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腐烂的永生花
凌晨2:50。
新·东京塔下, 山茶假日酒店。
静夜绵绵。
橡木擦过地毯发出沙沙的声响,酒店顶层唯一一间卧室的门被推开,走出来的银发少年随便套了件灰白睡衣, 幽灵一样踩在地毯上。黑暗里那双墨绿色的眼睛仿佛映不出任何光, 也看不出一丝一毫属于人的情绪。
这个夜晚显得有些冷了,但也有微弱的光将城市的上空点燃。他揣着手, 往北方的天空看去, 那里明明是浑黑一片,记忆里盛大的满月却重叠在他眼前,转眼间阴影掠过天空将满月遮蔽,整个世界在密集嘈杂的雨声里回归了寂静。
只剩下一片遥远的火光。
就在远处、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却又鲜明跳动的火光。他站在那里沉默了太久太久, 看着那点火光被黑暗笼罩, 又执拗地脱出樊笼, 看着一小块天空被烧成红黑的颜色, 看着火焰渐渐熄灭,直到有个很轻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
“黑泽先生?”
穿黑衣的女人就站在他身后, 小心翼翼地问。她说完,那个银发的少年就转过头来, 明明是完全一致的脸和墨绿色的眼睛, 给人的感觉却陌生——完完全全的陌生, 甚至有别于人类本身。
不过这种异样感只持续了短短一个瞬间, 银发少年就慢悠悠地问:“那是?”
穿黑衣的女人顺着他原本看的方向望向天边,低声说那是先生的一处产业, 只是按照计划被炸毁了而已。
银发少年的脸上有些许的不满:“吵到我睡觉了。”
穿黑衣的女人立刻道歉:“十分抱歉。”
倚在旁边墙上的男人冷漠地看着这个场面, 没说话,也一动不动, 像是一座沉默的雕塑。从黑泽阵走出门开始,他就在盯着黑泽阵看,目光不说是明显,也能直白地解释为针对。但这个人到现在都什么都没做。
黑泽阵也没有理他,只从那个男人身上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他只睡了很短的时间,还没等从浅眠进入深眠,梦境的阴影将冰海的冰面撕裂,就听到了外面的声音。
虽然那场爆炸发生的位置距离这里很远,声音已经接近于无,但他向来对枪声和爆炸声要更敏感一点,再加上……
他确实在等什么,等一场烟花,等一个信号。
所以在睡醒、看到火光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比这两个人要清楚得多。
死了啊。
Leon。
他跟双胞胎里剩下的那个就见了几分钟,也可能连几分钟都没有,只是去波洛咖啡厅买咖啡的时候简单说完了任务和目前的情况,就默契地结束了无需叙旧的对话。
那天Leon给他端来咖啡,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那之后我还能活十四年,本来就是一种奇迹啦。
也许吧。
虽然用的是Edel的名字,但身体是Leon的,意识也是Leon的,只不过……就算她没有直说,黑泽阵也很清楚,她的身体里其实住着两个人。
具体是什么样的存在形式,两个意识分别占多少,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结局,黑泽阵都没问。
毕竟Leon看起来挺开心的,就像以前跟他出去执行任务的时候一样,既然没遇到麻烦回来找他哭诉,那就没有深入去管的必要。看起来结果也就是少活几年,而且她能活十多年,多半是因为双胞胎的记忆和人格本就十分相似,这才能突破寿命的极限,至于实验是哪来的,黑泽阵也有数。
关于实验的事、这些年来过得怎么样、怎么得到的消息……他同样没问。
他们都有自己的生活,也有自己必须要完成的事,没有必要互相干扰。
不过其实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他不怎么管别人的事,知道是一回事,插手就是另一回事了,就像……就像很多年前,整个城堡里只有他知道Edel和Leon会在检查的时候换身份,每次得意地把维兰德忽悠过去,再找他来炫耀,而他只会淡淡地说“以后换不回来就麻烦了”。
结果Edel真的死了,A.U.R.O把存活的Leon确认为Edel,不就是因为这种事吗?
不过现在没什么区别了,都死了。
黑泽阵不再去看远处的火光,表现出了兴致缺缺的态度,干脆转过身去问那个穿黑衣服的女人:“他人呢?
“先生还没回来,您要联络他的话——”
“让他来见我。”
黑泽阵打断了女人的话。
他没必要继续拖时间了。既然Leon给他看的是“烟花”,那就证明乌丸还没有找到能解决“复活”技术缺陷的方式,即使现在还喘气儿,也最多能再活两三年。
这本就是没有完成的技术,或者说根本无法完成的技术,乌丸没有其它办法才只能采取的唯一“复活”方式,至于过完这有限的两三年后应该怎么办……呵,那种事黑泽阵比他还要清楚。不断换身体来抵达永恒的生命?如果这么做真的有用,那位先生为什么不早点换,偏偏要等到本体都要死透了才动手?那副快要腐烂到发臭的身体他就那么喜欢?
所有的答案从一开始其实就已经摆在眼前了,只是乌丸错估了黑泽阵本人,以及他能得到的情报而已。
“我会尽快通知先生。您打算继续休息吗?”
穿黑衣的女人低着头,依旧是那样恭顺的态度,黑泽阵看了都要皱眉。
烦。
乌丸到底把人当什么了。
他说我从一开始就只是想睡个觉而已,一晚上被吵醒几次,烦了。让那个老东西来找我,还是说有什么事比我还重要?
穿黑衣的女人低着头,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说会尽快通知先生,就没了下文。
黑泽阵转身就要回去,就在这个时候,靠在墙边的男人终于说话了:“要安眠药吗?我去找医生拿。”
他睡不好的事是全世界都知道了吗?
黑泽阵盯着那个男人看,对方也不等他同意就往外走,过了一会儿把几片药和水带过来,甚至说了一句医生不敢给太多,怕你死了。
看到黑泽阵没动,那个男人才又抬眼,补了一句:“一般的药对你没效果。”
确实如此。
一般的安眠药对他来说已经跟去年那个《咒〇回战》联动的手指饼干一样,除了难吃以外没有任何用处了,现在就算苏格兰再给他灌下了安眠药的水,他照样会在周围有任何动静的时候醒来。
他的身体在飞快地适应让他产生异常的各种物质,当然也包括这些药物。时刻保持战斗的警醒是必要的能力,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陷入深眠——这跟生物特性无关,纯粹是他自己的看法,就算他再想睡,也会遵循这个本能。
黑泽阵又看了这个男人一眼,就在这两个人面前把药吃了下去。之前他吞下药片的时候还能尝到一点味道,现在什么都尝不到了。
他要回去继续睡不知道能不能睡着的觉,那个黑衣的女人忽然说:“请您等一下。”
她走到黑泽阵身边,动作很轻地翻开了黑泽阵的袖口,露出了里面的血迹。被强行撕开的伤口已经彻底愈合,根本看不出来是怎么造成的,但半小时前残留的血液依旧没干,伤口附近的血迹呈现出明艳鲜亮的红色,甚至顺着手腕往下淌了一道。
黑泽阵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直到那个穿黑衣服的女人低声说:“我去让医生来见您。”
她转身离开,这里就只剩下了黑泽阵和那个不怎么说话的男人。
他们隔着空气对视,最后那个男人对他说:“任性也该有个限度,想死就赶快。”
黑泽阵看了他半晌,才问:“我们认识?”
靠着墙的男人显然不是很想回答他的问题,过了一会儿才憋出一句:“我单方面认识你。”
他们对话的效率实在太低,于是说两句话的功夫,那个黑衣的女人就带着医生回来了。
进来的还是之前那个医生,他忐忑不安地左脚先踏进门,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直到看到黑泽阵的手臂,他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死得透透的。
哈哈,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才过去多久啊,两个小时!两个小时他的身体就变成这样了啊!
面对那双像是要灭口的墨绿色眼睛,医生小心地、声音都在发抖地问:“您介意抽个血检查吗?一点、只要一点点就行。”
刚才回到楼下的时候,医生特地向“知情人”打听了这位“病人”的事迹,对他到底有多不喜欢被抽血产生了无比清晰的认知。据相关人士透露,这位曾经因为某些事故被先生强制换过两次全身的血,结果是造成了严重的PTSD——不要误会,不是这位自己的PTSD,他不爽的方式就是让别人产生PTSD,据说当时给他抽过血的人都死了,一个不留,连渣都不剩。
虽然刚刚听来的这些二手消息都有严重夸大的嫌疑,但从医生说出“抽血”这个词儿就飘过来的冰冷眼神看,这、这这这起码有1000%是真的啊!
医生赶紧低下头,说您不愿意就算了,但您身体的问题比我预想的要严重很多,希望您能考虑一下……起码注射稳定剂。
——哈哈,这位也非常不喜欢被注射什么东西,听说还是先生造的孽啊!先生,你看看,这怎么治,我不是没有办法,是根本没有办法让他配合啊!还是说您指望我能打过他?啊?
不过跟医生想的不一样,黑泽阵听到他的话,并没有生气,也没有别的反应,只说了一句:“让他回来见我,再考虑这些。”
刚才就已经说过了吧,他不想继续重复了。
医生就使劲儿看旁边站着的那两个人:所以先生呢,快点把先生叫回来啊,他要是出问题那我就没命了!你们俩为什么还是站着啊!难道你们真的背叛了吗?!
当然,背叛是不可能背叛的——穿黑衣服的女人和不怎么说话的男人接收到医生的眼神信号,先对视一眼,又说好的,我们这就去联络先生,随后就把医生请了出去。
之前那间卧室里还有血的味道,虽然是他自己搞出来的,但黑泽阵不想回去睡,就干脆躺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接下来要做的事很简单,先把那个年轻的老东西干掉,再……
然后就可以休息了。
特制的安眠药确实有点效果,起码能让他在浅眠的时候不被记忆占据大部分的画面,毕竟从回到日本开始,他的记忆重新开始变得不受控制,到昨天为止最严重的时候他甚至分不清眼前到底是什么时间的记忆,属于谁的场景,又是谁在对他说话。
他唯一能分清的就是记忆和现实,从始至终,他都很清楚自己是谁、在哪里、要做什么。
银发少年侧躺在宽大的沙发上,即使躺着也腰背挺直,长发的末端垂落到了地毯上,在落地窗外阴沉沉的天色里反射着微光。
穿黑衣服的女人和不怎么说话的男人走了出去,沉重的门被轻轻关闭,隔绝了一切从外面来的声音。
门外。
“先生呢?”
“暂时联络不到,不知道先生在做什么,我会尽快联系他的。”穿黑衣服的女人低声回答。
那个男人抱着手臂,不耐烦地说:“先生非要养着他做什么?他从一开始就没听话过吧。”
穿黑衣服的女人看到手机接收到的消息,本来准备看一眼,听到这句牢骚有点诧异,看了那个男人一眼,先问:“你真认识他?”
“单方面认识,我死得比较早。”那个男人耸耸肩,说。
穿黑衣服的女人就不说话了。
她划开手机,看到刚收到的消息,表情有些怔然。
本来靠回到走廊边上的男人睁开一只眼睛,往这边看了看,问:“怎么了?”
穿黑衣服的女人回答:“莎朗·温亚德从洛杉矶逃走了,芝加哥也出了一些情况。美国那边是谁负责?”
“不认识。我死后才出现的角色吧。”
“你到底死了多少年……”
“反正比你要久。”
“……”
大多数人都比她死得要早。不过她也不打算透露自己的信息,穿黑衣服的女人不再跟他说话,而是快步走到窗边,拨通了某个号码,静静地等待。跟之前几次不一样,这次电话打通了。
电话那边是先生。
她低声跟先生说了目前的情况,又说“黑泽先生希望您能尽快回来,而且他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这让靠在墙边的男人挑起眉毛。
从他的角度,他总觉得这女人像是在说“嗨!老东西,你再回不来你养的宠物就要没啦!”。
虽然那个女人说话的时候总是非常小心、非常恭敬,但他就是觉得她就是这个意思。
他继续听那个女人跟先生打电话:
“是的,莎朗那边……
“我知道了,我会联系她的。
“请您尽快回来。”
对话的内容都很简洁,接下来她等待电话挂断,就拨通了另一个号码的电话。
是莎朗·温亚德的电话。
虽然莎朗已经跑了,但这个号码曾经用来联络过莎朗,以她的性格来说运气好的话还能打通,即使她不觉得莎朗能接电话……好在事发的时间不长,莎朗还是接了。
电话里的背景音很吵。
接通后,她首先听到的是跑步声、爆炸声、尖叫声,以及什么东西相撞的声音,甚至近在咫尺的地方还有个年轻女性的惨叫声。穿黑衣服的女人不得不把手机拿远了一点,才从这可怕的噪音里回过神来。
那边倚在墙上的男人忍不住笑了声。
电话里传出了一个非常愉快的笑声:“下午好——啊,你们那边还是凌晨吧,这么晚打电话给真是我辛苦啦,请问有什么事吗?”
听得出来莎朗那边在举办派对,而且是特别cool的狂欢party,莎朗·温亚德本人也玩得特别开心。至于其他人开不开心,就没人知道了。
穿黑衣服的女人完全没有被她影响,语气平和地说:“莎朗,先生让我来警告你,不要玩得太过火。”
“知道了知道了,我做出这种事,在他眼里却只是在玩,啊呀~”莎朗·温亚德完全是不以为然的语气,她甚至特地停了一会儿,笑着说,“那等我把雪莉杀了,他就知道我能干什么了,对吧?”
穿黑衣服的女人略微皱眉,语气依旧温和地说:“莎朗·温亚德,你这是在自找麻烦。”
电话那边的人是完全不领情的:“是是是,我知道待在笼子里继续唱我的歌当我的金丝雀就不会有任何事,但你们理解一下,我的本职工作是什么呢,是杀手,杀手哦——”
莎朗·温亚德的声音一瞬间就从欢快变得低沉。
“所以我得杀两个人来证明我的价值。”
说完这句话她又笑起来,旁边传来了刚才惨叫的年轻女性的声音,这个年轻女人甚至对她直呼其名。
“莎朗!你在干什么啊莎朗,我们马上就要没命了,别打电话了,你在跟谁打电话啊!”
“在跟幕后BOSS打电话,乖啦乖啦。”
“哈?!”
年轻女人的声音卡在嗓子眼里。
莎朗·温亚德用非常快乐的声音把同伴的话堵了回去,才继续跟电话这边的人说话。
“总之就是这样~指望我乖乖听话?那不如去问Gin愿不愿意替我当金丝雀啦,反正他会弹钢琴也会写诗,这种事也很擅长吧,而且他可是特别漂亮的银色金丝雀,不比我讨那位先生喜欢吗?不说了,我马上要去杀雪莉啦,没什么事的话就永别?”
“……”
穿黑衣服的女人沉默了半秒钟,赶在莎朗·温亚德要挂电话的时候说了句:莎朗,别惹先生生气了,先生也是喜欢你的。
莎朗·温亚德那边是一片尖锐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她可能是笑了,但声音被彻底掩盖,除了这令人头皮发麻的金铁声外什么都听不到。
过了一会儿,那声音彻底消失,莎朗·温亚德才懒洋洋地继续说话:“啊呀,还有这种事吗?我头一次知道啊,我一直以为他是喜欢我能给他带来的价值呢,毕竟我可是很值钱的。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其实我给那位先生准备了一点小礼物,就在米花大厦B座的储物柜里,记得去拿一下哦?”
电话很快就被挂断了。
穿黑衣服的女人收起手机,往靠在墙上男人看过去,后者显然听到了通话的内容,摆摆手说你走吧,我看着他,反正你在这里也没什么用,要去就去。先生来的时候记得通知我就行。
于是穿黑衣服的女人点点头,向这座酒店里其它待命的人确认了情况,就跟倚在墙上的男人告别,离开了这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整个酒店的顶层没有时钟,没有风,没有光,也几乎听不到什么声音,很难说这是为了让住在里面的人能安稳睡着,还是一开始就想制造完全隔绝外界的囚笼。只不过这种程度也根本就关不住里面的那个人,留在酒店里的知情人都对此无比清楚。
月光自云层后隐约露出半分,又被黑暗吞没,世界悄无声息地安睡。
等到手机显示的时间指向3:05的时候,倚在墙上的男人忽然动了,他径直推开门,往睡在沙发上的银发少年走去。
他动作很轻,反手关了门,在靠近黑泽阵的一瞬间,就将藏在手里的针管往黑泽阵身上扎了过去!
就在针管要刺穿皮肤的前一刻,一只手倏然攥住了男人的手腕,随后——沉睡的银发少年睁开了眼睛。
……
大森会社顶层。
楼板轰然砸落,火花四溅,刺耳的电流声在周围响起,棕色卷发的女人被坠落的钢筋钉在了地面上,但她依旧在笑,并用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一次,两次,电话终于打通。
电话刚接通她就大笑起来,语气畅快地说:“晚上好啊老东西,你是不是只能再活几年了?打算继续用那个续命?哈哈,到时候——你还是你吗?”
那边先是沉默,似乎在判断她的身份,过了一会儿才传出声音。
“你不也一样吗?”
“谁跟你一样啊,我家的孩子可是全身心地把自己的身体献给我了,我可没付出什么代价,而且你猜猜我能不能马上复活?就是我和教授都没想到那份资料一直在你手里,可惜,它从不属于你啊。”
“……”
“真可怜。”
她发出最后的嘲讽,挂断电话,把手机扔了出去,看着上方楼板裂开的缝隙里露出的破碎天空。她伸出手,脸上显露出很轻很柔和的微笑。
她自言自语。
“我们就要死啦。太好了,直到死我们还是在一起呢,Leon。”
说起来,到最后她们都没来得及告诉Juniper,其实维兰德老师也不会认错她们两个,A.U.R.O记录的名字也不是错的,只是当初她们刚到城堡的时候对Juniper介绍自己,故意说反了彼此的名字,Juniper也就一直叫错了很多年。
但是……他认识的从来不是名字,而是她们两个本身,所以Juniper也一直没有认错过。
那就永远不告诉他啦。
……
菲莉娅从十四楼的地面上爬起来。
天摇地晃、黑烟滚滚,手机和通讯设备都不知道去了哪里,警报的声音夹在着外面消防车的声音,唯一能确定的是供她逃走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这座大楼正在坍塌,爆炸一轮接着一轮,迄今为止已经经历了四次爆炸,但接下来还有第五次,那将是全面地、彻底地将这座建筑十层以上的部分摧毁。至于十层以下,没被炸成碎片也不能说是安全,一样,跑不出去就是死。
设计自毁系统的人似乎热衷于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总是留下了一线生机,或许这个人本身就是想要看戏的,才会给了这样的机会。
她来不及想更多,站起来就往楼梯的方向跑,可跑了两步她就重重栽倒在地上,回头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腿受伤。
是掉下来的时候摔伤的,还是别的什么时候?
如今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思考腿伤是哪来的了,在越来越高的温度和随时可能再次发生的爆炸里,痛觉都仿佛被大脑屏蔽,只剩下了活下来的执念。
她简单固定了一下腿就继续往下,借着还算完整的楼梯往下翻,到十二楼的时候整个大森会社的大楼猛地摇晃起来!
剧烈的晃动让周围的石块不断下落,抬头看去上方的楼梯直接坍塌了下来,她没能站稳直接从楼梯上滚了下去,有那么一瞬间意识陷入黑暗,但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她刚撑起身体,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呼救的声音——啊?还有活口?不是都被杀了或者炸死了吗?
菲莉娅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了被困在石板间的一个人,不认识,是个陌生的女人。
对方看到她过来,也很震撼:“啊?真有人啊?”
两个人面面相觑了大概几秒,被她看着的女人心虚地往后靠了靠,菲莉娅估算了下一波爆炸的时间,开始尝试去扳开卡住这个女人的东西。
“你不是他们的人?”
“我只是路过。”
不然怎么回答,其实我也是来制造爆炸的只是被人抢先了,而且我以前制造爆炸的时候从不回头看,大姐你运气好遇到现在的我了?
菲莉娅咬牙试了试,发现被她扳着的石板根本就纹丝不动,她的力气果然还是太小了,跟哥哥姐姐们完全没法比。要是Juniper在这里的话,肯定一下子就能把这东西给踹开吧。
但这里没有她的哥哥。
她深呼吸,干脆跑回到斜上方的楼梯上,纵身跳起就往那块板子上扑过去,用自己身体的重量和下落的冲击力将板子压下,余出了一点点的空隙。
“快出来!”
其实完全不用她提醒,被困在里面的东江小姐也抓住了这短短一瞬的机会,慌忙从里面出来,还在地上滚了几圈;而菲莉娅也砸到地上,头晕脑胀,只觉得自己的喉咙里满是血,就连呼吸也带着血味。
但已经没时间了,她一骨碌爬起来,喊:“还有47秒,我们快跑。”
现在她们所在的楼层不高,还有逃出去的可能,腿伤了大不了就滚下去,她能活下来,她当然可以,她还得把上面发生的事告诉诸伏先生——她不确定通讯是什么时候断开的,诸伏先生那边能听到多少,但诸伏先生是对的,姐姐来这里有其它的目的,事到如今菲莉娅已经不能确定姐姐的立场和要做的事是什么,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站哪边,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Juniper也会相信的诸伏先生,至少、至少她可以相信Juniper认可的人,对吧?
她拼命说服自己,拉着不认路的陌生女人往下跑,期间那个陌生女人一直在说什么,比如“这点时间我们真能跑下去吗”、“还有你的腿,没事吧?”、“等等,前面有东西掉下来了!”之类的话。
这个女人……
菲莉娅继续往下跑,说我知道地图,这就是最快的路了,你跟我跑就可以,如果我跑不动了那你就顺着这个楼梯往下,到四楼的时候左拐,从正厅的窗户跳下去,那样能保住一条命!
四楼而已,运气好最多断条腿,根本不算什么。
“还有,如果你能出去,记得帮我转告一个姓诸伏的警察,说他们要找的人……那个老东西活不了多久!”
东江小姐完全不认路,一边踉踉跄跄跟着跑一边问:“你是谁?”
菲莉娅正在忍着剧痛,跑的时候还要判断腿的状态,不能就这么折在半路上,所以对东江小姐的问题她也只有一句简单粗暴的回答:“别问这种问题!”
但她担心的事最终还是发生了,她们刚跑到四楼,最后一轮爆炸就已经开始,就算是滚下去也来不及,菲莉娅把差点被埋在里面的东江小姐拽过来,喊:“往前跑,看到没有!就在前面!”
从中央楼梯的出口能直接看到正厅,东江小姐跑了两步,却发现菲莉娅根本没动,她低着头,一手抓着栏杆,另一只手按住了自己的腿。
“你……”
“快跑。”
火光吞没了一切,在那个瞬间,东江小姐又想起了她那个没钱还死要面子、刚才让她逃出去自己却被永远留在了会长办公室里的导师。
她咬了咬牙,这会儿也不是该犹豫的时候,在大楼倒塌的最后时刻跑了起来,往正厅的窗户外直接跳了出去!
外面是——
夜风,光,和坠落的黑暗。
大楼内部。
一阵摇晃后菲莉娅从楼梯上滚落,腿骨终于在最后的碰撞里彻底断裂,她吸气,发现自己还是没死,但也被困在了这个空间里。
够了。
已经够了,她想,就算出去也没法面对Juniper,已经死去的维兰德,或者不知道是否已经死去的姐姐,或者其他人。就这样,这样就好。
她在十四年前就该跟维兰德一起死了,不然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如果她死在那个时候,她就还是菲卡,还是能缠着哥哥的小孩。那样的话,该有多好啊……
“手。”
有人向她伸出手,说了简简单单的一个字。
她还以为是幻听,直到她抬起头,看到了林长洲。
林长洲催促道:“快点,不然我就白来了。”
菲莉娅有点茫然地拉住了林长洲的手,被拽上去的时候才问:“你怎么来了?”
林长洲背着她,顺着爆炸后勉强能通过的道路往前走,语气平淡地说:“半夜去给你送点吃的,发现你不在,到处找不到人,最后病急乱投医联系了另一位维兰德先生,他说也是刚知道你在这里,我就直接来了。”
“可这里也太危险——”
“你知道危险就闭嘴吧。要不是教授的嘱托,我早就离开日本回老家去了。”
“……”
他们穿过废墟向外走,不过来时候的路已经坍塌了,幸好有个同样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的男人为他们指路,这才平安下到了大森会社的二楼。原本在这里的人都已经安全撤离,最开始的爆炸并没有波及到低楼层……或许是因为这里都只是大森会社的普通员工。
“上面还有人吗?”
那个指路的年轻男人问。
是风见裕也。
菲莉娅知道风见裕也,但她估摸着风见裕也不认识她,就直接回答:“应该没了,我在十五楼看到的都是尸体,自毁系统启动的时候就有人把研究人员杀光了,我下来的路上只看到了一个女人,刚才让她从四楼跳出去了。”
她趴在林长洲背上,从二楼往外看去,对面大楼的玻璃映出了这边倒塌了一半的建筑和清晰的火光。
不过,虽然研究人员是死光了,但还有保镖呢,她下来的时候看到还没死透的几个,问题是他们自己没法跑,估计已经被埋在里面了。对警察来说这些人救是要救的,但冒着生命危险去高楼层找根本没必要。
“先走。”风见裕也说。
这里的结构不够稳定,随时都可能有再次坍塌的风险,风见裕也一边确认周围的情况,一边带那两个人从这片危险的废墟里出去。
他先从一扇变形的门里走了出来,大森会社的正门已经塌陷了,当然不能走;这边的空隙只能让一个人通过。
风见裕也刚想给林长洲搭把手,近在咫尺的位置却忽然发生了新的爆炸!
轰!
爆炸产生的余波将风见裕也掀翻,他看到那座原本只是变形的门在极短的时间里被挤压、变形、倒塌,就在他眼前,半座建筑缓缓下沉,将依旧在里面的人或者什么东西……掩埋在了下面。
“啊……”
他伸出手,什么都没能抓住,睁大了眼睛;同事把他扶起来,风见裕也看着那片废墟,很久都没有说话。
“风见?风见!”
“……”
风见裕也攥紧了拳,往身后、往两侧、往高处,往一切可能的方向看去!刚才那绝不可能是意外,只有可能是被人预先准备好、看到他要带人出来后才卡着时间引发的爆炸!
是谁?到底是谁?
不远处,被爆炸和火光吸引来的围观人群正在聚集,今晚的东京似乎格外热闹。新闻记者和侦探也开始活跃,只是都被拦在了警察拉起的线外。
站在一棵樱花树下的穿黑色裙子的少女刚收起用来控制爆炸的智能手机,按了几下拨通了一个号码,等电话接通后,她对通讯另一边的人说:“水谷先生,那两个麻烦的人物已经按计划解决了。”
她看着不远处刚刚发生二次爆炸的现场,收起手机,将影子浸入到黑暗中,离开了这里。
……
凌晨3:10。
通讯频道里发出沙沙的声响,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声,对面终于彻底没有了声音,变得一片寂静。
事实上,掉落在顶层的微型通讯装置直到刚才还在运作,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也从一开始断断续续听到了最后。虽然音质很差,偶尔有信号干扰,但Edel给某个人打电话的声音倒是非常明确地被传了出来。
不用想也能猜到电话的对面是乌丸就是了,毕竟Edel说的是“那份资料一直在你手里”。
“……赤井先生怎么说?”
诸伏景光把赤井秀一的枪收起来,确认了同事传来的消息,稍微皱眉,就转身问赤井秀一。
被问的黑发男人挂断电话,语气里有少许无奈:“情况有些复杂。”
“复杂?”
眼下这些事早就变成一团乱麻,失踪的失踪、背叛的背叛,还有人被埋在废墟里生死不明,都到这种地步了,还能怎么变得更复杂?
诸伏景光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赤井秀一捋了一下因果关系,说:“他和基尔正在被追杀,对方不清楚他们的身份,目前推测是基金会破解了某个特殊终端、被乌丸莲耶的人逆向追踪终端位置的原因。”
“上次说的那个终端?”
“对,终端破解出来后是影像文件和一部分资料,我父亲说这是宫野艾莲娜的东西,她存活的时间比我们想的要更久一点,而那部分资料可能跟乌丸的复活有关,已经交给专业人员去解读了。”
“那他们……”
“但终端被破解其实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了,我问了他们被追踪的时间……呃,乌丸的人可能把基金会的人当做那个自称‘鹤鸣港的幽灵’的黑客组织,又联系到了某些东西,才开始追杀他们的。”
“……”
“为了证实猜测和获取情报,父亲打算用那个终端作为诱饵,反向获取情报——基尔提议的,所以他们两个暂时不会跟我们汇合。”
好、好。
诸伏景光按着自己的脑袋,回忆起“鹤鸣港的幽灵”这个黑客组织最可能的来历,果然是自己人给自己人下绊子,他怎么一点都不意外呢,毕竟这都已经是传统节目了吧!
幸好被追踪的是两位训练有素很有经验的老探员,而且他们确实需要对方的情报,不然肯定会出问题……
他抬头看到赤井秀一欲言又止的模样,问:“肯定不止这一件事吧?”
赤井秀一露出了“果然还是苏格兰你懂我”的表情,继续说:“关于Edel的事,父亲说A.U.R.O对Edel去年住的那家医院进行了调查,发现她是在治疗过程中缓慢恢复记忆的,期间没有被动过手术的迹象,不存在成为乌丸的实验体的可能性。”
算是个好消息,如果没有后半段的话。
“但还有一件事,就在刚才,A.U.R.O另一个部门(明日基金会)的人联络了他,说他们有个退休员工刚好在大森会社工作,因为确认了Edel的情报就自主采取了行动,可能这就是自毁系统被启动的原因。”
在诸伏景光说话前,他就补充说赤井务武把那个部门的联系方式给了他,让他跟对方进行联络,至少不再产生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诸伏景光把装了狙击枪的吉他包拿起来,冷静地说:“莱伊。”
“嗯?”
“他们A.U.R.O内部都不互通情报的吗?那个曙光基金会的人明明知道我们有行动计划、也给出回应了。”
虽然不至于清楚到具体的时间和地点,只是就菲莉娅·M的问题进行了交涉而已,但在这种时候,多少也应该对相关情报注意一点吧。
赤井秀一接过吉他包,熟练地背上,才说:“那种事我也不清楚,好像有不止一个基金会……而且A.U.R.O说到底已经是半解散状态的机构,原本应该在去年就跟基金会彻底断开联系吧。”
“是这样吗?”
“我父亲是这么说的,不过他们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小银应该更了解。”
“那你的实习工资怎么办?”
“我……”
赤井秀一刚说到一半,就停住了。
嗯、嗯?好像暴露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转过身,对上苏格兰的表情。几片春日的樱花乘着微风飘过他们中间,那双雾蓝色的眼睛像是一汪平静的深泉,毫无波澜。
第282章 腐烂的永生花
对峙只持续了短短几秒钟, 两个人就沿着楼梯往下走,眼下实在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不远处大森会社的火还没被彻底扑灭, 尸体的焦糊味道已经跟樱花的味道一起顺着楼道的窗户飘了进来。
赤井秀一特别无辜地眨了眨眼, 说苏格兰,我刚才好像听错了什么?
“没什么, ”诸伏景光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轻飘飘地转移了话题,“赤井先生那边还有什么消息,你一并说了吧。”
刚才赤井秀一和赤井务武打电话的时间不止这点,估计还有其他情报……当然, 他也只是在给打了三份工的莱伊一个台阶下而已。
赤井秀一叹气。
他在想, 苏格兰, 如果你想加入这个家的话, 其实可以直说……但这种话肯定是不可能对苏格兰说的, 所以他只是轻轻咳了一声,就进入了正题。
“还有贝尔摩德的消息, 她已经从洛杉矶脱困了,跟黑羽他们汇合, 目前暂时都处于安全状态。她联系不上降谷君, 猜到这边出事了, 就给我父亲打了电话。”
毕竟联系不上降谷零就意味着东京的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糟糕, 与其冒着双方都要暴露的危险去联系在日本的这些人,不如打电话问问唯一不在乌丸视线里那位己方角色——赤井务武。
真要说“幽灵”的话, 或许这位本应死在十四年前的黑麦威士忌才是更适合这个称号的人物。
诸伏景光:“黑羽君没事就好。”至于贝尔摩德, 他压根就没有担心过。
赤井秀一:“但还有一件事……”
诸伏景光:“你说。”
赤井秀一:“贝尔摩德半个小时前就已经到芝加哥了,她开着车创飞了雪莉所在医院的大门, 开着广播嘲讽了乌丸并带走了雪莉和明美,现在正在开车逃离芝加哥的路上,乌丸的人正在追他们。”
诸伏景光:“……”
赤井秀一:“还有个坏消息,黑羽君也在那辆车上,白马君正在跟他们汇合的路上,看起来他们接下来只能一起逃了。”
诸伏景光:“…………”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贝尔摩德开车去救宫野志保和宫野明美,还带着黑羽快斗和白马探在美国公路上逃亡,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他深呼吸,刚想说也还好,现在联系你们FBI或者CIA接应还来得及,就看到了赤井秀一还有话要说的表情。
诸伏景光沉默了一下。
“还有什么,你一起说了吧。”
“只有一件事,贝尔摩德说她给工藤新一打电话没打通,才联络了我父亲。刚才我试着给工藤君和服部君打电话,他们两个都没接。”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们两个已经走到了楼梯的尽头,这里隔着半条街就是大森会社所在的位置;赤井秀一把手机翻过来给诸伏景光看,上面是五六个没打通的电话。
诸伏景光一把按下了他的手机:“那你应该早点说!”
几分钟后他们到了工藤新一和服部平次失踪的河滩,根据阿笠博士的徽章定位,工藤新一的手机信号就在这里,最后一个电话是从这里拨出的。虽然公安也有能确认位置的方式,但阿笠博士的渠道更有针对性,找特定的人很是方便快捷,就是合法性上可能有待商榷。
阿笠博士的4.0侦探徽章系统能在三百米范围内进行精确定位,指出同样装载了徽章系统的工藤新一和服部平次的手机位置,但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走了一圈都没找到东西,直到赤井秀一踩在河滩潮湿的地面上,意识到自己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
他低下头,诸伏景光已经把土里埋藏的东西挖出来了,那是一部手机,公安的,半埋在了河边的草丛下,此刻正因为接到电话而发出微弱的光。
来电显示是“景光哥”——诸伏景光刚才打的,不过手机没有声音,被提前关闭了。
这是工藤新一的手机。
诸伏景光挂断电话,把工藤新一的手机捡起来,输入了解锁的密码,看到熟悉的侦探俱乐部合影壁纸。
那是这群小孩高中毕业的时候照的,一大群人挤在一起,其中有一半不是侦探,热热闹闹的,当时黑泽阵确实不在,但他们放了个很大的诺瓦利斯抱枕在中间,权当俱乐部(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干啥)的老大在了。
这部手机上,除了一溜的未接电话外,还有几条讯息,其中一条是诸伏高明在十分钟前刚发来的。
From Koumei(备注:高明先生!)-
工藤君-
关于你向我询问的五十岚遥斗此人,长野县确实有位叫这个名字的侦探,在两年前告别亲友,以探亲为理由离开,至今未归。我寻得他的旧友,探听其离开长野后的经历,与你的描述基本一致,只有两点不同-
其一,其兄长并非意外失踪,五十岚宽太本身就是那个非法组织的成员-
其二,根据案卷的记录,五十岚遥斗跳下的那座建筑,远远不到被称作“高楼”的地步。
后面还有几行询问东京情况如何、是否需要援助,以及关心弟弟景光的话语。
诸伏景光看着那几行字,将这部手机紧紧攥住,忽然抬起头,一字一顿地问:“我记得赤井务武说他和基尔在河边找到了疑似乌丸血液的样本,已经拿去检测了。那现在,DNA对比结果出来了吗?”
……
东京塔下的酒店。顶层。
瞳孔里映出极深的绿,两双眼睛只对视了一刹那,针管就被捏碎,双方都早有预料的战斗瞬间打响,没有对话,没有犹豫,出手就是要置对方于死地的杀招。
碎片坠地的时候黑泽阵已经跟这个想杀他的男人打了两个来回,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人想杀他,他对这个人为什么想这么做没兴趣,想来多半也就是他的仇人而已,比起这个,他更想知道的是对方为什么到现在才动手。
因为不敢杀他?因为怕那位先生?因为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无论是哪个理由,都无法支持“一个冷静而且擅长隐忍的人忽然动手”的原因,倘若是平时黑泽阵还能有兴趣问问这到底是他的哪位老熟人,但现在他没那个心情,也没那个时间。
熟人?仇人?
那种东西都太多了,特别是已经死了的,要不是现在记忆全数回笼,他都懒得记,更不用说是“单方面跟他有仇”的人了。他都不认识,上哪去想,这种东西果然还是杀了算了。
——这种“东西”。
他站起来,扔掉从那个男人身上抢来的短刀,从染血刀刃的倒影里看到了自己的脸。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是几道血印,抬眼看去,对方身上也是明显的伤口。但在黑泽阵的注视下,那些伤口正在复原,而且速度快得有点可怕。
刚才两个人的战斗只持续了短短一分钟,但这一分钟里死神曾无数次跟他们擦肩而过,血和刀刃在命运的圆舞曲中摇曳,地毯上溅落的血已经足以被称之为盛放的烟花。
“被当小白鼠了啊。”
黑泽阵随手抹掉脸上的血,就站在落地窗前,动作不紧不慢地用装饰花瓶的丝带把一头银发绑起来。
想杀死他的男人也没有立刻继续他们的打斗,就静静地看着他的动作,听到黑泽阵的话,这个男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注视着正在恢复的伤口,又抬起头,说:“无所谓,我本来就是死人。”
云层后露出几丝月光。
银发少年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想要谋杀他的男人,嘴角扬起一点笑意,他又顺了顺头发,才满意地放下手,说:“我还以为复活一次能让你们珍惜这条命,结果是更不当回事了啊。”
能无限复活的那种东西,还能被叫做人吗?哼。看这个人的样子,估计那群人都是这么想的吧——可以复活一次,那就会有第二次,生命成了消耗品,那人本身呢?批量生产、可以重复使用的道具是吗,还真好用啊。
那你自己呢,BOSS?
