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恭喜您获得了:焰骸渡渡鸟的战利品】
【高阶■■药剂[可出售]】
【分类:药剂】
【成色完美的药剂,出自高阶药剂师之手,蕴含着一丝熟悉的神力波动。毫无疑问,你的贿赂战术大获成功,在没有支付回程费用的情况下,它依旧为您带来了一份礼物,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白榆拿着药剂,心情有点复杂。
战利品这个形容词…不像是用正经方式拿到的。
焰骸渡渡鸟站在石头上,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脯,悬挂在胸腔内部的挂坠和金币堆在一起,看起来闪闪发亮。
“谢谢你哦。”
白榆还是认真向它道谢。
加急件也属于单程快递,正常来说,如果需要渡渡鸟来回往返、送走信件后又带回东西,得支付两次行程的费用。
但是,在月光沼泽时,店铺上方盘旋的渡渡鸟一般会采取收一半吃一半、又或者是包饭就送的收费方式,这也导致白榆在付钱的时候,思维方式还没来得及转过弯,只支付了一次加急件的费用。
所以,焰骸渡渡鸟能在不收费的情况下,为她带回一瓶高阶药剂,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
……之后得和今宵月明姐姐说明一下,顺便支付一下战利品药剂的费用。
“可以麻烦你稍等一会儿吗?”
白榆想了想,递给它4枚金币,
“可能需要再跑一趟。”
焰骸渡渡鸟:“嘎?”
它把金币放在一边,歪头,盯着蛮骨面前的碟子看。
埋头干饭的蛮骨默默抬起爪子,分出一块肉脯,推出碟子,送到焰骸渡渡鸟面前。
“嘎嘎!”
焰骸渡渡鸟满意了,跳过去,开始进食。
蛮骨盯着它吃饭。
白榆慢吞吞靠过去,好奇地观察着。
泽菲尔假装不太在意,但绒耳竖起来,目光也落在它的胸腔上。
要知道,焰骸渡渡鸟没有羽毛,没办法像活着的渡渡鸟一样,把货币藏到羽毛底下、又或者是使用白榆友情赠送的储物道具,它们储存邮费的方式相当简单——叼起来,吞下去,让金币在胸腔中叮当作响。
如果焰骸渡渡鸟也需要进食的话…食物会跑到哪里去呢?
三双眼睛齐齐盯着焰骸渡渡鸟。
焰骸渡渡鸟对如此热情的注视适应良好,甚至表演鸟格发作,撕下来一块肉脯,往空中一丢,仰起脑袋,稳稳当当地接住那片肉脯,把它吞了进去。
在吞下肉脯的一瞬间,覆盖在它骨架上的黑雾变得活跃起来,蠕动着包裹住那块肉脯,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就把那块肉脯消化得干干净净。
白榆:?
她呆滞了一下,向焰骸渡渡鸟询问:
“这样吃东西,能尝出味道吗?”
【可以哦。我会把自己感受到的“味道”分享给它。】
覆盖在骨架上的黑雾愈发浓郁,位于眼眶中的火焰跳动了一下,转变为血一般的鲜红。
像是赤色的月光。
泽菲尔用绒尾环住白榆的肩膀,身侧的风元素变得躁动起来。
【哎呀,不要这么紧张嘛,我只是想要和她说几句话——独占欲太强的家伙可不讨喜。】
【好嫉妒好嫉妒好嫉妒好嫉妒】
声音分成了两股。
白榆谨慎地观察着那只焰骸渡渡鸟,发现它再度开始了进食的动作,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之处。
蛮骨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分出去一块肉脯,继续干饭。
“泽菲尔大人?”
“嗯。”
白榆的视线和泽菲尔交汇一瞬,同时得出了某个结论——
似乎只有他们听到了这道声音。
白榆一步步往后退,和蛮骨拉开一段距离,才仰头看向天上的月亮:
“是您在,和我说话吗?”
【我们是朋友,所以不需要使用敬语哦。】
【见到你好开心,我高兴得快要死掉了。好开心好开心好开心好开心。】
泽菲尔:“这家伙是复读机吗?”
白榆隐蔽且迅速地把泽菲尔揣到自己的外套里。
泽菲尔:?
他从外套里探出头,喵喵咧咧的气势酝酿到一半,突然忘词了。
“这个,可能打不过。”
白榆压低声音道。
泽菲尔:“哼,区区赤月——”
狂妄的猫大人被白榆塞回了外套里。
她隔着外套抱住不断扑腾的泽菲尔,稍微有点心虚。
赤月的光辉洒落下来,在她面前凝聚成虚幻的人形。
红色的长发在地面上蜿蜒,恍若流淌着鲜血的河流,祂的眼睛是无机质的暗红色,绯色重瞳点缀在眼睑下方,看起来异常灵动。
祂的锁骨以下都是蠕动的触肢,在成形的一瞬间,便迫不及待地涌向白榆,圈住她的肩膀、环住她的腰身、抱住她的小腿、缠住她的脚踝。
和那团黑雾吞噬食物时的场景很相似,但并没有给白榆带来任何不适感。
这些触肢紧密地环绕着她,赤月的化身弯着腰、将下巴压在她的肩膀上。
一个紧密的、稍显奇怪的拥抱。
冰冷的泪水濡湿了衣料。
祂的声音一重接着一重,听起来就像是白榆初次见到灾厄之神时听到的呓语,但其中所蕴含的情感要更加复杂。
【我在这里等了很久。】
【好孤单好孤单好孤单好孤单】
“是在等我吗?”
白榆有些不解,
“但是……”
她都没来过深渊,更别说和赤月相熟了。
真要说的话,还是蛮骨和赤月更熟一点啊?
【是在等你哦。】
【我等了很久很久,久到快要发疯,寂寞得快要死掉。】
【你是我重要的、宝贵的、唯一的朋友。】
【真狡猾真狡猾真狡猾真狡猾】
好像被套上了了不得的身份。
白榆犹豫片刻,决定采取安抚战术,抬起手,拍拍祂的肩膀。
泽菲尔趁机从她的外套里窜出来,丢出一道风魔法清理掉泪水留下的痕迹,站在她的肩膀上,气势汹汹地抬起爪子,开始扒拉那些不安分的触肢。
“跟这种奇奇怪怪的家伙有什么好谈的!”
他大声喵喵,
“阴暗系地雷神!触手怪!”
【狡猾的、没礼貌的家伙。】
【讨厌讨厌讨厌讨厌】
触肢如同潮水般退去,那道虚影稍稍低头,摆弄着触肢,行了一个怪模怪样的礼节。
【我是赤月的意志。拥有统领深渊的一半权能,在七百一十一年前诞生。】
【你会讨厌年纪很大的朋友吗?会因为没办法接受这个不和我说话吗?会带着这个讨厌的、耀武扬威的家伙离开我吗?】
好沉重!
虽然不太清楚自己怎么会突然多出来一个“好朋友”的身份,但是,白榆总有一种莫名的预感,如果她不默认这个身份的话,对方似乎就会变得很难过。
肩膀上的眼泪已经被泽菲尔用风魔法清理掉了,但刚才那种湿漉漉的感觉依旧停留在她的心中,有些沉甸甸的。
白榆主动伸出手,牵住位于最边缘的一根触肢:
“要,一起吃饭吗?”
【欸?】
【可以吗?真的可以吗?我可以和你一起吃饭吗?好开心好开心好开心好开心】
泽菲尔:“哼,复读机神。”
看得出来,泽菲尔对赤月的意志抱有很大的意见,短短几分钟,已经连着取了三个外号。
在触肢伸过来偷袭泽菲尔之前,白榆再度把他塞回外套里。
泽菲尔:“打就打!谁怕——唔唔唔!”
白榆隔着外套捂住他的嘴巴。
泽菲尔在外套里喵喵咧咧,旁边传来的目光也有些哀怨。
白榆假装无事发生,目不斜视地揣着泽菲尔、牵着赤月的意志走回任意门前,在进入店铺前,稍稍停顿了一下。
正要松开手去和蛮骨对话,触肢更快一步地蔓延过去,落在蛮骨额心。
几缕黑雾被缓慢地剥离出来。
焰骸渡渡鸟啄走了那些黑雾,将它们覆盖在自己的骨架上,欣赏了一下自己变得丰满起来的“羽毛”,发出得意的叫声。
紧接着,它抬起翅膀,急速飞走了——连地上的金币都没要。
蛮骨的身形逐渐缩小,回到了人形的姿态。
她盘腿坐起来,飞快地穿上衣服,头顶的狼耳疑惑地动了动,看向白榆身侧。
“星星,你旁边有什么东西吗?”
白榆眨了眨眼睛,意识到什么。
【她看不见我,也没办法以正常的方式听到我的声音。】
【只有你可以。】
白榆默默低头,看向还在扑腾的泽菲尔,觉得这个说法稍微有点问题。
但她是个包容的好孩子,并没有反驳赤月意志完全站不住脚的发言,点点头表示了解,又对着蛮骨“嗷呜”几声。
白榆能听懂狼语,但这并不代表她的“嗷呜”声可以达到正常的狼语水平。
蛮骨:“你想吃烤恶魔饼干,裹上面包糠炸一炸,隔壁冒险家都馋哭了?”
她思索片刻,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我明白了!是新研制的魔物料理吧?等我一会儿,我去抓几只恶魔给你练手!”
白榆:?
完全理解错了!
她张了张嘴,刚要开口挽留,蛮骨便从储物道具里拿出一根钩索,把钩爪钉在悬崖上,一溜烟地滑了下去。
“我感觉很好!没有哪里不舒服!嗷呜嗷呜!”
狼人经常会用“嗷呜声”来发泄过剩的精力。
看蛮骨的状态,她不光恢复了,力量也上涨了一大截。
“刚才抽出来的黑雾,是什么?”
白榆转头,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是我散落的碎片。】
【是孤单的絮语、是愤怒的火焰、是怨恨的红潮。】
【我很难过,所以没办法控制我自己。】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白榆:“是因为没等到,能和你说话的朋友吗?”
