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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1章 腐烂的永生花


    午夜将近。


    工藤宅。


    “关于Juniper先生的身体, 我尽量做比较容易理解的说明……”


    通讯画面里的年轻人叫做以利亚·莱西,是明日微光……不,绿色安全生命健康研究所的副所长, 兼从事生命科学研究的知名教授弗里德·法默的助手和洛杉矶小镇野外飙车冠军, 也是宫野志保十年前的高中同学。


    因为研究所的新所长宫野失踪,老所长还在医院住院, 老师又在芝加哥恐怖袭击事件里受到枪击, 以利亚不得不临危上任、主持大局,到现在还在芝加哥的临时研究所里推进研究进度。


    刚接到「维兰德先生」的通讯时,他还有点茫然,对“失控”这个词反复确认了三遍, 才猛地吸了口气, 用英语进行详细的说明:


    “他接受过那个组织的非法实验, 能在短时间内让受损的组织和器官快速恢复, 但其实他使用这种恢复能力时注入的药剂‘λ-AP13’只是一把钥匙, 他的身体经过实验后本来就具备恢复的能力,这种药物只是将沉睡的机能‘唤醒’, 而不是‘赋予’。他的身体无法长期维持这种状态,每次启动这种机能都需要消耗某些物质, 也会产生其它物质, 我们暂且把前者叫做‘α物质’, 后者叫做‘β物质’。


    “‘β物质’会在他的体内累积, 对身体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从组织的研究资料来看, 大多数接受过相关实验的人都死于这些物质的累积, 但那需要较长的时间,组织不介意这种程度的‘消耗’, 因此并未研究过相应的对策。我们拿到了研究的资料,制造了‘λ-AP13’专属的中和剂,用来分解、消化后一类物质的。对了,他跟你们提到过‘进食’吗?这是个比较模糊的指代,其实他所谓‘进食’的含义,是从相关基因实验里诞生的生物的血液里掠夺‘α物质’的过程。”


    “不管是哪种物质,都是我们现在没能研究透、也无法准确分析其成分和影响的,生命本身和生物的机能本身就是个最难的命题,中和剂无法将那些对他的身体造成影响的‘β物质’完全清除,只能将其暂时转化为无害的其他物质。这些东西只能靠他自己的身体慢慢代谢掉,甚至不能确定是否还有残余成分,这也是研发λ-AP13的研究员要求他至少间隔一个月才能用一次的原因。


    “在去年那次他被频繁注射λ-AP13的事故里,他体内的‘β物质’在短时间内迅速积累到了一定程度,并在他被注射的其他未知药物影响下转化成了其它未知物质。到最后,原本的中和已经没用了,他的身体正在向不可逆的方向转变,没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所以我们基金会方面才会强行把他带回去治疗。


    “我们最初的研究目标是让这种机能彻底上锁,并人为制造消解这些物质的内部循环,相当于研发出一种副作用极低的中和剂加缓和剂,但这个过程非常缓慢,也需要不断调试。因为Juniper先生睡着的时候也会反抗,所以我们只能把他叫醒,尝试在他清醒的时候得到反馈,尽力研制出副作用较低的药物。


    “但如果他能配合,那就不是他了……他用了自己的方式来解决问题:用新生的组织代替老的,直接放掉堆积了特殊物质的血液,生成新的,只要砍掉问题本身,就不会有问题。


    “可是!”


    说到这里,以利亚的声音忽然高了起来。


    就算隔着有些失真的屏幕也能看清他脸上的愤怒情绪,但这份情绪里还夹杂着深深的懊悔和担忧。


    他深呼吸,想象自己正在做研究报告,用最专业的语气继续说:


    “可是没人知道这种做法到底是否会消耗他的寿命,或者对其它方面造成损害,他不能一直这么下去。我们拦不住他,上次在洛杉矶的事后就不得不将实验方向改为了低限度唤醒他的恢复能力,维持平衡,尽量让他的身体保持在一个损耗和新生相当的程度。可不管哪种方式,在情况重新稳定前,他都不能再接触‘λ物质’或者那些基因实验制造的生物,否则平衡被打破,他的身体一定会失控。没人知道会是什么结果!没有人!”


    明明想的是要冷静,要跟通讯对面的人解释清楚,结果说到最后,以利亚的情绪还是先失控了。


    他一方面是在想Juniper你是真的乱来啊,就算现在的情况紧急,就算、就算……算了!Juniper有自己的判断,做那种工作遇到危险再正常不过了,而他,以利亚·莱西,只是个后勤人员而已啊!他在哀叹的是自己逝去的青春,和这段时间完、全、白、干的研究啊!


    老师!老师!我的毕业论文他又跑了!他还把我的论文题目改了,这是第三次、第三次了!老师救救我,救救我啊啊啊——


    在灵魂的呐喊中,他仿佛听到了某种虚幻又缥缈的声音:


    【系统提示:以利亚·莱西先生,您的毕业论文被他自己撕了,他还给您提交了本月的第五份新论文方向,请您查收。】


    【系统提示:以利亚·莱西先生,您的毕业论文失踪了,请做好花两个月到一年时间找到他的准备。】


    【系统提示:以利亚·莱西先生,您的毕业论文可能落到了不明黑恶势力手中……】


    让我死吧。


    以利亚说完,工藤新一就举起了手,好像在开什么学术报告会议一样提问。


    年轻的助手会意地点头,说这位小先生,请问你有什么疑问吗?


    工藤新一确实听懂了以利亚尽量说得简单易懂的描述,但他听到最后都没有听到自己想知道的部分,就直接提问了:“所以他这种恢复能力失控的结果无法预测吗?”


    以利亚点点头,回答:“其实是理论上可以推测的,前提是他愿意配合检查,你知道抓他来检查有多难吗……因为样本量太少,现在我们只有能进行模糊推断的大致模型,但无论是哪种结果,毫无疑问都会出问题——基因崩溃、意识剥离、无法阻止细胞增殖而成为类似癌症的增殖体本身等等。可就你们的说法,他还是能正常行动。”


    他顿了一下,又说不一定是真的正常,可能只是表面上看起来没问题。Juniper先生很擅长隐藏自己的真实状态,面临某些威胁不能放松的时候更是这样。


    问就是以利亚先生早八百年前就被整怕了,他可以不要毕业论文,反正他没毕业压根就不是因为缺论文,但是A.U.R.O或者基金会真的不能没有Juniper。


    因为没有Juniper就没有维兰德,没有维兰德这个家迟早得散!到时候他和导师的研究就没人闭着眼睛大力投资了!(惨叫)


    咳,虽然有点言过其实,但事实就是这样,如果基金会真的要转型、与A.U.R.O分离,转变为纯粹商业运营的基金会,不免会有很多人需要找新的工作,或者适应新的环境。


    在大家一起工作了多年的人情世故的作用下,他们所有人都希望Juniper先生能好好活着,无论知情程度多少。


    问就是他为大家提供了工作岗位,以及,他真的是我们的吉祥物。


    “他自己清楚吗?”诸伏景光问。


    “Juniper先生很少就这个问题跟我们讨论,也不看我们的研究资料,但他不可能不清楚自己的情况……”


    以利亚说到这里,看向了赤井务武,说维兰德先生应该比较了解这方面的事。


    其他人都非常镇定,对“维兰德先生”这个称呼接受良好,只有水无怜奈AKA本堂瑛海小姐,她的脑海里重新浮现出了一些去年在CIA里非常流行的传闻和故事。


    水无怜奈:哎?为什么其他人都不觉得奇怪。真的没问题吗。怎么回事、这种只有我不行的气氛。算、算了,就当我不知道吧。


    赤井务武直接下了结论:“他知道。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身体情况,这种事情都不知道的话他不会安心。”


    不管是自己还是其他人,必要知道的事就一定会掌控在手里,维兰德的儿子看起来对大多数情报和讯息都不感兴趣,但那只是因为他认为这些东西威胁不到他而已。真有在意的事,他不用任何人提醒就已经插手了。


    “说起来,维兰德先生,我有件事想问——”


    赤井秀一依旧叫他爹别人爹的名字,但话刚说到一半,就被电话铃声打断了。不过不是他的电话,是诸伏景光的。


    能在深夜打来的电话自然不会是因为什么小事,更何况诸伏景光的交友圈基本都是有分寸的人。


    他看到电话是服部平次打来的,想起服部平次还在来工藤宅的路上——虽然有想安排人去接,但服部平次表示那样目标更大,而且他跟工藤那家伙不一样,有自保能力,就自己来了。


    诸伏景光并没有避开其他人,直接接通了电话:“晚上好,服部君、什么?风见他……”


    他微微皱眉。


    等挂断电话,他先提醒服部平次注意安全,又打了另一个电话派人去接他们两个以及确认某件事,才跟其他人简单说明了风见遇到袭击和看到黑泽桐野两人的情况。


    刚才他联系到在医院工作的线人,才发现看着桐野的同事已经被打晕,桐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失踪了,而且没有任何人察觉到。平时的桐野可没有这种程度的反侦查和潜行能力,不管怎么看这个人都有问题。


    “我去看看。莱伊,你……”


    他本来是想说让赤井秀一回去,但赤井秀一已经自然地去开车,问他地点在哪里。


    诸伏景光撇撇嘴,说:“你也太自觉了吧,莱伊。”


    赤井秀一就拿出去年降谷零给他颁发的公安证件(他珍藏的),一本正经地说:“既然琴酒可以是公安,那需要的时候我也可以是你的同事(公安)。”


    诸伏景光被他逗乐了:“你本来就是我的同事(组织),走吧。”


    画面中断,通讯频道被在外的两个人切成了语音,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往风见裕也被敲了闷棍所幸没变成小学生的方向去时,工藤宅里还在交换情报。


    虽然早就有所了解,两个人共同认识的人也有不少,但工藤新一和赤井务武实际接触的次数并不多;不过灰原跟他说过赤井务武和基金会相关的情况,而且在黑泽阵的问题上,他确实会相信这个来历不明的大叔。


    他把降谷哥临走前跟他整理的怀疑对象资料放到了赤井务武面前,最上面一张属于在堤无津川钓鱼的大叔。


    工藤新一严肃地说:“这个经常在黑泽家附近钓鱼的大叔最近失踪了,我认为他非常可疑!”


    赤井务武拿起资料,沉默了一下,才缓缓说:“这是我们的人。他去年住院是因为钓上了一条三十六斤的大鱼,不小心被鱼尾巴划伤了眼睛,现在有一只眼睛是义眼。还有,他之所以换地方钓鱼是因为那时候你们在调查朗姆。”


    工藤新一:“……”


    这里为什么会有朗姆,所以我们找朗姆的时候你们都在看着吗?


    他没有问出来,但赤井务武跟他非常有默契——即使两个人基本不熟,可侦探和侦探间的默契,果然是很难说的东西啊。


    赤井务武说那时候我还没有关注到你,只是朗姆来到日本,一定会有不少势力调查他,我们那个成员刚好曾经接触过组织的人,又瞎了一只眼睛,怕被误怀疑就提前从漩涡中离开了。


    ——然后他现在被怀疑是BOSS的新身份,可喜可贺。


    工藤新一看到赤井务武翻开下一张,又翻开一张,上面赫然是那个从国外回来的影视明星的照片。然后赤井务武说这个人我也知道是谁,这是MI6的特工,而且是我老同事的儿子,你们列怀疑对象的时候没联系MI6问问吗?


    “谁会想到你们闲着没事都来黑泽哥家踩点啊!而且赤井哥不是也在MI6吗?!”


    “MI6确实没有针对琴酒的任务,柯南君。”赤井秀一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但我只是个新人,不可能认识他们所有的成员。”


    私下里的调查工作也是间谍的一环,特别是他们这些在国外活动的特工,自主决定调查的方式和对象几乎是家常便饭,也经常有不向上级汇报的情况。要问为什么他知道得这么清楚,FBI的“银色子弹”赤井先生向FBI瞒报的东西可真不是一点半点。


    而且不管是哪个情报机构内部都可能有管理层意见相左的时候,他们的人瞒着其它同事偷偷来调查某个目标真是太正常不过了——特别是对上“离开东京许久忽然回来”的琴酒,派人来看看也能理解。


    “我会让A.U.R.O展开对这个人的内部审查,至于MI6那边,待会我联系玛丽。”赤井务武接话道。


    即使是自己人也不能掉以轻心……话虽如此,那位天天在堤无津川钓鱼的大叔是在A.U.R.O的医院里治疗的,而且乌丸死的时候他都快出院了,概率并不高,所谓的内部审查也只是为了让其他人安心而走流程而已。


    赤井务武这么想着,把档案翻到了后面,看到某张照片的时候,忽然顿住。


    “你认识?”


    工藤新一看过去,发现赤井务武正在看的是天城老师的女朋友,Edel小姐的照片。


    赤井务武将她的档案从头看到尾,才说:“不——我不认识,但维兰德认识。她是A.U.R.O的人。十三年前就疯了。”


    这是城堡里的双胞胎,之一。


    两个女孩,长得一模一样,比Juniper小两岁。出于互相替换身份、在任务中获取方便的理由,她们也经常扮演彼此,而且共用一个代号,叫做Edelweiss(高山火绒草/雪绒花)。


    不过实际上她们的名字并不相同,一个叫做Edel(代号英文名称的开头),一个叫做Leon(代号拉丁文学名的开头)。


    十四年前,A.U.R.O结束使命的那段时间里,Leon死亡,Edel存活但疯了。她无法正确认知到自己的身份,有时候认为自己是Leon,有时候是Edel,最后,A.U.R.O通过她们后天形成的微妙差别最终确认她是Edel。


    不过那是重新找到她之后的事了,A.U.R.O的指挥中枢被摧毁,赤井务武和基金会花了很长时间来确认其他人的情况,大部分存活的普通成员都换了身份,隐姓埋名成为普通人或者回到老家,A.U.R.O为他们准备了完善的退休保障,至于死者……那根本数不过来。


    他们花了更长的时间去吊唁、搜寻、举办葬礼,以及做其它事。


    当时他们以为Edel已经死了,毕竟双胞胎的社会身份是某个乐队的成员,在A.U.R.O的定位则是提供庇护所和医疗的安全点。每当一个去执行任务的时候,另一个就会进行乐队方面的活动,多年来一直如此,也是因此,她们在出事的时候暴露得很快,根本逃无可逃。


    可是,在1996年的秋天,他们在挪威雪山下的一个小村庄里找到了被一对老人收养的Edel。她的记忆零零碎碎,精神方面也有不少问题,而且患有严重的PTSD。基金会对她进行身份确认后,应那两位老人的请求将她留在了那座村庄里,至少对Edel来说,这是个不错的疗养地点,而接下来的战斗,也已经不是她需要继续死战的战场。


    接下来的十数年里,基金会都没有去打扰她的生活,只有在那边社区工作的A.U.R.O退休成员会以邻居的身份去关注她的近况。


    2006年,收养她的两位老人相继离世。Edel开始用相机记录看到的一切,在那座村庄和附近的城市拍摄风景、记录故事,不过因为她容易迷路,不会主动走得太远。她还用这些照片写了她的故事集,里面充满了童话式的温馨小故事,这本故事集在当地还有不错的销量。


    去年,也就是2009年5月,她应邻居的邀请一起去霍尔门考伦山滑雪的时候意外受伤,昏迷了一段时间,苏醒后又回到了那座村庄里。直到现在,那位从A.U.R.O退休的邻居报告的情况依旧是“一切正常”。


    当然,现在看来情况没那么正常了。


    赤井务武给基金会的主管打电话,让他找住在那座小镇附近的线人或者朋友去那座雪山下的村庄查看情况。不过十几年过去,Edel的脸除了更成熟一点就没有什么变化,既然她用的是这个名字,是本人的情况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工藤新一睁着死鱼眼问赤井务武:“赤井先生,你们A.U.R.O……”


    赤井务武坦然地回答:“我们A.U.R.O就只有两个正式成员和一个实习生了,谅解一下,其实这个机构的使命已经结束了,其他人都是在有稳定生活保障的前提下自愿来参与这些危险工作的。”


    实习生赤井秀一:所以我的实习期什么时候结束,而且我不是BOSS直聘吗?


    水无怜奈问:“实习生?”


    这种级别的机构会有实习生吗?她可是特地查阅过A.U.R.O的资料,那怎么说也是个国际机构,外围部分的体量摆在那里,核心只剩下三个人倒是可以理解,毕竟他们的“工作”已经结束了……


    赤井务武悠然回答:“不重要的成员,招来打杂的。”


    赤井秀一:对,打杂。工作包括做饭、陪聊、陪打、陪睡、跟踪首领、调解家庭关系和拿着字典厚的一本账册研究。首领的爹把账册扔给他,说你来清点一下基金会的账目吧,他皱眉问这么多吗,赤井务武说你在想什么呢,这是账册的目录,而且只是其中一个基金会的。


    赤井秀一:小银太有钱了,我不想努力了,所以还是找机会骗组织前会计阿波来帮我查账吧,这活他熟。(PS:如果我说让小银养我,他是会高兴的,所以我不说)


    刚从门外回来的阿笠博士摸了摸智慧的脑壳,终于趁大家思考的时候找到了说话的机会:“那接下来你们要等调查结果吗?服部君就要来了,我刚才去打扫了我家的客房,你们可以在这里或者我家休息……”


    他确实掺和不了这些事,但他可以提供装备支持、呃,就是看起来他们好像不是很需要。


    阿笠博士保证,他刚刚又升级了这里的防护系统,保证合法(重音)且安全!


    赤井务武跟他道谢,然后站了起来,回答:“不用,我这里有另一个可能知道Edel情况的人选,而且刚好在东京。不过要让她开口,我得先去找一位姓林的先生。”


    他正要走,却迎来了工藤新一和水无怜奈“怎么能让五十多岁的老年人在这个时候单独出门”的眼神。


    赤井务武:?


    几分钟后,这位MI6探员的车上多了他们的友好机构CIA的探员。


    水无怜奈临走的时候还问工藤君和博士留在这里没问题吗,工藤新一非常肯定地说没问题,以博士的布置,就算有人要用导弹炸掉我家,我们也有一战之……


    水无怜奈:?


    赤井务武:?


    阿笠博士赶紧把工藤新一拉到一边,掩饰性地咳了一声,介绍他最新研发出来的材料,没错,工藤宅里有博士发明的全新科技——米花町专属高强度防爆材料!这种结构抵抗高温尤其是爆炸情况的效果异常显著,不过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很有意外性,在哪里造出来的,就只能在哪里用,无法移动,除非整个搬走。所以你们不用担心,遇到危险的时候我跟新一躲进地下室就可以了。


    “什么叫做意外性?”


    “咳咳,说到意外,让我们来玩猜字谜游戏吧!意外的罗马音是……”


    阿笠博士还没说完他的谜语,转头,就发现那两个不给面子的大人已经离开了工藤家。


    工藤新一扒着沙发看他:“博士,你可以直接告诉他们那是实验失误把我家地下室炸了,然后意外做出来还弄不下来的材料不就行了吗……”


    “新一啊,那毕竟是实验的半成品,等我研究出具体的配比再公布,不要提前说出来啊……”阿笠博士也趴在沙发上小声说。


    他们没等多久,服部平次就回来了,一个非常帅气的回旋踢进门,嗨——


    门应声打开。


    服部平次洋洋得意地说:“工藤,怎么样,我在来的路上还解决了一桩案件。迄今为止我解决的案件已经有……”


    可打开的门里,是工藤新一正在变得苍白的脸。


    “你说什么?联系不上快斗了?”


    名侦探顿时慌了起来。正在跟他通话的,正是在美国、本应该在参加大学交流活动的白马探。


    沉重的预感一瞬间沉沉压来,宛如漆黑的死水,要将一切都淹没、掩埋在没有氧气的最深处。


    玄关的感应灯灭了。粘稠压抑的黑暗里传来手机落地的声音。


    啪嗒。


    栖息在屋顶的小乌鸦忽然惊醒,左右歪了歪脑袋,叫了两声,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口的两个侦探看。


    ……


    4月8日,凌晨00:10。


    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到了风见裕也被打晕的现场,早已有同事在附近调查情况,也看了附近的监控。两个小时前的事件发生后,他们排查了所有出故障的监控设施,并进行了针对性的调查,不过工作量比较大,要找到那个可疑人物也没那么容易。


    这里的监控系统依旧是完好的,但两个月前建造的新商业区写字楼将河边的位置遮挡,于是河边的位置就成为了监控的死角。这种事在东京随处可见,无论是谁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就发现这种细枝末节的东西,更不用说各部门间的协调问题了。


    去年就有证件、今年在上班、其实完全没入职过的公安警察赤井秀一从尸体旁边站起来,说:“今晚连环杀人案的三个嫌疑人都找到了,诸伏前辈。”


    严肃的气氛瞬间就被打破,诸伏景光揉了揉自己的脑袋,说:“我让人去追踪桐野了。”


    不过桐野从这里离开,短时间内很难追踪到,既然他能从医院悄无声息地消失,就证明这个人——或许暂时不能叫他桐野了——的隐藏和反追踪能力远远超出他们的估计。并非不能应对,只是无论是负责看守的人还是做出安排的诸伏景光和降谷零,都轻视了“桐野”的能力。


    赤井秀一看向不远处的河滩,说:“大约半小时前,有附近的居民称河边发生了爆炸事故,不过等出来看的时候已经没有人了,河滩上什么都没有。应该不是小银先生的爆破魔法吧?”


    “……他要是有你这么有闲心,就不会失踪到现在了,莱伊。”诸伏景光虽然用的是有点不耐烦的语气,却靠在了赤井秀一的肩膀上,低声说让我靠一会儿。


    赤井秀一知道他没怎么休息,说随便靠,谁让你是我父亲的堂弟的儿子的养子的父亲的弟弟呢。


    诸伏景光:“……”


    但凡他稍微动一下脑子,人就彻底清醒了。


    “莱伊……”


    “Okay,你稍微休息一会儿,我们过几分钟继续调查。”赤井秀一举单只手投降。


    诸伏景光深吸一口气,重新睁开了眼睛,冷静地说:“不了,Zero还下落不明,我不能等他回来的时候,还什么都还没查到。”


    不等赤井秀一给出反应,他就拿出正在震动的手机,看了公安的同事发来的消息,说:“我约了桐野的继母见面,她应该能给我们提供一些情报,她就住在附近,我们走吧。”


    赤井秀一回忆起了降谷零临走前偷偷对他说的话。


    降谷先生的原话是,如果苏格兰一直不去休息,你就找个机会把人打晕。(顺便一提,降谷先生上次干完这种事后,晚餐的三明治除了他的份,谁的都有)


    赤井秀一掂量了一下自己把苏格兰打晕的后果,觉得,BOSS大人(去年限定)肯定是对他和苏格兰之间的关系有了什么误解,而且是天大的误解。


    就连琴酒对苏格兰下安眠药,苏格兰都能记一年的仇,上星期还被翻过旧账呢!


    ……


    00:30。


    酒店——名为山茶假日酒店的建筑最高层,占满了整个顶层的套房的会客厅里,黑泽阵正无聊地看向外面的夜空,从被云层掩了一半的月亮上看到飞鸟掠过的影子。


    还是死一样的寂静,不同的是,之前那座山上还有其它闲得没事干只能隔三差五挑战怪盗基德的有钱老头,这片区域里是真的没有人了。商铺被收购、公寓被拆解,建造新东京塔的有钱人表示要把这里建造成新的繁华商业区,就跟地震前一样。


    不过这座酒店其实还是在营业的,没人住完全是因为这是单独接待外地游客的旅游酒店,而米花町……几乎没有游客。就算有,他们也不会住在高层建筑或者看起来就很容易被炸的地方。


    “黑泽先生,您在听吗?”


    “没有。”


    坐在黑泽阵对面的医生问出了问题,得到他的答复后依旧保持着敬业的微笑。虽然早就被告知了病人性格的难搞,也做好了心理准备,此刻这位素质良好的医生还是觉得他就不应该接这个活儿。


    但没办法,被叫来的医生里只有他曾经跟那项实验相关的研究员长期接触过,现在除了他没有别人有这个资格,所以他来了。


    在给病人做检查的时候,有两个人始终一左一右地站在他们旁边。一个是穿着黑衣服、看起来很沉默甚至没有存在感的女人;另一个是虽然也穿着黑色外套,但里面却穿了印着大字母的T恤衫,活像上世纪摇滚乐手的男人。这两个人一直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医生知道这两个人是监视者,只是不清楚到底是监视他,还是监视对面这个少年的。大概率是后者,因为他来的时候听说了,少年的身份很特殊,不是单纯的实验体,是掉一根头发都不行的那种宝贝。


    面对这样危险的人物,医生却依旧有着很好的心态,他对自己的医学水平很有信心。


    他重新整理了语言,对看起来短暂把注意力放到他身上的少年说:“你的身体正在缓慢崩溃,不过先生提前预料到了这种可能,也做了治疗和恢复的预案。目前你身体的变化只发展到第二阶段,用药物和手术都可以进行治疗……”


    医生说着就去找放在白色大手提箱里的东西,但他要去拿针剂的时候,一直没动的银发少年踩住了他的手。


    “我拒绝。”


    不容置疑的语气。


    黑泽阵看到那个医生还没反应过来,就蹙起眉,不耐烦地说:“别往我身体里打乱七八糟的东西。”


    医生先是一愣,然后好像得到了某种指示一样反应过来——或者他确实正在跟人联系,并得到了指示。他依旧带着亲切的哄小孩的微笑,说好的,那我们也有别的方案,进入第二阶段后慢慢调养已经来不及了,您可以先吃药来抑制这种情况,用的药物都是市面上已有的,您不放心的话我可以给您清单,您让人去买。


    一双墨绿色的眼睛盯着他看,银发少年背靠着月夜的光,坐在沙发上,冷得像一块亘古不化的冰。


    很久,黑泽阵才说:“不用。”


    医生还没想通他说的是不用药,还是不用去买,那个银发少年就把腿收了回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黑泽阵弯下腰,问医生:“乌丸早就做好准备了?”


    在被他靠近的时候,医生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冷意。他强行压制住心底的恐慌,说:“先生一直很关心您的身体,想将这项成果作为礼物送给你,只是研究停滞了许久,直到去年才彻底完成。”


    “嗤。”


    黑泽阵是真的笑出声来了。


    去年?


    去年那个老东西不是要他死吗?而且是为了波本要让他死,还要亲眼看着他吞下药物,死在自己的面前。


    怕不是那之后才有的这回事吧——因为他没死,因为他有APTX4869的适应性,因为他跟贝尔摩德一样成为了那个万里无一的奇迹,所以乌丸才改变了主意。


    他往卧室的方向走,整个顶层都是一体的,所以卧室的位置还有点远。黑泽阵穿过走廊,对身后的医生说:“顺便给我带点安眠药。”


    医生微笑着说好的,他甚至不需要花时间找药物,其实来之前他就大致知道是什么情况了,只是需要根据一些细节进行调整。他把药交给那个黑衣女人,说明了具体的用法用量,就离开了。


    门被重新关上。


    不过医生应该还在这座酒店里待命,黑泽阵知道,但不是那么关心这种事。穿着黑衣的女人把药拿到了他面前,还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另外那个像是摇滚乐团粉丝的男性一直站在门口,也不说话,就盯着他吃药。


    黑泽阵感受到视线,抬头看去。


    他向来对视线敏感,敌意也是。这并非某种特殊的力量,也不是天生的直觉,不过是潜意识在替他分析危险、麻烦以及让人讨厌的东西而已。


    他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明显的敌意,以及相当程度的探究意味,对方显然对他很感兴趣,或者说他们应该有些渊源,但这个男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动手。


    为什么?因为那个十九世纪末来的火车站登记员?哦,那人现在的工作是……


    门口的男人大概是意识到了他不喜欢被人盯着,转身离开了。


    走的时候还关上了门。


    黑泽阵把玩着那堆药片,把颜色不喜欢的随手扔掉,剩下的看也不看就吃下去,然后问留下的黑衣女人:“我以前跟他有仇?”


    第272章 腐烂的永生花


    “我不清楚他的具体身份。”


    黑衣女人低着头, 回答了他的问题。


    黑泽阵也知道她不可能知道太多事,不然就这个有问必答的个性,也不会被放在自己身边。她甚至没有战斗能力, 就是个纯粹的服务人员, 或许死了也可以直接换一个,唯一的优点就是不怎么说话。


    他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 其实已经知道了答案, 刚才那个表面上看起来陌生的男人,一定跟他有仇,而且是组织的人。


    是谁呢?如果是一般人,或许这时候已经快要得出结果了, 但对琴酒来说, 排查目标是一项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工作。很可惜, 组织里跟他有仇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黑泽阵宰过的人里不乏事后才发现杀错的蠢货, 有时候他甚至没故意,对方就把自己给坑死了, 实在是不怪他。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能复活, BOSS又愿意大发慈悲地“原谅”他们生前的小小过失, 这群人自然也会对BOSS折断拐……献上忠诚。


    “有消息了吗?”


    他又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黑衣女人顿了一下, 很快就听懂了他在问什么, 并低声回答:“没有,如果得到消息, 先生的人会第一时间通知我。”


    “找不到也好, ”黑泽阵一边往浴室的方向走,一边说, “真被你们找到了,怕不是还要复活——变成半死不活的僵尸、行走的肉块,腐烂的人偶,呵。”


    他说的当然是降谷零。


    但那群人也不可能找到降谷零,就算去海里打捞也是找不到的,毕竟这人根本就没死在那场爆炸里,还被他带到了相对安全的地方,除非主动出来,不然不可能出……让降谷先生乖乖待着?


    黑泽阵想,换成他自己都做不到,更何况自己的国家正在遭受威胁的降谷零呢?


    哈。


    没关系,只要不来找他,降谷零想做什么都行,因为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他也没有,那位先生也没有,他和那位先生唯一的区别就是他的朋友和家人可以为他争取一点时间,和他想要的答案。


    浴缸的水稍微有点热了,准备的人一定不熟悉他的体温,不过他确实困了,就这么睡一会儿也刚刚好。


    “我从来都……”


    他从来都不做自己会输的假设。所以,要么赢,要么拼命咬死对方,没有第三种结果。


    ……


    滴答。


    滴答。


    远处传来了很清晰的水声,在沉沉的黑暗里发酵,最终变成了恼人的杂音,像一记重锤击穿人的心脏。


    很冷,但也没那么冷,只是这些声音越来越嘈杂,越来越混乱,最后变成了湿淋淋的水声,期间又夹杂着某种生物的叫声。那是什么?是惨叫、是哀嚎,是翻滚的声音,也有金属和金属碰撞发出的铮然声响,仿佛一场漫无止境的、只剩最后一人的战争。


    那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密,最终在意识的最深处化为一道炽烈的白光,击穿了这片混沌的世界。


    “啊、大老板你醒了?你等会儿,我打完这个怪再说……”


    降谷零听到了某个人的声音。


    有些熟悉,但是有点不太分明。他的大脑刚刚苏醒,虽然还不是太清醒,可他觉得这里不应该有人在打游戏……在打某个色调黑暗全靠翻滚的游戏,刚才降谷零听到的声音全都是游戏里传出来的声音,还有不远处的水声。


    “爱尔兰?”


    “是我是我!”


    夏目渚一个手抖操作失误,既然游戏角色都挂了那也没有必要继续打了,这周目无伤挑战完蛋!他急急忙忙转过身来看降谷零,发现他的大老板已经坐了起来,没傻也没失忆,终于松了口气。


    他说你可算醒啦,我已经等了你好一会儿,这里也没什么药,就怕你不醒了。我还在想如果我的程序跑完,还没找到情报的话,就冒险出去帮你买药,虽然我也不认识路……


    夏目渚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降谷零觉得自己听懂了,但也不是那么明白,他捂着还在疼的脑袋,终于从记忆深处挖出了自己昏迷前的最后一幕:


    火光,血色,紧紧抱住他的人,以及漆黑河水里漂浮的银色长发。那长发背后是月光,被河水映成灰绿色,让他一瞬间有种踏入地狱的错觉。


    而且河水刺骨冰凉,显得那个人的怀抱都有点温暖了。


    说起来,这个场景甚至有点熟悉:半身都是血色的黑泽阵血淋淋地印在他的记忆里,跟一年前在海洋馆地下遭遇那场爆炸后,黑泽阵跳进水里救他的场景重叠在一起。


    在想到这个画面的一瞬间,降谷零觉得周围的空气里好像都充满了血味。


    他不可遏制地咳了起来,几乎要将整个肺部都咳出来,但也是因为肺里还有水;夏目渚熟练地给他顺了顺背,想来想去,他完全想不到什么护理常识,又给降谷零拿了一杯温水。


    虽然这里只有凉水,但是不怕,他可以烧,甚至可以用电脑来加热,刚才他就是这么办的。


    “大老板?波本先生?降谷先生?”


    “我没事。”


    降谷零先打断了没有意义的询问,他已经看到这里是一片漆黑的山洞,以及有点熟悉的陈设了。加尔纳恰的下水道优雅小房间,东京地下有那么七八个,都在非常隐蔽的地方,去年他还跟Hiro来参观过,并且在地上的那家会社连过公安的网络。


    他把乱七八糟的思绪抛在脑后,问:“他人呢?”


    夏目渚心虚地移开视线,小心翼翼地说:“呃,我发现你的时候,你就在……”


    降谷零无意评价夏目渚的演技,只是非常平淡地问了第二遍,而且问得更清楚了一点:“黑泽阵人呢?”


    夏目渚:“……”


    夏目渚放弃了挣扎:“好吧,他送下你就走了,说让我照顾你,他还有事要做。”


    他还乖乖把他的游戏给关了,假装刚才什么都没干过。反正他早就通关了,只是等待要骇入的数据库更新的时候没事干,才打开了这台电脑上唯一的游戏。


    降谷零摸着脑袋,只觉得头又疼了一点。他身上是大片大片的伤痕,已经被人好好包扎过了,但行动起来还是有点不便。血从绷带间渗透出来。将他唤醒的是痛觉,还有记忆里的一片火光,降谷零可以确定,自己没怎么受伤都是因为黑泽阵挡在了他身前,从之前黑泽阵伤口复原的情况来看,这个人帮他挡爆炸肯定是有把握的,这么说来黑泽应该是又用了λ-AP13。


    不是说以后不再用了吗?他想,是复活的乌丸逼你的吗?他用什么作为筹码,我们吗?


    降谷先生实在是不想自己有一天成为用来威胁别人的筹码,这种事他只在刚从大学毕业没多久的时候遇到过,事到如今这种事他已经想都不会想了。就算有时候他意外翻车,也从未有过这样被人当做好拿捏的对象、可以轻易控制的工具一样用来威胁……威胁琴酒。


    “他去哪了?”


    “说是去杀BOSS了,还说让你想个办法让整个东京断电,我怀疑是因为BOSS有后手他不能直接杀——啊啊,大老板你知道吗?!组织的BOSS复活了,那个老东西竟然复活了啊!”


    夏目渚说到一半,忽然跳了起来,波本老板知道这件事吗?一定要告诉他!复活的可是那个BOSS、那个BOSS啊!所以说炸掉酒吧的肯定也是那个BOSS吧!


    降谷零刚醒,被他吵得有点耳朵疼,说:“我知道。”


    现在可以确定了。夏目渚知道的只有可能是黑泽阵告诉他的,既然从黑泽阵那里得到了确认,也就是说BOSS真的复活了。


    “整个东京……你在想什么啊,黑泽……”


    降谷零捂住了脸,他就知道黑泽阵遇到了难题,但没想到是这种级别的问题。还有,黑泽,这种事你要拜托我?真的没选错人吗?到底有没有把我公安警察的职业放在心上啊!