黑泽阵忍不住低笑。
是啊,BOSS跟他的想法是一样的,这点他一开始就知道了。对BOSS来说,这些「不完整的实验品」都不过是没什么价值、只能当做垫脚石的耗材而已。
他重新抬起头,活动了一下手腕,似笑非笑地问站在他对面的男人:“那种药物的恢复能力不是无限的,虽然它能一直生效,但人类本身有极限,物质的总量也恒定。你确定……你能从我手里活下来?”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就算身体组织能够“凭空”生长出来,但组成它们的物质却不是从空气里就能得到的——如果是那样的话,黑泽阵觉得这种技术应该先拿去做动物研究,缓解粮食问题,毕竟能近乎无限地生产肉类的技术一拿出来,全世界的生物学奖项就得上门求着研究人员赏脸去领奖了。
λ-EP17,是他让那个姓东江的研究员做的、以前未能完成的、能适用于普通人的恢复类药剂。但说到底,这个东西会让人的身体逐渐转化,转向非人的一面,更接近那些被制造出来的基因实验产物,也就是说,它并不是一种“被完成”的药剂,而是λ-AP13使用的前置。
在不断使用这种药物的过程中,人的身体要么逐渐崩溃,要么失去活性,更有可能的是无法适用药物的作用却又继续使用,导致作为人的部分被消耗一空,寿命缩减到几年甚至几个月,这种风险估计是没人会说的吧。
至于本来就活不长的某些人,大概会死得更快吧……黑泽阵看那个男人的目光里带了一点嘲讽。至于怜悯,那种东西根本没有,他从不怜悯自己的敌人。
“不正面试试怎么知道你比我强?”
这就是那个男人的回答。
他话音刚落,停滞了仅仅一分钟的战斗就重新继续,地面上的血迹甚至没能完全渗透进地毯,新一轮的搏斗就将它彻底从地毯上抹去;被固定的家具无法作为趁手的武器,随手拿起的花瓶倒是伴随着清脆的声音被砸成碎片,血顺着桌角滑落,黑暗里传来很低的笑声。沉重的闷响是人被砸落地面的声音,毫无意义的对话被省去,两个人以不同的理由进行着这场搏斗,一拳,两拳,将对方踩在脚下,或者在黑暗的逆境里翻盘!
春初的夜晚本应充满凉意,可这场战斗却伴随着血和汗水的热度,倘若有人能看到这场惊险刺激的搏斗,大概会为被掐住咽喉的人屏气凝神,又为被刀钉住胸膛的人捏一把冷汗,按事实是这两个人打起来的时候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他们只是打算用一切手段要置一个难以被杀死的人于死地。
还能恢复?
那就一直打到对方无法恢复为止!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不会死的人!
粘稠的血沾满了身体,将白色的睡衣染成深深浅浅的红,撞击的重量挤压这伤口将血液再度挤出血管,不知道接下来还要打到什么时候,即使面对这样漫长的、谁都没法短时间内置对方于死地的战斗,那双墨绿色的眼睛里却只有刺骨的寒意。黑泽阵早就习惯了或者无视了痛觉,这种程度对他来说跟往日记忆的幻影没什么区别,不过是打发时间和活动身体罢了。越是战斗,他就越是能在血和汗水里感受到一种抵死的执著,仿佛将整个灵魂紧紧缠住,即使复活也不过是在执念的牢笼里挣扎。
相比起被又一次打断睡眠的他,他的对手对这场战斗更加看重、更加执著,死死地咬着他不放,明明已经获得了再一次的生命,这个疑似跟他有仇的男人却不惜冒着这种程度的危险来跟他战斗——不管这场战斗的结果怎么样,这个人都会死,他违背了那位先生的命令,也不可能再有下一次的复活。工具就是工具,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对那位先生来说,一次的背叛就是永远,除非有其它利用价值,那个人根本不会给出第二次机会。
“试什么?”
打到最后,黑泽阵将对方踩在地上,手指带着黏糊糊的血撕破血肉,攥住骨骼,将连缀在一起的一段骨节抽离,就算身体组织能够恢复、打断的骨头能在短时间内接上,直接抽掉却不是那么容易恢复的。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居高临下,语气傲慢地说:“结果不是显而易见吗?我一开始就比你强。”
他当然有傲慢的资本。
在拼死搏斗这件事上,他从未输过——无论是在雪原、城堡还是属于人类的社会里。仅仅是为了某件事来向他找答案,连自己的生命都完全不看重的人,当然没有半分赢他的可能。
地上的男人还没死。
即使心脏被碾平、喉咙被撕碎,满身血色像是无数刀锋间滚过,他还是没有死,依旧在往“完好”的方向恢复。东江小姐确实制造出了让普通人也能使用的药物,虽然代价有些高昂,但打起来还真是难缠。黑泽阵自己也曾倚仗过这种恢复能力带来的轻松,但现在他面对跟过去的自己一样的东西,却从心底感到不满。
太难杀了,什么玩意。
他把攥在手里的骨头生生捏断,才低头跟一双充血的眼睛对上,两个人在寂静的黑夜里对视。在某个瞬间他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就弯下腰,注视着这张从未见过的脸,以及这个从未认识过的人。
一个有趣的可能。
黑泽阵翘了翘嘴角,一贯冷漠的语气里带着点嘲弄:“你该不会是……琴酒吧?”
二十一年前,那个悄无声息死去的,前代琴酒。
虽然没有得到回答,但对方的动作已经证明了黑泽阵的猜测没错,倒在地上的男人猛然抬手抓向了黑泽阵的喉咙,借黑泽阵闪开的动作起身,再度展开了攻势。短暂的休战给了他反击的余地,甚至能拽住那头银白的长发乘胜追击,恢复能力足够的战斗就是如此,短短几十秒的空隙就能重新回到战斗最开始的模样——只不过,你还能持续多久呢?黑泽阵翻过沙发,避过这个男人的攻势,抬腿踹在了对方身上,而他的对手很快就调转身形,放弃闪避抓住了黑泽阵的腿,两个人的战斗又回到了极近距离的格斗。
不得不说前代——前代琴酒先生的心理素质非常好,即使是打到现在、被戳破身份也完全没有失去冷静,依旧能在紧张的战斗里保持自己的节奏,只是打斗的时间拉得越来越长,黑泽阵有点不耐烦了。
他打够了,他睡得好好的就有这种东西来烦他,而且对他来说,这种东西只是看起来杀不死而已,真要动手的话他也不是没有杀死这个人的办法。
黑泽阵一拳砸在了对方脸上,比起造成伤害不如说是为了泄愤:“值得吗?为了跟我打而走向真正的死亡,他不会给你下一次复活的机会。”
“我本就是死人,”前代琴酒退了半步,看黑泽阵的表情里带了点不解,“你为什么能肯定我不会再复活?是那位先生同意我跟你战斗的——我死得有多不甘心,这种事你也能想到吧。”
“不知道。”黑泽阵也退开一点,跟这位跟他用过同一个代号的人拉开距离,摊开手,慢悠悠地说,“我只记得你对我开了两枪,但我知道你的时候,你就已经死了。”
他哪知道以前发生过什么。
他只是在二十一年前得到代号的时候,听那位先生提了一句前代琴酒已经死了的事,然后朗姆看他一直没反应,又特地跟他说前代的琴酒就是在那座废弃工厂那个对他开枪的人,仅此而已。
那位先生没有解释代号的来源,朗姆想替BOSS收买人心,所以告诉他“伤害过你的人已经死了”,至于前代琴酒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又是怎么死的,黑泽阵完全没有接触过,也没有了解的必要。死人——至少是那个时期的死人——没有任何价值。
“你运气真好。”
前代琴酒注视着黑泽阵,知道他没有说谎的必要,语气莫名地说。
他拍拍身上的灰尘,只拍到了满手的血,不过这人也只是做了个习惯性动作,略微回忆了一下:“我照常出任务,回家,有人在等我,告诉我那位先生要我死,因为他觉得你的名字和‘Gin’这个代号很相称。”
对方暂时停手,黑泽阵就坐在了沙发上,说:“那你确实很倒霉,但来找我哭诉就找错人了,你不如去找那个老东西问问,看他愿不愿意杀了我把代号还你?”
前代琴酒摇头:“我不是来找你报仇的,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比我强。”
他看黑泽阵的表情里,带了一丝怜悯:“你和我没什么区别,甚至比我可怜,知道这点我就放心了。”
啧。
黑泽阵微微眯起眼,对着前代琴酒看了好一会儿,才问:“你真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哈……我还以为你是被派来试探我的,没想到你真什么都不知道啊。”黑泽阵收回目光,顿时没了继续探究的兴趣。至于别人对他的看法,如果他每个都要在意,那他也不用干别的了,纯属浪费时间。
前代琴酒皱眉,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问:“什么意思?”
黑泽阵看着前代琴酒身上依旧在恢复的伤口,终于感受到了一种烦躁。他刚才就不应该捏碎那管代号为ω的药物,不然就能直接把这人给溶了。
他把搭在沙发上的腿放下来,一步步往跟他用过同一个代号的人面前走,到距离这个人几步远的位置,才说:“那种药物相关的实验,是从身体开始,最后才影响到人的大脑,你说——”
动手只是一瞬间的事,那一刻他的爆发力跟刚才相比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黑泽阵把对手按在地上,将钝器直接从对方的眼眶里捅了进去,脑浆和血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往外迸射。
背后的门终于在一片急促的脚步声里被撞开,而开门而来的人看到的一幕,就是银发少年将对手的脑袋砸烂,面无表情地问:
“如果我砸穿你的大脑,你还能恢复吗?”
……
整个酒店里都是那位先生派来监视黑泽阵的人,这座建筑的无论哪个角落都放满了监控,唯一的例外就是顶层的房间。虽然说顶层也有监控装置,但它们都处于关闭状态,毕竟有人对视线——哪怕是镜头的视线都极为敏感,被看着就会不高兴,所以他们也没有大胆到让这个人不开心,而是在外部防护上做了更多措施。
这也给了看守他的前代琴酒以可乘之机。前代琴酒本身就是用来近距离监视他的人,而且一直都表现得很平静,除了黑泽阵本人,其他人都没察觉到这个人隐藏在平静外表下的深深敌意——或者说,在外表无法用来辨别一个人身份的情况下,他们根本不清楚跟自己共事的人可能有过什么样的经历。所以当前代琴酒推门进去的时候,他们还没有意识到任何问题,直到血的味道飘往楼梯下、询问却没有得到回答的时候,这些同样负责监视的人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彻底慌了起来,一边通知那位先生一边上去找。
从出现问题、发现问题到开门只过了十分钟的时间,可他们到的时候顶层已经是一片狼藉。
凌晨3:20。
地上不知死活的人被抬走,没有任何人敢询问他刚才发生了什么;穿着黑衣服的人正在打扫地面,将染血的摆设和地毯都换了一遍,整个过程他们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给黑泽阵处理伤口的是个新来的医生,也不知道原本那个去了哪里。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始终站在他身边,注视着医生的动作。
这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是刚被BOSS派来的,也是这群人里地位最高的人。
他一来就指挥那些人把地面和地上的人打扫干净,又叫来了这个医生,跟黑泽阵道歉,说之前的医生和刚才打伤您的人永远不会再出现了,并介绍了自己的身份。
“鄙人水谷,是先生派来接您的人。为了保证安全,请您跟我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
坐在沙发上的银发少年没有立刻理会他,而是看着被带出去的前代琴酒。虽说是破坏了大脑,但这个人从生理意义上来说还是没死,身体组织依旧在恢复,只是不知道恢复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至于黑泽阵自己,就没有那么快的恢复速度了。他的伤口甚至变得难以愈合,但明明一直在流血,他身体里的血液却也没有要流干的迹象,多半他也已经跟人类这个词离得越来越远。
新来的医生正将他手心里的玻璃碎片一点点挑出来,低着头,就好像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一样。
“他人呢?”黑泽阵问。
“先生暂时抽不开身。等您到那边,先生马上就会来见您。”叫水谷的中年男人恭敬地回答。
语气恭敬,表情也挑不出一点毛病来,只是这个人心里具体是怎么想的,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银发少年微微眯起眼。
“我说了,让他来见我。”
“先生在忙。”
问几遍都是一样的答案吧。黑泽阵知道,乌丸那个老东西肯定不是真的在忙什么,只是不敢见他而已。
这人别的不行,保命的水平倒是一流,察觉到黑泽阵可能会杀他后,干脆不见他了,说到底这都是刚才那个前代琴酒的错,不然乌丸也不至于现在就躲起来。
黑泽阵将手从医生那里抽回来,说不用了,我就在这里等他,不用担心我的安全,你们这里也没人能杀得了我。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说这话的时候血还在顺着衣服往下滴落,叫做水谷的中年男人很快就选择了退步,说先生会来这里,但请您先治疗身上的伤。
黑泽阵就看着这个男人,半晌,才说:“听不懂吗?那就滚出去。”
水谷停顿了大概半秒钟的时间,就说我会马上联系先生,请您稍等。这个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情绪,一张脸如同扣上不会变化的面具一样摆在那里,那位先生怎么想的黑泽阵不知道,起码他看不下去,只觉得反胃。
叫做水谷的中年男人走了出去;打扫房间和更换摆设的人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也从顶层出去了。但这里还剩下几个人,分别是在黑泽阵身边的医生、两位抱着更换的衣服等他但一言不发的酒店服务生,以及四个像是保镖、一直站在门口附近的黑衣男人。
新来的医生很识趣地问:“需要我离开吗?”
黑泽阵冷淡地看着他,没说话。
医生低头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他上来的时候就只带了绷带、消毒水和最简单的止血药物,一切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都没拿。上一个医生在几分钟前已经死了,据说是他给的药有问题,但当时所有医生和保镖都看着,知道他拿的只是安眠药——可他就是死了。
无论药是怎么回事,那个医生跟袭击顶层这位的人有没有关系,他都会死。
他们几个医生都是被找来的,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可能会死,但没办法,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上次那个医生说过顶层这位不喜欢被抽血和注射药物是真的,于是新来的医生上来的时候甚至没带相应的工具——需要的时候可以再去拿,但如果顶层这位不高兴,那没有然后了。
不过现在有个好消息,那就是不用抽血也能获得血样了,只需要接一点就能完成任务,可喜可贺。
但也有个坏消息,就现在的情况,做血液检测完全没意义了,情况是肉眼可见的糟糕。当事情坏到一定程度,并且一直在变坏的时候,确认到底坏到哪了基本没什么用处。
黑泽阵没管医生,站起来,解开头发就往浴室的方向走。
头发黏糊糊的,身上也全都是血,说不定哪里还沾着点前代琴酒的脑浆,反正乌丸这会儿也来不了,他打算先去洗个澡。
新来的医生看到他往浴室去,忽然拉住了他的衣服,说:“我先给你清理完伤口。”
不然有人看到浴室里满是血的场面就要心脏停跳了。
黑泽阵盯着医生看了一会儿,表情有点不耐烦,但就在这个时候,酒店外的街道传来了警笛声,这声音穿过寂静的长夜,又逐渐远去,最终被淹没在春日的风声里。
“行。”
他懒洋洋地说。
银发少年的身上满是伤痕,但从头到脚都没有致命伤,刚才的战斗里一直是他压着过去没见过面的前代同事打,就这样还是他放了水的结果。
如果真的放在二十年前,他未必能打赢,但以他现在的身体,能赢他的人这世界上就没有几个。
他漫无边际地想着,那个新来的医生也一言不发地给他清理伤口,将一直没愈合的地方包扎好,做了防水处理。医生没打算走,准备等他洗完澡再换一次纱布。
最后到了手臂上的伤。
这是最长的一道伤痕,一直从右手上臂延伸到手掌心,问就是刚砸碎的酒瓶划的,刚才医生还在挑里面的玻璃碎片呢。
这道伤口一直在流血,血液在手心里汇聚成一个小小的血洼。
“吓到了?”
黑泽阵问。
“你需要考虑稳定剂了。”
医生这么回答。
他依旧低着头,声音不大不小,房间里的服务生和保镖都能听得到。医生见黑泽阵没有表现得不耐烦,就进一步解释说稳定剂只是用来引导身体变化的,将你的身体锚定在正常情况的范畴内,不会产生额外的副作用,希望你能考虑一下。
黑泽阵说,没那个必要。
医生正在缠绷带,听到他的回答,就在没人注意到的角落里,轻轻在他手背上点了几下。
黑泽阵就知道。
真正被那个老东西叫来的医生哪里有胆子叫住他,上一个多事的已经死了,新来的当然是能不做就不做,怎么可能在同一个地点刷新出两个多管闲事还不怕死的医生来。
这个医生用的是A.U.R.O内部的暗语,多半是基金会的人,反正不可能是赤井务武,要是赤井务武……那人根本不会提醒他,也不会自己露出破绽。
但就算是自己人,黑泽阵没有去对暗号的想法,他依旧保持着原本的动作,就连表情都没有一丝变化。
医生缠到下一圈的时候,又轻轻点了他几下。
黑泽阵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意思。
“有必要吗?”
他问。
“有。”
医生简短地回答。
“那就等他来。”
黑泽阵的回答也很简短。
虽然——他们说的其实并不是刚才那个注射稳定剂的话题。
【是谁?】
【有必要吗?】
【有。】
【五十岚。】
……
“五十岚宽太。”
这个名字被诸伏景光翻来覆去念了十几遍,他低着头,反复看赤井务武回复的几行字,咬牙切齿的声音在寂静的车里回荡。
深夜的东京很冷,冷得让人心寒。
他们正在开车回去的路上,赤井务武在被追杀的空隙里给他们回复了消息,基金会在帝丹中学的教师办公室里找到了五十岚宽太的DNA样本,跟河滩上的样本比对结果一致——换句话说,在那个河滩上跟黑泽阵接触过、并留下痕迹的人就是五十岚宽太。
说得更明确一点,这个叫做五十岚宽太或者五十岚遥斗的人,很有可能就是BOSS。
[梦想是有听话的儿子]:DNA检测结果在这里了。
[梦想是有听话的儿子]:根据基金会的报告,五十岚宽太把那名学生送回家后,于2:40回到住所休息,但期间的一个小时他去了哪里、在家的是否为他本人这点难以确定。
[梦想是有听话的儿子]:Juniper不会留下没有用处的信息……但也不能排除有其它缘由的可能。
赤井务武又发了几行字,就没了下文。
那个人正在被追杀,虽然开车的应该是基尔,但能回复这些估计已经是极限;诸伏景光跟他确认在工藤宅会面,就用手臂挡住了脸。
“其它……可能……吗。”
前方是五颜六色的霓虹,从手臂没能挡住的地方挤进视线边缘,在带着微光的黑暗里他恍惚看到了黑泽阵的身影,那个人穿着黑色的风衣,站在自动贩卖机前,随手把饮料递给他,还说小孩就是麻烦。
那是很久以前、大约三年前的黑泽阵,每次都在忙于工作,很少会回来——即使就在日本、就在东京,也没有跟他见面的必要,因为那很危险。于是他们见面的时候,都是占用了黑泽阵少之又少的“假期”。
现在回忆起来,诸伏景光很难判断黑泽阵是否为他改变了某些习惯,但他自己确实有了很多新的习惯,从五年前到现在……对他的人生来说,这已经是六分之一的时间,而他们认识的时间也占据了他人生超过三分之一的历程了。
他们已经认识很久了。
久到在彼此的生命里留下足够的痕迹,只要听到声音就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状态,他到现在都带着以前家里的那几把钥匙,去年手术前Zero转交给他的几块巧克力糖也依旧放在卧室的抽屉里。
黑泽,贝尔摩德,爱尔兰,宫野志保和宫野明美,Zero,工藤新一和服部平次……老不死的,接下来你还想动谁?!
赤井秀一询问的声音从一侧传来:“苏格兰?”
诸伏景光闷闷地回答:“让我想想。”
摆在他们面前的依旧有诸多选择,前日列出的名单在眼前浮现,抛开已知为MI6、曙光联合和友方线人的人,再刨除已经确认死亡的人,还剩下的,是——
失联,在Edel出现后无法联系上,但几个小时前一直跟Edel在一起,因为最后那个电话的情况几乎可以被排除在外的天城老师;
在家,最近一个星期内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就连今晚也早早休息的堤无津川隔壁邻居家;
住院,在事故频发的今晚意外看到连环杀人案现场,当场昏迷把自己送进医院的议员山东果子;
失踪,4月7日11点前就失去踪迹、并未在今晚的所有事故里现身,降谷零失踪前正在调查其下落的帝丹中学二年级B班的女学生;
休假,从前天开始就离开日本,且一家人确实在京都游玩的,米花那家娱乐会社的新任社长;
以及,情况不明、从公安离开后就失去所有踪迹,没人知道他在干什么的前警视厅公安桐野。
说到底他们还有很多选择,但没什么来得比黑泽阵留下的线索更为显眼。在发生过打斗的河滩边、风见裕也被打晕的现场附近,黑泽阵留下了一把沾着五十岚血的刀,彻底将平静的水面打破。
他们得接受现实。
接受一直就在他们身边、甚至可能跟他们所有人都见过面的“五十岚宽太”就是BOSS的现实。
更深的寒意从骨子里泛起,扩散到四肢百骸,光是这一年来发生的事都被看着就让人足够后怕,甚至于开始怀疑身边是否还有其他被换了芯子的人。诸伏景光紧紧攥住自己的手臂,这是他少有的没那么冷静的时刻,一双雾蓝色的眼睛里燃烧着再明显不过、几乎要将整个东京都点燃的愤怒。
倘若真的可以,他大概已经这么干了,就用这把火将隐藏在东京内的腐烂肉虫烧成无质的黑灰、碾成无法还原的浮土,还要再狠狠地踩上两脚。
“我甚至见过他、跟他说过话,他也知道我是谁。”诸伏景光一字一顿地说。
怪不得黑泽会去学校,怪不得所有的不对劲都是三月底去办理手续后才发生的,怪不得黑泽会选择沉默而不是直接动手,因为他们的敌人就一直等在他们身边,掌握了他们所有的情报,直到现在才忽然露出獠牙。现在,已经暴露的他们自己就是彼此的弱点。
“如果他就是BOSS,那我也见过的,BOSS还请我替他给黑泽上课呢。”
赤井秀一正在开车,他的声音依旧轻松,用的是冲矢老师的语气,但从反光镜里映出的脸上却没有几分笑意。
他说我们现在不能确定从去年的案件里生还的是五十岚宽太还是五十岚遥斗,但当时的他一定还不是BOSS。如果是,那忽然失踪的冲矢昴的身份在当时就会遭到组织的深入调查,那个身份可不如“诸星大”来得那么经查。
诸伏景光也笑不出来。
他低着头,盯着手机屏幕上被埋在一堆猫猫狗狗里睡懒觉的黑泽,很久没说话。那张照片是在黑泽回来的那个下午拍的,温暖的阳光落到银发少年的身上,他睡得很沉,倚在打开的窗户上,就像盛大春光里最亮眼的一部分。
一秒。
两秒。
他让自己重新恢复了冷静,刚才的几分钟就像是放纵自己失控的短暂插曲,因为莱伊在这里他才能稍微显露自己的情绪,如果在的是Zero,就应该是他来支持Zero了。
诸伏景光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工作时候的模样,他跟公安的同事联络,重新在不会有多少人得到具体情报的情况下进行布置,往车窗外看的时候,正是一个刺眼的红灯。
他问:“乌丸为什么想要黑泽?”
赤井秀一轻飘飘地回答:“谁知道呢,总不能是看上了小银的身体吧?”
诸伏景光说:“未必不是。既然他一直知道我们在哪里,却没有动手,他的目的就不是报复。黑泽失踪后他才有所行动,大概是怕人再丢,开始急了。”
赤井秀一看红灯的倒计时还早,就腾出一只手把手机递给诸伏景光,说:“虽然我也觉得小银很好,但以他那个祸害自己身体的程度,我觉得BOSS根本就等不到那一天……”
诸伏景光看他。
赤井秀一停止了对黑泽阵的吐槽,面不改色地用手机戳了戳诸伏景光,说我妹妹到日本了,刚下飞机,给我回了消息,跟“五十岚宽太”有关,你先看看。
真纯和玛丽来日本了。
虽然不知道她们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但以赤井秀一对自己父亲的了解,反正不可能是赤井务武叫她们来的。他的父亲是会把各种事考虑在内的无情的策划者,世良和玛丽在眼下东京的环境里反而是相对弱势的一方,公安内部都有卧底,自然很难跟MI6协调工作,赤井秀一觉得玛丽肯定是了解赤井务武,才压根没通知这个人就来了。
所以说他们赤井家什么时候才能改变“各干各的”的传统……果然得让小银来调解吧,不愧是我们家的小银。
“秋田市?”
“对,我给真纯发了照片,真纯说她见过五十岚宽太这个人,就在去年六月份的秋田市,那个下棋的五十岚家。当时的五十岚宽太自称那位老人的孙子。”
“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诸伏景光把手机还给了赤井秀一。世良真纯的描述唤起了诸伏景光的去年的回忆——游轮、暴风雨、鹤鸣港,还有你莱伊拽着黑泽不放的事。
先不提私人的问题,诸伏景光确实记得一年前的六月份,在秋田市的地下山洞里,世良真纯和六分仪真理从那座枯井下去的时候,有位姓五十岚的年轻人为她们带路,后来在山洞里失散,同事处理后续的时候说那个年轻人找到了,再往后就是秋田警方的工作了。后来因为五十岚首相和五十岚信彦的事,诸伏景光对秋田市的五十岚家进行了调查,才发现根本就没人知道那个年轻人的存在。
毫无疑问,那是个临时被制造出来的假身份,名字也不是现在他们看到的这两个;而且如果“五十岚宽太”就是复活的乌丸,那跟五十岚首相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F】就更跟他脱不了关系了。
“没有?”
“假身份、假背景,根本不存在的人,当时他没有在山洞里出现,可能就是怕我们记住他的脸。”
“所以见过他的就是真纯和六分仪……”
真纯,你来得真不是时候啊。
赤井秀一已经简单跟母亲和妹妹说明了东京的情况,并提醒她们万事小心;他又想到这件事的另一个目击者六分仪真理——也就是目前还生死不明的菲莉娅·M,但六分仪的另一重身份就算是A.U.R.O也是刚知道没多久,BOSS获知并对她进行灭口的可能性不大。
他问诸伏景光:“林先生他们两个呢?”
诸伏景光回答:“在搜救。”
距离大森会社的最后一场爆炸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但他们还没得到任何结果。所有人都知道希望渺茫,但只要还有一点希望,就没到放弃的时候。
他望向前方越来越近的工藤宅,说:“工藤和服部失踪没有多久,我让人调取附近的监控录像调查了;风见在大森会社附近发现了疑似跟二次爆炸有关联的嫌疑人,正在追查;但Zero……”
虽然能从已有的情报和只有他们两个知道的暗号来推断降谷零没事,但到现在都没有确切的消息,诸伏景光当然会担心。
Zero,你在哪?
第283章 腐烂的永生花
深流。
冰冷的水将所有感知吞没, 他紧紧抓住了手边的某样东西,清晰的血味顺着水流而来。求生的本能让他向水面游去,在接近水面的时候, 他还能听到模糊的、满溢着绝望和恐慌的惨叫声。
“救、救命……”
“救命啊啊啊啊啊——”
无限拔高的声音几乎要刺破耳膜, 难以想象的恐惧感顺着声音传递而来,距离水面不远处的人影拼命地摆动手臂, 然后就是尖锐的哀嚎声!
降谷零睁开眼睛, 看到的是血和肢体的碎块,涌动的黑色浪潮,以及从水面上漂来、瞪着大眼死不瞑目的人的头颅。
然后是一个更大的、更凄惨的声音:“波本大老板!老板!二叔!”
眼前的画面如同舞台散场一般破碎消失,等降谷零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 耳边还是嗡嗡作响的杂音;但夏目渚的惨叫声完全盖过了耳鸣声, 让他不得不先抬起手, 按住了还在惨叫的夏目渚。
夏目渚得到他的回应, 感动到快要哭出来了:“太好了波本先生, 你还活着……”
降谷零先缓了缓,才睁开眼睛, 发现他们已经不是在地下,而是在某个林地的河岸边。夜空在上方茂密的树叶间铺开, 两个人身上都湿漉漉的, 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不, 不是像, 他们应该就是通过地下水系来这里的,降谷零只能判断大致的方位, 这里已经是距离米花町中心稍远的山区, 周围甚至看不到人烟。
他记忆里的上一刻还是跟夏目渚在废弃的地下通道里逃亡,前后都是追上来的敌人, 那多半是乌丸派来抓他们的人,虽然对方未必清楚他是谁……但肯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比如说伏特加。
他捂着依旧在发疼发胀的脑袋,终于发觉自己的额头变得滚烫,昏迷前他的身体还能说是“过得去”,但现在就是彻彻底底的不妙了。
但比起这个……
降谷零问夏目渚:“我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不问还好,一问,夏目渚就露出了有些后怕的表情:“当时情况很紧急,他们都追上来了,我就……”
当时他没有办法,让他跟那群人打是根本不可能的,带着波本先生逃跑他也做不到,前有狼后有虎,不如直接死在水里吧,争取死无全尸让对方抓不到把柄——这个念头只在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瞬间,他就想到了另一件事。
这片废弃地下水道的水里,是有东西的。那种能将一切吞没、密密麻麻的……连电脑都吃的玩意儿,只有他爹才敢摸的那种。
哈哈!下去是真的会死的啊!
夏目渚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琴酒到底为什么敢在这样的水里活动,毕竟在降谷零被送来前他特地抓过一只老鼠丢进水里,那只小东西刚进水就被吞没,连挣扎都没有,只剩下红色的血沫漂浮在水面上。从那一刻开始,夏目渚就对水里的东西敬而远之,连水边都不敢靠近。
但真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他脑门一亮灵机一动,抄起黑泽阵留下的衣服把降谷零卷了卷,对追来的人大喊“我跟你们拼了!”,然后就拖着降谷零一起栽进了水里。
水里那写漆黑的阴影瞬间就围了上来,那一刻夏目渚不光人是凉的,心也是凉的,但那些黑色的东西只是贴着他游了几圈,滑溜溜黏糊糊的触角从他的脸上扫过,在他觉得自己就要死的时候又散开了,留了他一条小命,从他和降谷零身边穿了过去,像一片轻盈的纱。
哈哈,就跟他想的一样,他爹在水里也是有点面子的——所以上面那些人,你们想不到吧,这就是我的逃跑路线哒!
卧槽他们也跳进来了!
夏目渚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快跑,但他还没来得及调动手脚,眼睛就看到了让大脑停止思考的画面:就在追来的人跳进水里下一个瞬间,那片蠕动的黑色瞬间就涌了上去,尖利凄惨的喊声随之而来!
他浑身僵硬,看着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幕,跟一只小老鼠的死亡不同,同为人类的生命就在近在咫尺的位置被啃食成碎片,连骨头渣都没能留下,只有或许是红色的血扩散在漆黑无光的水里,呛进他的喉咙里。
岸上的人发现水里的问题,向水里开枪,当时意识已经不清楚的降谷零拽住他,在水里死命地往另一个方向游去,夏目渚才反应过来,跟降谷零逃离那片战场。但是在逃走的时候,他被穿过水面的子弹打中,再往后就没了意识,等醒来的时候就出现在这里了……
“就是这样。”
夏目渚指着自己脑门上的包,说他是被子弹打中了,但是他爹的诗集救了他一命,于是他磕在了墙上,昏了过去,至于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他不清楚。
按理来说地下水系跟这里是不连通的,这里的水是活水,而且是距离米花町市中心没那么远的山区,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些黑色的东西……生物?魔法产物?纳米机器?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把他们送来的。
降谷零听完他的描述,头疼也稍微减轻,他靠在河岸边的石头上,往上方看去,只看到了灰黑色的阴沉天空。
记忆里的画面并非幻觉,也不是梦境,他确实在那清醒和昏迷之间的状态里,看到了被水里的东西吞没的人,也听到了他们的惨叫声。
但是——
他有件事得问问夏目渚:“你怎么敢确定它们不会攻击我们的?”
夏目渚摸着后脑勺,傻笑着说:“啊……我不能确定,但我之前看到琴酒逗它们玩,琴酒肯定有办法吧,然后按照养宠物的习惯,我觉得穿着主人的衣服肯定能有点作用什么的……”
就用琴酒的衣服把波本先生卷吧卷吧,抱着要么被水淹死要么被他爹打死的心态跳了下去。
降谷零:“……”
他觉得更头疼了。
要不是黑泽真的跟水里的东西有点“交情”,他今天怕不是要死在里面——要知道,就算是乌丸再抓到他,也不一定会杀他,如果可以,乌丸应该更想要活的。
他扶着旁边的树往远处看去,城市的灯火被山林的碧绿覆盖,从这里只能看到铃木塔和新东京塔的影子。
“手机还在吗?”
“啊、啊……好像掉在水里了。”
“那我们去最近的加油站,事已至此,先联系上Hiro他们再说。还有,伏特加现在……”
现在是凌晨3:30,长夜将尽。
……
工藤宅。
赤井务武回来的时候,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正在比对五十岚宽太的情报,以及诸伏高明从长野发来的资料。
诸伏高明接到弟弟的消息,没问这里发生了什么,就动身去长野警署找了档案,把当年的资料拍下来,发送到了诸伏景光手里——理论上是符合规定的,至于手续,这种东西等事情结束后再办吧。
在这里的都是些“大人物”,但也是今晚始终没有暴露过行踪的人,就像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他们在半小时前参与指挥和狙击的时候都没有出现在大森会社附近过,至于赤井务武和水无怜奈,那完全是自己要做诱饵引出敌人获取情报才被人追杀,现在也是把那些人彻底甩开才回来的。
“有什么发现吗?”
赤井务武反手关上门,扣好自己的帽子,问。
赤井秀一伸手接住了父亲扔过来的东西,回答:“可以说有,关于五十岚宽太这个人的身份,我们现在认为他就是五十岚宽太本人,在那个案子里死亡的才是五十岚遥斗……这是什么?”
赤井务武扔给他的是几张被血染红的驾驶证,虽然有两张上面的照片已经被血染得模糊不清,但通过编号还是能具体确认这些人的身份。
“追杀你们的人?”
“被抛出来做诱饵的雇佣兵而已,【C】跟以往一样谨慎,不可能轻易暴露自己的所在,不过我们确实找到了一些线索。”赤井务武点了点那张驾驶证上的照片,说,“这几个人用的假身份来源于同一个供货商,这个专门做假身份的人长期在东京活动,两年前洗手不干,现在却重新出现了。”
这种事应该是东京本地人更清楚一点——赤井秀一这么想着,跟其他几个人一起看向了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伸手把那几张驾驶证拿来,扫了一眼,就说:“新见町的?”
“姓氏是小原,似乎被叫做‘寒冬’。”
“那我知道他是谁了,公安里没有他的记录,但我还是苏格兰的时候跟他接触过。”
“没有记录?”水无怜奈从阿笠博士手里接过一杯水,道谢,听到诸伏景光的话,不禁问道。
诸伏景光把几张证件扔在桌子上,去拿自己的手机:“他用的身份很多,也有点背景,偶尔跟‘某些人’合作,我之前在任的时候他一直是个小角色,没到需要特地找他的地步……我还以为他已经死了,不然不可能让他这么轻松就退出这行。”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声音里就是带着一股寒意。诸伏景光只用了一分钟时间跟同事确认情报,就扔下手机,说找到这个人了,从去年开始这人从法国回到日本,改名换姓在米花町活动,明面上已经洗白上岸,现在是几家商铺的老板,商铺从涉谷开到了东京塔上,生意做得红红火火。
“东京塔?”水无怜奈问。
“新东京塔,后天举行落成仪式的那座。”
“是哪个财团建的来着?”
“千叶财团。”
“不熟的财团啊……”
“新东京塔有什么问题吗?”诸伏景光看到水无怜奈表情有点微妙,就问。
“不,我只是听到落成仪式就有点不好的预感,应该是太紧张了吧。”水无怜奈坐回去,试图把自己当电视台主持人多年来的既视感从记忆里擦除,但怎么也擦不掉。
——因为米花町、高大建筑、落成仪式和重大案件这几个词放在一起,它99.99%都是会出事的啊!
就算跟这个案件无关,估计到时候也会出事……不不不,我只是个电视台的主持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是错觉,一定是错觉。
她摇摇头,却看到坐在她对面的赤井务武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戴帽子的黑发男人张开五指,手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块生锈的红色铁片。那看起来是一块很普通的铁片,锋锐的尖端被磨平,暗色的铁锈跟铁片原本的红色深深浅浅混在了一起。
赤井务武坐在沙发上,说:“其实Juniper给过我跟东京塔相关的线索,但很模糊,我也不清楚具体指向哪里。”
“什么时候?”赤井秀一抬头。
“他变成鱼的时候。”
“……?”
“这样东西跟宫野艾莲娜的终端放在一起,我推测那个终端是Juniper从【C】的研究所里找到的东西,里面或许有乌丸复活相关的线索,但全都是难以解读的研究资料。我已经把资料转给了志保,或许她能看懂。”
赤井务武完全忽略了儿子打出的问号,顺着研究的话题说了下去。
要说谁能更快地看懂宫野艾莲娜留下的资料,那只有可能是长期钻研过“银色子弹”药物研究的相关资料并参与了“λ”系列药物后续研发过程的宫野志保了,单论积累的经验和阅历她不如基金会的研发部门,但要说宫野艾莲娜的研究资料谁能在更短时间内理解,或许就非她莫属了。
站在赤井务武坐着的沙发后的阿笠博士推了推眼镜,弯腰去戳戳铁片,发现这就是一块很普通的铁片,于是他疑惑地问:“通过这个就能推断出黑泽先生想告诉我们东京塔有关的线索吗?”
肯定是有其他用意或者谜题,才能具体锁定到新东京塔上吧——阿笠博士,猜谜启动!