【是哦。】
【要听故事吗?】
祂似乎并不需要白榆给出回答,在短暂的停顿后,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很久很久以前,一位公主被囚禁在阴暗的高塔上,她是魔女的孩子、是注定要毁灭王国的灾厄之子。她不被任何人期待、也不会得到任何一位子民发自内心的喜爱。】
【人们畏惧她、厌恶她、远离她,为了拖延灾厄的脚步,她的血亲用锁链缩住她的手腕、脚踝,限制她的自由,将她安置在一座高塔上。】
【高塔很黑,没有用来照明的蜡烛,只有巴掌大小的窗户能透出一丝光亮。她在阴暗的高塔上摸索着生活,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话,她的朋友是角落里的青苔、匆忙窜过的老鼠、生命短暂的虫子。】
【青苔、老鼠和虫子,弱小又顽强,前者会因为缺水死去,后两者同样无法在缺少食物的环境中生存,可它们一直生活在这座高塔上,即便浸润血液、吞食同伴的骸骨,也依旧在繁衍生存。渐渐的,公主将阴暗的高塔视作自己的国土,将它们视作自己的“子民”。】
【为了让自己的子民拥有更好的生活条件,公主将小小的窗户砸开了。】
【雨水滋润着青苔,虫子长出翅膀,跌跌撞撞地飞出高塔,老鼠本就挖出了许多条隧道,并不着急离开,在窗户被砸开后,它大可以待在角落里,等待着闯入高塔的鸟雀、蛇类,将它们视作自己的食物。】
【公主不知道该如何说话,她没有老师、没有朋友,为了打发时间,在某一日,她沿着墙壁上的凹陷爬上窗户,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光辉灿烂,几乎要灼伤公主的眼睛,她呆呆地望着漂亮的天空、看着皎洁的月亮、数着闪烁的星星。】
【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从高塔下手牵着手跑过,他们头上戴着漂亮的花环,身上穿着暖和的衣服。公主用力地挥手,想要和他们打个招呼。但她没有发出声音,那两个孩子也没有抬起头。】
【公主觉得很难过,她扒着窗户的边缘,听到路过的飞鸟在唱歌——连蠢笨的鸟雀都可以唱出那样婉转动听的歌声,她却连话都说不了。】
【公主想要知道是谁教会了它说话,但她没办法拼凑出任何词句,只能盯着那只鸟,希冀得到一个答案。】
【飞鸟并没有听到这无声的疑问,在短暂的一瞥后,它拍拍翅膀,飞向天空。】
【孤单、愤怒、怨恨的情绪在公主的心中累积。】
【她不明白何为孤单,只是觉得这座高塔实在空寂;她不明白何为愤怒,只是觉得胸腔中燃烧着莫名的火焰;她不明白何为怨恨,只是觉得那只飞鸟实在碍眼。】
【玻璃的碎片扎伤了公主的手,她松开手,放任自己往下坠去,在即将落地的一瞬间,一把扫帚顺着窗户飞了进来,将公主稳稳接住。】
【这把扫帚不属于魔女,也不属于王国里的任何一人,它只是刚好路过,又恰恰看到了正在做危险动作的公主——它是一把心软的扫帚,救下公主后,将人类的语言教给了公主。】
【公主觉得很开心,她和扫帚说了很多很多话,直到天光大亮。】
【在阳光顺着窗户洒进来时,她小心翼翼地提出请求,希望扫帚可以成为她的朋友。】
【扫帚说,它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可能没办法一直待在这里陪伴公主,但是,它可以保证,在遥远的未来,公主将会拥有一个朋友。】
【可以倾听公主的话语、可以为公主包扎伤口,可以接受公主的拥抱——那实在是个美好的形容,于是,公主放弃了强行留下扫帚的想法,开始等待即将出现的“朋友”。】
【公主等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窗户中倒映出来的天空变幻过无数次,生活在高塔里的子民也繁衍过许许多多代,但她始终没有等到那位朋友。】
【她的朋友是被讨厌的家伙夺走了吗?她的朋友是讨厌她了吗?她的朋友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出现呢?公主听到了高塔下的笑闹声,再度被孤单占据心灵、被愤怒点燃火焰、被怨恨充斥胸腔,她无法再等待、不愿再等待,她决定通过自己来找寻。】
【她找到了自己的朋友。】
【找到了找到了找到了找到了】
故事接近尾声,配合着讲述的两道声音再度混入杂音,那些触肢蠕动起来,又打算往白榆这边涌。
就在这时,店铺内响起一连串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嗷呜嗷呜”的叫声,一名黑发黑眼的少女被魔物狼裹在里面,一脸安详地被它们挤了出来,在看到白榆满溢光明元素的翅膀后,眼睛稍稍瞪大了一些。
“艾比——”
金帛鱼里慌忙呼叫跟在后面的同伴,
“快快快,要撞上了要撞上了!”
一道白影从门内窜了出来,脚尖踩在魔物狼的脊背上,疾速向前,径自穿过赤月意志的虚影,一把抱住白榆,带着她往前扑,身后的尾巴灵活一甩,改变重心,把自己的后背转移到下面。
“哎呦!”
尖尖的狐狸耳朵蹭到白榆的脸颊上,很快又机警地竖了起来,艾比慌忙抱着怀里的幼年期天使起身,开始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有点突然但是魔物狼碰到你的翅膀可能会受伤,我没办法拦住它们只能抱着你离远一点,没摔疼吧?有没有咯到你的翅膀?都怪我,我不是故意的,不对,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她说话的语速有点快,白榆根本抓不到插话的时机。
等艾比露出“完蛋了一定把人惹生气了”的表情,她才慢吞吞摇头:
“没关系。”
“姐姐刚才垫在下面,有受伤吗?”
白榆探头,想要观察一下她背后的状况。
“没有没有,我好得很。”
艾比在原地蹦跳了两下,证明自己没有大碍,
“我在现实里接受过星兽基因改造,身体素质还不错啦。”
说完,她疑惑地摸摸绒耳:
“奇怪,悬崖上的风这么大的吗?我怎么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白榆还没来得及缩回脑袋,就这样隔着一名玩家,对上了赤月意志哀怨的视线。
“……”
【……】
泽菲尔已经趁乱从她的外套里溜了出来,此刻正趴在她的头顶。
他垂下尾巴,得意洋洋地卷住白榆脸颊边的小辫子,愉快地晃晃。
“做得好。”
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艾比自觉认领:
“呃,谢谢夸奖?”
……怎么感觉后背更加凉飕飕了!
第112章
过于激动的狼群、蛮骨的朋友、在其他人(狼)面前完全没有存在感的赤月意志,都被塞回了白榆的店铺里。
骨汤在大锅里“咕噜噜”地冒着泡泡,各色食材在汤水中浮浮沉沉,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白雾缓缓升起。
深渊的气候和外界不同,由于赤月和蓝日都不会散发热量,这里的温度偏低、不会出现雨雪之类的自然现象,只有呼啸的风、弥漫的黑色雾气。
对于习惯曜日季炎热气候的生灵来说,吃上一顿热腾腾的火锅,足以驱散气温骤然下降带来的不适感。
艾比和金帛鱼里拿着碗和筷子,一脸虔诚地望着锅里的食材。
“哇,没想到能在曜日季吃上火锅。”
“嘿嘿,不知道蛮骨能不能及时赶回来,到时候把她带回来的猎物也放进去涮!”
白榆正在调蘸碟,闻言,动作一顿,想起蛮骨出门打猎的目标。
她低头看看乳白色的骨汤。
……总感觉里面飘上了一层可疑的马赛克。
魔物狼们正趴在地上啃骨头。
骨头上的肉没有剔干净,大块残留的筋和肉都是难得的美味。
风顺着敞开的门吹进来,它们嗅到尚未散去的熟悉气息,健壮的、活泼的,属于小狼。
担忧的心情终于被抚平,失踪的好胃口也被找了回来,它们各自用前肢捧着一块骨头,撕咬着、啃食着,不时发出“嗷呜嗷呜”的叫声,尾巴几乎要晃成螺旋桨。
鱼丸浮了起来,白榆眼疾手快地捞起三个,在加辣的蘸料碟里滚过一圈,送到泽菲尔碗里。
泽菲尔矜持地甩甩尾巴,用风魔法捞起蛋饺,礼尚往来般送到白榆碗里。
一只天使、一只猫、两个人,占据了桌子的三个边。
狂吃两口、稍稍垫了垫肚子后,金帛鱼里忍不住把目光放在最空的一边——也不算空,白榆每次捞起一种食材,都会往那边堆一点,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勤勤恳恳囤货的小仓鼠。
“是给蛮骨留的吗?”
她挠挠下巴,提议道,
“还是热腾腾的比较好吃,要不给她盛几勺汤,单独放在外面,等她回来之后再加热?”
“锅里还有。”
白榆指指烹饪点,组织了一下措辞,慢吞吞道,
“那边坐着一个…神明?”
“欸?”
金帛鱼里好奇地张望了一下,侧边依旧空荡荡的,
“蛮骨说得没错,你不光有人脉、兽脉、精灵脉,连神脉都有,好厉害!”
似乎是觉得这些颇具小狼风格的形容词很是可乐,她把脸埋在队友的肩膀上,笑了起来。
艾比有些好奇:
“深渊也有神明吗?”
白榆点头:“嗯,祂一直都生活在这里。”
她也不太确定赤月意志究竟算不算神明,但祂的触手和灾厄之神有些相似,应该是可以这么形容的。
【在你眼中,我不是深渊的化身,而是和神明相似的存在吗?】
【好开心好开心好开心好开心】
坐在对面的赤月意志耸动着肩膀,无机质的眼眸和稍显诡异的重瞳眨了眨,同时流出血色的泪珠。
白榆:……
原、原来赤月意志的眼泪是红色的!