    他先躺了回去,调整呼吸,让身体的痛楚暂缓一点,问夏目渚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夏目渚本来很想说大老板要不你先缓缓,但对上紫灰色眼睛里认真且有点威胁意味的色彩,他就怂了。


    谁让他地位最低,还不会打架,夏目渚毫不怀疑就算是刚刚受伤从病榻上醒来的波本老板也能一只手把他放倒,天可怜见,他一个底层打工人能做的就只有可怜兮兮地满足各个老板的要求,而且这群人的要求还经常会发生冲突,他作为乙方每次都要跟自己左右互搏。


    他叽叽咕咕地跟降谷零说了自己来这里后的情况,以及黑泽阵带降谷零来的时候发生的事,又将那台电脑捡回来,一边关注自己设定的倒计时,一边开始翻找已经标注出来的新闻页面。


    “我看看,老板你们是经历了酒吧的爆炸吧?那间酒吧爆炸后,涉及到连环杀人案的三名嫌疑人先后死亡,而且没过多久,警视厅内部就传出了你的死讯,似乎是从你的搭档——应该是说苏格兰那里得到了确认;


    “我没敢直接关注其他人那边的情况,怕被你们公安反查到这里,因为我……咳咳,那个不重要,因为新闻上没出现熟人的名字,我寻思大家应该都没出啥事。


    “啊对,米花町郊外的山上好像出了什么事故,烧起了大火,好几座别墅都被烧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有钱人的别墅防火水平不及格,铃木次郎吉宣布为了纪念这件事,他要用一块叫做‘命定之火’的宝石来向怪盗基德发起挑战;


    “还有什么电车事故、刚回国的演员在米花町被谋杀、神秘药物流入地下黑市、河边传来怪异声音疑似河童出没、名侦探黑羽快斗发现重要线索什么的……我觉得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新闻,大老板您要看吗?”


    夏目渚把电脑的界面端给降谷零,降谷零先看到的是那个显眼的倒计时,就问他这是什么。


    “啊,这个是我准备入侵一家医院的系统,他们有一家科技公司的背景,安全系数很高,不过每天凌晨一点钟他们医院的系统就会进行一次自检,我准备趁那个时候扫一遍他们的数据库,到时候比较安全——诶、诶大老板你看我干什么,这是我爹让我查的东西!”


    “黑泽让你查什么?”


    “他让我调查这几家医院,看看他们也没有异常,特别是做未经登记的研究,或存在医疗人员异常调动的,不过他也说不一定是医院,如果找不到的话就整个东京范围内找找……”


    又是整个东京。


    降谷零动了动眉毛,心想,黑泽你还真会给我出难题,就这么相信我能帮你解决吗?还有,如果我没到这里,你指望谁来帮这个笨……这个爱尔兰?


    他叹气,想要靠近一点看清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刚要说什么,眼神忽然一凛。


    有人来了。


    脚步声还很远,传到这里来的时候就更小了,几乎要跟水声混在一起,要不是地下的空间里足够安静,降谷零也很难听到。


    嗒。嗒。


    脚步声的主人正在附近探索,但如果对方是来找人的,那迟早能找到他们。


    是谁?


    降谷零按住崩裂的伤口,眼神一凛,说:“我们先躲起来。”


    ……


    00:45。


    久间家——或者说桐野的继母家。


    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到的时候,那位女性已经在等待了。自从她的丈夫死亡并遭到清算后,她就带着孩子搬到了东京的另一处住所,是她本家帮忙准备的房子。


    家里收拾得整整齐齐,她开门的时候也相当正式,低声说欢迎他们来访。桐野的继母毕竟是前首相候选人的夫人,家附近偶尔会有记者蹲守,为了避免尴尬,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路上绑架——不,应该说是询问了打不到车的佐藤和高木的意见,就把他们两个一起带来了。


    这位女性跪坐在榻榻米上,给他们倒了茶,问道:“您是想问阿明的事吗?”


    她没有被提前告知来意,也不知道这两个人的身份,还以为是又有人想问她丈夫的事。但这两个年轻人进门的第一刻她就意识到了,他们跟之前的那些人都不同。后面的两位警察她倒是见过,偶尔逛街遇到案件的时候能碰到几次。


    所以,他们想问的是阿明——桐野明的事?为什么要问她呢?因为健次郎已经死了,阿明的母亲也早就死了啊。


    桐野的继母想了想,说:“我跟阿明认识的时间不长,健次郎工作很忙,都是我替他去寄宿学校探望阿明,所以我跟阿明的关系一直还好。他偶尔遇到事情的时候,也会来询问我,我就这么一天天看着他长大……”


    她安静地叙述着。


    这位四十余岁的年轻继母比桐野大不了多少,她保持着上个世纪的日本女人独有的那种气质,说话的时候也低声细语,像是生活在这个时代的大和抚子。


    可是坐在她对面的年轻人听到这里,忽然问了一句:“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还给阿明去开过家长会,那时候他还那么小,那么听话,仰慕他的父亲,说将来要成为警察……”她的语气变得急迫,似乎想证明什么,随后她忽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脸色都变白了一点。


    她问:“阿明呢?阿明出事了吗?阿明在哪里?”


    诸伏景光微微放缓了语气,说:“他没事,正在工作中,我们来找您不是因为他本人。听说他住院的时候您去看过他几次,对吗?”


    桐野的继母听说他没事,就稍微放下心来,回答:“是、是的,我看到过几次,还遇到了一位姓五十岚的先生,那位先生帮我们推荐了国外的医生,不然阿明也不可能再醒来……”


    “五十岚?”


    “是、是的,好像是附近学校的老师,他说他是阿明的朋友,我只知道他的姓氏,不知道名字。”


    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对视一眼。


    随后,诸伏景光拿出了几张照片——是故意将几张照片混在一起的——问她:“请问里面有你见过的这位五十岚先生吗?”


    “啊、是这位。”


    桐野的继母很快就挑出了其中的一张照片。被她从里面拿出来的,正是帝丹中学一年级B班的班主任,五十岚宽太的照片。


    她说当时医院的护士告诉她,那位五十岚先生也不是第一次去探望了,只是一直联系不到阿明的家人,没法沟通请国外的医生做手术的事,有点困扰。她特地观察了那位五十岚先生对阿明的态度,觉得他们应该是关系很好的朋友,而且那位五十岚先生很关心阿明的身体状况呢。


    “那桐野君醒来后呢?”这次问话的是赤井秀一,“我听说桐野君在那次事故里伤到了大脑,醒来后您有发现他哪里有些不便吗?”


    “这个……”


    桐野的继母迟疑了一下,才说那之后阿明都没有来看过她,好像是因为工作很忙。不过她也听说那个孩子变得沉默寡言,也有人来询问过她,她对此都不是很清楚。


    诸伏景光盯着这位女性看,已经有了一些猜测,问:“桐野跟他的父亲关系好吗?”


    “啊、啊……他们父子不是很经常见面,但关系一直不错,只是去年的事你们也知道……”桐野的继母露出有点为难的神色,没有继续往下说,希望这两人能体谅一下,不要继续问了。


    诸伏景光确实没有继续往下问。


    他凝视着久间夫人的眼睛,直到对方要挪开视线的时候,他才问:“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对方一个劲儿道歉,让旁边的高木都有点不知所措,但佐藤把他拉住了,高木小声说没问题吧,佐藤说有事领导担着呢,我们只是被请来当挂件的。


    佐藤美和子在心里叹气:高木,你到底有没有发现这个女人我们本来也就惹不起啊,前首相候选人久间健次郎,那是入赘的她家……


    “我换个问法,他是桐野明吗?”


    诸伏景光终于不再跟她浪费时间,而是直截了当地问出了他要问的问题。这个女人或许跟那些阴谋都无关,但她一定知道什么,所有的回答都像是在心里演练了千百次才会得出的答案,每一个字都吐得异常清晰,可还是会在一些地方暴露破绽。


    或者说,从她听到这几个人来这里是要问“桐野明”的事开始时,那一瞬间的怔然已经证明了这件事。


    她低声啜泣。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请不要问我,我真的不知道……”


    诸伏景光很有耐心地等她哭了几分钟,赤井秀一还给这位夫人递了纸巾。不过她好像是用手帕的,美国人发觉在这方面他还是不太理解你们日本人。


    最后,这位失去了丈夫和继子的女性说:“抱歉、抱歉,我一开始没能说明。他不是,他从国中时代开始……从那个时候开始,就不是阿明了。我不认识他,他们用一个我不认识的孩子,来取代了阿明,每次我说他不是的时候,他们都说我疯了。”


    她用力攥住手掌,将指甲嵌进肉里,可她却浑然不觉;她咬着牙,擦干眼泪,字字泣血。


    “他不是阿明!我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阿明在哪里,但他不是——他根本就不是桐野明!健次郎根本不熟悉他,其他人也漠不关心,我想,阿明他,原本的阿明他应该是已经死了吧……”


    她捂住了脸,像是要哭,但又哭不出声音来,只有泪水缓缓顺着脸颊流下。


    眼泪滴落进茶杯的声音在厅堂里回响,在听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几分钟后。


    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离开了这位女性的家,佐藤和高木留下来安慰她了。至于后续的询问和记录,也暂时交给这两位一课警察,不过他们手里的线索还太少,今晚很难针对这件事展开进一步的调查活动。


    “基尔和我爸去找人了,他们说刚找到关键人物,正在前往目的地的路上,希望他们那边能顺利;工藤君说暂时联系不上黑羽君,美国那边我联系FBI了;对了,伏特加刚才联系我,说他注意到一件事……”


    赤井秀一靠在车边,点了根烟,看到诸伏景光向他走来。他说着刚才询问的时候错过的情报,发现诸伏景光好像有点出神,就把烟给递过去,问诸伏景光要不要,诸伏景光本来说不要,又忽然从赤井秀一手里把烟给抢了过去。


    诸伏景光靠在车的另一侧,捏着那根烟,问:“伏特加说什么?”


    “他说昨晚开始,东京黑市里出现了一种能够快速治愈任何伤口的药物的传闻,不过他去调查的时候,这些人已经失踪了,卖药的人也意外死亡。他有点在意,希望我们注意一下。现在他找到了一些别的线索,要去寻找,可能会短时间失联,先提醒一下我。”


    赤井秀一说完,就看到诸伏景光闭上眼睛,好像在听,也好像没有在听。


    看起来好像很累的样子。


    “唔……”


    赤井秀一刚开了个头,诸伏景光就看了他一眼,说别开口,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他们两个说是不熟,也是真熟。


    诸伏景光拿着那根烟,好像回到了苏格兰的时期——作为诸伏景光的他,是很少抽烟的。苦涩的烟草香,还有让人稍微放松且清醒的味道,其实他并不喜欢,那只是卧底任务时期的伪装,他从不需要这种东西维持自己的精神。


    他只是在想,黑泽其实也不需要这种东西,明明在组织里的时候经常叼着烟,可这个人其实根本没有烟瘾,说戒就戒了,或者说那根本就不叫戒烟,只是放弃了一项本来就没那么喜欢的娱乐活动而已。那对黑泽来说,跟喝下午茶估计也没什么不同。


    不,应该还不如下午茶,因为还有茶会……


    他收回思绪,说:“查尔特勒从出生开始就是组织的人,他的一生背后都有组织操控的痕迹,所以桐野的事极大可能也是组织的安排。不管以前的桐野怎么样……我认识的桐野,应该一开始就是组织派来的卧底。”


    向官方组织反向派遣卧底,可比他们这些间谍潜入组织要难得多。倘若只是做个普通的公务员,那组织里当然不缺这种人,要抵达核心层次就难得多,他们更多是采取影响而不是直接派人潜入的方式,除非这个机构叫神盾局。


    没在说FBI,真的。


    如果桐野,或者说这个桐野一开始就是组织的卧底,那这项工作的难度——不,从那位先生掌握的势力来看,既然他有复数个组织和马甲,还有数十年的时间,那派人潜入就只是个不断试错的过程,更何况他只需要一个合理合法的身份,互相掩护的关系网,以及在关键时刻调换一个人的操作就可以了。


    “那现在的桐野君呢?”赤井秀一问。


    “我不知道。”


    诸伏景光望向天空,他在想,要是Zero在就好了,他可没有开玩笑啊,他们两个里一直都是Zero拿主意的。就算他“越俎代庖”,也只是把Zero想做而碍于立场而无法直接做的事说出来而已。


    他没把烟抽完,就掐灭,扔到了垃圾桶里。


    “走吧,我们去查查那位五十岚先生,以及……我的人说发现‘桐野’的线索了,希望他不是我不想知道的那个人。”


    虽然事情几乎已经成为定局,桐野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桐野,也不是那位哭泣的母亲认识的阿明,但诸伏景光还是在想,不管现在的桐野是谁,最好不要是BOSS。


    最好不要。


    ……


    1:00。音乐厅。


    午夜场的音乐会早已结束,不过还有人在这空旷的大厅里再续上一曲。


    约纳斯为他的友人弹了最新写就的曲子,并在专辑上签名,送给了那位友人的女友。


    天城老师不好意思地说:“这太麻烦你了,约纳斯先生,本来你应该回去休息的……”


    约纳斯老师伸了个懒腰,说没事,他刚从美国来没几天,还没倒过时差来,最近睡得都比较晚,不过再过几天就不行了。而且他的学生从小就开始卷他,搞得他晚上不练一会儿琴就睡不着觉,哎。


    他又看向天城老师的女友,那位叫做Edel的女性,半开玩笑地说:“如果不是知道,我还以为你是我的一位故人,我曾经在挪威认识了一位年轻的乐队成员,她跟你长得很像,还是个小姑娘……不过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


    Edel眨眨眼,原本她的注意力都在专辑上,听到约纳斯老师对她说话,才从回过神来,顺利地接上了话题,问:真的吗?


    “真的,”约纳斯老师说,“我记得她叫做朱莉。”


    “呀,我很喜欢的一个演员也叫这个名字。她有一部很老的电影,《音乐之声》,约纳斯先生看过吗?”Edel回答说。


    她又说起那个时代的一些经典演员和电影,有些确实小众到了现代的人不太清楚的地步,天城老师就跟约纳斯说抱歉抱歉,她就是很喜欢说些很老的东西,大约都是上世纪的……总觉得她是上世纪里走出来的人呢。


    约纳斯说没关系啦,我祖父年轻的时候也很了解这些,所以我也略知一二,不过音乐厅就要关门了,我们换个地方聊吧。


    他们往外走,约纳斯说起他年幼时代祖父对他的期待,以及四十年蹉跎人生给他带来的磨难和财富,说着说着又说到了他的学生身上——其实命运是一件很奇妙的东西,即使Silber在他的人生里并没有经过太长的时间,可那个银发的身影总是占据他回忆的大半时间,就像他过去人生的一道风向标。


    他说自己的学生真的很过分啊,每次见面都要欺负老师,但谁让老师是个好人呢,而且Silber每次跟他见面的时候情绪都没那么高,他希望学生能开心一点。


    “我教不了他什么,”约纳斯叹气,“但我可以帮他点什么,也是尽到老师的本分。”


    天城老师调侃他:“你这是想给他当爹吧。”


    约纳斯摇头:“怎么可能,维兰德先生还——啊、维兰德先生已经过世了,这么说来我确实应该早点去看他。这些年来他一直过得很艰难吧……”


    是吗?或者不是吗?反正他是这么想的,无论Silber作为间谍或者秘密警察多么强大,在十四年前的那个时候,他都只是一个刚刚失去父亲又刚刚成年的……孩子啊。


    他们一边说一边走,没注意到跟在后面的棕发女人已经停住了脚步。


    她认真地盯着约纳斯的背影,忽然笑了笑,拆下了自己的左手臂——是的,拆下,就像是拆卸某种零件一样卸了下来。


    然后她跟到两位老师身后,在约纳斯说音乐说得正起劲的时候,一边笑,一边往约纳斯的后脑砸了下去。


    约纳斯甚至没发出声音,就这么倒了下去。


    天城老师茫然地转过头,就看到了自己的女朋友,用右手拿着左手手臂,正在笑吟吟地看着他。


    等等,她用右手拿着什么东西?!啊?


    这就是天城老师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最后一幕。


    第273章 腐烂的永生花


    黑泽阵对Edel和Leon那对双胞胎的记忆, 几乎仅限于那两个人趁他在城堡里看书的时候,热热闹闹地凑过来问能不能分出她们谁是谁。这种猜猜我是谁的游戏多半不是为了开心,而是测试她们扮演彼此、成为彼此的成果。


    最开始黑泽阵当然做不到。


    但不是因为他分不出来, 是因为他根本就听不懂那对双胞胎在说什么, 她们刚到城堡的时候只会说挪威语,叽叽喳喳的就像两只小鸟, 声音确实好听, 一直围着他转,但两个小孩确实没有以前那几个小不点那么吵闹,所以当时已经是城堡“代理家长”的Juniper没有把她们两个拎到门外去。


    不过后来城堡里的医生铃兰跟他解释了这两个小孩话语的含义,他也听懂了, 于是那对双胞胎还是会锲而不舍地来找他, 即使他每次都随手指一个, 然后她们就会咯咯笑起来。


    于是……


    他在下一次出任务的空隙里, 去学了挪威语, 也问了她们叫什么名字。那之后她们每次问的时候,他都能准确地说出谁是谁, 双胞胎也总是搞不懂他怎么看出来的。


    “为什么?”


    “不为什么。”


    他翻了个身,准备睡觉, 那对双胞胎知道他刚出任务回来需要休息, 也没有吵他, 就像两只小蘑菇一样蹲在他睡着的沙发边, 用特别特别小的声音说话。


    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也几乎没有差别,听起来就像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Juniper是不是太辛苦了, 距离上次任务只有半个月……维兰德老师总是把他叫过去呢。”


    “维兰德老师肯定有他自己的考量啦, 而且Juniper可是很厉害的。”


    “他有尾巴,好想摸他的尾巴……”


    “嘘。这种话不要说出来啦!”


    “你不想摸吗?”


    于是两个小女孩偷偷伸出手, 要去摸Juniper的头发,最终被根本没睡着的他提溜起来,一只一只地扔到了门外。她们蹦了一会儿,就该到上课的时间了,到时候也不会来烦他。


    后来他问过维兰德,为什么要把那两个显眼的小孩接过来,而且她们的父母其实还在;维兰德说有时候越是显眼,就越容易隐藏,人的思想是有惯性的。


    而且不管是她们的父母还是抚养她们的外祖母,都是A.U.R.O的成员。


    后来那对双胞胎很快就学会了流畅的英语,跟城堡里其他人打成一片。虽然城堡在挪威,但城堡里的小孩大多说的都是英语或者法语,得益于挪威较高的英语普及率,两个小孩有点英语基础,学起来也不是那么费劲。


    有了新的而且是特别特别多的玩伴后,那对双胞胎就不会天天来找Juniper玩了。


    只有在其它人都完全分不出她们两个的时候,双胞胎才会高高兴兴地跑到城堡的最上层,去找翘了课在塔楼上睡觉的Juniper,问他谁是Edel,谁是Leon。


    那时候的他完全没学会哄小孩的技巧,也没有说谎的习惯,于是每次都回答了双胞胎的问题,让她们赌气地走掉,直到维兰德告诉他小孩子还是需要让着一点的。


    他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并决定下次实战课把那对双胞胎打一顿的时候动手轻点。


    维兰德叹气。


    不过尽管如此,城堡里的孩子们对他都是一种亲近又不敢太过接近的态度,始终没有离他太远,这对他来说正好是个相当舒适的距离——不管解题步骤是生物学、博弈论还是物理学,反正答案做对了就可以,他不管那些。


    他还记得自己有次带双胞胎出任务,目的地是距离挪威很远的圣佩德罗。两个小女孩拽着他衣服跟在他身后,一个在左边,一个在右边,两个人一边好奇地围观异国的景色,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话,而且她们的话是可以连在一起的,黑泽阵感觉自己只是在听一个人切了左右声道说话。


    他以前来过一次,这次到旅店的时候老板问这两个小孩是谁,是不是他拐来的。


    鉴于……上次来这里的时候因为一些意外,给人带了糟糕的印象和非常恶劣的影响,他没有解释,只是淡淡地跟老板打了个招呼,让老板准备房间。


    老板用那种眼神看他:“她们跟你住在一起?”


    他不解地看老板。


    不然呢?就这两个小崽子,自己住一个房间不得被人拎出去卖了吗?他可是答应过维兰德要保护她们的。


    双胞胎从他身后探出脑袋,一左一右地说:


    “是的,他是我们的王,冰海之国洛里洛兰最后的辉光。我们正要穿过阿特拉斯山脉沙漠,回到我们的故国,为先王复仇。”


    “请问您见过一位身披银甲的骑士吗?我们正在寻找他,与他一起寻回洛里洛兰丢失的王冠。”


    旅店老板后仰。


    他说好的,我会帮你们询问这位骑士的下落,还有这位银白的王,你到底从哪里拐来的小孩。


    黑泽阵面无表情。


    他把双胞胎一手一只拎起来,两个小女孩是很乖的,起码很会装乖,抱住了他的手臂,说我们该走啦。两个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就像是一个人开口。


    “我没拐骗她们,”他终于舍得开口解释,“这是我父亲带回来的。”


    老板再次后仰。


    好的,好的,他现在已经理解了一切。他问:“你父亲是怎么把你们拐来的?”


    黑泽阵:“……”


    他把老板打了一顿,老板不但没有让他赔偿,还跟他道歉,甚至没收他带小孩住店的钱。


    当晚,双胞胎窝在被子里,问坐在窗台上的他上次来的时候跟老板有什么过节。


    他回忆了一下,说,上次他来这里的时候这地方很乱,不知道在干什么,有人上来就打他,他当然不可能不还手,于是打着打着就打穿了。后来很轻松地做完任务要走的时候,忽然有一群人恳求他留下来当老大,哭着喊着说不要走,他才懒得理他们,于是他走的时候这群人一直遥遥跟在他后面,跟了十几公里,他才把这群人给甩掉了。


    至于这些人是什么人,他只要确认他们不是政府机构或者隐修会的人就可以了,具体的身份他不关心。


    Leon:“怪不得维兰德老师让我们跟着Juniper出来。”


    Edel:“原来是怕他不小心被人拐跑成别人家的BOSS。”


    Leon:“但幸好他脑袋只有一根筋。”


    Edel:“所以他只能是我们的大哥啦。”


    他听完,给她们一人敲了一下脑袋,然后说睡觉,再不睡我就把你们丢出去光复洛里洛兰王国。


    当他不知道那是馆长编的故事吗,馆长写故事的时候还找他问雪原里的事当参考了呢。老爷子除了骂维兰德就剩下这点爱好,可以说在工作之余……老爷子能为这些孩子们做的事就只有这些。


    双胞胎嘀嘀咕咕。


    他看过去。


    双胞胎秒睡。


    他还记得那次任务没有成功,不过好在也就是给双胞胎准备的实习任务,成功与否都无所谓。而且这也不记在他的任务经历里,不然他是不可能让失败写在自己的履历上的。


    至于没成功的原因,是附近忽然出现了一股不明的势力,非常活跃,跟当地的政府发生了冲突,再加上经济下滑、失业率飙升,整个社会都不景气,矛盾随处可见,于是冲突日渐升级,双胞胎的任务目标被人宰了。


    当时他打听了一下,这个势力的成员好像在找什么人,不过要找的人不是他家的双胞胎,他就没有关心,在事情闹大前带着她们离开了这里。


    后来双胞胎跟他说……说什么来着?


    啧。


    有点……没那么清楚了。


    过去的画面在记忆里变得模糊,虽然依旧能记得当时发生的事,也记得自己跟维兰德的对话,但终归是没有以前那么清晰。这也是必然的,黑泽阵想,基金会给他的药还是损伤了一部分记忆,作为治疗的代价。


    不过就算忘记了一些细节,他也没到认不出家人的地步,特别是在他的认知里唯一存活下来的双胞胎之一。


    十四年前他比所有人更早知道双胞胎里的一个还活着,不过那时候也只是猜测,接下来就连疯了的那个也没了消息,没人知道七零八落的家人去了何方,期待抓住最后的一根稻草对他来说只能算是软弱。痛苦和犹豫没有任何用处,他的选择向来只有复仇。


    后来他从基金会那里听说Edel还活着,她住在在挪威一座雪山下的小镇里,距离城堡很远很远,远到几乎是在那个国家的两端。但他也从来没去看过,无论是组织毁灭前,还是现在。


    他不会带着一身血和灰烬踏进花园。


    而且西泽尔……


    “您要休息吗?”


    穿着黑衣服的女人问他。


    这道声音将他拉回到了现实。


    从刚才开始那个黑衣女人就一直站在靠近卧室门口的位置,什么都不说,也什么都不做。直到新的安眠药开始发挥作用,黑泽阵在开着的窗户上差点睡着,她才用很低的声音提醒。


    如果已经睡着了,他或许是听不到这点声音的。


    黑泽阵将思绪从变得模糊的回忆和烦躁的心情里抽出来,说是,我打算睡觉了,谁也别来吵我,如果那个老东西回来就让他滚,我不想见到他。


    说的是BOSS。


    在这里能这么对BOSS说话的也只有他一个,而BOSS大多数时候都不会反驳他,其它人就更不会了。黑衣的女人低着头,说我在外面等您,您随时可以叫我。


    她打开门,就要离开的时候,黑泽阵忽然说:“不用担心。”


    那声音很轻很轻,语气跟他平时说话也完全不同。


    黑衣的女人顿了顿,依旧低声说请您好好休息,期间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您。


    门被关上了。


    声音很轻,轻到几乎什么都听不见。


    黑泽阵看向外面的天空,估摸着他丢下的种子已经开始酝酿,今天或者明天,命运的终曲就会奏响。当然,如果同伴动作快点的话,他不会让那个老东西活到天亮。


    他给赤井务武留下了线索和情报。


    他给伏特加送去了最明确的提醒。


    他做了第二套准备,找好了帮手,也决定了第二种结局。虽然不知事情什么时候才会发展到那一步,但所有的环节都已经敲定,只需要等待那个时机的到来。


    他将另一颗死亡的种子撒下,连同东江师徒一起送到了BOSS手里。以BOSS的性格,无论年轻还是年老的,都不会轻易杀死有才能且尚未彻底完成研究的科学家。


    他给BOSS想了好几种死法。


    他把降谷先生放到了安全的地方。


    他给爱尔兰准备了饭。


    他给贝尔摩德想好了埋在哪。


    他给他家小孩留了枕头,嗯,自带FBI、MI6以及基金会的友好关系,在情报机构里左右逢源,而且真正到了关键时刻也能下得去手的枕头。


    唯一没说的就是BOSS的身份,那其实没什么必要,他可以解决这件事,说了还会引起麻烦。如果没有暴露线索、没有可以处理的线头就暴露,那BOSS势必会做出更加极端的事,至少目前……黑泽阵不想看到那种情况。


    他会解决这件事,重申,他可以解决BOSS,这点他一开始就准备好了。


    现在剩下唯一的问题就是,他没想过怎么跟他们解释这件事,不过好像没有必要。


    到时候再说。


    困了,懒得动脑子。


    ……


    凌晨01:05。


    伏特加得到了非常模糊的情报。准确来说,是看起来并没有明显异常,但依旧引起了他的警惕的情报。


    事实上在他回到日本前,他就察觉到了某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他提前坐飞机回来也正是因为这件事。


    几天前,帮忙出版《阿法纳西诗集》的老同事给他发来了消息,说有人顺着诗集在调查他们,但目标不是“诗人杜松子”,而是他们的出版社。


    这家出版社里除了新人和实习生,几乎都是他们的同行或者故友,可以说出版社就是名副其实的退休单位,大家都是行内人,所以对方一有行动就被察觉了。但这群老油条非但没有直接调查对方,还非常和蔼地跟他们进行了主动接触,并对其发了一通业界的牢骚,希望能跟对方开展进一步的合作。对方显然也不打算暴露身份,就顺着他们谈,还真的谈成了两笔生意。


    于是对面自以为得到了情报,出版社不但得到了情报,还得到了钱,堪称双赢。


    随后他们委托(其实就是一个电话打过去)FSB顺着线索进行了调查,发现那边的人藏得很深,就像是个非常普通的企业,但从专业情报机构的视角来看却是有问题的。与此同时,GU得到的一项秘密情报刚好跟这个企业的一个合作伙伴有关,他们曾调查过对方的公司活动,认为这个企业跟他们手上的事件关系不大,但两条线索的交叉又让他们重新把这件事重视了起来。


    伏特加从朋友那里拿到了这个企业最近十年来的商业合作记录,查阅后发现它的合作对象里有自己见过的两个乌丸集团的产业,该产业已经注销了好几年,而且在组织内的代称并非它们的公司名称,所以并没有在公开的清算列表里出现。他研究后,认为这个企业可能是组织的套皮企业,是去年收网行动的漏网之鱼,就将这项情报告知了老东家,随后就专心去做将《阿法纳西诗集》以“阿法纳西&杜松子”的名义重新发售的准备了。


    至于将作者名字更换、说明这其实是个联系不上作者本人导致的误会可能造成的损失……没事,他们这群退休人员非常有钱,不用担心这点。


    而且给大哥花钱那叫损失吗?!


    就在这个时候,伏特加想到组织的事,留了个心眼,询问了自己在东京的线人,想知道大哥那边有没有出事。


    线人的主要工作是收集东京的最新新闻,以及一些小道消息。她在报社工作,因为曾经跟伏特加拼酒输了还住院俩星期,所以愿意帮这点小忙。她上班的路上会经过黑泽阵家的别墅,因为经常工作到深夜的关系,她每次都踩着上午的尾巴去报社,还能跟那个银发的少年坐同一趟电车,会趁此良机确认黑泽阵的情况并告知伏特加。


    不过伏特加这次问过去,线人说她最近觉得“黑泽”的情况不太对,刚开学的时候他是会在电车上睡觉的,可现在“黑泽”变得越来越不耐烦,或者说是有点警惕,而且昨天没有遇到——她不确定这是否是自己的原因,但还是将这件事告诉了伏特加。


    伏特加意识到了不对。


    他决定提前回到日本,去问问大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刚落地就撞上了一位黑发的少女,到现在也没有见到大哥的踪影。


    从那张纸条上的内容看,大哥根本没想过他会这个时候回来,最好的情况应该是他留在莫斯科,但也意味着这里的情况变得严峻了。还有,大哥,那个人就是你吧!你到底在干什么啊大哥!


    ……回忆先到这里。


    总之,伏特加今天找到的“不同寻常的情报”是指一种忽然在东京黑市上出现的、据说能够瞬间治愈伤口的药物。这种药物刚出现不久就引起了争夺,接到情报的东京地下势力都参与了进来,争斗落幕的时候药物本身也消失无踪——可能是被警察,又或者别的什么势力带走了。


    当然,伏特加直接给公安(的前FBI现MI6)确认了,他们并没有注意到这些,或者说就算有,察觉到这件事的也只是普通警察,他们没有介入到整件事中。


    正在调查黑泽阵和夏目渚下落的伏特加暂时没有更明显的情况,就对这种药物展开了顺手而为之的调查,那两位夏目财团的情报商为他提供了帮助,最终他们确定了这种药物的特点:


    它被称为17号,能在十几分钟内治愈肢体和器官彻底残缺外的任何伤势,而且不会产生痛苦,只会让人变得疲劳,持有药剂的人解释说这是因为身体的免疫系统在过度运转,而且恢复的过程消耗了体内的营养物质,需要休息和补充;同时,进行介绍的人表示这只是稀释过的版本,真正的17号药物能让重伤濒死的人在短短几分钟里就起死回生,恢复到能行动的状况,不管是什么样的伤都能治愈——除了先天性的残疾,那个是基因层面的问题,这种药是没办法的。


    最开始很多人都不相信,但卖药的人表示他可以免费提供一支作为演示,很多人都看到了那神奇的一幕,于是药物被疯抢,接下来卖药的人也消失无踪。


    有人拍下了药物试用的影像,伏特加拿到了视频,看完后深深皱眉。


    虽然各种细节都不一致,比如说能对普通人使用、不需要前置实验、不会造成痛苦也没有死亡风险等等,但这种细胞和血肉先修复表面、再填充内部粘合构造的恢复方式,他只在大哥那里见到过,这给了他一种很深的既视感。他觉得这可能跟已经被摧毁的组织有关。


    伏特加进行了调查,却发现卖药的人……已经死了。对,在发生混乱的时候这个人就被杀了。想想也是,带来这种药物的人怎么可能会幸免,要么找到靠山,要么就死于混乱,完好无损地逃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你带这种东西来就是往灰色区域扔核弹,还想全身而退?


    不管怎么看,这件事都像是一个陷阱,好在它不可能是给伏特加准备的陷阱,因为他回来的事除了莱伊他们都没人知道。


    换句话说,这个陷阱可能是给除他以外的、与组织相关而且明面上就在日本的人准备的。


    随后,伏特加在“不太合法但高效”地搜索网络情报的时候遭到了黑客同行的攻击,以他的性格,都不在组织了,当然是忍不了一点,伏特加当场反击!


    打着打着伏特加发现那好像是同样在搜索情报的同行,而且对方也不是要攻击他,只是想进来看看,方才伏特加“进门”的时候顺手把“门”锁了,就造成了误会。


    跟他对峙的黑客也很快发现了这点,立刻进行了黑客道歉并退出,甚至很怂地拔了自己的网线,还好伏特加技高一筹,先锁定了对方所在的区域位置,发现那里有一家曾经属于乌丸财团的公司。


    好好好,又是组织是吧!


    伏特加也不继续甄别了,反正就是那家公司,他调查来调查去,没在已经被封的公司大楼里找到线索,但他看到一个下水道井盖,又想起了组织的下水道小王子加尔纳恰,就找人要了下水道的分布图,他就不信找不到人。


    现在,他正在这座大楼的地下,一条废弃的通道里。他能闻到湿乎乎的腥味,以及从空气里飘来的灰尘和腐烂味道,但这里一定有人,因为除了这些味道,这里竟然还有泡面的味道!


    谁在这种鬼地方吃泡面?!


    地下的通道错综复杂,伏特加花了几分钟才找到了泡面味的来源。这里是一个建立在地下的小房间,是真的房间,床还热乎,泡面也是,原本在这里的人刚走不远,说不定就是察觉到他要来才跑的。


    伏特加确定自己在探索的时候几乎没有发出声音,而对方依然能注意到他的动作,也就是说,刚才在这里的可能是同样的专业人士。


    他把脚步声放得更轻,在黑暗里追踪。


    对方很显然没有多少反追踪技术,被他发现了踪迹,伏特加甚至能看到不远处小心翼翼躲藏的身影——小看他作为间谍的能力吗?区区一个需要藏头露尾在地下吃泡面的黑客怎么可能……


    “Bang!”


    伏特加被背后的人敲了一闷棍。


    伏特加:“……”


    翻车就在一瞬间。


    所以怎么回事,要是有这种本事,还用躲在黑暗里偷袭他吗?这人也太怂——伏特加倒在地上艰难抬头,看到扛着一个机械键盘准备敲他第二下的降谷零。


    伏特加:“……?”


    很显然被他看着的人也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他,长得很像降谷零的人愣了一下,表情依旧很警惕:“你是谁?”


    伏特加:“呃,波本,你……你不是死了吗?”


    降谷零:“……”


    伏特加:“……”


    夏目渚:“那个……既然是自己人,能让我先回去把刚才泡上的泡面吃了吗?”


    虽然那个泡面是故意用来吸引敌人的诱饵,但那也是泡面诶,还是他最喜欢的口味的泡面!他爹给他带的,而且就那么一包!


    伏特加沉默了一会儿,幽幽地说不用了,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你的泡面大概已经膨胀出那个杯了吧。


    几分钟后,他们确认了彼此的身份,重新回到了加尔纳恰的秘密小窝。他们互相交换了情报,了解了现在的情况,爱尔兰也因为要躲避未知的敌人错过了查看那家医院资料库的时间,正在一边吃泡面一边想这事怎么办。


    伏特加摸着后脑勺说没事,我找人帮你查查。


    夏目渚:“……这里没信号,只有我这台电脑能连上网。”


    手机是没信号的,号码是被监控的,但加尔纳恰在地下扯了一条网线,公安竟然没把线给掐了,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你在调查医院?”


    “对,我爹让我找找医院的资料,他好像想找什么研究,但接下来要做什么我不清楚。”


    夏目渚毫不怀疑他爹没告诉他是因为他知道也没用,而且他爹不是把外置大脑波本先生给他送来了吗?他和波本先生加起来可以嘎嘎乱杀,更不用说现在还有伏特加先生,他们三个加在一起真是太强啦!