赤井务武就把小铁片放到了阿笠博士手心里,坦然地说:“跟Juniper打交道,最好还是相信你的直觉。”
因为Juniper都花心思去藏东西了,那给出的线索肯定没那么弯弯绕绕,你看到后第一个想到的是什么,估计就是什么;就算不是也没关系,他没在石头上刻两个字,就意味着“这不是需要你们解决的事”。
“你肯定查了。”诸伏景光说。
他不相信赤井务武这个人在意识到新东京塔或者东京塔的废墟可能有问题的时候,会什么都不做,一直等到他们无意中谈到这个话题才随口提起。这个男人向来谨慎、思维缜密,甚至到了有些强迫症的地步,还能为了计划范围之外的事跑去给他亲自动手术,实在是让人费解。
赤井务武回答:“没什么线索,我们在日本没什么人手,不过我让朋友帮忙注意了这几天进出新东京塔的人员,说实话出入的人有点多——谈生意的人、运货的人员以及维修的工人,以及电视台的记者,但光从外表完全无法区分他们的身份。”
人多是正常的。
毕竟是后天就要举行落成仪式、彻底开放,而且上面的几百个商铺要开始营业的新东京塔,这几天会一直有人进出、并且深夜也有人忽然脑子发光必须回去看看是完全讲得通的。按理来说出入的人都应该登记身份,但要一个个查过去,需要花大量时间不说,惊动里面的人是一定的。
当然,赤井务武会这么说,也是因为他们没在进出的人之中看到明显的目标,除了那位……被邀请来看的议员山东果子先生。这个人现在还在医院里,诸伏景光委托降谷清一郎去探望了,基本可以排除山东果子有问题的可能。
不过关于新东京塔的问题暂时都只是猜测,继续讨论下去也不会有实质性的结论,他们回到没有工藤的工藤家是有另一件事要做的。
“整合一下情报吧。”
稍微整理目前的情况——
◆乌丸
刚刚复活,真实身份极大可能是五十岚宽太/五十岚遥斗,今晚曾在河滩出现过,从去年到现在就任帝丹中学老师的是否是BOSS本人这点暂时未知。
◆五十岚
五十岚首相、五十岚信彦、桐野和乌丸的假身份间的关系未知,但可以猜测五十岚首相【F】,或许本身就是乌丸的马甲之一。
◆桐野
五十岚家的卧底。目前下落不明。贝尔摩德说她跟琴酒联络过,琴酒表示“BOSS不会容许存在另一个自己”,因此桐野并非BOSS本人,但立场依旧存疑。
◆大森会社
已确认是进行过“复活”相关研究的场所,但防卫力量有所不足,更有可能是吸引人去调查、确认敌方身份的陷阱。金融方面没有异常。社长及其唯一的儿子均死在分尸案里。
◆分尸案和爆炸案
被杀死的目标疑似跟乌丸有关,目前更可能的猜测是灭口。三名连环杀人犯均已非自然死亡,制造酒吧爆炸的嫌疑人依旧在逃。公安正在确认几名死者与乌丸可能的关系。
◆降谷 在酒吧爆炸案里看到黑泽阵,后失踪。目前应该存活,或许跟夏目渚(猜测)在一起,但到现在都没有主动联络他们,时间拖得越久就越让人不安。
◆夏目渚
虽然说是被绑架,但似乎并没有被绑架的价值,起码不值得乌丸在前期就引起他们的注意。更有可能是被卷入其它事故或者自己躲起来了。
◆贝尔摩德
被绑架后脱困。虽然不清楚她做了什么,但很显然她踩到了那位先生的尾巴,从她逃出洛杉矶和在芝加哥活动的时间来看,酒吧爆炸和大森会社的事故跟她搞事的时间有微妙的重合。
◆宫野志保和宫野明美
被绑架后脱困,据说是被贝尔摩德从一家医院里救出,目前正在车上跟贝尔摩德逃出芝加哥。宫野志保正在解析从宫野艾莲娜的终端里得到的资料。
◆白马探和黑羽快斗
人在美国,刚下飞机,就被拉去进行荒野飙车大逃亡。怪盗基德在洛杉矶活跃,可能已经被盯上。美国方面的消息大多为白马探转述。
◆工藤新一和服部平次
目前失踪,疑似被绑架。工藤新一的手机在现场被发现,或许可以说明对方不清楚/不够重视两个侦探的价值,没有对第一现场进行完善的处理。
◆Edel
来历不明、身份不明、立场不明,但已死亡。尸体已找到,左手臂是仿生皮肤与金属骨架。(红方)暂时否决其更换了人格和灵魂的猜测,认为她扮演维兰德有其它的目的。
◆菲莉娅·M和林长洲
虽然知道很多东西,但看起来是被卷进来的,目前可能因为掌握的部分情报遭到灭口,风见裕也正在追查制造二次爆炸的嫌疑人的下落。
◆教授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或许称得上百年前的罪魁祸首之一,但人已经真正死亡。教授的老管家正在让在英国的人寻找教授留下的资料,希望能得到一些线索。
◆“奥丁计划”
潘多拉之盒。
◆核心资料
一份百年前被乌丸以不知道什么方式带出、或者后续以不知道什么形式获得的核心研究资料,在二十三年前被人销毁,也是复活研究的基石。
◆“复活”的研究
不完整的研究,存在某种缺陷。从菲莉娅让第十六研究所的负责人(从大森会社逃生、目前摔断了腿的东江小姐)传递的消息和Edel最后拨出的电话来看,现阶段的研究会大幅度削减复活者的寿命。
◆17号药物
忽然出现在地下黑市的药物,并非出自乌丸的人之手,第十六研究所的负责人对药物的来源拒不回答,完全没有配合的想法,但承认它跟λ-AP13的关系。
◆新东京塔
黑泽阵给出了提示,但暂时不清楚具体含义的线索。
“稍等。”
赤井秀一抬手示意。
他站起来,接了个电话,然后表情就变得微妙起来。
所有人都把视线投向他,赤井秀一打完电话放下手机,先叹气,又看看赤井务武,再看看其他人,才说:“玛丽来了。”
其它人松了口气。
看他严肃的表情,还以为是又发生了什么大事,原来只是赤井玛丽来了。之前赤井秀一就说过赤井玛丽和世良真纯要来日本,所以这根本就不算什……
赤井秀一继续说:“玛丽潜入了五十岚家,发现五十岚宽太不在,还在他家里搜索到了一些没有标注的不明药物,以及一部插了卡的旧手机。她问我能不能让日本公安查查这个号码是属于谁的。”
其他人:“……”
好多想吐槽的地方啊!
为什么我们还在对情报的时候刚从英国来的玛丽就已经扫荡了五十岚家,她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而且她在不确定里面有没有人的时候就潜入到别人家里了啊!喂,怎么说这也是擅闯民宅吧!
赤井务武的表情都有点微妙:“秀一,是你告诉玛丽……”
“没,”赤井秀一摊开手,“她说她是去找工藤新一和服部平次的,真纯下飞机前跟他们联络,听工藤说他们遇到了帝丹中学的五十岚老师,飞机落地后他们两个失联,玛丽和真纯就直接去找人了。”
至于到了五十岚家附近,发现有人暗中监视(其实是其它势力的友方)、生活痕迹干净、邻居反应微妙,处处都牵动着老MI6探员的敏感神经……那就是玛丽选择直接翻窗进五十岚家的具体原因了。
现在她和世良真纯刚从五十岚家里翻出来,听说五十岚这个人身份存疑而且应该在家,她还反手一个报警说五十岚家里进了贼,而她只是个担心户主的安全所以报警的普通路人小女孩,希望警方去查一下,万一五十岚先生出事了呢?
估计待会就能从同事那里听到报案消息的警视厅公安部的诸伏先生:“……”
他有一句话要说,这些外国间谍能不能别把我们东京当亲戚家的后花园逛了?
(玛丽:So?琴酒是我们家的亲戚,你和波本都是琴酒的亲戚,这里难道不是我们亲戚家的后花园吗?)
诸伏景光按着自己的脑袋叹气,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问:“她们在哪?”
赤井秀一无奈地坐回到父亲旁边,回答:“玛丽说她和真纯有工藤君他们的线索,正在追查,还问我们这群人到底在干什么把小孩搞丢了。”
赤井务武表面镇定地点了根烟。
凭他多年来对玛丽的了解,他觉得玛丽谴责秀一是假,毕竟那两个小侦探不是他们家的,借秀一之口问他怎么把Juniper搞丢了才是真的……
就在所有人陷入微妙沉默的时候,阿笠博士清了清嗓子,说:“其实新一他出去前带走了以前的眼镜,那个眼镜有发出信号的功能,如果是新一的话,肯定会想办法发出信号通知我们的吧。”
“以前的眼镜?”
“就是他身为江户川柯南的时候用的那个——后来追加了很多功能,但新一只有伪装出门的时候才会戴上。”
阿笠博士比划了一下,又说暂时没有接到信号,但帮忙分析情况的白马君说可能是工藤被人打晕了现在是昏迷状态,等醒了之后就会用他的超级眼镜联系大家了。
就算没有超级眼镜,他还有超级大脑和超级服部——这是白马探的原话。
可能是这些侦探出门的时候被绑架过太多次,白马探对工藤新一的超高校级幸运和脱困能力非常放心;至于黑羽快斗,阿笠博士在电话里只听到了他“工藤那家伙肯定没事,所以能不能先来救救我啊”的超大惨叫声。
在东京的众人:在救了在救了,FBI、CIA和A.U.R.O都派人去救你了,到时候把你怪盗基德的名字往新闻上一放,保管你名气超越初代怪盗基德成为国际罪犯界的终极顶流。
诸伏景光站起来。
“我们的人在追踪制造大森会社二次爆炸的嫌疑犯,对方在新东京塔附近失去了踪迹,我认为这不是巧合,所以我打算跟基尔去看看,接下来用日卖电视台的身份上塔。”
新东京塔还真有个《凌晨四点钟,看东京塔未眠》的专访节目,而且跟电视台联络了。日卖电视台本来有记者接下了这份工作,马上就是电视台帕鲁上工的点了,就目前的情况来说借这个机会上塔是最方便也最安全的选择。
他有政府方面的渠道,水无怜奈有电视台记者的身份,日卖电视台有合作的名义。
水无怜奈已经跟自己的同事联系了,同事虽然也很想上来看看并做这期节目,但毕竟只是个新东京塔落成前的前瞻节目,人气不会太高,又要在大早上的出门拍摄,就算是电视台帕鲁也要休息的!水无怜奈给她发了消息,刚刚在家里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准备出门的同事立刻就回了被窝,而且可能是秒睡了……只给水无怜奈回复了一句感动的“谢谢你怜奈妈妈”。
说完电视台那边的情况,诸伏景光又看向坐在对面的赤井务武和赤井秀一父子,问:“MI6那边……既然赤井女士和世良小姐回来了,你们要去跟她们汇合吗?”
赤井父子反应微妙。
赤井务武:“嗯……”
赤井秀一看了他爸一眼,问:“要不然我还是跟着你吧,苏格兰?”
他跟他爸在工作上不熟。
诸伏景光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不过他还没说什么,赤井务武就把手搭在了儿子肩膀上,说走吧,我们去找你妈,又对阿笠博士说如果有两个小侦探的消息就尽快通知他们,于是父子两人终于踏上了组队的道路。
父子两人沉默地拿上外套往外走,动作微妙地一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直到走出工藤家的门,赤井秀一抬头看了眼天边的阴云,才抽走赤井务武的烟,说:“琴酒不在你就抽烟?上次不是说肺不好吗?”
都已经这个年纪了,再过两年就可以直接考虑养老退休了,你不会想在这时候再得个肺癌吧?
赤井务武看儿子把他的烟丢了,也没反应,单手插兜继续往前走,问:“没人看见你就不叫他小银了?”
非要叫维兰德的儿子小时候的名字,Juniper本人又不在,故意说给谁听啊?
两个人又往前走了几步,快到那几辆车旁的时候,又同时停下了脚步。
谁开车?开谁的车?
赤井秀一向赤井务武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身为老年人的赤井务武已经把钥匙扔给儿子,顺畅地拉开副驾驶位置的车门,又重新点了根烟。
就这么慢悠悠地抽着烟,等赤井秀一发动了车子,一脚油门往前方开去的时候,他才吹着车窗外的风,说了句什么。
“什么?”
赤井秀一没听清。
赤井务武就重复了一遍。
“如果真按他的想法来,那以后确实没人管我抽烟了,也没人管你了,秀一。”
这话轻飘飘的,跟凌晨的风一样,只一眨眼的功夫就消散在了黑夜里。
但赤井务武不是喜欢在这种事上开玩笑的人——起码在有关生死的正事上是这样。
“他想干什么?”
“不清楚。”
赤井秀一放缓了车速,转头去看靠在车窗边的赤井务武。他父亲的模样跟十九年前离开时相比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这十九年里他从少年长成了大人,父亲却好像依旧是原本的模样,仿佛被时间留在了遥不可及的过去。
他换了个问法:“你知道什么?”
赤井务武这才转过头来,跟他一直以来都为之骄傲的大儿子对视,缓缓说:“比起‘知晓’……还是用‘猜测’这个词更好一点。”
他看向车窗外。
接近凌晨四点钟的东京除了夜班电车的司机,就只剩下了几只栖息在枝头的鸟雀。
车子缓缓驶过的时候,倒映在水洼里的乌鸦拍了拍翅膀,眨眼间就从车上方掠过,飞向高空,与夜空中那片黑沉沉的阴云融为一体,再也分不出来。
“十四年前,我把你们两个联系在了一起,强行让他按照我的想法活下来、又按我的计划继续卧底,不然也不会有今天的结果。但现在……我后悔了。”
他确实后悔了。
赤井务武想,事情变成现在这样,他和维兰德都有责任,谁也跑不掉。
他把烟按灭,说:“但我没找到更好的方式来解决问题,所以就这样吧,现在轮到你了,秀一。”
赤井秀一迟疑了一下,问:“轮到我当他爸了?”
赤井务武:?
他觉得他大儿子好像多长了一些幽默细胞,而且肯定是在美国长的,因为他和玛丽都没有这种东西。
赤井秀一无辜地看着他爸,谁让赤井务武从十四年前开始说,十四年前那不就是维兰德死亡的事吗,两个爹都不行,那不就是轮到他的意思?他刚才还认真想了想琴酒听到这个消息会先打死赤井务武还是先打死他的问题……
赤井务武无奈地说:“秀一。”
于是他特别听话的大儿子举手投降,并嘟囔了一句很耳熟的“Fifty-Fifty”。
“……你在开车,手别离开方向盘。”
“可现在是红……”
赤井秀一刚想说现在是红灯,寂静深夜的路口就有一辆白色厢式货车横着向他们撞了过来,车轮和地面的摩擦声从路口对面传来,眼看着两辆车就要撞在一起!
一声巨响!
幸亏赤井秀一遇到这种事的次数太多,反应极快地一脚油门踩下去,猛打方向盘,直接从这个路口冲了过去,不然他们现在就要跟后面的那辆货车一起嵌在墙里了。
他通过后视镜往后看了一眼,吐了口气,说:“好吧,你说得对,但你真的把他们甩开了?”
刚才那辆货车撞上墙后立刻发生了爆炸,刺目的火光印在后视镜里,虽然那么一闪而过的功夫来不及看清楚那辆车的模样,但深夜载着易燃易爆的货物出现在路口,还在他们附近忽然发生事故……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的巧合,更像是被人安排好的“意外”。
“没,”赤井务武轻松地回答,“还没钓到大鱼,怎么可能收手,刚出门的时候我就想说要不然还是换车……但以你的车技肯定没问题吧。”
赤井秀一挑眉道:“爸,要不你认降谷当儿子吧,他车技比我好。”
赤井务武看他。
后方有几辆从岔路口开出来的黑色私家车已经追了上来,赤井秀一一边吐槽,一边加速往前方开去。
赤井务武指了个方向,说先开到这里,我们的人会来接应。
赤井秀一扫了一眼地图,问:“你不是说A.U.R.O在日本没什么人手吗?”
“……”
“我说错什么了吗?”
“MI6的。”
“哦,原来我们是MI6的。”赤井秀一看到父亲有些噎住的表情,嘴角扬了扬,没让赤井务武发现。
他驾驶着这辆毫无疑问非法改装过的车转过一个急转弯,开上长坡道,确定那几辆车暂时追不上来后,就把话题掰回到了正事上。
“所以你刚才想说什么?轮到我做什么?”
“你是他当初选择复仇的理由,现在,他对你来说也是‘理由’吧。我需要你抓住这个理由,起码把这件事告诉他。”
赤井务武说着,从手套箱里拿出了一本相册,说还有这个,这是维兰德的东西,你记得带给他,会有用的。
赤井秀一先答应了,又问:“我觉得在他心里你比我重要,所以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年长的黑发男人压了压自己的帽子,含糊地说:“到时候……我不一定能在。”
……
……
另一边。
诸伏景光说的“我们的人”是指风见裕也。凌晨3:07,菲莉娅·M和林长洲被“多出”的爆炸埋在了大森会社下,公安在搜救的同时,也在调查制造这次额外爆炸的嫌疑人。风见裕也找到了嫌疑人的线索,并一直追踪到了芝公园附近,暂时失去了对方的踪迹。
考虑到风见裕也出外勤的历史,诸伏景光出门的时候就带上了医药箱,到了一看果然没有白带,虽然风见裕也在电话里什么都没说,但这人果然还是受伤了。从昨天上午被送照片的可疑人物划伤手臂,到昨晚追踪桐野和黑泽阵的时候被人敲了后脑勺,现在追犯人又伤到了左腿,风见裕也现在还没去医院挂号全靠领导失踪了没人管他,水无怜奈看了都想给他做一期专访。
他们到的时候风见裕也就坐在芝公园角落的长椅上,看到诸伏景光就眼神一亮。
“景光,我刚才追……”
“小裕啊。”
诸伏景光先做了个手势打断他的话,蹲下来检查风见裕也腿上的伤,说都伤到这种地步了,你也该回警视厅了吧,不是所有的行动都非要有你参与不可。
出门一次受伤一次,出门一次受伤一次,他怀疑小裕是被不知道哪里来的神秘力量给诅咒了。
风见裕也还想挣扎一下:“但是……”
诸伏景光从水无怜奈手里接过医用酒精,语气很淡地说:“如果今晚的事少了你就不行的话,我去跟三浦长官说一下,让你去当警视厅长官。”
反正他看三浦也当够了,天天跟黑田坐那喝茶,既然这么没事干不如别干了吧。
风见裕也:“……”
这种事应该你和降谷先生去干吧。
诸伏景光记得风见裕也比他还大半年,但看到风见裕也垂头丧气的模样,还是伸手在风见脑袋上戳了一下——风见确实是前辈,但谁让他们关系一直很好呢。
他站起来,说:“接下来交给我们吧。我会找回黑泽和Zero,把去年没能解决的老东西彻底弄死,等我放假的时候就有你忙的了。”
风见裕也依旧低着头,说话的声音也很低:“那场爆炸就是在我眼前发生的,就算现在回去我也根本无法放下,他们挑衅到这个地步,我却坐着什么也不干的话,我……还对得起我的警徽吗?”
大概是没关系的。所有人都会这么说。但风见裕也自己觉得不行。
他整理了一下心情,重新抬起头来,对诸伏景光说:“而且上个月的走私案刚过,本部的人手不够,之前休假的人都被叫了回来,你到现在也没休息,降谷不在,我想尽量帮大家分担一些工作。”
按现在的伤势来看,继续跑只能拖后腿,他也没有这个打算,只是想继续做支援工作而已。
诸伏景光沉思片刻:“人手还是有的。”
在风见裕也略微疑惑的目光里,他转头问水无怜奈,CIA会帮忙的,对吧?
水无怜奈:“……”
水无怜奈:“对。”
虽然这其中的原因很难解释,但CIA确实可以在这方面提供一些帮助,比如说把她借来……当然其实CIA对乌丸复活的事不是那么上心,毕竟乌丸集团在美国的活动范围就那么点,而且美国本土也没什么动静,不过基于去年那场合作带来的影响,他们还是愿意做点表面工作的。
她镇定地说虽然我已经快要从CIA辞职了,但确实接到了协助调查的命令,你看FBI和MI6的人其实也来了,根本不用担心。
风见裕也:这里是东京,对吧?你们就这么明目张胆地说你们在日本有人吗?!
“先说说嫌疑人的情况吧。”
诸伏景光看了一眼时间,将话题拉回到了正轨。新东京塔接受记者进入采访的时间是凌晨四点半,现在他们就在东京塔下,过去只需要五分钟。
这附近已经是繁华的商业区,到处都是监控死角,就算是凌晨人流稀少的情况,要在这种地方找到已经失去踪迹的嫌疑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换言之已经基本可以暂时宣告放弃,接下来的工作不是短时间内能完成的。
风见裕也:“啊……就跟之前在电话里说的一样,我追到这里被人埋伏,失去了犯人的踪迹,因此我推断她还有同伙。但有件事我很在意……”
他拿出手机,找到一张拍得很模糊的照片,放到了两个人面前。
照片里是正在前方奔跑的矮小身影,是穿黑色裙子、用外套的帽子遮住脸的女性。从身高来说那应该是个小孩,虽然也有成年人会是一米五左右的高度,但风见裕也听到了她的声音,很年轻,应该是个未成年的学生。
他是在大森会社附近调查的时候发现这个人有问题的。当时她似乎要上电车,但准备上去的时候有两个警察刚好从上面下来,她犹豫了一下,转身要换路走,那两个警察是搜查一课的,觉得不对劲就喊了她,结果人直接跑了。
当时风见裕也就在附近,就追了上去,负责确认爆炸前后监控录像的同事得到了他的描述,重新确认了一遍那个通道附近的录像,发现当时在现场的围观人群里就有个身高和衣着与之类似的身影。
“我记得降谷先生失踪前正在调查某个人的家,虽然他没有告诉我具体在调查什么,但那个目标应该也是也一名未成年的学生。”
他说完,就看着诸伏景光。
虽然他不清楚今晚行动的大部分细节,只知道是那个组织的BOSS复活、并且在东京活动,但诸伏景光一定清楚,因为“降谷先生知道的事就等于景光知道”。
诸伏景光确实知道。
他翻开手机的加密相册,找到一张照片,拿给风见裕也看:“是她吗?”
“很像。”
“……”
“她是谁?”风见裕也问。
“帝丹中学二年级B班的学生,黑泽的‘同学’。虽然不能确定她现在的真实身份,但多半不是本来的人。”
诸伏景光记得那个班上所有人的资料。即使黑泽阵没上几天课,他还是对帝丹中学二年级B班的老师和学生进行了调查,五十岚的事先不提……那个叫做久远寺的学生是东京本地人,从小到大的成长经历都没有特别的地方,除了父母意外死亡后住院的半年时间,但那是去年东京地震的时候发生的事了。
既然“五十岚宽太”的身份已经基本明确,那久远寺是BOSS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但就算不是,她参与到了今晚的事里,大概率也是被“复活”的亡魂。跟他们之前想的一样,被“复活”的人不只有BOSS自己,其他人已经潜伏在东京、整个日本,乃至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
“啊,借别人的身体复活的人?那他们不会觉得不方便吗……”风见裕也陷入了思考。
诸伏景光想,不仅是不方便的问题,按照Edel那个电话里透露的信息,他们很有可能只能活几年,至于身体发生变化带来的影响只是小问题——看黑泽变回小孩几乎立刻就能适应过来就清楚了。
他让风见裕也搭一课的车先回去,风见裕也一步三回头,临走的时候又说:“如果我没把人跟丢的话……”
“我都把你上级给弄丢了!”诸伏景光好气又好笑地把风见裕也推走,等那辆车消失在拐弯处后,才转身看不远处、几乎劈开整个夜空的新东京塔。
这座塔很高,远远高于原本的东京塔,也高于东京的另一座高塔——铃木塔。铃木财团的会长在上个月发话说要把铃木塔拆了建个更高的,被人给拦住了,不然两座塔的高度可能还会无限叠加。说到底日本“第一高塔”的名号其实就是两个财团间的攀比,有钱人赚名头的游戏而已,但只要对这个国家有价值,包括诸伏景光在内的大多数人并不在乎谁出钱。
“苏格兰。”
水无怜奈忽然出声。
她打刚才开始就在看风见裕也拍的那张照片,诸伏景光也传了她一份,她盯着照片看了很久,才指着女孩裙子边缘的一抹红色,问:“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东西有点像新东京塔的内部周边?”
诸伏景光对这个可能不太熟悉,但她作为日卖电视台的知名记者,上个月接到了千叶财团方面的邀请,做了一期采访节目,在这座塔即将落成的时候,新东京塔会社给所有内部工作人员和合作方定制了周边,并准备在开业的时候进行抽奖活动,前几天也给她和日卖电视台参与那档节目的其它同事没人送了一个玩偶挂件和邀请函。
现在她觉得那张照片上露出一角的东西跟她收到的挂件……非常相似。
她没带,就从新东京塔的官方网站里找到了周边挂件的图片,拿给诸伏景光看。
“千叶财团是主要在做计算机和金融方面的业务,而且这一年也没有往广播电视和通讯技术方向发展的迹象,我之前就在想,他们没有理由来竞争新东京塔的建造权才对。”
“……”
诸伏景光刚想说什么,他的手机就响了。未知号码……不,是公共电话。
他接通,对面有几秒没说话,在僵持的沉默里诸伏景光听到了很轻的咳嗽声。
他眨了眨眼,不自觉地笑起来:“晚上好,鹤鸣港的幽灵先生?”
第284章 腐烂的永生花
电话那边的人听到他的声音, 这会儿可是真咳起来了,半晌才说:“那你肯定是认错了。”
“是吗?那这个家里就没你的位置了。”诸伏景光坐在了公园的长椅上,不紧不慢地说。
降谷零:“……来真的?”
诸伏景光:“再不回来就真没了。所以我们的幽灵先生, 你失踪这么久一定找到了什么线索吧?”
听声音没怎么受伤, 既然如此为什么到现在才联系过来,就算公安里可能有间谍, 你联系我总没有问题吧, Zero?
他的声音里不免带了点抱怨的意味,但更明显的是轻松了许多的笑意,电话那边的降谷零靠着公共电话亭的玻璃墙,看到外面正在飘落的樱花, 也跟着笑了起来。
“那要说的就有点多了。”降谷零略微站直了身体, 决定从最有效的地方开始说起, “BOSS的身份你们知道了吗?”
“你已经知道了?”
“几个小时前就知道了, 从黑泽那里推测出的情报, 只是跟人吵了一架,没能及时联系你们……黑泽调查了五十岚住过的医院。”
“那跟我们的推测相同, 目前已经基本确认了他的身份。”诸伏景光点点头,跟水无怜奈对上了视线。
另一边的水无怜奈看到他笑就猜出电话对面是谁了, 怪不得苏格兰从开始到现在都不紧张, 应该是早就通过什么的渠道得知波本没事的消息了吧。
诸伏景光问:“你见到黑泽了?”
“没, ”降谷零当然没见到黑泽阵本人, 想了想说,“我醒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发生爆炸的时候他也在那间酒吧, 应该是他把我救出来的。按照当时的情况,黑泽受伤一定比我严重, 但爱尔兰见到他了,说他身上没什么伤痕,我猜黑泽是又用了那种药物。”
“λ-AP13?那个老不死的让他用的吧。”诸伏景光的语气不是很好。
去年所有人就一致赞成禁止黑泽阵再用“λ物质”相关的药物,长期治疗也好就那么扔着也罢,至少不要让情况继续恶化,当时黑泽阵本人也同意了,说反正也不会再用到,没事他才懒得用那种东西。
诸伏景光还是了解黑泽阵这个人的,黑泽能不折腾自己的时候绝不自找麻烦,如果说他这次真的又用了那些药物,也多半不是出于本人的意愿。
那还能是谁的问题?呵,乌丸那个老东西怎么还没死?
不过现在还没到往那个老不死的尸体上踩两脚的时候,而且到时候尸体属于“五十岚”还是“乌丸”也是个法律暂时没有界定的领域,诸伏景光也没打算在电话里把所有事讲清楚,他知道降谷零肯定是在爆炸中受伤了,只是伤势轻重、是否有暴露可能的问题,就先说:“你跟爱尔兰在一起?在哪?我马上去接你们。”
降谷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透过电话亭的玻璃墙,看向了不远处的新·东京塔:“不,比起这个,你们能联系上伏特加吗?我这边有两条消息,也可能是一条消息。”
“你说。”
“首先是伏特加,他跟我们见过面了,现在他的行踪可能已经暴露,我联系不上他。他离开的时间是凌晨2:30左右。”
“他有说什么吗?”
“没有,”降谷零简要回忆了一下在地下空间里见到伏特加时的情况,没把他们两个意见不和的事告诉诸伏景光,“他离开后就有人找到了我们,他应该是在一点钟离开又回来的过程中暴露的。”
给伏特加打电话的水无怜奈对诸伏景光摇摇头,伏特加的电话是无人接听的状态,就算是不接陌生号码的来电,“基尔”也不算什么陌生人,起码在现在的情况下还是有情报交流的必要的,伏特加不至于不接听水无怜奈的电话。
诸伏景光得到结果后立刻着手安排,语气里带了点抱怨:“我这边也联系不上他。谁让他不跟我们见面,现在一点线索都没有,我先找人调查他的路线和接触过的对象,希望能找到什么——另一件事呢?”
“关于新·东京塔,爱尔兰调查了伏特加的路线,发现他离开后曾经在新·东京塔附近出现过。另外,我们还找到了其它的线索……”降谷零的声音变得略微严肃了一点。
不错,是关于那座塔的一些情报。
降谷零往电话亭外看了看,夏目渚正蹲在旁边的地上画圈圈,好像是在哀悼他那跟电脑一起逝去的游戏存档,完全看不出来一点少年有为的顶级黑客的模样。
不过在这件事上,确实是爱尔兰十五世的功劳比较大,而且夏目渚也是拼命要把降谷零带出来、在地下通道里被追杀的时候也完全没有丢下受伤的波本大老板的想法,降谷零觉得他也可以对黑泽家的傻孩子——小黑客好一点。
他稍微整理了一下目前的信息,说:“在大森会社被炸毁前,我和爱尔兰从他们公司的内部网络里调取了一些数据。刚才我们对这些数据进行了初步分析,从员工日志的检索结果里发现他们的会长跟建造新·东京塔的千叶财团有联系,还被提前邀请到新·东京塔上参观。除此之外,他们的会议记录里多次提到了跟新·东京塔的合作,但大森会社和千叶财团的所有下属会社在明面上都没有任何合作项目,而且新·东京塔的落成仪式的邀请名单里也没有大森会社的社长。”
而大森会社的社长和他的儿子就是几个小时前连环杀人案的受害者,降谷零觉得会社的员工或许知道什么,不过调查结果肯定是在Hiro那边。
他拿临时用的手机重新浏览了一遍被检索出来的记录,又将目光投到了远处的新·东京塔上。
红色的高塔比原本那座更高,夜空中的灯光勾勒出了高塔的形状,还有更远处的另一座高塔。千叶财团确实要跟铃木财团杠上,但两方的表面关系还不错,铃木次郎吉还说要在落成仪式举办的当天开着最新的飞艇从新·东京塔上方路过,并在上面举办展览——宝石“宿命之火”的展览会。不管怪盗基德来不来,反正宝石展览会是要办的,关键是压千叶财团一头。
“现在有人在新·东京塔附近吗?我怀疑它、千叶财团和一部分其它幕后势力跟乌丸有关。”降谷零简要说明了他手里资料的内容,最后说。
“有。”
诸伏景光回答得很爽快,他刚才就在一边说一边走,现在已经到了新·东京塔下面的街道。
他抬头看去,从这里看那座塔,一眼甚至都望不到顶端。
他回忆了大概两秒钟,说:“我就在附近。你刚才提到大森会社,我想起高山调查大森会社的时候曾经注意到过,在半个月前他们有一次不正常的裁员,当时有几名高层也离开了会社,其中一位现在就在新·东京塔的组织部门工作。”
“你要上去?”从声音上听起来,降谷零刚才愣了一下。
“我本来还以为能在上面见到你……”诸伏景光嘟囔一声,然后说没事,他要跟基尔一起上去,用的是其它的身份,也做了伪装,也做好了其它的安排。
只不过他们本来只是想去简单调查,现在这样的话,新·东京塔的问题越来越明显,时间紧迫,他就没法亲自去接降谷零了。
降谷零听到诸伏景光的嘟囔,不由得翘起了嘴角,语气也变得轻快起来。
“本来我也没想让你来找我,万一也有人在追踪我们呢。等我到了安全的地方,你再告诉我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吧。”
“Zero。”
诸伏景光忽然叫了他的名字,说话的声音很低。
“我知道。”
降谷零很快回应。
诸伏景光顿了顿才说:“我还没说呢。”
“因为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放心吧,Hiro,我还活着,没受什么伤,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现在需要你担心的人不是我。”
“好。”
诸伏景光清楚降谷零说的“没受什么伤”的意思就是还是受伤了,只是没那么严重而已——或许是对比黑泽阵而言的,但黑泽阵对自己受伤是什么态度,认识的人都知道,根本没法把这个人当正常人。
他还是担心Zero,但Zero说得对,现在不是盲目担心打乱阵脚的时候,而且既然已经联系上了,他就可以放心一大半。诸伏景光又说了桐野的事,简单地说了现在的情况,就暂时挂断了电话。
他们已经快走到有人的地方了,在这里说正事并不安全。
水无怜奈一边找自己的在日卖电视台的工作证和记者证,一边往周围看,视线落到附近的一座酒店上,在那里停留了一会儿。
诸伏景光打完电话回过头,就看到她出神的一幕,问:“怎么了?”
“啊,没什么。我来过这家酒店。”水无怜奈将目光从山茶假日酒店上收回来,说,“毕竟是一共只来了两次就发生了两次爆炸事故的酒店,让我很难忘记啊。”
她刚才路过的时候还看到旁边还有小心高空坠物的牌子呢,这家酒店最近也没在营业吧,上面也只有几个房间开着灯。
不过现在不是回忆的时候,她从困得要死的同事那里主动“分担”了先期采访的工作,接下来赶时间,在凌晨四点前去新·东京塔上做节目。
临时客串她的搭档/摄影师的人是苏格兰AKA诸伏景光。虽然还有另一位摄影师要跟他们汇合,但一想到警视厅公安部的警察拿着摄像机,水无怜奈就有种间谍活动正在被全程监控的感……咳,是有种本地的情报机关正在为自己撑腰的安心感。
她走了两步,又不放心地问:“苏格兰,你做过类似的工作吗?”
诸伏景光笑了一下:“跟狙击手的工作差不多吧,放心,我手很稳的。”
……
“砰!”
枪声在极近距离处响起,被打中的伏特加完全不管流血的手臂,把身前的人掼在墙上,还用对方的身体给他挡下了接下来的子弹。
对面开枪的人完全不在乎同伴的惨叫声,继续连开几枪,发现完全打不到伏特加才换了做法,谨慎地向他接近。
他和其余几个人一起围攻伏特加,一番激烈的搏斗后,伏特加双拳难敌四手,终于被他们打倒在地,暂时没了反应,他们才松了口气。
有人蹲下来确认伏特加的情况,发现他没死的时候就要补刀,最开始开枪的人拦住了这个人,说:“久远寺不是说他在打电话吗?他可能联系了其他人,先留他一命问出情报。”
然后他转向坐在一边、完全没参与战斗的矮个子人影,语气不善地问:“你来干什么?谁叫你上来的?”
被问的人是个穿着黑色裙子的女孩,只有初中生的年纪,刚把兜帽上的外套拽下来,露出一张稚气的脸和跟年龄相比完全不符的表情。
她翘着腿坐在这间仓库一角的箱子上,满不在乎地说:“我都说了我被跟踪,给谁打电话都不接,当然要上来看看了。”
开枪的人狠狠皱眉,用教训的口气说:“你这是在惹麻烦。”
女孩摊开手:“反正死了还能复活,我们跟那些消耗品又不一样。”
她轻飘飘地往那几个保镖的方向看了一眼,还有地上的尸体,忽然想笑起来,得意洋洋地说,你们死了就真的死了哦。几个保镖神情各异,之前开枪的人却忍不了她这个做派,出声制止。
“久远寺。”
“好好,我会收敛一点,所以你们这里出什么事了?水谷先生让我如果发生什么情况或者联系不到你们,就上塔来看看。”
“没什么,刚才信号断了一会儿,可能是那群人又在调试信号了,而且今天还有什么电视台的采访,乱七八糟的!”
开枪的人骂了一句什么,又对女孩说既然你来了,我先收拾这里的尸体,你去问问那群吃干饭的到底在干什么。
他弯下腰,去收拾地上的尸体。
女孩看着这个仓库里的惨状,半笑不笑地说那你快点收拾呀,说不定电视台的人待会就来了,哎呀,小原先生,你也不希望记者刚好拍到你在清理案发现场然后报警吧?
开枪的人脑门上青筋都快迸出来了。
被叫做久远寺的女孩说完,就揉了揉自己的脸,换上了属于初中小孩的表情,三步并作两步蹦蹦跳跳地往外去。
她刚走到门口,要打开仓库的门,背后就响起了枪声。
一枪、两枪、三枪。
血花在她胸口绽开,她踉跄了一下才倒在地上,很快就没了声息;开枪的男人走到她身边,又往她头上补了一枪,蹲下来确定人死透了,才开始打扫地上的尸体。
他确实是要打扫尸体,但也包括她的尸体。
开枪的人把地上女孩的尸体拖起来,又看到那张依旧稚嫩的脸,不禁露出了嫌恶的表情:“用自己女儿身体的混账东西。”
他一具一具地把尸体拖出去,不知道丢到了哪里,剩下的几个人也把地面打扫干净,然后带着工具走了出去,于是这里只剩下了他和一个。
他们打开窗,风从外面吹来,潮乎乎的空气带走了仓库里的血味,也带走了郁积砸胸腔里的情绪。从这里往下俯瞰东京,凌晨的灯光不像是地上银河那般璀璨,倒像是迷雾里星星点点的烛光。
这里是新东京塔上。
在这个高度,远处的风景可以一览无余,让人心旷神怡;站在这里就好像已经站在了世界的巅峰,整个东京都被踩在脚下。
刚才开枪的人往外看去,刚低头要联系什么人,就听到身后传来“咚”的一声,然后是极其熟悉的枪声,他还没反应过来,惨叫声就在他身后再次响起。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黑洞洞的枪口已经指在了他的脸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来的伏特加正了正帽子,声音低沉地说:“你用的也是别人的身体?”
幸好他早有先见之明地往帽子后面垫了点东西,不然就真被打晕过去了,这人敲闷棍的水平真的不行,比大哥差远了。
他一边想一边看着敲他闷棍也就是刚才开枪的人,问得非常平淡;从对方的角度看,这个戴着墨镜的男人始终冷静,脸上身上的血和伤口完全没有影响到他的行动,反倒像是他的勋章。
开枪的人后退了两步,就撞到了身后的窗户。他想不通伏特加到底为什么没事,因为往伏特加后脑勺砸的那一下他用了十成十的力道,但现在伏特加还是若无其事地站起来了……
不、这个不是重点。
开枪的人立刻举手投降,说有话好好说,我可是特地不让他们杀你的——阿伏哥,你是知道我的,我就是本人啊!
还叫阿伏哥呢?伏特加冷笑一声,完全没相信这个人的话。
面前的人就是他之前见到的两个情报贩子之一,而且是夏目财团的员工,至于另一个,就是他刚才用来挡枪的尸体,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但伏特加记得自己认识的情报贩子跟乌丸可没什么关系,幸好他从一开始就留了个心眼,但还是没想到这群人已经到了借尸还魂的地步,之前的猜测被全部推翻,他的行踪暴露被追杀了一段时间,手机也被他提前扔了,不知道波本他们怎么样了。
情报贩子不说实话本来就是他们行业的标配,伏特加也没指望能直接问出问题的答案来,于是他换了个问法:“你在为谁做事?”
“阿伏哥,这个问题我也……”
“那你就死吧。”
伏特加轻描淡写地说完就要扣下扳机,吓得情报贩子赶紧给他跪下了。
情报贩子不顾一切地大喊:“阿伏哥你冷静!我真不是复活的,我就是‘冬日’本人啊!刚才被你弄死那个秋老师才是被人换了芯子的,你看我开枪根本没犹豫,他才是假的!”