之前她被抱得很紧,完全没机会查看自己的衣服有没有被染色,能转头的时候,泽菲尔已经用风魔法把她肩膀上的痕迹清理掉了。
正在吃鱼丸的泽菲尔嫌弃地“啧”了一声:
“你去恐怖小说里客串得了。”
【您的伙伴:泽菲尔 发动了风魔法·清理一新。】
风魔法清理掉赤月意志脸上的泪珠,把祂恢复到“诡异但不至于瘆人”的水平,在即将消散时,又分作几缕微风,飞快地搬回一颗鱼丸。
“泽菲尔大人。”
白榆向他递去谴责的目光。
泽菲尔满不在乎地吞掉鱼丸:
“祂又不吃,放在那里就凉掉了!凉掉的鱼丸会变腥,还不如让我在最美味的时候吃掉它。这样一来,鱼丸开心,泽菲尔大人也开心。”
白榆:?
只有赤月意志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她抬头看向赤月意志:
“是,不合胃口吗?”
【闻起来很香。】
【想吃想吃想吃想吃】
赤月意志缓缓低头,不太熟练地抬起触肢,试图用它们操纵筷子,但灵活的触肢各有各的想法,根本没办法协调配合,祂僵持半天,筷子也没办法正常张开,反倒顺着触肢间的缝隙滑落下来,就这样掉到了地上。
祂的动作也僵硬下来,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般,拧起眉毛,耷拉着脑袋,看起来沮丧极了。
白榆从椅子上跳下来,弯腰捡起地上的筷子,放到一边,取出一双新筷子,夹起一块切得很薄、被涮得蜷曲起来的牛肉,在蘸料碟里沾了一下,拉拉赤月意志的触肢,示意祂稍稍降低一点高度。
赤月意志呆呆地望着她,连悄悄蹭过来的触肢都愣在了原地。
【是要喂我吗?】
【真的可以吗?真的可以吗?我好开心好开心好开心好开心好开心】
祂看起来又要哭了。
白榆踮起脚,刚想把手腕抬高一些,另一侧便响起一声清晰的冷哼。
说时迟那时快,在赤月意志低头的那一瞬间,一道绿影掠过,“啊呜”一口吞掉筷子上的牛肉片,轻巧地落在白榆肩头。
白榆茫然地眨眨眼睛,迟疑片刻后,缓缓转头,看向泽菲尔。
“泽菲尔大人?”
“我肚子很饿,刚才被你揣在外套里,爪子也扭到了,用不了筷子。”
好奇怪的理由。
白榆:“但是,泽菲尔大人,不是用风魔法……?”
泽菲尔很少用爪子来拿取东西,大部分情况下,都是使用风魔法的。
“那祂就不能用自己的力量吗?”
泽菲尔反问,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心机地雷神的小把戏,
“灾厄之神都能用触手拿东西,真知之眼还用自己的纹路偷饼干吃。”
他用绒尾圈着白榆的肩膀,把她往后拉:
“哼,装可怜谁不会,那么多根触肢,随便抽出来两根都能当筷子。”
【……】
【讨厌讨厌讨厌讨厌】
坐在椅子上的虚影出现片刻的扭曲,看起来就像是赤月意志快被气到变形了。
白榆想了想,从储物手环里拿出一把竹签,把食材挨个串起来,递给挨得最近的触肢:
“这样,可以拿稳吗?”
触肢犹豫片刻,还是小心翼翼地缠了上来——这次没有掉到地上。
卷着串串的触肢慢吞吞缩回去,赤月意志张开嘴,只听见“咔擦咔擦”的声响,片刻后,煮熟的食材混着竹签一起进到了祂的肚子里。
【好吃。】
【好吃好吃好吃】
是正向反馈,就是进食的动作实在太快了。
白榆低头看看手里的竹签,陷入沉默。
【怎么了?】
【是我哪里做得不对吗?我应该吃得开心一点吗?不对不对不对,这样吃东西一点都不隆重,我应该去外面跑几圈再吃。】
眼看赤月意志又要踏入奇怪的思维怪圈,白榆连忙摇头,一脸严肃地举起手里的竹签:
“这个,是用来串食材的,不是食物,不能吃。”
说完,白榆帮忙串了一串,递过去。
触肢卷着串串,竖放着,赤月意志打量片刻,迟疑地歪歪脑袋,用尖利的、三角状的牙齿咬住肉片的边缘,缓慢地带着它往上移,直到脱离竹签,才如释重负般伸出由黑雾组成的舌头,把肉片卷进去,开始咀嚼。
【是这样做吗?】
【有点麻烦,但如果你希望的话,我会好好做的。】
白榆:“也可以横着拿。”
她横过竹签,给赤月意志做示范。
触肢缓慢地调整着卷竹签的方式,有些摇摇晃晃的,看起来就像是在练杂技。
最终,竹签的位置还是顺利地调整了过来,赤月意志又吃了一口,触肢在地板上“啪嗒啪嗒”地拍动着,看起来心情不错。
白榆看着祂吃东西,很有成就感,正打算再串上一串,旁边横过来两只手,把她手里的竹签各自抽去一半。
艾比和金帛鱼里已经从刚才的对话中推测出事情的经过,身为白吃白喝的两员,主动揽下了这桩差事。
“小店主,你去吃吧,我们来就行,顺手的事!”
“就是就是,我们正好坐在祂旁边,递起来也方便。”
热情的玩家看不见赤月的化身,也完全没有意识到对方不情不愿的目光,开始飞快地做事。
桌子上已经烫熟的食物被清空了,就拿起竹签往锅里戳,一戳一根准,很快,飘起来的食物就少掉一半。
鱼丸体积最大,被竹签戳中的概率也最大,泽菲尔身上的气压明显降低。
白榆默默坐回去,加入鱼丸争夺战中。
一顿饭吃了半个多小时,大家都吃得肚皮滚圆,放在桌子上的食材还剩下一大半。
白榆挑拣出一部分肉类,投喂给已经啃完骨头的魔物狼,成功得到一堆蹭蹭——代价是裤子和外套上都沾满了狼毛。
魔物狼一年四季都在掉毛。
据蛮骨所说,在她年纪很小、连衣服都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时候,为了避免光溜溜的小狼在寒冷的夜晚冻死,头狼会收集狼群掉下来的狼毛,攒成一堆,把她放在狼毛堆里,再用尾巴围着她、用腹部贴着她,通过这样的方式,蛮骨捱过了一个又一个霜雪季。
当然,也是有一些小烦恼的。
比如说,如果晚上不小心变成了趴着睡的姿势,很有可能会被狼毛呛到。
白榆屏住呼吸,拍掉身上的狼毛,转头看了眼敞开的任意门:
“蛮骨,怎么还没有回来?”
深渊里到处都是恶魔,应该不至于蹲守很久啊?
她看了眼还在“嗷呜嗷呜”吃饭的魔物狼,它们和蛮骨之间存在一定程度的联结,眼下却完全没有表露出焦躁不安的模样。
显然,蛮骨并没有遭遇危险。
不会是打算多带一些恶魔回来吧?
白榆想起蛮骨往店铺里送东西时豪爽的架势,突然产生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从某种角度而言,白榆的预感并没有出错。
幸运的是,蛮骨的“带一堆恶魔让星星练手”的计划被迫中止,不幸的是——
“她她她追上来了!”
真知之眼藏在小狼的耳朵里,发出惊恐的尖叫声,
“快快快,跑快一点,被她抓住我们都得完蛋!”
蛮骨险些被祂的高音吓到脚滑,察觉到后方袭来的攻击类法术,她背着昏迷不醒的今宵月明轻巧一跃,险险躲开,往店铺所在的悬崖撒腿狂奔。
“你跑的方向不太对吧?”
真知之眼抽出一根纹路,探查了一下前方的地形,
“阿狼,别跑了,前面可是悬崖啊!”
蛮骨:“星星在那里,她有办法!”
“有什么办法?”
真知之眼的纹路转了个方向,痛心疾首地点了点今宵月明,
“我的不孝眷者已经彻底疯了!她连最喜欢的小药剂师都能下手打晕!”