    降谷零正在重新缠自己身上的绷带,刚才的活动有些勉强,现在他身上的一些伤口又崩裂开,甚至在流血。明明是在爆炸中受伤,虽然没那么严重,但也是应该去医院的程度,黑泽阵却把他丢在这里……外面到底是危险到了什么程度啊。


    他听到夏目渚的话,忽然抬起头来,想到了一件事,问:“哪家医院?”


    之前他和夏目渚刚聊了个开头,就被伏特加的脚步声打断了,急匆匆离开原本的位置,又因为他的身体状况不方便长距离移动而且夏目渚是个战斗力只有五的黑客,不得不出此下策,抄起键盘给人打晕。现在话题重新续上,降谷零才意识到不对。


    为什么黑泽要让夏目渚查医院?目前跟医院相关的线索只有他们所猜测的实验,难道说……


    “好几家呢,他列了个清单给我。”夏目渚耸耸肩,把自己记录下来的医院名单放在了降谷零眼前。


    石原医院、米花市立医院、爆炸援助救治中心、小黑精神病院、白山疗养院……


    降谷零的目光一沉。


    “复活”的嫌疑人的名单是他和工藤新一一起整理的,除了几个可以直接确定是复活而非BOSS的人,剩下的都在他们的调查范围内,所有怀疑对象住院的医院他都记得,其中有三个跟这里的清单相吻合。


    但如果将时间拉到现在,加上【这家医院里现在可能还有乌丸的手下】的条件,就可以排除一座上次工藤新一去了一趟然后爆炸的医院,剩下的两家医院里……


    伏特加注意到降谷零的表情有些异样,就问:“怎么了?”


    降谷零看着屏幕,好久才说:“黑泽在告诉我们……BOSS现在的身份。”


    把他放在这里,又完全没对夏目渚说具体的情况,相当于把这边的情报完全对他敞开,而医院、调查,BOSS的情况等等,几乎已经把BOSS现在的身份已经放在了他的眼前。


    降谷零忽然站起来:“我知道BOSS是谁了,我得去告诉其他人,我现在就——”


    他站得太急,染血的绷带被他丢在一边,夏目渚看到他伤还没好就要往外跑,下意识去拦但没抓住,不过坐在另一侧的伏特加一把拉住了降谷零。


    伏特加问:“你要去找谁?”


    “当然是……”


    降谷零的话还没说完,伏特加就重新问了一遍:“以你现在的状态,你要出去找谁?”


    爆炸。谋杀。


    在酒吧的那场爆炸里受伤还是其次,重要的是复活的BOSS想杀降谷零,一旦被他发现降谷零还活着,下一场谋杀几乎是必定到来。


    但对降谷零来说,这并非首要考虑的问题,他也有暂时不被发现的自信;当务之急是将得知的情报告诉其他人,在没有被阻拦的情况下……


    是的,在没有被阻拦的情况下。


    降谷零注视着依旧没有松开手的伏特加,说:“关键线索已经摆在眼前,当然是通知其他人,进行下一步的行动,抓捕BOSS,救出琴酒。”


    不对。


    不对——伏特加的反应不对。


    伏特加隔着墨镜跟他对视,半晌,才一字一顿地说:“你不能去。”


    降谷零心下一沉,问:“伏特加,你这是什么意思?”


    咔嚓。


    金属碰撞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


    伏特加打开了枪的保险,将枪口直直地对准了降谷零。


    他摘了墨镜,神情冷漠,在降谷零和夏目渚都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时,伏特加一动不动,说:“现在的你出去只能是送死而已,而且,如果叫几个警察来就能解决问题,那大哥为什么不说?”


    “伏特加!”


    “诶、诶,你们两个先别吵,别打起来啊!”


    夏目渚试图劝架,但是根本没有用。


    眼看着空气里的火药味越来越浓,夏目渚冷汗都要冒出来了,就在他绞尽脑汁思考应该做点什么的时候,伏特加又开口了。


    “公安内部有你已经死亡的消息,波本,你我都知道这只有可能是苏格兰的授意,他在保护你的安全。你们能保守秘密,其他人却未必。”


    危险无处不在。


    伏特加并没有把话说完,但降谷零听懂了他的意思——伏特加在怀疑公安、怀疑FBI和CIA,怀疑一切跟他没有直接联系的势力,没有人能保证秘密永远是秘密,这也是他始终不打算跟其他人一起调查的原因。


    也许伏特加能信任他们,却始终无法相信他们背后代表的势力。伏特加——这位前苏联的老间谍早就不是会盲信人心的年纪了,即使站在他对面的这位警官足够坚韧和可靠。


    降谷零按住夏目渚的肩膀,冷静地说:“听着,伏特加,乌丸对我动手就意味着他已经无所顾忌,他可能会离开,也可能有新的动作,无论如何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如果不能抓住这个机会的话——”


    伏特加依旧没有移开枪口。


    他的话语跟他的枪一样冰冷:“你忘了大哥,波本。既然大哥能救你,那他也能找到机会杀死BOSS,他是现在唯一一个离BOSS最近的人,比我们都近。大哥还没动手,只能说明时机还没到。”


    “伏特加!”降谷零压抑着怒火,咬着牙说,“我们一直在调查BOSS的真实身份,可现在黑泽已经失踪了,我们根本不知道他的情况,组织的残党却肆无忌惮地在日本和美国活动!爆炸、绑架、杀人案、恐怖袭击,每晚一分钟都可能有人因此而死去!”


    被质问的伏特加也咆哮起来:“是,你们能拯救无数人,你们要成为英雄,你们才是所谓的正义!那大哥呢?在BOSS手里的大哥呢?当你们被人感激涕零千恩万谢的时候,有人想过大哥会怎么样吗?!”


    他当然知道会死人!这个世界每时每刻都在死人!


    伏特加深吸一口气,越说越激动:“你们在调查他,他也在调查你们!就是因为察觉到你在调查他的线索,那间酒吧才会发生爆炸!波本,你不要忘了,那位先生最喜欢的就是斩草除根、连根拔起,这还只是调查,一旦他知道有人发现了他的身份,他会做什么?他会来灭口,不计一切代价地将所有知情者灭口!”


    说到最后,他忽然提高了声音,向降谷零喊道:“他会折磨大哥,就跟以前一样!他一定会!”


    整个地下空间里都变得一片寂静。


    伏特加情绪爆发的时候,降谷零就站在那里听他说话,握紧了拳头。


    这种事降谷零当然清楚,他每次战斗,都是在跟时间赛跑,在跟无数更坏的可能做斗争。失误意味着死亡,但“正确”往往也不会代表一个更好的结局。


    他终于开口,掷地有声:“我会救他,我们会去拯救任何一个可能的人,不管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他对我来说也同样重要,伏特加,我一样不希望他受到伤害。”


    伏特加忽然笑了一声。


    他盯着降谷零看,忽然咧开嘴角,问:“你凭什么认为你们的死对大哥来说不是折磨?”


    伏特加想说这句话很久了。


    两个人在昏暗的环境里对视,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也没有移开视线。


    过了几十秒,或者几分钟,降谷零才把放在夏目渚身上的手拿开,伏特加也放下了枪。


    降谷零认真地说:“黑泽一定联系你了,他会让你离开,但你还是在这里,伏特加,我们是一样的。现在他把BOSS的情报放在我面前,也把选择权交给了我。”


    选择一如既往地冒险、甚至可能丢掉黑泽救回来的这条命,去换一个可能微不足道的可能,还是选择在黑暗于地下发酵、更多人可能死亡的时候袖手旁观?


    降谷零做不到临阵脱逃,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而且他有预感,让黑泽自己去解决BOSS,一定会付出沉重的代价……起码是他不能接受的代价。不然黑泽不会默不作声地离开,留下线索但什么话都不说。


    伏特加对降谷零的论调并不赞成,但听完降谷零的话,他确实有什么想法:“那你还有一个选择。”


    降谷零听伏特加的语气,就知道保守派对他的做法不满意——非常不满意。


    比起可能打草惊蛇、导致复活的BOSS先做出反应的做法,伏特加会选择的是……


    伏特加:“你告诉我BOSS是谁,我这就去杀了他。他不知道我在日本,也根本不认识我这张脸(不戴墨镜版)。”


    降谷零:“……”


    你看吧。


    两个人对峙,谁也不肯让步,情况一时间陷入了僵局。降谷零说你想过黑泽为什么要我们断掉整个东京的信号吗,就是因为直接杀掉BOSS可能产生的后续影响,乌丸肯定是有后手的,而且我们不能确定他是否还能再次复活。


    伏特加说那跟你们的做法有什么关系,就算你们布下天罗地网,这些问题也一样不会被解决,反正都会出问题,那我现在去暗杀BOSS,起码大哥不会再死一次。我的做法已经很保守了,波本。


    哈。你这跟保守有什么关系?


    降谷零想,要是组织的BOSS那么好杀,随便来个有实力的人单枪匹马就能干掉,琴酒在这和二十年里为什么不动手?是因为他不想吗?是因为他没有这个能力吗?


    是因为BOSS手里握着“核弹的按钮”啊。


    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动手,那个按钮就会被按下,不然各国的情报机构也不会等到波本先生上位后才开始收网。


    但是——


    对降谷零来说,让他看着事情发生而什么都不做,那是他根本做不到的事。他了解黑泽阵的顾虑,清楚BOSS含量极低的人性,也知道伏特加的极端做法到底源自于何处。


    或许就跟伏特加说的一样,黑泽不希望这件事牵扯到更多人,他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并且有自己的计划,但那肯定是要付出什么代价的。


    伏特加首先关心黑泽阵的安危,然后关心的是计划能否成功,最后才是这个过程中会死多少无关的人。如果没有其他的事,伏特加也会保护普通人,但现在黑泽阵的情况都不明确,这里也不是伏特加的老家,他当然管不了那么多。失联的时间越长,黑泽阵出事的可能性就越大,伏特加就越可能选择最极端的做法。


    可这里是日本,是东京,或者说不管是哪里,降谷零都不觉得这些牺牲是必要的。适当的违法确实是公安的特权……但生命的消逝从不应被当做理所当然。


    伏特沉默片刻,忽然问:“你怎么能保证公安里没有卧底?”


    ……


    01:15。


    深夜的东京街道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道敏捷的黑影从街道的暗色掠过,踩着满树的樱花,瞬间就消失在了拐角处。他的动作太快,也太熟练,就像一片落叶,轻易地从所有人的视线编织成的网里挣脱。


    落叶捎来讯息——


    “诸伏先生,目标可能提前得到了情报,我们到的时候他已经跑了!”


    “我知道了。”


    对讲机里传出来的声音依旧冷静,跟诸伏景光每次参与指挥的时候一样。


    诸伏景光站在一座建筑的天台上,看着下面的景色,旁边是背着装有狙击枪的吉他包的赤井秀一。如果需要的话,他可以当莱伊的观察手,不过暂时用不到这个。


    对讲机里的声音继续传来:“那我们现在……”


    诸伏景光回答:“先在附近搜索,我们封锁了这片区域,桐野跑不了多远。”


    他们找到了“桐野”的踪迹,但追过去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他们只看到了“桐野”的尾巴——从衣服、身形上能看出来是桐野明,具体的就不好说了,毕竟既然“桐野”不是他们认识的桐野,那行为模式和动作习惯会改变也在意料之中。


    深夜的空气变得更潮湿了一点。


    对讲机的声音切断后,赤井秀一问他真要这样吗,诸伏景光说暂时没有线索,这也算是一种途径。而且有些事也该解决了,继续拖着没什么好处。


    另一边,拿着对讲机的人安排完,公安正在抓捕桐野明的小队依旧在行动,指挥者穿过街道,看到疑似桐野明的人在树上留下的痕迹,对着拍了一张照片。


    他发送了几条消息,正要把手机收起来,继续调查的时候,一把枪却顶在了他的脑后。


    “不要动。”


    背后传来的是一个熟悉的年轻人的声音,因为太熟悉了,他甚至马上就意识到了现在正在发生什么。


    “什么时候……”


    “一开始。准确来说,从一年前的那次事件开始,我就在怀疑你,也一直让人注意你的行动了,五十岚信彦。”


    诸伏景光单手持枪,拿过了对方的手机和对讲机,说不要侥幸,上面还有个狙击手盯着你,在这方面他比我还要强点。


    他没穿警服,只穿了一身便于行动的衣服,语气也很平淡。


    “当然,今晚的一切,包括泄露的情报、错误的线索、对桐野的追捕、故意踏进来的陷阱,还有同意你的协助和特地把你安排进队伍里的事,都在我的计划之中。”


    “……”


    “既然你能给桐野打掩护,那你一定也知道他的下落吧。”


    第274章 腐烂的永生花


    五十岚信彦, 绪方的老师,教唆绪方走向极端的人。去年对组织的清算并没有牵连到他,事实证明他跟组织无关, 但跟【永生之塔】的人有所关联。


    原本他也在收网计划的清查范围内, 但【F】先生或者说五十岚首相的死触动了不少人情关系和利益往来,让这一派系的人免于更深的追查, 或者说这不过是日本官场的人情世故。


    再加上五十岚信彦从头到尾都没什么问题的表现, 除了已经死去的绪方,这个人其实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但诸伏景光会怀疑。


    他甚至做了准备——在组织被摧毁,【永生之塔】大面积被“推倒”的时候,这位从他的角度来看明显有问题的五十岚信彦却依旧没有反应, 好像那件事不是他做的、绪方也不是他引导的一样;但看不出问题不代表没有问题, 诸伏景光让一位新来公安的同事在五十岚手下工作, 五十岚不想暴露, 同事也是个单纯的新入职的同事, 两边一直相处很融洽。


    可桐野的事打破了这个平衡,诸伏景光从小同事那里知道五十岚前辈出现在了警视厅公安部, 说是要陪年轻人一起加班,那时候他就知道, 这个人跟这几天发生的事有关。


    诸伏景光排除了各种可能, 最终确定五十岚和桐野有联系, 且这种不为人知的联系并不长, 也就是最近一年来的事。


    他决定用五十岚和桐野互相作为诱饵,引出他们……并制定了这个计划。


    “绪方一直说你是他的老师, 但你教给他的是毁灭自身、也毁灭他人的道路。”


    “那是他自己那么认为, 我不过是跟他聊了几句而已。”五十岚信彦被卸掉了武器,他举起手, 表示自己没有反抗的意愿。


    提起绪方的时候他的语气里没有遗憾,没有惋惜,但也没什么完成一件事的志得意满。


    “他已经死了。”


    “他本没必要死,去杀你是他自己的决定,那就是他自己选择的道路。他是个有缺陷的人,隐患迟早会爆发。当然,我不否认这是我引导的结果。”


    警视厅的同事围过来的时候,五十岚信彦被控制住,他才转过身,看到了诸伏景光的表情。


    理性、冷静,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被一时的情绪左右的人,这就是为什么诸伏景光能去做卧底工作,而绪方不行。五十岚信彦知道自己的判断始终没错,绪方他一开始就没有这样的资质。


    他从头到尾都是在说实话,只是绪方无法接受现实而已。


    诸伏景光打断了五十岚信彦的自白:“我不会跟你讨论罪责和惩罚,那是法官的工作。”


    我也不会聆听你的忏悔,那是上帝的活计——哦,你不信上帝,那你随便找个墙角忏悔吧。


    我在工作。


    “桐野在哪?”


    诸伏景光问出了他唯一想知道的问题。先解决手头最重要的工作,剩下的就让其他人去问吧。


    五十岚信彦没有立刻回答,但也没有抗拒这个问题。


    他先是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才问:“既然绪方死前跟你说了什么,你从去年开始就在怀疑我,为什么到现在才设下圈套?我知道不是因为桐野,你不是会感情用事的人,诸伏。”


    诸伏景光皱起了眉。


    “五十岚信彦,事到如今你继续伪装还有意义吗?你的家人和跟你密切接触过的人都在我们的视线里,从去年蛰伏到现在,你一定是有任务吧。”


    “……”


    五十岚信彦的反应跟诸伏景光预想的完全不同。


    他露出有些难以理解的神情,好像诸伏景光说了很奇怪的话,但随后他舒展眉毛,灰绿色的眼瞳里是一种疑惑和猜测。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这回沉默的轮到诸伏景光了。


    是的,他推测五十岚信彦有别的“使命”或者说任务,所以才会在组织覆灭、五十岚首相自焚后继续留在公安,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在这一年里,五十岚信彦没有任何动作,任何——可以说就跟最普通的警察一样,勤勤恳恳上班,朝九晚五工作并且加班,但这本身就是更大的疑点。


    现在,组织的BOSS复活、桐野出了问题、五十岚为他遮掩,诸伏景光几乎都要以为五十岚信彦就是BOSS留下的后手了。不管从哪个方面看,【永生之塔】的【F】先生都跟组织的BOSS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们起码是近十年来的合作者;但倘若所有事都跟他猜测的一样,五十岚信彦不可能不知道BOSS复活的事,以这个人的性格,也不会在被抓后还要装傻。


    当然,五十岚信彦的性格也可能是伪装,就跟桐野一样,但事情都发展到这种地步了,继续伪装的意义已经不大。


    “你真的不知道?”


    “在我的认知里,这段时间没发生什么值得你这么问我的事。”首先排除那个叫桐野明的孩子,五十岚信彦想,他确实帮了桐野,但诸伏景光不是会明知故问的人。


    沉默在空气里蔓延。


    诸伏景光跟回来的赤井秀一交换了眼神,才让其他人把五十岚信彦带上车。


    十分钟后,审讯室。


    五十岚信彦的态度堪称配合,他说自己是五十岚首相放在公安部的人,不过他的工作并不涉及太多机密,在警察体系里也并非为了给某个人或者组织提供情报,只是当初为了首相做一些事的时候能更方便而已。


    至于桐野……至于他为什么要为桐野遮掩,那是他个人的事,跟他的工作无关。


    然后,他听到了一个震撼的消息。


    “那个组织的BOSS复活了?你在开玩笑吧,诸伏?”


    “我没时间跟你开玩笑。或者你先告诉我桐野在哪,过两天我再抽时间跟你聊。”


    “……”


    “所以,你的答案是?”


    诸伏景光看到五十岚信彦非常意外的表情,一向敏锐的触觉让他意识到了什么。他回忆着五十岚信彦和桐野明的资料,发现这两个人确实没什么交集,甚至约等于没见过面。


    不过从五十岚信彦的态度来看,他们的关系不像那么简单,或者说,他可能是单方面用来保护“桐野明”的暗桩?


    五十岚信彦摇摇头:“那不可能,复活的技术……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而且那个组织的BOSS只是个到处研究药物、想要延长性命的暴发户而已,他不可能找到真正的复活技术。”


    “意思是你知道真正的复活技术在哪里?”


    “我不知道。”


    “既然如此,你就先自己考虑吧,其他人会来询问你,我还有工作,失陪。”


    虽然是在审讯室里,但诸伏景光站起来的时候用着很礼貌的语气,他转身往外走,却忽然停了下来。


    他就这么背对着五十岚信彦,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那个暴发户确实已经复活了,夺取了其他人的身体,你问我为什么忽然调查桐野?因为现在叫做桐野明的人很有可能就是BOSS的身体。言尽于此,我走了。”


    “等等!”


    五十岚信彦喊住了他。


    “我赶时间。”


    诸伏景光顿住脚步,但听他的语气似乎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桐野明,他怎么可能是……”


    “要交代线索就赶快。”


    ……


    凌晨01:30,米花町。


    得到确切的线索后,风见裕也继续带人追踪桐野的下落。刚才的场面虽说是半个陷阱,但也确实有同事在附近发现了桐野的踪迹,而这里正是米花町,风见裕观察了周围的环境,发现桐野失踪的位置附近跟波洛咖啡厅很近,幸好这会儿是深夜,波洛咖啡厅没有在夜间开门营业的习惯,不然他也要摸一把冷汗。


    景光正在跟五十岚前辈谈——这点风见裕也是知道的,新的线索也是这么来的,但诸伏景光到底怎么看出五十岚信彦有问题,又何时进行了布置,这部分就连风见裕也都没有被提前告知。


    但——


    在可能有内鬼的情况下,不盲信任何相关的人、分别安排任务,保证情报的秘密性质是必要的决策,风见裕也在这些人里反而是知道得比较多的那个。


    他跑过拐角,喘着气,用双手按住膝盖,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桐野明的身影。就在他缓过气来,要联络其他人的时候,从街角的24小时便利店里忽然走出了一个穿着深灰色雨衣、正在打电话的人。


    虽然这么说有点武断了,但大半夜的在刚发生过分尸连环杀人犯的街道上走,你不是可疑人物也得知道一点线索吧!


    就是你!站住!给点线索!风见裕也抬腿追上去,但他刚有所行动,对方就察觉到了,转身往附近的小巷里跑!


    不过对方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专门往不像正常人会走的地方钻,风见裕也一边追一边腹诽桐野以前上班的时候是不是都在摸鱼,明明身手这么好,到底是怎么受伤的啊!


    哦,经常受伤的是他,不是桐野,没事了。


    他追出小巷区域,迎面就看到了一片灯红酒绿热闹非凡的场景,这会儿才刚刚进入午夜,对于游戏厅、KTV等等场所来说还是热闹的时候,甚至还有个地下偶像的午夜演唱会。风见裕也就迟了几秒,闯进一家酒吧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把人跟丢了。里面热热闹闹,灯光很暗并且杂乱,严重干扰了他找人的速度,不用一会儿风见裕也就知道自己跟丢了。


    “桐野……”


    他吸气,呼气,想的都是以前跟桐野认识时候的场景。警视厅这么多人,他们认识这么多年,没有任何人发现桐野的异常,这不可能,唯一的可能就是桐野的变化产生在最近的一年。


    其实风见裕也以及其它同事并不是什么都没察觉到,只是因为桐野的性格本来就产生了较大的变化,他们就下意识忽略了其中的违和感,甚至自己为桐野的“异常”做出了解释。


    以前的桐野经常跟大家混在一起,从毕业开始就活跃在第一线,不管谁的话都会认真听,被开玩笑了也只会撇撇嘴,不会记仇也很好欺负的样子,所以才会被派到各种地方做麻烦的工作,每次出外勤必然少不了他。他从活蹦乱跳还经常抱怨犯人,总是趴在桌子上鼓着脸说什么时候才能放假的小警察,变成现在这种沉默寡言连人格都不知道是不是原装的模样,没人知道这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桐野不该是这样,不该变成这样。


    风见裕也想,如果他能早注意一点,如果他能发现医院里的异常……如果能的话……


    “别想了!”


    他使劲儿晃了晃脑袋,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暂时赶出脑海,又是沉稳成熟的风见先生了!


    他记得刚才疑似桐野的人在打电话,也就是说桐野手里是有手机的,虽然99%不是原本用的那部,但风见裕也还是通知了诸伏景光现在的情况,一边往回走,一边拨出了桐野的号码。


    电话——拨通了。


    虽然没人接,但确实打通了。那部手机正处于开机状态,处于一个很容易就能被警视厅定位到的状态。


    电话被挂断了,风见裕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飞快地通知了公安部的同事,然后不信邪地又拨了一次。


    还是挂断。


    他又拨了一次。


    这次,电话被接通了。


    “桐野?”


    风见裕也屏住呼吸,生怕自己他听到的是不想听到的内容。既然桐野、或者电话对面的不知道什么人接了这个电话,就说明事情还是有转机的吧?


    ……


    凌晨01:35,审讯室。


    正如诸伏景光所想,五十岚信彦到现在都没有说出桐野明的下落,是有另外的原因。


    当了半辈子警察的中年人长长地叹气,在短暂的心理挣扎后,终于交代了桐野明可能的去向,以及这件事背后的一些隐秘。


    “首相先生跟那个组织的首领有过合作,但他们也互相提防,‘桐野明’就是首相先生放在久间健次郎身边的眼睛。那个孩子是从训练场里杀出来的,但离开训练场后,他被删除了原本的记忆,接过了‘桐野明’的身份。或许他还有别的任务,我不清楚。”


    “你是协助他的人?”


    “不,这只是个巧合,考警校是他在没有记忆的情况下自己做出的选择。我也是先花了几年去观察,才确定了他的身份。现在首相先生死了,那个组织也不存在了,我没有协助任何人的必要。”


    “你认识桐野。”


    原本就认识。


    诸伏景光的语气很笃定。


    或者说,这本就已经是被摆在眼前的事实。桐野明明面上的父亲久间健次郎是组织的人,就算那位【F】先生跟乌丸再怎么博弈,也不会在警视厅公安部里费尽心机制造毫无意义的巧合。


    无论是五十岚信彦,还是桐野明,以他们的身份都探查不到更高的机密,更不用说针对组织或者是【塔】的具体行动了。五十岚信彦的工作与这些离得太远,桐野原本可以,毕竟他是协助诸伏景光和降谷零的人,但在那些事发生前,他就已经住进了医院,后续的计划什么都没能参与。


    “……”


    五十岚信彦似乎在这个问题上卡住了。之前无论是问什么,他要么保持冷静的沉默,要么就流畅地回答,除了在BOSS复活这件事上表现出了相当震惊的态度外,从未有过这样想说什么但没能组织好语言的状况。


    他动了动嘴唇,半晌才说:“当然,他是我的儿子。”


    是了,这才是他为桐野明遮掩、让桐野明离开警方视线的真正原因。


    那声音里听不出别的情绪,只有时间流逝带来的无力感。


    “那原本的桐野明在哪?”


    “他?”五十岚信彦低着头,忽然笑了起来,说,“他就是绪方。”


    一个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没有搞清楚的孩子,从一场被绑架的“意外”开始,就连记忆和过去一起失去。他的亲生父亲几年都没去见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儿子被换了人。


    绪方在为他认为的亲人报仇的时候,一定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一切都被别人看在眼里,而且像个玩笑。


    “我确实不喜欢绪方。每次看到他,我都会想,为什么我的孩子就要变成那副模样,他却能光明正大地活着,还非要往我身边凑,说着要复仇……真是可笑。”


    五十岚信彦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里终于是明晃晃的厌恶,以及快意。


    他说,我没想让他杀死你,只是想让他跟那个组织一起死而已。


    诸伏景光往五十岚信彦的脸上砸了一拳。


    五十岚信彦被砸歪了脸,却大笑起来,语气好像从未有过的轻松,他说你们不是怀疑他跟以前不一样吗,桐野明小时候就是这个性格,不爱说话,因为他根本没有说话的对象,他就是从那个只有尸体和胜利者的地方走出来的,如果他真的恢复了记忆,这些年来的轻松生活还能带给他的就只有痛苦。


    最后,他放低声音,恳求道:“不管他是恢复了记忆,还是变成了别的什么人,都已经是你们的敌人了。救救他,或者杀了他。”


    诸伏景光站在门口,阴影遮住了他的侧脸:“你们让他窃取了别人的身份,夺走了别人的人生,现在又求我去救他?”


    “他本可以过得更好!他本可以用他自己的身份站在这里!他有什么错?错的是这利益纠缠人情纠葛的官场,是这片早就烂透了的腐朽大地,是没能保护好他的我!是我!他没有错!”


    “这不是我来评判的,五十岚信彦。我会找到他,因为这是我的职责。”


    诸伏景光往外走去。


    无论是哪种可能,他都可以确定,他认识的那个“桐野明”已经死了。被取代、被更换、被掺杂了别的什么东西,但或许那才是“桐野明”这个人的本质。


    他已经走出了门,却听到背后传来五十岚信彦自嘲的笑声:“他对我和久间健次郎都没有感情,但对你们不一定。他可是确确实实地跟你们相处,并爱过这个世界的。”


    ……


    米花町。街道。


    “风见。”


    听筒里传出来的是熟悉的声音,语调被压得很低,背景里还能听到撕开胶带的声响。


    风见裕也发现电话那边真的是桐野,先是不可置信,然后一股喜悦冲上了他的心头:“桐野?是你吗?你在哪,刚才我看到的人是你?如果你真的遇到什么——”


    “不是。”


    桐野明那边撕胶带的声音停下了,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有很轻的布料摩擦声从听筒里传来,又像是风刮过树叶的声响。


    随后,他把什么东西扔进了垃圾桶。


    “没事挂了。”


    “桐野、等等,桐野你——”


    “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


    桐野明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再打过去的时候,那部手机就是已关机状态了。


    风见裕也听到手机里传来的忙音,吸气,呼气,吸气,呼吸,他终于意识到——在这个时刻,他终于无比清楚、明确和不可挽回地意识到,桐野已经回不来了。


    或者说,他认识的桐野明已经死亡。就算还有以前的记忆,无论他现在是谁,都不再是风见裕也共事多年的好友了。


    不、可能不只是桐野。


    任何一个以前认识,或者熟悉的人,都可能在没注意到的时候就变成了其他人,只不过是披着别人的外衣、用着往日的笑脸,假装他认识的那个人出现在他面前,而他却浑然未觉。


    让人反胃。


    他捂着胃蹲下来,终于想起自己从早上开始就没吃饭,不只是他,有好几个同事都没吃点东西。中午倒是有同事帮忙带了便当,但他完全吃不下。


    事情一桩接着一桩,谁还能保持那样的好心情……啊,以前的桐野可以,桐野说不管怎么样饭都是要吃的,还会给整个办公室的同事带饭。


    “好冷。”


    风见裕也这才发现自己只穿着衬衫就出来了。冷风吹透衣服,也吹凉了脊背上的薄汗。


    他得回去。


    不然帮不上忙。


    他的工作还有很多,降谷先生不在了,桐野也不在了,景光需要他。诸伏景光需要他,不然身边连一个能用的人都没有,景光也没法坚持下去吧。


    他们得互相支撑,就像以前那样,就像每次遇到危机的时候那样。


    不过在回去前,他还有有件事要做。


    风见裕也回到了那家便利店。


    他拿出证件,向店员询问了刚才那个穿着深灰色雨衣的年轻人的事,根据店员的描述,刚才出现在这里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桐野。桐野在便利店里用零钱买了烟和打火机,以及用来绑头发的发圈。


    “对了,当时那个人一直在往外面看,就是那家公司的方向。”


    店员指向便利店的门外,一座七八层高的建筑,对风见裕也说。


    大风从便利店外吹过,将深夜的树吹得沙沙作响。风见裕也转过头,看到了建筑一侧竖排的霓虹灯,上面写着——大森国际会社。


    ……


    凌晨1:50。


    下野町附近,一辆车驶过深夜的街道。赤井务武确认了现在的时间,他们还有几分钟到目的地。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是水无怜奈,除此之外车后座的位置是夏目财团的前会长助理林长洲,和一位陌生的老人。


    “黑羽君失联了?”


    “CIA那边也得到消息了?「怪盗基德被暗中潜藏的狙击手打中,目前下落不明」,其偷走的艺术品也不知所踪。”


    “不,朋友告诉我的,CIA对怪盗基德的关注度不高。”


    水无怜奈从后视镜里注意到了一直沉默的年轻男人,对方听到“怪盗基德”的时候,刻意将目光移到了车外,能不能听到另说,但这个年轻人似乎并不想掺和进这些事里。


    至于她CIA探员的身份,方才去跟这位林先生交涉的时候已经进行了说明,这不是什么秘密。


    赤井务武看到目的地快到了,稍微减缓了车速,说:“他们在找人,应该是发现了什么线索才会发出预告。我让基金会的人去现场确认过,他没被抓住,大概是自己找地方躲起来了。”


    论在警方和其它犯罪势力的追捕下逃生的本事,可能在座的人都没有黑羽快斗那么有经验。


    “他要偷的是……一枚古老的钱币?不是宝石啊。”水无怜奈在看新闻。


    新闻里是这样描述的:怪盗基德无视了铃木次郎吉在东京发出的挑战,似乎对叫做“命定之火”的宝石没那么感兴趣,并说“下次一定”,反而向洛杉矶的一位富豪发出了预告函。他要偷取的东西是一枚古老的金币,似乎是某个家族的象征。


    这枚古老的金币是几天前的芝加哥恐怖袭击事件里,一座被炸毁的民居下面发现的宝箱里找到的。当时这座房子的主人、一个小女孩去挖埋在泥土里的家人的尸体,却意外挖到了箱子的照片已经上了各大报纸,拍下这组照片的记者也摸到了普利策奖的门槛。箱子里除了这枚被精心保存的特殊金币,还有不少航海探索时代的东西,一位富豪将这些东西从小女孩手里低价买下,然后举办了一场拍卖会。


    箱子里的其它物品也都有不小的价值,但这枚钱币尤为特殊:这是葡萄牙女王命人铸造的纪念金币,也是目前为止发现的“唯一一枚”这个样式的金币了。据箱子里的笔记说,这些金币是给予某个家族的,他们做出了巨大的功绩,在得到纪念的金币后,他们将这些原本就为数不多的金币作为荣耀,永久收藏。专业机构对其就进行了年代检定,结果为真,于是在短短几天里,这枚金币的价格就水涨船高,拍卖会还没开始就引起了极大关注。


    嗯,现在引起了更大的关注,因为它已经到怪盗基德手里了,而且警察还没抓住怪盗基德。


    “钱币吗……”


    水无怜奈没有将自己的猜测直接说出来,但既然关系到什么古老家族——原谅她一听到“老”这个字眼就想到组织里复活的那位先生——或许黑羽快斗他们找到了什么线索,可这个行动也太过鲁莽了。


    对方能安排狙击手,还没有被警察抓住,就证明他们也能做到其它事,那两个大学生惹到了他们难以应付的势力。


    赤井务武在一座商业大厦前停下车,往上看了一眼,说:“我让我的人去跟白马君接触了。你们的人……”


    “还是别联系他们了。”水无怜奈耸耸肩,对CIA到底是什么情况很有数。


    能别沾就别沾,美国国内的事,还不如去找FBI呢,至少出了问题他们还得收尾,不会闲着没事就跟你把事情闹大。有利可图的情况除外。


    他们下了车,那位林先生扶着老人,一起上到了这座商业大厦的中层,这里似乎是一座私人会所。


    里面的工作人员都没有露面,赤井务武在前面带路,他们很快就到了一扇门前。


    两扇门。


    三扇门。


    这座私人会所内部的结构相当复杂,看起来简单的走廊却很有可能迷路,水无怜奈走进去的时候也察觉到了问题,这里的结构跟这座大楼的其它楼层不同,设计师似乎有意就将其设计成了容易造成视觉错觉的构造,加上周围的摆设……很容易让人搞混具体的位置。换句话说,这里有常规检查的人找不到的房间。


    事实也的确如此。很快,赤井务武带他们来到了一个很难被发现的位置,站在了某个房间的门口。


    推开门,里面的摆设相当简单,只有桌椅、床和简单的书架,书架上面空荡荡的,但并没有灰尘,或许原本放满了东西;桌子、地面和床上到处都丢着仿佛精神病人画出来的意味不明的涂鸦。这些画里各种灰黑的和鲜亮的色块交织在一起,勉强能看出是什么生物或者风景的构造,但细看又让人发怵。


    一个浅金色头发的女孩就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低着头,抱着膝盖坐在那里,好像完全没注意到开门进来的几个人。


    她的头发已经不是纯正的浅金色了,现在看起来像是一团乱蓬蓬的枯草。


    “她……”


    “我们本打算送她回北欧,或者接受审判,又或者去哪个小镇休养,给了她选择,但她哪里都不去,就变成这样了。”


    赤井务武让开了门口的位置,对林长洲说,人就在这,剩下的事你跟她谈吧。


    从去年开始——准确来说,是从2009年的9月,菲莉娅·M了解到A.U.R.O的一些真相开始,就变成这样了。


    她似乎不愿意接受现实,一个劲儿地摇头,拒绝跟任何人交流,基金会知道她在伦敦的一些事,认为找到她说的“哥哥”或者“姐姐”才能让她开口。


    但这个“哥哥”说的不是已经离开日本的Juniper,是在【D】先生的实力范围内长大的另一个人,叫做林长洲的年轻人。菲莉娅到英国的时候,就借宿在他家,当时这位林长洲似乎一直在住院,后来才离开伦敦,随后两人表面上没了交集。


    基金会确实想找林长洲,但去年一整年都没有他的消息,等这个人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是今年了,A.U.R.O并不想继续跟【D】先生的残余势力扯上关系,再加上菲莉娅已经变成了现在这样,黑泽阵也回到了格陵兰,事情就此搁置。


    至于“姐姐”……他们刚确定情况的时候,还没发觉到Edel的失踪。


    林长洲站在门口,看到那个女孩蜷缩在一角,仿佛不愿意再跟任何人打交道,也不想听这个世界的声音。他轻轻走上前,她也没有任何反应。


    他用很低的声音说:“菲莉娅。”


    喊了好几声,菲莉娅才有了反应,她茫然地抬起头,一片混沌的眼睛里渐渐地有了一点神采。


    她先是恍惚,过了好一会儿才认出眼前的人,比起称呼更先出口的是一声尖叫,她抱着自己的脑袋,将脸深深埋在膝盖里,颤抖着说不要过来,不要看我,不要看我……


    水无怜奈看向了跟他们一起来的老人。


    老人摇摇头,说让菲莉娅冷静冷静吧。然后他又对赤井务武说,感谢你们这段时间对她的照顾。


    这位老人的身份是年轻时跟随教授、后来一直在英国照看孩子的管家。


    在菲莉娅和林长洲“交流”的时候,老管家说起了教授的事:事实上,教授曾经有过一个儿子,他的儿子在帮他经营“莫格街下午茶”这个侦探组织的时候,遭到了罪犯的报复,死前只留下了一个在案件里失去了父母的小孩,并委托教授照顾。


    可那个小孩在教授的生命刚走到中程的时候,也因为意外而死。后来教授就开始捡孩子了,即使每次这些孩子的身世背景都很复杂,即使总是会遇到一些意外的情况,但教授觉得自己家大业大,养两个小孩也很正常。


    老管家说:“教授跟另一位维兰德先生曾经关系很好。”


    赤井务武没有说话。


    老管家继续说了下去:“四十一年前那位维兰德先生遭到T.O.R.O的追杀,教授为他提供了帮助,也将自己在英国以外的大部分势力赠与了维兰德先生。维兰德先生重新整合了A.U.R.O,收回了属于他的东西,也最终践行了他的诺言,教授本想问他愿不愿意去英国,但那位维兰德先生在完成夙愿的时候,也搭上了自己的性命,跟教授的其他孩子一样死去了。”


    赤井务武听了半天,才搓掉手里的烟灰,说:“他对自己的死有所预料,用不着别人操心。”


    烟灰是下车的时候沾的,这种东西就算去洗掉,也会带着一股烟味。


    老管家轻轻摇头,说:“那时候教授就想离开了,将他‘穷极一生想要完成的执念’托付给长洲,不过维兰德先生临终前希望他能照顾菲莉娅小姐,教授就多留了一段时间。”


    赤井务武听到这里,终于不客气地说:“所以?【D】快死了,看不得别人活得好好的,这就是他三番五次对Juniper出手的理由?还是说他后悔了,想从现在的A.U.R.O里拿回属于他的一部分?”


