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第 81 章
姚湛空也和他说过类似的话, 可他们两个人带给他的感觉完全不同。
他对裴野鹤的戒心并不太重,至少在听到他将这件事戳穿时,他第一反应并不是防备。
“因为言听?”他窝在裴野鹤怀里, 垂手摆弄地上的草。
“嗯。”裴野鹤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低声道:“你的复活和他有关,对吗?”
宋磬声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你看了他的记忆?”
“嗯。”裴野鹤在面对他的时候毫无戒心,他坦诚道:“他刚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 我就知道他已经不是以前的言听了。”
没有人的灵魂会在一夜之间发生巨变, 他甚至都没给言听逃脱的机会, 刚一碰面, 他就制住言听,将他的记忆翻了个底朝天。
“什……什么意思……”系统声音颤抖,“裴野鹤知道主神的存在了?”
宋磬声皱眉道:“不一定。你听清他说的话了吗?他说‘刚一碰面’。这意味着那时的言听还没有跟主神解除绑定, 他的身上还有主神留下的防御机制。”
“对对对, ”系统回过神来,松了口气, 自信满满道:“既然有中控仪在,那就没问题啦。”
宋磬声试探道:“它还可以篡改记忆?”
“不能说篡改,但毕竟世界与世界不同,仙侠世界有搜魂术, 异能世界有像裴野鹤这样可以查看记忆的人, 所以中控仪里安装了好几套‘记忆反侦察系统’, 为得就是躲过记忆监察。”
宋磬声皱了皱眉,“所以, 裴野鹤并不知道内情?”
“唔……”系统迟疑道:“不好说,这取决于中控仪让他看了什么样的记忆, 不过无论如何,它都不可能泄露主神的存在。”
现在不是和系统细聊的时候,况且系统也不清楚太多内情,问它不如直接问裴野鹤。
“你……”宋磬声犹豫片刻,还是决定直接询问,“你是怎么认出我的?阿湛告诉你的?”
裴野鹤脸色一变,虽然很不情愿,但他还是点了点头,承认道:“他为了让我来救你,说出了你的身份。”
他的精神力就像是自带的测谎仪,虽没细想其中的缘故,但他已经在听到那句话的瞬间就意识到姚湛空并没有撒谎。
在俯身而下的瞬间里,他已经接受了宋念生就是宋磬声的事实,也只有这个事实,才能解释姚湛空对他中蛊般的痴迷。
宋磬声不可思议道:“就这样?”
“也不全是,”裴野鹤抬手去捉他的手,细细揉捏着他的手指,纤软白皙的手指骨节匀称,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模样,“我只是没往这方面想过,可如果你是你,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将人拥进怀里的那一瞬,此生未曾有过的满足顷刻间填满了他的心房,吻上他的嘴唇时,他激动到连手指都忍不住蜷起。
“而且,言听也说过,你会回来的。”裴野鹤抱住他,避开他的伤处,在他颈侧轻轻落下一吻。
宋磬声眸光微动,声音很轻,“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只要我死了,你就能回来。”裴野鹤满足地蹭着他,像小狗一样嗅闻着他的味道,“我能感觉到,他没有说谎。”
强大的实力既给了他自信,也蒙蔽了他的眼睛,看似在他掌控之下的言听,实则拥有他所想象不到的力量:道具。
道具的确无法直接作用于天命之子,可言听要是对着自己使用道具呢?
他只要改变自己的认知,假话也可以变真话,即便裴野鹤的测谎能力再出众,他也只能根据个人意志判断他话里的真假。
反正任务者的目的只是让天命之子心甘情愿去死,如果言听以“他的复活”为诱饵去接近裴野鹤,那任务的难度倒是降低了不少。
“那你呢?”裴野鹤揽着他,像朋友闲聊一样提起了姚湛空一直未敢触碰的话题,“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又是怎么回来的?”
当年的事,其实也没什么好瞒的。
姚湛空觉得是伤疤,不敢提及,他便也不曾回忆。裴野鹤想知道,所以问他,他也没什么不可说的。
“当年……”宋磬声手指蜷起,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当年的事其实也没多复杂,短短两句话就说尽了。
那年三月九,是他的十八岁生日,也是他向导生涯的分水岭。
成年对向导来说不仅意味着生理各方面的成熟,也代表着他可以突破肉I体的桎梏,肆无忌惮地使用向导之力。
哨兵是优秀的前锋,是人类最顶尖的领袖,向导则是他们的指引,是哨兵在人与兽的转化里唯一的灯塔。
越优秀的向导,就越受哨兵的欢迎。
而一位出自纯正老牌贵族,身负A级天赋的向导自然也是众人争抢的香饽饽。但在万众瞩目之下选了三位劣等哨兵的宋磬声,一开始其实是诸多向导眼中的笑话。
可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耻笑变成了羡妒,冷眼看宋磬声笑话的人如今眼红到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从宋磬声六岁到十六岁,短短十年,一位E级哨兵,两位D级哨兵,竟然全都进化到了B级,其中虽不乏宋磬声的辅助,可能在短短十年实现数阶跳,足见这三位哨兵潜力巨大。
而在宋磬声十八岁生日凌晨,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自己彻底成熟的向导之力为江凛三人做疏导。
基于信赖和爱,哨兵们坚固的精神屏障成了一扇一推即开的摆设,宋磬声没有受到任何阻力。
他轻而易举地步入哨兵们的精神世界,释放出了自己的向导之力。
宛如种子逢春,又如春花见雨,宋磬声的向导之力对于渴慕他已久的哨兵来说便是最好的滋补品。
于其他人而言,天赋决定上限。
但对天命之子来说,只要他们在小世界里得到了足够多的历练,距离升级就只差一个契机。
而这个契机,就是宋磬声。
目前留存的文字记载中,S级哨兵最后出现的时间,距今已经八百多年了。
所以没人知道,S级其实与哨兵的等级排序没有关系,它并不是A级的更上一级,而是彻底超脱于普通等级,独立出来的特殊存在。
A级可以升级为S,B级也可以直接升级为S,只要哨兵在某一方面的天赋打破了人体的基因限制,他们就能冲破枷锁,一举到达巅峰。
所以在宋磬声眼里,这不过是一次简单的精神疏导,最成功也不过是让他们突破B级,成为A级哨兵。
他到死都不知道,姚湛空等人就是在他的辅助下,成了数百年里仅存的三位S级哨兵。
为哨兵做精神疗愈是大事,所以十六岁的宋磬声刚从宋家搬出来时,就在自己居住的小别墅里建了个地下密室,为得就是能有一个相对安静且不被打扰的疗愈环境。
而通往这间密室的密码,只有他们四个人知道。
他们升级的突然,毫无防备的宋磬声被吸干了向导之力,一时虚弱昏了过去。
等他苏醒,已经是三个小时以后了。
而姚湛空三人全都倒在地上,浑身大汗,气息微弱,满脸痛苦。
宋磬声吓了一跳,急忙爬起来摸向他们的脉搏,随后又检查了他们的瞳孔与颈侧动脉的跳动。
判断哨兵的状态,是向导的必修课。
所以他很快就意识到他们三个的状态很不好,起码在他所学过的知识里,此时的哨兵完全符合晋级失败的判断标准。
这种情况下,哨兵是需要人为干预并治疗的。晋级失败可不仅是能力倒退那么简单,重伤都是大幸,更大的可能是成为废人乃至瘫痪。
如果宋磬声没有被吸干向导之力,那他自己就可以稳住江凛等人的状况,可他早已耗尽了力气,想要再次动用向导之力,起码得恢复三四日。
密室建在地下,手机没有信号。
随后他做出了一个最正常、最挑不出错、却将他推入了地狱的决定。
他走出了密室,打电话向自己的父亲求救。第一通电话没有拨通,他只能拨向老宅,让管家去寻自己的父亲。
急救电话是面向平民的,真正顶尖而高效的医疗资源全掌握在贵族手里,他向医院求援,不如找父亲调动资源。
可他等来的不是援助,而是杀手。
他并不知道这群人找上他的目的是什么,他只知道他们绝非善类,一旦被他们找到姚湛空等人的藏身地,处于昏迷状态下的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后来的事情,便没什么可说的了。
宋磬声略过自己在坟前独自熬过的九年,只简单道:“后来,我一睁眼就是现在了。”
他不太想提起那九年。归根结底,是他不想让自己显得太可怜、太弱势,他更不想因此而被怜悯。
其实扯着这点无用的自尊也没什么用,他不如将一切和盘托出,换取裴野鹤的爱与愧疚。但他说不出口,比起被折磨致死的画面,他更不愿意回忆那九年里狼狈而可怜的自己。
他低着头,看不见裴野鹤的表情,只能听见一阵又一阵的风刮过耳畔,却迟迟等不来裴野鹤的回应。
宋磬声只能抬眸去看他。
刚一抬头,额上便是一滴泪。
泪滴像雨一样坠落,落在他脸上,又顺着他莹白的肌肤向下滑落,带出一条浅而冰凉的泪痕。
他的眼眶是干涩的,可脸上却有泪渍,明明哭的人是裴野鹤,可掉眼泪的人却像是他。
裴野鹤正低着头,安静地哭泣着。
他应当是将视线落在了宋磬声脸上,可那双蓝眼睛已经被泪水模糊了,所以视线也看不太分明。
宋磬声只能从泪滴落下的间隙里,看到他眼底浮现的仿佛世界崩塌般的痛苦。
活着的日子总是要比死去时鲜活的,哪怕只复活了短短两个月,他也不会像刚开始那样,只是忆起便浑身冰寒到发抖了。
可那段记忆毕竟是狰狞的,所以宋磬声的心情也不大好。
但当他看清裴野鹤眼里浓烈到几乎凝成实质的痛苦时,他却浅浅地笑了,“哭什么?”
他抬手去擦裴野鹤的眼泪,可怎么擦也擦不完,到最后他只能无奈放弃,轻轻将裴野鹤抱住,“别哭了。”
裴野鹤很想忍住,他知道被安慰的人怎么也轮不到自己,他甚至清楚自己连哭的资格都没有。
但无论他怎么去忍,眼泪都像失控了一样往下掉。
宋磬声的脸色有点苍白,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为裴野鹤擦眼泪时,他的手其实一直都在颤抖。伤疤或许会在记忆中淡去,但它留在身体上的痕迹却永远都不会被抹去。
裴野鹤重重抱住了宋磬声,力道大到像是要将人揉进自己的骨血中,悔恨与心痛已经不足以概括他的心情。
姚湛空虽然已经告诉了他实情,但真相经由宋磬声亲口复述时,带给他的创痛比之前深重千万倍。
三个人里,他是最晚苏醒的那一个,江凛杀了那七个匪徒,姚湛空收敛了他的尸骨,等他苏醒,他看到的就只是冰棺里已经被整理好遗容的宋磬声。
他不敢相信这个事实,疯了一样非要打开他的棺材触碰他的尸体,整个人陷入歇斯底里的疯狂,浓烈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摧毁。
姚湛空重重一击耳光,打得他嘴角都渗出了血,其他人也在劝他,让他不要让逝者死了也不得安生。
他不懂,不过一次晋级,为什么迎来的却是地覆天翻的巨变。
宋磬声死后,他的世界就跟着空了,除了复活宋磬声,他什么都不在乎了。
他跟着那些道士去深山建观,又跟着神婆搜寻那些招魂的物件,甚至砸下大笔钱财创建意识科技,想从中搜寻一丝转机。
那些道士和神婆也不全是骗子,更或者说,他们自意识深处相信自己信奉的一切都是真的,所以陷入他们意识里的裴野鹤,也像眼盲心瞎一样,一头扎进了招魂的死循环里。
时至现在,他已经记不起自己是如何度过那段时光的了。留在他记忆里的,只有无数次燃起的希望和美梦破碎后的绝望,他疯疯癫癫、浑浑噩噩,不知今夕是何年的熬着,唯一的期待就是复活宋磬声。
他的世界早在宋磬声十八岁的时候就陷入了黑暗,要不是言听的出现为他觅得了一点光亮,他或许早就撑不下去了。
“你是为了救我才死的。”
裴野鹤轻轻闭上眼,尖锐的指甲深入掌心,混着咸湿的汗水,传来阵阵针扎般的刺痛。
这种痛苦却不及他内心的千万分之一。
宋磬声为了救他而死,可他却一无所知,只沉溺在失去他的痛苦里,甚至不曾睁眼去看过真相。
悔恨无用,心痛已晚。
好在,他也并非没有弥补的机会。
他吻了吻宋磬声的发心,哑声道:“声声,陪陪我吧。你最后陪我一段时间,让我为你报仇,之后,我就会如你的愿,心甘情愿地为你去死。”
第082章 第 82 章
辽阔的平原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裴野鹤的话一句不落地响在他耳边,他每一句都听得清,也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可轻而易举就到手的成功却让他迷茫。
“我们回去。”还没等他问出那句为什么, 裴野鹤就迫不及待地抱起他, 振翅飞向市区。
迎面而来的狂风还未触及宋磬声的皮肤,洁白而柔软的羽毛就先一步将风挡去。
宋磬声沉默下去, 将脸埋进了他怀里。
二十多分钟后,他们降落在姚园, 宋磬声被一脸惊诧的吴管家带去的待客厅。数分钟后, 一脸焦急的姚湛空紧随而来。
他一来就快步走向沙发上的宋磬声, 紧蹙的眉宇间写满了忧心, “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摔倒的时候有没有擦破?”
“喂!”裴野鹤一步上前,横插在他们中间,“你当我是死人吗?我怎么可能让他受伤?!”