伏特加的墨镜(?)没有丝毫变化:“继续说。”
情报贩子心里那个叫苦啊,他垂头丧气地说他也是被骗来的,出卖阿伏哥的人是那个换了芯子的,至于他们现在正在为谁做事,他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对方很有钱,还掌握了让人借尸还魂的技术,很厉害,手里有一大堆人。
关于今天为什么来这里,他也是被叫来的,那些人在这里好像有什么交易还是计划,他不是很清楚,唯一知道的是刚才那个女孩跟他们不是一个派系的,能干掉最好就干掉,他不想死,本来就是被绑架来的,能活到现在就不错了。
“阿伏哥,你是知道我的,呜呜呜,我真的是被逼的啊!”
情报贩子说着想爬起来,还得看一眼伏特加的脸色,发现伏特加没什么反应后就小心翼翼地起来,期间还要举着手表示自己真的没什么想法。
就在站起来的那个瞬间,一直在哭嚎的情报贩子忽然发难,单手从衣袖里抽出什么东西就往伏特加的身上扎了过去!
“啧。”
伏特加早有准备,转身用枪挡住,也不含糊,一脚就踹在了情报贩子的身上,把人踹了回去。
这还没完,他可不是什么心软的人,连着几拳砸了上去,情报贩子也不演了,跟他缠斗到底,伏特加却忽然抬手刺上了对方的眼珠,然后一拳把对方砸到了窗户上!
他的手有两根手指是金属的,海洋馆那次事件后安装的替代品,虽然平时也有点不方便的地方,但打架的时候却比以前要有些优势。
本来那个叫做阿笠博士的科学家问他要不要加点发射麻醉针的功能,被伏特加拒绝了,现在伏特加觉得他应该答应的,不过不用麻醉针,直接来点剧毒吧,报备的时候可以写麻醉针。
情报贩子半边身体腾空,终于慌了,他捂着眼睛刚要开口投降,却对上了伏特加在笑的脸。
对敌人来说,那笑容着实有点阴森恐怖了。
伏特加一把就将他推了下去,拍拍手,连往下看的兴趣都没有。他换上了之前被他打死的保镖的衣服,抓紧时间,从仓库里走了出去。
他现在没手机,得找个办法联系其他人才行,就算不能,也得让他们注意到这座塔……尸体坠落事故是小事,多半会被认定为意外,苏格兰和波本他们总不可能刚好路过,这件事多半会被掩盖过去,他得另想办法才行。
新·东京塔下。
刚走到入口附近的诸伏景光和水无怜奈看到从天而降、砸在他们前方几米的地面上已经变得血肉模糊的尸体,双双陷入了沉思。
半晌,水无怜奈回忆起刚才那条街上“小心高空坠物”的警示牌——原来那是真的啊,真的会有东西会忽然从上面掉下来啊。
“苏格兰……”她小声说。
“记得叫我雪野。”诸伏景光也压低了声音。他刚给自己编了个假身份,能在户籍系统里查到的那种,其实这个也是他曾经要用的身份之一,只是离开组织的时候出了意外,没能用上。
至于现在为什么要用这个……他觉得黑泽应该是喜欢雪的。
他们两个的低声交谈并不引人注意,这里已经是新东京塔下,周围的保安也看到了这一幕,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也不可能做出异常的举动,所以诸伏景光安详地打开了摄像机,做了一个电视台摄影师应该做的事,拍。
掉下来的尸体虽然摔成了一团……或者一滩,但衣服上还有清晰的弹痕,这人穿着黑衣服在凌晨的东京塔上参与枪战并坠落,而且既不是他们的人也不是CIA的人,当然也不可能是什么普通市民。
诸伏景光用审视的目光将尸体扫了一圈,又往上看去,在保安快要跑到尸体面前的时候,对水无怜奈说了一句话。
“你的业绩。”
水无怜奈差点被他哽住,幸好她的表情管理能力非常优秀,完美地掩饰了尴尬。
“不,是你的业绩。”
所以谁来管管苏格兰?
波本你什么时候回来,实在不行琴酒你来也行啊!话说那位MI6的赤井先生不是说琴酒不是被绑架的吗?你人到底在哪啊琴酒!
……
凌晨四点。
山茶假日酒店的顶层没有山茶花,养在窗下的和圆子(日本海棠)却开了,火红的花瓣像燃烧的血,正在寂静的会客厅里绽放。
夜色里隐现的星辰坠落到城市的边角,今晚东京的夜色已经快要接近尽头,湿漉漉的水汽浸过窗外的老树,树叶间霓虹的反光在风的吹动里明明灭灭。从这里看不到东京塔,只能看到远处的山、阴云密布的天空,和窗外一侧塔底的阴影。
滴答。
水珠顺着长发的末端滴落在地面上,黑泽阵潦草地擦了擦头发,擦到最后看着长发的末端,有几缕稍微有点打结了。
他懒得理开,随手拿起桌子上的水果刀,直接把那段打结的头发截断,然后扔进了垃圾桶,让看到的人眼皮一跳。
一直在等他洗完澡回来的医生欲言又止,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水谷也把整个过程看在眼里。黑泽阵本来想越过医生,但医生就那么看着他,什么也不说,他跟医生对视了几秒,还是那个叫水谷的男人发话了。
水谷的语气依旧很是尊敬,说是我让医生留下的,请您稍微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先生不希望看到您这个样子。
黑泽阵不耐烦地扫了他一眼,忽然问:“我们有仇?”
水谷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用他专业的服务态度,一板一眼地说没有。
黑泽阵冷笑,说现在有了。
幸好茶色波特已经尸骨无存,不然他想不出乌丸从哪里给茶色找了个双胞胎回来。要不是这座酒店里都是乌丸的人,动手没那么方便,再加上乌丸本人不在没意思,他早已先把这个一直在假笑的人给做了。
话说茶色真的没有什么兄弟?没有吧?
黑泽阵想起茶色那个几乎没人知道的真实来历——理查德先生,以及这个人跟乌丸和【B】的关系,搞不好茶色是真有什么亲戚的,万一呢?
他又看了水谷两眼,觉得还不如理查德顺眼;不过他也没有再拒绝医生。毕竟台阶已经有了,他就坐在那里,看医生给他重新包扎一遍被水泡过的伤口,顺便等乌丸的反应。
乌丸会来找他的。
或者让他去见到乌丸。
就算年轻的BOSS出于某种顾虑暂时不敢见到他——八成是因为前代琴酒的事,他也不用等太久,毕竟现在更急的是BOSS,而不是他。
从黑泽阵的角度来说,反正BOSS早晚都是死,不如让对方死得爽快点,他也省事,但年轻的BOSS自然是不愿意的……嘛,怎么想都不可能愿意,所以黑泽阵可以再给年轻的老东西一点时间做心理准备。
他漫无边际地想着,一旁的医生终于完成了自己的工作,起身离开。
黑泽阵压根没看医生一眼,那个医生跟水谷说了什么,水谷摇摇头,于是医生就从酒店顶层的会客室里出去了。
医生离开后,黑泽阵忽然问:“之前的人呢?”
能回答他的也只有水谷。
“大脑恢复后他产生了严重的自我认知障碍,先生的意思是收集相关的数据,所以他已经被送往实验塔了。”
水谷的语气跟刚才没什么不同,就好像送过去的不是个人,而是一只小白鼠。
虽然他自己也能算是同样的实验动物,随时可能沦为实验的素材,但听起来他对这种事毫不在意,完全是乌丸的死忠。
黑泽阵对此不作评价,而且他要问的也不是这个。
他完全不关心前代琴酒会怎么样,就算那个人再来找他一次,他也只需要再打一次而已。并且,这次不会也再给前代琴酒复活的机会了。
他看向门口的方向,道:“我说的是那个女人。”
水谷先回答她临时去做其他工作了,又问黑泽阵:“您在意她的事?”
“认识。”
黑泽阵说完这句,就没有再说话了。认识,也可以说不认识,说到底他们就没真正见过面。他对这点完全无所谓,反正接下来也没什么见面的机会。
他看了看时间,完全没有继续睡的打算。他看天都要亮了,今晚他也不用睡了——除了最开始的时候,每次睡不到十分钟就会发生什么事,与其被人一次次打断,还不如干脆不睡了。
叫水谷的男人已经出去了,当时水谷问他您要继续休息吗,我保证不会再有人打扰您,黑泽阵就看了这个人一眼,用嘲笑的语气说还是算了吧,你们在这件事上没什么天赋——让人睡不着的本事倒是很不错。
他对看不顺眼的人说话向来连讽带刺,不是他性格不好,黑泽阵心想等他们死了可以去地狱里问问基安蒂,基安蒂就能证明其实他是个脾气很不错的人,当然前提是这些人没真的惹到他。
时间已是四点半。
长夜将尽,东方的天空略微出现了蒙蒙的白光。天空中的阴云被风吹来吹去,到现在都还未吹散,零零落落地挂在即将变成黎明的天空中,几颗暗淡的星辰从云层后隐现。
黑泽阵半倚在会客厅的窗台上,风从他的银发间吹过,几只麻雀就在斜对面的屋檐上歪着脑袋酣睡。他往下方看去,空荡荡地街道上偶尔还能有几个行人,一辆警车从他脚下驶过,从车里的角度也完全看不到他所在的位置。
警察啊……
他想到家里那两个警察,算算时间他们应该还查不到这里,希望降谷先生和他家小孩不会提前找到他,那样事情会变得很麻烦。
非常麻烦。
黑泽阵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判断,但有那几个侦探在的情况下,他也无法准确推断出他们什么时候能找到他。现在早就不是所有人在组织里卧底、互相提防根本不会互通情报的时候了,这些人和他们背后的情报机构联合起来,能发挥到什么程度是谁也无法估计的。
还有那个医生……他想到这里,拆开了手臂上的绷带,让医生的工作再次白干。黑泽阵注视着手臂上的伤口,那些伤口虽然不怎么流血了,却依旧没有愈合,这对普通人来说很正常,但对他来说就没那么正常了。
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他放下手臂,刚想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就听到了很轻的开门声。
——他刚才说什么来着?在不让他睡觉这方面,这些人是真的很有天赋。
进来的人是水谷。
戴眼镜的男人刚刚放下手机,应该是跟什么人通话结束,他身后还跟着几个穿黑衣服的人和酒店的服务生。酒店的服务生都低着头,没人看黑泽阵,有人带着东西前往里面的卧室,有人在会客厅的桌子上放了什么东西。
水谷依旧用恭恭敬敬的语气说:“先生现在脱不开身,没法来找您,所以请您过去。”
“去哪?”
“东京塔。”
不等黑泽阵继续询问,水谷就说有人发出了炸毁新东京塔的预告函,这里是新东京塔的范围内,所以请您换身衣服再走。
黑泽阵的目光扫过那几个穿黑衣服的人,对这些人的战斗力也有数,要是真的只有这么简单,那这个叫水什么的根本没必要带人来。
他懒洋洋地问:“只是换衣服?”
水谷拿起桌子上刚被服务生放下的杯子,走到距离黑泽阵两步远的位置,说:“先生的意思是让您注射稳定剂再走,如果您不愿意的话,可以喝一杯酒。”
喝酒?
连这种事都知道了啊……也是,他身边的人都清楚了让他变回成年人需要的条件,在没有刻意隐瞒消息的前提下,乌丸要知道这点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看也不看,就说:“老东西只会做没意义的事。”
水谷依旧站在那里,没动,将刚才的话重新说了一遍,又说先生担心您的身体,这样下去对您来说有害无利。
“……你真的很吵。”
黑泽阵终于抬眼看过去,现在他觉得不应该把这人跟茶色比,起码茶色知道闭嘴,不该说话的时候就什么都不说,而这个人从出现开始就很吵。
在水谷要说下一句话前,坐在窗台上的少年忽然动了,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他就掐住了这个男人的脖颈,即使这双属于少年的手无法直接抓住一个成年男人的喉咙,但他将水谷按在了地上,只需要继续往下按,这个人就会在一分钟内面临窒息死亡的危险。
能坚持几分钟?或者就这么死在他手上?
哈。
黑泽阵知道那几个保镖一直在警惕这边的情况,或者说在警惕他本人。他出手的同时这几个人就往这边跑了,很显然他们不能让水谷死在这里,看起来这些人的“复活”也不是没有代价的,起码需要时间——而且还是不短的时间。
装了酒的酒杯砸落在地毯上,透明的酒液将米白色的地毯染成深色,挥发出来的酒香弥漫在空气里。
琴酒。
真是恶趣味。
那几个保镖并没有跟他打起来,水谷艰难地做了个手势制止了他们,黑泽阵缓缓松开了掐着水谷脖子的手,翻过手掌,看到正在手心里蔓延的深蓝色纹路。
像是血管凸起、蓝到几乎透明的颜色,位置却跟人体的血管完全不同。
他听到水谷的声音:“非常抱歉,您一直不配合,所以我只能出此下策。先生说您年幼的时候更喜欢攻击人的咽喉,或许现在也是一样。”
在水谷说话和喘口气的功夫,黑泽阵手上的蓝色已经蔓延到了肩膀的位置。
下毒啊。
黑泽阵皱眉。
虽然被用了这种手段,他并不介意,反倒会因为这点高看水谷一眼,毕竟他向来是个结果主义者。
他试着合拢五指,不出意料地发现手上的力气正在逐渐消失。
他不清楚这种接触就能生效的有毒物质具体是什么,但从他手臂上那道重新开始流血的伤口和流出的暗蓝色血液看,这很有可能就是针对他的身体制造出来的东西。
几个小时前乌丸在河边跟他说有解决方案,既然能解决他身体的“问题”,那大概率也有能解决他身体本身的“方案”。
变成暗蓝色的血顺着手臂往下流。
乌丸不想让他死,所以这种所谓的“毒药”不会真正毁坏他的身体,完全生效也需要一点时间。既然如此……黑泽阵甩了甩逐渐变得没力气的手,似笑非笑地问:“你做好死的准备了吧?”
水谷:“……”
不,他完全没做好。说好的琴酒根本不喜欢杀人呢?
接下来是近乎一边倒程度的战斗。酒店的服务生没能离开顶层,就缩在墙角和其它房间里心惊胆战地看着,明明那个面无表情的银发少年才是被围攻的对象,但从战斗开始他就一直占据上风,似乎完全没受到药物的影响。
看他的架势就是要把叫水谷的男人先在这里弄死,那几个保镖虽然身手不凡但也没能完全拦住他,就在黑泽阵要让水谷去地狱或者实验塔跟前代琴酒唠唠嗑的时候,旁边传来了乌丸的声音。
“到此为止吧,Gin。”
黑泽阵抬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发现一个服务生站在不远处,拿着一部开了免提的手机,电话的那端是迄今为止都在玩消失的BOSS。
年轻的BOSS好像在叹气,声音里满是无奈:“他还有用,先留他一命吧。”
黑泽阵冷笑着反问:“我还以为你手里的人多到没地方放,才把他们送到我面前来杀的?”
他们——这个水谷的事先不说,前代琴酒是真的送来给他杀的吧。
一方面是测试前代琴酒的忠诚,一方面是看他现在什么心情,最后还能给研究添砖加瓦,确实是一笔一举三得的买卖。
“人手确实很多,”年轻的BOSS并未否认这点,但接下来他话锋一转,语气柔和地说,“但能用的不多,能比得上你的人完全没有。”
黑泽阵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听BOSS说这种话,都快要习惯了,不管是二十年前还是BOSS快要死的时候。
乌丸总是说他是唯一的,黑泽阵也从来都没有听进去过,他完全能猜到乌丸对多少人说过这些话,只是前面的人都已经死了而已。
现在既然乌丸出面,黑泽阵就不继续在小角色上浪费时间了,而且他的体力已经流失到了最末,就算乌丸不出现他也没法继续打下去了,唯一的区别就是水谷能不能活而已。
“跟我一样想杀你的也完全没有吧?”
黑泽阵不打了,几个穿黑衣服的男人终于找到机会把他按在了地上,刚才的战斗里他们有些束手束脚,本来就想避免激烈战斗拖到他体力耗尽,但即便如此地上还躺着几个被黑泽阵空手打倒的人。
确认黑泽阵没力气再动手之后,水谷从地上爬起来,第一时间去抹掉脸上的血。
他被黑泽阵往脸上重重地砸了几拳,眼镜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但他镇定地从战战兢兢的服务生手里接过备用的眼镜戴上,完全没有自己现在鼻青脸肿的自觉,还整理了衣服的褶皱。
他拿过服务生手里的电话,语气恭顺地说:“先生,要给他……”
乌丸打断了水谷的话:“不用了,那边准备好了吧。”
水谷回答是。
他让那几个穿着黑衣服的人将地上的银发少年拖起来,往浴室的方向去。浅色的地毯上是酒、红色与暗蓝色的血,像是被小孩子打翻了颜料盒才能涂抹出来的水彩画。
浴池里已经重新放满了水,但空气中酒精的味道甚至掩盖了血味,显而易见那里面的根本不是普通的水,是酒。
那几个穿黑衣服的人把黑泽阵整个人按进酒池里,酒精冲刷着伤口,带来的痛感却远比常规的情况要剧烈,黑泽阵挣扎的时候那几个人分别抓住了他的四肢,硬是把他往水底的方向按去。
长长的银发在水下漂荡。
渐渐地,那个银发少年完全不动了,只是没人说可以停下,也就没人把他放出来。
直到BOSS说可以了,黑泽阵被人再拖出来的时候毫无反应,墨绿色的眼睛毫无焦距地睁着,那些从伤口流出来的暗蓝色的血,也终于变回了正常的红色。比之前毫无生机的暗红色还要正常不少。
银发少年被人架着,完全没了动静,BOSS没说话,或许是在通过开启的摄录装置观察黑泽阵的情况,从头看到尾。
其他人也不敢说话,整个空间都变得非常安静。
就在这些人沉默的注视下,黑泽阵的身体慢慢地发生了变化,从少年一点点抽长,然后变化速度逐渐加快,短短几分钟就到了成年人的地步。
宽松的衣服被撑开,但也没到能容纳成年人身体的地步,酒店的服务生依旧低着头,把他身上的衣服剪开了一部分。
整个过程里黑泽阵都没有任何反应,已经陷入了彻底的昏迷。
过了好一会儿,BOSS的声音才从听筒里传出来:“带他过来吧。”
水谷回答是。
在挂电话前,年轻的BOSS又想起了另一件事:“阿莉娅呢?”
水谷回答亚莉克希亚小姐刚才去找东西了,是另一位小姐要给您的东西。
“让她回来。”
第285章 腐烂的永生花
被从酒店里带出去的时候黑泽阵也是对外界毫无反应的状态。水谷多看了他几眼, 成年的“琴酒”本应比少年状态要有威胁太多,可这样安静躺着任人宰割的模样,却只让他觉得可怜。
平心而论琴酒这个人始终是强大的, 也有理由和资本肆意妄为, 他甚至强到了水谷有些难以理解的程度,但一想到在那个组织里的无数次实验确实改变了琴酒的体质, 将这个人往人类极限的方向拉近, 水谷也就没那么多想法了。
他们提前准备了车。
从酒店往外转移的过程没引起任何人注意,这个时间没人会特地盯着一家生意惨淡的酒店,水谷看着服务生帮在车上沉睡的银发男人整理了头发和换好的衣服,才关了车门, 往街道尽头的方向看去。
那是东京塔的方向。
米花町的清晨弥漫着奶白色的雾, 在这片浓雾里, 一座红色的高塔正挡在他们面前, 高塔后是逐渐绽放的黎明。
时间已经接近天明, 酒店外的街道上却一个人都没有。不妨说“恰巧”发生在路口的事故起了很大作用,所有的一切都是提前策划好的, 没有任何失误——当然没有失误,这对先生来说很重要。
水谷不理解先生的想法, 也不觉得那个叫琴酒的男人到底有什么好的, 但这都不重要, 他只要知道这对先生来说很重要就可以了。
他收回视线, 也上了车,几辆黑色的轿车往奶白色的雾里开去。
风从晨雾中吹来, 一地绯色的樱花被吹向天空, 跟依旧盛开的那些混在一起,又沉浸到了这片雾色里。又是一年东京四月, 各色樱花盛开漫过半个城市的时节,只是去年没有时间和心情的人,今年或许也无暇享受这样的景色。
几辆车驶过红色高塔下的大门,警戒线被拉起,门口那里似乎有些热闹。
车里的人往外看去,看到尸体、保安、记者和摄影师。
水谷只看了一眼,就没有继续关注了,只有那个摄影师侧头看过来,但人与车很快就擦肩而过,再也没有交集。
目的地就在前面。
车拐了个弯,既然这里被挡住,那就从别的路走。水谷低头给亚莉克希亚发消息,催她快点回来,说先生完全不在意克丽丝小姐留了什么东西,比起那些你还是早点来这边吧。
过了好一会儿,亚莉克希亚那边才有了回复:我知道了,马上回去。
……
此时的亚莉克希亚正在自己过去的家里。
她紧紧攥着手机,手心里还有一把钥匙,而站在她对面的是个黑发的男人——或者说这个家曾经的主人,降谷清一郎。
为什么要说曾经呢?因为无论是从生锈的门锁、地面上的灰尘、已经坏掉的电灯和几乎打不开的窗户,还是放在玄关的九年前的日历来看,这里都已经很久没人住过了,顶多有来翻东西的贼光临。这些年她没回来,忙于政务的降谷清一郎更不可能。
此时降谷清一郎正看着她,两个人所在的位置是旧家的书房,亚莉克希亚回完消息,跟降谷清一郎对视,谁都没有说话。
半晌,降谷清一郎看了一眼被撬开的窗户,迟疑地说:“这位……女士,这是擅闯民宅吧。”
不是他在犹豫,实在是这个穿着黑衣服、他确信自己完全没见过的女性被他撞见后一副非常平静的模样,就好像他记错了其实这房子已经被零卖了出去、这里是她家一样。
这座老宅确实在零的名下,但别说卖了,自从零考上警校,他就没有再回来过哪怕一次,父子两个的联系也就此断绝。降谷零知道降谷清一郎在哪里,但他从来没有联系过父亲;降谷清一郎也知道老宅的情况,但他也从来没有回来过。
今天回来是个意外。昨晚的连环杀人案的受害者里有两名美国官员,美国大使馆连夜发来谴责。这件事本来可大可小,但美国想让这件事的影响达到最大化,降谷清一郎被级别不够的下属打电话叫起来,然后又应零的朋友的请求去探望了当时刚好在现场的山东果子,凌晨往回走的时候路过老宅,想到可能在做什么危险工作的儿子,就多看了一眼。
不看不要紧,一看他发现自己老宅的窗户好像被人撬开了,他记得上个月路过这里的时候窗户还是关着的,于是他回到家一看,见到了一位陌生的、他确定这张脸自己从来没见过的女性。
地上的脚印不止一个,还有些更久之前的脚印,但从最新的脚印看她就是翻窗进来的,动作很熟练的那种,说不定还是个惯犯——降谷清一郎不是很愿意这样揣测一位女性,但那个脚印实在是太流畅了,没翻几年窗户绝对做不到这么完美。
陌生的女性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问:“降谷清一郎?”
认识?
被认出来并不奇怪,毕竟降谷清一郎好歹也是个外务省的长官,可这位陌生的女性是凌晨翻进他家里的,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给他开车的司机就在门外等着。降谷清一郎本来没觉得会出事,可现在他想起昨晚的连环杀人案,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他也被盯上了?
降谷清一郎看陌生的女性,忽然觉得她的眼神变得凶恶起来。但他表面上依然镇定,一边想待会出事就跑,一边说:“我是,请问你是?”
陌生的女性沉默了一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盒子呢?”
“什么盒子?”降谷清一郎猜到她来书房是要找东西,却没想到她问得这么直白。
唉,这里到底是我家还是你家啊……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描述太过笼统,陌生的女性很快就做了补充:“浮世绘山海的盒子,她从你那里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降谷清一郎的表情变了一下。他当然知道那个盒子指的是什么,但具体到这种程度……只有可能是当年认识他和妻子的人。谁告诉她的?这个忽然来到他家老宅的女人又是谁?
他在那里迟疑了一会儿,陌生的女性又看了一眼手机,或许是另一边的人在催她。
最后他说:“盒子……我收起来了,但那个盒子的钥匙已经丢了,而且里面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你拿到也没用。”
陌生的女性张开五指,说:“喏,钥匙。”
降谷清一郎很是惊讶。
“为什么这把钥匙在你手里?”
“别人给的。”
“……”
降谷清一郎深深地端详这个陌生的女性,有个大胆的猜测在他心里生根发芽。
他试探着问:“难道你是亚希的女儿?”
亚莉克希亚本人:“……”
她什么时候多了个女儿,而且她现在的身体和本人完全不像吧!
所以她就没打算回来见清一郎,这人从头到尾都是笨蛋!笨蛋!这不是完全没认出来吗?!
她没好气地说不是。
降谷清一郎也察觉到了这个问题,眼前陌生的女性从长相时上说和降谷亚希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但亚希走的时候带走了钥匙,说以后这个盒子永远也不用再打开,里面是属于我们的最宝贵的东西……现在钥匙在这个陌生的女性手里,难道?
他大胆猜测:“难道你是亚希的亲戚?”
可是亚希说她根本没有亲戚。
亚莉克希亚:“……”
降谷清一郎看到她没有反应,一个更为大胆的猜测在他的心头升起:“难道你是零的女朋友?他好像说过他有恋人了……”
亚莉克希亚终于有反应了。
她的反应就是抄起玄关柜子上九年前的日历往降谷清一郎的身上砸去!一时间沉寂的降谷老宅里鸡飞狗跳、灰尘乱舞,等在外面的司机急急忙忙跑进来一看,穿黑衣服、来路不明的年轻女人正在暴打外务省的长官降谷清一郎!
“降谷先生!你没事吧!”
司机冲上来就要从这个疯女人手里拯救降谷清一郎,但降谷清一郎先喊出了声:“别过来!”
司机:啊?
接下来他看着降谷清一郎爬起来,说没事、没事,这是家事,还摸着脑门,跟他说先出去吧。
陌生的黑衣女人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在司机疑惑的目光里,说:“我是降谷家的儿媳妇。”
司机:“……”
司机:“啊,降谷先生是有儿子的吗?”
亚莉克希亚这回是真的恼了。
她看着降谷清一郎先把司机送出去,然后讪讪地回过头来,而亚莉克希亚抱着手臂,问:“你很好啊,所有人都不知道你有个儿子,你也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
降谷清一郎再看这个“陌生”的女人,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亚希?”
“你认错了,我是擅闯民宅的小偷。”
亚莉克希亚本来没想说明自己的身份,但刚见面就差点被降谷清一郎给气死了,她记得她看的新闻是降谷清一郎现在当上了外务省的长官——就他这个情商,认真的?认真的吗?
她放下手,手机又开始震动,估计是外祖父那边的人在催她了,现在不是跟清一郎聊天的时候。于是她抱怨了两句,然后问盒子呢,我是回来拿盒子的。
降谷清一郎听到她的抱怨,忍不住说:“其实我正在竞选首相……”
亚莉克希亚:“这个国家要完了,是吗?”
降谷清一郎:“……”
他先从书房的柜子下面找到了当年的盒子,亚希离开的时候他把她的东西都收起来了,后来还有人偷偷进过他家,他就知道有人在找亚希。
他拍拍盒子上的灰尘,说我不让其他人了解零是为了他的安全,当然我也没有怎么管过他的事,不管什么理由都是我的错,但是——
“我没当好父亲,但零靠自己成长为了顶天立地的大人。他值得你我骄傲。”
“你还是算了吧。”
亚莉克希亚嘟着嘴,坐在降谷清一郎刚擦好的书房椅子上,拿钥匙打开盒子。盒子也有点生锈,钥匙也是,转了两圈卡住了。
降谷清一郎看着她这个模样,忍不住问:“你这是易容,还是去整容了?”
亚莉克希亚扭了好几下,终于打开了盒子,抬头,说:“啊,其实我死了。”
降谷清一郎:“啊?”
看起来好傻的。
亚莉克希亚先把盒子放下,注视着分别三十年的丈夫,说:“字面意思,我死了,复活了,现在的我用的是别人的身体,也就是俗称的借尸还魂。不过世界上没那么多灵异事件,这是你不该掺和的事,所以你知道就行,别问了。”
降谷清一郎不但知道,他还思考了,半晌他说:“所以你家那个‘天天发神经妄想永生不死的老东西’也跟着复活了吗?”
“……”
原来她以前是这么称呼外祖父的吗?希望外祖父后来调查的时候没发现这件事。
她跺跺脚,说不该问的别问啊,我现在只有三十年前的记忆,哪里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亚莉克希亚打开盒子,里面是两张照片。
放在最上面的是她和清一郎、以及莲和零的全家福,唯一的一张。这是她放在里面的,永远留在家里的最珍贵的宝物。
但另一张照片不是。
她拿出那张照片,发现这是另一张合影——她的妹妹莎朗和一个银发少年的合影。
照片大概也是很久以前的,边缘已经有些卷了。两个人背后是不知道哪里的海,莎朗笑吟吟地把胳膊搭在银发少年的肩膀上,对着镜头比了个手势,但那个有着长长银发的少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把手插在黑色长风衣一侧,墨绿色的眼睛好像一片极光下的冰海。
“这是谁?”
“我妹妹和儿子。”
“……你妹妹长得有点眼熟。”降谷清一郎看到照片一侧的洛杉矶某个知名拍摄基地的标志建筑,在莎朗·温亚德的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说。
亚莉克希亚抬头看他,说:“其实我姓温亚德,林是朋友的朋友借给我的姓氏。”
降谷清一郎:“……”
所以上次开宴会的时候特地跟他来说了几句话的克丽丝·温亚德其实是他老婆的亲戚是吗?是他小姨子的女儿?竟然还有这种事?
他抹了一把根本不存在的冷汗,又看到照片里那个有亿点眼熟的银发少年,说:“原来莎朗·温亚德还有个儿子啊。”
亚莉克希亚发现刚才的话有点歧义,纠正道:“这是我的儿子!”
这回降谷清一郎是真的流下冷汗了。
“他?”
“对!”
“他?!”
“是啊,西泽尔,他是……”
“不是,你等等,亚希,他和西泽尔有什么关系?”降谷清一郎整个人都震住了,他后退了两步,这消息就像是一道晴天霹雳,直接劈中了他的脑袋。
他当然知道照片里的银发少年是谁,可以说去年东京的满城风雨和持续了整整半年的大换血就跟“琴酒”有关,他后来也知道零跟那个银发少年关系很好了,又从官方的消息渠道里得到了一些后续的情报,但是——但完全不包括这种程度的新闻吧!
所以……啊,所以零才会跟那个“琴酒”住在一起,他们两个,他们……
“你在想什么啊?”亚莉克希亚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说,“这孩子是我朋友的儿子,我把西泽尔托付给朋友照顾,西泽尔跟他认识。”
“哦。”
降谷清一郎冷静了下来。
等等。
不对劲。
为什么亚希会说朋友的儿子是她的儿子,难道……?亚希,你、啊——啊?你……
亚莉克希亚没注意到降谷清一郎的表情,她陷入了回忆中:“听说我后来精神状况不太好,具体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了,但他们跟我说找到了西泽尔。”
最开始她离开那座人偶的城市,是接触了来调查的间谍。叫做“教授”的人似乎在怀疑外祖父做了什么,她不在乎这个,她只想带着年幼的妹妹从这个喘不动气的环境里离开。
但妹妹不想走,机会又只有一次,她就跟那位间谍离开,从此踏上了逃亡的道路。她以外祖父相关的情报作为交换,于是被叫做“教授”的人帮她做了新的身份,不过他们从未见过面,她逃离故乡,到了别的城市、陌生的地域,第一次享受到自由的快乐,直到她到了北海道,在一个薄雪的清晨认识了降谷清一郎。
不管怎么说,她对清一郎最初的印象就是个笨蛋,刚从乡下到城市里、甚至不知道新型的电车怎么买票的笨蛋。她跟清一郎恋爱、结婚,本来只是想为自己刚刚开始绽放的人生添砖加瓦,却没想到从此就在日本住了下来,不久后他们又搬到了东京。
不过清一郎虽然在生活里有点笨手笨脚,情商和智商全给了工作,但他是个很努力的人,虽然他的故事其实并没有那么励志,因为清一郎的父亲也是个政府官员,有一定的班底,不然他的仕途也不至于这么顺利。亚莉克希亚想过这样其实也不错,可就在他们的第二个孩子出生后不久,“教授”托人给她带了消息,说,有人在调查她的下落。
她知道是时候离开了。
她果断地跟清一郎说明了大致的情况,略去具体细节说明了自己的真实来历,并将年幼的小儿子留下,带着大儿子离开了日本。
但亚莉克希亚很清楚,只要被外祖父的人盯上,除非她彻底放弃原本的一切,那她迟早会被抓住,西泽尔也不安全,所以她逃离日本、逃离亚洲,在欧洲将西泽尔交给了教授的朋友——一个她后来才知道名字的年轻男人,随后在前往西欧的路上被抓了回去。
她第一次见到了外祖父本人。那个男人看起来跟她过世的父亲差不了多少年纪,如果不是预先知道,她只会认为那是个正值壮年的人;外祖父的态度非常温和,似乎将她的逃亡当做一场小孩子的叛逆游戏,还说他知道她有个孩子,希望能把孩子接回来。
亚莉克希亚直觉外祖父说这话的时候是认真的,他也不会伤害他们,或者她的家人,但她沉默地摇头。
她和西泽尔或许可以安全,但“教授”、帮助她的间谍,以及收养西泽尔的人却未必。她选择了背叛外祖父,就不会再背叛那些冒着危险帮助她的人。
于是她被送回长大的小镇里,过着原本应该有的生活,千篇一律的日常、被人监视的生活和对家人的担心几乎让她发疯。
几年后,外祖父说找到了西泽尔的下落,没过多久就有人告诉她,丢失的孩子找了回来。她忐忑不安地等了很久,可他们给她的照片里却是一个陌生的银发少年——跟西泽尔差不多大,像欧洲人,照片里的他还是昏迷不醒的,看起来像一片飘落的雪花。
她几乎是立刻就做出了反应,质问他们把西泽尔怎么样了,心底涌出的某种近乎疯狂的愿望让她承认这孩子就是西泽尔,可等那些人离开后,后悔的心情才涌上她的心头。
他不是西泽尔。
如果他被认为是——那他接下来会怎么样呢?
她是母亲,她会本能地保护自己的孩子,可这却是以伤害另一个孩子为代价,更何况他还只是个跟西泽尔差不多大的小孩。即使……即使如果当时她说那不是西泽尔,这个孩子的下场多半是成为外祖父手里的人,又或者死亡。
可他的命运确实是因为她和西泽尔才变成现在这样的,她怎么能就这么轻松地去想她这样做是救了那个孩子一命呢?
她缩在墙角,抱着膝盖,无所适从。可话已经说出口,根本没法改变。
仅仅几天,她就接到了外祖父的电话。
外祖父说既然你说他是,那他会是你的孩子,但阿莉娅,人要对自己说的话负责。
她知道。
她知道的。
不久后妹妹从洛杉矶回来看她,发现她情绪不对,又听她说了“西泽尔”的事,自告奋勇地要去看那个孩子,还说BOSS不会做什么的啦,他对自己人一向很好。
妹妹回来后,跟她说了令人意外的情报——钥匙,她留给西泽尔的钥匙在那个孩子身上,这也是那个孩子被当做西泽尔的原因之一。而且妹妹从外祖父的心腹那里打听到,那个被误认为是西泽尔的孩子,确实知道跟西泽尔有关的事。
就是在那个时刻,她忽然意识到,可能认识西泽尔的孩子,或许是当初那个领养西泽尔的男人说过的……他家里也有孩子。
她得保护他。
她必须保护他,那个孩子的父亲保护了她的孩子,她不能继续这么下去了。
接下来的数年里她以一个母亲的身份看待那个孩子,祈求外祖父能对那个孩子好一些,或者将他遗忘,可外祖父始终没让她见到那个孩子,只给她看了孩子的照片。有次妹妹说外祖父很喜欢那个孩子,把那个孩子带在身边,她听了只能沉默。
多年来沉重的压力最终还是将她渐渐逼疯,亚莉克希亚没有那段时间的明确记忆,回忆的时候脑海里只有一片混乱的图画和线条,这些事是在她重新醒来后,外祖父的人告诉她的。
他们说她后来疯了,疯了十多年,终于在某个黄昏的时候被人发现死去,她的妹妹将她安葬,所有的一切都很平静。
她也从他们那里得知了那个银发少年后来的命运,又从零零碎碎的描述和外祖父的话里拼凑出了真相——她当初见到的男人叫做维兰德,维兰德收养了西泽尔,“琴酒”是维兰德的儿子,而她的西泽尔,她的孩子,应该是已经死了。
零不知道身在何方,西泽尔死了,现在外祖父又要对她另一个儿子做什么呢?
她不知道。
她也没有反抗的能力,她跟擅长很多事的妹妹不一样,亚莉克希亚很清楚,她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在几乎所有事上都没什么天赋的人。
她也想救救他,可她什么都做不到。
“我要走了。”
亚莉克希亚潦草地叙述了当年的事,站起来,在降谷清一郎的注视下往门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回头,看着没说什么话的降谷清一郎。
她问:“你不想问什么吗?”
降谷清一郎就问她:“能再留一会儿吗?”
亚莉克希亚不由得笑了一下。看,清一郎这个笨蛋,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不会留下,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这时候不是应该问外祖父的事吗,不是应该问她的情况吗,可他只是问了这么一句。
就好像跨越三十年后,这样短暂的相处时间已经足够。
她摇头,说不能,因为她做好了准备要去杀一个人,要是再留一段时间,或许就没有那样豁出去的机会了。
降谷清一郎说那我们照一张合影吧。
“这不是我的脸。”
“但我知道是你。”
于是他们拍了张照片,拍照的人技术很烂,但他们都笑起来。亚莉克希亚说你老啦,已经这么多年过去,我差点没认出你;降谷清一郎说你现在的模样没以前好看了,他们找的人不如你。
亚莉克希亚又笑起来。
她把盒子放回去,说这样东西以后给零吧,然后拿着莎朗给的那张照片,走出了门外,还笑着跟司机打了招呼。
转过拐角,她才将手里那张照片翻过来,看到上面写的文字:十四年前的格陵兰事件,跟教授有关。
莎朗想告诉她什么?
不、莎朗对她了解多少并不清楚,她从未跟莎朗提到过“教授”相关的字眼,所以这条消息根本不是给她的。
亚莉克希亚只停顿了很短的时间,就拨通了一个电话。
“先生,”她说,“我从莎朗那里拿到了情报,跟‘十四年前的格陵兰事件’有关。”
……
“十四年前?”
“对!我得到的消息,十四年前发生在格陵兰的某件事!”
风很大,所以说话的人也提高了声音,跟在喊也差不多了。
这里是美国芝加哥附近,或者已经不能说是“附近”,因为他们已经开车逃了两个多小时!