    “教授他,应该不会……”


    “他已经做过了。有人从你们的算计和伤害里活了下来,不代表你们什么都没做。”


    老管家一时无言。


    不管怎么说,【D】想要杀死“琴酒”,并且直接或间接地动手了不下三次,只是那个人到现在都没死而已。


    赤井务武没再搭理老管家。


    他能客气地把人请来,是在给别人一点面子,不是给教授,更不是给这几个失去了势力、也已经毫无威胁的人。


    准确来说,是MI6不希望闹得太难看,才来找基金会的,他们甚至问了问赤井务武能不能去跟你远房亲戚家的A.U.R.O沟通。对此,赤井务武表示表示他试试,然后左手倒右手,对MI6说谈完了,可以。


    水无怜奈一直在听。


    她大概知道“教授”是谁,也知道维兰德——呃,好像有两个维兰德的事,现在她表面上保持冷静,看着赤井务武和这位老人,实际上想的是她在这里真的合适吗?她还没从CIA辞职啊!


    “关于这点……请让我们来解释吧。我和菲莉娅各知道这件事的一部分。”


    林长洲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他把菲莉娅扶起来,女孩抓着他的手臂,低着头,完全不敢看这边的人。


    “菲莉娅。”他低声说,“不是已经说好了吗,别后退。”


    随后,他看向了赤井务武,水无怜奈,以及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A.U.R.O的酒井。


    林长洲先说:“容我先澄清,教授想杀死黑泽先生的事,不是推测,也无需解释,这是事实。就在一年前,教授临死前告诉我——要么带着菲莉娅逃走,要么不顾一切地杀死他。”


    他选择逃。


    但他没找到菲莉娅,哪里都找不到,直到今天。


    菲莉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终于抬起头,往那几个人的方向看去,说:“十四年前……”


    第275章 腐烂的永生花


    十四年前, A.U.R.O的指挥中枢,维兰德死了,整个据点被炸成了废墟, 但敌人没在那里找到维兰德的尸体, 因为她拖着维兰德的尸体到了地下室,就躲在墙壁内部的狭窄空隙里, 那里除了小孩子, 几乎没人能塞下。


    维兰德也可以,他的身体被炸毁了大部分,当然能塞进去。


    那些人走后,她想带着维兰德的尸体走, 但是她拖不动。她还要逃很远很远的路, 才能到有人接她的地方, 完成维兰德给她的任务。她带不走维兰德。


    维兰德早就料到这种事啦。那时候维兰德对她说, 人的大脑里保存着记忆, 就算死亡也可能被人利用,所以当他死的时候, 当那个时候到来的时候——Daisy,砍下我的头颅, 带着它逃到你第一次见到我的地方, 会有人去接你。


    她花了很长时间才做到这件事, 在随时可能有人出现的废墟里, 在尸体和火的包围下。她的手臂被火焰灼伤,手指间残留着零碎的血肉, 挂在指骨上, 落在地上,可她完全没有感觉到痛。最后她满身是血, 带着维兰德的头颅和半截脊骨拼命地往外跑,追兵很快就发现了她的踪迹,她只能不断地换路,躲在可能的任何地方,最终为了躲避追杀跳进了河里。她紧紧抱着维兰德的头颅,在被河水冲上岸后继续逃亡,完成她唯一能做的事。


    隐修会的残党发了疯,要为他们的“家长”报仇,她知道维兰德剩下的尸体被他们砸成了烂肉,他们描述着当时的情况,想要让她主动出现,各种低劣的咒骂充满她的耳朵;但她只是缩在狭小的空间里,抱着维兰德剩下的唯一部分,一言不发,就像一块不会发出任何声音的石头。


    只剩下她了。


    她知道,已经没有其他人了,这是惨胜,是A.U.R.O的终幕,也是明日隐修会的粉碎,更是T.O.R.O的结束。


    可对她来说,对她的家来说,这是将所有人都埋葬于其中的、彻彻底底的失败。


    “哥哥,姐姐……全部都……”


    死了。


    还有在她怀里的父亲。


    她最终逃到了约定的地方,见到了据说是来接她的人。她不知道那些人是谁,只知道他们帮她解决了追来的敌人,又将她带到了安全的地方,随后一位老人来到了她面前。


    她紧紧抱着维兰德的头颅,问:“你就是……维兰德说会来接我的人吗?”


    老人蹲下来,问她:“维兰德是这么对你说的?”


    她不安地点点头。


    老人叹气。那双并未变得浑浊的眼睛里,是年幼的她无法看清的情感。


    “你多大了?”


    “十岁、不对,马上就十一岁了。”


    “名字呢?”


    “菲莉娅。大家都叫我菲卡。”


    “我知道了。”


    老人说我就是来接你的人,我会替维兰德把你养大,也会帮你寻找那些丢失的家人。


    老人自称维兰德的朋友,也是一位长辈,他会把维兰德安葬,菲莉娅摇头退后,一直紧紧抱着维兰德的头颅,直到要举办葬礼的时候,她亲手把维兰德的头颅放进了棺材的白花上,看着坟墓被填平,才大哭起来。


    她什么都没有了。


    欧洲对她来说太过危险,老人送她去亚洲待了一段时间,也是休息。她每每看向窗外,想到的还是挪威冰海的风景,以及已经再也见不到的那些人。


    所有人都死了,哥哥们也是,姐姐们也是,她是最小的一个,被好好地保护起来了。


    后来无论是隐修会还是A.U.R.O的消息都彻底沉没在欧洲的海里,她来到英国,教授让林长洲照顾她。当时的林长洲身体很差,一直在疗养,两个人一个身体不好,一个精神不好,都不怎么接触外面的环境,但也因为都不算什么正常人,好歹能说一两句话。


    林长洲是被要求照顾妹妹的,教授的朋友家送来的妹妹。他也想方设法哄她开心了,但她什么都不会说,她不会说出A.U.R.O的秘密,也不会再相信任何人……最开始她确实是那样想的。


    数年后,她依旧践行前半句的誓言,却开始接受新的生活,以及失去家人后的世界。她成年了,开始环游世界,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寄回来,每次都说可惜你不能跟我一起来,气得林长洲病都好了——本人发言,不能当真。


    虽然不知道跟她的信有没有关系,但林长洲的病确实渐渐好起来了,他离开了英国,不知道去了哪,后来她才知道林长洲在日本。


    原本她的人生应该这样顺利地进行下去,过去在城堡里的生活和那满是硝烟和火的场景会一点点淡化,或者在时间的沉淀里变得更深,可就在这个时候,她找到了姐姐,Edel姐姐。


    在挪威,在一座雪山下的城市,她意外地见到了Edel姐姐,虽然姐姐不记得她的名字,却还是摸着她的头说,你长得很像我梦里的小妹妹呀。


    那一瞬间,所有被冲淡的记忆重新回归她的脑海。


    她在陌生的城市里大哭,已经不记得她的姐姐手忙脚乱地安慰她,但她转身就跑,好像这样就能把那些回忆抛在身后。


    过了几天她回到城市的那个角落,却发现了在等她的姐姐,姐姐向她招手,说你还在呀,我还以为你已经走啦。


    她问,如果我不回来,你会继续等吗?


    姐姐回答,会等一段时间的,因为那天你跑走的时候,看起来很想让我抱抱你。


    她跟姐姐聊了很多。


    旅行的见闻,在伦敦的故事,来时遇到的人,形形色色的生命在这个世界上编织的故事。她没有提到那座城堡相关的任何事,姐姐没有记忆,只有零零碎碎被以为是梦境的片段,在这段时间里姐姐过得很好,她不能把过去的噩梦带给姐姐。


    “梦吗?”


    “是啊,从我有记忆开始就在做的梦啦,好大好大的房子,还有很多人,梦里的我一定很幸福,所以才会一直笑。要是那些梦是真的就好啦。”


    “要是……是真的,就好了呢。”


    她这样回答。


    离开前,她跟姐姐说了好多,她跟教授说她找到家人了,姐姐还活着,但她不想打扰姐姐的生活。姐姐要走的时候,她去送姐姐回家,却从姐姐那里听到了意外的消息——


    “诶,银发的哥哥?他也是梦里的人吗?”


    “对呀,梦里的我很喜欢缠着他呢,不过他每次都很冷淡,跟我说不要自己跑到他那里去。”


    姐姐模仿着那个语气,又笑起来,说她的梦境乱七八糟的,她自己也搞不清楚时间先后。有段时间她还以为这个银发的哥哥死去了,后来才知道他还活着,只是被封印在了什么地方。


    “封印?”


    姐姐的梦总是带着点童话色彩的,城堡里的训练在梦里变成了上课,出任务的时间变成了旅行,一场鲜血淋漓的战斗变成了小孩子的打闹,总是温柔又安逸。


    “对啊——他好像去了什么地方,暂时回不来。我发现了父亲的秘密,父亲跟我说等到一切结束,那个银发的哥哥就能回来了。”


    那是梦吗?


    还是现实?


    她回到伦敦,无论如何也无法放下姐姐的话,就去寻找、去调查,去问教授,可她找到教授的时候,教授却露出了相当意外的神情。教授说,维兰德告诉过他Juniper已经死了,他得到的信息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但她坚持要找,于是教授也只能放她到处寻觅,直到——直到她确实找到了踪迹。


    在、在一部老电影里。


    当时她瞪着大眼反复把电影看了好几十遍,最终确认这就是她的哥哥,主要是因为那部电影里有战斗的场面,那个动作怎么看都跟Juniper揍他们的时候一模一样。


    然后她顺着调查,找到了莎朗·温亚德多年前合作过多次的银发少年,又找到了时尚杂志的封面,最终不得不抱着脑袋相信她哥还活着,而且可能是失忆了或者别的什么,不然不可能出现在这种场合——让Juniper配合拍照片?开什么玩笑!更不用说电影了!


    所以Juniper哥哥肯定是跟Edel姐姐一样失忆了!


    她是这么想的,但当她要去日本找哥哥的时候,教授阻止了她。教授知道她要去找人,就告诉了她Juniper现在的真实身份,是某个非法组织的杀手,或许已经完全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了。


    她不相信,她一定要自己去看看。


    可是她还没出发,教授就说,她要找的人已经死了,就在不久前。


    “……”


    于是她的寻亲就变成了吊唁。


    她去所有可能找到Juniper的地方游荡,试图找到过往家人的一丝痕迹,最终什么也没——等一下,她好像找到了跟Juniper哥哥长得很像的小孩。


    不对,不对,不对劲。


    哪个女人能泡得了她那个前情人是暴风、冰川和雪海、现恋人是烟、枪和古董车的没有感情的哥哥?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她本想求助教授,但当时的教授已经死亡,葬礼都结束了,她找不到求助的对象。至于林长洲……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告诉他这些事的打算。


    后来她冒着危险正面接触了那个少年,发觉那不是Juniper的儿子,而是她哥哥本人。别的年纪她可能认错,但她记忆的最后,Juniper就是在这个年纪出任务,然后发生了意外,“死”在游轮上的啊!


    她想起了,最开始要找哥哥的时候,教授跟她的对话。


    “可是哥哥已经死了,维兰德说他已经死了……如果哥哥能复活,维兰德呢,其他人呢?如果——”


    “没有人能做到真正的‘复活’。”


    教授说。


    “生命的本质是掠夺,是占有,如果那真的是你的‘哥哥’,他的身体里,居住的只能是恶魔的灵魂。”


    “但是——”


    “菲莉娅,听着,我花了上百年的时间来消除往日的过错,对这些东西没人比我更了解了。如果真的有复活的人,那他只能是被扭曲意志的疯子、失去自我的傀儡,或者被占据身体的倒霉鬼。到那个时候,杀死他们才能让他们解脱,这是拯救他们唯一的方法。”


    她曾做好了杀死Juniper的准备,但教授显然从听到她的话开始,就已经替她做出了决定。教授要杀死Juniper,不管他到底是怎么“复活”的。


    她察觉到这点的时候已经晚了,因为哥哥并不是被复活,只是身体回到了少年时代的模样;可这件事越往后就越疑点重重,她无论如何都没法确认Juniper是否是她认识的那个人。


    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


    在那一年,Juniper去游轮上的时候,他主动或者被动地背叛了A.U.R.O,直到大家死的时候。直到现在。


    维兰德说过,如果谁背叛了,那他其他人只能杀死背叛者。不要犹豫,不要迟疑,背叛者早已经抛下了属于我们的感情。


    “要杀死Juniper……诶……我?要我来?”


    真能做到吗?要不然还是找Juniper,跟他见面,问问他能不能给出答案吧?


    她这么想着,却从教授的朋友那里听到了夏威夷的【G】先生的消息。她见到Juniper了,但Juniper没有认出她,或者说他并不在乎,所以她也只能做出最后的选择。


    维兰德看到这样的她,还有这样的Juniper,一定会很失望吧。昔日的A.U.R.O、维兰德的城堡,最终以自相残杀的尾声落幕,谁会想到这样的结局呢。


    ……


    “他只会对你失望。”


    赤井务武按了按自己的脑袋,总觉得这个小姑娘的叙述里省略了不少对她不利的内容,她拼命地想美化自己的心路历程,好让自己能好受一点——不过这是她自己的事,欺骗自己终有一天也会被拆穿,到时候她该怎么样,不是他要想的事。


    归根结底,对赤井务武来说,他只要能得到有效的情报就可以了。关于十四年前、关于教授,关于她到底怎么找来的,以及教授知道多少。


    林长洲等她说完,看到菲莉娅又缩成一团,回到墙角去了,就接上了话:


    “我被林教授收养的时候,他就已经在遣散自己手里的势力了,所以我对他的了解仅限于那之后。不过林教授将他百年来唯一的执念托付给了我,那就是摧毁这世界上所有能抵达复活终点的可能。”


    菲莉娅听到这里,看着他,脸上好像写着“教授难道不是在满世界找福尔摩斯吗”的字样。


    林长洲估计其它人也有这个疑问,就说听我慢慢讲吧,当年的教授是意识到自己找不到目标,才希望有“福尔摩斯一样的人”来为他找出当年被人带走的研究资料的。


    “林教授年轻的时候,曾应邀参加一项美国的秘密研究工作,而这是他为之后悔终生的一件事。这项研究被叫做‘奥丁计划’,他们以某种失落古生物的遗骸作为基石,研究出了‘绝对不能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禁忌。在发觉他们找到了正确的道路、研究就快要成功的时候,林教授最终意识到这项研究将会为这个世界带来灾难,并决定将其摧毁。


    “他跟几位一起做研究的科学家达成了共识,并决定摧毁他们的研究,但就在计划进行的前夕,有人背叛了他们,将摧毁的计划告诉了研究背后的人。投资方杀死了其中两名科学家,并将剩余的人软禁,继续进行那项研究。林教授作为项目的主导者之一,被请回了研究中心,但那些人越来越强硬的态度让他意识到,这项研究绝对不能被实现。


    “林教授决定再次找机会施行他们的计划,这次他找到了一位很特殊的盟友,代号为‘法夫纳’的人造实验体。林教授没有向我描述具体的过程,但他们确实成功摧毁了整个研究中心,并销毁了研究的资料和备份资料。那天是他们的研究接近成功、请主要投资人来参观研究成果的日子,几乎所有的科学家和参观者都死在了那场爆炸里,包括人造实验体‘法夫纳’,只有林教授和少数几个刚好在逃生通道附近的清洁工活了下来。


    “那时,林教授本以为整件事到此为止就能全部结束,但是,他人生的噩梦才刚刚开始。两年后,林教授回到研究中心的原址,那里已经被填平,成为了旅游风景区。他跟当地的警察闲聊,却得知了一个让他背后冒出冷汗的消息:当年,警察注意到那座不知道干什么的建筑(研究中心)发生爆炸并赶到的时候,发现几乎所有的房间都被摧毁,安全门全部被打开,就好像那座建筑内部的人故意要迎接死亡;但只有一个房间,里面完好无损,像是爆炸后才被人打开的,他们还找到了这个人悠悠来去的脚印。


    “而那名警察描述的房间位置,正是研究中心的备份资料保管处。也就是说,那份研究资料还是泄露了,林教授直到两年后才发现这件事。”


    林长洲说到这里,先停了一下,将几张保存很好的老照片拿出来,交给赤井务武,说这是当年研究中心的照片,或许已经没用了,但还是交给你们。


    他继续说,从那之后林教授就在全世界范围内寻找那份资料的下落,从一开始的想要化解危机,到后来的“用尽全部手段、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要销毁这份资料,并为此执著地寻找了上百年。


    后来教授意识到以自己的能力去找那份资料无异于大海捞针,就开始借助其他人的力量、经营势力,最终寄希望于寻找世界上能够与福尔摩斯相当的侦探,试图让这些人循着线索找到丢失的资料。顺便一提——【永生之塔】就是教授建立的,以永生为噱头,根本目的却是摧毁永生的钓鱼关系网。


    “林教授最开始要找到那份资料,只是不想看到它引发灾难,但后来他越来越偏执,走上了杀死其他人、制造混乱和将生命作为筹码也要销毁资料的道路。从我的角度来说,这种舍本逐末的事,已经完完全全是邪道了。


    “不过林教授收养我的时候,他已经意识到那份资料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了,他放弃了,将一切托付给我,遣散或者赠送了自己的势力,决心走向他应有的死亡。这应该也是他要杀死黑泽先生、将任何一丝可能扼杀在摇篮里的原因。那是林教授临死前的布置,我为没能提前发觉和阻止感到抱歉,我也是教授集团的一员,因此道歉没什么意义,也不奢求你们的谅解。


    “至于那项研究的具体内容是什么……


    “让极少数人成为能使用他人身体的永生者。能用来更换的身体需要具备适应基因实验的‘资质’,而有这种‘资质’的人在人群中占比不到百万分之一。如果不能适应,那个人会立刻死亡。投资人曾经在一座人口密集的城市里,向水源中投入了这种物质,造成了大规模的死亡事故,但他们对外解释是瘟疫。这也是林教授决定停止研究的原因。”


    林长洲说完了。


    他又补充了几句关于实验的事,以及教授在欧洲的势力范围,当然现在教授的势力已经瓦解,几乎不复存在了,这点没什么好隐瞒的。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继续为教授的执念延续百年来几乎没有意义的无用功。


    面对神色各异的其他人,林长洲问:“你们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我都会尽量回答。”


    “‘教授’为什么不怀疑乌丸?他明明也是活了一百多年的人,也一直在研究长生不老吧?”水无怜奈问。


    林长洲摇摇头:“林教授怀疑过乌丸先生,很多次。事实上,乌丸先生就是当初跟林教授一起逃出研究中心的人之一。但是,首先当时的乌丸先生完全是外围人员,他连研究中心是做什么的都不可能知道,更不用说摸清备用资料的存放地点了。研究所的内部是由研究人员进行打扫的,清洁工根本没有进去的机会,乌丸先生也不是任何一个机构派来的卧底。还有一点,乌丸先生在离开研究中心的四十或者五十年内,都没有任何想要研究长生不老的想法,直到上世纪下半叶,他才开始做研究。乌丸先生的研究是用医学手段延续人类的性命,跟当时的那个研究从原理上讲就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因此林教授反复确认过这点后,还是打消了对乌丸先生的怀疑。”


    赤井务武靠在门口,从酒井手里拿过了烟,干笑了声,说:“可他还是做到了。”


    是的,乌丸还是复活了,就在林教授反复调查这么多次的情况下,而且就在教授的眼皮子底下。


    虽然不知道研究是什么时候完成的,但从林教授的视角来看,起码拿到资料的五十年内乌丸并没有使用它的想法——这有些奇怪,他们暂时想不通。


    林长洲也想不通,但他想到了另一件事,就补充道:“林教授曾经告诉我,他能活这么久有可能是受到了研究中心内某些物质的影响。他已经离开那座研究中心很久了,无法进行准确的推断,但当时跟他一起逃出来的另外几个人都活了很久才去世,所以无论到底是怎么接触到的那些物质,这都应该是那项研究造成的结果。乌丸先生也是如此。我向林教授确认过,他可以保证,乌丸先生在这一百年里,没有被换过人。”


    暂时无法理解的事还有很多,他能做的就是尽量给出足够多的情报,因为他放弃了教授的势力,现在也没有能力去解决这件事。


    就在这个时候,老管家忽然开口:“我想,教授并不是已经放弃了,就在十四年前的春初,教授曾经说过他找到了‘毕生事业’相关的一些线索,更具体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十四年前。


    一九九六年。


    赤井务武想,那可真是个发生了太多事的年份。不管是对他,对维兰德,对Juniper,还是对牵扯到这件事的其他人来说。


    他问了几句,获取了自己想知道的情报,其他人也询问完后,A.U.R.O就允许林长洲把菲莉娅带走了。


    当然,也是有条件的。她不能再以原本的身份出现,也不会再参与任何公开的社会活动,除了换了个地方坐牢外,其实没什么不同。不过对现在的菲莉娅来说,在哪其实也都一样。


    没把她送进监狱,完全是卖给MI6的人情——又或许是教授与MI6的人情,但这就跟A.U.R.O没关系了。


    林长洲和老管家带走了菲莉娅,带走了已经不属于A.U.R.O、也没有了代号的人。


    到了今晚临时住的酒店里,她在墙角缩成一团,又回到了那副拒绝跟任何人交流的模样。


    林长洲把插了旧电话卡的新手机给了她,说我们明天就回英国,我用你的另一个身份买了机票。


    菲莉娅没有反应。


    林长洲给她倒了一杯水,看她一直没有反应,就跟她说先休息一下,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是死一样的寂静。


    很久,她拿起手机,开机,盯着屏幕久久不动。手机的屏保壁纸还是去年,她在东京塔的废墟里,拍到的Juniper死亡的那个瞬间的照片。


    她断断续续地呼吸,呼气声里好像带了一点哭腔。


    直到有电话打来。


    备注是姐姐。


    她接通电话,咬着嘴唇,说:“姐姐。Edel姐姐,我好像把所有的事都搞砸了。”


    眼泪终于决堤,啪嗒啪嗒地落到酒店的地毯上。


    电话那边传来了一个很温柔的声音:“我不是Edel,菲卡。我还以为,你知道那个实验的事?”


    ……


    回去的路上,赤井务武先开车拐了个弯,到了河边。


    他在水无怜奈不解的目光里找到一棵树,往上方看了一会儿,身手敏捷地爬到这棵树的高处,从上面拔下了一把匕首,对着那把匕首看了很久。


    匕首上的血已经干了,但周围河滩上有过的打斗痕迹却没有被完全清除。


    “这是什么?”


    “Juniper的东西。我给他的。带定位。”


    “啊?等等、也就是说你一直知道琴酒在哪?!”水无怜奈反应了过来。


    赤井务武把匕首翻过来,一边仔细观察,一边回答:“不能这么说,他周围一直有信号屏蔽,我也不能时时刻刻掌握他的位置。而且,在这种情况下,知道他本人的位置用处不大,他又不是真被绑了。”


    “喂、你们……”水无怜奈无奈地摸着额头,她想起以前琴酒在组织的任务后漫不经心地跟她说“XX和XX?一开始我就没指望他们能做什么,摆着好看而已”的模样了。


    而且有时候赤井秀一也会这么说话,难道他们赤井家、呃,他们MI6,都是这样的?


    赤井务武拿着那把匕首,往车的方向走,说:“必要的隐瞒也是有用的,不然就会有人抓着那条线索不放。Juniper现在不希望看到我们出现在他面前,那个环境对他来说安全,但对其他人来说就未必了。”


    水无怜奈没有想通:“为什么这么肯定——为什么琴酒能肯定他是安全的?”


    赤井务武顿了顿,重复了一遍:“是啊,为什么呢。”


    他把匕首放进了密封袋里,Juniper肯定不会拿这把刀做没必要的事,所以上面多半就是BOSS的血样,只要经过对比,就能排除大多数错误答案。但匕首放在这种地方,多半不是为了找他帮忙,而是为了让他在事后确认BOSS的死亡。


    两个人开车往工藤家的方向去,期间赤井务武接了个电话,说他让人破解的资料有眉目了,回去刚好看一看。


    “什么资料?”


    “一个终端,可能是研究员的终端,我们没有对应的密码,但可以让技术人员进行破解。”


    就是海边找到的那个终端。


    至于铁片……八成是有其它的寓意,赤井务武怎么看怎么觉得那像是在说去年被炸了的东京塔。红色铁塔。


    不过那里已经是废墟了,真要说有什么东西的话,那就是在附近的新的铁塔——新东京塔。


    他们回到工藤宅,敲门,却没有人回应。两个特工瞬间就变得警惕起来,不过还没等他们做什么,隔壁的阿笠博士从自己家门口探头出来,喊他们:“老赤,小水,你们回来了啊!”


    非常时期,喊的是简称。


    赤井务武:“回来了。”


    水无怜奈:“嗯……嗯……”


    他们到了隔壁的阿笠博士家,问阿笠博士那两个小孩哪里去了,才知道工藤新一和服部平次好像忽然推理出了什么线索,立刻就出门去了,跑得很快,还在俱乐部的频道里留言了。


    赤井务武和水无怜奈没有俱乐部的频道,阿笠博士也没有他们的联系方式,这才卡在这里,没办法通知,只能等在门口随时蹲守了。


    赤井务武皱眉,水无怜奈也不是很赞同的样子,那两个小孩也就是刚成年的大学生,还跟黑泽阵关系不错,就这么跑出去,不是明晃晃的靶子吗?


    阿笠博士:“他们假扮成冲田总司和长岛茂雄(TV414里出现的棒球选手,也长这张脸,是《4号三垒》的主角)出去了。”


    他还比划了一下,意思是那两个人出门的时候还带了木刀和棒球棍,假装自己真的是那两个人。至于真正的冲田总司和他的朋友长岛茂雄,这会儿完全不在东京,也不会半夜在街上到处跑。


    赤井务武无奈地说:“太乱来了。”


    水无怜奈沧桑地说:“比不上琴酒。”


    既然其他人都不在,诸伏景光和临时出现在公安的赤井秀一正在抓人,那他们就先在阿笠博士家等一会儿,顺便看看基金会从那个研究终端里解析出来的资料吧。


    ……


    凌晨2:00。


    距离降谷零失联已经过了三个小时,而距离黑泽阵失踪也马上要接近四十八小时的门槛,他们到现在都没有找出BOSS的身份,但工藤新一也很清楚,黑泽哥知道却没说,绝不可能是因为被威胁,只是因为“没有必要”。


    不然黑泽哥有无数种方式将这件事告诉他们,并且得到所有人的帮助……也可能是将情报泄露给所有人,到时候要么BOSS跟他们爆了,要么BOSS就会消失。


    “你不觉得奇怪吗,工、呃……长岛,就算组织的BOSS忽然对降谷先生动手是因为我们触及到了他的真实身份,但他到底是从哪里知道这点的呢?”


    要知道,距离他们把名单列出来也没有多长的时间,降谷先生去调取档案只是个说法,也不是他自己去找的,是让其他人将大量信息汇总然后抽出自己需要的部分,避免被察觉。明明已经做了完善的措施,为什么组织的BOSS还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可能会暴露呢?


    “我有种推测,”假扮成长岛茂雄、拎着棒球棍的工藤新一把手放在下巴上,说,“我们确定没有具体的情报流出,谈话和信号没有被窃听,就连风见先生也不知道我们在做什么,我们这些人也互相确认过没有被替代的可能,那么……”


    “你想到什么了?”


    “有没有可能,是我们自己无意中泄漏了情报?”


    “哈?”


    服部平次用木刀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工藤新一边走边解释:“如果对方精通心理观察,就能从我们的表情和状态中推测出目前的调查情况,假设我是BOSS,我会从黑泽哥失踪开始就警惕起来,并派出人推断你们的调查进度,毕竟我跟黑泽熟悉的事就摆在明面上,降谷哥他们也是,BOSS已经深入到我们的关系网内部了,这种事肯定是清楚的。近距离接触的话,就算再警惕,身体的语言也能让专业人员解读出‘有进展了’或者‘稍微安心一点,没那么紧张了’的信号吧。”


    “你这么一说……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但这种东西也不是看一眼就能得出结论的吧?至少需要接触一段时间……”服部平次也思考起来。


    他们两个在来回的路上都用的不是自己的身份,几乎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但另外几个人就很难说了——身份明牌的降谷零,警视厅公安部内部都知道的诸伏景光,虽然无业游民但是经常出门的赤井秀一,在电视台工作的水无怜奈等等,都有可能跟目标遇到过。


    当然,要排除几乎没人知道已经回到了日本的伏特加,还要排除赤井务武。赤井务武的身份大概率还没有进入BOSS的视线,而且他来的时候降谷零都已经失踪了,不管怎么说都不会有他的事。


    接下来,除开做准备的时间、再算上消息的传播速度,有嫌疑的人物应该是4月7日早上到下午他们遇到过的人。


    工藤新一边走边说:“所以是降谷哥、景光哥、赤井哥、水无姐今天可能接触到的人。”


    服部平次接话:“既然对降谷先生动手,那还是优先考虑那两位警察吧。待会联系一下他们,问问今天白天遇到过什么人,或许那是组织BOSS的眼线。”


    “也可能是本人。”


    “啊,这也……”


    服部平次抓了抓头发,想说那个BOSS还真是有闲心啊,但他的话还没出口,眼睛就瞄到了前方的人影,于是他踩了一下工藤新一的脚,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两个人的谈话瞬间就从调查案件变成了体育话题,好像真的是来东京的体育选手,他们看到站在路边的人时还特地打了个招呼,服部平次热情爽朗地询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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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那位年轻的老师提着一袋东西,有点困扰地看着前方的商场,说,“我结账的时候把手机和钥匙掉在了商场里,回来却发现商场已经关门了,好像回不去了。”


    他看起来非常困扰,就差头上顶着个黄色感叹号问两个侦探要不要接取任务了。


    而最巧的是,这位刚好是他们的怀疑对象之一,五十岚宽太老师。


    第276章 腐烂的永生花


    工藤新一和服部平次——不, 应该说是路过的乐于助人的冲田总司和长岛茂雄帮五十岚老师联系到了商场的工作人员,工作人员说确实捡到了钥匙和手机,让他们等一下, 待会就送过来。


    然后他们就坐在商场外的长椅上等待。


    等的时候当然要聊点什么, 工藤新一还特地改了一下自己说话的方式,现在他除了脸长得像工藤新一, 声音不像、职业不像、年龄不像, 谁能说他是工藤新一?长这张大众脸很正常的诶!


    “说起来,五十岚老师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出门买东西?”


    一听到这个问题,五十岚老师的表情就变得有点奇妙。他低头叹气,神情里还有点哭笑不得的意思。


    年轻的老师无奈地说:“我带的B班有个学生家里是极道背景, 前几天他以‘父亲过世、要回去继承家族首领之位’为理由请假, 今天刚回来上课, 结果上午就有另一个极道组织的人到学校来闹事, 校长还为这个抱怨了我很久。”


    服部平次非常赞同地点头:“听说你们东京的学生个个都有隐藏背景, 特别是米花町的。”


    工藤新一就看他。


    老师注意到他们的眼神互动,笑了一下, 继续说:“我想放学后跟他谈谈,但还没放学他就失踪了, 也没回家, 再加上今晚的连环杀人案, 学校方面很着急, 直到警方给我打电话,说他因为参与聚众斗殴被警察抓走了……于是我去把他领出来, 还因为教育学生不得当被警察抱怨了一通。”


    关东的名侦探缓慢地眨了眨眼, 问:“普通的斗殴还是……”


    五十岚老师的脸上是勉强的微笑:“参与人数超过六十人,各类武器都有, 好像是两个极道组织间的斗殴呢。”


    关西的名侦探脸上仿佛写着“看吧,你们米花町”,关东的名侦探捂着脸叹气。


    服部平次耸耸肩,问:“所以警视厅知道他就是那个组织的首领了吗?”


    五十岚老师脸上的微笑依旧:“好像没有呢,如果是那样我就没法把他领出来了。”


    事情没发展到更严重的地步只能说是幸亏那孩子还没到14岁,这场事故似乎被当成了两个极道组织间的复仇战什么的,五十岚老师说他是真不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只是把学生送回家、给校长打了电话,就被放回家休息了。


    然后……五十岚老师叹气,说然后他想起自己到现在没吃饭,路过这家商场的时候刚好看到有新口味便当,就去买了,也顺便买了一点日用品,快走到家才发现自己的钥匙不见了,手机也不见了,折回来的时候商场已经关门了。


    “啊……那还真是倒霉啊。”


    服部平次和工藤新一对眼神:我怎么觉得这个老师的周围飘着一股笨蛋(天城老师)的气息?


    工藤新一也快速地跟他交换了眼神里的大量加密信息:只是掉了钥匙和手机而已!服部你还经常出门忘记带钥匙呢!


    五十岚老师又问:“你们呢?你们还是学生吧,这么晚了出来没问题吗?”


    有着两年丰富口胡经验的服部平次张口就来:“事情是这样的,我和长岛(工藤)来米花町找朋友玩,但朋友忙着调查案件,不但没空来接我们,连电话都打不通,可能这就是名侦探吧。”


    五十岚老师了然:“是侦探啊……”


    既然是侦探那很多事就说得通了。


    服部平次用力点头:“对,一个叫做五藤诚二的侦探,每次找他的时候他都不在,真不知道他天天在忙什么。”


    工藤新一:“……”


    为什么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有人提这个名字,能不能把砸晕东大校长的那个换成名侦探五藤诚二?而且说到底这都是黑泽哥的错吧!黑泽哥,你到底在哪啊!


