真后悔,当初没能掐死你,让你继续顶着这张脸招摇撞骗。”


    这话说得奇怪。


    宋磬声眼眸微闪, 心下蓦地闪过一个念头:莫非, 裴野鹤知道自己入过他的梦?


    而入梦, 绝不是此世界能有的能力,裴野鹤究竟知道些什么?他又是怎么知道的?言听告诉他的?


    短短几个呼吸, 宋磬声的脑海里就闪过了诸多念头。


    可他面上平静,依然站在原地, 毫不避让地与裴野鹤对视,“哦?我以为我们碰面那么多次,你早该知道我是谁了。”


    裴野鹤的确不是第一次见他。


    可每次他都是在看到一团黑雾时就移开了视线,再加上宋磬声总是戴着口罩,他也懒得费心观察他的长相。


    直到现在,直到这张脸彻底出现在他眼前时,他才将这漆黑如墨的灵魂与出现在他意识中的人影划上等号。


    他厌恶得几欲呕心,恨不得将这层高仿皮从这焦黑的灵魂上撕下来,可攥在姚湛空手里的尸骨却成了扼在他颈上的匕首,逼得他一动也不能动。


    他将视线移向姚湛空,低低嗤笑一声,厌恶又嘲弄,“什么都不知道的蠢货,你知道他第一个找上的人是谁吗?”


    姚湛空护在宋磬声身前的手轻轻颤了一下,可他没转头,更没去看裴野鹤,他只望着宋磬声下意识向他看来的视线,亲耳听到了裴野鹤那句,“是我。”


    轻轻地,他的心里像是传来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短暂的窒息之后,一波又一波痛楚层层交叠,直至满溢肺腑,散至四肢百骸。


    裴野鹤向他开过一枪,又用自己的精神力绞进他的意识,他们更是贴身肉搏了数次。


    可这次,是最痛的。


    短短两个字,轻易击溃了他仅有的底气。


    他背对着裴野鹤,只有宋磬声能看清他的脸。


    宋磬声忽然笑了一下,他踮起脚尖,当着裴野鹤的面吻上姚湛空的唇,抬手擦去了他的眼泪。


    “假的,”他含吻着姚湛空的唇瓣,用足够裴野鹤听到的声音说道:“我第一个选中的就是你,至于去看他,只是好奇。”


    就算当初还怀揣着其它念头,也被裴野鹤那狠绝的力道掐死了。


    姚湛空如死复生,他眼底迸现出细碎的希望,毫不避讳地在裴野鹤面前展露了自己的脆弱,颤抖的语调像是在祈求,“真的吗?”


    “真的。”宋磬声伸出拇指擦过他眼下,抹去了湿润的水光,“或许一开始带有其它目的,但现在我能肯定地告诉你,第一个找上你,是我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轰”的一声!


    姚湛空的世界被这句话彻底点亮,他不管不顾地托着宋磬声的后脑,当着所有人的面与他激烈的唇齿交缠着。


    宋磬声也毫无顾忌地环抱住了他的腰,将自己紧紧贴向他的身体,感受着他汹涌的情潮。


    所有人都怔住了,知情的、不知情的,看戏的、身在局中的,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人群中央拥吻的那一对壁人身上。


    “呃……啊……”裴野鹤心口忽然绞痛,他溢出一声痛呼,下意识抬手压住胸口,踉跄着倒退了一步。


    为什么?为什么看到这一幕,他的心会这么痛,明明是个卑劣的替身和愚蠢的受骗者,为什么会让他痛到无法呼吸?


    一定是那张脸太像了,一定是!


    所有的怒火、面子、刻薄……在这一刻都莫名失去了意义,他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没意思透了,他只想逃离,逃得远远的,逃到再也看不到这一幕的地方。


    裴野鹤转身就走,其他人也随之回神,该走的走了,该散的散了,言听甚至被遗忘在了前院。


    但他并不在意,他甚至悄悄冲宋磬声竖了个大拇指,赞叹道:“牛逼啊我的同事!”


    人群散尽,宋磬声才气喘吁吁地结束这一吻,他抬手搂住姚湛空的脖颈,跳进他怀里,双腿跨在他腰上,双眼亮晶晶地问他,“想做吗?”


    一向镇定的姚湛空甚至没能反应过来,他眼里浮现罕见的迷茫,下意识重复着宋磬声的话,“想做什么?”


    宋磬声俯身凑在他耳边,一字一顿道:“做、爱。”


    姚湛空瞳孔瞬间放大,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宋磬声,压根不相信这话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可是我好开心啊。”


    宋磬声直起身体笑着看他,他一手搂着姚湛空的脖子,另一只手搭在他肩上,臀部坐在他托举着的掌心里,整个人都被一座名为“姚湛空”的容器所包裹。


    “你感觉到了吗?”他轻笑着,纯真的杏眼染着散漫的欲望,明明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第一次想尝试做这样的事,可他毫无羞涩,反倒像欲望的主人一样高高在上。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我们试试吧。”


    “为什么?”姚湛空知道自己不该在此时破坏气氛,可他面对宋磬声的时候总是格外愚蠢,总是执着地探寻着他的内心。


    宋磬声歪了歪脑袋,并没有深想,随口道:“大概是因为我开心吧。”


    “为什么开心?”姚湛空锲而不舍地追问。


    因为……


    因为……


    因为什么呢?