姚湛空冷笑一声, “截至目前, 你才是那个让声声受伤最重的人。”
“你!”裴野鹤拳头一紧,垂在身后的发丝随之扬起, 激荡的精神力即将成型……
“够了。”宋磬声头痛地按了按额角,语气有点虚弱,“你们能不能好好说话。”
他真的受不了这种场面,他们三个每次凑在一起不是打架就是吵架, 他真的脑袋都要炸了。
听他语气不对, 裴野鹤猛地转头, 和姚湛空异口同声地问道:“不舒服吗?”
“别学我!”裴野鹤迅速瞪了姚湛空一眼,继而眼巴巴地凑到宋磬声身前, 小心地摸了摸他的额头,“是不是吹到风了?”
姚湛空懒得和他计较, 但看向宋磬声的眼神里也有掩饰不住的担忧。
宋磬声长叹一口气,抬手指了指客厅后的小书房,“我想去睡一会。”
“我陪你!”裴野鹤立即起身去牵他的手。
宋磬声下意识躲开,裴野鹤的神情便肉眼可见的变得失落,他委屈地抱怨道:“你答应过我不讨厌我的,为什么躲我?”
姚湛空闻言便是一愣,心头一阵苦涩。
果然,裴野鹤一出场,宋磬声的注意力立马被分走了,从前如此,现在也如此。
从他赶来客厅至今,宋磬声的眼神甚至都没在他身上停留过一秒。但他和裴野鹤不过刚刚相认,声声就已经信任他至此,连“不会讨厌他”这样的话都答应了吗?
宋磬声很无奈,他提出休息只是个幌子,他真正的目的是让姚湛空和裴野鹤将话说清楚,彼此情报一互通,很多事就简单多了。
他更明白,有他在的场合,这俩人压根就不可能好好说话,“我想一个人去休息一下,你们俩,好好聊。”
最后三个字说得别有深意,宋磬声看向莫名失落的姚湛空,本以为他能接收到自己的暗示,谁知他只是恹恹地垂着头,一副罕见的沮丧模样。
也是这时,他才发现姚湛空的脸色很苍白,背也微微佝偻着,看上去憔悴极了。
“阿湛?”宋磬声有些担心地靠近他,像裴野鹤试探自己的体温那样,抬手去碰他的额头,“怎么了?发烧了吗?”
姚湛空压根没料到他还会来关心自己,但他并没有用自己的身体博取他的关注。他要得并不多,只要宋磬声能在意他,他就能将一切苦痛都忍下去。
“我没事,”他唇角微扬,笑得温柔又克制,“我知道,我会和他好好聊聊的,你别担心,先去休息吧。”
宋磬声还是有些不放心,可姚湛空都这么说了,他便也没有多问,只嘱咐了句让他多注意身体。
随后在与裴野鹤擦肩而过时,拍了拍他的手,软声道:“阿鹤,要好好沟通哦。”
裴野鹤收回落在姚湛空身上的视线,眼里寒意瞬消,一秒恢复了笑容,“我知道啦,你放心去休息吧。”
就是因为不放心,所以才要嘱咐啊。
宋磬声在心底叹了口气,将空间留给他们二人。
姚湛空熟悉他的秉性,见宋磬声进了书房,他压低声音道:“要打出去打。”
裴野鹤捏紧拳头,忍了又忍这才没往他脸上砸去,他声音冷得像冰,一刻比一刻更恨他,“你早知道声声回来了。”
姚湛空挑了下眉,绕过他坐到了沙发上,端起水杯,慢悠悠地抛出一句话,“不是你说,他第一个找上的人是你吗?现在又来问我,可不可笑?”
命运在此刻完成闭环,他曾用来打击姚湛空的话反倒成了击向自己的回旋镖,刀刀剜心。
“你!”裴野鹤恨得咬牙,可姚湛空没说错,他有过机会的,却被他自己掐死了。
他的狂妄自大终究报应到了自己头上。
看似拥有督察世间百态的能力,可偏偏也是他的精神力让他一叶障目,看不清身前的人到底是谁。
“不过没关系,”裴野鹤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讽意十足的笑容,“不管你什么时候出现,又在他身边陪伴了多久,他都不可能爱上你。”
姚湛空表情一滞,笑容僵在了脸上。
裴野鹤一步一步走近他,居高临下地望着这个让他厌恶到骨子里的男人,如恶魔般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你以为他关心你两句就是爱你了吗?不是的姚湛空,他只是不忍心而已,哪怕倒在他面前的是条狗,他也会摸摸它的头,带它去看兽医。”
他轻慢地笑着,足以冲昏头脑的怒气散去之后,他看着姚湛空的眼光甚至带着怜悯,“你独自霸占他那么久有什么用?”
“你们独处近两个月时间,他信过你吗?爱过你吗?向你袒露过过去发生的一切吗?”他望着姚湛空灰败的脸色,忍不住笑出了声,“都是你猜的对吧?你猜到一点,就在他身上试探一点,逼得他无路可退,只有被迫承认这一条路,对不对?”
姚湛空的胸膛剧烈起伏,他无法自控地提高了音量,激烈地反驳道:“我没有逼他!我说过了,我不会查他也不会怀疑他,我会让他自愿告诉我一切!”
“自欺欺人到连自己都骗啊?”裴野鹤嗤笑一声,屈指叩向他的心口,“你不如好好回忆回忆,你所知道的一切,究竟是你逼出来的,还是声声自愿告诉你的?”
姚湛空脸色惨白,他下意识就想去否认,可裴野鹤一句话就将他所有的抵抗尽数挥退了。
“他信不信你,你自己不知道吗?”
“啪”的一声脆响,水杯坠地,碎的四分五裂。
姚湛空呼吸一滞,强烈的情绪刺激让他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啧啧啧,”裴野鹤嫌恶地后退一步,“怪不得你不愿意告诉我真相呢,要是没有我,你是不是还陷在自己亲手编织的牢笼里做美梦呢?”
“不是的,”姚湛空心神不稳,却找不出反驳的词,他嘴唇微动,喃喃道:“他说了要嫁给我,他答应我了。”
这下,笑不出来的人,变成了裴野鹤。
被争夺的爱像是回旋镖一样在他们心里来回搅动,落在谁心口都是钻心难忍的痛。
宽阔的厅堂一片死寂,他们二人一站一坐,脸色却是如出一辙的惨白。
书房内的宋磬声倒是坐得稳当,他信心满满地想着,经此一番话聊,裴野鹤与姚湛空一定会互通有无,他就能知道更多内情,也好借此找寻摆脱系主神的契机。
“宋先生,”系统不安道:“他们会不会发现主神的存在啊?”
宋磬声来了精神,“如果他们知道了,会有什么后果?”
“很难讲。”系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如果有人发现了主神的存在,就像NPC意识到自己所处的世界是游戏一样,会被世界意识当成BUG处理掉,具体体现就是意外死亡。但如果发现主神存在的人是天命之子,那就不好说了……”
宋磬声了然地点头。
普通人要是发现了不该发现的东西,为了降低影响,自然会被处理掉。可小世界还要仰仗天命之子,所以,如果意识到不对的人是他们,估计也只能大事化小,轻轻放下了。
“那任务者呢?”宋磬声问:“如任务者泄露了主神的秘密,会是什么下场?”
“任务者?”系统不明所以,“任务者体内有中控仪啊。”
“那叶颂桦呢?”宋磬声道:“如果裴野鹤抓住了叶颂桦,翻看了他的记忆呢?”
“那就不好说了。”系统道:“作为暴露者,他要是被世界意识发现,又得不到天命之子的庇护,就会被驱逐出世界之外,死在无所属的宇宙缝隙里。”
天命之子的庇护吗?
宋磬声若有所思道:“原来是这样。”
“宋先生,”系统放低了声音,道:“我们是不是快完成任务了?”
宋磬声愣了一瞬,他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只低头揪弄着身下的床单,含糊道:“或许吧。”
裴野鹤已经给出了明确的答复和时限,姚湛空也做出了承诺,他甚至什么都没做,好像只是出现在他们面前,任务就已经被完成了。
但在真正得到他们身上的能量之前,他还是不敢赌。
他已经赌输过一次了。
所以,他不能、也不敢什么都没到手,就再次交付自己的信任。
他抬头看着窗外随着秋尽而凋谢的菊花,轻声道:“不管是六年前还是现在,既然总有人要死,为什么活下来的人不能是我呢?”
系统本该点头赞同他的,可它想起这期间发生的一切,忽然觉得,无论谁死,好像都是一场悲剧。
宋磬声并没有在意系统的走神,他轻轻蹙着眉,眸光虽有怅惘,却不带一丝犹豫。
至少他能保证,他们要是死了,他会兑现自己曾说过的所有诺言。但死的要是他,说不定又是以前那般下场。
第083章 第 83 章
针锋相对的攻击只能换来两败俱伤的下场, 数分钟过去,裴野鹤丧败地坐到了沙发另一头。
他仰头靠在沙发背上,淡金色的长发后散铺开, 将那张清绝的面容衬得格外出尘。
“说说吧, 你都知道些什么。”
现在不是争风吃醋的时候,姚湛空低着头, 声音虽沉郁,可条理却很清楚, “你先说吧, 你手里有言听。”
他手里有言听, 知道的东西自然更全面, 他先讲完自己知道的一切,再由姚湛空查漏补缺,是最合理的。
裴野鹤倒也没再这种小事上计较, 他沉默片刻, 以初见“言听”时的场景做了开端。
“……后来,我就看了言听的记忆。”
那的确是一段非常完整且完美的故事, 既没有暴露主神和外宇宙,也合理的解释了言听身上出现的一切异端。
“阴曹地府?”姚湛空皱起眉头,对这陌生名词半信半疑,“在哪?”
裴野鹤一噎, 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都说了类似鬼魂集中营了, 我哪知道它在哪?”
再说下去又要吵起来,裴野鹤深吸一口气, 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情愿地解释道:“这应该是一种肉眼不可见的能量体, 只有机缘巧合下死去的人,才能凝聚魂魄,得到复活的机会。”
“言听是个鬼魂,附身到了已有的躯体上,而声声……”他看向姚湛空,“这就该你解释他的尸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声声说,他是在棺材里醒来的。”姚湛空仔细回忆着当初的一幕幕,不想放过任何一丝细节,“但他的话里有许多疑点。”
裴野鹤忍不住嘲笑他。
口口声声说信他,但心底却没真正放下过质疑,无论宋磬声说什么,他都会加上自己的判断去理解。
不过也没办法,性格如此,这是死穴。
姚湛空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心口一堵,哑然半晌,到底还是在裴野鹤的催促声里道出了后续。
“被改换的监控是其一。被封死的棺材是其二。以声声的力量,他既无法更改监控内容,也做不到凭借一己之力掀开重逾千斤的棺材板。”
裴野鹤拧眉,不耐烦道:“都说了鬼魂有特殊能力了。”
“不,”姚湛空很肯定,“他没有。”
裴野鹤意识到了什么,他直起身体,态度端正了不少,“你的意思是……他背后有其他人?”
“言听没有吗?”姚湛空反问他。
裴野鹤迟疑道:“没有……”
“这就是了。”他笃定道:“你被言听骗了。”
“不可能!”裴野鹤猛地站了起来,脸色异常难看,“我看过他的记忆。”
“那又怎样呢?”姚湛空虽然扳回一城,可他心里照样开心不起来,裴野鹤知道的越少,宋磬声的处境就越危险。
“但是,你还有一个实验品。”姚湛空从沙发上站起,起身向外走去,“车祸的主使者就在密室,而他的记忆,或许会告诉我们真正的答案。”
裴野鹤紧皱眉头,快步跟了上去。
姚湛空瞥了他一眼,“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不带上声声。”
裴野鹤没有说话。
私心里,他并不想让宋磬声看到自己搜刮别人记忆的模样,他怕他觉得自己手段残忍。
可这话却没必要对姚湛空解释。
叶颂桦已经从麻醉针的效用下苏醒了,他手脚被缚,眼前一片漆黑,压根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可他依然能在道具的提示下感应到姚湛空。
三十米,二十米,十米。
姚湛空和裴野鹤站在了监控室里。
人来了,可他却听不到一丁点动静,这让叶颂桦更加恐惧。
他浑身颤抖,已经忘了上一次距离死亡如此之近是什么时候了。在与主神解除绑定之前,他几乎拥有不老不死的生命,即便任务失败,他所遭受的也只是些肉I体层面的处罚,熬过去就好了。
可现在,一旦泄露出主神的秘密,就只有灰飞烟灭一个下场。
他真的怕了,他万分后悔被贪念和姚湛空蛊惑的自己,如果不曾和主神断开联系,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落到如此境地。
但是!但是他还有底牌!
他还有一张可以保命的底牌!
“姚先生!”叶颂桦大喊出声,“我想见见宋先生,我有话要对他说!”
姚湛空神色一动,身侧的裴野鹤也意识到了不对,他皱起眉头,“他在密室里既听不见也看不见,为什么知道你来了?”
姚湛空没有理会裴野鹤,而是按下通话键,淡道:“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不是的姚先生!您听我说!”叶颂桦涕泗横流,黑暗放大了他的恐惧,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等到姚湛空向他出手,他一旦被拷问出声,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我知道您的手段,我也知道我没有和您讨价还价的资格,但我保证,我向您保证,您身边那位宋先生一定不想让我死。”
他太过心慌,慌到甚至在无意识下暴露了一点讯息:姚湛空只是想拷问他,从没说过让他死。
人命再不值钱,也不是能被随意对待的东西,只是拷问而已,何至于提到死这个字呢?
“你的话,我会帮你转达给声声的,至于你自己,呵……”裴野鹤冷笑一声,“凭你想要杀他这一行为,就足够你死千次万次了。”
不管叶颂桦有什么秘密,都不可能逃出他的记忆检索,吃一堑长一智,他被言听糊弄过一回,对待叶颂桦只会更不留情。
“不,不行!”叶颂桦被这忽然响起的陌生男声吓了一跳,可他顾不得细听,只连声哀求道:“我可以不见他,打个电话,只打个电话可以吗?你不是很在意他吗姚总,你问问他啊!”