莎朗·温亚德一边看地图一边打电话,说话的时候还时不时指挥开车的黑羽快斗再快点,有几辆车一直跟在他们身后,而他们这辆车的油量已经过了一半。
两个小时前他们开车撞进了Symphonic精神疾病康复研究中心,在黑羽快斗的惨叫声里,莎朗·温亚德一路横冲直撞,能闹多大动静就闹多大动静,最后在所有人都追杀他们的时候,她找到医院的广播室对那个组织的BOSS进行了激烈的隔空喊话,然后抢劫了一辆医院的救护车,黑羽快斗就跟着她满医院乱窜,差点就被那些穿黑衣服的保安打成筛子了(夸张描述)!
结果就是他们继续开着车在医院里横冲直撞,黑羽快斗问接下来怎么办,贝尔摩德说其实她没想过,反正雪莉听到这些不可能无动于衷的吧?
黑羽快斗:啊啊啊啊你这不是完全没有计划吗?救命啊!救命啊,我被人拐上贼船了!
他的惨叫没有任何用处,但贝尔摩德的没有计划却真的有用,就在他们开过某个建筑,撞飞拦路的人准备急转弯的时候,上面传来了某个声音:“开慢点!”
黑羽快斗抬头一看,原来是宫野志保从天而降,直接从四层楼上跳了下来,重重地砸在了车顶!这车的顶部都凹陷下去了一部分,黑羽快斗还能听到大科学家喊疼的声音……
“你怎么直接跳下来了啊!”黑羽快斗艰难地把宫野志保接进车里,觉得这群人里只有他格格不入。
宫野志保说你先闭嘴,然后对莎朗·温亚德说拐到前面那座楼去接我姐姐,她指挥起莎朗来真是毫不客气,让贝尔摩德想感叹以前那个看到她就害怕的雪莉都到哪里去了。
接下来他们接到了宫野明美,直接开着那辆救护车飞出医院,黑羽快斗扒拉车门跟其他人挤在一起,问这样真的没事吗,没事吗,这里是医院啊!
宫野志保冷笑,说这里是个鬼的医院,你可以报警让FBI来抓他们——因为这里根本就是组织的实验室!谁会把实验室建成精神病院啊!所以说乌丸莲耶那个老东西果然是得精神病了吧!
宫野明美有点担心地看向在开车的贝尔摩德,她记得贝尔摩德是BOSS的后代,却看到贝尔摩德连连点头,说没错,她也觉得那个老东西脑子有病。
两个人难得达成了意见一致,接下来他们确认了方向,往郊区的机场开去。
救护车在前面跑,很多车都下意识地让路,后面追着的车却没有那么方便;贝尔摩德对黑羽快斗说你的白马侦探要到了吧,让他准备一辆车,这辆车太显眼了,我们没法开它离开芝加哥。
于是,白马探接到了电话。
黑羽快斗:“救命啊白马我们正在被好几辆车追杀,你快点准备一辆车来救我们,我们现在就去你所在的机场啊啊啊啊——”
白马探:“……”
有没有可能,他的飞机还没落地。
不过他在美国还是有几个朋友的,飞机落地的时候勉强赶上,给他们安排了,于是现在他们五个人乘坐一辆越野车,正在美国郊区公路逃亡的路上。
形势一转从怪盗侦探的热血片变成了公路电影,虽然这个公路比较物理,后面追着的人还时不时开枪,他们来回换了两辆车,已经甩开了绝大多数人,也避免了城镇,但还是没能离开他们的视线。
好在FBI什么的说要帮他们,黑羽快斗松了口气的同时也问:我们搞了这么大的事,不会被抓进去吧?
莎朗·温亚德:放心啦,真正挂号的国际罪犯只有你和我,会被抓的只有我们两个啦。
黑羽快斗:喂!师姐!
然后贝尔摩德开始打电话,联系在东京的人,用的是白马探准备的新手机,她还夸白马君真是厉害啊,白马探的反应就是“所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熟人(赤井务武)给宫野志保发了一些不知道哪里来的资料,她看着看着就开始皱眉,整个人都陷进去了;白马探开车累了,把方向盘给了黑羽快斗,宫野明美在看后面的情况,于是现在车里只剩下了莎朗·温亚德的声音。
她在跟这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熟人打电话,说一件十四年前的事。
“我当然是调查过的,你以为我这一年都在闲着没事干吗?”她提高了声音。
赤井务武回答:“我跟你不熟,但Juniper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电话那边的男人也在车上,听筒里传出了风声,但不大,起码跟这边的比起来约等于没有。
莎朗·温亚德是真的有点恼了,但他们还在被追杀,暂时没能逃脱,电话对面的这个男人说往前一百五十公里有座小镇上有他们的人,到那里可以得到保护,接下来等FBI什么的来就可以,她才能耐着性子继续跟赤井务武说什么的。
她决定暂时不跟赤井务武计较,把窗户关得小了一点,说:“我对Gin作为卧底加入组织的事很在意,就去调查了当年的事,还有你们A.U.R.O,特别是组织在十四年前对A.U.R.O出手的情况,然后发现了一些问题。”
赤井务武:“你说。”
莎朗·温亚德手边没有烟,她从车子前面的手套箱里找到了两块糖,一块叼着一块给了也没吃东西的黑羽快斗,然后说:“按照CIA的资料,十四年前的二月,A.U.R.O秘密发起了针对明日隐修会的行动,冲突扩大后,乌丸集团对明日隐修会提供了情报上的帮助,但我从组织的一些老人那里得到了情报:在A.U.R.O动手前,至少是二月份,组织就在对北欧的一些组织和机构进行扫荡了。乌丸集团不仅为隐修会提供了曙光联合的情报,也为曙光联合提供了隐修会的资料,要的就是要他们两败俱伤。你了解当时的情况吗?”
“不了解,”赤井务武回答得很干脆,“我说了我只是代理,也是在那些事后帮忙照顾小孩的,对当年的人没有具体的了解。”
莎朗·温亚德精通说谎的技巧,当然也知道赤井务武没有说实话,至少没有说全,不过他们两个无论是立场还是其它方面都走不到一起,她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较真。
背后传来了枪声,她旁边的黑羽快斗又是一脚油门下去,一边惨叫着在郊区的路上高速狂奔,大概是觉得他马上就要被吊销驾照了——好消息,他根本就没有美国驾照!
她一边轻松地想着,一边对电话那边的赤井务武说:“啊呀,好吧,那些也不是很重要,总之我问了十四年前的一月和二月组织发生了什么事,对此有印象的人都说组织里的情况很紧张,我还特地去英国找了加尔纳恰,他说那段时间那位先生的心情非常不好,是因为那位先生在格陵兰岛的一个合作项目出现了问题。”
加尔纳恰不愧是组织的资料库,就算不是直接跟组织相关的事也能知道一部分——虽然结合现在的情报看,所谓的“合作项目”就是那位先生自己和自己合作的产业,归根结底还是他的东西,但加尔纳恰的情报是真好用啊。
莎朗·温亚德忽然压低了声音,语气也变得严肃了许多:“接下来就是猜测的内容了,虽然有些是猜测,但你最好当真的听:十四年前的二月,那位先生在格陵兰岛的一项研究资料被人窃取,对方没有料到这个研究所的背后是组织,逃走的时候没来得及做好收尾工作,被那位先生发现了踪迹。
“那位先生只能确定针对他的是一个欧洲的非官方势力,准确来说是北欧的势力,但他不能具确定那是什么势力,又因为研究所里的东西太过重要,就开始了地毯式搜索。他没找到,就采取了一个疯狂的策略:摧毁当时在北欧活动的所有非官方势力,当时针锋相对的A.U.R.O和隐修会只是被殃及的池鱼。
“三月份,因为乌丸集团和那位先生手里其它力量的参与,欧洲的形势风起云涌、飞速转变,不少组织就此消失,就在这个时候,乌丸集团故意激化了这两个组织间的矛盾,曙光联合也不得不提前开启计划,发动对明日隐修会的总攻。
“当然……以上都是我的推测,现在要说的才是最重要的。
“十四年前的二月份,那位‘教授’秘密离开了英国,前往北欧。”
要知道,“教授”名义上可是几十年都没有离开过伦敦了。前面都是她的推测,唯独这条是她确认过的、千真万确的情报。
那么,教授离开伦敦,前往北欧,刚好卡在这个时间上,肯定是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吧?是为了什么呢?
莎朗·温亚德伸了个懒腰,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面的车,又看向远方的天空。
荒野的天空是湛蓝色的,她伸出手,好像就能触碰到上面的云。
“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当年‘教授’从那位先生的研究里得到了什么,触动了那位先生的利益,才引发了A.U.R.O的灭亡呢?”
第286章 腐烂的永生花
“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电话另一边忽然换了人, 是个声线略显年幼但语气从容不迫的女性声音,莎朗·温亚德眨了眨眼,反应过来跟她对话的人刚才从赤井务武变成了赤井玛丽。
她没想到玛丽会在这个时候来日本, 而且就在赤井务武旁边——虽然这个说法可能有一点偏见在里面, 但这二十年来赤井夫妇能坐在一起的天数加起来都不够一个月的,听到玛丽的声音, 莎朗·温亚德自然会感到惊讶。
她的嘴角顿时浮现出一抹笑。
“啊呀, 玛丽,好久不见~早知道你要来日本我就不回美国了,也就不会有现在这些事,唉。”她说着说着就假装叹气, 后面正在看资料的宫野志保都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赤井玛丽才不吃贝尔摩德这套, 她从赤井务武手里抢过手机, 坐回去, 冷冷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开车的是大儿子, 坐副驾驶的是女儿,他们两个看起来根本不老年的老年人坐在了后排。
赤井务武的手机被抢走, 无奈地放下手,只能拿出了另一块手机。
玛丽看了他一眼, 两个人进行了无声的眼神交流, 全都落在了刚好看后视镜的赤井秀一眼里。赤井秀一搓了搓妹妹的脑袋, 说真纯别看了, 他们俩的事咱掺和不起,还是先看路吧。
远在美国的莎朗·温亚德笑了一会儿, 也不继续逗玛丽了, 就说:“这不是我的消息渠道,是白马君的, 你们可以问问他。”
她把手机给了白马探,白马探接过电话的时候略有·疑惑,了解情况后还是肯定了贝尔摩德的说法。
年轻的侦探点点头,说如果你们说的是那位塞尔希奥·林、茶会的初代首领、被称为“教授”的那个人,我确实有明确的消息渠道可以证实他在那个时候忽然离开了伦敦,而且是近二十年来唯一一次没打招呼就走了。
要说“教授”真的一直在伦敦那并不现实,但塞尔希奥·林确实很少出去,这二十年里也只离开了四次,另外三次都是去扫墓。
半年前莎朗·温亚德联系他帮忙调查点东西,白马探也很奇怪为什么莎朗能问到他头上,不过本着他也对“教授”这个人很在意的缘由,他就借莎朗·温亚德的方向了解了一些情报。至于消息渠道?嗯,他有他的消息渠道,因为他是侦探,侦探就是无所不能的,所以别问了,真相就是这样。
白马探将目光投向依旧在阅读那些资料的宫野志保,发现她正在飞驰的越野车上用纸笔写写画画,很快就收回视线,继续道:“如果真的如温亚德女士所说,十四年前‘教授’从格陵兰岛得到了什么资料,并踩到了那位乌丸先生的尾巴,那他得到的东西很有可能就是跟‘复活’相关的资料。”
但这些都只是猜测而已,现在他们手里的情报不足,难以做出更为准确的推断。
白马探有种直觉,其实工藤知道不少东西,起码比他们知道得要多,如果工藤在的话思路就会变得清晰很多。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们现在联系不上工藤,虽然他知道工藤肯定没事,但……还是很担心那家伙啊!黑羽也是一样的吧!
他抬头去看黑羽快斗,不出意料地听到了黑羽快斗的求救的惨叫声,怪盗操纵越野车来了个惊险刺激的急转弯,险而又险地从山道上飞驰而过,听黑羽快斗的声音就像是快要哭出来了。
“白马——救命啊——再这样下去我们真的要撞上了啊!”
“……唉。”
还是先关心一下近处的怪盗吧。
白马探把手机扔回给莎朗·温亚德,对黑羽快斗说来了来了,换我开车吧,就趁车在笔直下坡的时候把黑羽快斗扯到了后排,然后灵巧地翻到前面、从搭了把手的莎朗·温亚德手里接回了方向盘。
让风一样自由的怪盗来背负一车人的命运还是太沉重了,白马探想,接下来还是交给他吧。
虽然,他也没有美国驾照。
这边换司机的时候,在东京接电话的人也相当沉默,坐在车后排的赤井玛丽和赤井务武都在想什么东西,没有说话,说话的是开车的赤井秀一。
“十四年前‘复活’的研究还没有彻底完成,他得到的也可能是……”
他刚说了半句,就从后视镜里对上父母两个人不太赞同的目光,而且动作出奇的一致;于是赤井秀一放开方向盘摊开手,表示OKOK我闭嘴,你们继续。
世良真纯在啃小面包,她一天没吃饭了,真的很饿。
她跟小松鼠一样吃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没人说话了,就抬起头,左顾右盼,刚才她也没听懂家里人在说什么——这点她已经习惯了,赤井家的对话都是加密对话,从她很小的时候就是这样。
而且刚才上车的时候大哥说等到了地方再跟她解释,所以她也没有急着问。
“妈?”
世良真纯现在开口完全是觉得她家里的这些谜语人可能吵谜语架了。
“没事,你继续吃吧。”
赤井玛丽把女儿的小脑袋从前排按回去,又把手机还给了赤井务武,收敛了严肃的神情,靠回到了后排的座椅上。
赤井务武接过手机,对贝尔摩德说我们有些猜测,但前因后果太长不方便说,感谢你提供的情报,很有用,我会顺着继续调查,如果有牵扯到你那边的进展会告诉你的。
贝尔摩德从电话换人的时候就知道这件事背后牵扯到的东西远超她的预计,至于那边两个人的说法……她耸耸肩,说好吧,反正我也不是你们MI6的人,不说就不说嘛。
她换了个话题,说到自己身边这四个小孩,以及后面的车是追得越来越紧了,问莱伊先生能不能问问FBI的人什么时候来。
赤井秀一:“……”
其实他现在是MI6,这次他真的已经辞职,跟FBI没有任何关系了,真的。
但他还是尽职尽责地说FBI的人在路上了,而且也在追缉乌丸的人,比起这个你们还是先跟A.U.R.O的人汇合吧,他们离得比较近。
莎朗·温亚德语气酸溜溜地说:“有背景真好啊,赤井先生,卧底回英国后还能在公安和FBI左右逢源,有人却只能东躲西藏、只要出现就会被人监视和调查呢。”
赤井秀一扯了扯嘴角:“贝尔摩德,你知道你为什么被人盯着吧?”
“我?我当然跟你们不一样啊,我说的可是Gin呢。”莎朗·温亚德耸耸肩,“你不会以为我在说我自己吧?那种事我完全不在乎。”
“他也用不到你关心。”
“啊啦,真是省事的发言呢,说着这种话然后什么也不做的男人可是很差劲的哦?Gin不喜欢跟别人扯上关系和他不需要帮助完全是两回事吧。”
“……”
赤井秀一几次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把话给咽了回去,直接问莎朗·温亚德你知道什么。
他对贝尔摩德还是了解的,这个女人就算是要拿不着边际的话打发时间也不会找他当闲聊的对象,更不用说赤井务武和赤井玛丽都在的情况下。
别的他不好说,但父母对贝尔摩德的态度都很差这点,赤井秀一还是能百分之百保证的。
“她在说琴酒已经快死了,你为什么还能坐在那里跟她闲聊,毕竟是你们赤井家的人拐走了琴酒——别说废话了,电话给我。”
这是宫野志保在说话。
她站起来,把手伸到前排去抢莎朗·温亚德的手机,莎朗攥住手机不给她,宫野志保跟她对视了一会儿,鼓起脸,说给我。
莎朗·温亚德摆出了贝尔摩德的笑:“你真的完全不怕我了啊,雪莉。”
“我确实怕,毕竟你是个冷血无情杀人不眨眼的疯女人,但你有本事现在就杀了我。”宫野志保没有否认,语气里却完全听不出半点害怕的意思。
莎朗·温亚德哼了一声,把手机给她。
宫野志保也不含糊,拿过手机直入主题地说:“资料我大致看完了,先说结论,接下来我们可能面对最危险的局面。”
赤井秀一在开车,把手机又给了母亲,赤井玛丽道:“细说。”
宫野志保深吸一口气,才说:“妈妈留下的不是‘复活’研究相关的资料,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关系。根据这份资料,他们做的是另一项研究的前置工作,这项工作异常宽泛,几乎无从下手,不过他们有一个接近成功但依旧不完善的样本。”
赤井玛丽皱眉:“实验体?”
宫野志保揉了揉在车上看资料看得发酸的眼睛,回答:“恐怕是的,这些资料都跟人体改造与体质改善有关,里面记录的实验体也只能是某个人类。从资料看他们后期的主要工作目标是延长实验体的寿命,虽然没有证明它跟‘复活’技术相关的直接证据,但我姑且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乌丸掌握了真正的复活技术,但这项技术有个巨大的缺陷,用来承载复活者记忆和思维的人类素体只能存活三到五年,或者更短的时间就会因为身体衰竭而面临死亡。在这十几年里组织失踪或死亡的研究员都被送到了某个地方去完善这项技术,直到一年前乌丸的‘死’。
“至于这项技术到底有没有真正成功、那个缺陷有没有被消除……
“以你们对乌丸的了解,他可能在完全复活、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的情况下潜伏在我们身边,看了这么久还什么都不做吗?
“不可能的,他什么都没做是因为他不能做,他在等,等琴酒回来。他需要琴酒。琴酒对乌丸来说就是那个最特殊的、最后的拼图。”
虽然结论已经摆在了所有人面前,宫野志保还是顿了顿才说出后半段话。
她的语气几乎堪称冷酷:“所以,如果我们来不及阻止,接下来可能就要面对一个有琴酒的身体和能力、甚至永远不会死的BOSS了。”
刺耳的刹车声。
正在飞速行驶中的越野车忽然偏向了一侧,眼看着就要往美国郊区公路旁的森林里撞去,白马探死死地抱住方向盘,盯着后面的宫野明美抱住了差点飞出去的妹妹,听到黑羽快斗在大喊:“有人在前面拦截我们!”
这种事所有人都看到了吧!
从前方的岔道口里忽然钻出了两辆车,开枪的就是对面车上的人;白马探一边艰难地调整车向,一边判断现在的形势,那两辆车穷追不舍,而越野车的油量显示正在飞速下降,对面的人先打了轮胎又打中了油箱,很显然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风把白马探的帽子吹飞,他来不及管,提高了声音说:“照这样下去,我们根本来不及离开林区就……”
“往森林里开。”莎朗·温亚德镇定地按住了方向盘。
他们根本来不及换轮胎,那边的两辆车很快就会追上来,但她莎朗·温亚德是什么人,经验丰富的杀手、在各国间谍和犯罪组织成员间混得如鱼得水的专业人员,根本不会被这种情况难倒。
她把那头灿烂的金发利落地绑起来,从外衣的口袋里摸出之前抢来的枪,对车里的几个年轻人说:“待会下车,分散跑,只要下了车就是我的时间,车坏了没关系,我们去抢他们的车。”
哈。
就这点人也想抓住他们?要怪就怪那位先生吧,一开始没让他们用RPG把这辆越野车炸了,就注定这些人什么也带不回去!
另一边。
赤井务武听到电话里的声音,也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赤井玛丽皱眉确定了莎朗·温亚德他们所处的位置,是芝加哥外山区穿越森林的一条公路。
那里可以说是人迹罕至,这条公路平时也是摆设用的,穿越森林的时候遇到什么动物都不稀奇,人进去就相当于进了原始森林的危险区。要是在里面打起来,短时间内获得救援是不可能的。
莎朗·温亚德对电话这边说:“抱歉,现在没时间聊了,我得挂电话了。”
她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不知道美国那边的几个人接下来会怎么样。
世良真纯回过头来,问:“他们那边没事吧?”
赤井玛丽语气没有起伏地回答:“不好说,他们的BOSS暂时没有动杀心,但接下来就不一定了,等他失去耐心,要杀这几个人很简单。”
乌丸莲耶没杀他们几个的理由也许是亲情,也许是利益,也许是没完成的研究,甚至有可能是Juniper,但这些理由里没有一个是“绝对不能放弃”的。
这人都活了一百多年了,亲情八成是淡薄得很,研究也不是非要志保才能做,他本来就有研究团队,就算杀光了再组一个也可以。至于Juniper……只要Juniper不知道,那一切都可以继续。
“那我们……”
世良真纯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父亲打断了。
赤井务武拿起手机,重新拨了个电话,跟对面的人打了招呼,说你最近还在芝加哥那儿的森林里打猎吗?这里有个地址,我们的人在那边遇到了危险,你在附近的话过去看看。
他挂断电话,发现车里的其他人都在看他,这个家的父亲轻轻咳了一声,说:“这是维兰德的基金会的退休人员,刚好住在那附近。”
赤井玛丽呵呵一声:“什么维兰德的基金会,已经是你的东西了吧。”
赤井务武说怎么可能,那是维兰德的,我根本就……
赤井玛丽:“连维兰德的儿子都是你的了。”
赤井务武:“……”
在这沉重的时刻,还是赤井秀一解救了他的父亲,他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铃木塔,说我们的目的地就要到了,你们确定柯南君他们在这里?
世良真纯接收到哥哥的目光,会意地接话说是的,按照我的推理,工藤和服部就在铃木财团后天要举办宝石展览会的飞艇上!现在,就是全世界最靠谱的世良大侦探去拯救那两个家伙的时候啦!
赤井秀一看他妹妹:“刚才是谁被警察追差点进局子里了?”
世良真纯飞快地回答:“是咱妈!”
肯定是玛丽啊,她可是东京知名侦探,东京警视厅的警察是不会轻易抓她的!(墨镜.jpg)
他们在铃木塔附近停车,之前追着他们的人早就甩开了,不久前赤井秀一和赤井务武钓鱼大顺利(D100=1!),得知乌丸的人今晚都接到了不一样的调动指令,如果说乌丸要有什么计划的话,估计就在这几天,拯救黑泽、干掉BOSS的计划已经刻不容缓!
一家人下了车,把车丢在路边不管了,反正这辆车是赤井务武开来的,也没人心疼。
赤井玛丽看着那辆车,又看看自己好像继承了维兰德遗产的丈夫,在大儿子和小女儿去飞艇附近打探情况的时候,一把将也要跟过去的赤井务武拽了回来。
身材娇小的金发女人把丈夫按在墙上,目光凌厉地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以玛丽现在的高度,赤井务武还得低头看他老婆,被玛丽盯着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呃,玛丽问的是哪件事?他瞒着玛丽的事多着去了,玛丽这是发现哪件了?
赤井务武心里慌得一批,表面上还是非常镇定地说玛丽,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我们先把那两个小孩救出来再考虑其他的事。
但赤井玛丽一脚踹在了他旁边的墙上,咚的一声,然后她拽住赤井务武的衣领,拉近了两个人都距离,冷笑着说:“赤井务武,你忘了我是侦查科的教官了?刚才志保说到分析结果的时候,你完全没有惊讶……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吧?!”
刚开始的几个单词还能听出点夫妻的味道,后面就完完全全是威胁了,赤井玛丽冷着脸看自己的丈夫,发现赤井务武略微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如果想伪装,赤井务武也是完全装得来的,但那样做事后会被玛丽打得更惨,他对此非常清楚——不,应该说是深有体会。
他往儿子和女儿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两个人完全没注意这边,才举手投降,轻声说:“玛丽,你听我解释……”
赤井玛丽就保持着原本的姿势,冷漠地说:“你解释,我听着。”
赤井务武被迫半弯着腰,又不敢蹲下来,那样玛丽八成会气急败坏——哦,玛丽根本不会气急败坏,她会直接动手,所以还是免了,难受点就难受点吧,谁让他不能对这么点大的老婆还手呢。
帽檐下墨绿色的眼睛跟赤井玛丽对视,赤井务武终于说:“所谓‘复活’的研究,我一开始就知道一部分……那确实是十四年前维兰德和塞尔希奥·林意外在北欧找到的东西。”
刚才贝尔摩德的猜测和宫野志保的推断都是正确的,他们已经无限接近于那个事实。
赤井玛丽眯起眼,问:“你为什么会知道?”
赤井务武充重复了一遍玛丽的问题:“我为什么会知道……与其说我知道,不如说维兰德知道,所以我才会知道。”
相当于什么都没回答,但赤井玛丽却死死地盯着他看。
直到赤井务武说出了下一句话:“因为我也参与了实验,有维兰德全部的记忆。”
攥着衣领的手慢慢收紧。
赤井玛丽看着赤井务武,发现赤井务武依旧是一副坦然的表情,好像刚才说的不是什么炸弹,而是今天的天气真好啊好像要下雨。
她终于情绪爆炸,咬牙切齿地叫了他的名字。
“赤井务武!”
“也不用这么……”
赤井务武被玛丽拽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幸好这地方根本没有路人。他说玛丽你冷静,这都是十好几年前的事了,牵扯很多,解释起来也很麻烦,所以我们先去救那两个小孩……
赤井玛丽松开手,上上下下重新打量赤井务武,好像第一天认识这个人一样。
好好好,丈夫离家十九年,回来的时候一个人变成了两个是吧?你胆子可真大啊,赤井务武!赤井玛丽想起来了,赤井务武一直是这样的人,被羽田浩司一个电话叫到美国然后彻底失踪的事她还记得呢,当她那时候没劝过赤井务武吗?!
她深呼吸,决定暂时不计较这点细枝末节的事,但有一点她还是要问的:“既然你十几年前就参与了实验,还活到了现在,那志保的推测是错的?那个参与实验的人只能再活几年的推测。”
她看赤井务武也没事,不但演维兰德演得很开心,现在也还是活蹦乱跳的,完全不像要死的样子。
赤井务武摇摇头:“不,她的推测是正确的,维兰德拿到资料的时候实验的缺陷更大,用这种方式复活的人只能再活一两年。”
“那你为什么还活着?”
“因为我始终是赤井务武,而不是维兰德,所以……我才能活到现在。”
……
凌晨4:50。东京。
“能确定吗?”
“当然能!别小看我的情报网啊苏格兰!就在一个小时前,伏特加他跟踪一个小女孩去了东京塔上,我同事亲眼看见的,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知名记者、小说家、前组织成员(已被保释)普罗塞克在电话里信誓旦旦地说着,并且跟他报社的同事点点头,继续蹲在新·东京塔附近的屋顶上,咬了一口能量棒。
他们是在这里蹲守第一手消息的,当时同事说看到有成年人跟踪小女孩,普罗塞克本来只是想见义勇为,结果一看,好家伙,这不是琴酒的老跟班伏特加吗?
他看到伏特加就知道这里会有大新闻,就蹲在附近,你看,空中坠尸!这不就被他们等到了吗?
他跟同事说快快快,我们去拍照片,结果左脚刚迈出去,他忽然觉得不对,又看了已经到场的记者和摄影师一眼,猛地就把同事给拽回去了。
我去!基尔!再定睛一看旁边的那个,不会是苏格兰吧?!
他的判断果然没错,他们报社把新闻发出去后,苏格兰直接联系了他,普罗塞克发现自己混不过去了,只能承认他的同事(没有他!)在这里蹲守新闻。
幸好苏格兰只是问他一些情报,没有为难他,但普罗塞克作为一个专业的记者和推理小说家还是敏锐地嗅到了其中的问题——有新闻,肯定有大新闻,他今天就在这里不走了!
“那个,苏格兰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普罗塞克小心翼翼地试探。
他发誓自己出狱后就什么都没干,一直在兢兢业业当他的记者,除了写“蓝花”系列的诺瓦利斯新人设被读者追着打之外,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他也不知道最近关于组织、“莫格街下午茶”或者其它地方有什么情况,对现在可能发生的事是两眼一抹黑。
当然,他也觉得苏格兰不太可能告诉他,因为苏格兰是警察,苏格兰执行的任务99%都是机密事项,普罗塞克想知道的只是自己是不是应该带着同事跑路,以免被大型爆炸什么的波及到。
新闻很重要,小命也重要啊!
苏格兰那边果然沉默了一下,好像在掂量要不要告诉他,普罗塞克刚想说不能说那算了,就听到了苏格兰的声音:“盯着出入新·东京塔的人,看到任何熟人或者可疑的人就向我汇报。”
得。
不但没问到,还被安排了工作,普罗塞克在心里叹气,但还是连连答应。不答应怎么办?那可是警察诶——现在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到时候从苏格兰手里拿第一手新闻也是可以的吧?
他闭眼安慰自己,刚挂断跟诸伏景光的通讯,就看到新·东京塔下的街道拐角处好像出现了一个在哪见过的身影。
呃……
这不就是当初踹开他的门说“不要乱改诺瓦利斯人设,不然我现在就宰了你”的读者吗?喂!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普罗塞克迟疑了半天,还是没为这件事给苏格兰打电话。不行,太丢人了,这事不能让苏格兰知道。他又看了一眼那个男人灰色的钢针一样的头发,以及站在他对面、披着斗篷的红发女性,总觉得这个女人他好像也在哪见过,在哪呢?
新·东京塔下的小巷里。
小泉露比终于打通了诸伏景光的电话,真不知道刚才是谁在跟他通话,不知道现在的时间很宝贵吗?!
电话刚一接通,她就急急忙忙地说:“诸伏,我这边有新的情报,那个叫做五十岚的人可能在新·东京塔上——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现在不去就来不及了!你在哪?来得及赶过来吗?!”
电话那边的诸伏景光先沉默了一下,才说:“我在塔上。”
小泉露比:“哦……”
不愧是琴酒看好的人,就连这种事也做得到,明明几个小时前还在到处找降谷零、整个人就跟快要崩溃但还是绷着一样,现在就已经唰的一下到东京塔上了!
她说好吧,那我简要地说一下现在的情况,我原本接手降谷的工作在确认那几个目标的情况,但警视厅接到了五十岚家被人潜入的报案,而且五十岚本人失踪了,我在他家里用占卜寻找了他的下落,一路追过来,遇到了灰毛老狼……呃,ANI结社的格雷先生,灰狼。
她抬头看对面的灰发男人,灰狼还是一头雾水,他本来想走的,但这个女人——他在ANI结社的前同事红隼说她可是夜莺的人,于是灰狼立刻就把脚收了回去。
开玩笑,他可不想再被海拉的芬里尔打一顿,灰狼可听说了,海拉雪原里的雕像已经有三百多座了,这事说到底都是因他而起,不知道哪个混蛋去投资的!干什么不好,非要投资那里的雕像?!救命啊,会死人的!他到现在都躲着夜莺走,听说夜莺没在日本才来的,可露比说夜莺回日本了?
灰狼:我,我,对不起,我好像来得不是时候。
露比:不,你来的正是时候,快快快把刚才的事给诸伏说一下。
灰狼:呃……
“对,我就是回来给黑狗看宠物店的,走的时候我路过一个早点摊,那里没人,我本来想放下钱拿个饭就走,正好有人拐过来,我还以为他是店主。我说,老板!他看过来,表情忽然就变了,啊……当时我觉得不对劲,他说我认错了,就要走,我以为他认识我要报警呢,咳咳,就拦住他,跟他打了一架。”
灰狼简单地叙述了当时发生的事,他跟那个人的打斗没持续多久,就有枪声给他们打断了,灰狼知道对方是奔着自己来的,直接一个滑铲进了早点摊下面,躲了半天,最后遇到了红隼。
红隼问他怎么回事,又找出一张照片来问他是不是这个人,灰狼一看,好家伙,原来对方才是在警察那里挂了号的,那他紧张什么?
他跟诸伏景光说完,小泉露比又把电话接了过去,对诸伏景光说:“灰狼说当时五十岚宽太的前进方向就是新·东京塔的方向,我让技术部门查了,在去新·东京塔的路上能看到他的身影,不过他尽量避开监控系统行动,我们不能完全肯定他的去向。也许他在进入这片区域后就察觉到了我们的视线,并做了伪装。”
诸伏景光说:“我知道,辛苦了,小泉前辈。”
小泉露比摆摆手,说这是我的工作嘛,啊,需要我上去支援吗?我旁边这个很能打。
虽然她就是个辅助,但灰毛老狼还是能打的,而且这只灰狼老狼被琴酒狠狠地抓住了尾巴,跑是不敢跑的,当个打手绰绰有余。
诸伏景光说现在情况不明,你就别上来了,又问:“你说的不好的预感来源于什么?”
小泉露比吐了口气,说:“我去年给琴酒的护身符,不是从河里捞上来又回到我手上了吗?我本来把它摆好了,但就在刚才,红子给我打电话,说那个护身符……忽然碎了。”
仿佛预示着一个最差的结果。
时间已经是五点钟。
她往新·东京塔入口的方向看去,看到两个年长的男人正在有说有笑地往里走,她多看了两眼,发现其中一位是FBI的詹姆斯·布莱克,另一位似乎也见过,但她一时半会想不起来是谁。
小泉露比有点不确定地说:“诸伏,FBI的人……”
诸伏景光的语气却非常平静,好像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大概是某个人叫来帮忙的。”
说不定还有CIA和MI6的人,根本不用慌,待会在东京塔上找到FSB和不知道哪国家的特工都很正常。
新·东京塔上的诸伏景光收起手机,抬起头,视线透过天花板,仿佛能看到新·东京塔的更高层。他没在这层找到伏特加,也没看到可能在这里的五十岚宽太,那他们应该在更上层的位置。
新·东京塔同样有三层,但空中部分的可用面积要比旧东京塔大得多,而且今天会有政府部门的人来做最后的检查确认,现在天就要亮了,来的人也会越来越多,即使远远到不了正式开放的程度,在这里找人也绝非易事。
他走出无人的洗手间,跟水无怜奈汇合,水无怜奈看到他,低声问:“雪野君?”
她这回喊的是假名。
他们两个在这里小声交谈并不引人注意,因为这个时间的新·东京塔几乎没有人,只有因为尸体坠落的案件赶来的警察、跟着上来的记者,以及这里本身的保安和几个之前没能调度好,现在还在争分夺秒补救做布置的商铺员工。
那具尸体就是从这一层的仓库掉下去的,但员工们都不清楚对方的身份,门口的保安也说是对方有通行证所以让他上来的,通过门口的监控录像能确认这个人上塔的时间是昨晚。
诸伏景光作为水无怜奈的临时摄影师,也看到了死者在监控录像里的面貌,当时他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小原,他刚找人调查的造假证的人,跟乌丸有关系,但从上面掉下来……这时候起内讧的可能性不大。考虑到伏特加也在这上面,诸伏景光更倾向于这是伏特加搞出的动静,或者说故意为他们制造的机会。
正因为坠落案件的发生,以及受害者死亡前受到枪击的事实,警视厅才能暂时对东京塔及周边地区进行封锁,并对目前在塔里的人展开调查。不过要凭借这点就找到隐藏在塔里的乌丸的人并不现实,就算对进入新东京塔的人都进行了身份登记,真正隐藏在其中的人却应该是完全“没有出现过”的那些。
他看着不远处那些人,假装正在收拾摄影器材,同样压低声音对水无怜奈说:“FBI提供的情报,就在几天前有人搬着不少大型器材上了新东京塔,我的人查了他们的申请记录,所有的大型设备应该在一周前都安放好了。”
而且FBI的人特地调查了当时那些人的出入情况,发觉当时进去的人有不少就没有再出来过——这是结合新东京塔和附近的监控渠道,以及A.U.R.O所监控的情况综合判断得出的结论,至于他们怎么交涉合作的,大概是用的赤井秀一交涉法吧。
赤井秀一给他发消息说有两个小侦探的线索,他正带着玛丽和真纯过去救人,另外雪莉看了那些资料,从中得出的结论能进一步肯定复活的人剩余的寿命所剩无几的猜测。
到情报交换的最后,赤井秀一写了又删、删了又写,才说我马上就来,琴酒不会有事的,将人的意识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身体里需要很长时间,就算那个猜测是正确的,乌丸也来不及动手。
诸伏景光没跟水无怜奈说这些。
他也好,莱伊也好,都是会先想到黑泽阵本人,再去考虑会发生什么的人,但基尔……她表面上非常好说话,但那是作为主持人的职业习惯,其实她是个相当冷静和冷酷的人,她背后的CIA更是如此。
基尔不至于,但如果黑泽阵有成为BOSS身体的可能、即将给这个世界带来威胁,那有些人想必会迫不及待地把他杀死以绝后患吧。
他说:“还有,伏特加和五十岚可能都在塔上,这里少不了那个老东西的人,光靠我们两个不够,我叫支援了,先找到伏特加,确定情况再说。”
水无怜奈点头:“好。”
……
风见裕也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意外。
刚才搜查一课的同事顺路把他带回到了警视厅,他说自己能往回走,同事虽然不放心,但马上接到了案件,就跟他说小心点然后走了。风见裕也说放心,我就回个家,能有什么事,然后真出事了。
有两个抢劫犯准备抢劫他,毕竟风见裕也这会儿受伤,看起来就是很好抢劫的模样,但就在他准备给点钱并记住这两个人的脸和其它特征的时候,有人出现,并拉了他一把。
“快点滚。”
背后的人说了这么一句话就要走,风见裕也反手就抓住了他。
“桐野!”
站在他身后的是穿着便于行动的黑衣服、围着一条不知道从哪找的灰色围巾的桐野明。
桐野明看起来跟离开的时候没什么区别,脸色白,黑眼圈,手上缠着绷带,只有被胡乱扎起来的头发让他变得精神了一点。
他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风见裕也,听风见裕也说完,才用力挣开了风见裕也的手,说你认错了。
这怎么认错!你不就是换了身衣服吗我会认错人吗?!
风见裕也有无数话要说,可他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他只是叫了昔日同伴的名字:“桐野……”
桐野明又重复了一遍:“你认错了。”
风见裕也想,他确实不该侥幸,也应该做好一切的心理准备,但是——但是他还是有个问题:“那你为什么来救我?”
“……”
桐野明不说话了。
风见裕也觉得桐野是想说自己路过,或者别的什么,但现在的桐野又不喜欢说话,解释也不会被相信,就干脆不说了。
他看着桐野转身离开,单薄的背影和灰色的围巾浸润在春日的风里,鬼使神差地,他忽然问了一句:“桐野,你喜欢跟大家在一起的时候吗?”
桐野明停下脚步。
但他没有回答风见裕也的问题,而是问:“诸伏在哪?”
风见裕也没有回答。别说是桐野,就算降谷先生现在出现在他面前,问景光在哪他都不会回答的,但……呃,黑泽先生问的话大概可以例外,前提是黑泽先生他能出现。
桐野也没有期待他的回答,就直接说:“转告他,不要去新东京塔。”
“为什么?”