虽然今宵月明是为了帮祂挡刀才晕的。
本来对准祂的是刀背,今宵月明挡过来之后,不孝眷者就把刀背换成了刀柄,双标怪眷者还用手垫了一下。
小药剂师会晕过去,纯粹就是因为没锻炼过,身体素质不行,一拍就倒。
这种有损神明形象的事情当然是不能说出口的,反正当事人一个晕着一个疯着,祂完全可以使用避重就轻的叙述方式。
蛮骨脚步不停,在即将抵达悬崖下方的那个瞬间,一跃而起,单手抓住钩索,双脚变作狼爪,锋利的爪子如同切割豆腐般深入峭壁,制造出合适的着力点,就这样一步一蹬地往上爬。
攀爬到一半,位于悬崖侧边的阴影突然出现水纹般的波动。
真知之眼发出尖锐的爆鸣。
……和追逐战相比,来自己方的精神攻击更让蛮骨感到痛苦。
在风巽从阴影中出现、还没来得及找到落点的那个瞬间,蛮骨低吼一声,在月光下转变为狼形,叼住风巽的衣领,毫不犹豫地往悬崖上一扔。
随即,她拧转身形,在半空中接住失去固定点、从她背上往下坠的今宵月明,带着她重新攀过之前确定好的落点,跃上悬崖。
再度爬上悬崖并没有消耗多少时间。
但是,在蛮骨稳稳落地、真知之眼哆哆嗦嗦探查“惨状”时,风巽已经眼神清明地站在了原地,正低头看着被捏在手里的法杖,表情难得掺杂着些许茫然。
白榆站在她面前,正在轻声哼唱着什么。
伴随着稚嫩的歌声,风巽身上的伤口缓慢愈合,今宵月明也苏醒过来。
魔物狼们躲在店铺里,探头探脑地往外张望,一副想出来、但又有些害怕的样子。
真知之眼的目光却停滞在一处。
看着那些蠕动的触肢、点缀在缝隙中的眼球,祂缓缓地、缓缓地缩了回去,恨不得把自己团成一个瑟瑟发抖的球。
噢,祂已经开始想念自己的好朋友灾厄了——一根小触手,多可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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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略/剧情相关★
【[攻略帖·伪]三句话,教你如何赚到第一桶金】
【发帖人:恭喜发财】
〖恭喜发财:天杀的,到底是谁在问卷调查里填的非常简单!!!〗
〖小阿芙:我就知道会有这种帖子tvt这次的活动真的好难好难,我已经在深渊里杀了个七进七出了——进去七次,被杀掉返回复活点七次。〗
〖埃托奥:好险,差一点喊大佬带带了(擦汗.jpg)〗
〖妞妞溜溜了吗:终于找到组织了tvt这次的活动真不做人啊,总是遇到莫名其妙发疯的家伙不说,耳边还总是响起奇奇怪怪的声音,配上深渊的背景,简直就是恐怖片前摇!〗
〖恭喜发财:(苦笑.jpg)你说的发疯的家伙,说不定还是我临时雇来的队友呢,本来还抱着去深渊搞点素材拿出去卖钱的想法,现在可好,雇来的人追着我打,还大喊着“烤鱿鱼”“章鱼烧”之类的奇怪的话,我都怀疑对面想把我给啃了!吓得我原地吞毒,直接回复活点了。〗
〖小阿芙:说起来,发疯的人有好多,我看见不少高阶玩家,像我们这种死来死去的普通玩家,反倒没什么负面影响,难不成斩杀恶魔会带来负面影响?〗
〖哭不会写作业:不知道哇,有认识高阶玩家的来透个消息吗o.O?〗
〖幸运花:等等哦。〗
〖今宵月明:欸?我也不太清楚……我去问一下风巽!〗
〖风巽:= =〗
〖风巽:这次活动有一个隐藏的精神污染设定,被赤月照耀、在深渊停留、和深渊居民接触都会导致精神污染加深,初期症状是耳边听见呓语,中期会出现幻视,发展到晚期,看到的东西都会变成点缀眼球的血红色触手,就是活动界面的背景。〗
〖小阿芙:呃,所以我们没被污染,是因为太菜了吗tvt〗
〖风巽:死亡会清空污染,饮用精神抗性类药剂可以提高承受污染的阙值。〗
〖世界倒影:死亡惩罚好贵,精神抗性类药剂也好贵。佬佬,菜菜,给点攻略。昨天,我看到一个小女孩背着你的搭档在前面跑,你在后面追。〗
〖洛离鸢:我也看到了。你怎么恢复的?〗
〖今宵月明:怎么感觉我从好多人的全世界路过了(?〗
〖风巽:……[点位链接]在这里,悬崖上有一扇任意门,店主帮我解决的。〗
〖雾辞春:任意门?那不是小店主的店铺吗?她还能净化精神污染?〗
〖今宵月明:大概和天使族的特性有关?不太懂,不过风巽的确清醒过来了,也没有拿着三十米大砍刀追着我跑了。〗
〖风巽:= =〗
小阿芙关掉论坛界面,重新返回游戏,从复活点里爬出来。
活动期间,复活没有冷却时间,在使用高阶体验卡之前,她的实际等级还没达到可以转职的程度。
因此,对她来说,死亡惩罚也没多少损失,反正兜里没几个子儿、背包里也空空荡荡的,最值钱的就是这一身绑定的装备。
如果能在深渊里搞到稀有素材、趁那些大佬们疯疯癫癫到处乱杀的时候捡到一些无主的掉落物,那她的深渊之行就算是收获满满。
在这样的前提下,多死几次,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
当然,“七进七出”还是对她的个人形象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她把绑在手腕上的最后一根发绳取下来,绑住被恶魔袭击后变得像是狗啃般的头发,一脸坚毅地点开活动界面,选择付费传送。
被赤月照耀大半的血色天空再度映入眼眸,小阿芙飞快地找到一个掩体,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
注意到西南侧有无规律绽放的法术光芒后,她眼珠子一转,进入潜行状态。
使用高阶体验卡时,她选择的转职方向是“盗贼”,在隐匿方面堪称一流。
小阿芙顺利潜行到光芒所在的位置,果不其然,地上散落着不少掉落物,原本待在这里的玩家已经不见了踪影——大概是精神污染比较严重,追着剩下的恶魔跑远了。
“嘿嘿,天助我也!”
她搓搓手,扑到那一堆亮晶晶的素材上,打算把它们统统收进背包。
“放着也是放着,不如收到我的背包里喽。”
她一边捡拾素材,一边碎碎念,
“深渊这么大,跑出去就不见得能回来啦,可惜没看到你的脸,要是看到的话,我就——啊啊啊!”
脚踝上传来冰凉的触感,她惊慌失措地跳起来,开始拿着自己的武器胡乱挥舞。
“你、你踩到我的手了。”
下方响起弱弱的声音。
小阿芙低头一看。
地上蹲着个人。
……之前完全没有意识到这里有个人!
她结结巴巴道:“你你你是人是鬼?”
歇尔:“是玩家。”
她有些忧郁地叹了口气:“你拿着素材走远一点吧,我觉得你有点像触手。”
小阿芙:?
“那你不打我吗?”
小阿芙好奇起来,社牛本性发作,蹲到她对面,歪头,凑到兜帽的缝隙前,和这位慷慨的玩家对视。
歇尔很诚恳:“我更喜欢触手。”
“这怎么行!你是不是受到太多精神污染了?”
在这个瞬间,小阿芙正义感爆棚,一边面不改色地往自己的背包里塞素材,一边拉起蹲在地上的玩家,带着她往悬崖的方向走,
“我知道哪里能治!跟我来跟我来!”-
白榆疑惑地看着被送到自己面前的玩家,从她身上可以无限降低存在感的斗篷中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歇尔姐姐?”
她探头看了眼门外,没发现另一位会阴暗爬行和桀桀怪笑的法师的身影。
店铺里有好多人。
歇尔缩在斗篷里,觉得自己快要没办法呼吸了。
为了转移开自己的注意力,她只能回答白榆的问题:
“埃托奥追着一群高阶恶魔跑远了,现在可能待在复活点。”
白榆:“歇尔姐姐是来降低精神污染的吗?”
她刚要给赤月意志打手势,示意对方动触肢,自己的手便被颤颤巍巍地抓住了。
歇尔的大半张脸都隐在兜帽里,但白榆个子矮,自下往上看,能看到对方含泪的眼睛,里面满溢着祈求的色彩。
“可以不净化吗?”
歇尔抽噎一声,
“和触手待在一起好开心,它们只是碎碎念,完全不和我说话!”
白榆:?
第113章
歇尔,女,重度社恐,在进入《神座》前,主玩的游戏是《极寒天灾》。
《极寒天灾》的游戏模式……呃,虽然顶着全息游戏的外壳,但它没有加入任何社交因素,玩家的初始点位是一间位于极寒区域的小木屋,可以通过探索、采集、战斗等方式来获取物资、扩建小木屋。
就算把小木屋扩建成一座堡垒,游戏里也只有玩家一个人,没有上门投奔的NPC,也没有通过联机或竞技等方式上门拜访的其他玩家。
歇尔在游戏中勤勤恳恳建设小木屋,几乎要把它扩建成一座行宫。
然后——
游戏倒闭了。
原始公司对此的解释是“在分成比例上未能和运营方达成一致、无法维持开支”;运营方对此的解释是“原始公司产能不足、无法正常运营”。
两边相互推锅,带着捞到的钱美美隐身,只有玩家受伤的世界惨痛达成。
更悲伤的是,这款游戏糊糊的,根本没几个玩家,就算宣布永久关服,也没能掀起多少波澜。
歇尔眼睁睁看着自己精心扩建的“行宫”化作数据碎片消失,在家里当了半个月的蘑菇,在军校联赛前一天,消息一直被已读未回的队友怒而拿砍刀砍碎了她的卧室门,把她拖了出去,塞给她一个游戏专用型光脑。
里面搭载的游戏是《神座》。
传奇级别的全息游戏,历史相当悠久,在游戏早期,蓝星出现各类环境、能源问题时,甚至还出现过“次元移民”的大规模事件。
当然,对现今已经恢复生态环境的蓝星而言,这款游戏更像是交汇的奇迹,玩家可以在游戏中找到属于蓝星、属于其他星系的痕迹,也可以把现实中的知识、技艺带进游戏中,让它们在另一个地方传承下去。
歇尔知道《神座》的历史背景,根本没办法把它当成普通的游戏。
更何况,《神座》已经被推广到的其他星系,在线的玩家很多,非常多,会多到她没办法呼吸。
但队友摆出了一副“不答应就一直缠着你”的女鬼架势,为了保留最后的独处空间,她只能含泪应下。
然后…歇尔迅速地沉迷进来。
等她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她最后的独处空间也被占据了,现实里当队友、游戏里还是队友,一天有24小时,埃托奥恨不得在睡觉之外的时间都和她黏在一起,美其名曰培养默契和配合度。
嗯,她们是女孩子,还在一个军校,可以一起吃饭上厕所= =
歇尔的社交欲望接近负数,正常和人交流说话都要消耗很大的勇气和精力,在身边挂着一个埃托奥的情况下,每天都是电量-100%的情况,只有在睡觉的时候,才会缓慢地回复到0。
“但是,进入深渊以后,我的烦恼就消失了。”
歇尔呜咽道,眼眶微红,
“触手会说话,但不需要我回话。”
听完歇尔的故事,周围陷入一片沉默中。
抱着听故事想法围上来的玩家们敬畏地后退一步,为这位宁愿被污染也不想和人说话的勇士腾出一点私人空间。
白榆:“那…活动结束之前,歇尔姐姐记得过来这里,清理精神污染。”
她停顿了一下,慢吞吞补充:“如果,是因为攻击其他玩家、被带了过来——”
“到时候就随你处置!”