姚湛空眸色微暗,一把按住不耐烦的裴野鹤,轻轻摇了摇头,道:“他的恐惧不是假的,能被他当作救命稻草的东西,对声声来说或许也很重要。一个电话而已,问清再动手也不迟。”
裴野鹤厌恶极了姚湛空这种凡是尽在掌握的神态,可在宋磬声的事情上,他胜负欲再强也不会做意气之争。
裴野鹤面色不善地退了一步,算是答应了。
他们的对话并没有传到叶颂桦的耳朵里,所以他只能在一片沉默中等待,等待一个或许可能的转机。
“喂?叶先生?”宋磬声的声音隔着听筒传了进来,温软好听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的清朗,听上去无害极了。
就是这个人,将他逼迫到如此境地!
叶颂桦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可他很快便意识到如今的局势,脸上的表情瞬间换成了哀求,“宋先生,我想与您做一笔交易,我敢保证,你绝对会心动的。”
宋磬声垂下眼眸,看似平静,可他的心跳却开始加快:他一直想要的答案,或许就要到手了。
“哦?”宋磬声坐在书房里,隔着手机与叶颂桦对话,“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呢?你应该听过裴野鹤的名字,有他在,我想要什么,他都能为我问出来。”
监控室里的裴野鹤自然也听见了这一句,他面露得色,要是身后有尾巴,估计摇得正欢呢。
同为目标受选人之一,叶颂桦自然看过裴野鹤的资料,也清楚他的手段,他心跳如擂,知道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他在赌。
他赌的就是宋磬声的贪心,赌的就是当初迷了他心窍的利益照样也能迷惑宋磬声。
叶颂桦深吸一口气,摆出了自己要挟他的底牌,“他的确可以拷问一切,但只要我先说出来,他就没有机会了不是吗?你说,是我的嘴快,还是他的动作快呢?”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可宋磬声听懂了。
裴野鹤搜寻记忆需要时间,叶颂桦只需要在这期间自爆出主神的存在,就会被主神留下的禁制抹杀,到时候,所有的秘密都将随着他的死亡被一同尘封。
拿自己的命来换生路。
这一招,倒还真的拿捏住了宋磬声。
“好啊。”他轻轻一笑,答应了下来,“我去找你。”
第084章 第 84 章
这是他第二次来到这间密室。
在他的要求下, 姚湛空和裴野鹤关掉了收音器,他们虽在隔壁的监控室,但只能看到画面, 听不到密室里的声音。
上次见面的时候, 叶颂桦刚结束拍摄,一身蓝色人鱼的打扮, 极美,也极有气质。
可再见, 他却成了阶下囚, 手脚被捆, 脸上带着被泪与汗濡湿的眼罩, 低调的黑衣沾着尘土,头发乱糟糟的散着,形容狼狈。
看他这样, 宋磬声越发好奇能让他赌上永生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说吧, 你找我有什么目的。”
宋磬声站在距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刻意挡住了监控镜头, 避免姚湛空等人看到叶颂桦的唇形。
叶颂桦声音紧绷,仍处在惊惧中,“你能来找我,就证明你也不是全然无辜的, 你和我其实是一样的, 对不对?”
宋磬声没有否认, 他温声提醒道:“时间宝贵,还请叶先生有话直说。”
叶颂桦仰着脸, 在一片黑暗中紧盯着宋磬声所在的地方,“我可以把一切都告诉你, 但你必须保证我的安全。”
宋磬声不急不躁道:“怎么保证?”
叶颂桦压低声音,语带暗示:“你应该知道,有些话只能你一个人听。”
“放心,他们听不见。”
“真的?”叶颂桦不敢轻易相信,“万一他们在骗你呢?万一还有其它窃听装置呢?他们一旦听到内情,这事可就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呵。”宋磬声低低一笑,“叶先生还真是惜命。放心吧,没有把握的事情我不会保证。”
他话里的自信给了叶颂桦极大的打击。他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宋磬声的真实身份,以为自己只是输在了这张脸上。
“你靠近点。”叶颂桦还是不放心,毕竟事关自己的性命,他只能慎重再慎重。
宋磬声依言走近,监控室内的裴野鹤猛然站起,立即就要去阻止,却被一旁的姚湛空按住,“他有分寸。”
裴野鹤不甘地瞪了他一眼,双手撑在控制台上,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监控。
“说吧,”宋磬声在他面前蹲下,“你想要什么保证?”
“我所剩的能量不多,只能支撑我做两件事。一是暂时屏蔽你的系统,二是与你签订契约。如果你同意,现在就可以开始。”
宋磬声略有心动。
虽说叶颂桦屏蔽他的系统也是为了谈合作,但不得不说,这项建议恰好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他抬手摘下叶颂桦的眼罩,在系统反应过来之前,点头答应道:“好。”
密室的灯很亮,突然接触到光亮的叶颂桦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但他反应并不慢,宋磬声刚一点头,他就用所剩的一半能量强制逼迫系统下线了。
对系统来说,它就像被强行关机了一样,彻底陷入无意识状态,但对宋磬声而言,他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感觉。
系统一消失,他和叶颂桦说话便自由了许多。
叶颂桦将声音压得极低,“我有一个道具,一个针对任务者的契约道具。我们可以缔结交换契约,你保我性命,我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
天大的秘密?
宋磬声被他这句话逗笑,“有多大?”
叶颂桦咬了咬牙,知道他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只能将自己的底牌掀开一角。
他像一条虫一样蠕动着靠近宋磬声,嘴唇几乎贴上他的耳朵,潮热的气息喷洒而来,简单一句话,却让宋磬声浑身巨颤。
“攻略天命之子算什么,取而代之,不是一劳永逸?”
宋磬声心脏狂跳,这巨大的诱惑是个人就抵挡不住,他也不例外。
难怪叶颂桦要与主神决裂,既然有成神的机会,谁还会像寄生在主神身上的血蛭一样,为那点微不足道的能量拼命。
但好在宋磬声理智还在,他依然记得叶颂桦提起的交换条件:保住他的命。
如果只是保他一世平安倒是简单,无非是让裴野鹤停手,送他离开,再给他一笔钱罢了。
可一个为了成神而放弃永生机会的人,不见得能满足于普通人的一生。
宋磬声垂眼看着叶颂桦,“说说你的条件。”
“共享能量,我要和你共享天命之子的能量!”叶颂桦断定自己不会遭到拒绝,“我告诉你成神的办法,你要将获得的能量分我一半。”
叶颂桦有十足的自信说服宋磬声,“此间天命之子是万中无一的高阶能量体,哪怕只有一半也足够我们成神。况且,你身边不是有两位天命之子吗?我只要姚湛空的一半!”
“宋先生,一碗饭两个人吃,我们都不会饿死,可你要是错过这个机会,以后只能当一条受制于主神的狗。”
可他的自信却在宋磬声的沉默中逐渐消解,甚至隐隐变成了不安,“宋先生,你有答案了吗?”
宋磬声神色淡淡,没什么表情,他与叶颂桦对视半晌,而后轻轻摇了摇头,淡道:“不好意思啊叶先生,我这个人比较贪心,喜欢吃独食,自己碗里的饭,哪怕撑死都不会分给别人。”
叶颂桦又惊又慌又疑,声音陡然拔高,又刻意放低,“可是没有我你根本吃不到这碗饭!”
“不是的哦,”宋磬声伸出食指在他眼前晃了晃,看上去甚至有点可爱,“我当然吃得到。”
他继续说道:“姚湛空身边是你,裴野鹤身边是言听。但现在,他们两个都站在了我这边,你又落得如此下场,你就没想过言听现在是什么状态吗?”
叶颂桦脸色忽变,眼神闪烁不定,拿不准宋磬声是在炸他还是在讲真话。
“唉,”宋磬声叹了口气,道:“要不是你们三个都和主神切断了联系,我也不至于被拉进这个世界收拾你们的烂摊子。”
“什么?”叶颂桦大惊,“他们也?”
“不然呢,”宋磬声笑了笑,“但凡有一个人遵守了和主神的约定,无非是攻略完任务一再来攻略任务二罢了,何苦将我也拖进来。”
叶颂桦不是傻子,他知道宋磬声是什么意思,更清楚同为任务者,简单的攻略任务绝不可能让他们放弃永生。
这只能说明,他以为的秘密,根本就不是秘密。至少,其他两个任务者也知情!
宋磬声浅浅一笑,道:“叶先生开口就是天大的秘密。但天有多大也与眼界有关,叶先生头顶那片天,确实是小了一点。”
“四分之一!”叶颂桦咬牙切齿地做出了让步,“给我四分之一,我就将方法告诉你!时间不多了,你的系统快要苏醒了!”
叶颂桦越急,宋磬声就越淡定,“我不喜欢讲价,更不喜欢别人惦记我碗里的饭。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他淡然的表情几乎将叶颂桦击溃,他低吼道:“那你想怎么办?!”
“只这一世。”宋磬声伸出食指,“我保你一世平安,再无其它。”
“这不可能!”叶颂桦大声拒绝,激动的模样像是下一刻就要暴起伤人,“五分之一,五分之一就可以,这是我的底线!”
一个连命都没有的人,哪还有底线呢?
宋磬声怜悯地看着他,道:“叶先生活了太久,估计已经忘了百年寿命对人类而言,已是难得。”
他一副不欲再谈的样子,起身就向门外走去,可刚刚迈出半步,身后就传来叶颂桦心如死灰地妥协,“……我答应你。”
宋磬声脚步微顿,而后转身看向叶颂桦,脸上带着不以为意的浅笑,散漫地说道:“好啊,那结契吧。”
不知道是契约耗尽了叶颂桦的能量,还是他底牌尽掏却没换来自己想要的永生。契约结成之后,叶颂桦脸白如纸,像是下一刻就会昏过去。
“说吧,”宋磬声耐心地蹲在他身前,甚至抬手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坐着说吧,这样能舒服一点。”
叶颂桦已经不会对这样的小恩小惠起反应了,契约已成,事情再无转圜的余地。宋磬声只用保他一世平安,他就要将自己最大的底牌拱手相送。
他坐在地上,神情灰败,再不情愿,也只能将一切和盘托出,“只要让天命之子心甘情愿地死在他的降生地,他体内的能量就会被遗留在降生地上的联系牵绊住,聚成一枚晶核。吞下它,吸收它,就能继承它。”
宋磬声皱眉问道:“什么是降生地?他们的母亲怀孕的地方?”
“不是。”叶颂桦说的是实话,“那是这个世界上最特殊的地方,具体地点,需要你自己去找。”
“还有件事,”宋磬声轻声问道:“你当初是怎么做到和主神断开联系的啊?”
叶颂桦还没从打击中回神,他低着头,有气无力地说道:“把链接线拔了就好了啊,这有什么好问……”
他原本丧眉耷眼地坐着,腰背几乎要佝偻到地上去,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但就是宋磬声的这一问题,却忽然让他意识到了不对。
“你不知道怎么断开链接?”叶颂桦一脸震惊,“怎么可能?!除非,除非……”
叶颂桦的呼吸越来越快,原本死灰一样的心情忽然蹿出了几颗火星,烫得他心口一缩。
他不敢置信道:“你就是这个世界的人!这是你的第一个任务!怪不得,怪不得你不知道怎么断开链接线,怪不得你这么快就拉进了和姚湛空的关系……”
“难道……”他越说脸越白,声音尖锐到近乎凄厉,“你就是宋磬声?!”
宋磬声浅浅一笑,“呀,被你发现了。不过没关系,你还是可以叫我宋先生。”
“不对,”叶颂桦终于反应过来了,他猛地往前扑了一下,厉声道:“你在骗我!言听根本就不在你手里!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在套我的话!你在算计我!”
“是啊,”宋磬声笑了笑,痛快地承认了,“即便这笔生意不算亏,但考虑到叶先生要是知道真相可能会不痛快,所以我并不打算告诉你。但你既然看出来了,也只能怪自己在不该聪明的时候瞎聪明了。”
叶颂桦愤怒地挣扎着,像是要冲上来和宋磬声拼命,可他手脚被捆,一挣扎反倒在地上滚成一团,他只能狼狈地诅咒道:“你会遭报应的!你一定会遭报应的!”
“随便吧,”宋磬声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人生在世,命运都是自己争取的,哪有那么多报应。”
他在叶颂桦不停歇地诅咒声中走向密室的门,在拉开门前,他转身看向叶颂桦,平静道:“要是真有报应的话,那你的报应,或许就是我了。”
说罢,他推门而出,再无停留。
在他进入密室前,姚湛空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说,撞他的司机抢救无效,刚刚去世了。
所以,这个世界上哪里有什么报应呢。
死去的司机或许是别人的丈夫,是别人的儿子,又或许已经当了爸爸,可他在叶颂桦眼里只是个没有存在感的路人。他只用了一个道具,就让这只蝼蚁轻而易举地死在了他的布置里。
第085章 第 85 章
宋磬声刚将门推开, 一脸忧心的裴野鹤就靠过来牵住了他的手,“怎么样?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天知道他在监控室里看到叶颂桦开始发疯的时候有多着急,生怕他一个暴动, 伤到宋磬声。
宋磬声关上密室门, 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我没事, 就是有点累。”
“对了,”他抬头看向距离他们半步远的姚湛空, 低声道:“放了他吧, 再给他一笔钱, 往后就当没他这个人。”
裴野鹤正要问他, 姚湛空却先他一步说道:“我明白。”
他郁卒地垂下头,不说话了。
“那个司机呢?”宋磬声问道:“和他家里人接触过吗?”