    宋磬声并不恼他破坏气氛,反而顺着他的问题探究着自己的内心。


    他回忆着刚才的一幕幕,从裴野鹤向他动手回忆到自己主动吻向姚湛空,终于想起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开心的了。


    “因为你哭了。”宋磬声回忆着姚湛空刚才的眼神,他像是满腹空虚的饕餮终于吃到了可以果腹的食物一样,心口胸腔都是满的。


    姚湛空流泪时的眼神,让宋磬声觉得,他好像要死掉了。


    所以他伸出手,拉住了他。


    而姚湛空因为一句话坠入地狱,又因为他一句话而重获新生的模样,不仅让他生出强烈的满足感,甚至让他感受到了和性I欲一样浓烈的快感。


    所以,他想试试。


    宋磬声恍然大悟,继而微笑。他一直都没变,最能令他快乐的,依旧是被爱的感觉。


    他将头抵着姚湛空的额头,任性而大胆地命令他,“就今天。”


    姚湛空的眸光骤然深暗,他托着宋磬声,指头不禁用了些力,却极难极难地将自己从欲望的深坑里拔了出来,隐忍道:“婚后。”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了自制力才逼着自己说出这句话,“我要给你所有的,给你最好的,最完美的。”


    他不是执着于仪式,他只是意识到宋磬声的欲望仅仅只是欲望,是一时上头的冲动,是荷尔蒙与兴奋交织下萌发的产物。


    如果他们真的做了,宋磬声不一定会后悔,可欲望消退之后,他们之间那些刚刚冒头的稚嫩的喜欢,也会随之死去。


    长久的爱与稀薄的欲望,他想要的只有前者。但同时,欲望的解决形式有许多种,而其中一种,只会让宋磬声快乐,却不会让他们越过那道线。


    姚湛空将他抱紧,也不等宋磬声回应,径直向卧室走去。


    第078章 第 78 章


    青天白日, 卧室里的窗帘却被拉得很紧,一丝光也透不进来。


    珍珠竖起耳朵,前后微动, 仔细听着卧室里的动静, 鼻尖也微微抽动着,似是闻到了什么陌生的味道。


    它跑去挠门, 同时喵喵叫着,卧室里的宋磬声听见了它的声音, 眼睛猛地睁大, 唇边溢出一丝与猫儿无异的轻呼。


    珍珠寻主未果, 隔着门下的缝隙向门里瞧, 睁得溜圆的眼睛只能看见隆起的被子和独自躺在床上的宋磬声。


    他仰躺在床上,衣着整齐,领口的第一枚扣子都没乱。可他呼吸灼热, 浑身滚烫, 涣散的眼神正毫无落点地停留在天花板上。


    珍珠又是一声喵叫,宋磬声缓缓转头, 雾蒙蒙的眼睛循着声音望向门边,意识却仍处于高I潮后的空白期。


    珍珠扒拉半晌都得不到回应,尾巴一甩,傲娇地回了自己的窝。


    “珍珠……饿了……”宋磬声终于抓住了点意识, 他哑声道:“你去给它开个罐头。”


    被子被掀至一旁, 姚湛空跪在他膝间, 眼眸与唇同样湿润,脸颊也罕见地浮现一丝红潮。他点了下头, 先将被子盖在宋磬声身上,这才起身去喂猫。


    自动喂食机里还有猫粮, 可它聪明,知道撒撒娇就能有罐头吃,因此更不爱动猫粮了。


    罐头被打开,可珍珠却迟疑了,它隔着远远的踱着步,就是不靠近散发着奇怪味道的姚湛空。


    在珍珠眼里,此时的姚湛空既有自己的气息,又带着宋磬声的味道,它一时分不清给它开罐头的人是谁。


    轻轻一声响,卧室门被推开,还有些腿软的宋磬声穿着松松垮垮的裤子走了出来。他上半身是衬衫,下半身套着条睡裤,好在他身材好,违和的搭配反倒被穿出另一种风格。


    “来,”宋磬声蹲下身朝珍珠拍手,又将姚湛空手里的罐头接了过来,“吃饭啦,珍珠。”


    宋磬声身上气味单一,珍珠一眼就分辨了出来,当即竖着尾巴向他冲来。


    猫咪的晚餐解决了,他的肚子也咕噜一声响。宋磬声脸上笑容一僵,他不敢置信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随后迅速看向姚湛空。


    姚湛空也皱起了眉,迅速牵住他的手朝沙发处走去。他将宋磬声按坐在沙发上,单膝跪地,俯身去听他的肚子。


    这个姿势其实很正常,乍一看还有点温馨,可刚发生了不太温馨的事情,所以这一幕难免就让宋磬声想歪了。


    他耳朵一红,但也没忘正事,等姚湛空听了十几秒后,他问道:“怎么样?”


    “真的……有动静……”姚湛空睁大眼,惊讶又惊喜,“这是,这是好事对吗?还是……”


    睡眠还可以隐瞒,可一旦会感到饥饿,再怎么隐瞒也瞒不住,他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他将问题抛给系统,“好奇怪,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系统也愣了,它犹豫道:“我只知道只有天命之子的能量可以重塑肉身,可是,这股能量是怎么来到你身上的呢?我这里并没有监测到任何能量啊……”


    宋磬声问道:“以前有这样的情况吗?”


    “没有,”系统回答得很果断,“想要苹果,必须先有苹果树,可我们现在连种子都没有,怎么可能凭空得到苹果呢?”


    宋磬声忍不住跑题,“你现在的比喻能力倒是比刚绑定的时候好多了。”


    “是吗?”系统一秒羞涩,羞答答地承认道:“我私下看了很多书。”


    宋磬声善意地笑了笑,佯装随意道:“没事,反正是好还是坏,总会有端倪的,哪怕有了新的获取能量的途径,也迟早会露出痕迹来,现在一切未知,我们先观望观望再说。”


    系统想了想,觉得宿主说得有道理。


    它前一秒其实动过上报主神的念头,但就像宿主说的,现在情势未明,他们并不知道天命之子的能量是怎么到他身上的,即便上报也没内容,不如等等再看。


    系统这里的麻烦已经解决了,但他对上姚湛空的眼神时,应付的话就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肉I体的亲密触碰似乎也能一同打破心灵的防线,他对姚湛空的戒心降低了些,但他依然没有说实话。


    “先等等看吧,”他用了和应付系统时一样的说辞,“等过一段时间,或许就能知道这是好还是坏了。”