“不为什么。”桐野明说完,转过身,又补充了一句,“听不听随便你们。”
风见裕也看着桐野明的眼睛。
从那双熟悉的眼睛里,他看不到任何属于“桐野明”的痕迹。
他……
他指了指自己受伤的腿,对桐野明说:“那你有时间吗,能不能背我回去?你也看到了,我现在没法走路。”
桐野明:“……”
桐野明沉默了半天,还是把他背回去了,而且完全认识风见裕也的家门口。
风见裕也:嘿。
但桐野明一路上都没回答他的任何问题,也不说话,就当自己背的是空气,走到风见裕也家门口就把人扔下了,完全不担心腿不能走路的风见裕也接下来该怎么进门。
只有到了离开的时候,桐野明才忽然说了一句话:“挺喜欢的。”
喜欢什么?
风见裕也看着桐野明离开,忽然反应过来,然后笑了。他忽然提高了声音,对桐野的背影喊:“你会回来的,对吧?!”
清晨的风送来了桐野明的回答。
那是很低、很平淡,也并不轻松的语气:“大概不会。要看BOSS的意思。”
……
暖融融的人造光从温室花园的正上方落下来。
外面是蓄了些冷意的早春清晨,这座温室里却像个阳光明媚的夏日午后,大丛大丛娇艳明亮的花在视野里铺开,争相斗艳,灿金色的花瓣一路延伸到小道尽头的躺椅上。
躺椅上有个睡着的银发男人,他睡得很沉,好像已经在这里沉睡了超过百年,早已成为这幅花团锦簇的画卷中的一部分;但就在有人会这么想的下一秒,他醒了。
他睁开眼睛,沉淀着流光的墨绿色在暖光的映照下显现出清澈的薄绿——那片绿色里的光影轻轻摇曳,最终在他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变回了原本暗沉的色彩。
他挽住快要落到地上的长发,坐了起来,神情不快地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
“您醒了?”
他刚有动作,穿黑衣服的女人就注意到了这边,匆匆放下手里的东西跑过来,说您怎么现在就醒了,是身体有哪里不对吗?
黑泽阵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哪里不对?真是好问题。某个老东西折腾人向来有一手,这个温室里的温度相当高,对正常人来说是稍微有点热的环境,对他来说就是难以忍受的高温。
不过这个女人什么都不知道,他也懒得解释,站起来就往温室外走。
这种地方他一秒也待不下去。
穿黑衣服的女人跟在他身后,尽职尽责地解释说先生没想到您这么快就会醒,您可以稍等一会儿,我去通知先生过来。
可走在前面的银发男人根本没有任何回应,于是她也不说话了,就这么默默地跟在他背后。
直到走到温室入口,黑泽阵才停住脚步,说:“你不用跟着。”
穿黑衣服的女人低着头说:“您没来过这里,我给您带路。”
黑泽阵转过头,用墨绿色的眼睛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慢腾腾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你不用跟过来,亚莉克希亚。”
“……”
穿黑衣服的女人沉默。
等黑泽阵推开温室的大门、要从这里离开的时候,她才攥紧衣角,低声问:“你要去哪?”
“终结命运。”
“那我陪你一起去。”
“……随便你。”
黑泽阵没再说什么,抬脚踏入了门后的那片黑暗,前方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不知道通往何处。亚莉克希亚跟着他走出去,并关上了温室花园的大门。
咔哒。
温室里一片寂静,繁花依旧盛开。
第287章 腐烂的永生花
与温室花园里完全相反, 外面是一条漆黑的走廊。这条走廊狭窄又弯曲,很快就变成了螺旋向下的楼梯,黑泽阵没走几步就走到了旋梯的位置, 略微一停顿, 然后拾级而下。
旋梯很长,走在上面就像身处一座古旧的城堡, 一路向下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但周围的墙壁和地面都是金属的, 外侧也完全没有窗户,让这里更像是一座漆黑的监狱,甚至没有光,只有走到一段楼梯时忽然亮起的感应灯。
黑泽阵抬头看了一眼, 觉得乌丸应该在墙上放两个电子火炬, 这样才比较有氛围。
他大致判断了这座楼梯所处的位置, 发现他们现在依旧没走出那座温室花园的垂直范围, 而向下的阶梯依旧看不到尽头。
换句话说, 这是座几乎上下垂直的建筑,温室花园就是它的顶端, 就像一座倒置的高塔。
【塔】。
黑泽阵想,如果真的有名为永生的高塔, 那它应该通往地狱。
他收回这些没意义的想法, 继续顺着旋梯往下走。
亚莉克希亚看不清黑暗里的楼梯, 没能跟上他的脚步, 黑泽阵就停在一座平台上等了一会儿。
在这座平台的一侧有一条新的通道,里面一点灯光, 但通道的尽头依旧幽深, 通往不知道什么地方。
黑泽阵只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就对那个方向失去了兴趣——很淡很淡的血腥味从里面传来, 乌丸不喜欢那种地方,黑泽阵很了解。可以说在现阶段,没有比他更了解乌丸的人了。
亚莉克希亚跟上来,看到他正在往那边看,就说:“你要去……”
“不用了,走吧。”
黑泽阵打断了她的话,完全没有知道那里面是什么的兴趣,他从衣服的口袋里摸出烟和打火机,低头看了一眼牌子。
不是他作为琴酒时候喜欢的那种,但无所谓了。他点了一根烟,继续往下,安静的旋梯上只有他们两个的脚步声。
一簇火星在黑暗里划过,这次黑泽阵走得很慢,反正他也不需要赶这么几分钟的时间,乌丸要跑早就跑了,如果没跑,那一定会在下面等着他。
等一个结果,等一个有人想知道的结果。
几分钟后,他们终于走到了旋梯的尽头。
前方是个空旷的、只开着几盏应急灯的大厅。大厅的地面一尘不染,墙壁上挂着油画风景,浅淡的光从窗帘的缝隙里照进来,靠近门口的位置有接待的柜台,柜台里没有人。
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光线昏暗、温度很低,不远处的几条走廊里也是一片死寂。虽说柜台旁边有通往不知道哪里的电梯,但这唯一的一部电梯也没有在运行,指示灯是熄灭的。
黑泽阵捻灭了烟,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前面是……”
“我知道。”
亚莉克希亚刚想说这几条走廊都是做什么的,黑泽阵就摇摇头,往其中一条走廊走去。
银发在前方晃动,发尾在视线里飘起,亚莉克希亚愣了一下,加快脚步跟上去,小声问黑泽阵:“你来过这里?”
“没有。”黑泽阵说,“我见过设计图。”
这是“乌丸莲耶”死前就在准备的东西,所以他当然知道这里是哪里,也知道这里的每个房间、每条走廊是用来做什么的——起码知道它们在设计的时候是用来做什么的。
毕竟设计图是一回事,实际使用又是另一回事了,年轻的BOSS总是有点奇思妙想,比如说黑泽阵就完全想不到乌丸会在这下面建一个花园。
他将手揣进黑风衣的口袋,走了几步,忽然说:“西泽尔死了。”
声音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荡,然后是鞋底踩在地面的、很轻的声音。
亚莉克希亚沉默了有好几秒,才说她能猜到,也大概记得……他们上次见面的时候。
模糊错乱的记忆里大多是些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混沌色彩,在那所有人都清楚她疯了的十几年里,她唯一能记得的就是她的儿子、她的过往,还有她永远不能说出口的真相。
她记得她是见过他的,在什么时候……好像是在她将死的时候,她见到了他,就像一场虚无缥缈遥不可及的梦。
“我们见过,对吧?”
她又问了一遍。那时候发生的事实在是太不真实,也无从佐证,以至于她到现在都觉得那不过是个可怜的疯女人临死前的妄想。
“嗯。”
黑泽阵淡淡地应了一声。
于是亚莉克希亚笑起来,虽然她自己也很难分清自己在笑什么。
她没有继续往前走了。
黑泽阵听到背后没了脚步声,转过身,就看到西泽尔的母亲向自己伸出手,犹豫地问:“我能……抱你一下吗?”
“你上次已经做过了。”黑泽阵就站在原地,语气平静地回答。
亚莉克希亚怔了一下,才抱歉地说:“对不起,我不记得了。”
她记忆清晰的部分只到她被外祖父发现、带回到那座城市后的几年,再往后就是错乱纠缠、无论人还是其它事物都分不清的一片。
几个月前她从死亡中醒来,外祖父说后来她疯了,所以复活她的时候就剪掉了后半部分的记忆,可人的大脑终归不是玩具,做不到那么精细,所以她还是会时不时地想起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和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现实的画面。
她刚想说既然这样就……却发现那个银发的年轻男人只是看着她,既没有转身就走,也没有说话,好像在等她。
他在等什么?
亚莉克希亚这才后知后觉地理解了黑泽阵那句话的含义——上次可以,所以这次也可以。
她迟疑地、缓慢地伸出手,拥抱住了不属于自己的孩子;她发现自己的手、自己的肩膀,自己整个人都在颤抖,她意识到那个疯了的她曾用了很多年去期待这一刻的到来,直到死亡。
但她等到了。
在死亡之前、在死亡之后,在属于她的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她低着头,紧咬牙关,想让自己更像个坚韧的母亲,可眼泪却从三十年前的那场噩梦里涌出,砸落在如今的地面上。
黑泽阵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听到一个哽咽的声音。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我一直……一直都不知道你叫什么。”亚莉克希亚说到一半就停下来,想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更平稳一点,可是重新开口的时候,她的话语里又带着极力压抑的哭腔。
她总是、总是没办法做好一个母亲。三十年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银发的年轻人早已成年,不是短短几分钟里从少年长大,他从第一次为她所知的时候就足够成熟。
他轻轻回抱了她一下,就放开了手,说:“你可以继续叫我西泽尔。”
那是个对她来说有意义的名字。
他们在这里停留了一会儿,继续往前走,亚莉克希亚没有跟在他身后,而是走在了他身边。
她问了很多很多关于过去的问题,有他的,西泽尔的,也有关于莎朗·温亚德的。
黑泽阵的回答总是很简短,好像简单的几个词汇就能解释所有的一切,好在亚莉克希亚会继续问,于是他们一个问一个答,穿过这条走廊,也讲完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小莎朗的性格很麻烦吧?”
“还好。”
“她从小就是那样,看到喜欢的人就会缠着不放,给人找麻烦来吸引注意,幼稚得很……”
“嗯。”
“我托那位叫维兰德的人照顾西泽尔的时候,他说家里还有其它孩子,说的是你吗?”
“不是。”
“他不是你的父亲吗?”
“我是后来的。”
“那你跟西泽尔是朋友吧?我记得那时候莎朗跟我说过,你好像很了解他的事。”
“只是同事。”
“真的?”
“真的。”
亚莉克希亚觉得黑泽阵应该是跟她的西泽尔性格完全不同的人。
她还记得自己带着小西泽尔逃亡的时候,几岁大的儿子总是会抬起头来跟她说,妈妈,我们继续走吧,接下来还有很长的路。小西泽尔从某一天开始就成熟坚定得像个大人,会把所有支持和鼓励的话说出口,跟那个金发男人走的时候也跟她说会有人照顾他,所以妈妈也要照顾好自己。
但西泽尔的朋友是不喜欢表达自己真实想法的类型,即使明确地回答了问题,话语背后也可能是跟字面意思完全相反的含义。
相当不坦率的人。
亚莉克希亚从侧面看黑泽阵的脸,她从降谷家匆匆回来,看到的就是已经变回成年人的黑泽阵。她之前见到的都是少年,乍一回神少年就变成了现在的模样,好像他在她没看到的时候忽然长大……如果他能算是她的孩子的话。
她没有继续追问黑泽阵和西泽尔的关系,转而说起西泽尔小时候的事。西泽尔的朋友是不喜欢说话的类型,但她还有很多可以说的东西。
她说到她离开东京之前,说到那段像是她抛下清一郎的婚姻,却看到那个银发男人忽然想起了什么的神情。
她想叫西泽尔,临了却又换回了原本的称呼:“黑泽先生?”
黑泽阵没头没尾地问:“你见到他了吗?”
“见到谁?”
“曾经在组织里代号是波本的人。”
“没有,我对那个组织的事情不是很了解,都是莎朗告诉我的,醒来后他们也没有跟我说过那时候的事……现在外祖父手下的人好像有很大一部分不是那个组织的人。”
“他……”
黑泽阵想了想,刚想说那是什么势力横跨黑白两道、只手遮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东京教父,但考虑到亚莉克希亚可能不太理解降谷先生工作的含金量,就换了个说法。
他简单地说:“是个很认真也很执着的人,作为盟友来说还算可靠。”
亚莉克希亚听他这些没头没尾的话,却很神奇地理解了他在说什么。
“小零吗?”
“嗯。”
“所以你……啊、啊,小零曾经见到过外祖父吗?”
“没见过。你外祖父瞎,不认识他,但他还是继承了你外祖父的窝,并把那个窝拆了。”
听完黑泽阵的话,亚莉克希亚缓慢地眨了眨眼。每个字她都能听懂,但连起来好像就不对劲了,黑泽先生这是在说什么呢?
好在接下来她也没时间问了,因为就在他们面前,在他们走过新的一段走廊,并推开一扇门后,前方终于出现了他们在这里遇到了第一个活物——活人,还好,是个人类。
黑泽阵打量着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人,那是个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一手抱着文件一手在输入数据,这个人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到走来的黑泽阵和亚莉克希亚,刚张开嘴要说什么,下一秒放在门口的灭火器就擦着他的脸飞了过去。
重响。
重物落地把地砖砸出了一条清晰的裂缝。
然后,那个银发男人才收回手,慢悠悠地说了一句:“先想好你要说什么。”
研究员顿时把原本的话咽了回去。
他先看了一眼亚莉克希亚,发现亚莉克希亚没说话,只是微笑地看着,似乎就是个带路的人。
研究员忽然理解了一切,小心翼翼地问黑泽阵您是来视察情况的吗,还是想找什么人,现在值班的只有我和另外两个研究员,其他人出了一点意外……
黑泽阵一直没说话,也没有别的反应,于是研究员额头的冷汗就开始唰唰地冒,直到他开始想自己今天是不是要小命不保的时候,黑泽阵终于说话了。
“刚才送来的人呢?”
“啊,你说的是被送来的那个……呃,它、他在里面,你要去见他吗?”
研究人员有点迟疑,但他看到黑泽阵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就艰难地做了个吞咽口水的动作,转身往里面带路。
亚莉克希亚向黑泽阵投去疑惑的目光,黑泽阵说来见个“朋友”。
“既然事情因我而起,那起码让他安眠。”他语气平淡地说。
他们一路到了最里面的隔离室,研究员就站在门外,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他说人就在里面,脸上是勉强的表情,黑泽阵扫了他一眼就推开门,看到透明的玻璃后面是——
一团分不出具体形状、也不知道哪里是脸哪里是身体的东西。
它的表皮是半透明的蓝色,能从上面看到树枝状的金色脉络,再往里看是一团漆黑的物质;它的体型非常庞大,至少有四到五个人的质量,从上面能依稀分辨出类似手臂和腿的东西,但也完全不是正常肢体的模样,只能说是长得像手脚的肉块。
整个异变的生物有大半浸泡在水里,但它还是活着的,并且在动、在挣扎,甚至在生长;黑泽阵推开门的时候,它做出的明显的反应,有深浅不一的蓝色转向他的方向,虽然这团东西已经没有了眼睛,却又能给人一种它正在看的感觉。
亚莉克希亚看到这团蠕动的扭曲的生物,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这是什么?”
黑泽阵没说话,静静地隔着玻璃看里面的东西。
研究员看到他一副知道但是不打算解释得模样,就凑过去,小声对亚莉克希亚说:“一个被送来的人……呃,起码两个小时前他还是个人。”
抛开里面是什么东西不谈,他觉得这个新品种生物的颜色还是很好看的,通透漂亮的蓝色、像阳光般明亮的金色,放在一些游戏里高低也是个花了几百个小时去调整建模才能做出来的BOSS。
但这个东西它确实是个人,而且它……吞了另外几个研究员,一点渣都没剩下,不然这里也不会只有他和另外两个人在值班了。
而且它在“出生”后一直一动不动,直到有人靠近的时候才忽然袭击了他们,并将他们吞噬殆尽,成为自己的一部分,然后“长大”到了现在的模样。这东西到底还有没有思维,研究员觉得不好说,但它肯定已经跟“人”这个词没什么关系了。
要不是上面说要继续做研究,他们早就把它给处理掉了,那可是几条人命……算了,老板觉得人命不值钱,那就不值钱吧。不对,老板是觉得钱不值钱,他抚恤金和研究经费一直给得很够,不然他们也不会在这里继续给老板做这种危险的研究。
研究员还想给亚莉克希亚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况,就看到那个银发的男人按下了门边的按钮,打开了用来隔离的强化玻璃门。
“等等!那个东西极度危险!其他人就是被它杀死的!对付它要用专门的……”
他顿时发出惨叫,下意识地就想跑开,但那个做出疯狂行径的银发男人不但没听他的劝告,还往玻璃门里的方向走去。
玻璃门后的生物果不其然地向银发的男人发起了攻击,动作快到可怕,那些畸形的肢体瞬间就到了银发的男人面前,但就在这个时候,那个银发的男人做了一个动作。
他划开了自己的手腕。
几乎是下一秒,血溅落到了半透明的肢体上,研究员听到了像是暴雨、像是油锅正在煎炸什么东西的声音——他记得电影的雨声音效都是在炸鸡翅,但他这次好像看到了烟,而且那些半透明的蓝色肢体在接触到血液的时候就猛然往后缩,好像被烫到了一样,就连本体也开始往后退。
它发出了声音。
不是预想的电影里的怪物那样的,或者什么尖锐刺耳的声音。它在说话——他还能保持理智,说出清晰的日语,这就是最让人从生理和心理上都觉得不适的地方。
那团蓝色的生物问黑泽阵:“你来……你来干什么?”
“来看看。”
黑泽阵继续往里走。
他的声音依旧冷静,他往前一步,那团东西就往后退一节,直到黑泽阵站在了水池边,用冷漠的视线打量里面的情形。
蓝色的异状体生物最下方连接的是一具尚未完全死去的尸体,前代琴酒的尸体,他沉在水底,半边身体都变成了这样的东西,包括他被黑泽阵戳穿了大脑的头颅。那颗头颅上已经覆满了深黑色的结晶,只有很少一部分还能看出前代琴酒原本的模样。
此时正在发声的并不是前代琴酒的喉咙——就算是,在水下说话也是听不清的。那是一组被模拟出来的发声器官,它发出声音断断续续,并不清晰,但还能让黑泽阵听出是前代琴酒的声音。
黑泽阵抬了抬眼,问:“你还记得我?”
那团生长在尸体上的东西开始躁动起来,它晃了晃像是手臂的东西,半晌忽然挣扎起来,并发出了破碎的、焦躁不安的声音。
“你是谁?我认识你,你是谁?你是——”
黑泽阵听了几秒就打断了他的话。
“我是谁不重要。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很显然,它不记得。
在黑泽阵问完问题后,它仿佛卡机了一样沉默了半天,忽然将自己拧成了一团,庞大的身躯开始翻转,就在黑泽阵和门口两个人的注视下自己和自己打了起来。
它用畸形的手臂撕扯着自己的躯体,不断发出低吼和喊叫声,但这回黑泽阵完全没听懂它在喊什么。
“■■■■!■■■■!■■■■!■■!■!!”
水差点溅到黑泽阵的衣服上,他往后退了一点,留出空间,直到原本算是前代琴酒的生物在某个时刻忽然安静下来,扭成一团的肢体也跟花瓣一样散开。
它顺畅地、跟倒了带一样问:“你来干什么?”
黑泽阵这回没问了。
他抬手抓住了那些肢体其中的一条,言简意赅地回答:“我是来让你安眠的。”
沾着红色血液的手按上了半透明的肢体,下一秒那个生物就挣扎起来,但它的挣扎无济于事,因为银发的男人顺手捡起了放在墙角的撬棍,鲜红的血顺着撬棍往下流淌,而他就用这根平平无奇的撬棍将那个生物能砸烂人体的肢体砍成了两截。
啪嗒一声,那段半透明的蓝色肢体坠落在地上,它还是活着的,开始挣扎,像是被灼烧一样发出嘶嘶的响声,甚至在冒烟。它从末端开始蒸发,拼命地往水里去,却被黑泽阵踩住,然后彻底碾碎。
他看到了,在最后的那一刻,那团蓝色凝聚出一张像是人脸的东西,甚至张开嘴巴想说什么……但这没必要让亚莉克希亚看到,所以黑泽阵干脆把那东西踩碎了,然后甩了甩撬棍上残留的液体,继续往蓝色的异状体生物走去。
“啊……啊……他……”
站在门口的研究员张大嘴巴看着,甚至完全忘记了逃跑,就看着黑泽阵把那个东西削成了碎片,而一个小时前将几个研究员和保镖吞噬的怪物根本不敢靠近这个人——准确来说,是就算能伤害到他,也只会加快它灭亡的速度。
研究员保持着张大嘴巴的动作,缓缓转头问旁边的亚莉克希亚:“温、温、温亚德小姐,你带了个什么怪物过来?”
亚莉克希亚看了他一眼,声音非常镇定地说:“那是我儿子。”
研究员的嘴巴张得更大了。
几分钟后,黑泽阵将前代琴酒的半具残尸拖回来,对研究员说找个地方把他埋了吧,最好烧了,不然还是有可能再变回原来那样。
研究员肃然起敬,说好的,等其他人来了我就让他们来办(反正他自己是不会动手的),又问您是被派来专门处理这件事的吗?
黑泽阵说不是。
他也没有解释的打算,转身往外走,根本没打算停留一点。至于这些人会不会用剩下的东西继续研究……这不是他要操心的问题。
在黑泽阵背后,漂浮在水里的那些半透明的碎块,正逐渐沉没在水里,并且,慢慢溶解。
亚莉克希亚看到了那半具尸体,她当然也认识这个人,前几天他们一直在互相监视……而且就在几个小时前,她离开酒店的时候,这个人还是个正常的人类。她从外祖父的手下那里听说就在她离开的时间里,这个人死了,是被琴酒杀死的,再多的水谷就不愿意透露,说没必要知道太多。
是没必要,不是不能。这是一种非常温和的劝诫,亚莉克希亚也就没有多问,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这个人的尸体。
她跟那个研究员“解释”了几句,保证对方在短时间内不会做出什么过激行为,才跟上黑泽阵,问:“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黑泽阵走到一座电梯前,这次电梯的指示灯终于是亮的了。他按下电梯的按钮,看着箭头变成向上,在等待的时候回答了亚莉克希亚的问题。
“他认为自己是什么,他就会是什么。”
将大脑破坏、完全无法恢复的情况下,“它”不记得自己原本是什么样子,当然也就变不回人类……
但,即使早就猜到了会出问题,看到前代琴酒最终的模样时,黑泽阵还是感受到了久违的反胃。恶心。想吐的情绪。
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λ系列”的实验,跟所谓的复活实验,本身就是相关联的某种东西。或者说后续的研究其实都是在为另一项研究做铺垫,他们需要这个,并且为此浪费了99%的时间和资源,去寻找那个毫无希望的可能。
电梯门无声滑开。
在走进去前,他问亚莉克希亚:“你还要跟我一起上去?”
亚莉克希亚用力点了点头。
黑泽阵又说:“我不会保护你。”
亚莉克希亚坚定地回答:“我知道,但我想保护你,哪怕我其实做不到什么。”
最起码她要看到最后。
黑泽阵没有再阻拦,只说了一句:“别后悔。”
……
凌晨5:30。
铃木塔附近。
正在自己家的豪宅里呼呼大睡的铃木次郎吉当然不会想到,他为宝石展览准备的巨大飞艇已经在今晚提前成为了侦探、匪徒、杀手和特工间谍交锋的舞台。
要具体地说明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十分困难,简单概括一下就是:
两个侦探因为发现了某个秘密被人追杀,但被追杀的路上他们遇到了一伙刚从国外偷渡而来的劫匪。
这伙劫匪是冲着铃木次郎吉要展览的宝石来的,不过他们费尽心机来到日本还有另一个目的,那就是从侦探手里抢走上个月怪盗基德高调送给工藤新一的宝石!但是……因为跟工藤新一长得像的人太多了,在见面的时候,他们把假扮冲田总司的服部平次认成了工藤新一。
于是,两个侦探从街道上跑过,前方的草丛里跳出来了一群持枪的不明人士,后方的拐角处跑出来了一群持枪的不明人士,两方人马撞在一起,都互相以为对面是公安警察,当场“哇呀呀呀呀呀”地打了起来!场面一时间十分混乱!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只黄猫和一只黑猫蹿了出来,扑上去就抓伤了劫匪头子的眼睛,两个侦探趁机在混战中逃走!
可就在他们即将逃出生天的时候,那群不懂规矩的外国罪犯竟然使用了在米花町极其少见的催泪瓦斯,将侦探和追杀侦探的杀手一同绑架,试图拷问出宝石的下落。
但他们之前的战斗吸引了警察的注意,警笛声响起,为了不引人注意,这群劫匪就把他们带到了自己的大本营——没错,为了得到后天的宝石,他们提前在铃木财团的飞艇上做了窝,现在他们的据点就在飞艇上的秘密空间里!
“然后波本(猫)和莱伊(猫)给世良传递了有关我们下落的消息,赶在我和服部被做成饼干前把我们两个救了出来。现在玛丽阿姨和赤井大叔都在,赤井哥说他还有正事就跑了……降谷哥你那边没事了吗?”
工藤新一裹着一条毯子,接过世良真纯倒给他的热水,一边抱着猫取暖一边跟降谷零打电话。
电话那边的降谷零听完他的简要描述,也有点哭笑不得。
虽然过程有点惊心动魄,但不管怎么说两个小孩没事就好,毕竟工藤夫妇不在,他们借工藤宅用,原本就承担了保护两个小侦探安全的责任……不过无论是江户川柯南还是工藤新一,指望他能待在家里什么也不调查简直是天方夜谭。
“我刚跟公安汇合,不用担心,之前只是没法联络到你们而已,没落到乌丸莲耶手里——倒是你们两个,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降谷零不免叹气。
他刚跟这边的人联系上,就听说两个侦探又失踪了,以及贝尔摩德正在开车创飞所有人理智的大门……幸好联系到赤井秀一的时候赤井秀一说两个侦探已经找到了,降谷零才又坐了回去,不然他也得拖着受伤的身体满东京找人。
工藤新一干笑着说:“那个……就是走在路上遇到BOSS了,这种事我也没想到嘛!”
他拿出了江户川柯南撒娇的态度,每次他这么说话的时候安室哥哥都是没辙的。
“安室哥哥——”
“柯南君,下不为例哦。”
服部平次就坐在旁边听工藤新一打电话,他听工藤这么一撒娇,电话那边的公安教父就说行了行了,危机就此化解,于是……关西的名侦探露出了“要不然你还是回去上小学吧”的表情。
工藤新一接收到了服部平次的视线,做了个“服部哥哥”的口型。
没有唇语技能但硬是看懂了的服部平次:……
他嫌弃地摆摆手:快走快走,我要那个成年人的工藤,不要这个看起来像成年人其实头脑一样是小学生的家伙。
工藤新一就一胳膊搭在了服部平次的肩膀上,笑得特别开心,一边跟服部平次勾肩搭背一边问电话那边的降谷零:“安室哥哥,你们那边有黑泽哥的消息了吗?”
降谷零也不是很清楚,他觉得赤井秀一知道得更多,但还是简单回答了:“暂时没有明确地消息,但Hiro刚才去了新东京塔,或许能找到什么线索。”
“新东京塔?”工藤新一重复了一遍,缓缓看向黎明间的另一座高塔的方向,“为什么是新东京塔?”
“因为目前的推断是乌丸可能在上面……新东京塔怎么了?”
“……”
“柯南君?工藤?”
“……”
降谷零一连叫了好几声,工藤新一都没有回应,只有他怀里的波本猫跟着喵喵叫了好几声。
就在不远处的赤井玛丽和赤井务武觉得不对、世良真纯和服部平次想晃晃他问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工藤新一猛地站了起来!
他脸上是惊恐、慌张和后怕的情绪,焦急地喊道:“不要去!不要去塔上!那是——那里是BOSS的陷阱!景光哥呢?快点让他回来,那是陷阱,如果乌丸莲耶就是我们见到的那个人,那他不可能在塔上!”
他差点没能站稳,赤井务武扶了他一把,问:“你先冷静,为什么这么说?”
坐在工藤新一身边的服部平次本来想去扶,可就在要起身的时候,他的动作忽然停住,然后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忽然理解了工藤新一在说什么,这是只有他和工藤才知道的细节,因为只有他们听到了那个故事。
“你是想说——”
“乌丸莲耶恐高!他不可能出现在新东京塔上!无论是五十岚宽太还是五十岚遥斗都没有畏高的症状,唯一的可能就是,说出那些话的就是乌丸莲耶本人,那是他的经历!”
这是很简单的推论。
首先他们遇到的人就是乌丸莲耶,不然他们两个也不会那么快就被识破身份、遭到追杀;而在确定了这一点后,“五十岚遥斗”当时对他们两个讲述的故事就出现了一点违和。
他为什么要说自己恐高?
工藤新一已经知道了诸伏高明回复的消息内容,从长野县的调查结果来看,当时被认为是五十岚遥斗的人跳的那座楼完全称不上高,而现在这个“五十岚遥斗”的恐高症不可能严重到那种地步,他几乎每天都在帝丹中学四楼的教室里上课!
归根结底这是个完全没有必要存在的谎言,无论是高楼还是恐高都从未出现在五十岚遥斗的人生中过,即使有也属于不为人知、说出来可能会被怀疑的内容,可他依然讲了这样的故事,并在故事里添加了“多余的部分”,而且说得很轻松。
如果他没有追杀两个侦探,而是让他们传递情报,工藤新一还会想或许这是一着高明的诱导棋,可当时新东京塔的线索还没出现,乌丸就急着追杀他们,现在诸伏景光已经上塔……不管怎么看,这都不是乌丸故意进行的布置,对他们灭口甚至有可能是泄露关键情报后的事后措施。
假设他不是BOSS,而是五十岚遥斗本人,那他就没有必要在过去的经历上说这种奇怪的谎;
假设他不是BOSS,而是复活在他体内的其他人,那黑泽阵就不必费心思来传递情报;
假设他是五十岚宽太,没有被人取代的可能,两个侦探就没有立刻遭到追杀的理由;
排除一切不可能的选项,最终剩下的结论就是——
“那个故事的后半段,说的不是五十岚遥斗,而是乌丸莲耶。那有可能是他……从一百年前的奥丁计划的研究中心里逃出来的经历。”
“但是,如果他真的恐高,那他到底为什么要说那是一座高楼呢?”
“比起恐高的问题,我觉得他说话很年轻啊,根本不像是或了一百多岁的老人,这点很奇怪啊!”
“……”
三个侦探面面相觑,彼此都没了下文。
最后赤井务武把工藤新一放回到原本的位置,又把两只猫放在工藤新一怀里,说教授那里可能有“奥丁计划”相关的资料,教授的老管家已经回去找了,到底是不是高楼到时候我们就知道。现在还是先把新东京塔上的人叫回来再说。
就算这只是个不完善的猜测,就算那句话可能只是个毫无缘由的玩笑,他们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让同伴冒险。
他们给诸伏景光打电话,没打通。
再打一遍,还是无人接听。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看到了高处的火光——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天空中,新东京塔的方向,爆炸的火光正在第一层的平台上燃烧。
而工藤新一跟降谷零的通话,已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对面挂断了。
……
新山医院。
“等等,降谷,你要去哪?!你身上还有伤!降谷!”
“别拦着我!”
“降谷!”
第288章 腐烂的永生花
打不通。
几个侦探还在推测的时候降谷零就用另一部手机拨通了诸伏景光的电话, 比铃木塔那边的几个人要早得多,但没人接听。
Hiro没接。
他知道以Hiro所处的环境,有时候没法立刻接听电话是正常的, 但……无数次的经验已经证明, 工藤新一的直觉推理往往正确,就算有细节上的偏差, 他们暂时也没有找到其中的漏洞。
回过神来细想, 如果乌丸和他的人真的在新东京塔上,这必然不可能是短时间能完成的布置,换句话说新·东京塔的建造本身就跟乌丸有关,而促成这件事的千叶财团可……可能就是乌丸手里尚未被发现的势力。
在这种情况下, 乌丸为什么要把这座塔开放的时间定在后天——一个甚至来不及让他的人撤离和清除痕迹的时间?
紫灰色的眼睛里倒映出等待接听的手机屏幕。
“Hiro……快点看到、快点回来, 如果那里真的是陷阱的话……!”
降谷零的祈祷没有任何用处, 他往窗外看的时候, 也如其他人一般看到的出现在新东京塔上的火光。小规模的爆炸就像是一簇微弱的火苗, 完全无法影响到新东京塔的结构,那座红色的高塔依旧在黎明中挺立。
但如果这只是个开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一遍遍告诉自己事情到还没到那个地步, 但一年前旧东京塔倒塌的画面却在他眼前闪现。
他必须去找Hiro!
诸伏景光的电话始终打不通,坐在这里也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降谷零在短短十几秒里就做到了决定, 拔掉输液管往病房外跑, 正巧推开门来找他的公安同事中村觉得不对, 一把拦住了他。
没受伤的同事用了吃奶的劲儿才把受伤的降谷零给抱住,然后比降谷零还暴躁地问:“你先告诉我出什么事了!”
中村是降谷零的前辈, 不然也不会这么说话。
他大吼一声显然是有成效的, 刚才要带伤冲出去的降谷零冷静了下来,虽然以中村对降谷零的了解, 他觉得降谷零不用到楼梯口就能回过神来。只是在有人要杀死降谷零、甚至制造了酒吧那场事故的情况下,降谷零本人还是不要贸然出现在任何不必要的地方比较好。
中村看到降谷零不再冲动,就放开手,甩了甩刚才用力又不敢真的用多少力气的胳膊,问降谷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降谷零还没说话呢,中村就自己反应过来了:“诸伏出事了?”
“……”
“别摆那个表情,你这么急不是只有可能他那边出问题了吗?”中村叹气。
毕竟那是降谷零,公安里认识他的人谁不知道,能让他急成这样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这个国家,一个是诸伏景光。
中村看这个国家也不像是下一秒就要玩完的样子,那八成是不知道在执行什么任务的诸伏景光出事了,还用猜吗?
“你要去哪,我替你去。”中村如是说。
“不用了……抱歉,中村。”降谷零长长地出了口气,低头看依旧打不通的电话,扔下了手机。
他站起来,去找什么东西。
在中村疑惑的目光里降谷零找到了被放在角落里的,还没完全干透的外衣——松松垮垮的快递员衣服,一看就不是降谷零的,但他跟夏目渚来医院的时候就带着这件外衣。
降谷零在这件衣服的口袋里找了找,从里面找出了一管便携式样针剂。
装着浅蓝色液体的装置倒映在一双紫灰色的眼睛里,降谷零对着针剂看了几秒钟,就将它打开,扎进了自己的手臂。
他的动作太快,快到中村都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把塑料管里的液体推进了自己的血管。
中村蹭的一下站起来:“降谷?!”
降谷零向中村做了个手势,说:“没事。”
但他看起来可不像没事。
最开始的几秒没有任何反应,接下来从注入药物的位置传来钻心的、几乎要将整条手臂都撕裂的痛苦,剧烈袭来的痛觉点燃了每一条神经末梢,顺着药物在血液里扩散的路径蔓延到四肢百骸。
降谷零的脸色在短短一分钟里就变得苍白,他没能站稳,踉跄了一下栽在地上,将自己蜷成一团,却无法让这种深入灵魂的苦痛减弱半分。
耳边似乎传来中村焦急的喊叫声,可他已经无从顾及,甚至分不清已经过了多长的时间,每一秒都是漫长的煎熬。
可黑泽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战斗啊。
降谷零断断续续地想,他没有弄错,因为黑泽不会将药物这么显眼的东西忘在衣服里,唯一的可能是这管针剂本身就是他留给降谷零的东西,或者说一种选择,一份可能,一条保障。结合之前获知的部分情报,某种忽然在黑市上出现的药物,黑泽给他留下的东西是什么这点已经非常明确。
可就算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降谷零将药物注射进身体里的时候,还是差点被这样无边无际的痛苦瞬间淹没,他又想起那座暴风雨的游轮上,黑泽阵注射了λ-AP13后的那十几分钟,以及塔、夏威夷、洛杉矶,几个小时前的那间酒吧,黑泽阵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继续战斗的模样浮现在了降谷零眼前。
难道黑泽感受不到痛吗?怎么可能,他只是不会喊疼而已。
这个想法在无边无际的痛苦里就像是一根浮在水面上的枯木,让降谷零死死抓住,等到终于从这片痛苦的海洋里找回自我的时候,他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中村担惊受怕的表情和医生可以说是惊惧到恐慌的脸。
“降谷!降谷!你能听到我说话吗?!降谷!”中村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整个心脏都被捏紧了一样,如果降谷零再不醒他就要冲出门去把整个医院的医生薅起来看看降谷零是怎么回事。
幸好降谷零醒了,中村想,不然他真的要崩溃,诸伏回来听说自己重视的人出事也要崩溃。
降谷零握住了中村的手,然后艰难地撑起身体,才发觉自己现在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汗水浸透了他的衣服和头发,窗外吹来的风吹透了他的衣服,可身体却没有感受到丝毫的冷意。
他正在发烧,或者说只是表现出了类似于发烧的症状,“λ-EP17”给他带来的那些痛觉还未消失,但降谷零已经开始习惯——他可以习惯,他会习惯的,因为黑泽可以做到。
因为黑泽一直以来面对的就是这种感受,而他不过是第一次亲身体会。
他从艰涩的喉咙里发出声音。
“中村……”
“降谷!降谷你缓过来了?那是什么东西,刚才你感觉怎么样?”
中村半抱着他,声音还是抖的,手也有点抖,刚才那一下中村真的被降谷零吓得不轻。
本来好端端的伤员忽然就要冲出门外,被拦下后找了一管不明药物打给自己,然后就倒在地上痛苦万分好像要死了一样!要不是降谷零缓过来了,中村觉得下一个进医院的就是自己了!
他没心脏病的都要被吓出心脏病来了!
“那是……特效药……”降谷零靠在病床边缓了缓,拆开了自己身上的绷带。
中村刚想谴责他这又是在干什么,却看到被拆开的层层绷带下面,降谷零身上的伤口正在愈合,甚至那些已经结痂的部分也被新的血肉顶破、撕裂,坏死的部分顺着血液一起留下,没过多久那些伤口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让中村看得瞪直了眼。
降谷零也在看着,一直等到伤口彻底愈合,他才缓慢地重复了一遍:“特效药……大概。起码现在是有效的。”
就是副作用大了点。
他很清楚自己之前的身体是什么情况,虽然绝不可能被划分进重伤的范围,但要战斗和进行其它行动也会处处受到限制。在昨晚到今天凌晨这样的环境里,已经几乎彻底宣判了他远离风暴中心的结果。
可他不甘心——他怎么会甘心?黑泽不知道在哪里,Hiro又可能落入了乌丸的陷阱,让他就在这里看着什么都不干吗?