歇尔相当上道地补充,感激地朝着柜台鞠了一躬,飞快地溜走了。
白榆茫然地眨眨眼睛。
她盯着歇尔的背影,小声道:
“所以,在歇尔姐姐看来…我们都是触手?”
泽菲尔:“说不定你是长着翅膀的触手。”
白榆转头看他,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那泽菲尔大人,是长着猫耳朵的触手!”
【那我呢?】
【我有很多触手,上面有很多眼球,但它们一点都不可爱。你会因此讨厌我吗?你会因为这个疏远我吗?有很多人来到了深渊,但是他们不喜欢触手和眼球,也不喜欢我】
赤月意志又陷入了坏情绪的循环中。
店里有很多人,白榆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悄悄靠近祂,牵住祂的触肢:
“我们不是朋友吗?朋友就是可以接受对方全部的存在!就像我和泽菲尔大人,泽菲尔大人会嫌弃我说话慢、没常识,但他会陪我做对话练习、给我科普常识;泽菲尔大人经常炸毛、还口是心非,但我愿意顺毛,也可以听懂他没说出口的真心话。”
泽菲尔警惕地竖起绒耳:
“我怎么感觉你在说我坏话?”
白榆:“明明是夸奖!”
“哼,泽菲尔大人可不是好糊弄的笨蛋,炸毛和口是心非是夸奖吗?”
泽菲尔用绒尾卷住她的肩膀,开始摇晃。
白榆一本正经地解释:
“泽菲尔大人,炸毛的时候,像绒绒草,很可爱。还有,口是心非的时候,别扭的样子,也很可爱。”
坠在小辫子上的四芒星轻轻摇晃着,那是泽菲尔前几天用颜色漂亮、质地轻的矿石磨出来的,点缀在细细的发绳上,和发间的星星发饰正好配套。
她把脸颊贴过去,蹭蹭泽菲尔。
泽菲尔:“别想用这种方式蒙混过关!还有,不许用可爱来形容泽菲尔大人!”
他被蹭得往后仰倒,嘴上仍在抱怨,绒尾却抽了回来,自然而然地垂在白榆的羽翼中间,轻轻地摇晃着。
成功蒙混过关后,白榆又道:
“而且,也不是所有人,都讨厌触手和眼球的。”
在游戏里待了这么长时间,白榆所体会到的、最深刻的一点——
玩家们的喜好都奇奇怪怪,可以说是十分复杂多变。
就拿弥拉瑞的风俗店来举例,以毛绒绒为卖点的店铺人来人往,以鳞甲类为卖点的店铺生意也不差,她和泽菲尔出去逛街的时候,还遇到过站在风俗店的店门口,问店员有没有触手娘的。
【只有你不会害怕我。】
【他们都讨厌我都讨厌我都讨厌我】
白榆:“不对哦。”
她往旁边走了几步,随机抽取一位幸运玩家,牵住对方的衣袖,摇一摇。
玩家低头,发现是救苦救难的小店主后,嗓音顿时柔了八度:
“怎么啦?”
白榆:“姐姐,喜欢触手吗?”
被询问的玩家摸摸下巴:
“其实还挺喜欢的?不管是什么样的角色加上触手,都会拥有很强的人外感,像是触手——哔——什么的就很刺激!区区十——唔唔唔!”
站在旁边的同伴惊慌失措地捂住她的嘴巴:
“你在和小孩子科普什么奇怪的东西?”
“反正有屏蔽系统啦。没事没事,关键词都会被——哔——掉的。”
玩家从队友的物理禁言中挣扎出来,振振有词地反问,
“你敢说自己没看过?”
捂嘴的同伴心虚地移开目光:
“看、看也是看过的。”
白榆:“唔,那如果,活动界面的背景,突然有了人形——”
“天底下居然还有这种好事?”
玩家迅速完成下蹲捧手星星眼的连环动作,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在哪里在哪里?是这次活动的隐藏角色吗?小店主你见过了吗?我有机会见一面说初见结婚吗?”
进度也太快了吧!
白榆看着她的脸,终于意识到对方有些面熟,似乎是那天被兽人拉去作证“女仆装还是不合适的比较好”、后来又夺门而逃的玩家。
在愣神的工夫,半夜三更四菜一汤已经被身边的同伴拖走了,对方一边搭着人的脖子往外拖,一边回头冲白榆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家伙以为自己是在玩乙女游戏呢,不用理她。”
她们打打闹闹地走出店铺,仔细分辨,还能听到些许有关“触手好还是毛绒绒好”的争辩,最后两人达成一致,约好了一起去风俗店逛逛,先摸摸穿女仆装的毛绒绒过个瘾。
……虽然过程有一点曲折、还有一点离谱,但不管怎么说,得到了一个异常友好的答案。
白榆抬起头,看向赤月意志:
“你看,也有人喜欢你。”
赤月意志呆呆地望着门外,即便回答问题的两位玩家已经绕过悬崖、从另一个方向走远了,祂的目光也依旧凝固在那里。
过了许久,血红色的眼泪从祂的眼眶中涌了出来,不知道是因为承受阙值提高了、还是祂流泪的样子实在太过狼狈,白榆并不觉得可怖,只是觉得心脏深处有种隐约的钝痛感。
她想起从前在医疗舱中度过的时光,想起基地缺乏能源时、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突然理解了赤月意志的所有情绪。
白榆抬起翅膀,无视周围诧异的目光,向前伸去,和环绕的手臂一同,轻轻拢住祂的触肢。
这是一个温暖的、带着柔软气息的拥抱。
与触肢接触的一瞬间,纯白的羽翼亮起星星点点的光芒,如同繁星。
透过流转的星辰,白榆看见在无名遗迹中诞生的赤月意志,看着祂在遗迹中徘徊,看着许多个冒险家在遇到祂后夺路而逃。
画面一转,被吓跑的冒险家把干粮放在门边、把背包里的书籍放在遗迹的角落里,他们没有再去接触这位陌生的“遗迹主人”,却不约而同地为祂留下了一些东西,作为小小的赔礼。
这些赔礼成了赤月意志在遗迹内挖掘的小小宝藏,祂开始学习语言、开始对着虚空自言自语,在某一日,祂望着书本上的星空,用触肢操纵着笔,不太熟练地写下批注。
【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会拥有一位朋友,】
【她不会害怕我,她不会远离我。】
【她愿意倾听我的所有话语。】
【愿意接受我的全部】
【确定朋友的仪式是什么呢?】
【是拥抱吧?是拥抱吧。】
【我会拥抱她。】
【她也会拥抱我。】
第114章
“这里好黑哦。”
白榆抬起翅膀,试图让流淌在羽毛上的光明元素逸散出去。
“呼啦。”
身侧响起火焰点燃的轻微声响,风巽拿着烛台,跳动的火光映亮盘桓在她眼底的繁复纹路。
“不确定这座遗迹有没有设置防护机制,先用最普通的照明方式吧。”
她抬起手,把夜视能力极差、险些闷头撞到墙上的今宵月明拎到自己旁边,从搭档的背包里掏出第二个烛台,用相同方式点燃后,随手递给白榆。
【恭喜您获得了:风巽的赠礼。】
【秉光烛台[可出售]】
【分类:装备】
【亡灵在死烬原哀哭,骷髅在棺柩之乡游荡,点燃这一簇微渺的火光,是否能照亮些许黑暗,将他们带往安眠的彼方?】
【效果:点燃秉光烛台,获得“辉心”效果,精神抗性提高。处于火光笼罩范围内,可生成“马赛克”领域,直面不可名状之物时,视野将被马赛克笼罩,马赛克领域仅可维持44s,且存在冷却时间,一天仅生效一次。】
“装备效果有点鸡肋,用来照明倒是不错。”
风巽耸肩,转头看白榆另一侧的大坨马赛克,微妙地停顿了一下。
今宵月明凑在她的肩膀边上,悄悄咬耳朵:
“什么样子的?听白榆的形容,我感觉像是《人外男友》里的可攻略角色,就是我之前给你安利的那个,长触手的蓝毛。”
风巽的嘴唇飞快地蠕动了一下,声音轻得只有今宵月明才能分辨得出来:
“更像是《像素王国》里的篝火。”
今宵月明想象了一下像素质感的篝火,脸上顿时浮现出失望之色。
真知之眼伸出一根纹路,试图往今宵月明那边爬:
“我是真知之眼,v你五块甜口小饼干,和你共享视野!”
“不了不了。”
今宵月明连连摇头,对自己的菜鸡水平拥有相当明确的认知,
“提前说明,我没有歧视触手的意思——我就是单纯害怕所有会蠕动的软体生物。”
风巽挑眉。
玩《人外男友》的时候,今宵月明可是一天和她分享八百次呢。
即便她没有说出任何字句,今宵月明也看出了风巽的潜台词,理直气壮地反驳了回去:
“那是文字阅读游戏,我当然不害怕!”
《神座》可是全息游戏!
像这种阴森森的古老遗迹,已经够吓人了,再加上一堆她本来就有点害怕的软体生物,简直就是掉san捆绑包。
风巽点点头,表示了解,把真知之眼的纹路塞回去,转头看向赤月意志:
“您会感觉不舒服吗?”