    乍现的惊喜消失不见,姚湛空心底又被忧虑填满。第一种可能是他的身体越来越正常了,这是好事。而第二种可能,则代表着他的身体也会像人类一样衰老、腐烂。


    不过,不管他为什么会忽然感觉到饥饿,但饿了就吃饭是人类共识,再加上今天折腾了一天,下午饭只能订餐了。


    而这段时间,也正好拿来梳理一下今天发生的事情。


    乱七八糟的事情累到一起,宋磬声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低声道:“裴野鹤和言听之间的关系好像并不简单。”


    他对裴野鹤还算了解,如果他喜欢言听,只会捧着宠着,绝不可能如此随意。


    再者,他那句话也很奇怪。


    不算今天,裴野鹤一共向他出手三次。第一次是在梦里;第二次是初次正式相见的时候,但被姚湛空挡下,他们甚至没见面;第三次是裴野鹤将姚湛空关在门外,试图用精神力攻击他的时候。


    这三次里,只有第一次真的伤到了他,所以,他基本能断定裴野鹤口中的“后悔没能掐死他”是指那场梦境相遇了。


    而他挑衅姚湛空的那句“第一个来找的是他”,也能说明很多问题。


    因为有系统在,宋磬声无法与姚湛空说太多,他只能让自己看上去像是在闲聊,将希望寄托于姚湛空的敏锐。


    姚湛空倒也没辜负他的期望。


    虽说一开始被裴野鹤那句话打击到,后来又被宋磬声的一句话扰乱了心神,可从卧室出来到现在,他再怎么激动,理智也归位了。


    而他想到的,甚至比宋磬声以为的更多。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宋磬声一眼,道:“如果他和言听的关系有其他可能,那他对言听过于严密的保护或许可以理解为……”


    他沉默片刻,说出两个字,“监禁。”


    宋磬声眸光一闪,如果姚湛空的假设是真的,那这一切就串起来了。


    以主神的手段,如果言听直接告诉裴野鹤实情,那他早就魂飞魄散了。但裴野鹤的哨兵天赋却能弥补这一缺陷,他只需搜寻言听的记忆,就能得到一切答案。


    宋磬声的心跳猛然加快,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如果裴野鹤能够搜刮记忆,是不是代表着他知道任务者们真正的目的?


    如果真如他猜想,任务者手里有既能摆脱主神得到自由,又能永生的办法,那这份答案对他的吸引力几乎是致命的。


    要是没有裴野鹤,他只能在悬崖边独自摸索,找到正确答案的概率很低不说,一个不慎还有可能触发主神留下的禁制。可裴野鹤要是愿意帮他,那这份答案岂不是轻而易举、甚至不用试错就能到手?


    “帮我,”宋磬声握住了姚湛空的手,声音因兴奋而颤抖:“我有必须将裴野鹤拉到我身边的理由。”


    刚从床上下来,反手就要去找别人,姚湛空再难保持微笑,可他还是点了点头,道:“好。”


    即便宋磬声什么都没说,可这些看似无关的线,只要找到一个统一的线头,其实很容易将它们串联在一起。


    虽然不知道裴野鹤将声声误认成了谁,可他既然能说出“第一个找上他”,说明他多少是知道内情的。


    再结合他对言听的特殊态度,那他消息的来源,很有可能就是言听。


    他身边出现了叶颂桦,裴野鹤身边出现了言听,那作为第三个目标的江凛呢?他身边是不是也有人?


    他们三个是这个世界上仅有的S级哨兵,分居三个不同的领域,几乎是时代指南针的存在。那这背后之人的目的,究竟是为了破坏和平,还是仅仅只针对他们本身?


    姚湛空屈指抵上额头,忍不住叹了口气。


    认知与眼界限制了人的思维,即便他再敏锐,也不可能越过此世界,想出幕后主使真正的目的。但这一切,裴野鹤都可以办到。


    正这时,送餐的人也到了。


    餐色精致可口,宋磬声心情也不错,姚湛空也渐渐恢复过来,和他说说笑笑吃完了这一餐。


    而另一头的裴野鹤就过得不太好了。


    他自带着言听回来就去了健身房打拳。


    黑色的立式拳击沙袋不停地晃动,将他一拳比一拳重的力道全吃了进去,汗水顺着他形状优美的下颌坠落,积郁在心底的愤懑却无法释放,逼得他有种杀人的冲动。


    他在健身房里呆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耗尽全身力气,脱力倒下。


    淡金色的长发被打湿,白皙而光洁的肌肤也渗着薄薄一层汗水,他无力地躺在地上,胸膛的起伏微弱到像是下一秒就要断气。


    姚湛空和那个替身亲吻的画面一直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不管他怎么控制自己,都无法将那一幕从自己的记忆里抹去。


    好恶心。


    他闭着眼,忍了那么多年的情绪即将爆发,却又被他死死按了下去。


    他甚至恶意地想,宋磬声要是看到了这一幕,他会怎么想?


    不过是一张脸,姚湛空就将过去的一切都抛开了,他甚至甘愿掉入陷阱,沉溺在别人的亲吻里。


    宋磬声要是活着,就能亲眼看到他偏爱了那么多年的人,是怎么呵护另一个人的了。


    如果他看到了,他会后悔吗?


    会后悔当年做出的选择吗?


    可他死了。


    他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甚至不会知道,爱他爱到最后的人,是在三人选项里,第一个被他排除掉的人。


    第079章 第 79 章


    翌日下午, 姚湛空将裴野鹤约到了姚氏大厦。


    在发生了这么多事以后,他必须要和裴野鹤见一面,将能说的事说开。


    宋磬声被独自留在姚湛空的办公室, 姚氏的安保数一数二, 以目前情况来说,除了裴野鹤, 没人会威胁到宋磬声的安全。


    哦对,还得除去叶颂桦。


    宋磬声拿着手机, 静听着电话那头的女声。宋菱离开了姚园, 对他的称呼也变了, 她礼貌道:“宋先生, 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有些话不方便在电话里说,想和您当面谈谈。”


    宋磬声很清楚,在他表露身份之前, 宋菱不会刻意约见他, 他们之间也没有不能在电话里说的事。那想见他的人是谁,自然不言而喻了。


    “在哪见面?”宋磬声问道。


    听他愿意来, 宋菱精神一振,语调都提起来了,“就在姚氏楼下过一条马路的咖啡厅,很近, 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


    “好, 现在吗?”