原本他是该兴奋的,自由与永生的答案已经掌握在了他手里, 他只要按部就班地往下走, 马上就能迎来翻天覆地的新生。
可一联想到牵扯其中,无辜丧命的普通人, 他就像被泼了盆凉水一样,又冷又累。
他心情不好,自然也顾不上观察裴野鹤的表情,只低着头往前走, 姚湛空恰时跟上, 挤掉裴野鹤, 与宋磬声并肩前行。
“他父母健在,两年前刚结了婚, 妻子还在月子中心,女儿尚不足月。”
宋磬声脚步微顿, 张了张口,却又觉得说什么都是苍白,到最后也只能轻轻一句:“尽量多照顾照顾吧。”
裴野鹤看出他心情不佳,倒也乖觉地没在这时候凑上去争宠,只默默跟在他身后,随他一同出了密室。
这一番折腾下来,天色已经彻底暗了,几颗星子寂寥地挂在天上,星光黯淡,连月亮都被层层阴云遮蔽。
系统也在此时重新上线,但出乎宋磬声意料的是,它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激动大叫,这倒让宋磬声提前想好的说辞没了用武之地。
“先去吃饭吧。”宋磬声看了眼时间,道:“你们应该也饿了。”
宋磬声没胃口,姚湛空他们自然也吃不下去。但姚湛空觉得,只要到了餐桌上,大家拿起筷子,宋磬声多少也能吃点东西。
三个人就这样各怀心思地去了餐厅。
菜上桌了,宋磬声有一搭没一搭地吃了两口菜,意识里忽然响起系统的声音:“宋先生,我可以跟您谈谈吗?”
宋磬声夹菜的手一顿,随即将筷子搁置在餐盘上,道:“你们吃吧,我去休息室里呆一会。”
“我……”陪你。
裴野鹤正要起身,就被宋磬声低声劝阻,“不用,你们吃饭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裴野鹤已经连续被他拒绝了好几次,若是以前,他可能又要摆脸色吵着闹着让宋磬声哄他,可今时不同往日,这期间发生的一切足够磨平他的性子。
哪怕有再多不情愿,一对上宋磬声那张写满疲惫的脸,也全都化作了静默的疼惜。
宋磬声离开了,裴野鹤也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抱臂道:“既然叶颂桦不能动,不还有个言听吗?再搜一次记忆就是了。”
其实看与不看也没多大差别。
该知道的基本都知道了,不该他们知道的,宋磬声应该也不想泄露太多。
姚湛空将碗里的虾翻过来又转过去,沉默半晌后,他提起了一个让两人都痛苦的话题。
“声声的死因……”姚湛空喉结滚动,调节了很久才让自己继续说了下去,“不能告诉他实情,至少在你我将身后事安排好之前,不能向他泄露半个字。”
裴野鹤抬眸冷嗤,“还用你说?”
即便他们并不清楚自己“天命之子”的身份与意义,可就目前形势而言,他们一旦死亡,整个古华都将受到影响。
一个被迫搅入局中死亡的路人都让宋磬声如此难过,他要是知道裴野鹤与姚湛空的死亡或许会牵连到无数人的生计,那这笔交易,他不一定能继续做下去。
宋磬声只以为他们得罪了人,却没想过那些杀手于姚湛空等人而言,也是陌生人。
想杀他们的人,为得不仅仅是私怨。
还关乎国运。
时势造就英雄,英雄开辟新的时代。
过往,英雄只有成名后才能被铭记,但现在,S级就相当于一道金光,直接告诉世人,这就是被选中的人,这就是即将带领国家和人民步入新纪元的英雄。
年轻的眼睛看不见太多阴谋,他们只知道接连升级会为宋磬声带来荣耀,却没想过它也会带来灾难。
在他们升级至B级时,宋家已经觉察到了些许端倪。宋家两兄弟,一个掌权的宋汉章,一个作为附庸的宋汉铭,二人各有私心,分了两拨,查起了资料。
宋汉章是宋家家主,说一不二,享有无上权威,而宋磬声的父亲宋汉铭,看似懦弱,实则是被天赋限制了野心的孬种罢了。
或许是想靠着宋磬声翻身的执念太强,在宋汉铭的不断搜寻下,倒真被他从古籍里翻出了些资料。
据有关史料记载,决定哨兵是否有能力到达S级的,并不是他们觉醒时所具有的天赋,而要看他们的潜力。潜力越大,升级越快,越有希望打破人体极限,跃升为S级。
而这条讯息列出的特征,指向的正是姚湛空三人。
如果说,宋磬声的出现只是唤醒了宋汉铭对名利的渴望,那宋磬声身侧的三位哨兵,则让他对权力的欲望开始急速膨胀。
一旦真的有人晋升为S级哨兵,那作为宋磬声的父亲,宋家家主的位置自然非他莫属。可他能想到的事情,宋汉章怎么可能想不到。
比起天赋平庸的弟弟,他这个宋家家主可是实打实凭本事争来的,他不仅眼界比宋汉铭广,就连手段都比宋汉铭残忍。
要么不出手,要出手,就会将后患彻底解决,要不是受宋汉铭的兽魂所制,他或许会在意识到这件事带来的风险时,就会毫不犹豫地杀死宋汉铭。
可他不能。
宋汉铭虽然只是C级哨兵,可他的兽魂却是低劣而卑鄙的寄生蠕虫。
年幼的他们也曾是不同胞的亲生兄弟,他也曾对宋汉铭有过真情,这也让他着了宋汉铭的道,成了被他寄生的宿主。
他怯懦的弟弟一脸无辜地望着他,小声解释自己不是要害他,他只是怕自己被抛弃,所以寄生在了自己哥哥的身上。
寄生蠕虫的确无害,可从此以后,他们双躯一命,宋汉铭死了,他也活不了太久。
宋家偌大一族,他的兄弟数不胜数,有的人死在了竞争关系里,有的人避到国外逃难,剩下的都是些普通的本分人。
唯有宋汉铭利用自己的兽魂,成了唯一一个留在本家,与宋汉章享受同等家主待遇的人。
宋汉铭不是不恨,可他再恨也拿宋汉铭没办法,他不能杀死宋汉铭,也不能坐视他壮大,所以他将宋汉铭找来的资料,递交给了邻国的间谍。
他比大部分人都清楚S级哨兵意味着什么,如果有选择,他绝不可能亲自动手,与S级哨兵结仇。一旦失手,后果绝不是他承受得起的。
可是,一份似是而非的资料并不值得邻国出手,他们更不会因为一个“或许的可能”就越国屠杀古华的哨兵。
想要杀死B级哨兵,多少会闹出一番动静,再者,他们身侧还有个能控制低阶哨兵的A级向导,想在不惊动古华安防的情况下杀死他们,难度颇大,并不划算。
但此时不划算并不代表没有其它机会。
谁都知道哨兵升级时是最脆弱的,而为他们疏导的向导也会浑身乏力。
既然是未来的S级隐患,那就趁他们病要他们命,只要等到一个机会,就可以彻底绝了这个后患。
当今局势看似平稳,可假象的和平之下依旧藏着各国的狼子野心。
古华国水土丰茂,资源丰富,地广人稀,一直是各国眼里的香饽饽,无奈刚刚结束世界大战,各国经济萧条,没钱打仗罢了。
只等缓上一缓,这獠牙就要咬向古华的咽喉了。
如果,古华在此时出现S级哨兵,那在各国休养生息的这几年里,古华也定然会在S级哨兵的带领下蓬勃发展,铸起坚实的防御。
一旦S级哨兵被杀,无异于断送古华国的希望。
宋汉章知道后果。可对他来说,被懦弱无能的弟弟从家主的位置上拉下来,是比死还要痛苦的耻辱,他甚至疯狂到愿意为此赌上国家的前途。
赌赢了,宋磬声死,S级哨兵活。
赌输了也无妨,他死也不会顶着被失败者拉下马的耻辱去死。
宋汉铭仰仗的,无非是宋磬声和姚湛空等人的羁绊。若是没了宋磬声,姚湛空等人即便成了S级,又与他宋汉铭有何关系?
宋汉铭为了避开宋汉章的耳目,兴高采烈地答应了宋磬声搬出去的请求,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好兄长早已站在他背后看穿了一切,甚至先他数步,落下了布局的棋子。
宋汉铭自以为避开了宋汉章的耳目,可宋汉章却早在他的手机里动了手脚,所有拨向他的电话,都会先一步经过宋汉章的手。
谁都知道向导之力会在十八岁时彻底成熟。所以,宋磬声的十八岁,既是他父亲渴盼已久的奇迹降临日,也是宋汉铭防备已久的日子。
他并不是不疼惜宋磬声这个侄儿。
少年时的宋磬声谁看谁喜欢,就连儿孙缘淡薄的宋汉铭也爱将他抱在膝头逗弄。
如果姚湛空只是天资普通的哨兵,那宋磬声依然能做宋汉铭的乖侄儿。
可惜,宋磬声一通电话,彻底撕下宋汉铭最后的温良。
宋磬声第一通电话被宋汉章拦截,第二通拨向宅院的电话,就已经到了宋汉章手里。
宋磬声以为的晋级失败,在宋汉章眼里则是清晰地升级为S的指向,电话一挂,宋汉章抬手便将消息传了出去。
埋伏在附近的杀手闻风而动,在房间内大肆搜查无果后,带走了宋磬声。
消息是宋汉章透露的,可杀手却是别国安排的。电话是宋磬声打的,可接电话的人却是宋汉章的手下。升级用的密室是宋磬声建立的,可这个提议却是宋汉章告诉他的。
这桩惨事,处处有他,也处处无他。
谁会觉得这是场有预谋的谋杀呢?
宋磬声温良无害,三位B级哨兵也低调处事,从不故意挑事惹麻烦。要是谋杀,总得有个目的吧。
可除了宋汉章,还有谁能越过这层层迷雾,知晓这场暗地里筹谋了数年的布局呢?
运气不好罢了。
就连身在局中的宋汉铭都不得不如此承认,况乎自始至终都不知情的姚湛空呢。
而今,局势已明,古华国也已初露峥嵘,只等端了国外那几个参与者的势力,再将时刻沉浸在恐慌里的宋汉章一步步逼死,尘埃就彻底落定了。
而这一切,宋磬声都不必知道。
他们自会扫尾整理,将所有的喧嚣都挡在他身后。
他只要好好活着,做自己想做的就好。
第086章 第 86 章
一墙之隔。
餐厅内是表情冷凝、商议后续行动的裴野鹤和姚湛空, 而休息室里,是沉静的宋磬声和沉默的系统。
“你想和我谈什么呢?”
宋磬声语气温柔,和从前并没有区别。
系统一时迷惑, 分不清究竟是自己多想了, 还是宿主在刻意蒙骗自己。
但它是个简单的系统,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会直接问:“您和叶颂桦聊什么了?您为什么会同意他强行让我下线呢?”
宋磬声笑了笑, 反问道:“你不好奇吗?叶颂桦吵着闹着要见我,见了我又说要让你强行下线, 还要和我签什么契约。我好奇啊, 所以顺水推舟答应了。”
“因为好奇吗?”系统直白道:“您是不是也想和我解除绑定了?”
“为什么?”宋磬声一脸奇怪, “我为什么要和你解除绑定, 我觉得我们合作得很愉快啊。”
“是吗?”系统愣了一下,随即有些脸红,“那可能是我想错了。”
宋磬声耐心而温柔的问它,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为什么会觉得我想和你解除绑定呢?”
这点浮于表面的温柔轻易安抚住了系统, 它诚实道:“我的算法告诉我,您或许对我有所隐瞒。”
“有所隐瞒是正常的。”宋磬声并没有逃避这个话题, “对我来说,主神太强大了,而你又是主神创造出来的,我没有安全感, 自然会对你有多隐瞒。”
系统的注意力被短暂转移, “安全感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种感觉。”宋磬声道:“不同的人对安全感有不同的理解, 有人觉得安全感是依附于强大的人,对我来说, 安全感是握在手里的、切实存在的力量。”
“我懂了,”系统了然道:“您是因为没有能量, 所以才没有安全感。”
宋磬声“扑哧”一笑,嘉奖道:“你说对了。”
“至于你一开始的问题,”宋磬声主动提道:“叶颂桦让你下线的原因,是因为他要说一些你不能听的话。”
系统精神一震,“什么?”
“他想让我和你解除绑定,然后和他联手攻略天命之子。他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知道了我没有道具的事情,所以拿这一点诱惑我,说要帮我攻略。”
系统奇怪道:“不对啊,那他能得到什么呢?”
“活着呀,”宋磬声笑眯眯地说道:“你忘啦?如果被裴野鹤看到记忆,他就会死。但是和我合作就不一样了,他帮我攻略,我阻止裴野鹤伤害他,双赢。”
“那您答应了?”
“没有啊,”宋磬声无辜道:“我和你合作得很愉快,所以我并不想解除绑定,去追寻什么爱情。而且,我为了防止裴野鹤看到他的记忆从而暴露主神,我就让阿湛把他放了。”
最后一句话彻底打消了系统的疑虑。
如果宋磬声真的有其它心思,那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暴露主神的存在,但他没有,他甚至不计前嫌,放走了叶颂桦。
“对不起,”系统诚恳道歉,“我误会了您。”
“没关系,”宋磬声扬起无害的笑容,轻声道:“我说过的呀,我和你,才是唯一的同伴。”
“嗯!”系统重重点头,信心满满道:“您放心,我们一定能顺利完成任务,去更多的世界的!”
去更多世界做牛马吗?