手腕上的触肢似乎缠得更紧了。
白榆意识到什么:
“风巽姐姐,没有恶意,她是真知之眼的眷者,在共享视野的情况下,可以看到你。”
这是风巽告诉她的。
至于他们“组队”探索遗迹的缘由——
在清理完店铺内玩家的精神污染后,赤月意志提出了“想要带朋友去遗迹内逛逛”的愿望。
当时,风巽和今宵月明正好在店铺里吃饭。
在真知之眼的转述下,风巽把这段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对话接近结束的时候,风巽和今宵月明主动凑过来搭话,开始用白榆朋友的身份对着空气套近乎,中途今宵月明还因为看不到赤月意志调整了好几次方向……呃,总之,她们也想去遗迹内逛逛。
赤月意志是新认识的朋友,风巽、今宵月明、还有缩在面甲下瑟瑟发抖的真知之眼都是值得信任的朋友,白榆作了一回担保,成功让赤月意志接纳了半路加入的“陌生朋友”。
就这样,在其他冒险家还在和遗迹旁边的关卡boss斗智斗勇、艰苦搏斗的时候,赤月意志带着他们大摇大摆地进入了遗迹内部——走的还是正门。
进门的时候,白榆还听见后面有玩家在用哀怨的声音控诉“关系户”,接连便是什么“苟王”,什么“抱大腿”之类的话,空气中充满着嫉妒的气息。
【真知之眼?】
【我听过祂的名字】
赤月意志转过头,触肢抬起,疾射到风巽眼前,在距离眼球只有一厘米不到的位置倏忽停下。
位于缝隙间的眼珠“骨碌碌”地滚了过来,布满血丝的眼球对上已经被吓出波浪号的繁复纹路。
【可以告诉我吗?】
【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
秉光烛台的装备效果已经进入了冷却状态,风巽镇定地看着那颗眼球,承担了“传达胆小神明话语”的奇怪职责。
“您想要得到什么问题的答案?我可以帮忙转述。”
【约定实现了吗?】
【实现了吗实现了吗实现了吗】
风巽眼底的纹路变得扭曲起来。
她脸上浮现出些许困惑的神情。
【告诉我。】
【不然的话,就杀了你的眷者】
触肢躁动起来,末端变幻为锐利的锥形。
白榆伸手,轻轻按住距离自己比较近的触肢。
触肢又变得温驯下来,软绵绵地耷拉在地上,密集的眼球中挤出大颗大颗的泪珠,汇在一处,如同汩汩流淌的血。
“真知之眼说,祂也不太清楚该如何定义。”
风巽尽量用客观的语言转述,
“就像完成一道困难的题目,如果你寻找的只是一个答案,那你已经拥有正确答案了,但如果你在寻找答案的同时、还希望得到解题的过程,那这道题目依旧有所缺失,并不算是完全解开。”
有点像是在打哑谜。
风巽不动声色地把手垂下来,按在腰间的短剑上,预计在对方暴起时直接砍过去,带着今宵月明和白榆跑路。
虽说对方看起来不像是一击就倒的废柴神明,但白榆翅膀上的光明元素没有逸散、肩膀上还站着一个会用风魔法的泽菲尔,配合默契的话,胜算也很大。
正当她飞快地思考退路时,隐约处于“不稳定”状态的赤月意志突兀地收回了触肢,方才那种让人如芒在背的敌意消失得一干二净。
【要去我诞生的地方看看吗?】
【没有你的店铺漂亮,也没有那么多漂亮的装饰……你会嫌弃那里吗?你会因为讨厌黑暗再也没办法和我待在一起吗?】
泽菲尔:“哼,就算你不加上后面的话,她也会陪你去的。”
白榆点头,用行动作出回应:
“要去!”
【你们的关系真好。】
【如果我可以成为她的好朋友,我一定不会坐在她的肩膀上,而是用触肢带着她到处走。】
气氛好像突然变得微妙起来了。
“绿茶地雷怨鬼神!”
熟读轻小说的泽菲尔开始喵喵咧咧,并赋予了赤月意志新的外号。
“哼,她就是乐意和我待在一起!”
泽菲尔跳到白榆的脑袋上,占据高度优势后,开始幼稚鬼吵架,
“我不光要坐在她的肩膀上,还要趴在她的脑袋上!”
赤月意志沉默了一下。
片刻后,人形的虚影缓慢变形、缩小,变成了一只赤红色的水母,缠在白榆手腕上的触肢变得纤细、细长,一勾,一甩后,“啪叽”一下贴到了白榆身上,从正面抱住了她,像是一只异常粘人的八爪鱼。
风巽棒读:“啊,被偷家了。”
泽菲尔愤怒磨牙,亮出锋利的爪子,试图把赤月意志往下扒拉。
但赤月意志似乎打定主意要维持这个方便贴贴的外形。
祂的触肢很多,思维也足够分散,泽菲尔只有两只爪子,根本顾不过来,只能眼睁睁看着祂慢吞吞爬上来,占据原本属于他的位置。
泽菲尔气到炸毛。
这场闹剧终结于白榆按个递过去的小零食。
泽菲尔叼着鱿鱼片,把它当成赤月意志的触肢,恶狠狠地撕咬着;
赤月意志用触肢捧着玻璃纸包裹的糖果,对着它们发了一会儿呆,才慢吞吞地拆开一颗,塞到身体内部的黑雾中。
解决完这个小摩擦,白榆才循着赤月意志的指引,开始一步步探索遗迹。
【高阶体验卡已激活】
【当前处于探索模式。】
【特殊职业:寻星收藏家已解锁】
【小知识·寻星收藏家】
【已然消失的职业。熟悉星辰变幻的轨迹、命运相交时的颤动,并在所有轨迹交汇的那一刻,做出最为恰当的选择。】
白榆:“有点,没看懂。”
话音未落,游戏面板便跳出一连串的提示。
【您进入了一座古老的遗迹中。】
【在这里,能看见倒转的建筑、漆黑的房间,斑驳的墙壁上长满青苔,望着跳动的烛火,您想起此行的目的——】
【赤月为您提供了些许助益,遮挡在眼前的迷雾被拨开。
1.谁偷了我的星星?我一定要抓住那个小偷,用我的靴子狠狠地踢它的屁股!
2.嘿嘿,青苔,嘿嘿,青苔片,好吃的青苔片。
3.想不起来了,您决定在这里大睡特睡。没有不适合睡眠的环境,只有不会偷懒的收藏家!】
……看起来就像是恶作剧游戏的翻版。
白榆这下看明白了,谨慎地观察过三个选项后,她默默走到墙角边,从储物手环里摸出来一把小铲子,开始刮青苔。
青苔潮湿松软,被铲下来之后,在原地弹跳了几下,发出一阵细细小小的尖叫声。
“好可怕,好可怕,这只天使要把我们铲下来!”
“她旁边还站着两只人类!”
“人类什么都吃!人类想要把我们做成青苔片吃掉!”
【噢,该死,青苔开始说话了!人只有一张嘴巴,青苔却有无数张嘴巴……不对,青苔真的有嘴巴吗?您站在原地,陷入哲学般的思考中。】
【倾听到黑暗中的絮语,您的精神值稍稍降低了!】
【限时成就点·赤月碎屑 +200】
【您想起来了,青苔没有嘴巴,也不会说话,那么,该如何——】
提示还没有刷新完,白榆就蹲了下来,轻轻捧起地上的青苔。
大块的青苔哆嗦了一下,片刻后,这片青苔缓慢地分散开,每块区域都悄悄抬起来一条缝。
今宵月明捂住嘴巴,压下惊呼声,连呼吸声都放慢放轻了一些,生怕把这些小家伙吓跑。
这些会说话的小生灵看起来很可爱,就像是长着触手的小蘑菇。
只不过,他们顶在头上的不是伞状的蘑菇盖,而是潮湿柔软的青苔,有些软趴趴地耷拉下来。
被白榆捧在手里的时候,他们似乎是在胆怯地发抖,连头顶的青苔也跟着微微颤动着。
“你们好。”
白榆尝试着和他们沟通,
“你们就住在遗迹里吗?”
“她在和我们说话吗?”
“她能听懂我们说话吗?”
“难不成是活了很久很久的天使?”
“他们说的是古代语言。”
风巽停顿了一下,又自顾自地否认了这个说法,
“也不算是古代,就是七百年前的语言。”
【他们是青苔妖精。】
【没有很长的寿命,也没有很了不起的力量,只能像青苔一样待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看着自己诞生、生长、腐烂,成为下一代青苔妖精诞生时的养料,成为覆盖在墙面上的污泥】
赤月意志突然道。
祂待在白榆的肩膀上,维持着水母的姿态,没有五官,也分辨不出具体的神情。
白榆:“他们是你的眷族吗?”
赤月意志没有回答。
坐在她手心的青苔妖精反倒激动起来。
“胡说!我们的神明大人才没有这样细细长长的触手,也没有这样光溜溜的皮肤!”
“就是就是,神明大人拥有粗壮的触肢,比普通人类多上很多的眼球!”
“祂是世界上最魁梧的神明!”
“好~魁~梧~哦~”
泽菲尔用阴阳怪气的口吻重复关键词。
不知道为什么,白榆有点想笑。
【我不是他们的神明。】
【我没有给过他们任何帮助,也没有给予他们力量、为他们降下赐福。我擅长的不是赐福而是诅咒,我拥有的力量会伤害到他们,我的触手和眼球也会吓到他们】
赤月意志似乎是想伸出触肢触碰一下它们,很快又像是担心伤害到青苔妖精一般,悄无声息地缩了回来。
【他们为什么会把我当成神明呢?】
【他们从来都不会出现在我面前,也不会当着我的面叫我神明大人】
白榆已经能熟练打断新朋友的自怨自艾了。
“你们的神明大人呢?”
她向青苔妖精询问。
“祂、祂出门啦!”
“去哪里了?”
青苔妖精支支吾吾起来,他们顶着青苔凑在一起,在这一层“隔音苔”的防护下,开始嘀嘀咕咕说话。
“说起来,我们好像还没有和神明大人打过招呼?”
“这、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神明大人很少出现啊!就算出现了,也不见得能听到我们说话啦。”
“唔,听说人类有扩音装置…我们要不要向她们采购一个?”
“是个好主意,但我们没钱。”
“呃,人类喜欢吃青苔片,我们把头上的青苔卖给她们?”
“笨蛋,那是我们的头发!人类肯定会介意的吧!”