    “是的, 麻烦您了。”宋菱回答得很快,像是怕他拒绝一样, 在电话挂断前甚至又补了一句:“这件事对我非常重要,请您务必早点过来。”


    宋磬声“嗯”了一声, 挂断电话就捞起了一侧的外套。


    临出门前,他给姚湛空发了条短讯,“阿湛,宋菱找我去楼下咖啡厅,说有事要见我,我过去一趟,你不用担心。”


    办公室外的秘书办公处空了三个位置,只有一个脸生的中年男人,见他出门后起身向他打了声招呼,又问他是否有什么需求。


    宋磬声简单说明了一下,随后就按下电梯,向宋菱报出的地址走去。


    “宋先生,”系统忽然出声道:“您发给姚先生的短信被拦截了,我在后台检测到了发送中止的数据,估计是叶颂桦用了道具。”


    宋磬声脚步一顿,复又转身走向那名秘书,道:“我手机没电了,联络不到姚总,能麻烦您告诉他一声吗?”


    没等秘书点头,宋磬声又带着歉意的笑容补充了一句,“可能需要您当面告知。”


    秘书当然不会拒绝,宋磬声的地位在那里摆着,他即便不来刻意嘱咐,作为秘书也要打电话报告姚总。


    安顿好了这件事后,宋磬声不再迟疑,转身向楼下的咖啡厅走去。


    “你说,叶颂桦找我,会是什么事?”


    系统也没头绪,但它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要不,您还是别去了吧?他既然不惜暴露自己的能力也要从姚湛空手底下逃出来,证明他也知道情势对自己很不利。这种时候找上您,怕是会对您造成威胁。”


    “没关系,反正我也不会死。”宋磬声勾了勾唇角,道:“你信吗?我一直有种预感,叶颂桦会是我破局的关键。”


    系统只是AI,只有算法,并没有第六感。所以它摇了摇头,打算尊重宿主的决定。


    姚湛空正在会议室里和裴野鹤扯皮,他明示也好,试探也罢,全被裴野鹤阴阳怪气地挡了回去,一句实话也不说。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又为什么要帮你?”裴野鹤夸张地笑了两声,眼神始终很冷漠,“你不是和你的小情人很快活吗?怎么,忽然发现小情人身份有问题,所以慌了?”


    姚湛空冷静道:“好,先不提言听,我们说声声。”


    “声声?”裴野鹤的眼神变得古怪,“你竟然还有脸提他的名字?在你找了个替身之后?!”


    姚湛空不以为意,只问道:“声声和言听,你选谁?”


    裴野鹤嗤笑一声,压根不愿意回答这个无聊的问题。


    姚湛空淡淡吐出两个字:“尸骨。”


    裴野鹤瞬间被拿捏,极不情愿地甩出一个答案,“前面那个。”


    “那,你和他呢?”姚湛空目光平静,“如果让你的命去换宋磬声的命,你愿意吗?”


    裴野鹤的眼神陡然变得冰寒,他冷冷注视着姚湛空,“你什么意思?”


    姚湛空笑了笑,道:“好奇罢了。不过你的回答直接关乎到我什么时候将你要的东西给你,所以,我劝你慎重。”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姚湛空威胁,已经让裴野鹤的耐心到达极限,他深吸一口气,忍着厌恶说道:“前者。”


    即便已经猜到了答案,可当他听见裴野鹤亲口承认之后,他就再也没有逃避的理由了。


    他不知道宋磬声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何会有如此之强的戒心,甚至连自己的身份都不敢表露。


    但在爱情的战场上,他对对手的了解程度不亚于自己。所以,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裴野鹤对宋磬声的感情,不可能轻易消弭。


    要不是有言听的存在,他和裴野鹤之间的对话,或许能进行得更早一些。


    姚湛空看着裴野鹤,道:“我知道的不一定比你少,如果我们目标一致,不如合作?”


    “切。”裴野鹤冷笑一声,“说来说去,无非是为了套消息。不过告诉你也无妨,省得你自诩情种,见一个爱一个。”


    “哦?说说看。”


    “你身边那个人,身份有问题,能力也有问题,你要是信,可以自己去查,要是不信,当我没说。”


    裴野鹤说这话的时候全程闭着眼,压根不想看见姚湛空的脸。


    他很矛盾。


    一方面,他很想让姚湛空一错再错,哪怕死了也背着背叛者的名头。可另一方面,他舍不得让宋磬声难过。哪怕宋磬声死了,什么也不知道了,但他依然不想让属于宋磬声的东西被别人偷走。


    那张脸也好,姚湛空这个人也罢,在他眼里,这些都属于宋磬声。


    “我信。”姚湛空道:“我知道。”


    裴野鹤猝然睁眼,眼如寒冰,“你知道你还护着他?声声是怎么对你的?你又是怎么对他的?你看着那张脸的时候就一点也不恶心自己吗?”