降谷零做不到。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赌了那唯一的可能,即使黑泽阵什么都没说,即使他也不能完全确定那管针剂是什么东西,他还是相信并将自己放上赌桌了。
现在他踉踉跄跄地站起来,重新适应了一下,对中村说:“Hiro的任务涉及机密,我不能跟你透露太多。我现在要去他那边,但来的路上或许有人看到我了,所以中村,我离开后帮我遮掩一下,最好不要让人发现我走了。”
“喂,根本就没人知道你在这里吧,现在就想到……而且你这样真的能行吗?”中村现在是有一万个不放心,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会替降谷零去,而不是让一个看起来就状态不行的人去不知道哪里。
这些年轻人,真是一个比一个犟!
他看降谷零穿上那件衣服往外走,不得不再问了一遍:“你真的可以?”
降谷零已经扣上帽子,要打开门了,听到中村的声音,他回过头,说:“他可以,我当然也可以。”
说完,他转身就走。
他要去新东京塔下。
……
新·东京塔。
第二层平台。
诸伏景光听到了爆炸声,他下方看去,即使隔着墙壁和地面看不到具体的情况,他也知道是连接一层和二层的电梯被炸毁了。
这样一来他们要追到刚才那几个人就必须走楼梯,那样一来相当危险不说,从速度上判断他们就已经跟丢了目标。
他放下枪,转身去看伏特加。
此时的伏特加靠在墙角,半边身体被血染红,但这个人还有力气跟他比个大拇指,意思是刚才那波干得真不赖,不愧是你啊苏格兰;
被赞誉的诸伏景光只想给伏特加一脚,如果他没来的话,伏特加就真的要跟刚才那几个人同归于尽了,而且是扛着炸弹冲上去的那种。
“情况怎么样?”
诸伏景光俯身去看伏特加的伤口,没那么严重,而且他还闻到了酒精的味道。
伏特加就大笑起来,说没事,他刚往伤口上倒了半瓶伏特加,把子弹取出来了,你知道的,伏特加是真的好用,我喜欢伏特加。
诸伏景光本来想给他包扎一下,听完这话就直接把绷带和药扔给了伏特加,说:“你自己来。”
他先通知东京塔下的同事拦截可能跑出去的几个人,又看到自己手机上一溜儿的未接来电,不仅有同事的,还有Zero的、工藤新一的、赤井秀一的……甚至赤井玛丽的。
发生什么事了?
他一边回拨电话,一边问伏特加为什么在这里,伏特加说原因先不提了,我在里面找到了跟那只老畜生复活相关的资料,这里确实有他们的研究团队和器材,不过我就看了一眼,然后就被他们发现了。
后面的事诸伏景光也大概能猜到,伏特加杀了几个人,但他本来就受伤,要应付那么多人是不可能的。
所以伏特加是本着能造成多大破坏就造成多大破坏、最好能留下线索给同伴的心情去战斗,并准备跟他们同归于尽的,幸好诸伏景光带人来得及时,不然他就看不到伏特加,只能找到伏特加酱了。
到时候他怎么跟黑泽交代?
诸伏景光边想边问:“你看到BOSS了吗?”
“BOSS是谁?”
“五十岚,叫做五十岚宽太的人,帝丹中学的老师,你应该认识。”
“他?见是见到了,但他不可能是……”
伏特加的话还没说完,诸伏景光的电话就打通了。
他打的是降谷零的电话,要是别人,伏特加肯定不给面子,但应该留在地下空间、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的波本打来电话,他就暂时停下了话,听听波本要说什么。
降谷零急促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Hiro,你听我说,新东京塔可能只是个陷阱,如果没有明确的情报你就尽快撤离!基尔呢,她跟你在一起吗?”
诸伏景光看了伏特加一眼,问降谷零:“基尔去追其他人了,我找到了伏特加,这里有复活研究相关的资料。”
“是陷阱的可能性有多大?”
“不好说。你们那边的推测依据呢?”诸伏景光一边说着,一边开始环顾四周,伏特加给他指了个方向,是他找到研究资料的地方。
诸伏景光往里走,看到了研究人员的尸体、被烧毁的部分资料,以及依旧在启动状态下的不明仪器。
“工藤的推测……我这边也有一些猜测,主要是黑泽的事。”
“我知道了,Zero你先等一下。”
诸伏景光随便扫了一圈资料,没找到特别有价值的东西,就把这里留给同事,回去找伏特加。
他问伏特加刚才要说的是什么——关于五十岚宽太的事。
伏特加已经潦草地把伤口缠上了绷带,还打了一个特别复杂的蝴蝶结,他跟没事人一样站起来,说:“我见到他了,五十岚宽太,他就在这座塔上,去了更上面那层。但他肯定不是BOSS,他根本不认识大哥。”
“不认识琴酒?”
“他看到了我怀表的照片,完全不认识,而且不像是装的,我还以为他是个无关紧要的角色,就把他放走了。”
伏特加晃了晃自己的怀表,里面是黑泽阵的电影剧照,诸伏景光很想问为什么你有个这么老的怀表,里面还是黑泽阵的照片,但他忍住了。
因为他觉得伏特加的回答100%是“大哥给我买的,羡慕吧”。
诸伏景光的声音沉了下来:“如果五十岚宽太不是我们要找的BOSS,那这里应该是……”
降谷零的声音像是松了口气一样:“替身、易容、陷阱、障眼法都有可能。Hiro,先回来吧,现在他们还没意识到我们已经察觉到了这是陷阱的事。”
要是被发现了,新东京塔上非要出什么事故不可。
但现在除了那个尸体坠落案件和之前被解释为电路故障的爆炸,没有发生任何事,就连新东京塔的工作人员都还在正常进出。
此时降谷零已经到了新东京塔下,他带着帽子、穿着黑泽阵之前穿的外衣,远远地往新东京塔的入口看去。
今天虽然不是举行落成仪式和开业的日子,却还是有人要在这里进行安排、统筹,政府部门会来做最后的确认和监察,还有两个后天在这里表演的团队要进行排练,再过一两个小时就是他们在这里聚集的时候,现在的人还算比较少。
只要Hiro他们能撤退,就暂时不会……
“不,我会留在这里。”
诸伏景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这声音比任何人想得都要冷静和坚定。
“Hiro?!”
降谷零不可置信地喊了友人的名字,他完全没想到诸伏景光会给出这样一个回答。
诸伏景光笑了一下。
他对降谷零,也是对在这里的其他人说:“如果这里不是陷阱,那我不能离开,我会把上面这些人全部抓住;如果是,那乌丸肯定在某个地方等着我们,等着看这场好戏。他已经看到我了——他不可能不认识‘苏格兰’吧?一旦我离开,他就会知道他的计划被破坏,也可能会改变行动。”
降谷零先是沉默,然后才低声说:“……你总是有道理,Hiro,你总是能说服我做你想做的事。”
“当然,因为我了解你,你也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Zero。只要我还在这里,乌丸就暂时不会动,总要有人吸引他的注意力,不是吗?”
“第几次了?”
“啊……”
“你是第几次这么做了,Hiro?”
就算是降谷零也会有少有的对诸伏景光发火的时候,可他又知道这或许也是个选择——绝不是最好的选择,但他无法说服Hiro,就跟过去的无数次一样。
诸伏景光特别坦然地回答说数不清了,毕竟我每次都这样做。
“所以,现在我无法脱身,就要靠你拯救了,鹤鸣港的幽灵先生。”
“你给我撑到那时候。”
降谷零听到诸伏景光又笑了,简短地交代完双方的情报后就挂断了电话。
他当然会生气,Hiro拿自己当诱饵也不是第一次了,不管是降谷零还是其他人……如果松田、萩原和班长他们在的话,肯定也看不下去吧!
金发的公安深吸一口气,攥起拳,转身一拳就往身后的人砸了过去。
刚到这附近没几分钟的赤井秀一接住了降谷零的拳头,从那双紫灰色的眼睛里看到了翻涌的、沉淀的不明情绪。
或者说,那很明确,百分之九十都是愤怒。
但不是对诸伏景光的,是对某些早就该死的人的。
“降谷君?”
赤井秀一依旧背着他今晚就没放下过的吉他包,总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在组织里的那段时光。虽然队友换了又换,形势跟以前大不相同,琴酒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好在他自己没什么变化。
他想收回手,降谷零却忽然将拳头打开,握住了赤井秀一的手。
“苏格兰和东京塔就交给你了。”
降谷零说这话的时候是没什么表情、也没什么语气的,没人能从声音里分辨出他的情绪,也无从判断他到底是否愿意请眼前的人帮忙。
但说了就是说了,赤井秀一甚至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这么说有点不太准确,但他确实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能从降谷零这里听到这么郑重的发言。
而且降谷零刚才说的是“苏格兰威士忌”而不是“诸伏景光”,这毫无疑问象征着三瓶威士忌尚未过期的友情(确信)。
所以他用诚恳的语气说:“我会尽最大的努力保护苏格兰的,但东京塔我不能保证,因为它去年已经被炸了。”
降谷零:“……”
给他气笑了。
威士忌的友情,今天过期!
他想给赤井秀一一拳,但看到前FBI现MI6在笑,顿时没了心情,左右赤井秀一也是想让他轻松一点,降谷零决定下次再算账。
他说新·东京塔,再抠字眼我就跟你打一架,而且工藤不是说你有“正事”要做吗,怎么跑来这里了?
赤井秀一理直气壮地说:“我的正事不就是来帮你保护苏格兰吗?”
降谷零:“……”
降谷零:“你不管琴酒了?”
赤井秀一就更理直气壮了:“这不是有你吗,鹤鸣港的幽灵先生?现在是幽灵活动的时间。”
苏格兰被盯上,难道他就能幸免吗?只要顺着苏格兰的行动轨迹调查就能知道他之前在哪里了吧,更不用说公安内部还曾经有乌丸的卧底,谁知道会不会有第三个、第四个。
至于琴酒,黑泽阵……赤井秀一有种预感,黑泽阵是不想见到他的,起码现在不想。
所以,在“听父亲的建议”和“顺琴酒的意”之间,他毫无心理压力地选择了后者。
如果琴酒死了呢?
赤井秀一也想过这件事,但问题刚出现的时候他就已经得到了答案。
如果琴酒还在,那他会拎着两瓶酒去找这个人庆祝;如果琴酒要死,那他会去这个人墓碑前拉手风琴;如果没人为琴酒立一块墓碑,那他会去当初那座雪原里,为琴酒划一道属于这个人的线,跟他的那道挨着。
故事是琴酒书写的,他只负责将其装订成册。因为如果琴酒想要他参与到这个故事里去,他一开始就会收到邀请。
“波本。”
赤井秀一重新开口,语气变得严肃、平稳和郑重了许多。
“带他回来。”
……
凌晨5:40。
黑泽阵是一路杀到最下面的。
电梯门刚打开的时候就有人跟他正面撞上,看到他身上的血迹就要动手,黑泽阵却先一步将对方砸到了电梯门上。昏过去的人叫了支援,穿着黑衣服的保镖重重围上来,于是黑泽阵也就一路杀过去,顺着铺了深红色地毯的楼梯往下,走过的地方都是倒下的黑衣保镖。
亚莉克希亚跟在他身后,对比了人和人之间的战斗力,在感到安心的时候又隐隐有些不安。无论如何黑泽阵表现出来地战斗力都完全超出常理,那么他做到这种程度是付出了什么代价……她完全想不清楚,却又没有去问的契机。
他们走到旋梯尽头的长廊,刚好碰到了迎面而来的人,这个人看到黑泽阵的脸,只一瞬间就做出了戒备的姿态,脸上充满了警惕和敌意。
黑泽阵扫了一眼,脸不认识,但很明显对方认识他,可能是他的某个熟人。
他在对方说明自己的身份前就拎起了从上面捎下来的撬棍,当场给人敲晕。对方倒在地上,扑腾了两下,就彻底昏了过去。
随后他穿过长廊,看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大厅,有几个人正坐在一起交谈,还有两外几个穿着黑衣服的保镖守在一扇门前。
相比起上方的温室花园,出现在他眼前的空间并不大,而且就内部的装饰风格来看,与其说这是突破重重阻碍才能抵达的BOSS的城堡,不如说是乌丸莲耶在螺旋的底端建造的度假别墅——地毯、挂画、华丽的装饰和各种各样的艺术品,镶嵌着贝壳、头骨和古老树根的墙壁,金色与红色为主色调的家具,还有遍布立柱和拱顶的装饰浮雕。
不管怎么看都是BOSS最喜欢的那一类装潢风格,昂贵、古典,充满了一个世纪前的古旧味道,像是被时代埋葬又从满是尘灰的坟墓里掘出的幽灵。室内的温度有点高,吊灯的光落到地面,亮闪闪的矿石镶嵌在从长廊向下走到大厅的每一级台阶上,一只栩栩如生的银白色的猫趴在壁炉上,仔细看去才能发觉那不过是这座大厅装饰的一部分。
呵,乌丸。
再怎么样也只是个忽然获得未来财富的“暴发户”而已,会喜欢这种东西也无可厚非,说到底他也不是未来的BOSS,只是个十九世纪末来到这里的穷困潦倒的年轻人。
黑泽阵站在了大厅上方的台阶上。
他一步一步从台阶往下走的时候,所有人都往他的方向看来。他们的脸上大多是疑惑、惊疑不定或者充满敌意的神情,也有人露出相当讥讽的嘴脸。
熟人?
也许吧。
他都已经到了BOSS的巢穴,能在这里看到几个“故人”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但他对这些人以前的身份毫无兴趣,既然出现在了这里,那他们现在和未来的身份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死人。
但对面的人好像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有人立刻站起来,语气恶劣地跟他打招呼:“琴酒,没想到你还能活着到这里来。”
他说完,看到黑泽阵没有反应,甚至只是在打量这里的环境,就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差点让屏幕外路过的观众以为这是电视台播放动画广告切回来的重复镜头。
黑泽阵这才将视线放在了他的身上,问:“你哪位?”
对方这才想起来他忘记介绍自己的身份了,就气势汹汹地说自己是黑加仑——组织的元老、那位先生的得力助手、就是因为你才客死异乡的黑加仑!
站在台阶中间的银发男人用非常冷淡的眼神扫过他,又问:“黑加仑是谁?”
他真对这人没什么印象,只记得这个代号是属于一个老废物的,他根本没见过这个人,对方就死了,虽然这个老废物死前被发配南极的事好像跟他有关,但黑泽阵并不关心。
因为当时他在追杀露比,而且就是那个时候,他第一次见到伏特加。
原本在交谈的几个人忍不住低笑,还有人直接发出爆笑声,自称黑加仑的男人被气得够呛,剩下的两个人冷眼旁观,但跟黑泽阵估计也是有仇的,毕竟是狭路相逢的局面,黑泽阵已经看到他们放在衣服口袋里随时准备拿枪的手了。
既然这么多仇人在这里,而且还有可能是死而复生的仇人,黑泽阵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来表现一下友好,所以他漫不经心地开口:“一群废物,乌丸果然没什么眼光。”
废物就是废物,生前打不过他,死后也别想。
落后几步的亚莉克希亚听到他这句话,心想黑泽先生不会真的想跟这里的所有人打……
打完了。
十几分钟后,她看着满地倒下的人,以及正在擦拭手上的血的黑泽阵,感觉自己的脑袋好像在这短短的一刻钟里锈住了。
啊……打完了呢。
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黑泽阵已经结束了战斗,也完全没有叫亚莉克希亚过去的意思。
亚莉克希亚揉了揉自己的脸,发现这一切都是真的,她快步走上前,想去查看黑泽阵身上的伤,但靠近的时候才发现,黑泽阵正随手拿起桌子上的水果刀给自己放血。
血从暗红色变成正常人的鲜红色,黑泽阵始终没有任何表情,也不说话,直到那道伤痕也从他的手臂上消失无踪。
亚莉克希亚担心地问:“你的身体……真的没问题吗?”
她记得那个医生跟她说的话,那些人研究的稳定剂就是为了应对这种情况而制造出来的,外祖父似乎早就料到黑泽阵的身体会到这个地步,也提前准备好了应对的措施。但西泽尔的朋友,或者说“琴酒”,他从头到尾都表现出了强硬的拒绝态度,对外祖父的人和药物极端不信任,外祖父在电话里也说没有办法,他就是这样的,也许是因为以前的事吧。
到最后外祖父也没有在他昏迷的时候给他注射稳定剂,只是让人把他带到这里来,水谷说那应该是因为先生很清楚,如果真的那么做的话,这个确实是在昏迷的男人会醒。先生有经验——在这方面,先生确实是有经验可言的。
“没事,我很清楚。”
黑泽阵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将挽上去的袖口放下来,说。
亚莉克希亚还想说什么,却听到背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猛地回头,看到倒在地上的几个人正在站起来——就是刚才被黑泽阵打晕?杀死?的几个人。
那些黑衣保镖倒在地上,完全没了动静,可似乎复活且认识“琴酒”的几个人,却重新站了起来。
她没有靠近,但可以确定这些人短时间内应该是醒不过来的,看地上的血泊就知道了,可他们还是恢复了行动的能力,并且身上的伤口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
“他们……”
“嗯,不会死的人。”
黑泽阵的语气依旧轻描淡写,这些人可以说已近死了,也可以说没死,跟在美国洛杉矶附近的那座基地里的人不一样,他们依旧是自己,没有被别的生命体寄生和模仿,但要说他们还是原本的人类,那也大可不必这么掩耳盗铃。
研究的结果就是这样,实验制造出了新的不死人,但他们也不是完全不死,每一次恢复都是在消耗他们原本就只有三五年的寿命。因为前代琴酒的例子就摆在那里,黑泽阵也没有砸烂他们的大脑看看这些人还能不能复活的兴趣,他活动了一下手腕,心想还是快点把这些人给解决掉吧。
不过——
他还没有动手,从更近的位置就传来了清晰的枪声。那不是他开的,也不是亚莉克希亚开的,黑泽阵侧过头,就看到了那个叫做水谷的男人。
水谷还戴着眼镜,脸上的伤已经消失不见,他的态度非常尊敬,跟黑泽阵示意了一下,开枪瞄准的对象是那几个正在恢复的人。他们完全没料到水谷打的对象是自己,被子弹打中后惊愕地回看,行动也变得僵硬起来。
水谷清空弹匣里的子弹,向黑泽阵微微躬身,语气恭敬地说:“请您稍等,我将这些东西处理掉再带您去见先生。”
特制的子弹只是让那些人有了一段时间的迟滞,但水谷显然是有备而来的,跟在他身后的一个金发小女孩抱着医药箱,她弯下腰,将某种针剂注射进那些人的身体,接下来那些人就发出了惨叫声,剧烈地挣扎起来。
那个小女孩很小,看到这一幕,她退了两步,就哒哒哒跑去找下一个人了。
水谷收起枪,走到黑泽阵面前几步远的位置,对他说先生本来想处理掉这些失败的实验品,但没想到您会这么快就来,没来得及,希望您不要介意。
黑泽阵看着那个小女孩,还有地上挣扎着挣扎着却逐渐变城融化的血水和骨头的人,动了动眉毛。
“代号ω?”
“针对这一批实验体制作的版本,无法对您产生影响。”
水谷看到黑泽阵有疑问,将手里的枪递给了黑泽阵,但黑泽阵没接,说带路吧,懒得看了。
于是水谷对那个小女孩说你把这里打扫干净,小女孩点点点头,用稚气的声音说好的,爸爸,水谷就带着他和亚莉克希亚前往一条走廊。
还是熟悉的结构,雕花和拱顶,以及紧紧拉着窗帘的窗户。
黑泽阵踩在黑色的地毯上,抬头就看到被挂在墙壁上的几幅油画。这几幅画的内容是伊敦(Idun)的故事,她是北欧神话里的青春女神,掌握着能让人恢复青春的金苹果。
亚莉克希亚往那几幅画上多瞟了几眼,不管怎么看都觉得这几幅油画里描绘的女神伊敦都有点像她的妹妹莎朗。不过这些油画不是古董,是近几十年画的,这样一看油画家以全球知名的女影星莎朗·温亚德为原型创作人物也无可厚非。
虽然……她也很清楚,以外祖父的性格,这几幅油画放在这里一定有其它的含义。
“那不是莎朗。”
黑泽阵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可能是发现亚莉克希亚在看,他就稍微做了解释。
“那她是?”
“是‘他’。从血缘上讲,他是你们的祖辈。”
“……?”
亚莉克希亚重新看向画上的“女神”,缓缓打出一个问号。抛开“她”长得跟莎朗很像这件事不谈,这怎么看都看不出来是男性吧?!画这几幅油画的人真的有好好找参考吗?
等等,难道说这就是最近几十年来的流行趋势……
黑泽阵停在那副油画前,单手插兜,目光冷淡地看着画上的金发人物。冷白色的灯照亮了油画,也照亮了他墨绿色的眼睛。
他用平静而缓慢地语调说:“他被叫做‘Fafnir(法夫纳)’,是一百多年前美国一项研究里制造出来的人造人,也是长生不老实验的最初成功样本。”
第289章 腐烂的永生花
“实验?”
“……让那家伙跟你说吧。”
黑泽阵原本想说什么, 又把话头扔给了水谷。
任谁都看得出来,亚莉克希亚是这里知道得最少的人,外面那些刚被“回收”掉的“尸体”知道得可能都比她多。年轻的BOSS完全没有让她了解这些事的打算, 亚莉克希亚本人又长期过着担惊受怕的生活, 自然不会特地去问自己不该知道的事。
水谷看这两个人不继续走了,也往那几幅油画上看去, 不过他只是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 对亚莉克希亚说:
“先生现在的研究是基于一项上世纪初的实验计划进行的,‘法夫纳’是那项实验里唯一成功的完成品。那项实验在接近完成的时候遭到破坏,先生回收了实验室残留的‘法夫纳’的组织样本,并以此为实验基础培育了一批新生儿。您和克丽丝小姐就是这项实验里诞生的人类的后代。”
当年的乌丸莲耶得到了实验的资料, 但实验不可能凭空完成, 所以他也提前做好了准备, 留存了唯一成功体的样本。
但当时无论是克隆技术还是基因实验都还在起步阶段, 更不用说利用这种技术大规模地培养备用的身体了, 所以他选取了另一种方式来完成自己的目的,幸好他有足够的时间。
水谷的叙述是客观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 他以最少的字数向亚莉克希亚说明了“奥丁计划”相关的事,又在她沉默的时候说:“请您不用担心, 先生一直将你们当做真正的后代看待, 从未想过将你们作为这些实验的牺牲品。”
真的吗?亚莉克希亚没有说话。她摇摇头, 又看了一眼那幅油画上的金发女神形象, 说我们走吧,我没有问题了。
但黑泽阵有个问题。
“他没跑?”
他刚才就在想乌丸怎么没跑。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乌丸的智商再低也能看出来自己是去杀他的了, 有必要见面是一回事,什么准备都不做就等黑泽阵过去, 这对乌丸来说是不可能的事吧。
黑泽阵看着水谷,水谷说先生一直在等您,我只负责带您过去。
“呵。带路吧。”
黑泽阵说完,就径直往前走。
其实他也不需要水谷带路,这座别墅内部的结构他清楚得很——这里跟乌丸莲耶在洛杉矶海岸山麓的那座别墅一模一样,每次那位先生叫他过去,都是在同一个房间,同一个位置,黑泽阵闭着眼睛都能走到乌丸在的房间门口。
里面的空气让人作呕,该死的老东西本来就要死了,还要在这个世界上苟延残喘。
他走到了一扇门前。
这扇门紧紧闭着,被推开的时候擦过地毯,发出很轻的声音,里面光线较暗,很淡的熏香味从房间的深处传来。
宽大的椅子上坐着一位年轻人,起码看起来年轻,名为五十岚的年轻老师正拿着一份英语试卷,露出了苦恼的表情。
他姿态放松,就好像只是在等待一位很平常的客人;意识到门被推开的时候,他抬头看来,看到黑泽阵就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五十岚放下那张帝丹中学二年级B班的试卷,对黑泽阵说:“你来啦,黑泽同学。”
上个星期他们也是这么打招呼的。
亚莉克希亚直觉哪里不对,她见到的外祖父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的表情,但她想拉住黑泽阵的时候,那个银发的男人已经抬腿往里走了。
一丛明亮的银色从她眼前飘过,也从她手心里滑走,黑泽阵径直走到年轻的BOSS面前,从五十岚手里抢过那张试卷,看到上面写的还是他的名字。
“黑泽阵”的名字。
他不满地眯起眼。黑泽阵记得自己就没考过试,开学的摸底考试被他翘了,但这张试卷上却写满了他的字迹,不多不少考了个满分。
黑泽阵抬手把那张试卷撕了,扔到五十岚的桌子上,才问:“这是什么?”
年轻的BOSS笑起来,合拢十指,将手撑在桌子上,慢悠悠地说:“学生缺勤率达到一定程度是会扣班级分的,没办法,我只能替你把考试替做了,跟校长说你生病在家做的。”
他的语气里还有点埋怨,怎么想都是在说被校长骂的事,当老师遇到这种情况在所难免,几个小时前他把钥匙和手机忘在商场里的时候是真的想过要不然把学校给炸了吧。
反正他用五十岚的身份继续当老师就是图个新鲜,只要想走他随时都能走,而且不会被其他人察觉到问题——身份没暴露的前提下。
现在可不一样啦。
年轻的BOSS把被撕碎的试卷扫到桌子下,收起了那副老师的表情,困扰地说:“你的朋友们就快找到这里来了,我该拿他们怎么办?”
“不杀了吗?”黑泽阵冷冷地反问。
“我怎么会跟那个我一样,现在的我还是个和平主义者。”年轻的BOSS摆摆手,好像他真的是好人,外面那些也不是他让人干掉的。
黑泽阵就看着他演,单手插在口袋里,直到水谷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茶,亚莉克希亚走到了黑泽阵身后两步的位置。
年轻的BOSS看到她,说:“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阿莉娅。”
“外祖父。”亚莉克希亚低着头,说话的声音也很低。
她过去的人生,包括有记忆的部分和没有记忆的部分,都没能逃出这个人的羽翼,哪怕外祖父回到了她从未见过的年轻时候,她跟这个人见面时候的紧张和不安也不会减弱半分。
年轻的BOSS端起茶杯,用手指敲了敲杯子的边缘,漫不经心地说:“你应该带他逃走的,我可以原谅你一次,也可以原谅你第二次,只要你能逃出去,这次我就放你自由。”
他看着亚莉克希亚,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又说:“但他不会,因为他要来杀我。”
话语堪称直白,亚莉克希亚一时间没想到应该怎么回答,到底是询问黑泽先生还是问外祖父……又或者她确实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接话的是黑泽阵:“行了,你去那边坐着。”
他对亚莉克希亚说话,年轻的BOSS也没有反对,水谷将亚莉克希亚的茶杯放在了沙发旁的茶几上,于是亚莉克希亚迟疑了片刻,就坐到了那边。
她很清楚自己今天的身份和定位,以她的能力帮助任何人都会拖后腿,所以黑泽先生也好外祖父也好都没有在意她在场的事,她只是个旁观者……这么想着,她看向水谷,水谷向她摇摇头,说,别插手与你我无关的事,亚莉克希亚小姐。
房间里的温度似乎变得更高,甚至到了有点热的程度,黑泽阵微微皱眉,一字一顿地念出了眼前这个人的名字:“乌丸莲耶。”
年轻的BOSS摊开手,无奈地说:“别这么有敌意,Gin,到现在这个时候你也知道了吧,我从一开始就是不希望你死的。”
黑泽阵嗤笑一声。
他完全没被这个人打动的任何可能,反问:“你说的一开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你知道我不是未来的我。”
年轻的BOSS想了想,还是就这个问题再强调了一次,才说:“他快要死了,需要你的身体,但当实验完成的时候,你的身体已经到了无法接受实验的地步,所以他才会让你吃下未完成的APTX4869。”
从成年人到幼年,或者从少年体型回归到成年人的时候,身体的细胞经过了重组,这种变化足以抵消琴酒在过去的二十年里受过的无数次实验带来的失败后果。
……就算黑泽阵的身体现在是濒临失控的状态也是一样,在成年人和少年间切换几次,就能将实验带来的隐患彻底消除,至于这种变化带来的新的问题,乌丸莲耶也想过解决的办法。
归根结底,要不是因为没有选择,乌丸莲耶也不会用他。
黑泽阵嘲讽地翘了翘嘴角:“所以那时候我应该死,不然就不会有这些事。”
年轻的BOSS端起茶杯,却完全没有喝茶的意思,他看着黑泽阵,看了好一会儿,才轻快地说:“怎么会?我说了我不是他,而且我也很喜欢你。我从一开始就在想在怎么让你活下来的事,毕竟要换身体,也不是非你的不可。”
他打量着黑泽阵,怎么看怎么满意,但接下来他叹了口气,将茶杯放了回去。
“其实不用那么麻烦,未来的我在临死前已经找到了合适的方式,只是需要从婴儿开始对其施加影响才能让他们的身体到能承载另一份思维和记忆的程度,他已经没有时间了,才要在你身上下赌注。你看,他也是不希望你死的。”
只要琴酒没死,不管是变小还是跟贝尔摩德一样不会继续生长,哪怕除了副作用外没有任何变化,那位先生都有机会接续自己的性命;如果死了,那解决掉从不听话且在他死后必定会反水的刀,也合那位先生的意,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亏。
至于为什么要时隔一年才动手,一方面是因为当时那位先生确实要死了,死前也做了完善的安排,琴酒不过是他在天平上加的最后一道保险;而另一方面,也是要让所有人都以为“那位先生”死了,所有的一切都尘埃落定后,没有人会怀疑一个死人。
年轻的BOSS随随便便地说着年老自己的计划,从多年前的布置到未来的发展都轻飘飘地说出口,仿佛他根本不在乎这些。
最后他嫌弃地说:“未来的我太老了,他的很多看法我都不赞同,但有一点我觉得很对:捡到你是我这一生中最幸运的事。”
“因为我能给他续命吧。”黑泽阵抬了抬眼,冷淡地说。
“当然,那也是一方面的原因。在他看不到希望的时候,你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而且就像当年的‘Fafnir’一样,从一开始就是实验的完成品……听说你是【A】的孩子,所以你其实是【A】的实验品?还是他准备用来更换的身体?”
这不是个好的话题。
提到维兰德的时候,周围的空气明显冷了下来,纵然在这位年轻的BOSS看来,忽然跳出来的【A】先生跟他的Gin实质上应该是更冷漠一些的关系,但既然Gin表现出了不想谈这件事的态度,他也就把这个话题轻轻略了过去。
未来的我果然是输得彻底,年轻的BOSS想,你心爱的刀一直惦记着最初的主人。
他慢悠悠地说:“当然,其实你的来历并不重要,未来的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当时他没能复原另一部分的研究,把你当做了新的样本,等他发现你也无法复制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的语气里颇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他有未来的自己的记忆,但那份记忆实在是太漫长了,所以他直接看了当初的研究记录。
在核心资料被销毁后,“奥丁计划”的复原研究就变成了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特别是“A”——“Alfheim”这一部分的研究,是一切实验的基础,原本完成度最高的部分。因为本身就已经是完成状态,未来的乌丸也没有让人着重研究,等到核心资料丢失……这也成为了最难复原的部分。
这部分的研究与印刻(刻录思维)的素材(人类)本身有关,具体说来就是将未来的身体改造成能接受实验的程度。如果没有这项过程,即使从人群里筛选出能进行印刻实验的人,重新获得的生命也只有三五年的保质期。但“琴酒”是不同的,他的身体原本就无限接近“Alfheim”的完成状态……就跟当初“奥丁计划”唯一的那个成功的实验体一样。
未来的乌丸曾经拿到了通往下一个百年的邀请函,被当做亚莉克希亚的儿子抓住的少年有着完整的实验适应性,他身上没有被做过实验的痕迹,却受到那些物质的牵引,未来的他不知道其中的缘由,但这并不影响那份如获至宝的心情。
所以,就算没有亚莉克希亚,乌丸莲耶多半也会留下琴酒;只是没有特地去进行DNA检定和血液检测,他不一定能很快发觉当年那个银发少年身上的秘密。
他对琴酒纵容且审视,活一百年怎么够呢,他想要活得更久。继续在琴酒身上做实验的结果就是连自己的寿命一同耗尽,等到转移思维和记忆的研究完成的时候,唯一能真正印刻记忆、剩余的寿命也不会减少的琴酒,也因为长期的测试实验无法接受印刻过程了。乌丸莲耶亲手葬送了上一个自己,却为下一个自己开启了这扇通往永生的大门。
“实验已经完成了,我没有跟你敌对的必要。”年轻的BOSS向门口的方向招了招手。
门被偷偷推开,那个金发的小女孩从那边探出头来,看到五十岚向她招手,就放下一直抱着的医药箱,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
她的裙子上还沾着一点血,她用手攥着裙角把那部分藏了起来,跑到五十岚面前,欢呼雀跃地说:“我做完啦!”
这是个真正的小女孩。
年轻的BOSS摸了摸她的脑袋,夸奖她说做得好,诺维雅(Novia);然后又向黑泽阵介绍,说这是实验最后阶段的成果。
他把小女孩放到黑泽阵面前,说:“她叫诺维雅,莎朗的克隆人。如你所见,从出生开始就接受了实验调整,是‘跟你一样的人’。我们已经掌握了完整的技术,不需要大规模筛选、也不会触动某些人敏感的神经,就能获得永恒的生命。当然,也没有一定要用你的身体的必要了。”
小女孩大概只有三四岁的年纪,考虑到实验环境能让他们长得更快,她的实际年龄可能更小。
她看着眼前的银发大哥哥,向黑泽阵张开手臂,黑泽阵面无表情地躲开,脸上仿佛写着乌丸你是打算变成小女孩吗。
年轻的BOSS察觉到了他的想法,说不是她,诺维雅只是我的后代,既然未来的我给了她名字,那她就不会成为“我”的身体。
他抬起手,又放下,解释说:“未来的我的计划是夺走你的身体,再慢慢培养新的素体。但从醒来开始,我就在做准备,毕竟我不想让你死——你知道的,我一直在看着你。”
年轻的BOSS说到最后这句话的时候,非常坦然且愉快地笑了一下。
虽然不是一直在看,但“黑泽阵”在哪里、大致有什么样的经历,他都很清楚。ANI结社的事,组织覆灭的事,永生之塔的事——事后他帮忙报仇了,还有黑泽阵失踪后、他终于再也无法袖手旁观,将这个人圈到自己的视线范围内的事。
站在他对面的银发男人依旧没什么反应,但到现在都没动手已经超出了年轻BOSS的预期。
坐在椅子上的年轻人摊开手,说:“这一年以来我都在做准备,也为我自己制造了新的身体,所以就像我最开始说的,别那么有敌意——Gin,你是‘我’最喜欢的孩子。”
黑泽阵听他说到这里,觉得自己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乌丸的可能也是。
他伸出手,隔着桌子攥住了五十岚的衣领,慢慢地说:“你说得很好,但如果是这样,你根本没有接触我的必要。”
技术都成熟了,都能直接制造用来换身体的人偶了,还来找他做什么?
说这些话不过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要是那几个正在找来这边的人在场,他们估计已经开始笑了。因为年轻的BOSS不像是年老的自己那么谨慎、从容,百年的时间给他的不只是经验,还有一份真正的犯罪者的思维——当他放弃未来的自己制定好的计划、自以为能有更好结果的时候,他就已经走在了失败的路上。
年轻的BOSS依旧在笑,说话的语气也很温柔:“这是另一回事,但我们确实没有敌对的必要,不是吗,我的孩子?”
黑泽阵哼了一声:“你就这么自信我杀死你后,找不到你下一次复活的地点?”
“我对我藏东西的地点还是有自信的。”年轻的BOSS回答。
他当然提前做好了复活的准备,不然他敢出现在这里吗?
琴酒肯定想杀他,这都是未来的自己留下的债啊,这种事……
年轻的BOSS还被攥着衣领,却对此完全无所谓,转头看向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始终担心地看着这边的亚莉克希亚。
他用抱怨的语气对亚莉克希亚说:“阿莉娅,你来说说,我跟他明明是一样的,获得了自由意志的人造物当然是人,我不会夺走他的意识,为什么他总觉得我要杀他呢?”
一直安安静静地做个旁观者的亚莉克希亚没想到外祖父忽然将话题抛到自己手上,她怔了一下,没听懂外祖父想问什么。
你们……你……黑泽先生想杀你不是人尽皆知的事吗?就你做的那些事,他杀你还需要理由?
当然,她没有把这些话直接说出口,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更委婉的说法:“我……不太清楚您的意思。”
年轻的BOSS有些困惑,但很快就为亚莉克希亚的委婉找到了解释。他叹了口气,说:“水谷刚才讲故事的时候没说吗?阿莉娅,我从未欺骗过你们,我确实是你们的外祖父——在用乌丸这个名字前,‘Fafnir’才是我的名字。”
从百年前的实验室里走出的人造人、与塞尔希奥·林合谋终止了实验的合作者、那片早已无人知晓的废墟里的……漏网之鱼。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组织样本放在哪里,也知道自己的尸体在哪里,他收集了最后的样本,保存了太久,在上个世纪的下半场钟声敲响的时候,开始重新回到了实验的道路上。
亚莉克希亚和莎朗是他宠爱的孩子的后代。
五十岚兄弟也是——是从一开始就被确定为牺牲品,他也从未特地关注过成长的那些。
……
“五十岚宽太,还是……五十岚遥斗?”
新·东京塔顶层的观景台上,栏杆外就是飞鸟与流云的清晨,诸伏景光平稳地举着枪,对准了站在他对面的年轻男人。
那是五十岚——具体是哪一位不能确定,但他并不是BOSS,因为这个人不认识他身边的伏特加。BOSS一定是了解黑泽身边的人的,但使用BOSS身份的人未必,而且也没几个人能想到伏特加回到日本,并提前做出相应的准备。
诸伏景光判断,从BOSS的视角来看,伏特加应该是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回到日本,所以也就没有特地让人辨认伏特加摘了墨镜的照片吧。
伏特加、摘墨镜、变身.jpg。
对方没有回答,诸伏景光就重新问了一遍:“我知道你不是我们要找的人,所以你是五十岚兄弟里的哪一个?”