    他赶紧加入到了这场绝对不能继续下去的对话中,不然他和服部平次珍贵的友谊就要在这里破裂了!


    工藤新一丝滑流畅地将话题转向了别的方向,从上次见过的一些侦探同行说到了长岛茂雄最近的棒球比赛,又从商场的工作人员怎么还没来说到了米花町人尽皆知的治安情况,又说起曾经在这一带出现过的假面骑士。


    服部平次会意地提起他听说过东京的假面骑士传闻,是真的,听说有一位就是国中的老师还是学生来着,不知道为什么最近都没有出现了,听说好像是出了车祸。


    五十岚老师:“……”


    五十岚老师:“可能是他最近工作比较忙,没时间当假面骑士了……吧……?”


    因为他的语气太过微妙,另外两个人齐齐转头,四只眼睛盯着他看。


    五十岚老师:“……”


    十几秒后,五十岚老师举手投降,说好吧好吧,其实我就是那个传闻中的假面骑士,但事情跟大家想的不一样,没有什么车祸,我也不是真的假面骑士。


    “那是……”


    “既然遇到了,反正现在也无事可做,我就告诉你们吧。说来话长,其实老师我,原本也是个侦探啊。”


    “哈?”


    “啊?”


    “是真的,”五十岚老师习惯性地摸了摸长椅的扶手,回忆着说,“我是个侦探,叫做五十岚遥斗,至于五十岚宽太这个名字,原本属于我的双胞胎兄长。几年前他大学毕业,决定留在东京教书,而我在老家长野县做侦探。”


    他说原本他们兄弟两个的生活都非常平静,长野县也没有东京这么多案件,他虽然不是什么有名的侦探,但也能做得到帮上其他人的忙。说到这里的时候,五十岚遥斗露出了一个可以说是有点不好意思的笑来。


    但就在两年前,他忙完一个案件,忽然联系不到兄长了,跑到东京来找,却发现兄长家里锁着门,好像有几天都没有回来,而且手机和钱包都放在家里。


    他知道兄长的手机密码,打开后,发现通讯录里跟老家有关的人——包括他自己——都被删除了。


    直觉告诉他兄长遇到了什么事,但他除了在抽屉里找到一张意义不明的名单外毫无线索,也不知道兄长最近怎么样了;五十岚遥斗还没展开调查,就有人敲开了兄长家的门,还把他误认为了兄长,问他失踪好几天了,请假的日期已经过了,怎么啦,难道真的失恋了吗?


    看起来是兄长的朋友。而且是很熟的那种,甚至替兄长把这几天的课上了。


    令人意外的是,这里没人知道五十岚宽太还有个双胞胎弟弟,就连这位朋友也不知道。于是,五十岚遥斗决定用兄长的身份,利用兄长那位分不出人的朋友,在这座对他来说很陌生的城市里,展开寻找兄长的调查。


    他讲到这里,指着自己的脸,说他和兄长长得一模一样,就算老家的熟人也很难分辨出来,这才给了他取代兄长身份的机会。


    “那你现在用的还是哥哥的身份,你哥哥他……没找到吗?”工藤新一问。


    五十岚老师摇摇头,回答:“不,我已经找到了,去年就找到了。他在我来东京的时候就已经过世了,删掉联系方式是为了不连累到我。”


    他的兄长五十岚宽太被卷入了一场事故,起因是一个被送错的包裹。虽然五十岚宽太在拆开包裹前就发现了这点,将包裹退回给了邮递员,但没过几天,他就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了,学校里也有试图打听他的人。五十岚兄弟的记忆力都很好,五十岚宽太还记得包裹原本应寄往的地址,而跟踪他的人似乎在那家会社的新闻里出现过。他察觉到了异常,就先删除了通讯录里的老家号码,并将他身边出现的可疑人物列了一个名单,本想委托弟弟调查,但五十岚遥斗当时正在失联,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在那短短的两天里,五十岚宽太和一位熟识的警察联系,想找到这件事背后的原因,但那位警察朋友却因为触及到了对方的秘密,先一步被杀害。没过多久,五十岚宽太也被幕后人带走,只留下了空荡荡的家。就在这个时候,五十岚遥斗来了。


    幕后的人发现本应死亡的五十岚宽太又重新出现,跟没事人一样继续教书,就跟见了鬼一样,自然会去调查他。五十岚遥斗应对这种势力的经验比哥哥要多上不少,跟他们互相试探拉扯了两个月,期间经常碰到好奇的学生,他把学生从危险的地方拎回去,被问的时候随口说自己在当假面骑士——是的,假面骑士的称号就是这么来的,真的全都是误会。


    不过就算他们互相试探暂时没有实质性的动作,也不可能一直平静下去,就在去年的春假快要结束的时候,对方终于出手,五十岚遥斗也抓住了他们的尾巴。原来那是一家私下里进行非法交易、制造新型炸弹的会社,他们故意用五十岚宽太的下落作为诱饵,引诱五十岚遥斗去他们公司的楼顶,最终制造了一场爆炸,想将所有的线索和“第二个五十岚宽太”都埋葬在爆炸里……


    “那老师是怎么逃生的?”


    服部平次听五十岚老师描述的当时的情况,怎么想也想不出来在那种情况下能怎么逃生,毕竟那座高楼顶端都是铁网,只要上去就根本没法出来。


    五十岚老师两手一摊:“我没去。”


    服部平次:“哈?”


    工藤新一认真思考:“老师那时候就知道五十岚宽太先生已经过世了吗?”


    五十岚老师清了清嗓子,说:“当时所有的一切都还只是猜测,我没去主要是因为我恐高。侦探有点小毛病是很正常的,我的侦探朋友都这么说。”


    “……”


    “确实。”


    好像确实是有这么回事,比如说什么不小心就会变成小学生的侦探,随时都有可能被认错脸的侦探,第一个指认的嫌疑人一定不是凶手的侦探,喜欢睡觉的侦探,亲戚老师同学朋友全都能是凶手和嫌疑人的侦探,副职业是怪盗的侦探,打五份工的侦探,长得比较黑的侦探等等。


    五十岚老师可能是被这两个学生的反应逗笑了,虽然也没人知道他的笑点在哪里,他笑吟吟地说了两句英文谚语,才继续讲述那天发生的事。


    “我用临时工的身份潜入了那家会社,跟里面的一个研究人员取得了联系,策反了他,他告诉了我一些真相,也为我提供了一些帮助。当然,他不清楚我兄长的下落,一直被软禁在那家会社里,而且我兄长的事跟他们制造的东西无关。那天晚上我最终还是确定了兄长的死讯,也通知了警察,但爆炸发生的时候我没来得及逃走,就从那层的窗户跳了下去,侥幸逃生。”


    五十岚笑起来。


    “不过因为调查还在继续,警视厅让我暂时对这起案件的相关情况保密,而且他们也不确定那家会社的人会不会找到我,就让我先在医院养伤、暂时不要说出自己的真正身份。学生和哥哥的朋友来问的时候,我告诉他们是意外出了车祸才住院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传出了‘五十岚老师在当假面骑士、在跟怪人的搏斗中受伤,为了不让大家担心才说自己出车祸’的传闻。”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表情十分勉强,但又有那么一点无奈,看得出来他很喜欢那些活蹦乱跳的学生。


    不过,他之前所在的真行寺中学也遭遇了爆炸事故,就算重新建好,老师和学生也都不是原本的那一批,就连校长都换了,再回去也没用了吧。


    五十岚老师露出了些许怀念的神色,不过这一抹怀念转瞬即逝,他抻了抻手臂,看向远方的天空,说:“我委托了一位叫做冲矢昴的先生代我上课,但学校被炸毁后我怎么也联系不上他,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他、他——他好得很,现在是正大光明地混进公安的MI6成员,顺便一提他帮你上班的时候是FBI,甚至好像跟一个早就该没了的国际调查机构有关系。


    工藤新一在心里把这些话过了几遍,当然不可能说出来,表面上他还是跟五十岚老师聊了几句那所学校的事。工藤新一现在用的是长岛茂雄的身份,当然不能提案件什么的,但他可以聊聊那所学校非常有名的网球技术。


    比如说那个“飞来的波本”、“飞走的莱伊”和“旋转突进的朗姆”什么的。


    没过多久,商场的工作人员就匆匆赶到,把钥匙和手机给了五十岚老师,五十岚老师跟他道谢,然后又跟两个侦探——两个运动员道谢,就说自己明天还要上班,急匆匆往回去了。


    工藤新一特别注意了一下,五十岚老师的手机时间有日本和美国两个时区,而壁纸是神社……应该是鸟取县的白兔神社,工藤新一只看了一眼,但大概能认出来。


    白兔神社?那不是很有名的求姻缘的地方吗?看这位五十岚老师也不像是很想恋爱的样子吧?


    “你觉得他刚才说的话是真是假?”往回走了一段后,服部平次确认他们两个身上没有窃听器,又往五十岚老师离开的方向看了看,去自动贩卖机那里买了饮料,递给工藤新一一瓶,问道。


    工藤新一单手接过饮料,另一只手插在裤子的口袋里,说:“半真半假,不好说。不过是刚认识的陌生人,他会向我们隐瞒一些东西才是正常的。”


    服部平次摸着下巴,边走边说:“我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还有,虽然他是这么说的,但我们根本不能确定最后从里面逃出来的到底是五十岚遥斗还是五十岚宽太吧?”


    工藤新一回忆着刚才五十岚遥斗说的话,忽然发现了一件事:“啊,他说他是长野人,我可以委托长野的诸伏警官查查他的底细。”


    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侦探,那他肯定免不了跟长野警方打交道,不过这会儿诸伏高明可能在睡觉,还是发个短信问问吧。


    他给诸伏高明发短信的时候,服部平次左顾右盼,发现这里距离他找到风见裕也的地方很近。当时他没注意,但后来听说就在那附近的河边发生了什么事——准确来说是传出了怪异的声音,还有人拍到了亮光,哎,哎,工藤,不如我们过去看看。


    于是两个少年到了河滩,附近的草地上还有新鲜的车辙,不知道谁刚刚来过。河滩上也有不少杂乱的脚印,不过既然发生了事故,那来个侦探看看是合理的,社交网络上还有好奇的人自称来查探过了,车辙和脚印代表不了什么。


    他们确定周围的安全后,就站在河边,又回望风见裕也说的那道小巷。


    服部平次比划着这两个地方之间的距离,说:“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风见先生被打晕的时间不确定,但我们可以通过新闻和社交网络上的公开发言确定河边出现异状的大致时间,如果河边发生的事跟黑泽先生和那个叫桐野的有关,那从他们经过小巷,到我找到风见先生,最多只有四分钟的时间。这段距离不算近,他们真能那么巧赶上吗?”


    他判断了一下,觉得不太行。


    “风见看到他们两个走的方向是从哪边到哪边?”


    “从上游到下游,但下河滩的台阶只有这边有,就算是要走相反的方向,也会先路过这个路口的。”


    “唔……”


    “啊,不管了,我走走看!走和跑步,工藤你帮我计时,看看走一趟需要多少时间!”服部平次挽起袖子,确认了现在的时间,把手机塞给工藤新一,说。


    “好。”


    服部平次估摸着黑泽阵走路的速度,从河滩到小巷走了一遍,回来问工藤新一用了多少时间,但问了两遍,工藤新一都没有回应。


    他伸出手,在工藤新一眼前晃晃,工藤新一才回过神来。


    “怎么啦!不是让你计时吗?”


    服部平次抱怨道。


    “啊……”


    工藤新一好像刚刚回过神来。他看着漆黑的河面,好像能从里面看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良久,他才说:“我想起了一件事。刚才五十岚说他恐高,但提到从高楼上跳下去的时候,他在笑,而且语气很轻松,说明他跳下去的时候至少没有严重的心理阻碍。”


    假设这个推断正确,既然五十岚遥斗的恐高症没那么严重,他为什么不敢去天台寻找哥哥的线索,还要特地用这个当做他没上去的理由呢?


    河水静静流淌。


    凌晨两点的河面一片漆黑,周围没有几点灯火,河面上除了偶尔飘来的樱花,什么都没有,只能在浅淡月光的背景下,映照出一张神情越来越凝重的脸。


    ……


    河面上倒映出篝火。


    “维兰德,我们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扫墓。”


    他记得那是二十二年前,在一次任务结束后,维兰德去接他,回程的时候却换了条路。他们穿过维也纳的街道,来到郊区,顺着一条河流往下,并在外面过夜。


    那天维兰德显得很沉默,当时的他也不是会询问各种事的性格,就一直跟到了夜晚的河边,直到燃起篝火、开始想今晚弄点什么吃的时候才问。


    维兰德说,有位旧友的祭日要到了,正好顺路去看看。


    他对维兰德这种模糊的描述并不介意,既然是祭拜旧友,那他也不会觉得维兰德浪费赶路的时间。生命应该予死亡以尊重,这是雪原教给他的东西。


    第二天,他们到了一座小镇,在墓园里看到了一座无人打扫的墓碑。


    上面写着名字,但只有字母:A·U。


    “她是我的母亲。”


    维兰德拂去墓碑上的灰尘,提起坟墓里躺着的人时,语气里却没有多少悲伤。


    他总是很难理解维兰德的感情,幸好对于他和维兰德的相处来说,这并不是必要的。所以他就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维兰德将一束灿金色的郁金香放在墓碑前。


    又等了一会儿,维兰德说,我们走吧。


    回到城堡的时候,远方传来有人牺牲的消息,维兰德就跟往常一样,跟他说先休息,然后自己去找了老馆长。


    他睡在书房,等维兰德推门回来的时候,他马上就醒了,盯着维兰德看,知道维兰德的心情并不好。


    “谁死了?”


    “一位战友。”


    也就是他没见过的人。他听到外面的脚步声,知道是哪几个小孩跟了过来,不过维兰德先关上了书房的门,将一切声音隔绝在外。这里是城堡隔音最好的房间。


    “维兰德,”他忽然问,“等你死去的时候,想被埋在哪里?”


    “为什么问这个?”


    “离雪原近的话我可以每年去看你。”他回答。


    不用在格陵兰,他知道没人会想把自己埋在那种地方,毕竟很少有人会去;但如果在加拿大、冰岛……或者挪威,他会考虑去看看的。他也会在死亡的石碑上为维兰德刻下一道痕迹,作为记忆和象征。


    他有他的方式,不必遵循凡世的规则;他纪念他所纪念的,他寻求他所寻求的。


    维兰德笑了:“或许用不到,我可不是那么容易死的。”


    他说:“人都会死。”


    没人能够永生,只要是生命,就都有走到死亡的那一刻,因为这是“生命”的本质。


    维兰德对他的生命观有所了解,只是摇摇头,把一本书轻轻敲在他脑袋上,说:“跟我提就算了,不要问其他人死后想埋在哪里。放心,在隐修会被抹除前,我不会死。而且我也没上前线,说不定我能比你活得更久。”


    他截住那本书,说:“我不会死在那种地方。”


    他不介意被提及死亡,但他也不觉得自己会死于跟隐修会的争端。他来到这里只是为了跟Linnea的约定,他还是要回去的,回到他的雪原。


    回到真正属于他的地方。


    维兰德看着他,好像想了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会被埋在你能找到的地方,不过这种事,到时候再说吧。”


    ……能找到?


    你连尸体都没有。


    黑泽阵用手臂挡住了眼睛,在一片黑暗里醒来的时候,他耳边仿佛还有维兰德的声音。那个人总是在做保证,也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除了最后一次。


    但就算想抱怨,也已经找不到人了。


    星空在记忆里铺开,等到记忆散去,眼前就是酒店的房间。没有人,也没有其他声音。冷汗浸透脊背,血液却滚烫地穿过血管,他伸出手,在枕边摸了摸。


    吵醒他的是手机,有人打电话来,即使关掉了声音,那忽然亮起来一丝光线也将他从浅眠中唤醒。


    如果是乌丸,黑泽阵想,他现在就去宰了那个老东西。


    可惜不是。


    打电话来的是个让人意外,但又不怎么意外的人——贝尔摩德。仔细想想,在这个时候还能把电话打到他这里来的人本来就不多,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贝尔摩德没死,不过也算不上什么好消息,毕竟她本来就不可能被宰了。


    她是活招牌,她是摇钱树,她是时间停滞的奇迹本身,也是那位先生最宠爱的外孙女,当然与众不同。


    “Gin,你居然没挂我电话。”


    贝尔摩德的声音依旧慵懒而随意,她一边笑一边跟黑泽阵说话,好像还伸了个懒腰。


    黑泽阵的回应是:“你居然没死。”


    贝尔摩德的笑大概是从脸上消失了。她拉长了声调:“真无情啊,Gin,舍不得其他人就让我替你受罚,你知道我现在过的什么日子吗?”


    “好吃好喝养着当会唱歌的小鸟,跟以前没什么区别吧。那个老东西又不会杀你。”黑泽阵微微皱眉,把手机拿远了一点,语气淡淡地说。


    “嘁。”


    “日本现在是凌晨,你就为了这种事吵醒我?”


    “我还以为你被他抓住,会想办法把他杀了,没想到你还有心情睡觉啊。”


    “呵。”黑泽阵笑了声,略带嘲讽语气地说,“没用到被他抓到的人是你,贝尔摩德,而且我随时都能杀了他。”


    电话那边传来了笑声。


    贝尔摩德说难道他是用我威胁你,才保住性命的吗?Gin,你可真会开玩笑,要是我跟他站在一起,你肯定会把我跟那位先生一起宰了吧。没人比我更了解你。


    黑泽阵说你对我的了解也太少了,闭嘴吧,没事我继续睡觉了,我对你的情况不关心。


    贝尔摩德说等等,你不想知道为什么我要给你打电话吗?我可是被抓起来的那个哦。


    “别说废话。他让你找我做什么?”


    “他说有人不肯吃药,让我来劝劝你。”


    贝尔摩德说着说着就大笑起来,说琴酒,你不吃药的事已经从洛杉矶传到东京啦,在美国的时候不吃,在日本也不吃,雪莉管不了你,现在那位先生也管不了你,还要让我来找你说,你有什么想法吗?


    黑泽阵:“……”


    要不然还是现在就去宰了那个老东西吧,反正早点动手就是多死几个人的事,贝尔摩德死了他完全不心疼,但是看在亚莉克希亚的份上,他可以去给贝尔摩德扫墓。


    他坐起来,没好气地说:“他给的药你敢吃吗,贝尔摩德?”


    “不敢。”


    贝尔摩德立刻回答。没有一丝犹豫。


    开玩笑,就算是组织还在、他们两个没反水的时候,那位先生给的药都是不怎么敢吃的,要么就是实验用的东西,要么就是不知道谁吃了就会玩完。就算她是那位先生“最宠爱的女人”,这份宠爱也主要是来源于她的价值,而非没什么意义的亲缘关系。


    组织里还有价值就被做掉的人有很多,而且近二十年的都是被琴酒做掉的,他们两个对这事还真是再清楚不过。


    “但我是来找你叙旧的,Gin,现在BOSS不需要我们了,我担心你什么时候就被做掉。”


    “谢谢你没用的关心。”


    “你竟然会感谢我,我很感动,Gin。不过看起来那位先生对你依旧纵容,甚至不介意你的背叛,随时关心你的身体,我就惨啦,真不知道谁才是他的亲外孙女——”


    “贝尔摩德。”


    黑泽阵叹气。


    他知道贝尔摩德不是在撒娇,也不是在抱怨,拉长对话当然是有别的理由。情报?贝尔摩德都回她的金丝雀笼子里了,还需要这种东西吗?


    算了,那个麻烦的女人,告诉她也没什么。


    黑泽阵慢吞吞地说:“他需要我。或者雪莉。”


    贝尔摩德先是轻轻地“咦”了一声,才问:“雪莉也在他手里?我还以为你们能把她保护好。”


    “她和明美回美国了,我就说别去那种乱七八糟的地方……”


    “Gin,你在对一个美国人说话。不过你说的没错,于我们而言,这里确实是‘乱糟糟’的。”


    他们东拉西扯地说了一堆,贝尔摩德一边抱怨自己这几天耽误的工作,一边被黑泽阵冷嘲热讽,但听起来她对这种情况根本就是乐此不疲,而且她其实并不是那么担心自己的工作。


    工作?


    那种东西随便来个人就能解决的啦,而且她也不缺钱和名望,在片场出事故导致无法完成工作,总不会还有人说她耍大牌吧?如果有,对不起,她就是。


    最后,在黑泽阵快要不耐烦把电话挂断的时候,贝尔摩德忽然问:“那位先生复活了?”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黑泽阵觉得贝尔摩德在说废话。就算下一句可能不是废话,也不能掩盖她每次说正事前都要跟他说几句废话的习惯。


    贝尔摩德却还是用着之前的语调,也没有要改变习惯的意思:“他用年轻的躯体复活,不管这是克隆体还是其他人的身体,他都成功了。不过我有个问题,既然他能复活,那现在这个世界上,有几个那位先生?”


    黑泽阵皱眉。


    “Gin?”


    “你在想什么,贝尔摩德。”


    “唔,看来你知道问题的答案。你知道的总是很多,嗯哼?”


    “我还以为你知道。”


    黑泽阵想,这件事不是再明显不过了吗。


    他伸出手,看着自己的手指,苍白到几乎看不到血色,半透明的血管在皮肤下若隐若现。上面原本带着伤,在水里打架那时候受的伤,不过上岸的时候就已经消失了。


    那么,代价呢?


    他轻笑,懒洋洋地说:“你觉得那个老东西会让别人取代自己?如果有另一个自己存在,他当然会想办法杀了。”


    即使在电话里光明正大地聊这种东西,也没有人阻止他们两个,监听电话的人始终没有做出反应。黑泽阵觉得无聊,跟贝尔摩德说我要睡觉了,如果天亮前再给我打电话我就去美国杀你,然后挂断了电话。


    不过被吵醒后,重新入睡对他来说却是一件难事。


    他把手机扔到床下,看不到的地方,然后向上方伸出手,调整呼吸,最后抿着嘴角,颇为不高兴地将左手放到了右手手臂上。


    他捏住手臂上的一块肉,下一秒就硬生生将其撕下,血顺着手臂蔓延到了床上,暗红的血将深色的床单染得更深。堆积、变化、崩坏、重构。


    血流着流着,就变成了鲜红色,伤口慢慢愈合又被生长出来的血肉撑开,周而复始。而整个过程里他就看着上方。


    “维兰德。”


    他缓慢地、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维兰德,你——真的死了吗?


    ……


    美国,芝加哥。


    假扮成一个年轻游客的贝尔摩德挂断手机的电话,从芝加哥机场外的电话亭里走出来。幸好周围的环境不是那么吵闹,要是刚才在机场的时候,保准就要露馅给听到电话的监视者啦。


    想不到吧,她根本就不在洛杉矶,她已经跑了,甚至已经到芝加哥了!


    她走出电话亭的门,外面是正在帮她看行李的年轻女性。


    年轻女性嘟了嘟嘴,好像在说你打电话的时间太长了。当然,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女孩,而是——


    “让你久等啦,快斗。”


    “明知道有暴露的可能还要打电话,你到底是想干什么啊。”


    假扮成女游客的黑羽快斗看到她这副轻松的模样,有点不满地说。他们可是好不容易才逃到这里来的,要是被发现人不在洛杉矶的话,那替贝尔摩德暂时遮掩的老爸怎么办啊!


    现在扮演克丽丝·温亚德的,可是他的老爸……虽然没有实际见到,但黑羽快斗一想到那个场面,就痛苦地缓缓闭上了眼睛。


    贝尔摩德笑盈盈地说:“这可是那位先生的电话,让我联系某个人,要是不打的话就遮掩不住了。还没到老师撤离的时间——老师这么远跑来救我,我可不能掉链子。电话是转到这部手机上的,不用太担心,‘快斗小姐’。”


    伪装的性别有什么好强调的吗,这不是我们这行的基础吗师姐!


    黑羽快斗就撇撇嘴,说行吧,手机给我,我给白马回个电话,不打电话那家伙不会相信是我本人的。


    刚才的飞机上指不定有没有在抓怪盗基德的人,打电话并不安全,所以他只能给白马发消息,但用的也不是自己的手机——这才是关键。


    今天上午(美国时间)他如约进行了他的怪盗工作,偷走了那枚古老的金币,并且顺利地偷了个贝尔摩德,但他一路逃离,正飞在洛杉矶天上的时候,一个不知道哪来的狙击手对他开枪,精准地打中了他的手机,把手机打坏了。至于黑羽快斗本人,他虽然昏迷了一段时间,却毫发无损,多亏了那部手机的强度,谁看了不说一句这公安从乌丸集团搞来的手机生产线堪比芬兰某公司。


    “哎……是那位白马侦探啊。”


    贝尔摩德晃了晃手机,回忆起在黑泽家里闹腾的那群小孩,精准地从回忆里找到了唯一一个金发的年轻人。英国的小侦探啊,她记得是来头很大的那位,哎呀。


    她把手机扔给黑羽快斗,说:“那你记得告诉他,我要再借你一段时间,有件事要做。”


    “什么事?”黑羽快斗接住手机,还没拨出电话,就茫然地抬头。


    不是吧师姐,你这才刚被救出来啊,又要搞什么事?


    贝尔摩德假装叹气,摆摆手,语气酸溜溜地说:“虽然我一直都很讨厌雪莉,但谁让Gin告诉了我她在哪,我当然只能替他去救他家两个备受宠爱(重音)的小女孩了。”


    第277章 腐烂的永生花


    贝尔摩德找了辆车, 正在前往芝加哥北区的路上。


    黑羽快斗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刚跟白马探打完电话,白马探的原话是——“我跟工藤推理过了, 猜到你要去芝加哥, 所以我已经在去芝加哥的路上了”。


    喂!你们这些侦探!不要随随便便地就推理出别人的行动路线啊!


    黑羽快斗在心里大声嚷嚷,但还是从白马探的哈欠声里听到了一点“你没事就好”的意思, 哼哼着挂断电话, 旁边传来贝尔摩德的笑声。


    他盯着贝尔摩德看,说:“师姐,你已经笑了一路了。”


    贝尔摩德一边开车一边伸了个懒腰,理所当然地说:“终于自由了, 我能不笑吗?”


    见鬼的, 知道她这几天过得是什么日子吗?只能说幸好那个老不死的还记得给她送点东西吃, 不然大明星克丽丝·温亚德就要以饿死这么离谱的死法载入影视圈的史册了。


    不过她能跟琴酒抱怨, 却不会跟黑羽快斗真说, 在转过下一个弯的时候,她转移了话题:“所以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那里的?”


    黑羽快斗把手臂枕在后脑勺, 大大咧咧地回答:“没啊,我不是去找你的, 是要去找别的东西, 我照着防守最严密的地方找, 还以为能找到资料什么的, 唉……”


    打开宝箱——当当当!你发现了【失踪的师姐】x1!已自动拾取并放入背包!


    听到黑羽快斗失望的语气,贝尔摩德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半。算了算了, 年龄才到她三分之一的小屁孩, 不跟他计较。


    “那预告函?”


    “老爸发的!我还以为有人冒充我!要不然我哪里会关心这种拍卖会啊!”


    黑羽快斗抱怨了几句,从头开始讲整件事的经过。


    从昨天到今天, 他本来应该是去跟白马一起来参加大学的交流活动,当然不是作为侦探和怪盗代表,只是学科项目的新生交流代表而已。可他们一直在帮工藤那家伙调查,找的还是失踪的师姐,黑羽快斗就顶着两个黑眼圈在洛杉矶通宵找人,直到发现莎朗·温亚德可能是被人给绑架了!


    师姐竟然还能被人绑架(后仰)!黑羽快斗大为震撼,但事已至此,只能报警了。他们用伪装出来的身份报了警,说的是剧组失踪的事,洛杉矶警方很快介入调查,他和白马探也终于可以在黎明时分回去参加交流活……


    且慢。


    有人冒充怪盗基德发了预告函,想偷走一枚价值连城的特殊金币!据说这枚金币还是开启某个神秘宝库的钥匙!


    “喂、黑羽,黑羽,你真的不管吗?”


    白马探戳了戳已经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黑羽快斗,问蔫了吧唧的怪盗。


    黑羽快斗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不管,肯定是老爸发的,就算不是也跟我没关系,我要睡觉,院长还说让我表演魔术,再不去休息我就要猝死了。”


    白马探:“唉。”


    不过想想也是,昨晚一直在跑的是怪盗,黑羽估计要累死了,白马探本来想今天只是第一天,他可以帮忙向老师请假,毕竟老师跟他家里还有点关系,这点小事根本不算什么,但既然黑羽快斗这么坚持,还是一起去参加交流会吧。


    下一秒。


    黑羽快斗猛地把白马探的手机扯了过去,瞪大眼睛看着新闻里那枚金币的照片和怪盗基德的预告函,大惊失色,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我我——”


    “你不是要休息吗?”


    “我见过!我见过这个图案——等等,也就是说我知道那个宝库在哪啊!”


    是真的,他真的见过,就在上星期,他为了怪盗的事业回到日本,还在多罗碧加游乐园的上空见到了逃走的黑泽阵和工藤新一,不过那个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他当时偷走的东西。


    事先声明:除非有什么特殊的原因,黑羽快斗一般都是遵循人设只偷宝石的,就算是给各国情报机构打工的这一年也是如此。如果看到怪盗基德发了偷其它东西的预告函,九成是他老爸黑羽盗一干的,剩下一成的情况是工藤新一白马探服部平次世良真纯等等人抽签式在场,然后他们就会展开一场足够拍上下两部豪华剧场版的“日常”大冒险。


    “就是上个星期,4月1日,我不是偷偷回了日本吗?当时铃木老头闲着没事向我发起挑战,我本来不想去的,但日本警察那边说他雇佣的新顾问团好像是什么国际诈骗团伙,让我去试一下水,我就去了。我记得……”


    “嗯,你不但去了,还是上了飞机才想起来让我帮你请假的。”白马探幽幽地说道。


    “这个、这个——啊啊啊总之!当时那个顾问团追着我跑,说是让我交出传说中的永生之石潘多拉,我说那块宝石根本就没在我手里,而且它去年就碎了!碎了啊!他们不信,愣是追着我跑!我甩不掉他们的人,也搞不懂他们的脑回路,就假扮成他们中的一个,混进去,然后看到了这个图案。”


    黑羽快斗紧急扯开话题,指着新闻图片里那个古钱币上的图案,一边回忆一边说当时他看到的就是这个,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那个顾问团确实是一伙国际通缉犯,自称“七分骑士团”,实际上是一伙强盗,具体的业务不难想象,反正他们抢到东西是不会跟某些怪盗一样还会还回去的。黑羽快斗假扮了他们中的某个人,混入其中,刚好听到了他们的邪恶计划。


    别问是怎么听到的,反正他就是听到了,当时那群人以为他在劫难逃,没想到他早就换了身份、甚至混到了他们中间!哼,外来的强盗团,果然不知道基德大人的厉害!


    (白马探:嗯嗯,你最厉害,别扯开话题了,快继续说)


    在黑羽快斗面前,这个强盗团伙的首领拿出了一张手绘的大门图纸,大门中央就是新闻上古代钱币的图案;首领说潘多拉已经不重要了,看样子那块宝石根本不在那个只会变戏法的穷酸小子(指怪盗基德)手里,现在我们有一笔更大的生意,那就是——传说中的古代秘宝!能让人起死回生、真正存在于神话中的奇迹!


    呱唧呱唧。


    黑羽快斗就负责跟着鼓掌了,根本没把首领的话当回事,说实话当怪盗这些年(就两年),他已经把全世界的类似故事听得差不多了,甚至还有点审美疲劳。


    强盗首领:这是我从一个老朋友那里得来的消息,他已经死了五年了——五年了!你能想到吗,死了五年的人,他复活了!我把他灌醉,从他那里打听到,就在这样的一扇门后面,隐藏着天大的秘密,能使死人复活、时光倒流,还能让人获得无穷的力量!(其他人都惊叹地鼓起掌来)


    黑羽快斗:呱唧呱唧。


    强盗首领:而这扇门就在美国马里兰州,一座不为人知的小镇上,只要找到这扇门,将它背后的秘密卖出去,我们就能做成迄今为止最大的一笔生意,拥有取之不尽的财富!Hiahiahiahia……(其他人都跟着大笑并鼓起掌来)


    黑羽快斗:呱唧呱唧。


    强盗首领:不过那家伙跟我说,他们的老板得到的只是那扇门后秘密的一部分,那扇门真正的钥匙在几十年前就被人偷走了!可恶啊!那个偷走钥匙的男人,幸好我从被灌醉的那家伙嘴里问出了他的名字,他是日本人,一定逃回日本了!只要我们能抢先一步在日本找到那把钥匙,Hiahiahiahia……(其他人又跟着大笑并鼓起掌来)


    黑羽快斗:呱唧呱唧。


    黑羽快斗:呵呵。


    然后?然后这群人就被警视厅抓起来了,至于他们那什么伟大的计划?没人关心,黑羽快斗还忙着回美国呢,当晚就紧急飞回去了,谁管这种事啊。


    但现在,他将当时听到的话和眼下的情况联系在一起,呃,好像……是有那么点不对劲……吧……


    “所以,黑羽伯父要偷走那枚钱币的理由是什么?打电话问问他吧?”白马探说。


    黑羽快斗就给黑羽盗一打电话,得知是夏威夷特殊技术培训学校的一个学生在外出执行任务——不、不,是实习考察的时候,接触到了那个富豪相关的人,后来就失踪了,黑羽盗一觉得不对劲,就用怪盗基德的身份发布了预告函,没想到快斗也在洛杉矶。


    现在看来,无论如何也都要去一趟了!


    于是,就在今天上午,怪盗父子两人齐上阵,后援人员是黑羽千影、工藤有希子和白马探,实在不行他们还能打电话找FBI和A.U.R.O那个基金会的人,准备把那枚古钱币背后的事情搞清楚,但没想到开宝箱开出了莎朗·温亚德,他们就紧急把调查计划改成了拯救莎朗计划,先把莎朗换出来了。


    至于暂时取代莎朗的黑羽盗一怎么逃出去……有计划、有支援并且带全了怪盗小道具的魔术师比起一点武器都没有的魔女杀手,在突出重围这点上还是有不少优势的。而且就目前的情况而言,救援行动最难的一点其实是确定人在哪里,只要能确定具体的位置,剩下的问题都能在各方面的帮助下迎刃而解。


    毕竟美国不是日本,“那位先生2.0”还能调动的势力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多了,不然前面的“剧组事故”也不至于留下明显的痕迹。


    前方红灯亮起。


    一辆警车从他们一侧呼啸而过,莎朗·温亚德靠在驾驶位的座椅上,伸了个懒腰,坐在她旁边的黑羽快斗也从昨天的事讲到了现在,讲得口干舌燥,从用来伪装的手提箱里扒拉了一瓶水喝。


    再往前开不远,就是莎朗·温亚德说的“琴酒在电话里跟她暗示的位置”了。


    虽然不清楚他们到底是怎么交流的,又是怎么在有人监听电话的前提下传递信息,但黑羽快斗用怪盗基德的帽子和白马探的鹰寻思师姐应该不至于害他,毕竟现在的莎朗·温亚德唯一能依靠的队友就是他们了。


    组织?被她卖啦!


    CIA?被她坑啦!


    FBI?他们有机会一定会抓她信不信?


    至于她的两个好外甥?对不起,好不好的先不说,现在那两个人都不知道在哪吖!


    绿灯亮了。


    贝尔摩德随手打开车内的音乐,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美国摇滚,她一边哼着歌一边发动了车子,扫了一眼后方发现没有人跟踪就加速往前方开去。


    从美国中午的街道往尽头看去,远远地已经能看到几座高大的建筑,教堂的尖顶出现在灰蓝色的天空中,玻璃彩窗发出五颜六色的反光,放眼望去只能看到一缕歪歪斜斜的云。


    越过半个街区,一座深灰色的高楼终于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里——Symphonic(交响乐)精神疾病康复研究中心。


    那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贝尔摩德把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慢悠悠地问:“你那个侦探小搭档呢?他什么时候到芝加哥?”