    “声声……”姚湛空张口欲言,话到嘴边却又滞住,千头万绪涌上心头,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切入点。


    他闭了闭眼,整理了一下思绪,正欲开口,会议室的门却忽然被敲响。


    姚湛空睁眼望去,道:“进。”


    秘书推门而入,鞠了一躬,恭敬道:“姚总好,裴首席好。”


    随后低声道:“宋少爷刚刚离开了办公室,离开之前特意嘱咐我向您当面说明他的去向。”


    姚湛空下意识点开手机,却发现上面并没有未读消息。他瞬间觉出不对劲,猛地站了起来,一边匆匆往外走,一边沉下声音道:“接着说。”


    秘书语速加快,迅速道:“宋先生说他接到了宋菱女士的电话,对方邀请他去街对面的咖啡厅。”


    姚湛空步子迈得很大,几步就到了电梯前,秘书匆匆补充道:“宋先生刚进电梯我就来找您了,按时间估计,他现在可能已经到大厅了。”


    姚湛空的办公室在顶层,会议室在166层,但按电梯的运行速度,他哪怕直接走安全通道也追不上宋磬声。


    从他知道宋磬声的身份后,他几乎将人绑在了眼皮子底下,就连吃饭睡觉洗澡这样的事情,他都不肯让宋磬声脱离他的感知范围。


    他说裴野鹤对言听的保护过于严密了,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他甚至更加过分。只是他的监视与控制太过温柔,宋磬声压根没感觉自己受限制罢了。


    宋磬声曾消失了一次,再见面就是尸体。


    那这一次呢?他为什么要去,为什么不愿意等自己?宋菱又为什么会在自己不在他身边的时候约他?是不是早有预谋?是不是算计好了要将宋磬声从他身边夺走?


    留在心底的阴影在宋磬声消失在他的控制范围内时,成倍地翻涌了上来,许久未犯的疾病再次复发,过强的情绪刺激使他的身躯出现了病理性的僵硬。


    快步跟来的裴野鹤侧目瞧了眼他的神情,他脸上的慌张与无措如此清晰,清晰到裴野鹤甚至觉得呕心。


    他冷嗤一声,正要嘲讽,胳膊却被姚湛空猛然扯住。


    姚湛空语调颤抖,手脚冰凉,额上甚至渗出了冷汗,“去保护他!快去!求你!他就是声声!”


    裴野鹤虽然听清了,可话里包含的消息太过爆炸,轰得他大脑一片空白,压根无法做出反应,他茫然地眨了眨眼,又被姚湛空猛地推了一把,“快去!”


    意识还未清醒,可他的精神力却已经探寻出姚湛空话里的真实性。


    裴野鹤动作快过意识的行动了。


    他转身冲向大开的窗口,飞身一跃,一只漂亮到令人惊艳的白鹤就展翅俯冲而下。


    路人惊呼出声,各个抬眼上望,惊讶地看着总高近千米的建筑上那凌空飞出的巨大的白鹤。


    长而弯曲的弓羽在风中颤抖,急速俯冲之下,白鹤那冰蓝色的瞳眸中逐渐映出地面的一切。


    他看见了那个熟悉的人影,在各色灵魂的包围下,那一抹黑是如此明显,明显到它可以看清其中交织缠绕着的丝缕黑线。


    宋磬声正一无所觉地迈下阶梯,径直朝着刚刚亮起绿灯的斑马线走去,许是发现了周围人的骚动,他脚步微顿,下意识转头看向空中。


    他的瞳孔忽然放大,眸中映出一只径直朝他冲来的巨大白鹤,翅翼带起狂响的风声,入眼的一切宛如慢镜头般清晰。


    俯冲而下的白鹤显现出裴野鹤的脸,洁白的羽毛缓缓褪去,露出他不似真人般白皙的肌肤,流畅而优美的身形矫健有力,当那只白鹤扑到宋磬声身前时,已经彻底变成了裴野鹤的样子。


    与此同时!本要刹停的司机却突然换脚踩下油门,发动机一声轰鸣,如离弦之箭般冲向宋磬声!


    他将宋磬声抱了个满怀,巨大的惯性将两人猛地摔了出去,宋磬声下意识低呼出声,还没等他看清局势,耳边顿时响起一声巨响。


    撞到绿化带后被迫停下的车辆已经冒出熊熊大火,头破血流的司机坐在驾驶座上生死未知。


    宋磬声的心扑通扑通地狂跳着,在死亡线上擦肩而过的他刚刚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谢谢你啊裴先生……”


    裴野鹤抱他抱得太紧,他伸手要推却推不开。宋磬声心下一紧,下意识以为他要对自己动手,可心弦刚刚绷紧,裴野鹤便直起身体,与他拉开了距离。


    宋磬声松了口气,正要催促裴野鹤将他放开,抬眼却对上了他的视线。


    爆炸声与人群的议论声相互交错,一片嘈杂里,唯有阳光是安静的。


    深秋的光线如金子般明亮,毫无遮拦地照进裴野鹤冰蓝色的眼眸里,复活至今,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这张脸。


    那张少年时便出众到惹人惊叹的脸,如今更加完美,上天入地再也找不到这样精致的一张脸,这样透亮的一双眼。


    而如今,他如深海之冰的蓝眼睛里,只有自己,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周围来往而嘈杂的人群像是成了默片,世界就此安静……


    四目相对,仅片刻,宋磬声便已经了悟:他知道了。


    宋磬声有一瞬慌张,无措之后便是怅然,他深深凝望着裴野鹤的眼睛,心跳由快至慢,由剧烈至平缓,他刚想扬唇笑一笑,唇上却被猛地咬了一口。


    他咬得那么重,像撕扯一样,瞬间就见了血。可见了血却还不停,又吮着他的唇瓣将血吞了进去,伸出舌尖去撬他的唇。


    宋磬声的挣扎陡然变得激烈。


    “放……唔……”


    他刚一启唇,得逞的舌便肆无忌惮地探了进去,顶着他的舌头,直往深处去,像是要通过小小的食道,钻到他的灵魂里。


    宋磬声闷哼一声,奋力一推,终于给自己觅来一点呼吸的空间。


    “你有病啊!”宋磬声忍了又忍才控制住自己,没将这一耳光甩过去。


    可被他推开的裴野鹤却不满于此,他下身覆盖着层层叠叠的白羽,羽梢还泛着淡淡的白金色光芒,白而光洁的上身裸I着,紧贴着宋磬声的躯体。


    长而卷翘的睫毛下是一双快活而纯稚的蓝眼睛,他笑得像个孩子一样纯真,与过往判若两人。


    他重重亲了宋磬声一口,身后忽然展开数米长的白色翅翼,羽翼随风而振,他扔下一地狼藉,抱紧怀里的宋磬声,向着蓝天直冲而去。


    转瞬已到几十米高的半空,且这高度还在不断攀升。


    宋磬声一声惊呼,下意识搂紧了裴野鹤的脖子,裴野鹤快乐地笑着,将人稳稳抱在怀里。


    巨大的兴奋与失而复得的喜悦冲昏了他的头脑,他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去在意,哪怕是梦也无所谓,有一刻的欢愉就享受一刻的欢愉。


    他猛地收敛翅膀,二人自天边急速坠落,又在距离几百米的高空骤然升空,听见怀里人又一声尖叫,他非但没像姚湛空一样安抚他,甚至大笑着在他额头落下一吻。


    宋磬声破口大骂:“你疯了吗?!”