宋磬声扬唇一笑,看似温暖的笑容下面藏着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冰冷。
在姚湛空第一次试探他的时候,他尚且无法违背本心与他上床,遑论换个世界,为了活着去攻略不同的陌生人。
一想到他将和不同的人亲吻□□,他就恶心到想吐。
裴野鹤不是他的同路人,系统也不是。
这条路上,他只有自己。
…………
二十多分钟过去,裴野鹤按捺不住骚动的内心,起身往宋磬声所在的休息室走去。
姚湛空眉心一拧,也跟着站了起来,道:“你去哪?”
“找他。”裴野鹤转身看他,眼含警告,“你已经霸占他那么长时间了,别再试图阻挠我!”
“凭什么?”姚湛空冷声道:“这是声声自己的选择,我没理由让步。要么一起去,要么一个都别去,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吧……”
说到最后一句,姚湛空的声音微微软了下去,多了丝温度与退让,“他心情不好,就别再让他烦心了。”
裴野鹤目露厌恶,“让他烦心?六年不见,你自以为是的本事倒是不退反进。你知道他想要什么吗?你以为他心情不好的时候真想一个人待着吗?你独自霸占他近两月,却连他的一丝信任也换不来,还不够你反思吗?”
说罢,他转身向休息室走去。
姚湛空的手臂抬起又垂下,终究还是什么话都没说,眼睁睁看着他推开了休息室的门。
“阿鹤?”宋磬声有点惊讶,“你怎么来了?”
“来陪你呀。”裴野鹤笑着回答他,抬手将门掩上,隔绝了休息室里所有的声音。
隔着十数米的距离,姚湛空超绝的五感依然能捕捉到宋磬声这声轻呼里的情绪。
虽有惊讶,可更多的是惊喜。
裴野鹤是对的,声声果然是想有人陪在他身边。
姚湛空自嘲一笑,坐回了原位。
他控制着自己不去深想休息室里发生的一切,只机械性地吞咽着食物,借此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裴野鹤和宋磬声永远是最亲密的两个人。
无论何时,无论发生了什么,在他将宋磬声的一言一行奉若圣旨般施行的时候,肆意妄为的裴野鹤却总能先他一步讨得宋磬声的欢心。而他只能像个影子一样,沉默地伫立在他们身后,连上前插话的资格都没有。
可口的食物进入口腔,却像是难咽的糟糠一样堵在他的喉咙,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只生生卡在那里,格外令人难受。
…………
休息室内。
裴野鹤一见宋磬声就亲亲热热地挨了过去,坐到他身边,牵过他的手把玩他的手指。
两个人的手都很漂亮,只是相较于裴野鹤的修长有力,宋磬声的手指更细软一些。
他任由裴野鹤摆弄他的手指,视线却还停留在被关阖的门上,下意识问出一句:“阿湛呢?”
这句话一出口,裴野鹤脸上的笑容就端不住了,他沉了脸色,再也忍不住心里的委屈,“现在坐在你身边的人是我!”
情绪一旦有了泄露的端口,那些苦苦压抑的抱怨就一窝蜂似得涌了上来,裴野鹤想忍也忍不住了。
“这是我们相认的第一天!你有在意过我吗?你知道这几年我是怎么过的吗?你有问过我有没有想你吗?阿湛阿湛阿湛!你在我面前提过多少次姚湛空,你数过吗?你就一点也不在乎我的心情吗?”
“为什么呀声声,”他钳制住宋磬声的手腕,向他压去,将人推倒在床上还不肯罢休,依旧在连声逼问:“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呀?哪怕只是朋友,也不至于如此冷漠吧……”
他吸了吸鼻翼,眼眶说红就红,晶莹的泪珠在冰蓝色的瞳眸里打转,像极了冰山顶上那一汪融化的水。
裴野鹤和姚湛空完全是两个极端。
一个克制守礼,宋磬声眉心一拧,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姚湛空立马就能躲去三米远,非他主动招手绝不靠近。
另一个压根听不懂什么是拒绝,哪怕他明令禁止说自己不愿意,裴野鹤也会缠着他磨着他,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可他们自小相处在一块,如同裴野鹤熟知他的弱点,他也清楚说什么话才能将他的一腔愤懑全堵回去。
“可是你也没有在意过我呀,”宋磬声轻轻偏了下脖颈,将红肿可怖的脓肿暴露在裴野鹤眼皮子底下,一副了然的语气,“你甚至还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对吧?”
“不是的!我……我……”
裴野鹤一脸难堪,紧缚着宋磬声的手也失了力道,他眼神躲闪,就是不敢对上身下仰躺着的人的眼睛。
宋磬声早猜到他不会去问。
倒也不是裴野鹤不在意他,而是他和姚湛空积怨已久,要不是宋磬声一直在中间斡旋,他俩早成了老死不相往来的仇敌。
在裴野鹤眼里,向姚湛空询问宋磬声脖颈处的伤势是怎么回事,不亚于正宫去问小三怎么伺候自己丈夫一样难堪。
再加上其中又有叶颂桦这档子事,一天下来几乎没个闲的时候,裴野鹤心里又抵触,自然不可能轻易问出口。
但管他呢,宋磬声有点无赖地想,事实就是裴野鹤没有去问,那就不算冤枉他。
“你根本就不在乎我。”宋磬声再接再厉地控诉,“你甚至没有认出我,你还掐我,你还想扒了我的皮。”
“我没有……我……”裴野鹤无措地望着他,顷刻间从原告变成了被告。
“你有!”宋磬声立即打断他,将手从他逐渐变松的桎梏中抽离,一把推开了他。
裴野鹤蔫蔫地站着,淡金色的长发像是被主人的情绪影响,光泽都淡了。
他像被罚站的小学生,在离床半步远的地方站着,不抵赖也不承认,长发从他肩头滑落,挡住了宋磬声看向他侧脸的视线。
裴野鹤安静到让他多少有点不适应。
宋磬声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眼神扫去一眼又一眼,开始犹豫究竟是先晾着他还是要去哄一哄。
可他余光里却看到一点晶莹坠地,再细看,便能从地毯上那被泪沾湿的绒毛上得知裴野鹤在哭。
三个人里,裴野鹤是唯一一个会用眼泪要挟他的人。可他以前只是红着眼眶不落泪,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宋磬声看着他那张漂亮的不似凡人的脸就心软,哪舍得真让他掉泪。
可现在,他是真的在哭。
眼泪不再是他牵绊宋磬声的武器,而是他忍了又忍,却又不想再忍的情绪。
“你哭什么?”宋磬声抬手将他的发丝撩去耳后,冰凉顺滑的触感简直像在抚摸极品绸缎。
一旦没了发丝的遮掩,他那张沾着泪的面容便彻底暴露在宋磬声眼里。
宋磬声不是个俗人,他并不爱美色,可裴野鹤是个例外。
倒不是说他比姚湛空好看,而是他这张脸长得太仙了,闭口不言的时候,和画里那云雾间的仙子没什么两样。
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一张脸,为你哭,为你笑,为你剐去一身骄傲任你施为的模样,是个人就拒绝不了。
宋磬声心软了,他不仅心软,心尖甚至像是被羽毛拂过,有些痒,也有些烫。
他轻轻擦拭着裴野鹤的眼泪,低声道:“我都没哭,你倒是哭了。”
“你怎么可以说我不在乎你呢?”裴野鹤伤心地望着他,“我没有认出你,也说了不该说的话,这都是我的错,你想怎么罚我都可以。可是,你怎么能说我不在乎你呢?我在不在意你,你难道不知道吗?”
他的语气又轻又慢,每个字音都写满了心碎,一句句的控诉,在他口中却像哀求。
宋磬声愣了一下,瞬间回想起过去的许多事情,他有些内疚地抿了抿唇,刚想道歉,可又想到裴野鹤这么多年也没去他坟前探望过,歉意便又悄悄散去了。
“好啦,”他跳过这个话题,佯装轻松道:“不要哭啦,再哭就不好看了。”
可百试百灵的话题转移大法不好用了,裴野鹤看他的眼神更加幽怨,“你就只在乎这张脸。”
宋磬声一噎,想否认都找不出说辞。
“可是你就是很好看啊,”他笑了笑,决定换个哄法,“不哭了好不好,我想看你笑。”
“骗人,”裴野鹤哪能不清楚他的心思,“你就是喜欢看我哭,看我为你魂不守舍,看我一次次在你面前丢脸,然后你就开心了。”
“小骗子。”裴野鹤低下头,与他额头相抵,长发随之滑落,拂过宋磬声的侧脸,构建出一个金丝交织的小小的牢笼,“你要是有兽魂,估计也是个小狐狸。”
“为什么?”宋磬声茫然道:“我和阿湛很……”像吗?
“嘘,别提他,”裴野鹤小声道:“我们说好,你在我面前提他一次,我就亲你一次,亲到你什么时候长记性为止。”
“谁跟你说好了?”宋磬声瞪大眼看他,“你倒是提醒我了,今天,马路上,谁允许你亲我了?你是狗吗?你还咬我!”
裴野鹤笑盈盈地说道:“这么多年不见,一时激动,亲一下又怎么了。”
宋磬声正要骂他,就听他语含暧昧道:“又不是没亲过……”
“那是意外!”宋磬声咬牙切齿,抬手去捂他的嘴,“我警告你别乱说啊!”
裴野鹤笑着吻了吻他的掌心,含糊道:“看情况。”
“裴野鹤!”
“在呢。”裴野鹤懒洋洋地答应了一声,占便宜没够一样去舔他的掌心,一看就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宋磬声猛地将手抽离,真的有点生气了,开玩笑可以,但一旦将玩笑往暧昧的方向扯去,他就只想将事情说清楚。
他表情严肃,语气也很认真,“那个吻只是意外,你能懂吗?”
裴野鹤笑不出来了,他努力扯了扯嘴角,好让自己的表情显得不那么紧绷,可是没用,他肆意惯了,根本无法像姚湛空一样将变脸当游戏。
“我懂啊……”裴野鹤看着他,语气异常僵硬,“不就是年少冲动,酒精作祟,兄弟互助,好奇泛滥嘛,对吧?我知道的,意外嘛……”
他越说越奇怪,宋磬声就更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拉扯了,那件事怎么扯也扯不清,越说越暧昧,不提是最好的。
他不再看裴野鹤,只越过他往门口走去,奇怪的是裴野鹤竟然没有跟上来。
他刚将手搭到门锁上,就听裴野鹤哑声道:“我可以把它当作意外,那姚湛空呢?你当我面亲他的那一下,他身上经常沾着的你的味道,这些也都是意外吗?”
宋磬声动作一顿,而后平静地说了两个字,“不是。”
说罢,他就握紧了门锁,刚一使力,腰间就被猛然箍紧,一时间天旋地转,他被迫转身,被裴野鹤顶着腰压向了墙壁。
他后仰着头,极力躲避着他的压迫,可裴野鹤不愿意,他像是掠食的猛兽一样将他牢牢困在身前,一向在他面前示弱讨好的冰蓝色眼眸里尽是令宋磬声陌生的疯狂。
这抹骇人的疯狂惊住了宋磬声,他不敢动了,眼里也染上了清晰可辨的惊惧。
裴野鹤与他之间的距离不过一掌,呼吸都快要交融,自然也看得清他的眼神。那抹惧意像针一样扎进他的心里,痛得他呼吸都快要停了。
裴野鹤无力地闭上了眼睛,禁锢宋磬声的手臂也垂了下去,痛苦道:“对不起……你别怕我……”
第087章 第 87 章
宋磬声惊魂未定, 可裴野鹤的示弱稍稍安了他的心,他松了口气,身体不再紧绷。
“你……”他小心地看着裴野鹤, 试图解释, “阿湛他对我很好,我们一起去了泽罗尔岛, 然后,然后……他向我求婚了, 我答应……”
“别说了!”裴野鹤大吼一声, 一拳砸在墙上, 发出一声巨响。
宋磬声吓了一跳, 立刻闭了嘴。
客厅里魂不守舍的姚湛空听见这一响动,迅速起身冲向休息室,将门拍得“砰砰”作响。
“出什么事了?声声?声声你能听到吗?”姚湛空焦急异常, 提高音量喊话的同时还在不停踹门。
休息室的门一旦锁上, 就只能从里面打开。宋磬声进门的时候虽没上锁,可裴野鹤刚来就锁了门, 不想让姚湛空打扰他们。
“阿鹤……”宋磬声迅速看了眼不断晃动的门,却又不敢动作,怕自己刺激到他。
门板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宋磬声甚至觉得自己靠着的这面墙都在晃。
再拖下去, 说不定会逼得姚湛空兽化, 但他身体不好, 一旦兽化或许又是一场重伤。
宋磬声不再犹豫,当着裴野鹤的面提高声音回了一句:“我没事!阿湛你先在门外等等。”
急切的拍门声停住了, 陷入忧虑的姚湛空一句话就被安抚,他沉默地站在门外, 像守卫的哨兵一样忠诚。
“呵……呵呵……哈哈哈……”
裴野鹤先是一声轻嗤,随后越笑越大声,甚至捂着肚子弓下了腰,可他笑里却满是悲怆,听得宋磬声满脸复杂。
“又是这样,总是这样……”裴野鹤索性卸了力,随意坐在了地毯上,他仰头看着宋磬声,湿漉漉的眼睛流着泪,“为什么你总是不选我呢?以前你选了江凛,现在你又选了姚湛空。”
“那我呢?”他语调颤抖,字不成句,眼里盛满了心碎,“自始至终,我什么都不是,对吗?”