    黑羽快斗说等一下,我问问,刚才忘了问白马坐的是哪个航班。


    [群聊-光芒万丈的怪盗艺术]


    [世界第一的基德大人]:白马白马,师姐让我问你坐的是哪个航班,什么时候落地啊?


    [白马探]:。


    [白马探]:UA2039,一个小时后到。


    [世界第一的基德大人]:好嘞!


    虽然黑羽快斗好像看到了白马探写着“为什么我会被拉到这个群”的脸,但特殊时期管不了这么多了。反正怪盗群嘛,寺井爷爷也是在群里的,上午的时候白马作为他的怪盗助手,两个人大闹洛杉矶,四舍五入白马也是怪盗家的一部分,进!


    他抬头,对莎朗·温亚德说我的侦探搭档一个小时后就到芝加哥,却看到莎朗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个墨镜,戴在脸上,还把车载音乐的音量调高了一点。


    她整理了一下伪装用的假发,心情愉快地说:“那时间上应该正好。”


    黑羽快斗点头:“对,我们先路过踩点,等白马和夜莺的朋友来我们就——诶、诶——诶诶诶诶诶诶你在干什么啊啊啊啊——”


    话还没说完,黑羽快斗的说话声就在突如其来的推背感下变成了尖叫!


    莎朗·温亚德一脚油门狠狠地踩下去,就往前方那座“Symphonic精神疾病康复研究中心”的大门全速冲刺!


    她大笑着,对黑羽快斗说:“等?那就来不及了,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要上了,快斗!记得让你妈通知老师撤退!”


    疯女人的笑声从耳边传来,那座玻璃大门距离他们越来越近,莎朗·温亚德猛打方向盘,把这辆车的油门狠狠踩到底,往大门上撞了过去!


    玻璃破碎的声响!剧烈的晃动!路人的尖叫声!激烈的摇滚乐依旧在空气里激荡!音符将引擎声撞向天际!


    “啊啊啊啊啊啊啊——”


    当然,此时此刻也少不了黑羽快斗的惨叫声!师姐,你在干什么啊师姐!救命啊要撞上了啊啊啊啊!


    ……


    东京。山茶假日酒店。


    此时的黑泽阵:贝尔摩德应该不会直接去了吧?嗯,不可能,她恨组织的实验,顺带着厌恶雪莉,虽然这两年情况有所改善,但她是不可能在自己都被抓的情况下冒险去救雪莉的。没事了,睡觉。


    他闭上眼睛,将所有的疲惫都按在柔软的被子里,他现在迫切地需要休息,来调整身体的状态,不管接下来做什么他都需要先休息,否则——否则也出不了什么事,反正他准备了PLAN B,算了,他承认,他就是想睡觉而已。


    黑泽阵重新沉入睡梦,梦里:贝尔摩德开着卡车大笑着冲向雪莉所在的窗户!


    黑泽阵:……


    他按着脑袋坐起来,贝尔摩德开车撞飞雪莉的画面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现在他得考虑另一种可能了:万一贝尔摩德趁他不在,雪莉和明美身边也没有能保护她们的自己人,贝尔摩德找机会把她们给做了怎么办?


    啧。


    只是做梦而已,贝尔摩德那个女人虽然等同于麻烦的代名词,但她不蠢,不然黑泽阵也不会忍她这么长时间。


    而且她应该能想到,既然BOSS掌握了所谓“复活”的技术,也就能把她最大的弱点握在手心里,当做最后才会拿出来的筹码……虽然黑泽阵很怀疑现在这位年轻的BOSS不是很在乎这回事,甚至对作为普通人上个班更感兴趣就是了。


    睡觉,睡觉。


    酒店的窗帘是拉开的,深夜的月光从窗外照射进来,几扇巨大的窗户几乎占据整个墙面。银发少年躺在深色被子里,皱着眉,好像一直没能安稳入睡,就连安眠药也起不了多少作用。


    而就在床的一角,有红色的液体顺着被子的一角缓缓滴落到地毯上。


    ……


    稍微早些时候。


    凌晨2:00。米花町。


    即使是在这样的深夜,东京的某些区域依旧非常活跃,或者说,这才是某些灰色地带里生活的人最喜欢的时间:警察打瞌睡,同事刚下班,夜深人静、月黑风高,最适合杀人放火打家劫舍,当然也宜快乐交易岁月静好。


    当然,大家都是人,就算是在米花町写了生存指南的那位王小黑,他也是要睡觉的,平时大家这个点也都准备回去洗洗睡了,毕竟东京这两年被一些离谱的怪人和侦探犁了一遍又一遍,没点副业已经不可能在这里活下去了。所以,大家白天要上班,互相体谅一下,意思意思得了,犯罪率虽然没有降低太多,犯人也不知道又从哪冒出来的,但以前的惯犯们和来挑战米花町的人,现在是真的要上班呢。


    不过今晚有些不同。


    几条消息就像是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让整个东京的地下世界都变得热闹了起来。


    第一件事是有关今晚出现的碎尸连环杀人犯,其所作所为令人发指、恶心至极,路人小黑看了都想往他的尸体上踩两脚。一看就是外来的罪犯,不懂规矩,你在米花町当罪犯,首先你**的得是个人吧你*******(因为言辞太过激烈,王小黑被拉出了直播间)。


    第二件事是有两个极道组织下午打了一场生死战,有一部分人被抓进去了,还有一部分人跑了。剩下的这部分人没打够,决定今晚相约复仇,就约在了黑市这块地儿,其他人倒也不是来看热闹的,单纯是被堵在门口出不去了。外面那些人都打红眼了,没急事的谁也不想穿过战场出去。刚才外面好像又来了俩人,被他们缠住,这会儿跟他们打起来了,别说,那俩人还很能打,不知道又要打到什么时候。


    第三件事是就在这两天,有种听起来就很神奇很Magic的药物流入了东京的地下黑市,药物被简称为“17号”,有着生死人肉白骨的效果——前者可能有点夸张,但后者已经被证实了,当时在场的好些人都亲眼看到了。不过持有药物的人显然不是来跟小鱼小虾做交易的,他被当地几个有钱的灰色势力盯上,跟其中一个势力的人走后,很快啊很快,他的尸体就被人发现了。


    大家对此就见怪不怪,不如说这人带着这种东西出现,还能活着走出去才是奇怪的事吧,就这个性格他能活到今天都可以说真是命大了。


    那既然人都走了,外面的那群就算要打加时赛,也不能打到天亮吧,可这里的人一个准备回家的都没有,他们在等什么呢?


    答案是卖药的人表示他还有同伴!他说他的同伴手里还有更好的货!之前给他们看的那个只是稀释过的,他的同伴很快就会来接他……呃,应该是接他的尸体。


    没办法,现在只剩下尸体了。


    不管怎么样,大家还是决定等等看,看看这到底是两个不知道自己拿着这种东西等于拿了黄泉直通车门票的纯傻子呢,还是被不知道谁放出来吸引注意力的活靶子,又或者警视厅或者公安在钓鱼执法什么的。


    啊,最后一个不可能、不可能的,刚才只是在开玩笑而已。且不说这是拿人命做诱饵、百分之百会引起混乱的做法,就那些警察的显眼程度,一身正气呆头楞脑的,站人群里就跟电灯泡似的,如果这里有警察的人,他们会发现不了?


    哈,所以这里必不可能出现警察!


    “你怎么看?”


    地下酒吧的角落里,穿着一身不起眼的衣服、扣着降谷零帽子的诸伏景光问他身边的赤井秀一。他就坐在一个很难被注意到的位置,刚才也完全听到了这些人的对话,并且一直保持着苏格兰威士忌的表情,还给自己点了杯银色子弹。


    赤井秀一来之前也把自己的长发稍微藏了藏,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刚犯完罪回来的酒客。他正在跟美国那边的朋友沟通,从白马探那里听说重新联系到了黑羽快斗本人,现在可以确定黑羽快斗的身份了,也算是松了口气。


    他看向接下来的两行消息,先向诸伏景光笑了笑,才说:“没什么看法,你早就习惯了吧。看看这个,他们找到人了。”


    他没有直接把贝尔摩德或者莎朗的名字说出来,直接给诸伏景光看了白马探发来的消息。


    诸伏景光看到贝尔摩德找到了,表情终于松动了一点,但也看不出来他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他淡淡地说了一句:“算她好运。”


    赤井秀一耸耸肩,拿起手边的酒杯,往椅子上靠去:“苏格兰,你这话听起来就像幕后黑手一样。”


    “我希望我是。”


    “好吧,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不过看起来这里没有我们要的线索,伏特加也不在。”


    他们暂时联系不上伏特加。


    不过伏特加说过自己要单独调查,一时半会联系不上也很正常,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来这里也不是因为伏特加,是因为情报里提到的那种药物。不管怎么看都好像跟黑泽阵用过的λ-AP13有关,但这种药物能给普通人用,他们不得不怀疑组织的研究仍旧在继续,而第十六研究所的两位负责人其实还没死。


    根据线人的说法,无论是那种药剂的卖家还是之后的买家,都没有跟他们已知的组织相关的人吻合的脸,但卖家卖药的时候提到过,“这是那个从实验室里逃出来的科学家,耗费半辈子的心血得出的成果”——从这个角度来说,开发了λ-AP13的第十六研究所前任负责人,和负责药物后续工作的第十六研究所最后一任负责人,都很有可能就是他们说的“科学家”。


    这当然是一条线索,不过东京的地下世界确实不是一般的同事能潜入的,所以今晚苏格兰和莱伊结伴而来,两个狙击手开始做他们在组织里的时候基本没机会做的情报工作了。


    ……坏消息,并没有什么特别有价值的情报。


    或者说,最有价值的情报就是“对方将一切可能的线索抹除了”这条线索本身。


    谨慎和专业到这种程度,不管怎么看都是跟他们相当的敌人,起码有一两个反追踪且擅长把控信息的专业人员,而排除这里的三流势力,最差的结果就是这件事是“那位先生2.0”目前手里的势力做的。


    结论——BOSS或其他情报机关把卖家灭口,并带走了清楚药物来源的人。


    虽然后者也有可能,但其实他们的同行忌惮本地的日本公安,也可以说多少会给点面子,不会让那个卖药的人死在明面上,所以更有可能是前者。即,跟这种药物有关的“科学家”手上有药物相关的情报,之前并未在BOSS的控制下,但他们现在被BOSS的人带走了。


    赤井秀一问:“第十六研究所的负责人没被抓?”


    诸伏景光回忆了一下,说:“没,两个都没有。一个在地震中失踪,我们没有找到他的遗体;另一个在组织毁灭前夕就跑了,我们还在研究所里找到了她的忏罪书,她发誓除非琴酒亲自去威胁她,不然她绝不会再做这种研究。”


    赤井秀一立刻就得出了结论:“所以琴酒威胁她了。”


    诸伏景光本来想说什么,卡住了。


    是,假设那个姓东江的研究员发的誓不是随口胡诌,那现在只有这么一种可能:黑泽找到她,威胁她做研究,得出药物后情报泄露,她被组织抓走……


    那黑泽在做什么?


    就算黑泽做事都有他的理由,看不懂就是看不懂,诸伏景光总是、总是不能理解那个人。即使知道黑泽这次没事,离开他们是出于其他目的,但诸伏景光偶尔也会想自己每次都被抛下的理由到底是什么——不,也不是每次,其实从洛杉矶回来后,黑泽已经不会再抛下他了,只不过这次黑泽忽然离开,让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想起过去、评判现在,感知未来。


    他不能停下来,也不能花时间认真地去想这些事,不然会得出他无论如何也不想知道的答案。


    诸伏景光站起来,说:“你爸刚才发消息了,说有别的线索,这里不好打电话,我们回去吧。”


    赤井秀一看着酒吧灯光下的诸伏景光,没说什么,将酒杯里的酒倒掉,跟诸伏景光一起往外走。


    他当然知道苏格兰的状态不对,他也能安慰,不过苏格兰不需要这个。说起来,这两个人里真正需要安慰的其实是他吧——小银,你什么时候回来安慰我一下,到处找你还要陪着你家苏格兰调查,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莱伊叹气.jpg


    他们往外走的时候,隔着半条街的打斗已经接近了尾声,但很快,枪声和金属摩擦的声音磨过所有人的耳朵,那样刺耳尖锐的声音瞬间就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明明快要结束的战斗忽然重新打响,走到一半、看到脚下还躺着极道组织成员的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也循着声音看过去,然后目光在顷刻间定住。


    小巷的尽头,快要结束的战场中央,是个有点眼熟的金发男人——或者说不是眼熟,他们都见过,那就是赤井务武曾经用过的、身份为A.U.R.O前代首领的“维兰德”。他穿着白色的衣服,轻轻松松地站在战场中央,而就在他不远处,有个银发的少年靠在墙上,正在对满地的狼藉场面袖手旁观。


    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就看了短短几秒的时间,那边的战斗就再次升级。从他们的视角来看,战场中央的男人跟黑泽阵的战斗方式是相似但完全不同的——跟赤井务武也不同,赤井秀一有发言权,他跟他爹打过,赤井务武无论是不是在扮演维兰德,战斗的时候都不是这样的。现在他们看到的这个“维兰德”似乎游刃有余地掌控者战斗的局面,但无论如何他的动作都带着一股疯劲儿,当他慢悠悠甩掉手上的血时,看起来又跟黑泽阵有些相似了。


    “他……”


    “我父亲和琴酒都明确说过,维兰德已经死了。”


    “但死人未必不能复活。”


    “先去看看。”


    唯独在这方面两人达成了一致,就在这个时候靠着墙的银发少年往他们的方向看来,就看了一眼,他们还没来得及真正对上视线,上方就传来了比刚才更为尖锐的金属声。


    有沉重的钢架擦着墙壁,直接往下方、也就是这群人正在战斗的方向袭来!


    在它下落的那个瞬间,诸伏景光还捕捉到了巨大钢架上的,正在闪着红光的炸弹!


    他睁大眼睛。


    赤井秀一猛地把他往后扯去,紧接着爆炸不出意料地发生,两个人滚到地上,躲到了一家店外的拐角后,炽烈的火光从他们身后迸发。这已经是今晚发生的第二起爆炸事故,他们离得很近,但还好也不是那么近。


    诸伏景光刚刚撞到地上,就爬起来要往爆炸发生的方向跑去:“黑泽——”


    “冷静,那不是他。”


    赤井秀一的声音让他忽然顿住,诸伏景光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他死死盯着刚才银发少年所在的方向,那里现在已经是一片火海,但依稀还能分辨出来,原本站在那里的人已经不在了。


    看到他稍微冷静,赤井秀一小心翼翼地把他拉回来,诸伏景光平复了呼吸,说:“是我关心则乱了。”


    那确实不是琴酒,虽然只是看到了一瞬间,但他的意识已经先于大脑确定了那个人的身份。尽管如此,在爆炸发生的时候,他还是有点慌了。


    “你……”赤井秀一迟疑了一下这话应不应该由他来说,但他觉得自己和苏格兰的关系不错,就直接把话给说出口了,“你把自己绷得太紧了,别把所有的重量都放到你自己的肩膀上。”


    “我知道。”诸伏景光说,但也没有其他的回应了。


    赤井秀一知道自己说两句完全不够,干他们这行的可以说都意志坚定,但还有个说法就是固执己见,除非在特定的工作环境里或者面对特定的人,他们很少听取别人的意见,特别是在有意外情况发生的时候。


    没那么多时间和经历去探讨自己的情况,那样只会给所有人带来麻烦。


    不过继续这么下去,苏格兰迟早会压不住自己的情绪,本着自己是琴酒的哥哥、波本的挚友和苏格兰现在搭档,赤井秀一说了一句:“实在不行你还有我嘛。”


    诸伏景光看他。


    不过这对视没有持续太久,他们两个忽然就没了声音,有人来到了这里,而且数量不少,就是往那边的火场里去的。


    他们看到的无疑是乌丸的人,或者乌丸集团做派的人,只是那身黑衣服就能证明很多事。如果带走“药物”和“科学家”的是BOSS,那他一定会派人在附近看着,这也是他们两个没有用本来面目或者组织里习惯的姿态出现的原因。


    “他们在找人。”


    “只能是在找刚才那两个人了。那个‘维兰德’距离爆炸中心太近,很难躲开。”


    “既然黑泽是假的,那‘维兰德’是什么来历?”


    “不好说,他们可能是正在假扮琴酒和维兰德的人,也可能……就是复活的维兰德和琴酒的克隆体什么的?”


    赤井秀一对自己编的剧本成真接受良好,甚至能做一些非常有见地的引申。


    诸伏景光:习惯了。


    他们两个靠着墙壁的阴影,听到外面的声音,一动不动,避免被人发现。现在出去显然不现实,以现在的情况判断,公安的支援来之前那些人就会走了,就算那个地下酒吧里其实还有一位公安警察,以那些黑衣人的人数,他们三个人很难讨到好,更不用说对方在这里的布置可能不止那根钢管。


    呼吸,心跳,风声,人说话的声音。


    那些人说的是英语,甚至熟练地把地上本来没死的几个极道组织成员给灭口了,枪声在寂静的黑夜里响起。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听着外面的声音,两个人的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


    他们见过太多。


    车开走了。


    显然那群黑衣人还想找到另一位银发少年,但警笛声已经近了,这么大的动静警视厅不可能不来,他们大概还不想暴露,就先离开了。至于也没有留下其他人手,从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的角度看不清楚。


    不过他们还能看到之前热热闹闹的那两条街,现在那片属于灰色区域的地带变得鸦雀无声,或者说死一样的寂静。不远处那间地下酒吧里客人们要么开溜,要么只是小心翼翼地远远看着,就这样还死了一位倒霉蛋,围观的时候他们被那群黑衣人发现,直接灭口,说都没处说的。唯一死里逃生的是一位记者,被发现后直接一个倒根葱栽进火场,假装中枪装死,熟练逃生。


    等那些人走后,其它诸如游戏厅、麻将公寓、车库和不知道什么店里才有人探出了脑袋。


    火光依旧在蔓延,警视厅的人已经到了现场,隐约还能看到依旧在加班的高木和佐藤的身影,他们正在跟一个胖胖的警官交谈。至于火场的中心,只有尸体、坠落的钢架和被砸裂的地面,别的什么都没有——至少没有那个金发的男人。


    “他……”


    被带走了?


    赤井秀一遥遥看了眼那些警察背后的现场情况,没有接近。不管怎么样,刚才的事肯定没有这么简单,特别是在他确定那个“维兰德”不可能是赤井务武、那个“琴酒”也不可能是黑泽阵的情况下。


    “先去找人。”


    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没有直接去查看,而是绕了条路,拐到了后面的街道,走了两圈就在垃圾箱后的阴影里找到了一个穿着斗篷的身影。


    对方正在看平板、或者说,看屏幕上一闪一闪的红点。没看错的话,那应该是定位信号。


    “你——”


    诸伏景光忽然出声,走向了那个人的方向,惊醒了躲起来的人,对方原本想跑,却被从二楼跳下来的赤井秀一钳住了肩膀。


    赤井秀一顺畅地接上了诸伏景光的话:“就是刚才假扮琴酒的人吧?”


    月光下,斗篷的阴影里,露出的是菲莉娅·M的脸。


    第278章 腐烂的永生花


    以刚才假扮黑泽阵的人所处的位置判断, 要从爆炸的现场逃离,他/她就只能前往这个方向。


    往前再跑两步就能离开这条街,但那样势必会被不远处一家居酒屋里的人看到, 而刚才那群黑衣人……即使他们已经驾车离开, 附近也难保没有他们留下的眼线,所以赤井秀一和诸伏景光根本没有继续往前找, 而是在这里发现了藏起来的人。


    ——菲莉娅·M, 或者说前A.U.R.O的成员雏菊(已离职),曾经是黑泽阵家的人,但现在或许已经不是了。


    单从外表看,她的身高和体型跟少年时期的黑泽阵差不了太多, 虽然衣服已经换掉、不知道丢在了哪, 但显而易见, 可能假扮黑泽阵的人, 这里只有她一个可被怀疑的对象。


    “晚上好?”


    赤井秀一看她没有反应, 就再度跟她打了个招呼。


    “你、你们……”


    菲莉娅原本还很冷静,看清眼前的人时立刻就慌了神, 她被吓到转身,又向后退了半步。被说中了——她确实是刚才假扮黑泽阵的人。


    但前有狼后有虎, 她往哪退都没用, 刚才那个混乱的局面里她没被当做主要目标, 因为“维兰德”实在是太显眼了, 她没有主动出手又套着很厉害的哥哥的马甲,当然不会被当做优先攻击的对象;可现在, 这个二对一的局面, 她拿头打?她可是知名战斗力只有五的人,眼前这俩让她四只手她也打不过啊!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迅速关掉了平板, 后退、再后退,紧张地看着出现在她面前的两个人。


    菲莉娅单方面认识他们,可现在她不敢确定这两个人的立场,甚至也不能保证自己接下来能不能活……不、不行,她还不能死在这里,她还有重要的事没有完成。


    不过——


    黑发的年轻男人一步步走进街角的阴影,雾蓝色的眼睛在月光下显得冷而沉寂,脚步声在逐渐重回喧嚣的深夜里回荡,敲击心脏,最终停留在极近的地方。他一只手始终插在一侧的口袋里,不管怎么看心情都不会太好。


    刚才忽然从背后出现抓住她的另一个人已经放开了手,正把自己的长发从衣服里顺出来,又从不知道哪里摸出了一顶针织帽戴上,注意到她的目光,这个长发男人还特地跟她晃了晃手,脸上仿佛写着“我是好人,大大的好人”。


    “你来这种地方有什么目的?我没记错的话,你答应跟那位林先生回英国了。”


    说话的人是诸伏景光。


    他们两个也单方面认识她——准确来说,是不久前刚看了赤井务武给他们的资料。几个小时前,赤井务武在跟水无怜奈一起找小林的路上就跟其他人交流了这件事相关的情报,曙光基金会的档案上也有菲莉娅现在的照片,备注信息里还有六分仪真理的名字。


    诸伏景光对A.U.R.O的处理和他们跟MI6之间的人情世故没什么意见,反正菲莉娅·M也不是在日本境内犯罪的,只要她能离开日本,不会再回来,那诸伏景光也不会去管别人家的事。但明明说得好好的要送走,现在她又出现在了这种敏感的地方,而且还有一件事……


    诸伏景光打量着她,实在是想不出来她哪来的底气或者勇气假扮黑泽阵的身份。该不会背后还有其他什么势力支持吧?那样事情就变得棘手了。


    菲莉娅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不由自主地继续后退,紧紧贴着墙壁,就差把自己给嵌进墙里了。


    她拼命摇摇头,又点点头,另外两人完全看不懂她想表达什么意思。


    赤井秀一看诸伏景光把人吓得够呛,就清了清嗓子,走到了更前面,说:“我们是日本警察,很讲道理的。不过时间紧迫,你最好回答我们的问题。”


    虽然语气很温和,但配上赤井秀一的脸,硬是给人听出了一种威胁的味道。


    诸伏景光(凝视):什么日本警察,这是你们美国警察特有的威胁谈话法。


    赤井秀一(无辜):不能这么说,苏格兰前辈(指公安),从血统上讲我就是纯正日裔啊。


    菲莉娅的目光在两个人间逡巡。


    她紧紧抱着那块平板,知道自己这次肯定是跑不出去了,做了好几秒的心理斗争,才问:


    “你们是Juniper哥哥的朋友,对吧?”


    “他已经不是你哥哥了。”


    赤井秀一觉得他有必要强调这点——混乱的家庭关系是其次,小银有好几个家庭呢,这个他管不到,他主要是得表现出自己清楚A.U.R.O里那些内幕的态度,让这位菲莉娅小姐不要尝试蒙混过关。而且就他的了解,这位菲莉娅小姐比他们想的更在乎她的“家庭”关系。


    果不其然,一听到这句话,菲莉娅的神情立刻黯淡下去,整个人也仿佛开始变成灰白色。


    “我……我知道。”


    她抿着唇,好像有很多话想说,但最终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事情已经发展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诸伏景光不打算继续跟她浪费时间,就用跟刚才一模一样的语调,平淡地、冷静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现在可以回答了吗?你在这里、假扮他的身份的目的是什么?跟你一起的男人又是谁?”


    菲莉娅没有立刻接话。这或许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但或许也没那么难。


    “我会说明一切。刚才你们看到的是我跟姐姐为了获取他们的研究设施所在地而设下的圈套,现在,我想请你们帮我……”


    她深吸一口气,将那块平板重新打开,翻转过来,上面的红点停留在了东京地图的某个位置上。


    红点像呼吸一样跳动,地图上的文字清晰地标注出了那个地址的名字。


    那里是——


    “炸毁大森会社。”


    ……


    开门,关门。


    “炸毁大森会社。”


    声音在一家倒闭已久的店里响起。月光沉眠于阴云之后。


    菲莉娅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又说:“刚才你们看到的‘维兰德’是我的姐姐。姐姐故意以十三年前维兰德已经死亡、但以其它形式复活并活到现在为诱饵,吸引同样复活的【C】派人来见面,并以此确定【C】让人做复活研究的地点的具体位置。按照姐姐之前跟我制定的暗号,这里,大森会社,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


    确定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暂时还不算敌人、她也根本打不过后,菲莉娅很快就冷静下来,以最简洁明了的语句说明了现在的情况。


    “你的姐姐是指Edel小姐?”


    “是的。”


    “她恢复正常了?”


    赤井秀一见过天城老师的女友,如果说她就是A.U.R.O的Edel,那她见到黑泽阵的时候应该有点反应,可他当时特地注意了那个女人,她完全没有注意黑泽阵。也就是说,要么那个叫做Edel的女人精神方面出现了新的变化(很难说是变好还是变坏),要么她从一开始就是在演戏。


    菲莉娅迟疑了一下,才回答:“我不清楚,但姐姐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已经记起了以前在维兰德那里的事,而且对上了A.U.R.O的紧急暗号。”


    “然后呢?”赤井秀一打算先听听再下结论。


    “姐姐说维兰德曾经交给她一项任务,是在维兰德死亡后、确定某件事发生的情况下才需要去执行的。按规定她没有告诉我具体的任务细节,但姐姐好像比我们所有人都提前知道有人复活了,并为此来了日本。”


    不过姐姐的精神状态确实不是很好,直到跟菲莉娅见面的时候都还处在一种类似于梦游的状态。


    菲莉娅觉得姐姐不是很清醒,偏偏跟她对话的时候却逻辑完整、条理清晰,假扮维兰德的时候比那个冒牌货更像维兰德本人,处于一种精神正常又好像不太正常的量子叠加状态。


    她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简单说明了自己接到姐姐电话,翻窗户躲开小林视线从酒店里出来确认姐姐的身份,又被姐姐说服来帮忙的整个经过。虽然她一开始也是怀疑姐姐的,但Juniper哥哥失踪、【C】复活,整个世界都充满山雨欲来的味道,她最终还是被姐姐说服,才来到了这里。


    此前,姐姐不知道从哪里得知这个街区附近有【C】手下的人,于是他们利用维兰德的身份出现在了这里。


    关于情报的来源,过去Edel姐姐和Leon姐姐是最经常跟在维兰德身边的人,所以她知道一些A.U.R.O内部都没有传开过的机密,或许在这里也有其它的情报渠道,但菲莉娅问的时候她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


    赤井秀一听完,思索片刻,问:“Edel的任务目标是?”


    菲莉娅低着头,回答:“杀死某个人,阻止一件事的发生。我……我们以前的规定是不能互相过问任务的细节,所以我没有询问具体的内容。”


    赤井秀一:“……”


    他很想问问菲莉娅都被开除了还这么遵守规则做什么,但想想她现在的情况,还是别直接揭人伤疤了,反正也没法问。


    而且这里统共就三个人,他在询问菲莉娅,苏格兰则是处于一种自己都快要因为压力过大而爆发极端情绪的边缘,哪边炸了都没法收场。


    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他,赤井秀一,FBI和组织里有名的不好相处的狙击手,到底是怎么沦落到坐在交涉位上的?


    他又看了诸伏景光一眼,发现诸伏景光神色冷冷地围观他进行交涉,就在心里叹了口气,想着小银你快点回来救我,然后认命地继续做交涉工作:


    “所以,Edel小姐认为乌丸莲耶关于复活的研究就是在东京进行的,所以她假扮维兰德先生,故意被人带走来确认这个研究场所的位置,又让你来炸毁那个地方,对吗?”


    “是的。”


    “那她为什么能确定乌丸莲耶的人会把她带到研究所在的地方呢?”


    “这个问题我也问过,姐姐说……”菲莉娅回忆了一下,回答,“【C】的研究还没有完成,如果真正完成,那他复活后不可能只有这点动静,所以复活研究的那个致命缺陷还是没有消除。”


    “什么缺陷?”


    “我不知道,姐姐也不知道,这是维兰德告诉她的。维兰德说过【C】曾经跟其他人讨论过复活和长生相关的研究。按照姐姐的说法,维兰德提过他在帮教授找一份资料,如果能找到那样东西,这点缺陷的问题就能迎刃而解。嗯……姐姐还说她有把握让那些人确信她跟复活的实验有关,并且让那些人误以为维兰德得到了那份资料。”


    “‘奥丁计划’的核心资料?”


    “可能是的。”菲莉娅也不是非常确定,只点了点头,但事实上她对所谓“奥丁计划”的了解,也仅限于不久前林长洲说的部分。


    赤井秀一看向了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放下手机,说:“所以一百年前,乌丸那个老不死的瞒过了‘教授’和其他所有人,将‘奥丁计划’的核心研究资料带出,又在接下来的五十年里毫无动静,直到生命进入后半程的时候才动用这份资料给自己续命。但就在二十多年前,这份本来在乌丸手里的核心资料被人偷走,所以他们三个——维兰德、教授和乌丸,都在寻找这份资料的下落。”


    维兰德找资料多半是跟教授有关系,他自己没有这个动机;当然,从他们后续的关系来看,这两个人八成早就拆伙了,A.U.R.O几乎全灭的时候教授也没有过问这边的情况。


    如果上述的因果关系成立,那么诸伏景光当时见到的“世界树”组织也是乌丸手里的势力,一百年前乌丸拿到了东西,却又搞丢了,甚至疑似丢在了日本的情报机构手里,而“奥丁计划”的研究本身在美国,这就是他的势力几乎都分布在这两个国家的原因。


    看着菲莉娅要说什么,诸伏景光先抬起手,止住了她的话,说:“今晚大森会社的会长和他的儿子死在了自己的家里,尸体被切成了碎块,我们也对大森会社进行了调查,那座建筑里只有几名夜间工作的执勤人员和保安。另外,大森会社的背后是一家国外的企业,我刚刚问了风见,他说桐野在附近停留过,所以你姐姐的猜测可能是正确的。但是,我有两个问题。”


    菲莉娅就听话地说:“请问。”


    诸伏景光将手机扔在桌子上,屏幕上的时间已经到了凌晨2:20。这个夜晚的时间就要结束,再过几个小时,黎明的第一缕光线就要划破天边,从东方出现了。


    心跳线从手机屏幕上划过,有人到现在为止始终不安。


    诸伏景光问:“你姐姐作为诱饵进去,让你留在外面,炸掉那项研究可能的所在地,她打算怎么脱身?你又怎么做到这点?”


    不是他想问,是以菲莉娅现在的情况,根本就无法做到单独一人炸毁大森会社。这里不是英国,那位教授的老巢,也不是美国,从哪都能搞到炸弹的地方——这里是日本,菲莉娅是想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在东京制造爆炸?


    菲莉娅回答:“我跟姐姐本来就打算请求你们的帮助,就算你们没找到我,我也会去找你们。事关那位【C】先生,这里又是东京,你们不可能无动于衷,只是以我们的身份很难直接取得你们的信任,所以我们的打算是获取明确的情报后再跟你们联络。”


    至于姐姐怎么脱身这点……


    她低着头,说:“请直接炸掉大森会社,姐姐做好了死的准备。以【C】的习惯,现在那座会社里不会有普通人。直接采取爆破的手段是为了立刻销毁可能保存在网络或者机房的数据资料,以【C】的谨慎程度,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他都有可能对人员和资料进行转移和保护。我很擅长潜入,手里有教授专门开发来销毁资料的病毒,它能对数据进行长期的追踪并全部彻底粉碎,请让我在爆炸前潜入大森会社,先一步删除他们的研究资料。”


    教授的病毒就是以销毁资料——现在看来应该是“奥丁计划”相关的资料——为目的研发的,它会顺着访问记录入侵传输过主要资料的所有端口,记录设备识别号、在网络中潜伏直到粉碎所有数据并烧毁所有关联设备的主板为止。


    在这个过程中可能会造成误伤,但不至于删除这个国家的政府数据,而且教授让他的团队研发这种病毒的时候本身就走在一条相当偏激的道路上,只能说这种病毒在它被制造的时代还算是一种非常温和的手段。


    她做完解释,又补充说,至于她的安危,不用担心,死了就死了,起码能派上点用场。


    赤井秀一没说话。


    诸伏景光皱起眉,说话比前面都要直白一点:“会担心你的是林先生,不是我们。”


    菲莉娅动了动嘴唇,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这句话你也不应该跟我说。”应该对那位千里迢迢来找你的林长洲先生说。


    诸伏景光不想多谈,就站了起来。


    “感谢你提供的情报,但具体怎么做是由我来决定的,我会让人对大森会社进行调查,然后再考虑优先控制里面的人还是将其炸毁。现在黑泽还在失联状态,直接炸掉大森会社未免太打草惊蛇。”


    “但研究资料是最可能被提前转移……”


    “菲莉娅小姐,这里是日本。”诸伏景光打断了菲莉娅的话,语气不容置疑。


    如果不是找不到某些人,他已经想对他们每人来一句“滚出我的日本”了。


    公安的同事已经跟搜查一课的警察交流完了现场的情况,给他打了电话,诸伏景光说现在有了新的线索,辛苦大家继续调查,以及凌晨可能还有一场行动。


    同事小心地问他,诸伏,听你的声音好像变得轻松了不少,是找到降谷的下落了吗?


    诸伏景光说没,不用太担心,如果是组织的人把他带走,我们不可能找不到一点线索,所以他没事,只是暂时没发出现而已。


    同事说,我们是担心你,诸伏。


    诸伏景光沉默了几秒,才说,我也没事。快结束了,一切都会好的。


    他让同事先去大森会社附近,不要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并调查附近的监控录像,确定几天内的人员出入情况,又转过身,对菲莉娅说:


    “你的姐姐,Edel小姐,从去年夏天开始出现在东京,而她从挪威到日本的经历没有任何人清楚。你确定她是你的姐姐,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或许,应该说得更为明确一点。


    “她说她有把握让那些人认为她跟复活的实验有关,换句话说,她可能确实经历了相关的实验。如果她的身体里现在是【C】的意识,计划进行得这么顺利,你能肯定所谓的大森制药不是一个针对我们的陷阱?”


    在满月的光辉下,菲莉娅慢慢睁大了眼睛。


    她低着头,身体在颤抖,整个人都好像陷入了莫大的恐慌中。


    诸伏景光从她身边经过,就要叫赤井秀一一起离开的时候,却听到了背后传来的声音。他回过头,看到菲莉娅跪在地上,手死死按住了那块依旧显示着位置的平板。


    “请让我去。”


    她重复了一遍,然后提高了声音。


    “让我去那里!不管是被骗也好,死在那里也好!你们需要答案,我也需要一个终结!请给我一个……赴死的机会。”


    她抬起头,眼里燃烧着决然的火。


    ……


    凌晨2:25。


    大森会社的顶层,第十六研究所的负责人东江启和他的学生东江小姐正趴在会长办公室的门缝上,偷偷听外面传来的声音。


    这个门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起码不如研究所好,他们能隐隐约约听到外面的对话,还有一些脚步声。


    不过就在他们要听清的时候,会长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打开了。


    啪叽。


    两个人应声倒地,直接从趴着的动作变成砸在地上,提着便当盒进门来的年轻女性缓缓低头,看到地上的两只四爪螃蟹,正要说什么的时候,被这两个人跳起来一把捂住了嘴巴。


    “嘘。”


    东江启使劲儿瞪大眼睛,试图传达自己的意思,而东江小姐用空着的手一把就把门给关上了,也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终于清晰地传来了不少人经过的脚步声。显然,这是刚才在外面说话的那群人终于从外面路过了。


    直到脚步声消失,他们两个才松开手,长舒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


    此时,被“绑架”的年轻女性眨了眨眼,问:“你们这是准备逃走?”