    裴野鹤大笑着亲他,“怎么,你第一天知道吗?”


    宋磬声一时语塞。


    眼前的裴野鹤是如此熟悉,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生死不见的六年,他还是那个一见面就缠着他,将自己赤I裸的心剖给他看的裴野鹤。


    宋磬声不敢向下看,狂响的风声震得他心颤,他扯着嗓子大喊道:“放我下来!”


    “不放!”裴野鹤比他声音更大,他抱着宋磬声,几乎钻进低云区,雾一样轻薄的云被他的翅翼划破,又有更多的云将他们围拢。


    “我不放,死也不放,这辈子不放,下辈子也不放!”他激动得浑身颤抖,比云还要白的肌肤因兴奋而泛起浅浅的红潮,展开的翅翼下是紧拥在一起的两个人。


    灿烂的笑容消弭了五官带来的仙气,他就像是凡间再普通不过的痴人一样,紧紧抱着怀里唯一的珍宝在空中滑翔。


    第080章 第 80 章


    晴空下, 一直躲在盆栽后面偷窥这一切的叶颂桦心慌极了。


    一击未中,他只能再觅机会。


    而此时,他只能先逃。


    “宋菱姐, 我, 我先走了……”他匆匆应付着宋菱,由于太过慌张, 他甚至猛地拍开了宋菱想要拉他的手。


    他脸上的惊慌如此明显,一看就是心里有鬼, 宋菱皱起眉头, 心底浮现一个极度荒谬的猜想, “怎么?那场车祸与你有关?”


    可是, 他不过一个模特,哪来这么大本事买凶杀人?


    叶颂桦语气激烈地否认,“怎么可能!”


    宋菱是他的底牌之一, 他想要接近姚湛空, 多少还要借助宋菱。尽管心慌得要死,他还是耐下性子努力安抚她, “我要是有那么大的本事,何苦请您帮我约见宋先生呢?我只是……我只是太害怕了,我见不得车祸,您知道的, 我父母就是车祸去世的。”


    他这话倒也不假, 宋菱心里的疑虑被打消, 她下意识松开了桎梏他的手,道:“那我先陪你离开吧。”


    “好。”叶颂桦迅速点头, 起身就往人少的地方走去,同时还戴上了口罩, 将帽檐压得极低。


    是他将那张脸的威力想得太简单了。


    他以为自己能等到姚湛空厌弃他,可那一天没能到来,他自己倒是被姚湛空派来的人抓住了。


    他一开始还不明缘故,以为姚湛空又要测他的向导之力,可这些人下手狠绝,直接将他捆起来带去了军方拷问室。


    既便没去过,他也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也是从这一刻起,他才真的确定宋磬声就是系统送来的另一个任务者,否则如何解释姚湛空突如其来的拷问与戒心呢?


    进了那里,就由不得他不说实话了。他已经和系统解除了绑定,自然也没有中控仪替他遮掩,可他一旦泄露出主神的存在,等待他的只有灰飞烟灭一个下场。


    他不想死,他更不想将自己数百年的图谋毁在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替身身上。


    从宋念生出现开始,他原本顺利的攻略就被打乱了,他想要觅得生路,就只能拨乱反正,解决掉搅局的宋念生。


    姚湛空是个心思缜密的人,要么不出手,一旦出手定然会一击毙命,所以他当初派来抓他的人,各个都是能以一当十的好手,哪怕对上的人是江凛,估计也会被缠住一两分钟。


    他想要逃走,就只能违规使用不该存在于此世界中的道具,也就是仙侠世界中的“遁地符”。


    违规使用道具不但会消耗大量能量,他甚至会被世界意识锁定,要是再得不到天命之子的庇护,他甚至会被世界意识直接驱逐出去。


    到了那个时候,不用主神出手,他也只有死路一条。


    被姚湛空抓了是死路,利用道具逃离抓捕也是死路。他唯一的生路,就是杀了宋念生,然后再利用自己特殊的向导之力,在姚湛空手里徐徐图谋。


    他找上宋菱,花了很大的代价才攻占了她的内心,说服她将宋念生约了出来。


    届时,只要再用道具控制一位路人司机,这位被姚湛空保护严密的任务者,就能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谁知会忽然冒出来个搅局的裴野鹤,计划失败,他只能先逃离此处,避免被姚湛空的人抓到。


    咖啡厅里的钢琴师忽然换了个曲子,陡然激昂起来的节奏吓了叶颂桦一跳,他宛如惊弓之鸟般浑身一颤,下意识抓住了宋菱的手。


    宋菱愣了一下,虽没挣扎,心底的疑虑却越来越重。他父母的确因为车祸而亡不假,可他平日里也没对类似场面表现过应激,为什么今天却如此紧张?