不是的……
宋磬声想要解释,可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解释什么。
他沉默着低头,与裴野鹤破碎而隐带希冀的眼神对视。
数秒过去,那点清晰的希冀在宋磬声的缄默里,如风中残烛般逐渐熄灭,最终只剩灰烬。
“我知道了。”裴野鹤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几个呼吸后,他已经恢复了毫无表情的冷脸,语气冷中带嘲,“你想要的东西,我会给你的,不用担心我拿这个要挟你。”
宋磬声站在原地没动,唯有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抽动了一下。
理智告诉他应该出声拦下裴野鹤,最好再说几句好听的话哄哄他。哪怕只是说出事实,裴野鹤也一定舍不得走。
他可以告诉裴野鹤,他将自己的婚姻视作筹码,视作报答,就是没有看作两心相许的良缘。
可一想到一墙之隔站着的姚湛空,哪怕他听不见自己低声的解释,他也莫名失去了说出这番话的力气。
这样的变化,连他自己都觉得茫然。
可他低头不语的时间没有一分钟也有数十秒,这段时间足够裴野鹤推门离开,可他好像并没有听见开门的声音……
宋磬声下意识抬眸,就见一脸倔强的裴野鹤保持着开门的姿势,手搭在门锁上,却一直没往下拧。
裴野鹤整个人都陷在浓重的自厌与自弃中,几不可察地发着抖。
宋磬声已经将话说得如此直白,可他竟然还是不舍得离开,自尊碎了一地,却远比不上他亲口承认与姚湛空的婚约来得痛苦。
“阿鹤……”宋磬声轻轻叫了他一声,裴野鹤身体一颤,却没回头,“我……”
“我”字说出了口,可半天没下文。
裴野鹤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氛围,颤着手指捏紧了门锁,一声轻响,门开了,人却还停在原地。
宋磬声心头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扯着心脏,他甚至盼着裴野鹤早点做出决断,走也好留也好,总比这样不上不下的窒息来得轻松。
倏忽间,裴野鹤转身向他走来,通红的眼眶一看就是强忍着许多情绪。
宋磬声下意识想躲,可他清楚自己要是躲了,裴野鹤只会疯得更厉害,所以他强自镇定地站在原地,“阿……”鹤。
“唔——”宋磬声瞪大眼眸。
鹤字还没说出口,裴野鹤就强行揽着他的腰吻了下去,他亲得又凶又蛮横,充满了掠夺与发泄,宋磬声刚要推他,唇与唇的间隙里就渗入了眼泪。
裴野鹤一边压着他激烈的索吻,吻到他的舌头都在发疼,一边又绝望地怨他,一遍一遍地说恨他。
没有回应的吻像是落在了一块木头上,他的爱、他的怨、他求而不得的苦与恨,全都像是跌入了无底洞,连个回响都听不到。
裴野鹤终于吻不下去了,他紧紧抱着宋磬声,低头抵在他肩上,哽咽道:“我恨你,我恨你……”
“为什么,为什么永远都不是我,为什么……”他痛苦地喘息着,甚至要不断地深呼吸才能将剩下的话说出口,“明明我才是最了解你的人,我才是和你最亲近的人,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总也不是我!”
裴家是落魄过,不过很快便重复荣光,裴野鹤更是家里的明珠,走到哪里都是万人追捧的存在,他这样骄傲的人,这一生的狼狈都是宋磬声给的。
宋磬声被裴野鹤话里浓烈的情绪感染,他手指蜷起又放松,几乎忍不住要去回抱他,但也只是几乎。
“你就不能骗骗我吗?既然我总是要死的,你就不能假装哄哄我,让我开开心心去死吗?骗我,有那么难吗?”他声音颤抖,凄楚到令人心酸,“你明明知道,你说什么我都会信的。”
“我不想骗你……”宋磬声终于开了口,“起码在这件事上,我不想撒谎。”
“为什么?”裴野鹤抬起头看他,眼里写满了不得答案不罢休的执拗。
“……我不知道。”
宋磬声看上去平静,可内心深处的起伏不比裴野鹤少。
裴野鹤说得没错,他们两个是最亲密的同伴。他少年时候所有的荒唐事,都是裴野鹤陪着他做的,他青春里所有的颜色,基本都是裴野鹤给的。
他性格孤僻,不爱社交,生活里更是懒散,非必要绝不出门,生活圈小得可怜。除了姚湛空三人,他压根没有朋友。若非要找一人喜欢,他最该喜欢的人也应该是裴野鹤才对。
可什么是爱?什么又是喜欢?
他和姚湛空三人认识得太早,又相处得太久,点点滴滴早已汇入他的生活,扎根至他的骨血,模糊了爱情原本分明的界限。
他们似亲似友似伴侣,什么都可以是,但细细分辨下来,却又什么都不是。
爱情是种奇怪的东西,它不会随着时间累积,也不会因为互相了解就萌芽。有些人哪怕有一万次擦肩都不见得能换来一个回眸,可有的人,只需一眼,便是此生情衷。
前者,是宋磬声于他的三位哨兵。
而后者,是三位哨兵之于他。
“就当以前的一切都是意外吧。”裴野鹤的视线落在宋磬声的唇上,凶狠的眼神在湿漉漉的蓝眼睛下毫无说服力,“但马路上的吻不是,刚才的吻也不是,你和我之间的一切,不是意外两个字就能说尽的。”
宋磬声抬眸看他,眼神很是复杂。
在他死去的那六年里,裴野鹤千万次地想听他再说一句话,可等他们真的见了面,他不过迟了两个月,这张被他肖想过千万次的唇,却总是在说剜他心的话。
“声声……”裴野鹤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像是怕自己后悔一样,在宋磬声开口前迅速说完了一切,“三个月,我只要三个月。我等你处理好和姚湛空的关系,然后你陪我三个月,我把命给你。”
话音刚落,他就逃也似地向门外冲去。
大开的门随着惯性重重撞向墙壁,却又在防撞条的反弹下折向门内。
休息室的门即将关闭,却横空插来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姚湛空缓步入内。
他依旧什么也没说,更什么都没问,只走到宋磬声身前蹲下,轻轻牵住了他垂在身侧的蜷起的手指。
“后厨刚刚做来一道甜品,还记得吗?就是你端给我的草莓香草冰淇淋,我带你去尝尝好不好?你一整天都没吃过东西了。”
宋磬声问:“是许副主厨做的吗?”
“嗯。”姚湛空笑了笑,知道他是同意了。他起身牵着宋磬声向外走去,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给他留足了空间。
甜品不过是道幌子,他只是想将宋磬声带出那间屋子,再让他吃些东西罢了。
餐桌上的食物尚温,气氛却远不如之前和谐,寂静的餐桌上,只有偶尔响起的轻微的瓷器碰撞的声音。
宋磬声食不知味地用完这一餐,轻声道:“我们回家吧。”
他们的家不是姚园,而是那间有小猫咪的房间。
“好。”姚湛空心中柔软,因裴野鹤而起的嫉恨与痛苦,尽数抚平在宋磬声这简短的五个字里。
车辆疾驰而过,宋磬声在副驾驶上怔坐着,什么时候到小区的都不知道。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多到他脑子都成了一团爆炸的浆糊,晕晕乎乎的,让他只想睡觉。
电梯很快运行至十三楼。
姚湛空先一步走出,随即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对门,微微拧起眉心。
宋磬声毫无察觉,在他身后催促,“我好困……”
“已经到啦,回家就可以休息了。”姚湛空笑着哄他,可手臂却牢牢环在他腰上,像是在对暗处的眼睛宣誓主权。
第088章 第 88 章
长夜漫漫, 有人拥着心爱之人入睡,也有人躺在床上孤枕难眠。
裴野鹤不仅睡不着,还在不受控制地想宋磬声现在在做什么。
他自己说得离开, 可却没回老宅, 而是先宋磬声一步回了小区。
电梯一响,他就像做贼一样猫腰过去看监控, 可等他亲眼看到宋磬声和揽着他的姚湛空一起回来,情绪又成了即将喷发的火山。
一想到他们此时就睡在同一间屋子里, 他的心头就止不住地蹿火。妒火熊熊燃烧, 烧得他心如火燎, 别说睡觉了, 他恨不得现在就去隔壁将姚湛空从屋子里拽出来。
时间已从月上柳梢行至天光初亮。
裴野鹤一夜未眠,眼带血丝,满脸憔悴。宋磬声倒是一夜好眠, 甚至先姚湛空一步醒来, 悄悄下床洗漱去了。
他动作很轻,可姚湛空却醒了。
但他格外眷恋这样的好时光, 所以醒了也不想起床,只转身躺到宋磬声睡过的地方。
耳边是宋磬声洗漱时轻微的响动,身下是沾满他气息的被窝,姚湛空在这样的环境里闭着眼假寐, 脸上的神情温柔又放松。
宋磬声从浴室出来的时候, 往床上看了一眼, 正对上姚湛空睁开的眼睛。
卧室里光线很暗,他金色的兽瞳出现了和动物一样的自发光现象, 黑色的瞳仁扩散至圆形,散发着淡淡的微光, 看上去有一种不属于人类的美感。
宋磬声刚洗漱完,全身洋溢着极淡的薄荷味,在看见姚湛空苏醒的刹那,他面无表情的脸上蓦地浮现一抹笑容。
姚湛空将这一切看得分明,他的心因为宋磬声下意识的反应软成了一腔春水,非但不想起床,还将靠近床边的宋磬声拉进了怀里。
宋磬声乖巧地缩进他怀里,伸出胳膊环住了姚湛空的脖颈。
或许是近日里养成的习惯,又或许是独自生活了九年所以留下了创伤,复活后的他很喜欢这种不带狎昵意味的肢体接触。
又因为姚湛空是他第一个接触的人,所以这份依恋自然也落到了他头上。
姚湛空吻了吻他的额头,轻声道:“今天陪我出席新品发布会,好不好?”
“好。”宋磬声点了点头,有点好奇,“这种场合不是很正式吗?也需要男伴吗?”
“男伴倒是不需要,”姚湛空捏了捏他的鼻尖,“但你是家属,自然要出场做见证。”
宋磬声倒是没多在意,随意答应了下来,以为和普通晚宴的规模差不多。
可当他吃过早饭就被姚湛空送去康斯坦丝的造型室后,他才隐隐意识到,这场发布会或许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上午九点半,位于姚氏顶层的大厅罕见开放,无数商政名流蜂拥而至,胸前挂着工作证的记者也都是赫赫有名的权威报道。
所有人的脸色都异常肃穆,他们不像是来参加发布会的,倒像是来做什么历史见证官的。
这样的气氛影响到了宋磬声,他紧张地退了两步,缩回了办公室,“好多人。”
姚湛空却拖住他的后背,目带鼓励,声音充满了安抚意味,“不用紧张,来,和我一起。”
他垂手牵住宋磬声,带着他一步步走上纯黑色的丝绒地毯,迈向万人瞩目的展台。
宋磬声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合,下意识想要退缩,可姚湛空不许。
自他表明身份后,姚湛空头一回表现得如此坚持,甚至堪称强硬地牵着他走上展台。
灯光一打,身后数十米宽的荧屏亮起,第一个浮现的不是姚氏的图标,而是古华的国徽与国旗。
在万人瞩目之下,宋磬声的手心渗出了汗水,可因为牵着他的人是姚湛空,略有慌乱的心跳又渐渐稳住了。
今日的发布会有些特殊,所以姚湛空是唯一的主讲,也是全程的场控。
他站在几十米宽的展台上,一人撑起整场,浑然天成的矜贵与儒雅让他仅仅只是站在那里,便成了全场目光的焦点。
今天的发布会非常重要,它不仅代表着姚氏的跃进,更意味着古华的硬科技又上了一个台阶。
硬科技代表了一个国家最核心的竞争力,但数百年来,古华的硬科技一直弱于邻国,同时也一直在遭受他国的科技封锁与遏制。
直至今日,直至姚湛空以超绝的眼光与能力,筛选、投资、组建起了数支研究团队,投入数千亿资金,才终于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打破了古华数百年来的科技弱项。
真正的科研成果早已经过军政领导的核验,也已经初步投入了市场。今天这场发布会只是一个证明,一个表彰,一个古华终于从别国手里夺回了自己的命脉的宣告。
数项科研成果一一被端上展桌,部分可以公布的科研数据也随之滚动在身后的大屏幕上,一组又一组的科研人员站上了展台,由三个变成六个,由六个变成十个……
他们安静地站在大屏幕前,脸上是坐了数年冷板凳后终于摘得桂冠的骄傲与自豪。
台上的姚湛空语气和缓而平稳,却轻而易举带动了整个会场的氛围。明明只是普通的产品介绍,可台下众人就是会随着他的声音回忆起古华那被欺压的百年历史。
台下掌声雷动,期间夹杂着不明显的啜泣,台上主要研究人员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可没人抬手去擦,大家都挺直了后背,如同身上承载着古华数千年的脊梁。
宋磬声怔住了。
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姚湛空,光芒万丈到和他记忆里的小狐狸判若两人。
可处在万人瞩目下的姚湛空,却又一直未曾放开他的手,他姿态潇洒,语气从容,以一己之力让这场意义非凡的发布会完美结束。
最后,便是谢幕。
数千名科研人员分数行站在宽大的荧屏前,提前排演过的队形整齐划一,而站在最前面的,是姚湛空与宋磬声。
宋磬声微弱的抗拒被扼杀在姚湛空坚定的步伐里,他牵着宋磬声站在人群前,与他并肩站立,在世界瞩目的镜头下深深鞠了一躬。
宋磬声自始至终一言未发。
可他是什么身份,在姚湛空心里又是什么地位,尽数彰显在这齐肩的躬身下,无须再用言语证明。
今天过去,姚氏的名号将响彻世界,与此同时,世人也将知道,姚氏总裁身侧的位置,早已经有了属于他的主人。
…………
发布会结束,可人潮却未散去,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意犹未尽地讨论着会上的内容。
偶尔有人八卦起姚总身侧那位貌美的少年。但因为姚湛空宣示主权的方式太过光明,所在的场合又如此肃穆,因此,即便有人提起宋磬声,也是祝福多于轻视,好奇多过窥私。
宋磬声在第一时间就退了场,哪怕姚湛空握紧了他的手,他也猛地挣脱开,躲开人群溜进了洗手间。
姚湛空浅笑着回绝了记者私下的提问,刚一转头便脸色大变,匆匆追了过去。
他刚推开洗手间的门,就看到在水龙头下心不在焉地洗手的宋磬声。
“声声……”前一刻的焦点人物,此时却面带隐忧,堪称小心地靠近了宋磬声,不安道:“你不开心了吗?”