听到前半句话,站在他对面的人终于有了反应,五十岚撩开被高处的风吹得乱糟糟的头发,终于说了见面后的第一句话。
“你现在知道也已经晚了。”
他的语气很淡、很无趣,透着一种浓浓的厌世感。
只要看到他,就能知道这个男人不可能是BOSS,他没有野心,也没有目标,站在这里的唯一目的或许就是求死。
他抬头看向对面的两个人,说:“如果你一定要个称呼,我是五十岚宽太。我弟弟已经死了。”
跟他对峙的是诸伏景光和伏特加,没有其他人。刚才的战斗过后这里也只剩下了这么几个人,诸伏景光让公安的同事先从这里撤离了,而他和伏特加追踪五十岚的踪迹到了最顶层,观景台上方的维修区。
诸伏景光很快就反应过来:“所以当初你弟弟调查的实验,其实就是乌丸的复活实验,从那里逃出来的人是你,不是五十岚遥斗。你本来就是参与了那场实验的人。”
“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五十岚宽太表现出了明显的厌烦情绪。
他不想回答,也不想交流。
他跟五十岚遥斗长得一模一样,但脸上有黑眼圈,整个人也是一副不怎么精神的模样。他盯着对面的两个人看,在诸伏景光的背后,太阳早已从地平线上升起。
光与影的分界线正在向这里推进,大地一寸寸地亮了起来。
春季的候鸟从很远的天空中飞过,铃木财团的飞艇跟往常一样在附近的天空中转圈,上面还有后天宝石展览会的巨大广告。
往下看,是春日里成片成片的绯红樱花。
无论是做警察还是在组织里的时候,诸伏景光都遇到过太多怎么看都不正常的人,他平静地分析了局势,然后对五十岚宽太说:“你的任务是拖延时间吧,不然也不会跟我们纠缠这么久。既然如此,跟我谈谈这些应该符合你的目的。”
五十岚宽太的一只手一直放在衣服的口袋里。
他看诸伏景光和伏特加没打算直接开枪,就靠在了背后的栏杆上,问:“你想知道?那对你们来说是毫无价值的事。”
哪有这么谈判的。
显然五十岚宽太并不想跟他们谈判,而且他的身份也很明显,就是被放在这里的诱饵和替身,特地吸引他们视线的存在。跟工藤新一猜的一样,真正的BOSS并不在这里。
诸伏景光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倒是根本没期待过BOSS可能在这里的伏特加看起来有点烦躁。
伏特加充分表现出了琴酒不在他怎么做决定的特性,说不如直接把他毙了吧,我看他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只能浪费我们的时间;诸伏景光说再等等,我有一件事想知道。
他在等。
等一件……他觉得应该会发生的事。
五十岚宽太看了伏特加一眼,将放在衣服口袋里的手拿了出来,他拿的是个型号很经典的手机,经典到一看就知道那是做什么用的。
他的手指一直放在启动按钮上,只要按下去就会——BOOM!所有人都能猜到会发生什么。
伏特加顿时震惊地转头问诸伏景光:“这种型号的手机还没停产?我在东京就住了半年,已经见过几十个一模一样的爆炸启动器了!”
诸伏景光:“……”
他沉默了足足五秒,才小声对伏特加说那不是我们日本生产的,你问我做什么。
去问莱伊啊!他是美国人(按需分配国籍),他知道那个型号的手机是哪来的!
五十岚宽太看着他们,慢吞吞地说:“杀我?不,我的任务是跟你们一起死,连同这座塔一起。不管是你们还是我,或者这座塔上的其他人,都是逃不出去的。”
下面还没彻底封闭呢。
连续发生案件是一回事,投资商要赚钱、财团间要较劲、商铺的老板们火急火燎地要准备是另一回事,更不用说听说这种情况后蜂拥而至的记者们了。
“放下枪,不然我现在就按。”
五十岚宽太的脸上仿佛写着“反正我不想活了”的字样,他晃了晃手,说打掉遥控器没用,我把他粘在手上了,你们可以试试是子弹快还是我按得快。
伏特加:“……”
诸伏景光:“……”
短暂的对峙后,诸伏景光将枪口放了下去,伏特加才不情不愿地带着“你来真的吗”的眼神把没关保险的枪揣进了大衣口袋。
诸伏景光有理由怀疑如果他再犹豫几秒,伏特加就会对那个遥控器开枪赌一把炸弹启动不了。
五十岚宽太看到这两个人的动作,也把手放回了口袋里,说:“至于遥斗的事……活够了想死的人是我,自愿参加实验把身体送出去的人也是我,我本来想就此消失,遥斗却找到了我面前。他从小就比我强,各种方面,甚至包括成为实验体上。”
他就用那种没什么精神的表情和声音继续说,说他弟弟闯进了实验室,也已经引起了警察的注意,给实验带来了很大的麻烦,于是他不得不回到学校,继续那压抑的、绝望的,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生活。
当初他想到死亡、想到结束自己的生命,就是因为这样普通、压抑,永远看不到尽头的人生。
他是个普通的老师,他的一名学生因为霸凌事件最终自杀,他没能挽救自己的学生,也没能阻止学生的家长冲进学校捅死了那几个伤害那个孩子的学生。学校将这件事压了下去,班级里变得死气沉沉,有个学生问他还会发生这样的事吗,五十岚宽太回答他不知道。
就在秋季学期结束的时候,他决心结束自己的生命,但就在这个时候,老家的人给他寄来了信,说如果想要死亡,或许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那就是实验室的人。
五十岚宽太这才知道自己和弟弟的人生都是被人看着的,虽然不是计划好的,但也从未自由过。他用自己的未来和他拥有的全部去交换了弟弟的自由,却在接近成功的时候在不应该的地方看到了自己的弟弟,而知道那么多真相后,五十岚遥斗也不可能再置身事外。
他弟弟说,想代替哥哥死亡,让哥哥活下去。那是五十岚遥斗的选择。
于是他活到了现在,作为弟弟的……作为那位先生的替身,偶尔会去学校上课,更多的时候是在没有光的黑暗角落里发呆。
活下来?
他早就没有那个想法了,他现在更是一无所有。他弟弟已经死了,现在用着他弟弟身体的,是他全然陌生、根本不认识的某个人。
“很无聊吧,我的事,我弟弟的事,我已经活够了,所以才会站在这里。谢谢你们能跟我一起听完这个无聊的故事,现在你们需要跟我一起死了。”
五十岚宽太的目光落到了诸伏景光身上。
他忽然露出了像是在笑的表情:“我听他们说,你有个哥哥。”
诸伏景光的心陡然沉了下去。
五十岚宽太的声音很飘忽,他摆了摆没拿东西的那只手,说:“我不确定,只是听说而已,长野县属于我和弟弟的资料……有人找去,所以他们发现了某个人在调查我们的事,而他跟你长得很像,还是同一个姓氏,所以你们应该是兄弟吧。”
黑发的年轻男人依旧站在那里,表情没有丝毫变化,雾蓝色的眼睛里透不进黎明的光。
听到长野县,听到同一个姓氏,诸伏景光就知道他和诸伏高明的关系已经彻底暴露,只是他没想到乌丸的人查得这么快——快到他还没想好怎么跟哥哥说今晚的事,以及告诉哥哥先躲起来。
他的兄长诸伏高明是个极其擅长推理和判断局势的敏锐的人,诸伏景光有一万个理由说服自己兄长会察觉到问题,但只要有唯一的可能是他会失去哥哥,他的心就开始隐隐抽痛。
因为他的过失,因为他们的调查……
五十岚宽太脸上没了笑,他晃了晃脑袋,说:“那个人已经派人去长野找他了,祝你们……祝你们在地狱里团聚吧,就跟我和我弟弟一样。”
他抬起手,手里是那部型号老旧的手机,他的手指依旧放在那个按键上,只要轻轻一按就会引发爆炸。
他也一直盯着诸伏景光和伏特加,只要这两人想再拿起枪,他也会按下爆炸的开关。
太阳已经升到了天空的上方。
朝日的阳光有点刺眼,五十岚宽太正对着太阳,用另一只手挡住了阳光,说:“这座塔在建造的时候就埋入了大量的炸弹,只要我按下开关,无论是我还是你们,还有新东京塔,都会成为一朵巨大的烟花。本来我的任务是在六点前引爆,但故事都讲完了,现在也没什么事做,那就只能——”
夜尽天明。
“跟你们,还有这个世界说再见了。”
他就要按下按键,却听到诸伏景光忽然出声,说等一下,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问什么?
五十岚宽太慷慨地给了一点额外的时间,听到诸伏景光问:“所以跟我并称古桥町假面骑士的人是你,不是你弟弟?”
“……?”
听到这个问题的两人,都短暂地停止了思考。
而就在同一个瞬间,诸伏景光背后的风里传来了子弹摩擦的声音,一枚金色的子弹穿过新·东京塔外的湛蓝的天空,擦着诸伏景光过去,瞬间洞穿了五十岚宽太的额头。
他缓缓倒下,甚至没来得及按下他手里的开关。
而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所看到的,就是在距离新东京塔不远的位置,铃木家每天都要在这附近飞上几次的那座飞艇,正缓缓从侧方飞过。
飞艇上。
黑色长发的男人刚刚收起了狙击枪,也捞回了被风吹得上下翻飞的发尾。
“Case closed。”
赤井秀一愉快地比了个手势。他对自己开枪的准头还是有信心的,要是这次没打中,降谷先生就要找他拼命了。
他转身,对工藤新一说,柯南君,我们这次劫持了铃木财团的飞艇,财团那边可能已经报警了吧。
工藤新一心虚地咳了一下,说我给园子打电话了,等她睡醒就知道是我紧急借用了飞艇……才不是劫持!这是借用!借用的!
世良真纯戳了戳工藤新一的肩膀,说你往后看,那边儿还有被我们绑架的劫匪呢。
一溜儿被绑着的人就在飞艇控制室外的墙边,就是之前的劫匪和被劫匪绑架的杀手……等警察来的时候肯定就能看到侦探、前FBI和MI6绑架一群罪犯并开了朋友家飞艇的生动一幕吧。
服部平次小声嘀咕:“到时候我们就把工藤供出去……”
工藤新一:“喂!服部!”
几个侦探打打闹闹,玛丽就在一边看着,赤井务武说去找基金会的人没上飞艇,赤井秀一重新看向新东京塔的方向,拨通了给诸伏景光的电话。
应该没什么事,他确认过那个人已经彻底死亡,诸伏景光和伏特加也去检查尸体了,那个人没有按下开关的可能,到现在也没有任何动静……可赤井秀一忽然感到了不安。
一秒。两秒。
打给诸伏景光的电话接通了,但电话两边的人还没来得及开口,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骤然炸响!
不远处的新·东京塔,顷刻之间发生了爆炸,从下到上,惊天动地、猝不及防!
第290章 腐烂的永生花
清晨的宁静尚未被城市的喧嚣覆盖, 震天撼地的爆炸声几乎能传到东京的每一个角落,人们惊愕地往新·东京塔的方向望去,发现就在东京正中央的那座高塔上燃起了火光——黑烟滚滚、火光漫天, 并且爆炸还在继续, 从下到上不断蔓延!
整座东京塔都晃动起来,在下面和附近的人都惊恐地看着, 去年发生的一幕在他们眼前不断重现……会倒塌吗?去年的旧事会重演吗?
是谁?是谁要炸掉第二座东京塔?!
隔着两个街区都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度, 焦糊的味道被风送来,而就在这片街区的尽头,旧东京塔裂谷的附近,戴着一顶帽子、穿着夹克的男人转过身, 望着新·东京塔的方向。
这是赤井务武。他脚边还有两只猫, 一只黄猫一只黑猫, 哒哒哒地跟着他。
就在刚才, 他接到了酒井的电话, 酒井说教授的那位老管家联系他们了,根据教授的回忆录, “奥丁计划”当初的研究中心,是一座十六层的建筑, 核心研究的实验室就在最顶层。
而此时, 被烈火烧灼的东京塔, 和他模拟出来的研究中心重合在一起, 都是爆炸、火光……唯一不同的是,在教授的记录里, 他们炸毁研究中心并逃离的那天, 后来下了暴雨。一场湿淋淋的、几乎要将整个世界淹没,却唯独洗刷不了自己罪孽的暴雨。
赤井务武告诉酒井先去接应塔上的那两个人, 酒井问他要去哪里,他说去找儿子,这是一个父亲应该做的事。
他挂断电话,继续看着新·东京塔的方向。
很久,赤井务武把帽檐压下,转身继续往原本的方向走:“秀一……要靠你们自己了。”
飞艇上。
侦探们完全怔住,往飞艇的窗外看去,飞艇也受到了爆炸的气流影响,虽然传递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世良真纯抓住旁边的东西稳住身体,喃喃地说:“不可能,哥哥明明……”
“没什么不可能的,”诸伏景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他喘了口气,但状态还算好,“炸弹一开始就设定了爆炸的时间,五十岚宽太的存在只是为了防止我们提前离开新·东京塔的而已。”
工藤新一听到电话里传出来的声音,猛地扑了过去,抓住了赤井秀一的手臂,对着电话喊:“景光哥!景光哥你没事吧?!你们在哪?还在塔上吗?伏特加呢,水无小姐呢?!”
一连串的问题问出去,语气里的惊慌已经完全无法掩盖,但身处爆炸现场的诸伏景光还安慰了他一下,说没事,他们所在的这一层还没有发生爆炸。
诸伏景光的声音平稳而安定,好像有种让人放下心来的魔力:“基尔看到了FBI的人,去第一层跟他们见面了,伏特加刚才联络了她,他们暂时安全,正在指挥塔里的其他人撤离。”
“那你们呢?”
“……不好说。”
就算是诸伏景光也不能给出肯定的答复,爆炸是从下往上开始的,也就是说制造爆炸的人一开始就要截断他们的后路。
他们并没有将下层彻底炸毁,但在爆炸发生的时候,这一层的电梯就彻底停运,电路烧毁,而从外面同事报告的情况来看,通往上层的外侧楼梯发生了爆炸——就算他们能下去,除非能飞,不然他们不可能跑得过爆炸蔓延的速度。
诸伏景光看着被伏特加暴力掀开的地砖,看到了里面的炸弹,上面没有倒计时,而是连接着不知道哪里的线路。拆掉它很简单,但这一层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炸弹,来不及了。
他对工藤新一说:“有件事要拜托你,工藤君,我在家里的抽屉放了……”
“景光哥!别说这种话!”工藤新一的声音都要颤抖起来了。
“放了给你们的礼物,也有黑泽的,本来想聚在一起的时候送出去,你记得去拿。”诸伏景光平静地把这些话说完,电话那边却没了人。
工藤新一把手机还给赤井秀一,转身就撞到了服部平次身上,他抓住自己的好友,说:“服部,我们想想办法,一定会有办法的,在爆炸蔓延到新东京塔最上层之前!”
他不会听完的,他不会去听像是遗言的东西,也不会在事情尚未发生的时候放弃!
服部平次却比他还急,把自己的手机放到了工藤新一的眼前:“工藤!就在刚才政府的网站和电视台都被入侵了,有黑客在上面发布了一封恐吓信!”
发布的时间就是他们紧张地开着飞艇去东京塔的时候,而恐吓信的内容是……
“有犯人向整个东京发布了通告,声称他要让整个东京看到他炸掉这座不应该存在的新·东京塔!他自称……鹤鸣港的幽灵!”
“什么?”
鹤鸣港?为什么是鹤鸣港?
工藤新一还没反应过来,赤井秀一就打断了他们的猜测,说鹤鸣港的幽灵是降谷君用的假名,确实是黑客没错,但降谷零炸掉东京塔的猜测始终没必要。
他是对着几个侦探说,也是在对诸伏景光说:“所以‘鹤鸣港的幽灵’确实很让乌丸莲耶忌惮,炸掉新东京塔本身就是他的计划,现在他要将罪名扣在‘鹤鸣港的幽灵’身上,让警方替他去把这个黑客找出来。”
“不愧是Zero。”电话那边的诸伏景光像是笑了一下,通讯的背景音里还能听到敲打键盘的声音。
他旁边的人是伏特加,伏特加正在试图解析拆掉炸弹后连着的那根线,但他们实在是没什么时间,按照爆炸的速度来看,最多还有五分钟爆炸就会蔓延到最上层——跟大森会社的爆炸一样,设计爆炸系统的人似乎就是想看人最绝望的姿态,才给他们留下逃生的时间,却又将后路完全堵死。
赤井秀一问:“有什么发现吗?”
诸伏景光把电话放到了伏特加嘴边,伏特加说你指望我干什么,我又不是专业的黑客,我真正的特长是驾驶——这场爆炸不是由专门设计的自毁系统引起的,炸弹连接在另一个系统上,如果能停止它的话就有可能阻止这场爆炸。
“另一个系统?”
“破解他们的防火墙就不止这点时间了,你还是想想怎么给我们俩收尸吧!”伏特加恶狠狠地说,手上的动作却根本没停。
他们两个从上面下来,发现路完全被截断,安全门也落下,可以说是根本没有可以逃的地方。
现在伏特加都想好怎么死了,他要在最后的时刻给他远在莫斯科的老朋友发消息,让他们把“只有在我死后才能发表的回忆录”给发表出去——出书!伏特加回忆录!我和大哥的一切往事!
虽然大哥可能会对回忆录里的一些内容有意见,但到时候我人都死了,大哥不原谅我也没有办法。伏特加想着想着,甚至笑了出来。
他的笑声传到了其他人的耳朵里,诸伏景光无奈地收回手机,靠在伏特加身上,说就是这样,你们做好看到最坏结果的准备。
“没有最坏的结果。”
这是工藤新一的声音。
他重复了一遍,死死抓着飞艇控制室的窗沿,往新东京塔的方向看去,那些红色的火焰和漆黑的烟尘几乎灼伤他的眼睛,就在距离他这么近的地方,就差这么几分钟的时间……
爆炸的火光一节节攀升,沿着新东京塔的红色钢架向上,有数十根钢架被炸断,赤红色的塔身歪了一截,眼看着就要步上一座塔的后尘。
他喃喃自语:“既然是黑客,那应该是用电子系统来控制的……所以才能嫁祸忽然出现的神秘黑客……”
世良真纯正在翻看新闻,试图从里面找出一些有用的线索;她抬起头,对工藤新一说:“伏特加哥说的就是电子系统,新·东京塔是财团出资的但政府监管的项目,他们应该没有到明目张胆地在控制系统里加爆炸程序的程度……”
组织——乌丸财团的研究所的自毁系统都是先锁死内部,让一切的求生手段失效再引发爆炸的,可以说自毁系统完全凌驾于安全防护和其他任何程序以上,但那是“自己的地盘”,新·东京塔做不到这个程度,无数工作人员总会发现异常的。
世良真纯也在想,乌丸到底怎么做到瞒过所有人,在整个新·东京塔上安放炸弹的。
“灯光表演。”
工藤新一忽然转头,问在场的所有人:“新·东京塔有进行过灯光表演吗?”
无论是东京塔、铃木塔还是世界上的其他现代高塔,上面都有灯光系统,并且会在夜晚点亮,进行名副其实的灯光秀。
可他回忆了一会儿,愣是没想起这座新建的东京塔有过进行灯光表演的履历,按理来说在即将进行落成仪式的时候,这座塔就应该开始预热、以各种手段做宣传了吧?千叶财团在跟铃木财团打擂台,为什么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世良真纯迟疑地回答:“没……吧……”
服部平次给出了更为肯定的答复:“没有,那座塔上一次开灯是两个月前的事,我上次因为案件跟参与工程的老人交流,他说是财团准备在落成仪式举办的时候进行‘全新的灯光表演’,然后‘一鸣惊人、震惊世界’什么的……”
他说到最后也卡了一下。
这个所谓的全新灯光表演,说的不会是把整个新·东京塔炸了吧?喂!这对世界来说确实很新,但对米花町来说根本就不新啊!这种事他们去年就看过一次了啊!
工藤新一猛地转过身:“如果爆炸连接的是灯光系统的话,只要我们能停止灯光,那就可以——”
……
旧·东京塔废墟。
降谷零正在那片地下的空间里奔跑。去年的地震后,旧东京塔的废墟附近出现了一道纵深的裂谷,现在它经过建设,已经成为了地下漂流的新的旅游景点,哈罗很喜欢。
但无论如何,这都是名为东京的城市的一道不可抹去的伤疤,它就横亘在这里,而且连接着一个庞大的地下基地,虽然那个基地也已经被炸毁了,但发生在里面的事却让人无法忘记。
但是——
那个基地是怎么建造的?东京的政府不知道,警察也不知道,建造的时候没有经过任何人的协助?不可能的,他们本身就都是共犯,乌丸也对那个基地的存在一清二楚,或者说,【B】在乌丸的地盘(降谷零咬牙切齿地想)建造地下基地,必然是有乌丸本人参与的。
千叶财团承办新·东京塔的建设项目,而且一定要保留旧东京塔的废墟,拒绝了政府的提议……原本这是不会有人刻意去想的事,但将乌丸与千叶财团的联系纳入考虑,某个无限接近事实的猜测就浮出水面。
废墟下面还有什么。至少是“不能被人发现的东西”。
金发的男人一直在奔跑,在那片他曾经差点面临死亡的废墟里奔跑,这里已经是彻底禁止出入的区域,所以地面上有人留下的痕迹就尤为明显。
公安的另一位同事冬月刚好就住在附近,中村打电话问的时候,冬月说自己听说降谷出事,一晚都没睡,除了出外勤就是在家里等待,期间有看到几辆黑色的私家车往旧东京塔的方向开去。那个方向没有商业区,也没有重要的建筑,甚至无法通往米花町的其他地区,要离开的话只能折返;冬月觉得很奇怪,毕竟废墟的漂流项目近期是不营业的,中村一提他就想起来了。
降谷零也在东京塔漂流的停车场里找到了那几辆车,但里面没有任何线索,他顺着那些人的留下的痕迹一路往下,发现他们可能进入了旧东京塔的废墟,然后就一直在追踪和寻找。
在哪里?
降谷零有种预感,如果不快点的话,他会错过、会失去非常重要的东西,而且他——!
就在这个时候,周围忽然剧烈地摇晃起来,爆炸声和尖锐刺耳的摩擦声在上方响起!
虽然地面的晃动幅度并不大,但废墟里还有没能彻底清理的钢架和挂在上面的装饰,这些已经成为了旧东京塔风景的一部分,据说还有财团想投资项目让它成为新的祈福树……
而就在刚刚的震动里,降谷零上方的金属结构忽然坠落,往他的方向砸来!
轰隆!
在千钧一发之际,降谷零猛地滚向了一侧,泛着银光的金属架砸中了他头顶的告示牌,角度稍稍偏离了一点,才顺着滚落到了降谷零的身边,擦着他的身体砸到了地上!
他往上方看去,在有新的东西坠落的前起身离开了这片区域,但晃动依旧没有停止,爆炸的声音几乎就是从极近的地方传来。
发生了什……
降谷零来不及确认外面的情报,这里无论如何也算不上安全的地方,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听到了声音——人的声音,惨叫声,就在距离他几十米的某个位置。
在这片钢架与禁止标牌的丛林里几乎不可能直线前进看,前往几十米外的方向几乎相当于要在迷宫里转半个大圈,降谷零凭借前几次来这里的记忆终于找到地方的时候,这里已经没有人了,只有被压在下面的尸体。
“……等回去就让他们把这里的展示项目取消。”
虽然不知道是哪里发生了爆炸,但如果近距离发生爆炸会让废墟再一次坍塌的话,这种项目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继续进行。
这两个黑衣人在这里自然不可能是观赏废墟的风景,多半是为了给其他人望风;降谷零在附近找到了一个隐蔽的入口,掀开“禁止入内”的告示牌,后面还有一扇门和完整的通道。
那两个人身上有打开门的密钥,降谷零开门后看到的是与废墟截然不同的规整景象,里面是重修过的地下建筑、灯光明亮的台阶、宽敞的楼梯一直往下方延伸,不知道通往什么地方。
降谷零向里走之前,先往新·东京塔的方向看了一眼,高大的钢架和废墟边缘的遮挡物让他看不到那边的具体的情况,只能看到那座似乎近在咫尺的高塔的上半截,但……就算看不到,他也能判断出,发生爆炸的地方是哪里。
“Hiro。”
他反复叫了两遍不在身边的友人的名字,几乎要将这个名字刻进灵魂,然后他给诸伏景光发了自己现在的定位,转身就往下走去。
要没事啊,Hiro。
他沿着楼梯往下,用帽子和围巾掩盖住自己的脸,看起来就像是每个浸润在黑暗里、以此谋生的人一样,降谷零向来很擅长把自己伪装成其他角色,但如果将他当成那样的人,可以说是大错特错。
沿途有遇到上来探查情况的人,见到外来的降谷零立刻就想要动手,降谷零看到他们先动手,完全不想在这些人身上浪费时间,三下五除二把人解决了然后往下方跑去!
这里有人,就意味着下面会有东西,费了这么大功夫在旧东京塔的废墟下面建造一座庞大的建筑,绝不可能没有别的目的,也许他要找的……就在这里!
降谷零一路向下跑,从一个似乎是头领的人那里找到了这座地下建筑的图样,这里就像是一座倒悬的高塔,跟地上的新东京塔几乎一模一样。
不,从建造的时间先后来看,这里比新东京塔还要早得多!
“他人呢?!”
降谷零根本管不了那么多,他死死抓住这个人的衣领,恶狠狠地问道。
紫灰色的眼睛里仿佛写着我这一生杀人无数只要你敢说一句谎话就会命丧当场血溅五步,被问的人被他用枪顶在脑门上只感受到了金属的冰寒冷酷,哆哆嗦嗦就差拜为义父,指了指往下的楼梯说我我我不知道啊你在找谁可能在下面吧……
反正上面是没什么东西的,要找人的话八成就得往下走。
降谷零反手就把人敲晕,顺着楼梯往下跑,一边跑一边往楼梯外的另一侧看去,在地下大厅的立柱后,能看到的最下方的位置,有一处光线明亮的地方几乎是立刻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座似乎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地方的花园。地下的花园?乌丸到底在我的东京建了些什么东西?!
降谷零在心中暗骂,没有继续看那座烧钱的花园,顺着楼梯继续往下跑。
“琴酒……”
要是琴酒不在这里的话,他回去就让人把这第三座“东京塔”全都给炸了!
他东京教父说到做到!
……
“无法停止?!”
“一旦启动它就跟内部网络没有关系了,这就是个简单那的灯光程序,它还有独立电源,你现在就算是把东京塔的网断了它也是会继续运行的!”
“那上面——”
“别问那么多了,你们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现在哪有时间说这个啊!难道我不急吗?!”
电话那边的风见裕也急得都快去撞墙了!公安也没有办法切断,他们从一开始就联系上了诸伏景光,现在眼看着爆炸就要抵达最上层,他却什么办法都没有——他什么都做不到!可就算密码正确这个世界也不会给他天降的力量去拯救景光啊!
谁也好,快想想办法,救救他,景光和降谷先生,还有可能在这场事故里出事的其他人,都不要有事啊!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他们!
“可恶!”
工藤新一把手握成拳,重重地锤了一下控制室的墙面,旁边被绑架的劫匪瞪大眼睛看着他,但一个说话的都没有。
因为就在刚才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里,这个少年身边的专业间谍破解了飞艇的控制系统,强行驾驶,那个黑色长发的男人好像是世界都有名的狙击手,这就算了,他们启动飞艇的时候还直接给铃木财团打了电话,后来又通知公安、MI6和FBI——见鬼的,我们到底绑架了个什么人,难道他不是工藤新一,我们找错人了?!
绑匪们战战兢兢地看那个长着工藤新一脸的少年低着头,咬着牙,锤墙,脸色阴沉无比,他们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待会儿自己不会就被他因为心情不好宰了吧?
“灯光的电源呢?”
“在下半和中部都有相应的电源,但他们两个没法下去,也没有掐断电线的可能……”
赤井玛丽把从不知道哪里搞来的新·东京塔电路设计图纸扔给工藤新一,说你不如问问铃木财团的飞艇上有没有导弹,这样直接炸断中央这截的灯光缆线就有阻止爆炸的可能。
服部平次被她冷淡的话语激得差点跳起来:“喂!民用飞艇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东西啊!”
可工藤新一听完赤井玛丽的话,伸手在电子图纸上确认了几秒,眼睛忽然亮起来。
“玛丽阿姨说得对,因为这座塔的结构设计让第三层的电缆只能收束到两侧的楼梯附近,如果要让灯光作为独立的系统,那么这里应该会有个节点……”
“喂,工藤!”
“好!”世良真纯撸起袖子,开始检查铃木财团大飞艇的操作系统,“我来看看这里面有没有导弹,万一有呢?”
“喂!世良!”
服部平次震惊地发现,这里好像只剩下了他一个正常人。别的不说,你们真要在这种通过政府审查的民用飞艇上找导弹吗喂!
他捂着脑袋,看时间只剩下了两分钟,闭了闭眼睛。他不急吗?不可能,但他也没有想到更好的想法,现在就算是叫军队来把那个地方打爆也根本来不及了!
就在这个时候,赤井秀一镇定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说到炸弹,他们有没有可能会有?”
他指的是那些被绑着的劫匪的方向。
他指过去的时候,所有的劫匪都背后一凉,汗流浃背。
而工藤新一听完赤井秀一的话,二话不说就从旁边抄起了之前劫匪用来威胁他和服部的电锯,打开,差点没拿稳,电锯咣当一下砸在地上,转动的锯片在地板上擦出了一片火星子。
但他重新把电锯提起来,面无表情地问:“炸弹呢,交出来。”
劫匪:¥`%&*(&*¥/`&%@&……
就没见过这么离谱的!
在侦探阴恻恻血淋淋的威胁下,劫匪还是屈服了,他们交出了自己珍藏的炸弹,而且这还是能造成巨大爆炸的新型炸弹,他们还没来得及试验具体的效果!
可侦探管不了这么多了,他抄起炸弹就往回跑,期间接到了铃木园子的电话。
刚睡醒的铃木园子看到工藤新一的留言,揉揉眼睛,再定睛一看,原来她没有看错,她的高中同学半夜开着她家的豪华飞艇去拯救世界了!还只是给她留了个言!
“喂,工藤,你在……”
“园子!快把你家飞艇的操作系统解锁密码告诉我!解除飞行限制的那个!”
“哈?”
铃木园子张大嘴巴,还以为自己没睡醒。
工藤新一,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还有,你真的是工藤新一吗?
呃,好像也是工藤新一能做出来的事……
“求你了园子!这是我和服部一生的请求,还有世良!回头我跟你解释,现在是——”
工藤新一还没说完,铃木园子就在电话那边叹了口气,随即中气十足地大喊:“密码是11037,去吧,回来一定要说清楚啊!”
不愧是园子!这种程度的魄力!
“谢了园子!”
工藤新一从劫匪藏炸弹的位置跑回到控制室,将密码告诉了正在开飞艇的驾驶员玛丽,飞艇解锁后开始加速,现在他们距离刚刚折返接近的东京塔只有几百米的距离——
三十秒!还有三十秒!
世良真纯已经打开了飞艇大厅的落地窗,剧烈的风从侧方刮过,从这里能看到新东京塔的顶端了!爆炸马上就要蔓延到最上面的一层!
再快点,再快点!
看到这一幕的劫匪生怕自己要挂在这里,向工藤新一和服部平次大喊:“你们打算直接把炸弹扔过去?时间根本来不及!”
先不考虑炸弹能飞多远的位置,就算能扔过去,你们能确定它在需要的位置爆炸吗?而且炸弹的爆炸规模都不能确定,万一它把塔的上半部分全炸了怎么办?你们真要用炸弹来阻止炸弹吗?!
世良真纯向他们喊:“闭嘴,没有你们的事!回头就让我老板把你们抓进去!”
劫匪小声嘀咕:“……你老板是谁?”
世良真纯:“东京教父!公安幕后!影子首相!黑暗帝王!”
劫匪:“对不起打扰了!!!”
另一边,工藤新一已经在调整自己的球鞋了。
是的,他们当然有办法,不然也不会把炸弹拿到这种地方来,不过单纯用足球把炸弹踢过去是不可行,飞过去时候的冲击力足以让炸弹内部的结构发生变化,提前爆炸和不发生爆炸都有可能。
所以现在服部平次正在把炸弹绑在他用来伪装冲田总司用的日本刀上,他把炸弹绑得死死的,然后转头问工藤新一:“工藤!”
无需多言,默契就在这一刻!
服部平次用尽全身的力气,抬手就把那把刀扔向了天空,此时的飞艇还在加速,已经到了新东京塔的附近!
十秒!
九秒!
机会稍纵即逝,爆炸马上就要到这里了!现在就是最后的——
八秒!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给我——中啊——”
那一刻,工藤新一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小学生的时候,他抬脚,用阿笠博士制造的强化球鞋(升级版V7.0)将足球踢了出去,那个黑白的球体直直地追上了前方的日本刀!
七秒!
日本刀与足球往新东京塔的方向飞去!
六秒!
诸伏景光和伏特加离开东京塔的第三层,往他们之前对峙的天台去!
五秒!
所有人都在紧张地盯着东京塔的顶端,这座塔……已经变成了一座正在燃烧的死亡之塔!
四秒!
三秒!
两秒!
赤井秀一按下了“剑道&海盗&超柯学足球”炸弹的启动开关。
一秒!
BOOM!
刺眼的白光从爆炸中心迸发,一瞬间所有人都暂时地失去了视觉,震撼天地的爆炸声在极近的距离响起,没来得及捂住耳朵的劫匪顿时失聪,耳朵边流下了清晰的血痕。
飞艇被气浪掀动,这次整个飞艇都震动起来,工藤新一踢飞足球后没能站稳,往飞艇外的方向滑落,等在一边的世良真纯立刻冲上去抱住了工藤新一,两个人滚向飞艇的角落,虽然撞了两下但幸好没有掉下去。
声音和气浪持续了很久的时间,等所有人都缓过来的时候,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看向新东京塔的方向,那里的爆炸程序又上升了一个等级,黑烟滚滚,几乎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但是!那座塔的尖端,第三层观景台的位置,还能看到完好的结构!
“成功了!!!”
世良真纯先跳起来,脑袋磕到了刚坐起来的工藤新一的下巴,两个人惨叫一声倒回到地上,服部平次跑到窗边看清楚了情况,深吸一口气,严肃地说再等等,万一还有爆炸呢?
于是三个侦探就扒着窗户紧张地盯着新东京塔的方向,生怕又像上次一样刚刚开始庆祝就发生了意料之外的爆炸,幸好这次他们没有乐极生悲,东京塔的爆炸确实停止了。
“太好了!”
服部平次也跟着跳起来,一把抱住了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到了地上,到这时候他才想起提醒一件事:“服部,我刚才就想说,你裤子拉链没拉。”
服部平次:“……?你怎么现在才说?!”
就在服部平次尴尬地去拉裤子拉链的时候,世良真纯看着那座红色的高塔,虽然他们的行动确实阻止了最上层的爆炸,在这里也能看到诸伏景光和伏特加安然无恙——起码大致上安然无恙地出现在维修台上,但是……
这座塔就要倒塌了!它真的要塌了啊!
世良真纯顿时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眼珠子都快要瞪出窗外了,她一把拉住另外两个侦探,让他们看看正在倾斜、倒塌,就往他们左侧倾倒的新东京塔!
于是工藤新一和服部平次顿时也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
“不好!”
“救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啊啊啊啊啊啊——”
三小只侦探惨叫,转头想问玛丽和赤井秀一怎么办,却发现那两个人已经不见了。
见鬼啦!
人不见啦!!
他们三个冲到控制室,发现这里什么人都没有,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没晕的劫匪弱弱地说:“刚才爆炸刚结束的时候,他们两个就已经跳下去了……”
工藤新一立刻反应过来,往下看去,两朵纯白的“棉花”正在飞艇下方的天空飘荡,飞行伞,上面还有阿笠博士的LOGO。
不对,阿笠博士你已经赞助到铃木财团的飞艇上了吗?!
而在空中,诸伏景光看到通讯信号已经中断,在新·东京塔倾斜,他们所在的位置也要砸向地面的时候,纵身一跃就从上面跳了下去!
“苏格兰!”
“跳!”
伏特加扯了扯嘴角,觉得自己还是摔死比较好,但他还是跟着跳了下去,感受无伞坠落的快乐。
放轻松,伏特加,就算是万米高空无伞坠落也是有可能活下来的,你有充足的跳伞经验,所以你完全可以……
有人在半空中拽住了他的胳膊。
准确来说不是拽住,有人在他的正下方接住了他,伏特加先是摔到了飞行伞上减弱了一部分的冲击力,然后掉下来的时候才被抓住。
伏特加抬头一看,好家伙,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说你自己抓着,我的胳膊也是很值钱的;伏特加也知道刚才赤井秀一拉他的那一下可能伤得不轻,就没有埋汰赤井秀一,挂在赤井秀一身上,整个人都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
他看向下方,公安的人已经布置好了接他们的充气垫,看起来这次不用死了。
“对了,你怎么不去接苏格兰?”
“因为玛丽拽不动你。”
“……”
更下方,赤井玛丽跟诸伏景光已经快要落到地面,诸伏景光往远处看去,东京塔已经倒塌,顺着一条中轴线将下方的建筑全部压倒。
其中就有水无怜奈曾经跟他指过的那座酒店,它就在东京塔倒下的最远位置。
赤井玛丽调整了飞行伞的方位,虽然公安做了安排,但她还是不想跟别的国家的情报机构见面,她决定落在旁边的楼顶。
飞行伞晃晃悠悠往下方落去,两个人的体重没有给阿笠博士的飞行伞带来什么压力,可以想到这段要是拍成广告会有多大的影响力。
她忽然问诸伏景光:“劫后余生的感觉怎么样?”
诸伏景光却对她笑了起来:“从一开始就相信你们的话,也没那么惊心动魄。”
玛丽哼了一声。
当时不是还在交代遗言吗,现在又说这种话,只会说漂亮话的小子。要是秀一能跟他学两句就好了。
飞艇也缓缓降落。
工藤新一、服部平次和世良真纯好不容易将飞艇平稳落地,虽然有人在夏威夷学过相应的驾驶技术,但要开这种飞艇还是太难为他们了。
幸好景光哥和伏特加没事,他们落地的时候也没有出现问题,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工藤新一大字型躺在了飞艇控制室的地面,另外两个人也满头大汗,躺在了他的旁边……就在这个时候,控制室的门被人踹开了!
“不许动!劫持飞艇的犯人!我们是警察!”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赫然是搜查一课的目暮警官,还有佐藤、高木和白鸟警官等等熟人。
他们严肃地冲进来,而就在这个时候,被绑在墙边的劫匪大喊:“救命啊警察先生,就是他们三个干的!就是他们绑架了我们劫持了飞艇,他们还有两个同伙刚才跳下飞艇跑了!”
三个侦探:?
另一个劫匪跟着喊:“我作证!他们直接从飞艇上扔炸弹炸毁东京塔!他们肯定是穷凶极恶的罪犯啊!”
三个侦探:??
还有一个劫匪以头抢地:“警察先生,你们不知道啊,他们甚至拿电锯来威胁我们!他们甚至假扮名侦探工藤新一来降低我们的警惕心,你们一定要把他们捉拿归案,还我们一个公道啊!”
三个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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