    叶颂桦低着头快步向前,可耳朵里却忽然传来高低不一的惊呼声。


    他下意识抬头,就见咖啡厅外面已经围了一圈真枪实弹的黑衣保镖。叶颂桦心神巨颤,猛地松开宋菱的手,逃也似地往卫生间躲去。


    这段时间的东躲西藏已经耗费了他许多道具,余下的能量已经不足以支撑他再逃一次了。


    可他快,姚湛空手下的保镖也不是吃素的,“嗖”的一声,一支麻醉枪猛地击中叶颂桦的后颈,他还维持着外逃的姿势,下个瞬间,身体一晃,昏倒在了地上。


    宋菱作为姚湛空身边的副手之一,自然认识这群人是谁的部下,哪怕姚湛空还未出场,她也已经知道,刚才那一幕,必然与叶颂桦脱不开关系。


    她虽然不知情,可谁会信呢?毕竟宋念生是她约出来的,电话也是她打的。


    想到姚湛空的报复手段,宋菱不免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安保人员冲了进来,将昏迷中的叶颂桦带上了车,徒留一室骚乱。


    宋菱在原地站了许久,最终还是举步向姚氏大厦走去。无论姚湛空信她与否,该她承担的责任,她也会一力担起。


    叶颂桦被关进了姚园的密室。


    说来也巧,这间屋子自从建成便没派上过用场,短时间内却先后进来了两个人,且这两个人还都是同一类人。


    姚湛空站在密室旁的监控室里,脸色异常难看。


    数个拨向裴野鹤的电话都无人接听,而他也已经通过监控看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妒意甚至还没来得及升起,庆幸就先一步溢满胸腔。还好来得及,还好他没有受伤,还好,他还好端端地活着。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密室里的这个人……


    深埋在记忆中的痛苦被唤醒,他脑海中交替浮现宋磬声惨死的尸体与明媚的笑脸,下一刻又是他站在斑马线上,差点被司机撞到的画面。


    姚湛空很少露出如此明显的情绪,几欲刻骨的恨与怨将他的脸色映衬的十分阴鸷,新仇旧怨相叠,要不是叶颂桦的身上还藏着许多秘密,他怕是现在就能活撕了他。


    黑沉的密室里,昏迷中的叶颂桦提前嗅到了死亡的气息,他不安地动了动手指,嘴唇蠕动,吐出几个没有意义的音节。


    姚园满是风雨欲来的低气压,可远在十几公里之外的山头上,却是敛着翅膀,满脸严肃的裴野鹤。


    十月里的草地尚有几分绿意,裴野鹤坐在一处坡地上,怀里是被他牢牢桎梏住行动的宋磬声,他双手不规矩地在他身上乱摸,宋磬声也习惯性地抬手一个爆栗敲在他头上,“放开我。”


    裴野鹤不像从前般扯着他的手笑,他从极致的兴奋中回神,接着便是无措与紧张,他分明将人摸了个遍,可等他的手移到宋磬声脸上时,动作却又滞住了。


    他维持着抬手的姿势,指尖距离宋磬声的脸只有一厘米的距离,可这一厘米却让裴野鹤心生退却,迟迟不敢触碰他的脸。


    他静静望着宋磬声,声音轻到风一吹就要散,仔细一听,仿佛还带着泣音:“这是梦吗?”


    说来也怪,身份这道膜,蒙着的时候,他和裴野鹤是咫尺天涯的陌路人,可猛地被掀开,中间生生阻隔的九年却又像不存在。


    或许是裴野鹤对他的态度太自然了。


    自然到他可以跳过一系列自证,只要点头,裴野鹤就会信。


    裴野鹤一贯如此,爱人爱到底,恨人也恨到底。他没有姚湛空的犹豫与顾虑,也没有他的细心与缜密。他信了就是信了,不会佐证,不求证据,管它什么常识与常理,他的世界里从来没有规矩可言。


    “你……”距离他不过咫尺的手指,终于颤抖而僵直地点在了他侧脸,裴野鹤颠三倒四地说着含糊不清的话语:“姚湛空说,你是你,他说的是真的,你是你,可你死了,这是梦吗?”


    “没关系,”裴野鹤像个满足的孩子一样捧着他的脸,用自己的鼻尖亲昵地蹭着他,“梦也很好,我很开心,醒来之后可以为他们多杀两个人。”


    宋磬声安静地坐着,揭破身份之后,他和裴野鹤之间的熟悉感仿佛也一并回来了,他了解裴野鹤,正如裴野鹤了解他。他知道,只有让裴野鹤将这乍惊乍喜的情绪抒发尽,他们才能面对面地好好谈。


    “好奇怪,我觉得好真实,你好像真的回来了,但是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怕自己抱着你,抱着抱着梦就醒了,你就消失了。我会疯的,我不想变成野兽,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会杀很多很多人,我在审讯室里,很多血,很多人,好多好多手指和牙齿……”


    裴野鹤在发抖,他由捧着宋磬声的脸,变成紧紧搂住他的腰,像是要将自己凿进他的骨血一样用力。


    宋磬声来不及细想他话里的含义,只能伸手抱住他,安抚似的拍着他的背,轻声道:“不是梦,是真的,我回来了。”


    “我知道,我知道的。我知道这是真的,可是我害怕……”他坦承地剖开自己的胸腔,将热忱的心脏捧在宋磬声面前,由他检阅其中的真诚,“我好害怕,声声,我好害怕……太突然了……真的不是梦吗……姚湛空,姚湛空说你回来了……我……”


    他们贴得如此紧密,宋磬声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的颤抖和无助,他没有一丝伪装,也不留任何顾虑,用自己的狼狈与脆弱逐渐消融着宋磬声的戒备。


    在这一刻,他不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S极哨兵,他好像回到了当年,回到了那个一无所有、只有宋磬声向他伸手的时候。他紧紧拥抱着他,像是坠入大海的人攀着自己求生的浮木。


    宋磬声的心一寸寸软了下去,他安静地环抱着裴野鹤,那些埋在脑海深处的记忆一点点浮现,沉寂在过往的情感也跃出水面,它们提醒着他,他和眼前的人,究竟有多么亲密的过往。


    如果不是被系统告知了一切,如果没有期间苦熬的那九年,如果他只是一个单纯从墓地里爬出的灵魂,那他或许会在见到裴野鹤的第一眼就问他:“你会为我而死吗?”