    “没,怎么可能!”东江启立刻反驳,吹胡子瞪眼起来,“你不能乱说,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们是被组织请回来的,我们是科学家,要对自己的研究负责!”


    东江启OS:琴酒A梦琴酒A梦你在哪里,你把我们坑到这种地方肯定是有后招的吧,有的吧你肯定有的吧!救命啊救命啊我已经给组织打工几十年了我不想再干了啊啊啊——


    那名年轻女性就问:“那你们这么紧张做什么?”


    东江启连连摆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说:“哎,哎哎,哪里紧张了,我们只是听到外面有声音,还以为警察打进来了。”


    他说得那是云淡风轻,好像刚才屏气凝神一边听一边想是不是有人来灭口的人不是他一样,哼,他的心理素质和表情管理能力可是极为强大的,毕竟这些年来他向各路牛鬼蛇神交各种各样的研究报告,已经充分练就了睁着眼说瞎话的才能。


    “哦……”


    进来的年轻女性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显然也是个研究人员,她耸耸肩,把便当盒放在会长办公室的桌子上,说:“你们是逃不出去的,珍惜一下自己的生命吧。对了,这是他们让我给你们送上来的夜宵,你俩到现在都没吃饭吧?”


    第十六研究所的前后两任负责人感动得热泪盈眶。


    至于饭里可能有毒的事?哈哈,那也吃,人是铁饭是钢,等饿死的时候就没心情考虑这些事啦,而且关于自己短时间内不会被宰了的这件事,东江启很有经验,这些年来他就是靠着一身才华活下来的,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不过东江小姐却发现了一些事:“他们?”


    年轻的女研究员正要走,听到她的问话,就暂且停下脚步,点点头,说:“我是这里的员工,他们来之前就在这里工作了,从他们来我就没回过家。真要说的话我跟你们一样,都是囚犯啦。”


    她的语气还算轻松,或者说是已经认命了,看到东江师徒两个在那里狼吞虎咽,她又去接了一杯水。


    东江启一边吃一边问:“他们会留活口?不太可能吧,我记得组织占地方都是直接把原本的研究人员遣散或者灭口的。”


    不至于特地留下几个普通人啊。


    女研究员耸耸肩:“他们还要维持这家会社正常运转,自然少不了普通人。这座会社的白天和夜晚是两批完全不同的人在上班,这个时间普通人都不在公司,就算特地留在公司加班也不会来上面的几层,他们自然不用担心这种事。”


    “那你呢?”


    “我是大森会社的总务会计,他们需要我帮忙做假账呢。而且我家里人都死光了,就算失踪也不会有人来找我的。”


    女研究员掏出一张名片,上面果真写了“大森会社-财务会计-新条惠”的字样。不说别的,就跟后边大森会社的会长桌子上那一摞是同样的材质和底框,保准是一家名片公司做的。


    东江启接过名片,再看向这位特别年轻但也有可能是脸嫩的会计新条小姐,啧啧称奇,猛扒了一口饭,又问:“这么年轻就当上大公司的会计啦,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小姑娘,但我看你衣服像这儿的研究员?”


    新条惠叹气,说,哎,这就说来话长了,其实我原本是个刚进公司没多久的实习生,会计证都是现考的,但他们一来就把原本的财务会计出纳全宰了,随手指了正好路过的我干活,那群人都带刀带枪的,我能不答应吗?


    她干脆也坐在了地上,听了一耳朵外面的声音,外面还有人呢,有人的地方就有可能出事,她也不想这会儿出去,就跟两个研究员聊了起来。


    “就……大概两年前吧,一群穿黑衣服的人忽然来公司,因为我们会计说不会做假账,他们就把会计给敲晕了,然后问财务。财务还以为他们是哪家的记者没新闻了发癫来暗访钓鱼的——以前出过这种事,他就正气凛然地说我们公司是正经公司,绝不会跟你们这群人同流合污!哎,就在这个时候,我们会长从楼上下来了,当场点头哈腰给他们迎到顶层办公室了。


    “财务在那挺尴尬的,半晌他说要不我上去,等人出来的时候再给他们道歉吧,于是他和会计俩人就坐电梯上去了,还让我替他拿着东西。不一会儿,那群人就把这俩人尸体送下来了,然后问公司里还有谁是管账的,往前一步。我抱着财务的东西还没反应过来,其它人就都退了一步……


    “然后这俩人的活就归我干了。”


    新条惠干笑一声,话语里饱含了当年的辛酸经历。


    东江小姐一边吃一边拍拍她的肩膀,说想开些,毕竟你还活着,那俩人都没了。


    新条惠继续叹气,说不光那俩人没了,那天去了公司的、可能见过他们的人都没了。有的是那天就没了,有的是后来悄悄的就不见了,我本来以为我也会悄无声息地消失,但后来他们缺人——就是那个只在晚上干活儿的工作缺人,找人的时候发现我考会计证前学的是神经生物学,就把我给留下了。不过我也没资格参与他们的研究,只是帮他们看仓库和清点材料而已。


    “神经生物学?”


    “对,我本来都快毕业了,一直在卡论文,我导师拿我们当牛做马,在学院里也人憎狗嫌,师兄师姐都受不了他跑了。有天我新来的师妹被他惹急了,直接上手,师妹以前是学空手道的,直接把他头给踢飞了,砸中了正好来谋杀导师的我们院长。”


    “你们学院……比较、呃,比较武德充沛啊。”东江小姐用了个更合适的词。


    新条惠说谁说不是呢,托着脸继续讲述:“然后我师妹一看不对,还以为被她砸死两个,直接卷铺盖跑了;我们院长记性不好,醒了看到尸体还以为是他杀的,就把现场伪装成密室,也跑了。正好那天白天我们导师跟他的死对头、隔壁实验室的山下教授大打出手,山下教授放狠话说了今晚你等着,晚上他来了,打开门看见我导师的尸体,还以为有人搞他,就把尸体伪装成了自杀,删了监控走了。”


    东江启听着听着后仰,心想幸亏他是在组织的实验室里上班,不然保不齐也会出这种事,当初他做研究的时候哪有人忙着勾心斗角,大家都在想着怎么糊弄到下一次汇报工作进度的时候。


    打压同行?哈哈,你们俩一起死吧!这就是组织的态度,大家心里门儿清,与其坑害别人,不如提升自己,除非大家一起死(也不是没有一起死的时候)。


    他问:“那你应该可以转到其他教授门下吧?”


    新条惠哈哈笑了两声,说:“那天我开门发现了导师的尸体,就被当凶手抓起来了,因为他们都觉得我被压榨了这么多年,迟早有一天会把导师给宰了。”


    东江启:“……”


    东江小姐:“……”


    新条惠说没事,后来我被放出来了,幸亏一个叫工藤的侦探帮我破了案,洗清了冤屈,就是有点小问题,他破案的时候不小心把我们学院的另外两个学生和助教也搭进去了。


    本来我们学院人就不多,校长一看,这下好了,就问我要不要去中森教授那边。中森教授是我导师和山下教授的老师,学院里的老教授了。结果还没问呢,就听说了一件让人心脏骤停的事:中森教授的消息有点落后,他听说山下教授把我导师谋杀了,当天就突发心脏病没了。哈哈,你们以为是我不想毕业吗?要是能毕业我至于考个会计证出来上班吗?


    然后我出来了,刚上班就遇上这种事,可以说是波澜壮阔的米花町人的普通半生啦。


    新条惠摆摆手,完全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她说她这两年都睡办公室,已经彻底习惯了,也不是没想过报警,但死了的财务和会计尸体还在公司楼底下的水泥桩里呢,她还是要命的。


    东江小姐感慨良多。


    “新条啊,”她说,“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来读我的研究生,虽然我没什么名气,但教授资格还是有的,给你发个毕业证不成问题……”


    东江启震惊地转过头:“你什么时候有的?”


    他从组织跑路的时候傻闺女不还是学生吗?她甚至到现在都没从他手底下毕业呢!


    东江小姐冷笑一声:“就是你撇下我从研究所跑了的时候。”


    东江启:“咳咳、咳咳……”


    当年东江启丢下一堆烂摊子跑路,还是个学生的东江小姐艰难支撑整个研究所,组织对她的能力没有太大的意见,虽然当时她各方面都不成熟,但是够用就行,但下面的研究员就有点意见啦!毕竟大家在被骗来组织前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可她呢,还是个没毕业的研究生!


    于是东江小姐忍不了了,就跟组织申请,说我们上一个研究项目刚刚彻底结了,新的研究项目还没确定,让我趁这个时间发表两篇论文在学术界混个地位吧,不然我真的压不住研究所里这些人了。


    她能怎么办,她倒是想辞职,但是组织的人根本不让她辞职啊,谁知道是为什么?!


    组织上同意了,她就开始挑挑拣拣发论文。真正的研究肯定是不能发的,但她可以开辟相近的、新的赛道,于是她灵机一动,做了几个保健品相关的研究。本来只是想让母校的朋友帮忙给她混一下的,没想到这几篇论文在学术界引起了极大反响,随手做出来的保健品也遭到了疯抢,学校当场就给东江小姐发了个荣誉教授的职位,她就傻眼了。


    她跟组织的人报告,组织说很好,看起来很有钱途,你们不是没有新项目了吗?先做这个吧。


    东江小姐:……


    女子口巴。


    从那以后,第十六研究所就成了驰名国内外、产品在全世界畅销的保健品研究会社,东江小姐也顺利地跟母校要到了正式的教授职称,至于那些原本看不起她的研究员……哦,在她埋头研究保健品的时候,研究所里的研究人员都死光了换了一批了,这种事她已经看开了,其实根本不需要担心。


    现在她唯一的感受就是:“放心,新条,我肯定不会扔下你跑路的!”


    东江启:……


    算了算了,他已经看开了,只要师门里不再有卧底就行,他都到这个年纪了,别的事早就没那么在乎了。


    东江小姐继续热情地跟新条惠交谈,完全不理这个被人架过来腿还残着的老头子了——是的,他们研究了那些药物,即使是能对普通人用,也丝毫没有自己用的想法,东江启还是腿瘸的。


    现在他们两个终于扒完了饭,新条惠带着空荡荡仿佛被舔过五遍的便当盒往外走。


    走到门口,她忽然回头说:“对了,虽然这扇门能从里面撬开,但你们千万不要想着跑出去啊,公司里除了我和扫地阿姨就没有普通人了,都是他们的人,我可不想明天就看到你们的尸体被扫出去。”


    东江师徒连连点头。


    开玩笑,从这里逃出去?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办不到啊!这楼有十六层、十六层啊!他们只是柔弱的科学家,拿头从这里跳下去?!


    “话说,外面刚才那是出啥事了啊?”


    “啊,还是别问比较好哦。”


    新条惠笑了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就走出了门外。临走的时候,她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这间会长办公室角落里隐蔽的监控系统,又推了推眼镜。


    往电梯方向走的时候,她目不斜视地穿过有人看守的区域,跟两位黑衣人确认了彼此的身份,就进了电梯,转身,才看到了走廊尽头的房间。


    电梯门自动关闭。


    叮咚。


    十二楼到了。


    她走出电梯,扔掉了已经空了的便当盒,走到了公司没有窗户也不透光的办公区,跟几位同样在深夜办公的同事打招呼,照例聚在一起抱怨了这份朝不保夕的工作。穿着黑衣服的人路过,他们都停止了对话,静静地等待他们离开。


    她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放在桌子下面的手正在用另一部手机发消息:亲爱的洛斯特主管,你好,我是基金会的已退休人员,编号TT7069819E-1998。我现在正在东京工作,刚才意外看到了疑似“城堡”成员Edelweiss的身影,请问这是错觉吗?


    几分钟后。


    明日基金会主管-洛斯特:草!


    第279章 腐烂的永生花


    稍微早些时候。


    凌晨2:15, 地下空间-加尔纳恰的秘密小窝。


    伏特加出去一趟带回来了药和新的绷带,以及赔给夏目渚的泡面和饮料。当然,他出去主要是去打听情报的, 在跟降谷零都意识到他们两个无论如何也无法达成共识后, 伏特加说我出去看看,你研究资料, 先确定外面是什么情况你再做决定。


    “低烧, 没感染,要不给你两瓶伏特加。”他说。


    “谢谢,给我药就行。你们苏联人的治病方式很独特。”降谷零回答。


    伏特加笑了两声,摘掉伪装用的安全帽, 还穿着维修工的衣服, 把带回来的东西放在地下空间唯一的桌子上。


    药是他去便利店买的, 理由是自己的女儿放学回家的时候意外落水, 到了晚上就发起高烧。店员给他拿了药, 又嘱咐他说如果还不退烧就得去医院了。


    降谷零将视线从电脑屏幕上抽离,接过伏特加给的东西, 辨认了一下药的包装,一边拆一边问:“外面情况怎么样?”


    “不好说, ”伏特加把墨镜戴回去, 靠着墙, 用琴酒以前送他的打火机点了一根烟, 说,“我看到了你们公安的便衣, 应该是有什么行动吧。”


    “你没问他们?”


    “回答很官方。就算有也不可能告诉我, 我跟你们可不是一路人。”伏特加又笑了声。


    他没有惊动那几个刚巧认识的便衣,而是打电话问了莱伊, 莱伊没接,过了一会儿才说他在调查地下黑市的事,等会儿再回电话。


    但波本不在,莱伊肯定是和苏格兰一起行动的,伏特加猜都能猜出来。所以公安和FBI联手,就为了调查地下黑市那一条线?他们只是得到了更明确的情报,并且不打算告诉伏特加而已。


    “还有呢?”降谷零问。


    “那就多了去了……”伏特加吸了一口烟,又看了眼时间,决定长话短说。


    深夜的东京暗流涌动,潮湿的空气正在反复给出山雨欲来的提醒,数小时前的连环杀人案已经落幕,犯人共有三名,两名死亡一名落网,最后一人被抓到的时候已经疯了;


    樱花飘落的河岸倒映着阴云密布的夜空,一丝微弱的月光洒落在河滩上,警视厅的人已经撤离,下游却还有人在打捞的身影,似乎找不到那具尸体就不会罢休;


    距离九月份的首相选举还有半年,日本政局依旧风起云涌,前段时间宣布退出首相竞争的议员山东果子深夜回家遭到暗杀,被捅两刀后紧急送往医院抢救;


    血淋淋的照片挂在墙上,记者对今晚的事毫无底线地大肆报道,连环杀人案的受害者中有两位美国官员,美国大使馆发来谴责,外务省的降谷清一郎连夜开会后,前往医院探望山东果子议员;


    路灯的微光将街道照亮,在照不到的地方,地下黑市仿佛被浇了开水的蚂蚁窝一样混乱,听说是有两个外来人插手了极道组织的复仇战,但突如其来的爆炸让事情显得没有那么简单;


    白鸽衔着信件越过太平洋,穿过日出的海面来到日本,怪盗基德在洛杉矶干的好事传到了东京,虽然事情凶险万分,但宝物已经落入怪盗囊中,英国侦探的答复也证明他们平安无事;


    今晚仿佛一个不眠之夜,一半人在城市的怀抱里安睡,另一半人在漆黑的街道上奔跑,警察们还在调查地下黑市、酒吧、大森会社、大使馆,议员家及相关的人,也有人忙不迭地从包围圈里逃亡;


    从故乡刚刚回到东京的伏特加从这样一座热闹又冰冷的城市里路过,寻找一位黑色长发的少女,却始终没能发现“她”的踪迹。


    “等等,什么少女?”


    前面都是正常的内容,但伏特加一边抽着烟,一边惆怅地说自己还没找到人的时候,降谷零还是抬起头,打出了问号。只有这句他没听懂。


    伏特加顿了顿,才回答:“黑色长发,有着墨绿色眼睛,穿着快递员衣服疑似特工的少女。”


    降谷零想象了一下,这个描述他应该是在哪里见过的:“莱伊·Lily?”


    伏特加:“……”


    伏特加:“是大哥。”


    降谷零:“……”


    降谷零:“谁?”


    伏特加:“《关于我在路上被黑长直美少女撞了一下还被换了箱子后来才发现她好像是我大哥的这回事》。”


    坐在一边乖巧听了半天的夏目渚终于暴起:“不要随便加个书名号就当轻小说啊!还有,所以我爹给我的泡面和饮料是被你抢走的啊!”


    怪不得他打开伏特加带回来的箱子,发现里面放的是他最喜欢的口味的泡面,以及新版的SAVE饮料,怎么看都是他爹给他精心准备的。


    至于为什么不可能是伏特加,因为伏特加这人不喜欢吃泡面,他嫌这种东西纯度不够。


    降谷零说你们等等,泡面的事先放一下,刚才伏特加在说什么,黑泽吗?


    夏目渚坐回去,抱着手臂说是啊,黑长直JC的琴酒,他还会一脚踩在我车前盖上,直接把我绑架了呢。


    降谷零左看看右看看,半晌才问,只有我没见过?


    “可能……”


    “看来是的。”


    “喂!”


    地下空间里严肃的气氛仿佛被冲淡了不少,夏目渚从床下的箱子里找出黑泽阵之前的假发和衣服,说东西还在这呢,现在出去肯定是看不到了;伏特加嘀咕了一句,大哥为什么要用黑色的假发,要不是差点幻视成小女孩莱伊,他肯定早就认出来了。


    降谷零沉默。


    整个地下空间里都变得一片寂静,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有存在过人一样。在这片寂静里,还有轻轻的呢喃声、不远处传来的水声,以及从不知道哪里吹来的很轻的风的声音。


    过了很久很久,降谷零卡住的脑子才重新开始运作。他眨眨眼,问:“他穿裙子?”


    夏目渚顿时打了个哆嗦,倒吸一口凉气,连连摆手:“绝无可能!如果他穿的是裙子,我怎么可能还活坐在这里!我肯定会被灭口的!”


    伏特加慎重地摇头,摘下墨镜,严肃地对降谷零说:“你在想什么,大哥绝对不可能做出那种事,你不要玷污大哥的名声!”


    可是赤井务武说他小时候曾经……降谷零的话到了嘴边,又给他咽回去了。还是算了吧,这种事他自己知道就好,刚才伏特加的描述里有几点他很在意,需要好好想想。


    降谷零揉了揉太阳穴,伏特加又想起另一件事来。


    他出去买药和打探情报的时候,降谷零说要看看黑泽阵之前在调查的情报——就是直接炸了组织的研究资料库截留出来的那些“奥丁计划”的相关名录,夏目渚还是在波本大人的淫威下承认了自己的罪行,那降谷零看情报的结果呢?


    伏特加问了。


    降谷零很干脆地说:“看不懂。”


    伏特加冷笑,说组织的那些研究不是从你手里走的吗,你连这点东西都一点也不了解,真是白看了。


    降谷零就把电脑推给他,说,那靠你了,我们三人里唯一的科学家伏特加先生。


    几分钟后,伏特加重新摘下了墨镜,说什么伏特加,我是帕维尔,朋友们,我们还是看看远方的风景吧。


    降谷零也笑了。


    就那些研究目录,别说是他们了,就算宫野志保来了也得迷糊一会儿,根本看不懂他们在研究什么东西,除非早就对这些有所了解,才能快速从里面找到需要的关键。


    谁知道黑泽阵从这里得到了什么情报,降谷零想破脑袋也想不通,除了一些数据的二次损毁外,或许黑泽阵本来就知道一些额外的消息,才能看了两眼就得出结论。


    降谷零笑了一会儿,也没让伏特加尴尬太久,就开始说正事:“虽然我看不懂具体的研究内容,但大致的方向还是清楚的,再加上Hiro跟我说的某件事,我有个猜测。”


    “什么猜测?”


    “Hiro曾经遇到过疑似与组织相关的某个组织,他们被称为‘世界树’,五年前就在进行疑似精神转移相关的研究,并且已经有了初步的成果。如果乌丸的复活跟他们有关,也就是说,这几十年来乌丸集团都只是用来选拔科研人才的‘外围’,所谓的‘第零研究所’、‘世界树’或者属于乌丸的其它组织,才是真正为他进行研究的地方。”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那位先生一直不急于长生不老药的研究,甚至任由宫野志保慢悠悠地研发毒药,甚至在宫野明美的那件事上表现出了无所谓的态度——一旦宫野明美出事或死亡,宫野志保就会叛逃,那位先生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


    唯一的可能就是在两年前的那个时候,真正能延续那位先生生命的研究已经完成了,“雪莉”这个组织核心研究员的存在也没有必要了,死就死,逃就逃,他不在乎甚至能用雪莉作为诱饵为真正的研究打掩护。


    但这又不能解释现在宫野志保在芝加哥被抓的事,如果研究已经完成,不需要她继续做研究,那抓宫野志保带来的麻烦远胜于她的价值,难道说只是为了黑泽?那黑泽在那位先生心里到底是什么地位?


    如果黑泽重要,乌丸为什么要杀死黑泽,无论是真的想杀死还是假装要杀其实没这么做,黑泽都会憎恨乌丸——不管这个“琴酒”是不是卧底。


    如果黑泽不重要,现在的乌丸又为什么要想方设法得到他,这跟之前的行为不是相矛盾的吗?


    难道乌丸自己在跟自己打架,过去的乌丸做出了决定,现在的乌丸后悔了?


    “波本。”


    伏特加掐灭了烟,站起来,抓起了放在一旁的外衣。


    他要走。


    不过在临走前,他问了降谷零一个问题:“对你来说,救出大哥和杀死BOSS,哪个更重要?”


    降谷零的思考被打断,于是他用缠着绷带的手指将头发撩开,看着伏特加,说:“你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就知道答案了。我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可能。”


    当然是两个都要。不管是问他还是问Hiro,结果都是一样的。


    伏特加干笑了一声。


    “是啊,你会为了拯救所有人而拼上性命,哪怕最后得不到好的结局,但这是你的答案。”


    他扣上原本的帽子,问:“那日本公安呢?”


    你的国家、你的恋人跟你的想法是一样的吗,波本?你能保证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吗?


    降谷零没有回答。


    伏特加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还有一件事我没说,你们公安里出了二五仔,他们到现在都没抓到人。老鼠有一只就会一窝,你最好不要用常规手段联系他们,这是我对‘波本’的忠告。你最好别死了。”


    他的身影消失在了漆黑的通道里。


    夏目渚想说什么,降谷零按住了夏目渚,说让他走吧,伏特加有他自己的调查路子。


    “但要是他真的去暗杀BOSS怎么办?”夏目渚压低声音,问。


    “他不会,他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吗?比起杀死BOSS,他更在乎黑泽的安全。”降谷零坐回去,按住传来刺痛的手臂,再次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问题。


    伏特加说得对,他现在没法单独行动,组织在寻找他或者他的尸体、公安内部也不够安全,他出去就是给其他人拖后腿的,但这对他来说都并不是问题。


    “老板?老板?波本大老板——”


    “小点声,”降谷零整理好思绪,才说,“我记得很久以前我就跟你说过别叫我老板了吧。”


    夏目渚当然记得这事,他信誓旦旦地拍胸,说:“那是因为当过我老板的人都被我克死了,但大老板你不一样啊,你命硬,到现在都好好的呢!”


    ……这是Flag对吧,是Flag吧?


    降谷零有种把夏目渚直接按进地里的冲动了,但夏目渚没什么坏心思,他也需要夏目渚帮忙,就先忍一下……反正Flag应该也不会应验,吧。


    他试了一下自己额头的温度,问:“之前让你找到的信标找到了吗?”


    “啊……上面那家公司接入到内部网络的端口吗?找到了,现在要登入进去吗?”


    “那里有个能进入公安内部网络的跳板,正常访问就可以,里面的东西不用看,你也看不了。”


    “诶——那要是被人发现的话?”


    “正常访问记录不会有人特别注意,而且这本来就是给人发现的。”降谷零将手按在自己的心脏上。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跳动。


    那是给Hiro看的。


    这样一来Hiro就知道他处在安全的环境里,当然Hiro也不会闲着查看这个去年来上面那家公司调查时候留下的信标,他需要给Hiro一点提示。


    包括BOSS真实身份的情报在内、除了Hiro谁都无法看懂的提示。


    “大老板,那我们……”


    夏目渚在想,他们是不是该撤了啊,别说可能被吸引来的公安警察,刚才伏特加都找到这里来了,说明这个地方已经不够安全,他们是不是得撤退到二号安全屋了?


    降谷零却在看电脑屏幕上的东京地图。这是夏目渚的手提电脑,和外接键盘,但网线是加尔纳恰的,去下一个安全点不一定还有连通外界的稳定网络,所以有些事得趁这个机会先做完才行。


    “伏特加刚才说警视厅的人还在调查大森会社,这不正常。对那家会社的调查在确定这件事跟乌丸有关后就停止了,现在继续调查只能是发生了新的情况……爱尔兰,你跟琴酒把组织的资料库炸了对吧?”


    “啊、啊这个,这个是我爹逼我的!真的!!真的是我爹逼我的!!!”


    “我没问你为什么这么做,我想知道的是,既然乌丸还活着,那他应该也能知道数据库的自毁程序启动的事吧?”


    “这个……”


    夏目渚低头想了一会儿,才说他在自毁程序启动、截留数据的时候,确实注意到了发出信号的程序,但不确定具体是谁得到了消息,如果组织的BOSS还活着,那这个大概就是他留下的后门。


    “那我现在有个计划。”降谷零俯下身来,看着电脑的屏幕,说,“一个一石三鸟的计划。但这件事做完后,我们就得开始跑了。”


    现在的公安不是黑田就是那几个人在指挥,考虑到他“死亡”的安排,不管上面管事的人是谁,实际在指挥的人应该是Hiro。


    现在Hiro重新调查大森会社,又不能大张旗鼓,那里面或许有什么新的线索,他刚好想试探一下乌丸的态度,这个做法应该也可以引开某些人的视线,给Hiro打个掩护。


    夏目渚看到降谷零脸上的笑意,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问:“啊,大老板,你要干啥?”


    降谷零不答反问:“爱尔兰,我记得你在黑客界还是很有名的,对吧?”


    他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凌晨2:30。


    此时,距离黑泽阵失踪过了四十个小时,而距离降谷零本人的失踪或“死亡”,也已经过了三个小时。


    今晚似乎,格外漫长。


    ……


    米花町。大森会社所在的街区。


    “你让她进去了?”


    “跟曙光基金会联系了,那边提议让她进行协同行动。既然她有这个觉悟,我也没有阻拦的理由。”


    远处就是大森会社所在的方向,一片漆黑的大楼只有最低的两个楼层亮着灯。


    诸伏景光站在一座高楼的天台上,凌晨的风从他耳边吹过。他身边站着的是刚解下吉他包的赤井秀一,FBI的赤井先生多看了诸伏景光两眼,目光划过诸伏景光依旧没什么表情的侧脸,最终摇摇头,没多说什么。


    从黑泽阵失踪开始,诸伏景光就像是缺了一部分一样,但降谷零也失联后,这个人却又变得完整、坚韧、坚不可摧。


    起码外表看起来是这样的。


    赤井秀一确认了时间,凌晨2:37。


    “真要现在动手?一旦被他发现我们已经深入到这种地步,我们就没有退路了。”


    “我们本来就没有退路。”


    诸伏景光转过身,往赤井秀一的方向看。莱伊还是跟以前一样,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表现出紧张感,明明说的是“事情真棘手啊”的话,却让人觉得他还是胜券在握。


    不过这种事只需要几个小时就能习惯,而且他们没时间计较彼此的性格了。诸伏景光重新将目光投向大森会社的方向,说:“从第一具被剁碎的尸体开始,他就不打算给我们的留下退路了。那个老东西已经开始行动了,而我们连他的最终目的都不清楚。”


    是乌丸没给他们时间。


    黑泽的失踪,连环杀人分尸案,酒吧的爆炸,地下黑市那些近乎明目张胆的人……无一不在告诉他们,那位复活的BOSS已经不想等下去,也不想跟他们继续玩下去了。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乌丸莲耶会选在这个时候就跟他们摊牌,但毫无疑问,如果在这个时候继续选择按兵不动,那他们将陷入彻头彻尾、永无止境的被动境况中。


    “唔……”


    “而且明面上公安已经忽略这里去调查其它方向了,现在只是警视厅的警察按照流程进行后续的询问,如果有什么人在针对大森会社,那应该是……A.U.R.O和FBI。只要公安不动,那局面就还没发展到最后的时刻。”


    “A.U.R.O我能理解,但这里为什么会有FBI?”赤井秀一挑眉。


    诸伏景光心想还不是因为你吗,莱伊?你跟我们一起行动,看到的人都会想到这种事吧。而且FBI的人还专门联络了我,明明不在FBI,但FBI到处都是你的传说,真不愧是你啊,莱伊。


    他把这个问题略了过去:“因为你们FBI比较爱管闲事。”


    “我早就不是FBI了。”赤井秀一觉得苏格兰是在翻旧账,但他没有证据。


    鸟类扇动翅膀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就在寂夜的高空里,赤井秀一抬头,对上一只小乌鸦的视线,从树枝间飞来的小乌鸦歪着脑袋看他,落在天台的栏杆上,又往这边蹭了蹭。


    琴酒养的猫会抓人,但乌鸦都是很听话的,赤井秀一想,所以肯定是猫的问题。不是他的问题,也不是琴酒的问题。


    “多久了?”


    “六分钟。再等等,他们的研究设施不可能放在普通员工能接触到的低楼层。”


    这座建筑的高层完全看不到灯光,窗户里都是黑的,但他们已经确定里面有人,而且是长期有人在夜间工作。


    公安部调查了大森会社的用电和用水情况,发现这家会社在夜间的用电量接近白天,虽然他们的申报项目里有写夜间运行、耗电极高的自动防卫系统,但再加上物资采购等等项目,短短半个小时里他们就已经确定这家公司有鬼。


    但让他们就像跟菲莉娅说的一样,直接炸毁这座建筑?那是不可能的。就算里面都是组织的人,就算菲莉娅说Edel准备了特殊的混合□□,这也不是“只要炸掉这座建筑”就能彻底解决的事。


    倒不是怕误伤卧底,这种情况下里面几乎不可能有卧底,不然早就有同行机构发现问题、阻止乌丸复活了。问题在于大森会社所处的位置非常特殊,楼层很高,周围也有其他高层建筑,而且有几座楼的结构特殊经不起撞击,一个不小心就会造成更大规模的危害。


    另外,诸伏景光不觉得以乌丸那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谨慎程度,那些资料会没有闭路体系中保存的备份,他也不能确定所谓教授的病毒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到底能不能将那些资料彻底删除。爆炸能摧毁的是实际上的物资、设备、实验材料和研究人员,但考虑到本来就有暴露的可能……他们也可以用别的方式将这些攥在手里。


    当然除了这些外,还有另一个没有直接炸毁这座大楼的理由:那位Edel小姐知道的事恐怕不止这些,他们需要问问这个人。


    “诸伏!组织的数据库那边有新情况!”


    有同事在对讲机的单向通讯里喊他。


    诸伏景光知道组织资料库的事。就在今天下午,原本属于组织的研究资料库遭到了黑客的攻击,登入ID属于已经死亡的朗姆,但公安的人还没追踪到黑客的下落,整个数据库就开始自毁,现在那里已经成为了一片“数据的废墟”。


    他看到同事发来的资料,扫了一眼却忽然愣住,然后把正在另一边偷偷跟小乌鸦说话的赤井秀一给拉了过来。


    赤井秀一猝不及防被他扯掉了烟,问:“怎么了?”


    诸伏景光:“你自己看?”


    赤井秀一很少见到诸伏景光这种表情,就去看那封黑客发来的信。


    让他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叫做“鹤鸣港幽灵”的黑客组织认领了4月7日下午对组织研究资料库的攻击行动,对方自称二十年前的亡灵,手里有“你们想要的那份资料”,但需要用“另外的部分”来交换。


    他们明确地提到了复活,也说自己的目的是为了复活某个人,而且他们的首领叫做“西泽尔”,现在出现是为了终结“百年来我们家族缔造的错误”。


    赤井秀一看完,摆出了地铁老人手机的表情。


    诸伏景光:乛_乛


    赤井秀一:一v一


    面对诸伏景光的表情,他眨了眨眼,先表明了态度:“不是我干的。”


    “没说是你干的。”


    “哦……”


    赤井秀一看诸伏景光那不赞同的目光,还以为诸伏景光是在怀疑他呢,不是就太好了。


    看看这些关键词,琴酒少年翻车的鹤鸣港,降谷零的哥哥西泽尔,刚才赤井秀一就觉得眼熟了,觉得这很像他以前跟降谷零讨论BOSS家族历史时候出现的产物,当时他对降谷零说万一你亲哥没死呢……不过肯定是巧合,巧合吧。


    他自信地说服了自己,然后就听到诸伏景光自言自语:“应该是Zero。”


    赤井秀一:“……”


    果然,该来的还是要来。幸好他刚才没顺口讲讲他跟降谷零讨论的A.U.R.O小故事,不然这会儿苏格兰皱眉看的就不是那封黑客来信,而是他赤井秀一了。


    不过降谷零要用这种方式在传递消息,还要故意放在组织的面前,是因为他受到限制没有其它办法,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赤井秀一看着那封幽灵黑客的来信,以及看着那封电子信件若有所思的诸伏景光,一时间没能找到头绪。可他又不是别人家的幼驯染,对不上电波,还是靠苏格兰自己想吧。


    他将目光投向大森会社的方向。


    那里面有两个正在跟他们的副社长交谈的警察,以及,一位去得更早的潜入者。


    ……


    凌晨2:40。大森会社内部。


    三楼的接待室里,匆匆赶来的副社长正在跟两位警察说明大森会社的近况,完全没注意到几分钟前有个影子从走廊的尽头一闪而逝。


    菲莉娅·M也在这座建筑里。


    她潜入的时候没有惊动任何人,就像一片飘落的树叶,当人抬起头来看的时候,她已经从昏暗的阴影里消失了。除了她自己多年来的隐藏技巧外,这还得益于公安给她的内部设计图,就连哪个角落有监控设施都能大致猜测出来,毕竟安监控的人只要随便应付一下就可以了,但潜入的人要想的就多了。


    “不对,还是不对。”


    菲莉娅切断了终端和服务器的联系,躲在黑暗里,往楼层的更上方看去。


    这家会社的低楼层和高楼层完全不互通,无论是信息还是网络,四到八层甚至是租出去的办公楼层,根本不在考虑中,十层往上才是有可能存放资料的地方,下层的服务器也跟那些东西无关,她需要上去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可以用教授的病毒来解决问题,但是这种病毒需要锚点——一份与要销毁的目标大部分相关的资料样本,这是用以确定目标的基础;换言之,除非在这个病毒的活跃期,组织永远不将备份数据置入联网设备,那她都能将现存的、跟大森会社的内部网络有过关系的数据资料销毁。


    但现在她还没找到跟“奥丁计划”有任何相关的边界,往上——上面才是她要去的地方。


    十四楼·未知房间。


    外面传来了人的脚步声,菲莉娅就靠在门后,将自己的呼吸放轻,只要那些人不是在用热成像之类的方式找人,就绝对不会发现她的存在。


    小心。


    小心一点,就像你已经做过无数次的那样,机会只有一次,对手又不是Juniper那样的人,容错率很高,但不要掉以轻心。


    但到现在为止,外面巡逻的人都没有发现这里出现了外来人,菲莉娅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确认忽然变得严密的巡查跟她的潜入无关。应该是姐姐的问题,他们大概发现Edel姐姐其实不是维兰德了吧。


    无数想法从她的心里划过,菲莉娅依旧保持着几乎没人能察觉到的呼吸频次,等那些人走后,她轻轻敲了敲通讯设备。


    “遇到麻烦了?”