其实,不提到头发的话,应该是不会介意的。
至于现在……
白榆记得今宵月明和风巽都很喜欢吃树苔片。
她看了眼摇摇欲坠的今宵月明,又看了眼眼神放空的风巽,默默收回目光,从储物手环里拿出一个小喇叭。
不过,对于青苔妖精来说,这个型号的喇叭还是有点大。
她挪到风巽旁边,仰头,盯着风巽的法杖看。
风巽坚强地回过神,轻咳一声,试图清理掉被幻想出来的异物感,拿起法杖,往喇叭上丢了一个缩小术。
喇叭的体积急速缩水,变成了袖珍的拇指大小。
风巽抬起手指,把喇叭推到正在密谋的青苔妖精身边。
“呀!”
闭合成一块的青苔又散开了,喇叭将他们的声音放大了许多,听起来格外响亮。
在短暂的惊讶后,青苔妖精们抱着喇叭,心满意足坐了下来,靠在白榆的手指上,仰头和她说话。
“谢谢你哦。”
“你是来探索遗迹的吧?这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我们可以带你到处逛逛!”
“不对不对,还是有一些值钱的东西的,在那个大房间里!”
发言的青苔妖精“腾”地一下站立起来,脑袋上的青苔覆上了一层暗青色的光芒,缓慢地漂浮起来。
墙壁在震颤,厚厚的青苔向各处散开,狭小的隧道出现在他们眼前。
隧道低矮狭长,从外面往里看,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分辨出若有若无的滴水声,似乎隔着好一段距离。
“这是通往那个大房间的捷径!”
“你的个子比较矮,只需要稍稍弯腰就能通过。”
白榆刚打算弯腰钻进去,就被泽菲尔的绒尾环住了肩膀。
泽菲尔:“你是天使,又不是老鼠。”
【您的伙伴:泽菲尔 发动了风魔法·风之柱。】
风魔法的光辉映亮视野,形似光柱的风卷对着隧道轰了过去,开辟出一条异常宽敞的通道。
今宵月明目瞪口呆:
“大、大风开兮轰遗迹……?”
好怪的形容。
隧道不算长,只有四五米的样子,被风魔法轰开后,内部的陈设一览无遗。
与其说是房间,这里更像是一座大厅。
数不清的星星点缀在穹顶,被逸散的风元素吹得轻轻摇晃。
巨大的机械造物坐落于大厅的正中央,旁边环绕着形似星轨的轨道,没有在运转,如同静止般,停滞在那里。
【虽然过程有些莫名其妙,但您以近乎作弊般的速度来到了最终目的地。】
【您得到了青苔妖精的友谊,精神抗性大幅度提高了!】
【限时成就点·赤月碎屑 +600】
【您仰起头,凝望着大厅中央的造物,眼中几乎要浮现出感动的热泪。】
【突然,您意识到些许异常之处。】
【创世神啊,不对,不对,最重要的“钥匙”被偷走了!这座遗迹的核心,这座遗迹的灵魂,消——】
白榆默默取出放在储物手环里的魔能核心——莉莉丝送给她的那个。
“是,这个嘛?”
第115章
【历史悠久的魔能核心】
血族之王莉莉丝送给白榆的“见面礼”。
详情介绍里说,如果能把它带回遗迹,或许能得到一些意料之外的收获。
白榆把青苔妖精们交给今宵月明照顾,捧着这颗形似红宝石的魔能核心,走到巨大的机械造物旁。
它的底座是黄铜色的,各种型号的齿轮裸露在外面,紧密地嵌合着。
最中央的齿轮磨损严重,遍布着凿刻的痕迹。
白榆摸了摸位于齿轮中心的凹槽,把魔能核心放了进去。
“咔哒”一声。
魔能核心落入凹槽中,散发出璀璨的光芒。
丝丝缕缕的赤色雾气自魔能核心中逸散出来,融入赤月意志的触肢中。
雾气的色彩逐渐变得浅淡。
就像是缓慢褪去了包裹在外壁上的杂质,魔能核心转变为剔透的纯白,淡金色的微粒在其中闪烁摇曳,如同星子。
地面震颤起来。
黄铜色的底座变得光洁如新,嵌合的齿轮再度运转起来,光芒如同泉流般沿着星轨流淌,将它们带得旋转起来。
形似球体的机械造物被唤醒,开始组合成月相的形状。
一枚光团从机械月亮中悄悄溜了出来,飞向挂在穹顶上的星星,弹跳着、飞行着,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沉眠在穹顶的星星就被全部点亮了。
方才还有些昏暗的大厅变得亮堂起来,白榆听到一阵脚步声,背后长着一双羽翼的天使从她身边走过,翅膀穿过她的身体。
他在机械造物前停下脚步,单膝点地,佩在腰间的长剑与黄铜底座相触,发出“叮”一声轻响。
白榆曾在博物者协会见过这张面孔。
“路德维格。”
风巽看着天使称得上是俊美的脸庞,嗓音平淡地报出这位天使的相关资料,
“被称为星辰骑士的天使,擅长剑术、光属性魔法,自学了占卜,但水平很烂。”
白榆:“风巽姐姐,好厉害。”
风巽坦然地接受了这句赞美,同样发现了隐藏在夸赞话语下的茫然情绪,解释道:
“我之前接到过一个长线任务,无意中看到过预言魔女阿尔卡娜的手札。”
白榆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路德维德站立起来。
他脸上的表情有些焦躁。
“非得这么做不可吗?”
他对着虚空说话,就像是在自言自语,
“那样的话——”
语句中断,他低头凝望着位于齿轮中心的魔能核心,缓缓地抽出长剑。
长剑的虚影在即将接触到魔能核心的那一刻溃散,属于天使的虚影也渐渐淡去。
金色的虚影安静地躺在齿轮上,被赤红色的触肢簇拥着捡走,如同沁血的玉石,逐渐被染成鲜艳的红色。
又一道模糊不清的虚影出现,弯腰捡起这枚“宝石”,稍微掂了掂手里的重量,挤满愁苦之色的蜡黄面庞被狂喜占据。
重病的冒险家带着这枚宝石匆匆离去,在离开之前,他从背包里掏出各种各样的物资,一股脑儿地堆在地上。
“啪。”
承载着过去虚影的回忆之泡被戳破,白榆望着空荡荡的大厅,逐渐产生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这里,原本是天使一族的地盘吗?”
“只有这间大厅是。”
风巽看向入口的隧道,
“两边的墙壁不是一种材质的,看起来是因为空间的扭曲、才被强行拼合在了一起。”
更何况,在靠近大门的走廊边上设置一座大厅,把最重要的魔能核心摆放在这里,没有装防护机关、还放着一条小隧道不去修补……呃,天使一族只是脾气不太好,并不是脑子也不好。
白榆:“那这座遗迹……?”
【是我拥有化身之前,用赤月的力量捏造出来的城堡。】
【我在这里诞生,也在这里等待】
赤月意志说。
祂的触肢地贴在白榆身上,像是要隔着布料,从她的身体中汲取到些许温暖。
【好孤单好寂寞好漫长。】
【好孤单好寂寞好漫长】
两股声音又融合在一起,重叠的呓语变作哀伤的哭泣声。
白榆侧过脸,用脸颊蹭蹭祂。
赤月意志安静下来,待在她的肩膀上,看着这片空旷的大厅。
【这里是天使一族的神殿。他们在这里祈祷、诉说。】
【在离开地面前,金发的天使来到深渊,把空荡荡的神殿安置在了属于我的遗迹中】
白榆睁大眼睛:
“神殿,是神明居住的地方吧?他们的神明呢?”
赤月意志没有回答。
祂伸出触肢,轻轻触碰以机械构成的空壳月亮。
【过去,这里存放着一枚茧。】
【▆▆▆▆▆】
方才还十分清晰的呓语变得遥远起来,白榆看到游戏面板上跳出鲜红的提示。
【您见证了许多段来自久远过去的影像】
【限时成就点·赤月碎屑 +2000】
【接触了太多信息,您感觉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噢,糟糕,对寻星收藏家而言,另辟蹊径可不算是好事。】
【“意料之外”的选择消耗了您大量体力、精神力。】
【您的疲劳值大大上升了!】
【或许……这次的探索,该告一段落了?】
【是否结束探索模式,开启赤月碎屑兑换入口?】
白榆打了个哈欠,有些困倦地揉揉眼睛,选择结束探索模式。
赤月意志从她的肩膀上轻飘飘地落下来,转化为人形,试图用粗壮的触肢把她抱起来:
“我带你,去睡觉!”
泽菲尔用风魔法拍开祂的触肢:
“在前面带路。”
白榆抬头,看向风巽和今宵月明。
“风巽姐姐,和今宵月明姐姐,还要继续探索吗?”
风巽:“嗯,想看看探索拿到的成就点多不多。”
白榆反应过来。
刚才那几步探索,风巽和今宵月明都没有得到限时成就点。
“可以吗?”
白榆向遗迹的主人征询意见。
【当然可以。】
【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朋友之间要相互友爱、相互分享。我说得没错吧?用这样的方式来回答,我们之间的关系会变得更好吗?】
泽菲尔在用风魔法全方位无死角地防护,赤月意志根本靠不过来,更谈不上用触肢把白榆抱起来,只能委委屈屈地用触肢缠住白榆的手腕——也算不上缠,只是用触肢挨着一点点皮肤。
“去休息吧。”
今宵月明拿出一个传讯晶石,塞到白榆手里:
“我们走的时候叫你。”
白榆收下传讯晶石,被赤月意志带着走出大厅。
待幼年期天使的背影消失在隧道外,风巽才伸出手,指尖停在靠近眼球的位置,揪住纹路中的一缕,把真知之眼从眼睛里拽了出来。
“你在玩什么把戏?”