他死后,宋磬声总要有一个接手姚氏的身份,这是最好、也最具说服力的场合。
他有私心却又矛盾,既不想让婚约绑住宋磬声的未来,又想以另一种方式宣告他与自己的关系。
“我……”他站在原地,为宋磬声毫不掩饰的抗拒而感到无措,“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澄清的,我可以……”
“不是因为这个。”宋磬声笑了笑,轻声道:“我只是觉得,我没资格站在那些人前面,与他们一同接受嘉奖与荣誉。”
这是姚湛空的成果,也是他身后那些科研人员的成果,但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可以在台下大方接受姚湛空的官宣,甚至为他和他身后的数个团队而感到自豪。可他不能接受自己作为一个附庸、一个挂件站在姚湛空身边,站在那些科研人员身前。
听闻原因,姚湛空终于松了口气,他浅笑着擦干宋磬声手上的水,问他:“那你觉得我有资格吗?”
“当然。”宋磬声抬眸看他,认真道:“没有人比你更有资格站在那里。”
“这就是了。”姚湛空抓着他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与他对视的目光很虔诚,“我的一切都是你的。财富、荣誉、生命,都属于你。声声,你可以试着把我和你看作一个整体。”
宋磬声避开他的目光,茫然道:“可是……我凭什么呢?”
他几乎想象得到其他人对他会有怎样的评价,貌美的无名氏、幸运的花瓶、甚至连向导都不是的普通人……
姚湛空愣住了。
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或许是自相识起,宋磬声就在他的生命里占据了高位,他只怕自己不够好,只怕自己配不上,却从没想过有一天会从宋磬声的口中听到这句“我凭什么”。
恍然间,他耳边响起江凛曾说过的话。
江凛说,他爱宋磬声的方式,就像是侍卫守护着王子,不敢逾距,不敢靠近,永远都在以仰望的姿势将他保护在温室里,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但声声是人,不是植物,植物只需要阳光与雨露,可人却要经历风吹雨打才能长成自己的模样。过于全面的保护,看似是溺爱,实则会将他宠废。
他只想过如何让宋磬声顺利且富有的度过余生,却从未想过将他推至人前,承受外界的一切。
但这只是他的想法,不是宋磬声的。
爱一个人,就该以他想要的方式去爱他。姚湛空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可惜,他现在才了解宋磬声想要被爱的方式。
他的小王子不是玻璃罩里的娇花,是柔软且坚韧的,有自己追求的国王。
姚湛空摸了摸他的发梢,温柔地望着他,道:“这才是你选择江凛的理由,对吗?”
不是因为喜欢,也不是因为向哨的契合度,而是因为江凛可以带他去过他想要的生活。
他忽然想起宋磬声在办公室里为他包扎伤口的情景。不管是纱布的缠绕,还是收口处的利落干净,无一不透露出他的熟稔与专业。
向来疲懒,琴棋书画样样都应付了事的人,唯独在学前线上的枪支弹药和医疗急救时最有精神。
原来宋磬声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只是他没察觉罢了。
宋磬声眼底划过一丝惊讶,他有一瞬犹豫,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江凛找我聊的时候,我的确动心了,但那不是我的最终决定,我自己也没答案,所以才想在旅行后再做决定。”
可是,那一瞬的动心,就足以说明许多事了。
第089章 第 89 章
姚湛空正要再说, 门却被再次推开。
身材修长,面容绝尘的男人走了进来,他像是没看到正站立在一旁的两个人一样, 只自顾自地低头洗手。
来人是裴野鹤。
这样的场合, 自然要有政界大佬前来做见证,裴家这位年轻的首席再合适不过。
换句话说, 姚湛空官宣的时候,裴野鹤就在现场。
水声哗啦作响, 白皙的手指在水中搅动, 雅黑色的手杖斜靠在洗漱池上, 剪裁考究的礼服包裹着他修长俊挺的身形, 长至半腰的长发用一枚镶嵌着黑宝石的发环束成一束,低低垂在身后。
他既不说话也不走,只专心致志地盯着自己的手, 像是全世界只有洗手这件事最重要一样。
还是宋磬声出声打破了沉默, “阿鹤,你吃饭了吗?”
“没。”裴野鹤漫不经心地抬头, 无视姚湛空拧紧的眉心,只看着宋磬声道:“怎么,你要请我吃?”
宋磬声抬手看了下时间,已经快一点了, 都已经过了饭点了, 他刚要点头, 裴野鹤却是一声冷笑。
宋磬声循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一眼就发现他是在为姚湛空的腕表而不满。
腕表又怎么了?
他仔细一看, 才发现自己和姚湛空戴的是同款,不过表盘大小略有差别, 乍一看倒像是情侣款。
宋磬声并不会在衣着服装上花心思,衣服配饰也都是姚湛空给什么他穿什么,要不是裴野鹤这一声冷笑,他怕是直到摘下腕表都察觉不到姚湛空的小心思。
裴野鹤与姚湛空四目相对,洗手间里的紧张气氛一触即发,宋磬声置身其中,甚至能听见噼里啪啦的闪电声。
“吃饭吧吃饭吧,”他从中打圆场,“阿湛你想吃什么?阿鹤你……”
“砰!”的一声,被排在第二的裴野鹤已经负气摔门走了。
雅黑色的手杖纤细而精致,握手处被雕成鹤首的形状,黑鹤上那两枚鲜艳欲滴的红宝石更是显眼,此刻却被主人抛弃,孤零零地靠在洗漱台上。
“走吧,吃饭。”姚湛空愉悦地笑了,他牵住宋磬声的手,也不再提江凛的事,只问他有没有想吃的东西。
宋磬声摇了摇头,道:“你安排吧。”
临走时,他倒是带上了被裴野鹤遗落的手杖。
随意解决了午餐后,下午又开始办公。
不知道是不是他多想,宋磬声总觉得这段时间的姚湛空比以前更忙了,能压缩的事情都压缩到了一起,能今天处理的就绝不拖到明天。
他隐隐觉得姚湛空是不是在布置自己的身后事,可看他平静的面色,又像是他多想了。
这一下午,姚湛空不是在接电话,就是在接电话的路上,到了最后,他担心打扰到宋磬声,甚至动了出门坐在秘书处办公的想法。
宋磬声无奈地拉住他,“哪有这样的?你出去工作,我在你办公室睡觉,不奇怪吗?”
“奇怪又怎样?”姚湛空理所当然道:“没人会说什么的。”
“但我不想,我不觉得是打扰,”宋磬声扯着他的袖子让他坐回原位,笑道:“我想和你呆在一起。”
姚湛空耳廓一红,倒是真的坐了回去。
…………
时至夜深,宋磬声正窝在姚湛空怀里睡得正沉,门口却突然传来一点轻微的响动。
姚湛空倏然睁眼,不过眨眼功夫,眼神就变得清明。
他轻轻抬起宋磬声的头,轻声回应着他因被打扰而呢喃出的梦话,等将胳膊抽走,他又在宋磬声额间落了个吻,帮他盖好被子才离开卧室。
珍珠趁着门开轻巧地钻进了卧室,轻轻跃上了床,熟门熟路地蹭到了宋磬声怀里。
把它弄走势必要吵醒宋磬声,姚湛空看了它两眼,到底还是随他去了。
他将门掩上,走过玄关。
大门一开,楼道里赫然是面壁一样站在过道里的裴野鹤。
他没有吸烟的习惯,再烦闷也找不到东西排解,只抱臂站着,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墙根。
姚湛空问道:“有事?”
裴野鹤看似无意地抬头,视线却从他身侧看向屋内,想找点宋磬声的痕迹,但姚湛空动作更快,他刚一抬头,门就被阖上了。
裴野鹤心中失望,精神更加低落,他恹恹垂头,道:“有,是正事。”
姚湛空偏过头点了支香烟,白烟一散,他的声音越发低沉,“你说。”
裴野鹤道:“你送来的人我已经全部拷问过了。但是,刚刚从境外传来消息,涅利弗在四个小时前已经死了。”
姚湛空抽烟的动作一顿,脸色有点难看,“怎么死的?”
“仇杀。他的儿子和女儿都被丢进了鳄鱼池,八十六岁的父亲被活剐,据说扛了七刀就死了,情妇和情夫都被卖了,两个兄弟也被屠了满门。与他有关的六十二个人,两条黑背犬,没一个活口。”
姚湛空继续问:“他本人呢?”
“害怕受刑,逃亡路上持枪自杀了。”
简短一句话,却一句带过了六十二条人命,可裴野鹤犹不解恨,他甚至觉得这种死法太便宜他了。
裴野鹤的手并不干净。
他是从督察营一路爬到古华国监察首席的位置的,这里面的腌臜多了去了。这点手段,旁人听了怕是要做噩梦,可他却不以为然,恨不得亲自剥了涅利弗的皮。
当年,江凛杀了七个人,里面有四个真凶,三个替死鬼。
被顶替的人之一,就是佛罗德的顶尖杀手——霄鹰,涅利弗。另外两个,则是这届雅蒂兰斯元首的走狗。
那两只走狗早已被姚湛空解决掉,涅利弗所在的杀手组织也早被他清巢。
可涅利弗逃命本事一绝。自从暗杀失败,且得知自己的任务目标成功晋级成了S,他就数次换脸,多次改名,从不在固定地方停留。
可人活着总会留下痕迹,就在裴野鹤拷问姚湛空送来的与涅利弗有关的人时,他的线报也送来了涅利弗的最新消息。
姚湛空单手弹开便携烟灰盒,手指一抖,烟灰落尽,脸上的表情很淡,“消息可靠吗?”
“已经在做毛发检测了,尸体还在空运,落地后我会亲自核验一遍。”
涅利弗已死,复仇却刚完成一半。
没能亲手复仇,这让裴野鹤的表情有些狰狞,他指尖用力一碾,语气阴狠道:“雅蒂兰斯的元首,也是时候赔命了。”
走狗死一万次也没用,真正的始作俑者不死,仇恨就不可能消解。
成立二百余年的杀手组织,再强大也不过是个组织,可想解决一届国家的元首就不是那么简单了,一个不慎就有可能牵扯到外交,为古华招来麻烦。
这也是姚湛空蛰伏这么多年,一直未能成功报仇的原因。
而如今,正是雅蒂兰斯换届的时候,其余候选人也都在紧紧盯着他。姚湛空手里又掌握了不少资料和暗线,裴野鹤只要顺着他的线往上摸,就能将他彻底拉下马。
一个落马、且丑闻缠身的前任元首,无论哪一支势力,都能让他死千次百次,再无翻身的机会。
“名单我已经看过了,”裴野鹤眼含轻嘲,讽刺道:“你这几年倒是一点没闲着。”
有了姚湛空送来的这份名单,他动身去雅蒂兰斯之后,几乎不用布置人手,只需顺着他安排好的线往下走,就能将多活了六年的人彻底送入地狱。
姚湛空坦然笑纳,淡道:“过奖。”
该说的说完了,气氛一时陷入冷凝。
不过也不奇怪,他们两个本来也无话可说,要不是事情与宋磬声有关,他们或许这辈子也不会如此平静的对话。
第二支烟很快燃尽,姚湛空正要进门,却听裴野鹤在他身后哑声道:“这几天,照顾好他。”
姚湛空眉心微拧,厌烦与不耐同时涌上心头,可他到底比裴野鹤能忍,没和他起争执。
“在去雅蒂兰斯之前,我会去找言听一趟。”
姚湛空开门的动作一顿,随即转头看他,挑眉道:“你确定?”
“怎么?”裴野鹤冷笑道:“想死还不能死个明白吗?”
姚湛空耸了耸肩,无所谓道:“你随意。我只是想提醒你,声声不让你看叶颂桦的记忆,就代表他并不想让我们知道所有的事情。但你非要这么做,我也不会阻止。”
“是吗?”裴野鹤一脸挑衅,“那就试试,是我走对了棋,还是你落对了子。”
姚湛空淡笑一声,推门而入,压根没将他放在心上。
只有裴野鹤这种独守空房的人,才会将时间浪费在无用的意气之争上,而他家里有人,少吵架,就能多抱人,这笔买卖他还是会做的。
大门一关,裴野鹤强撑着的倨傲立即垮了下来。
姚湛空刚出来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如果不是抱着人睡了半宿,他不可能全身都是宋磬声的味道。
妒恨让他几度失去理智,全靠着在心里默念那属于他的三个月,才能勉强控制住自己。
没关系的,他在心底劝慰自己。
好歹还有三个月呢,等此间事了,他有的是时间和宋磬声相处。到时候,他一定要带着宋磬声躲得远远的,躲到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度过独属于他们的三个月。
裴野鹤大口大口地深呼吸,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去看对面这扇门,不去深想姚湛空进门后又会对宋磬声做什么。
他在门口深呼吸了数次,才终于控制住了自己。他按下电梯,离开了这吸引他却又令他畏惧的地方。
姚湛空还未踏入卧室,就已经从宋磬声的呼吸频率中听出他醒来的事实。
他推门而入,就见宋磬声在一片漆黑中睁眼望着天花板,眼神清明,一看就是醒来很久了。
“是我吵醒你了吗?”姚湛空轻轻阖上卧室门,坐在了床边,伸手去摸他的头发,“还是珍珠吵到你了?”