    “嗯,我刚发现大森会社的内部网络是六个独立的系统,其中应该有备份或者伪装,我需要多一点时间来确认……”


    这里是十四楼,从十二楼开始就有人活动了,应该是夜间在这里工作的人员。这些办公室都在大森会社的内部,不与外界相连,从外面也完全看不到灯光。


    刚才她确实连接到了大森会社内部的网络,但那些只是伪装成正常系统的外围诱饵,如果之前她真的咬钩,现在已经触发警报了。


    不过这也是因为她并非专业的计算机技术人员,不然应该会有办法才对……


    “不用了。”


    “诶、等等,诸伏先生,我现在还不能撤离,就只差一点——”菲莉娅蹲在角落里,虽然有点慌,但并不是针对她周围的环境,只是对通讯那边的人,她的声音还是被压得很小。


    诸伏景光的声音从通讯设备里传来,冷静且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外面发生了新的情况,他们很有可能会马上展开一次排查行动,你继续待下去并不安全。而且我们只需要确认上面有人就够了。”


    有人。隐藏在黑暗中的人员,几乎就等于把答案放在了他们眼前。


    如果教授的人编写的近乎能掘地三尺的病毒程序真的有用,他们还可以的有更好的机会。至于让菲莉娅引发爆炸,诸伏景光从一开始就没有这么想过。


    那边忽然没了声音。


    通讯被切断了大约两分钟,菲莉娅的声音才重新传来。


    她说:“诸伏先生,我找到他们数据资料所在的内部网络了,教授的病毒正在载入,但是……”


    此时,菲莉娅·M站在一个黑暗的房间里,看着眼前的电脑屏幕。


    进度条仍在继续,系统异常的提示正在弹出,鲜红的报错框几乎占满了整个屏幕,但这跟她无关。


    放在桌子上、连接着电脑的终端忽然震动了一下,漆黑的屏幕上弹出了两行金色的文字。


    【你是潜入进来的人?】


    【这里的自毁系统已经被人启动了!快跑,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第280章 腐烂的永生花


    【自毁系统?】


    【准确来说是爆炸, 这座建筑还有四分钟就要爆炸了,几分钟前有人启动了这里的爆炸程序,我们正在尝试停止这个自毁程序的运行。】


    【你是谁?】


    【路过的黑客而已。没时间跟你聊了, 你快走快走, 那么多错误提示看不到吗?!】


    红光在黑暗里闪烁,错误警告的提示框依旧不断弹出, 在令人眼花缭乱的弹窗中只能捕捉到大量重复的文字。


    无法访问、程序错误、协议失效……


    外来的走廊里传来脚步声, 还有两个人说说笑笑的声音,似乎还没有人意识到这里即将发生什么事,寂静的办公室里只能听到她自己的呼吸声。明灭的红光照亮了她的脸。


    进度条还在前进。


    菲莉娅盯着已经载入到一半的病毒程序,没有立刻离开的打算, 先将这里的情况告知了通讯另一边的临时指挥。


    “自毁系统?”


    “是的, 刚才有人黑进了我的终端, 告诉我大森会社的自毁系统已经启动了, 让我逃走……他可能是先进入了内部系统, 然后再向我发送消息的,应该不清楚我的身份和目的。”


    她一边回答一边尝试确认现在的情况, 但通讯另一端的诸伏景光说撤退吧,没有继续调查的必要。


    “但是……”


    “组织的研究所都有能制造大规模爆炸的自毁系统, 你现在必须撤离。”


    去年清查组织研究所的时候他们就知道了, 乌丸在建立那些研究机构的时候就考虑到了灭口的问题, 在地下埋藏了大量的炸弹, 果然有组织的地方就有爆炸,爆炎魔法诚不欺我。


    诸伏景光说完, 却听到通讯的另一边传来了敲击键盘的声音, 有人不但没有撤离,还在尝试操作什么东西。


    果然, 指望人类一直保持理智是不可能的事吧。诸伏景光用力按了按自己的脑袋,问:“菲莉娅·M小姐,你在做什么?”


    菲莉娅一边小心外面可能经过的人,一边操作面前这台电脑,小声说:“教授的程序载入出了一点问题,我正在确认。现在我知道为什么那个黑客能从外面进来了,这里有很多正在自主关闭的未知程序,教授的病毒有阻止程序断联和逃逸的特性,两边‘打起来’导致系统出现了漏洞……”


    准确来说是那个“自毁系统”本身就强行关闭了大森会社内部的安全系统,并将几个互相不连通的区域连接了起来,虽然可能只有爆炸前的几分钟时间,但那个黑客刚好就在这个时候骇入进来了。


    刚好?


    那种巧合是几乎不可能的吧,他们像是启动自毁系统的罪魁祸首!


    诸伏景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我说撤退,你听到没有?”


    菲莉娅小小地提高了一点声音:“我知道!但我的目的本来就是销毁资料和炸掉大森会社,我要等教授的程序载入完成后再走!”


    她一开始就没打算走。


    十几分钟前她是带了姐姐给的东西进来的,原本的计划里没有那个自毁系统的存在,如果找不到其他合适的方式,她就会用带来的特殊炸弹将中央研究区域炸掉。至于任务完成前就离开这种事,她一开始就没有考虑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进度条依旧停滞。


    她加快了说话的速度:“而且那个黑客说的也未必就是真的,他这些话也可能是引我出去的陷阱……”


    话还没说完,手机就又震动了一下,黑客给她打了一个问号:【你怎么还没走?】


    漆黑的界面下有一条横线,黑客甚至贴心地给她做了回复的界面,发现她没有回复又发了两个问号过来。


    菲莉娅看向教授的病毒载入的界面,发现停滞的进度条忽然重新开始运行,而且转眼间就要抵达最终的刻度。


    黑客继续发送消息:【我帮你把载入程序搞定了,你快跑吧,上面的人都死光了。】


    菲莉娅蓦地睁大眼睛。


    【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字面意思,就是上面的人都死了啊。我刚黑进上面的监控系统,发现满地都是尸体,不知道谁干的。】


    【啊?】


    【不会就是你同伙干的吧?哥们,你什么来路啊,楼都炸了你还在这跑程序呢?】


    【……】


    不是我有问题,就是你们有问题。


    菲莉娅盯着程序载入的进度条,距离完成只需要十几秒。


    她要看到最后,教授的病毒不会随着这座大楼的爆炸而消失,它将成为互联网中的幽灵,将涉及到「这个数据库」里重合数据的东西全部销毁,直到这个“幽灵”死亡的一天。


    通讯那边没人说话了,诸伏先生大概是被她给气到了……也可能是确认自毁系统在运行,去做别的安排了。


    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因为这座即将爆炸的建筑里还有两个警察。


    就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通讯里再次传出了声音,不过这次对面说话的人换了,不是诸伏先生,是那个戴着针织帽、看着很好说话但其实很凶的长发男人。


    那个姓赤井而且好像天天赖在Juniper哥哥家里吃白饭的长发男人问:“你怎么还没走?”


    菲莉娅默默地把对这个人的印象暂时擦除,看着进度条走到最后,猛地把终端拔下来:“我这就走!不用管我,你们应该担心的是别的事吧?!”


    “那是苏格兰……是诸伏应该关心的事,我只是来给他当保镖的闲人而已。你按原定计划回来吧,菲莉娅小姐,我可不想跟你们那边的人交涉。”通讯那边的人语气确实有点困扰。


    “我知道了,我这就……”


    菲莉娅刚走到门口,却忽然顿住。


    她听到外面有人的脚步声,准确来说有两个人一边从门口路过一边聊着加班的抱怨,而且他们好像完全没意识到……这座建筑即将爆炸的事。


    可能吗?这里的自毁系统不是就要启动了吗?而且那个黑客刚才说上层的人都已经死光了,难道这里的人到现在都还什么也不知道?这里马上就要爆炸了啊!


    外面那两人的声音很轻松,好像完全对此一无所知,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个“黑客”的提醒,到底是真是假……?


    【自毁系统无法终止,还有四分钟这里就彻底爆炸了,哥们你现在跑还来得及。】


    【你到底是谁?】


    【路过的黑客啊,还能是谁,不是,你见过黑客给你自报家门说我叫xxx家住哪里哪里的吗?我只是好心来提醒你,不跑是你的事。】


    【在跑了在跑了。】


    【哥们你跑快点,我刚才解析了这个自毁系统,它炸一次还不够,从里到外足足要炸五次,简直不给人留活路啊!现在广播系统还被它烧毁了,我都没法给他们发个避难通知……但好消息是这里面本来就没几个活人了。】


    黑客发现自己没法阻止自毁系统的运行,又只有这么一个对话的对象,就跟她絮絮叨叨地说起来,好像是怕唯一一根可能从这场爆炸里活下来的独苗苗死了一样。


    菲莉娅听到外面的人离开,轻轻打开门,钻出走廊,事到如今也没有躲避监控系统的必要了,按照刚才那个黑客的说法,这里的监控系统比广播系统关闭得还早。


    她左右看了看,没看到刚才路过的人,但就几分钟的时间根本来不及找。


    电梯已经停运。


    她往楼梯的方向跑去,期间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终端,发现黑客又给她发了几行字。


    【不过你要问作为黑客的名号嘛,那还是有的~(*^_^*)~,你可以叫我们“鹤鸣港的幽灵”,我们的老大说他叫什么来着,西泽尔,好像是这个名字。】


    谁?


    菲莉娅找到了安全楼梯口,看着终端的屏幕,忽然怔在那里。“鹤鸣港,西泽尔……Cedrus哥哥?”


    ……


    凌晨2:42。


    地下空间-加尔纳恰最喜欢的秘密小窝。


    代码从手提电脑的屏幕上一行行飞过,屏幕上倒映出爱尔兰威士忌十五世的影子。夏目渚寻思他刚才也没说错什么啊,怎么对面忽然就不说话了;刚才那个黑客也是,跟他对了一会儿就没影了。


    前后半分钟的时候就有两个人都不理他了,咋回事啊?


    就在他想做什么的时候,降谷零忽然按住了他的手,压低声音:“有人来了。”


    “啊、啊?现在?”


    夏目渚也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环顾四周,但他什么都没听到,更不用说具体判断出人是从哪个方向来的了。


    虽然他们早就料到会有人找来,但问题是从他们发出“鹤鸣港的幽灵”的电子信函,到有人找到这里,才过了不到十分钟啊?!十分钟,他们是怎么找来的,直接打通地面钻进来的吗?


    “走。”


    降谷零也没有跟他解释的打算,直接说我们没时间了,现在就离开这里。


    他能听到正在接近的脚步声。


    应该是擅长隐蔽的同行(组织版),但算不上专业,有四人以上。


    这几个人刚接近这片区域的时候降谷零就听到了声音,更准确地说,是从夏目渚在组织的维度网络里发出近似于挑衅的信号开始,降谷零就一直在警惕周围的环境。


    但对方现在就找来……不管怎么说都太快了一点,就算是从最近的入口进入,走到这里也至少需要六七分钟的时间,顺着刚才的信号找到他们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而且从脚步声判断,对方非常确定他们的位置,几乎是顺着直线路径找来的,根本没走任何弯路,径直就往这里来了。


    夏目渚当场就把电脑往床上一扔,紧急抱起了黑泽阵放那两本书的箱子,问:“大老板,我们往哪跑?不对,你现在能跑吗?”


    他记得波本大老板可是琴酒从爆炸现场带回来的,不说别的,大老板现在身上都还缠着绷带呢!


    降谷零对自己身体的情况很清楚,如果能跑他早就去拦住伏特加了,要战斗的话肯定没什么胜算,只能先逃,但既然还没有正面对上,那一切都还有机会。


    他抄起黑泽阵放在这里的衣服,冷静地说:“别管那么多,先跑再说。”


    这个来头不像是公安的同事,既然不是同事那多半就是敌人,而且现在不管找来的人是谁,不能让他们发现黑泽可能来过这里。


    降谷零把自己拆下来的绷带和其它可能有指纹的物品塞进另一个箱子,直接扔进水里,确定这里没有其它黑泽阵留下的东西,就跟夏目渚往另一个方向跑。


    至于手提电脑?太沉了,没有带走的必要,夏目渚提前做了有误导情报的伪装程序,应该还能拖延一段时间。


    夏目渚边跑边问:“大老板,是不是刚才那个黑客让我们暴露……”


    早知道他就不顺着那个黑客的网线去找人了!他就知道那是对面的陷阱!


    “那确实是陷阱,但他们的人不可能那么快找来,就连公安都做不到这种程度。”降谷零闭着眼睛听了一会儿,对夏目渚说。


    他们的移动速度并不算快,主要是不想让追踪他们的人发现,尽量多争取一点时间。


    至于那些人是怎么追来的……


    “是伏特加。”


    “诶——诶?!”


    “他们是追踪伏特加来的。那家伙,根本没发现自己已经暴露了,还把敌人引到了这里来。”降谷零想,他们应该早点离开的,但现在说这些也已经晚了。


    他现在比较担心伏特加,不知道伏特加是怎么被人发现的,现在又去了哪里……说起来他记得伏特加也是个比较谨慎的人,不至于在这个时候掉链子,到底是怎么暴露行踪的?


    “那我们现在……”


    “别去那边。”


    夏目渚的话刚说了一半,降谷零就忽然拽住了他,拉着他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有人。


    他们原本要去的方向有人,看来对方早就料到他们可能的行动路线了,也就是说这些人知道加尔纳恰基地的位置,而且提前派了人手过去。


    换句话说,这次在找他们的,不是拿到这份资料的公安的人,就是组织的人——不可能是公安,Hiro不会大张旗鼓地派人来找,所以只有可能是乌丸的人找到这里来了!


    跑!


    现在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最大的努力离开这里,降谷零没想到伏特加会暴露,不知道乌丸是否已经知道“波本还活着”的消息,现在为了不拖后腿,他必须尽快带着爱尔兰脱离这个困境!


    夏目渚也很听话,什么都没问,就跟着跑,抱着黑泽阵那两本诗集,甚至没回头看一眼。


    降谷零清楚这附近的路线,但东京的地下水道就算再四通八达,只要人够多还是会遇到的,就在他转过某个拐角的一瞬间,有人的喊声从远处传来:“人在那里!快抓住他们!”


    不是自己人。


    这是降谷零以最快的速度做出的最清晰的判断。在被手电筒的光照到的前一刻,他把黑泽阵留下的假发往头上一扣,这回夏目渚也不用他说了,跳起来就往没人的方向跑!


    他一边跑一边惨叫:“大老板我们怎么办啊,他们就要追上来了!”


    降谷零强忍着伤口崩裂带来的痛苦,咬咬牙,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什么异样,才说:“你能别叫我老板了吗?”


    你还记得你以前的老板都被你克死的事吗?先闭嘴吧爱尔兰!


    夏目渚:“好的老……呃,二叔!”


    降谷零:“……”


    算了,就这样吧。


    地下空间里的奔跑没能持续太长时间,子弹尖锐的破空声就打破了沉寂,降谷零和夏目渚穿过空旷的废弃通道,密集的脚步声紧随其后!那些人马上就要追上来了!


    降谷零用力扯了一把夏目渚,子弹擦着夏目渚的脸打在了周围的墙壁上,夏目渚顿时发出了一声惨叫。


    他一边惨叫一边反手拉住降谷零就往前跑,爆发出了这辈子都没有过的惊人体力,跑的时候还在说:“二叔二叔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前面也有人啊!救命啊!”


    掩藏行踪已经毫无意义,他们奔跑的时候用上了全身的力气,降谷零已经无暇回答夏目渚的问题,他胸腔里像是在被火焰灼烧一般,有哪个部分已经跟不上奔跑的节奏了,撕心裂肺的痛楚将他整个人覆盖。他咬着牙继续往前,试图在这迷宫一样的地下通道里找出一条生路。


    在哪?在哪?


    他抬头看去,前方已经出了废弃地下水道的区域,一侧漆黑的深水里倒映出远处的光点,可惜那不是出口,只是拿着照明设备的追兵。


    该死!已经没时间了!


    胸腔里泛上明显的血腥味,前方却是必须要选择的岔路,降谷零想要听清到底哪边有人,越来越杂乱的耳鸣声却影响了他的思考——听不清,什么都听不清!就连爱尔兰在说什么都难以分辨!他整个人的意识都像是一片泥泞的海,只能遵循本能继续往前,因为他绝不能在这里倒下!


    不能在这里被抓住,黑泽好不容易才把我救出来,虽然爱尔兰说他身上没有伤,但从那样的爆炸现场出来,没有受伤怎么可能?他只是一如既往地习惯掩饰而已!


    黑泽他——


    夏目渚跑在前面,就在转过某个转角的时候,忽然没能抓住降谷零的手臂,他被拽得趔趄了一下,回头就看到降谷零倒在地上,冷汗从金发男人的额头上滴落。


    好冰。


    夏目渚去试了一下降谷零的额头,马上就收回了手,从几个方向来的追兵马上就要到他们面前,但背着波本从这样一群武装恐怖分子里突出重围?不可能的,做不到的,他只是个文职人员啊!


    怎么办,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大老板——不是,波本先生,波本先生你没事吧?二叔?”


    夏目渚手忙脚乱地抱起降谷零,却没了逃跑的方向,他惊慌失措地左右看去,穿着黑衣服的人正在向他们接近,他背后就是那片涌动的深水,最近的枪口已经近在咫尺。


    还能,往哪跑?


    ……


    大森会社。


    十四楼·安全楼梯。


    菲莉娅从短暂的震惊中回过神,再给那个黑客发消息的时候,那边却没有了回应。


    【你知道Cedrus这个名字吗?】


    【为什么不回答?】


    【你还在吗?】


    没过几秒,那个漆黑的界面也消失了,终端的信号恢复,变回了原本的样子。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黑客联系她不能完全没有目的——假设想救她也算目的的一种,那现在忽然断开联络,一定是那边出了什么事。


    她来不及想太多,紧急往下跑,一边跑一边问:“那个黑客自称鹤鸣港的幽灵,你们知道什么吗?”


    赤井秀一听到这个名字,后仰:“那你听他的就可以了。”


    原来是降谷君的人啊,明明人不在公安,却还是能摸到大森会社这条线索,不愧是“波本”呢。


    菲莉娅听到他轻松的语气,微微睁大眼睛:“你知道他们是谁?诶,难道他们真的跟我哥……跟他有关?”


    “算是吧?”


    赤井秀一:波本是琴酒的弟弟,西泽尔夹在他们中间,而我是最大的大哥,反正都是我们家的事,嗯嗯。(点头)


    菲莉娅·M:诶?!诶!所以对面真的是西泽尔哥哥吗?当年Juniper哥哥在鹤鸣港活下来了,那西泽尔哥哥也……


    信号接上了,但好像不是一个频道.jpg


    菲莉娅往下跑了几步,上方却忽然传来了什么声音,像是人说话的声音。听到那个声音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往上看去,一个身影刚刚从楼梯正上方的空隙里闪过。


    “……Edel姐姐?”


    她几乎是立刻就认出了那个人影的身份,短暂的犹豫后,她猛地转身,重新往上跑去!


    在对面天台上的赤井秀一扔掉了烟,再次确信让非专业人员做潜入工作是相当危险的行为,哪怕她多次强调自己已经有所觉悟。不过教授那边本来就不是官方组织,行事风格有所不同也是正常的。


    他从楼梯间的窗户捕捉到了那抹绿色的身影,看到她正在往上跑,不得不提醒她:“容我提醒,你只有一分钟的撤退时间了。”


    现在往下跑还来得及,但要是自己往爆炸的中心去,那就没有机会了。


    “我看到了姐姐,你们不是怀疑姐姐吗?我会上去找一个答案!”


    “不管得到什么结果?”


    “不管得到什么结果!”


    她提高了声音,以最快的速度往刚跑下去的楼梯上方跑,跑到一半的时候就发生了爆炸,炽烈的火光吞没了她的视线!


    因为没能确定具体的时间,爆炸发生得比预计的还要早,脚下的楼梯在爆炸的冲击下断裂,天旋地转间,菲莉娅抓住了楼梯的栏杆,就这么险险地悬在了半空中!


    脚下是陷落的楼梯和断裂的钢筋,还有正在外墙上蔓延的巨大裂痕,碎石从周围滚落,手中抓住的金属栏杆也在摇晃。


    菲莉娅吸了口气,手臂用力把自己拽了上去,在摇摇晃晃的地面上前进。


    直接向上是行不通了,这条最靠近外侧的楼梯已经断裂,她要找别的路才行。穿过前方的走廊,对面就是中央楼梯,她从那里就可以……有人!


    “当!”


    金属的撞击声从她身侧响起,爆炸还未结束,震耳欲聋的声音几乎掩盖了她自己的声音,直到子弹打到身边的铜像,当的一声,菲莉娅才意识到另一侧的走廊里有人。


    穿着黑色衣服的人双手持枪,完全不在乎背后的火光和爆炸,径直对着她扣下了扳机!


    是【C】的人?!


    菲莉娅下意识地卧倒在地上,滚到那座铜像后,但对方马上就要接近她了,这么短地时间里甚至找不到第二个能躲藏的地方。


    爆炸的余波让整座大楼都开始摇晃,地面渐渐倾斜,菲莉娅咬了咬牙,就在这个时候,她的耳边传来了一个冷静的声音:


    “别动。”


    那是诸伏景光的声音。


    下一秒,从窗外飞来的子弹将窗户的玻璃打碎,直接打爆了对面那个人的脑袋!


    敌人的身躯晃了晃,倒在地上,菲莉娅站起来,通讯频道里是冷静平淡到几乎没有起伏的声音。


    “下次听从指挥。”


    “……好。”


    菲莉娅往楼梯下方看了一眼,就继续顺着中央楼梯往上,爆炸是从上面的一层——准确来说是十五楼开始的,她上到这一层的时候,整个地面已经开始倾斜,触目所及到处都是爆炸或的碎石和火光,没有经受过训练的人在这里根本寸步难行。


    而看过自毁系统大致编码、还有鹤鸣港的幽灵黑客讲解的菲莉娅很清楚,这只是第一波爆炸,后面还有四波,【C】从一开始就是要将整座建筑完全摧毁,除非一开始就找到生路,不然谁都没法从这里逃出去。


    她在穿过火场,这次终于看到了黑客说过的尸体,这些人躺在地上,被火烧干的血和实验台上溅落的血迹证明这里刚才发生过什么——一场屠杀,彻彻底底的屠杀。


    毕竟这里的人都是研究员,没有他们那样的力量,遇到训练有素的杀手几乎就是被宰的命运。


    菲莉娅在倾斜的走廊里奔跑,撞到墙面上,却无论如何都没有看到姐姐的踪影。


    通讯频道里诸伏先生的声音依旧平稳:“我让人确认了自毁系统的程序,距离第二次爆炸还有三分二十秒,第三次爆炸将彻底摧毁这座建筑的上半部分,你必须在那之前离开。”


    “我知道了。我刚才看到姐姐上了十五层,但没在这里找到她……”


    “十六层。她跟人打起来了。”


    从大森会社外能清晰地看到最高层的走廊,诸伏景光只看了一眼,就将目光放到了别的方向。


    通讯暂时切断,他不可能完全将时间放在自己要送死的人身上,警视厅正在进行附近居民的疏散工作。大森会下层的人几乎已经撤离,但自毁系统无法停止,这座建筑的倒塌可能会影响到周围的其它商铺,幸好他们早有预料,疏散工作正在井然有序地进行。


    火光点燃建筑的顶端,一侧写着“大森会社”字样的霓虹灯在爆炸中断裂,黑灰色的金属架带着已经熄灭的灯管轰然砸落,下方的地面传来人焦急的呼喊声!


    “快跑!要砸下来了!”


    重物坠地只需要短短几秒的时间,却足以将人砸成肉泥,幸好在它即将断裂的时候负责观察的人就已经发现,指挥下方的人险而又险地躲开,只有停靠在路边的轿车像一张薄纸般被生生砸扁。


    消防人员和救护车及时赶到,警视厅的人本就在附近待机,消防车的声音和拉起的警戒线昭示着今晚又一场混乱的来临——不,或许没那么混乱,现在唯一还没有摆脱混乱的,就是大森会社的顶层,十六楼的位置。


    诸伏景光看向那一层走廊间的人影,原本在打斗的两个人已经隐没进了爆炸的烟尘里,现在能看到的是几个穿着黑衣服的人,他们正在即将崩塌的大楼里寻找什么。


    他们好像不怕死在这里,也完全没有逃走的意思。


    “熟人?”


    赤井秀一注意到到他凝重的表情,出声将诸伏景光从某种状态拉了回来。


    诸伏景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莱伊,你有时间吗?”


    时间?


    我不就站在你身边吗,今晚都在陪着你到处跑啊。


    赤井秀一是这么想的,但话出口的时候,却变成了带着笑意的调侃:“我可是最好的狙击手,雇佣我办事可是很贵的。”


    “回头让Zero付。”诸伏景光干脆利落地回答。


    降谷零还没回来,就忽然在自己的好友手里欠了债,这点大概是他没想到的……


    诸伏景光抬起手,指向十六层走廊的方向,说:“确实是老熟人,我看到了内格罗尼,或者说一个死人。”


    “唔……”


    “他们不怕死,应该还能继续复活。”诸伏景光的目光越过夜空,落到了对面的人身上。


    赤井秀一在心里想不愧是苏格兰,但他只是专注地看着瞄准镜里的画面,问:“你想做什么?”


    黑眼的青年站在天台的风里,雾蓝色的眼睛像是一汪平静的深泉。


    “跟他们……打个招呼。”


    “正合我意。”


    ……


    “十六楼……”


    菲莉娅听到诸伏先生的提醒后,就跌跌撞撞地往上跑,电梯已经停止运行,楼梯也断了,但她拼尽全力抓住了凸出的钢筋,顺着往上爬,终于爬上了十六楼的部分。


    正在崩塌的楼梯一截一截地往下掉,她飞快地往上跑,毫不怀疑消息的准确性,也不在乎正在流血的手掌,就往视线的前方跑去。


    姐姐可能在的地方……不对,不是这里,是能被看到的地方,诸伏先生能看到的位置是走廊,哪一侧的走廊?我看过结构图,十六层有落地窗,刚才狙击的方向是——


    她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跑去,上方的楼顶忽然塌陷坠落,把她砸到了通道的另一边!菲莉娅艰难地爬起来,继续往前,脑海里闪过的是一切尚未发生前的幻影。


    不要再懦弱下去了,菲卡,你需要一个答案,其它人也是!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拼命冲上去,撞开了眼前的门!


    重响声击破黑夜。


    浅金色头发的年轻女性重重地摔在地上,看到走廊里正在打斗的两个人,一个是戴着眼镜的女研究员,另一个是还穿着维兰德衣服,但已经卸掉了伪装,完全是自己样貌的Edel。


    “你是……”


    不等那个女研究员问出问题,菲莉娅就拼命用手撑起了自己的身体,对那边棕色卷发的Edel大声喊道:


    “维兰德!”


    第二波爆炸就在这个瞬间骤然爆发!


    爆炸产生的声音震耳欲聋、擦破耳膜,将在场的三个人震散,不知道谁的手机被摔出去,闪动了几下后彻底黑屏;菲莉娅被甩到了旁边的墙壁上,眼前一片发黑,有那么一瞬间几乎听不到声音。


    她将手覆上自己的耳朵,摸到了通讯的微型耳机,还有满手的血。


    传进耳朵里的声音变得模糊,等到重新变清晰的时候,声音和刺痛感随之而来。她忍痛坐起来,焦急地在一片废墟里寻找那个身影,却看到用着Edel外表的人向她伸出手,用无奈的语气说:“怎么搞这么狼狈啊。”


    “因为……对不起……”她张了张嘴,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到这会儿所有的话语都已经显得苍白无力。


    虽然她确实还有话想说,但有人并不打算让她们叙旧,拿着枪的女研究员已经走到了她们面前,神色冷峻。


    “她是……”菲莉娅站起来,问Edel。


    Edel随意地回答:“啊,基金会的人。”


    诶?基金会的人?这个基金会说的应该是A.U.R.O曾经的下属基金会,那她不应该是自己人吗?


    菲莉娅一时间没有搞懂这个逻辑,看向对面戴眼镜的女研究员,试探着说:“既然都是基金会的人,那我们没有打的必要吧,下一轮爆炸马上就会来了,现在逃还……”


    女研究员推了推眼镜,稳稳地举起枪,对准菲莉娅和Edel,漠然地回答:“就因为我是基金会的人,才要在这里把这个不知道是谁的东西杀死啊。你刚才叫她什么?你不会真以为她是维兰德吧?”


    “什、什么意思?”菲莉娅一时间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她确实喊了维兰德,但不管维兰德还是姐姐,都是——


    女研究员将枪口固定在了Edel的方位,对菲莉娅也是对Edel说:“她不是。不管她是谁,她不可能是维兰德,她不知道维兰德留下的最后的命令,而且维兰德认识我本人,这个女人却对我一无所知。刚才这个女人假装维兰德的身份故意被带回来,却要跟乌丸莲耶谈合作,她说她手里有完整的资料,能让‘奥丁计划’回归完整的那份资料,她自己就是最好的证明——十四年前,她就在这具身体里复活,并一直活到现在。”


    “诶……诶?”


    “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啊。”女研究员推了推眼镜,说,“刚好,我也是刚知道,她通过了‘埃达(Edda)测试’,根据我看到的资料,这项测试是用来验证经历过复活相关实验的身体的,并且能确定实验的大致时间。而缺少了一部分的‘复活’实验有关缺陷,那就是通过这种方式复活的人无法存活太久的时间,三年、五年或者七年就会死亡。而就在刚才,那些研究人员确定她十多年前就经历过这种实验,而她却活到了现在……”


    女研究员没有继续说下去,但眼神里的敌意却再明确不过。她毫无预兆地开枪,Edel却以一种几乎非人的敏捷姿态闪开,还游刃有余地把菲莉娅推到了一边。


    子弹打中了Edel的手臂,却完全没有流血,Edel也不像是被打中的模样,她站起来,姿态慵懒地抻了抻手臂,袖口顺着她的动作滑落,露出那条像是假肢的胳膊。她向女研究员晃了晃手臂,才笑着说:“打就打,带上小孩子算什么?”


    “小孩?她也有二十五岁了吧。”女研究员不为所动,看到那条手臂的时候她就知道了,眼前的估计也不是什么正常人,常规手段是没法杀死她的——但绝不是没有。


    她冷静地寻找Edel的破绽,死死盯着对方看。


    Edel懒洋洋地摊开手,说别这么紧张嘛,以现在的情况呢,我们三个都要死在这里,你不用太紧张啦,既然都会死,为什么不坐下来聊聊呢?


    “跟你?你到底是谁?”


    “哼~我是谁呢?这种事根本不重要吧,我只是来确认一件事的,又不是真的要跟那个老东西谈生意,你这么急着闯进来杀了那些研究员,可能会让某个人的计划白费呢。”


    “哈?”


    女研究员只觉得她不可理喻。


    她依旧警惕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也可能只有外表是,偶尔去看一眼呆呆坐在地上的菲莉娅,问:“你在说谁?”


    站在火场中的Edel就像是一朵正在盛放的花,她大大展开手臂,笑着回答:“在说我们的王,冰海之国洛里洛兰最后的辉光,他是自由,是神话,是我们能回归的地方。说起来,我们上次看到他的时候,他一眼就认出我了呢……唯一能认出我们的人,哎呀。”


    “……”


    “所以呢,我必须帮他,帮他确定那件事的答案,还好事情跟我想的一样嘛!什么复活,那个姓乌鸦的老东西根本就没有得到真正的复活方法,他只是在让自己走上绝路!不用担心——大家都不用担心,【C】迟早会疯,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哈哈哈哈!”


    她大笑起来,就在这片爆炸的火光里笑弯了腰,好像跟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都完全不同。


    她好像从未跟他们活在一个世界里过。


    在某个瞬间,她忽然停止了笑,对菲莉娅和追来的研究员说:“不过我没有说谎,这确实是维兰德给的任务,他说过,在不应该被触动的印记被打破,有个人发现真相的时候……我得来杀死他。杀死有着维兰德记忆的那个人。”


    “……”


    菲莉娅慢慢睁大了眼睛。


    不只是她,在爆炸后的通讯频道里,断断续续地听着这场对话的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也都变得严肃起来。维兰德的任务,有维兰德的记忆的人,到底是说——


    “不过我把任务换给Juniper了,他会帮我做完这个的,而我的工作,到现在也已经完成。”


    Edel转过身,忽然将菲莉娅往下陷的地面推去。


    她大笑着说:“跑吧!菲卡,我的生命早就已经到了尽头,这种实验果然还是烧命的啊!所以我要死在这里,Juniper才能放心地动手啊!!所有的条件已经集齐,我们的宿命,就将在这个黎明之前终结!!!”


    第三轮爆炸骤然爆发。


    火光将一切吞没,只余下爽快又癫狂的大笑。


    菲莉娅猝不及防被推下去,没能抓住可以借力的东西,只能向下坠落,最后只看到了姐姐的灿烂的笑容。砸到地面的时候她听到火光里隐约传来歌声,似乎是身为乐队成员的Edel曾经最喜欢的歌。


    “姐姐……”


    视线被黑暗淹没。


    “姐姐!!!”


    声音也在爆炸的余响里被震得粉碎。


    留在十六层的女研究员咬了咬牙,爆炸如期而至,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除非发生什么奇迹,接下来没人能从这里生还!她可没有跟那个疯子一起死的想法!


    女研究员转身就往外跑,沿着火焰弥漫的走廊,辨认了一下方向,就往某个早就确定的位置跑去!


    大森会社的会长办公室。


    两个研究员依旧在这里,爆炸发生的时候他们没来得及逃走,外面都是正在打斗的人,出去也是死,待在这里也是死,直到现在,惨叫声和打斗声都已经消失,再跑就来不及了!


    “跑!”


    东江启推开那扇门,对自己的学生说完最后一句话,就瘫倒在地上,好像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看着东江小姐抹了一把眼泪,转身就跑,终于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十多年过去了,他的人生经历了失败、失败,还是失败,现在他终于兑现了一次承诺,让她从组织里跑出去了啊。


    小师妹,你看到了吗?


    他听到火焰燃烧的噼里啪啦的声音,马上就要烧到他自己的身上;他的腿本来就行动不便,要是带上他,他的学生也跑不出去,唯一的结局就是两个人一起死在这里。


    这怎么行呢?傻闺女还年轻,不能死在这里,就算要去监狱里赎罪,也好过在这种鬼地方被烧成人干,连个墓碑都混不着。


    好在爆炸发生的时候总裁办公室是一点事都没有,虽然接下来肯定会爆炸,但给他们争取了时间。


    外面的人大概已经死干净了,最后只有爆炸声和警报声,唯独没有人的声音,所以他的学生肯定能逃出去的。


    就是可惜……啊,就是那个姓新条的小姑娘,她可能死在这里面了吧。


    “我的一生……”


    在生命最后的一刻,东江启躺在地板上,任由火焰烧灼他的身体,脸上却带着释然的笑。


    他想,他这既不惊险也不刺激,没能给后人留下任何东西,充满罪孽和师门卧底的一生,终于要在这里结束了。哈哈,他早就该死了,要不是惦记傻闺女,他会继续给组织卖命吗?


    死吧,他又想,最好是死得干净,反正他早就对不起任何人了。


    东江启安详地闭上眼睛。


    就在这个时候,会长办公室的门被人一脚踹开了。


    戴眼镜的女研究员风风火火闯进来,看到躺在地上的东江启,一把就把他从地上抄起来,然后问:“还有一个呢?”


    “她已经逃走了,咳咳,你也快逃,我只是个老头子,救我没有任何用……用……用……”


    东江启还没说完,新一轮爆炸就彻底爆发,而那位戴着眼镜的女研究员扔了眼镜,直接带着他从玻璃碎了的窗户跳了出去!


    但这里是十六楼啊!会摔死的啊!


    “刷拉”一声,滑翔翼展开。


    新条惠换上了防风镜,操纵着滑翔翼飞往附近的天台,语气从容且稳重地说:“你放心,我是卧底。我们主管说了,你的研究有用,让我带你出去。”


    东江启沉默了好几秒。


    一秒。


    两秒。


    三秒后——东京的静谧的夜空中回荡着一个老研究员凄厉的惨叫声:“卧底师门还在追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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