    而他笃定裴野鹤一定会点头,用自己的命来换他的命。这是裴野鹤给他的底气,也只有赤诚坦荡的裴野鹤能给他这样的底气。


    时光缓慢地走着,宋磬声一动不动地抱着他,耐心地听着耳边毫无逻辑的碎语,只时不时回应一声,虽轻微,可每一声回应都安了裴野鹤的心。


    终于,裴野鹤直起身体,用身在梦境般迷离的眼神注视着他,轻声问:“你还会走吗?”


    宋磬声摇了摇头,没有给出确切的答案。裴野鹤是个行走的测谎仪,多说多错,不如不说。


    裴野鹤却不放过他,他紧握着宋磬声的肩膀,视线牢牢锁定,“我要你亲口回答。”


    宋磬声无奈道:“不要逼我。”


    在裴野鹤面前说谎是无意义的,可他与过往毫无二致的亲近模糊了宋磬声的判断,轻易将他拉回了过去。拉回那个他说不,裴野鹤就绝不多问的过去。


    裴野鹤怔了片刻,而后扬唇一笑,当真将这个问题抛在了脑后。他毫不在意地凑到他身前,像小狗一样舔他耳垂,“我好想你啊声声,你有想我吗?”


    宋磬声没什么感触,他抬手将裴野鹤的头推开,淡淡道:“昨天不是还要扒我的皮?不是还后悔没能掐死我?你哪句话是真的?”


    裴野鹤笑不出来了,他抬眸看着宋磬声,像忍着什么似得闭上了眼睛,可闭着眼也阻碍不了涌出的眼泪。他皮肤白,忽然变红的眼眶就更加明显,眼睛还闭着,可眼泪已经开始不值钱似得成串下坠。


    “对不起,我不知道那是你。”他说哭就哭,嗓音也立时哽咽起来,他边说边去检查宋磬声的脖子,“是不是很痛,对不起,你打我吧,你报复回来好不好,你……”


    带着哭腔的歉意忽然滞住,他双手扒住宋磬声的衣领,用力一扯,就听“撕拉”一声,宋磬声的右领已经被扯烂了。


    “这里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裴野鹤语调颤抖,打着晃的泪珠“啪嗒”一声坠落。


    他又怜又惊地靠近他脖颈上的流脓的红斑,轻之又轻地吹去一口气,语气也小心到了极致,“痛吗?到底怎么了?是生病了吗?”


    宋磬声拉了拉衣领,恼怒地瞪了他一眼,“你问就问,撕衣服干什么啊!”


    裴野鹤急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太着急了,你不要生气……”


    可道歉归道歉,他还是执着地想问出一个答案,“可是到底怎么了?去看医生了吗?医生怎么说?”


    说到这里,裴野鹤猛地将他抱起,“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哎呀!”宋磬声忍不住扯了下他的头发,“你能不能冷静一下!”


    “好好好,我冷静。”裴野鹤抱着他坐回原位。


    “你先放我下来,”宋磬声挣扎了两下,“我不想坐在你怀里。”


    “可是草地很扎啊,”裴野鹤一脸“我不是故意的”的表情,他甚至抓着宋磬声的手按了按地面,道:“我没骗你吧?”


    “那也先放我下来。”


    “不行,”裴野鹤十分无赖,“你先告诉我这里怎么了?”


    裴野鹤与姚湛空不一样,他从来都不讲道理,宋磬声拿他毫无办法,只能说道:“有点复杂,不好直说,你可以去问阿湛。”


    凭什么?凭什么要去问姚湛空?


    明明他就在自己怀里不是吗?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慢慢聊,有足够的时间将这期间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说清楚,为什么要让他去问姚湛空?


    可他毕竟没失忆,他清楚记得自己说过的那句“他第一个找上的人是我”。


    可是,可是声声第一个找上他,却被他那般对待……


    还有那个吻……


    那个,他主动搂上姚湛空的脖子,献上的吻。


    裴野鹤心口一窒,像是被人掐住心尖狠狠拧了一下,一股尖锐的痛意之后,便是无穷无尽的懊悔与自责。


    “你一定很讨厌我对不对?你一定怪我没能认出你,还伤害你对不对?你罚我吧。”裴野鹤抱着他,却又弓着腰背非要将头枕在他肩上,湿漉漉的眼泪流进宋磬声精致的锁骨,汇成一汪小小的泪泉。


    “声声……”他翻来覆去地念着宋磬声的名字,越说越伤心,压抑的呜咽也成了嚎啕的痛哭,他哭得宋磬声手足无措,只能回抱着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你恨不恨我?你恨不恨我?”裴野鹤连哭带问,就想要个答案。


    宋磬声说不出“不恨”这两个字,这两个字如有千钧重,压在他的喉头,任凭他怎么用力,就是撒不了这个谎。


    他一沉默,裴野鹤就知道答案了。


    他眼泪掉得更凶,但又换了个问题:“那你讨厌我吗?”


    “不讨厌。”宋磬声抱了抱他,重复了一遍,“我不讨厌你。”


    听见这句话,裴野鹤便又笑了。他一脸的泪,唇角的笑容却十分灿烂,被泪水洗过的眼睛亮得惊人,他看着宋磬声的眼神,就像这是他的全世界一样专注。


    “你说的。”他缠着宋磬声要承诺,“你不可以讨厌我,以前不行,以后也不行。”


    “那难说。”宋磬声掐住他的脖子,故作凶狠道:“我还没报仇呢。”


    裴野鹤眼神湿润,向他挺起了胸膛,劲瘦的肌肉擦过宋磬声的肌肤,带来一阵触电般的瘙痒。


    他看着宋磬声,极认真地说道:“你掐死我吧,如果你想,你现在就可以掐死我。”


    宋磬声随意一笑,当他在说傻话,“免了,我可不想做噩梦。”


    可裴野鹤却很较真,他看着宋磬声,冰蓝色的眼眸像钻石一样闪耀,“没关系的,我愿意的。我知道,你想要我的命,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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