“都不是。”宋磬声平静道:“只是忽然想到一些事,所以睡不着了。”
姚湛空本来想笑着问他,想到什么了。
可宋磬声的声音太平静了,甚至平静到了堪称冷漠的地步。
他的心突然一颤,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是……出什么事了吗?还是做噩梦了?”
宋磬声从床上坐起,动作轻柔地摸着珍珠柔顺的毛发,低声道:“没有,只是些小事。”
姚湛空想去看他的表情,可宋磬声一直低着头,他什么也看不到。
“阿鹤呢?”宋磬声问。
姚湛空直觉宋磬声的异样与裴野鹤有关,可他一时半刻也想不出这其中的关联,只好谨慎道:“出了点事,他可能要离开古华,去雅蒂兰斯呆一段时间。”
“这样啊……”
宋磬声语调淡淡地,听得姚湛空心头一阵赛过一阵的恐慌,他伸手去牵宋磬声的手,牵倒是牵住了,但这点接触却不足以消弭他心底的不安。
他刚想问些什么,宋磬声却先他一步将珍珠送了过来,“你抱它去客厅吧,时间还早,还能睡个回笼觉呢。”
他一个指令,姚湛空就一个动作。
猫是抱出去了,可他回来的时候,宋磬声已经背对着他躺下来了。
这是个很明显地、充满抗拒的姿态。
姚湛空在床前僵立数秒,最终还是轻轻躺在他身侧,并没有强行去抱他。
短短十数分钟并不足以发生什么,这间屋子里也没有任何人来过,宋磬声只是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他好像并不需要攻略姚湛空了。
珍珠往他怀里拱的时候,他就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不过抱着珍珠调整了个睡姿的功夫,他就睡不着了。
一开始,他只是想到姚湛空在发布会上的那一幕,继而联想到整个姚氏对古华的意义。
他学过金融,哪怕只是半吊子,但他起码完完整整地上过好几学期的课,他知道经济对一个国家意味着什么,他更清楚一个规模堪称恢弘的企业能保住多少人的生计。
他难以自控地联想到姚湛空的死将会带来的后果。
所以,他开始犹豫。
但这点犹豫只存在了短短一秒。
短到他没来得及思考自己要不要做一个圣父的时候,他就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叶颂桦和他谈判的时候就说过,他只要一半力量,哪怕只继承姚湛空一半的力量,也足够他脱离小世界,成为新的天命之子。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只需要攻略一个人就可以了?
一直以来,他都活在主神的控制下,思维里难免留下一定要攻略三个人才算完成任务的烙印,这甚至让他在听到叶颂桦那段话时,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但现在想起也不晚。
如果叶颂桦所言不虚,那他只需要在裴野鹤和姚湛空里选一个人就好了。
至于江凛,如果不是攻略需要,他压根不会再见他。既然江凛自他死后就消失了,那就永远消失下去吧,没有在他的过去里停留的人,也不必出现在他的未来里。
可是,裴野鹤与姚湛空,选谁呢?
他并不是生意人,但他还是习惯将一切都算清楚。
他当时为他们去死,并不是因为他蠢,也不仅仅是因为他将爱看得太重,最重要的原因,是当时的他们值得自己这么做。
三位哨兵数年的陪伴与付出不是作伪,他是真的享受到了足以令他付出生命的爱与呵护。
同样,他现在想要他们的命,他也会明码标价,像答应姚湛空的求婚一样,给出能令他们心甘情愿的代价。
姚湛空想要的,他并不一定给得起。
但如果那个人是裴野鹤,倒是有商量的余地。
一砝对一码,不亏不欠,才能给故事划上终点。
第090章 第 90 章
时至晚秋, 帝都的天气彻底冷了下去,霏霏细雨连成线似的往下坠,隔着车窗都能嗅到那股寒凉的潮气。
宋磬声默不作声地坐在副驾驶上, 静看着雨刷器来回晃动, 车内的气氛比车窗外连绵的阴雨更沉闷。
他们之间从未有过这样的氛围,前期的试探也好, 后期的脉脉温情也罢,宋磬声都没有像今天这样, 浑身写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好像从昨夜起, 他就像突然变了个人一样, 将自己彻底划出了他的世界。
姚湛空攥紧方向盘, 指尖因用力而发白,娇气的真皮套也多了几道刮痕。
他本该驱车前往姚氏主持会议,可宋磬声的异样让他的理智岌岌可危, 他甚至想不管不顾地抛下一切, 将车拐到无人的地方逼他说出一切实情。
他头一回觉得或许裴野鹤才是正确的。宋磬声就像一只藏在蚌壳里的珍珠,要不是旁人撬动, 他是不可能主动露头的。
可最终,他还是深吸一口气,压抑着情绪,没有打破这岌岌可危的表面的和平。
绿灯亮起, 身后的车辆响起催促意味的鸣笛, 姚湛空这才回神, 驱车驶过路口。
宋磬声始终沉默低头,不发一言。
他不是刻意摆出这副冷漠姿态的, 他更不是觉得姚湛空没用了就将他踢开,他只是恢复到了他本来该有的样子。
他并不是一个有着浓烈爱恨或者报复欲的人, 支撑他走到今天的,说是恨,更多的其实是活下去的动力。
如果没有系统的强制攻略,他只会带着自己对姚湛空的恨与不解,远离他,放弃他,去到没有他的地方生活。
一开始,他对姚湛空的确是有恨的。
但人只要活着,情感就是动态的,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恨在姚湛空给与他的爱里逐渐消解了,但这并不代表他原谅了这一切,他只是接受了命运的无常。
可现在的他已经有了新的选择,他可以放弃并远离姚湛空,连同被放弃的,是他生命里与姚湛空有关的一切。
结束了。
他想。
等裴野鹤回来,他会和他谈谈这笔交易的报酬与代价,如果达成合约,那他的余生,将不会再和姚湛空扯上一丁点关系。
平缓行驶的车辆拐入停车场,宋磬声抬手去开车门,却听“滴滴”一声响,车辆被锁住了。
宋磬声搭在车锁上的手一僵,可人却没有转头。
姚湛空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垂着头,黑色的碎发散落,遮去了他晦暗不明的眼神,“你答应过我的事,还作数吗?”
宋磬声声线紧绷,略有点紧张,“什么?”
“在泽罗尔岛上的时候,我问你‘会不会永远陪在我身边’。你答应我的,还做数吗?”
他最终还是问了。
但他永远不会像裴野鹤那样豁得出去,他就算问,也只敢为自己讨一个底线。只要宋磬声还愿意留在他身边,那余下的,他都可以不去求。
宋磬声低声道:“我没答应你。”
车内立时变得极度安静,姚湛空猛然回头盯着他,粗重的呼吸异常明显,手臂上精悍的肌肉绷起,将剪裁高级的西服彻底撑起,充满了摄人的压迫感。
宋磬声深吸一口气,坐正身体,回头望他,清明而冷静的眼神却莫名让姚湛空通体冰寒,他强调道:“我没答应你,我只是说‘这取决于你’。”
他勾了勾唇,眼神却毫无波动,“你有用的时候,我自然会在你身边,可是现在,你没用了。”
“我有用的,”姚湛空急切地剖白道:“我可以为你去死,真的,现在就可以!”
“不用了,”宋磬声没有回避他的眼神,语气很淡也很轻,甚至带了点安抚意味,“去过你的生活吧阿湛,我和你的缘分,其实早在我死的时候就断了。你也已经做过决定了不是吗?你放弃了我,选择了新的生活,而现在,你只需要按照你原本的计划往下走就好。”
“不是的!”姚湛空急切地去抓他的手,可这一次,宋磬声却坚定而用力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我本来打算等阿鹤回来之后再和你谈的,但你既然问了,我觉得早点把话说开也挺好的。”
宋磬声淡淡一笑,彻底宣判了姚湛空的死刑,“阿湛,不管你怎么想,可在我眼里,从这一刻起,你我之间彻底结束了。”
“我不允许!”姚湛空低吼一声,一把攥住他的手,力气大到整只手都在抖,“为什么是他?我不可以吗?如果你只需要一个人,他能做到的我也可以做到!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做错了什么你可以说,我改,我都可以改,你别这样……”
话到最后,语调颤抖,几近哀求。
可宋磬声只是无动于衷地看着他,然后轻轻摇了摇头,他一字未说,可不容置喙地态度却如此明显。
“为什么……”姚湛空心脏紧缩,巨大地刺激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甚至觉得这只是场未醒的噩梦。因为宋磬声昨夜的态度太过冷漠,所以他才会在梦里梦到这一幕。
可他时刻清醒的意识却冷静而残酷地击破了他的幻想,这不是梦,这的确是真的。
他好不容易重得的珍宝,不要他了。
他茫然地看着宋磬声那双清明而漂亮的眼睛,渴望从那双眼里找出一个答案,可宋磬声只是静静地回望着他,温柔的表象下是不可能被撼动的坚决。
姚湛空的手一直在抖,渐渐地,他全身都开始发颤,宋磬声的眼神像是一柄能将他凌纯的钝刀,刀刀不见血,却划得他皮开肉绽,痛不欲生。
是他挑起的话头,也是他想要一个答案。可当宋磬声真的将一切说出口,承受不住的那个人却变成了他自己。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在眼泪掉下来之前,他仓惶地低头,不想让宋磬声看见自己的狼狈。
可当他低头泪落,逐渐清晰的视线里却出现宋磬声被他捏到青白发紫的手。
姚湛空倏地瞪大眼睛,哽咽的喉咙挤不出半句道歉的话,僵硬的身体甚至像失了控一样不听使唤,任他怎么控制自己,就是无法放松紧紧桎梏住宋磬声的力气。
他宛如困兽般弓腰低吼一声,后背的兽魂闪出断断续续的暗芒,姚湛空是刻意催动了哨兵之力,才重新夺回身体的控制权,放开了铁钳般的手。
“对……对不起……”他沙哑地道着歉,失控的身体让他不敢贸然触碰宋磬声,只能瑟缩到驾驶座拐角,浑身颤抖的模样像是犯了癫痫的病人。
“阿湛……”宋磬声为他狼狈的模样感到心软,尤其是看过他在人前发扬蹈厉的模样,他就更不愿见到这样窘迫的姚湛空。
心软是本能,但宋磬声从不会为一时的情绪改变自己的决定,相反,正因为看到这样的姚湛空,他内心的想法更坚定了。
长痛不如短痛,他不恨他,自然也没必要折磨他。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他不会因为姚湛空的痛苦而兴奋,更不会因为他的痛苦就改变自己的决定。
既然左右都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何必多纠缠一星期,徒添烦恼呢。
“既然话已经说开了,那我们以后也不要再见面了,我会暂时住在那间房子里,等阿鹤回来,我会和他商议新的去处。”
“不……”听着他语气平静的安排,姚湛空难受地蜷缩起来,虚弱地为自己争取最后的希望,“先,先不要这么快做决定,好吗?裴野鹤至少一周后才会回来,这一周,这一周先和我在一起,好不好……就一周,先不要这么快做决定,别这么快……”
宋磬声回避般地躲开了他祈求的视线。
如裴野鹤所说,他的确喜欢看他在自己面前掉眼泪的模样,那会让他从心里产生被爱的满足感。
但裴野鹤和姚湛空不一样。
裴野鹤是个极度情绪化的人,他的眼泪来来去去,只有几分钟功夫,前脚要和他老死不相往来,后脚又能舔着脸贴在他身上,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而姚湛空不仅很少掉泪,他甚至极少表现出明显的情绪。所以,他的眼泪是克制的,也是沉重的,甚至让宋磬声产生无力面对,也无法承担的感觉。
“多一个星期,无非是多一星期的痛苦。”宋磬声无奈道:“……这又何必。”
“有必要!”姚湛空伸手来握他的手,却又在探出手的瞬间急切地抽了回去,他像是在绝境中窥见希望的困兽,迫切地表明着自己的需求,“有必要的声声,真的有必要!一星期也可以,求你……”
话音刚落,姚湛空的手机响了起来,可他只执着地望着宋磬声,一点要去听电话的意思都没有。
电话在沉默中挂断,复又响起。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宋磬声已经清楚了姚湛空的日常习惯。他的手机设置了多项拦截,非特殊设置人员是无法拨通的,而且能一连催促般的响两通,可见是遇到要紧事了。
“先接电话吧,”宋磬声道:“应该是有什么要紧事。”
姚湛空却只是痛苦地望着他,只想等他一个答案。
电话如催命,宋磬声只得拿起手机,替姚湛空接通了。
“姚总,”林总秘的声音罕见紧绷,语气也很急促,“董事们都到了,军政两届的话事人也到了,就差您了,会议还有五分钟开始,您……”
姚湛空声音抖得厉害,却还是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道:“让……让赵总监去主持,我不能……”
“好,五分钟之内他会到。”
宋磬声拿过手机,干脆利落地截了姚湛空的未尽之语。
“宋先生?怎么是您?姚总……哦哦,我知道了,好的好的,我马上去安排。”
没人能从姚湛空手里抢走他的手机,除非他愿意。所以,尽管前后两句吩咐差别巨大,林总秘还是飞快地答应了下来。
电话挂断,宋磬声神色复杂地看了姚湛空一眼,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就一周。”
姚湛空神色一喜,继而无力地跌靠在驾驶座上。短短数分钟,他像是在生与死的边界游走一遭,脸色惨白,浑身大汗,任谁也无法将他和昨日在台上的领导人联系在一起。
短暂的歇息后,他终于缓过精神,和宋磬声一同下车进了电梯。
姚湛空额前渗出的汗水已经打湿了头发,西装也有些凌乱,看上去有些狼狈。
在电梯即将到达会议室那层前,宋磬声终于拉住他的衣角,抬手帮他整理了一下领带和头发。
他无视了姚湛空眸中乍现的惊喜,只客气地拍了拍他的肩,道:“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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