真知之眼顾左右而言他:
“把戏?哪里有把戏?是说刚才把整座大厅点亮的魔法……”
祂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繁复纹路中的眼珠骨碌碌乱转,一副心虚的模样。
“你来过这里。”
风巽盯着一向没个正形的神明,眼眸中满是审视的色彩,
“和路德维格对话的,是你。”
“还有,赤月意志对着这座机械造物说话的时候,你动用神力了。”
敏锐的眷者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所在,没有松开捏着纹路的手指,甚至变本加厉地甩了甩,把可怜的神明晃出了波浪形的线条。
真知之眼发出凄惨的哀嚎,试图把自己的纹路伸向今宵月明:
“小药剂师,看在甜口小饼干的份上,帮我吹吹枕头风!”
没接受过甜口小饼干贿赂的小药剂师丝滑地拉开距离,给青苔妖精递了一些小零食后,成功解锁“妖精的友谊”,开始跟着他们左看右看,东摸摸西摸摸,明摆着就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枕头风战术堂堂失败,真知之眼底气不足,虚弱道:
“只能回答你两个问题。”
“赤月意志所说的茧,究竟是什么?”
“是万事万物的联结,是被繁星所见证的羁绊,总之,是比虚无缥缈的缘分要更加真实、更加重要的存在。”
这个回答实在有些笼统。
风巽拧眉。
真知之眼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窃喜,叛逆眷者的第二个问题便追了上来——
“是尚未孵化的、孕育着神明的茧,对吗?”
真知之眼陷入长久的沉默。
在某些时刻,沉默也是一种另类的回答。
“我明白了。”
风巽点头。
“你怎么得出的结论?”
真知之眼百思不得其解,开始怀疑自己染上了说梦话的坏习惯。
“其实还是挺好推测的。”
“天使一族信仰着某位神明,但不管是书籍、还是传说故事中,都没有提到过这位神明具体的权能、也没有提到过祂会以何种形象出现。”
风巽耸肩,
“就当作那些资料散佚、传说故事也被时间长河吞没了吧。那月光精灵呢?月光精灵是长生种,还和天使一族交好,交情好到了解星祈仪式的具体流程,但他们从来没有提到过那位神明的相关信息。”
“说不定是因为小家伙不想去浮岛,所以他们才——”
在风巽平静的注视下,真知之眼卡壳了。
“月光精灵不喜欢善意的谎言,更喜欢冰冷的真实。他们背弃生命女神,和公义天平交好,却没有转投公义天平麾下,而是顶着外界的流言蜚语,幽居在月泉中,就足以证明一件事——”
“在有关‘自我’的选择上,他们会衡量后做出选择;而在有关‘他人’的选择上,他们不会去代为选择,而是把天平上两端的物品,真实地、完整地展现在他人面前。”
风巽反问:“在拥有这种性格特质的前提下,他们如果知道有关那位神明的信息,会不告诉白榆吗?”
真知之眼不说话了。
越说越多,越说越错,祂悲伤地缩成一个小眼球,滚到风巽的衣袖里,开始自闭。
风巽:“还有一个问题。”
“刚才说了,只回答两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您并没有作出有效回答。”
很好,称呼又变成了彬彬有礼的“您”。
在甜口小饼干和肥皂剧的催化下,真知之眼已经彻底失去了神明的形象和地位,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还稍微有点恍惚。
风巽抓住了这个漏洞:
“这颗魔能核心属于这座神殿,这座神殿却不属于这片遗迹——位于浮岛的遗迹被启动了,对吗?”
真知之眼的纹路已经芒刺般竖起来,变成一个个感叹号了。
“不用回答我。”
风巽愉快地弯起眼睛,
“您还欠我一个问题,我选保留。”-
【这里是我的房间。】
【睡觉发呆看书的地方】
赤月意志把白榆带到了遗迹的最深处。
房间很狭小,却堆积不少东西,书籍叠放在窗户边上,用衣服拼凑成的床铺窝在一块不太平整的不规则石板上,坏掉的背包、只剩下一点杆子和花萼的花朵、带着点花色的包装纸……各种各样的杂物都挨挨挤挤地待在南边的角落里。
白榆看着放在角落里、显得有些老旧的物品。
——都是闯入遗迹的冒险家留下的。
她握住赤月意志的触肢,轻轻晃了晃。
这个动作没有“呼唤”的含义,更像是安慰。
被握在手里的触肢变得有些僵硬,过了许久,赤月意志把她送到了那张用衣服铺成的床铺上,重新变回一只小水母,软趴趴地待在她的膝盖上。
【你也会离开这里吗?】
【和那些冒险家一样】
那些冒险家没有和祂交流,在见到祂后尖叫逃走,在今天之前,祂以为这些物品是祈求原谅的供品、是满溢着恐惧与畏惧的无趣之物。
保留它们的原因也很简单,深渊中的生活寂寞又无趣,这些供品至少可以像小石头一样,投入平静无波的湖泊中,激起一点涟漪。
但白榆告诉祂,也有人喜欢祂。
祂想起总是堆放在显眼位置、在闲逛时总能一眼看见的物品,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些物品或许是表达歉意的礼物,是传达“希望原谅无礼之举”心愿的媒介。
冒险家们没有和祂说话,却留下了这些东西。
白榆愿意和祂说话,愿意拥抱祂、成为祂的朋友,但她同样会离开这里。
“会哦。”
白榆说,她把手放在小水母的“帽子”上,相当坦诚地说出自己的答案,
“只有这段时间会固定驻扎在这里。”
那种浓重的睡意依旧没有散去,白榆慢吞吞躺下来,把赤月意志转移到自己的脑袋边上:
“不过,我会经常过来看你的。”
反正有流动摊贩贴纸,任意门开辟出来的通道不再局限于“一天一个”。
只要奇遇点数够用,她就不需要考虑“开在哪里客流量更大”之类的问题,可以随心所欲地选择落点。
如果可以的话,白榆也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让赤月意志能认识到一些朋友——店铺里人来人往,会有想要攻略触手男友的奇怪大姐姐,也会有真心想要和赤月意志做朋友的顾客。
塞西莉姐姐大概会围着赤月意志转圈,观察一阵后,跃跃欲试地提出“能不能用触肢握个手”;
娜拉姐姐和弗洛拉姐姐大概会平淡地分出一点食物——又或者是娜拉姐姐盯着触肢流口水,问她能不能做铁板鱿鱼,然后被弗洛拉姐姐用龙尾巴绊倒,脑袋也被二段攻击;
霜应该会站在隐蔽的地方观望一段时间,确认赤月意志没有威胁后,再慢悠悠现身,买东西、付钱、若无其事地朝对方点点头,再走出店铺。
白榆能想象到许多朋友的反应,在陷入黑甜的梦乡前,她用小拇指勾住一根触肢,笑了起来:
“我的朋友,就是你的朋友。所以,我想把很多个朋友都介绍给你!”
前半句,赤月意志也说过。
但这是故意说出来的,祂根本就不是心理健全、开朗阳光的性格。
这个约定实在有些出乎意料,祂呆滞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对上的却是白榆恬静的睡脸。
泽菲尔用绒尾把祂拨开,声音压得很轻:
“别吵她睡觉。”
赤月意志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祂没有说话,把自己的触肢团在一起,滚到白榆手边,埋到阴影中,也跟着闭上眼睛-
月光沼泽,月泉。
传讯晶石发出的嗡鸣声愈发急促,霜按了按因为熬夜有些抽疼的额心,没好气地踹了一脚睡在地毯上的精灵:
“回你自己的地方去。”
被踹的精灵抱着坩埚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翻出挂在腰上的传讯晶石,放在耳边:
“喂——”
嗡鸣声依旧急促。
霜不太耐烦地睁开眼睛,想看看这家伙是不是蠢到连接通传讯晶石要注入魔力这个最简单的知识点都丢进坩埚里煮了。
叶帘是拉着的,树屋内一片漆黑,位于桌案角落的微弱光亮也显得格外刺眼。
他缓慢地、迟疑地眨了眨眼睛。
脑子还没有转过弯,身体就先一步行动起来,月光精灵异常矫健地跳到书桌旁,拿起放在角落里的传讯晶石,往这个老古董里注入些许魔力。
传讯晶石亮了起来。
“哟,真稀奇,伟大的星辰骑士还记得我这个不起眼的月光精灵呢。”
霜抢在对面发出声音之前开口,语气颇有些阴阳怪气,
“怎么,你这是死而复生了,还是良心发现了?”
“……”
长久的沉默后,带着笑意的嗓音响起:
“你是怨夫吗?”
毫不留情。
霜磨了磨牙,发出干呕的语气词:
“别恶心我,有话说话。”
“我还以为你有不少话想要和我说?”
霜冷笑一声:
“寒暄就大可不必了,直接说明来意吧。”
“路德维格。”
第116章
【《试作与研发·炼金篇》
……使用具备“联结性”的素材,可以让炼金物品也具备一定的联结属性,小到传讯,大到相互感知、分担伤害。炼金是一门从无到有的神奇学科,炼金釜内的奇妙变化,可以孕育出无数种可能。
联结性较强的素材:
沐浴星光的星辰果实(繁星季限定)
白曜日正午拾取到的羽毛(曜日季限定)
月灯燃尽后的灰烬(皎月季限定)
暗灵节收到的礼物(霜雪季限定)
天使的羽毛
神明的眼泪
……】
“小店主小店主~听说你这里有卖水枪汪!”
犬兽人绒绒摇着尾巴,蹦蹦跳跳地走进了店铺。
她没有急着靠近柜台,关上门,又打开,探头往外看了一眼。
天空是一望无垠的蔚蓝色,龙舒展着鳞翅在天空上盘旋,来自久远过去的龙语像是沉淀在时间中的歌谣。
一头红龙悬停在悬崖边,卷起的气浪把她的绒耳和尾巴都吹得倒伏下去。
绒绒对上那双属于捕食者的竖瞳,悄悄把脑袋缩了回来,又轻手轻脚地关上门——没成功,红龙已经变成人形,把门推开了,还顺带着把她拎到了柜台边。
白榆抱着为泼水节制作的水枪走出柜台,把可怜的绒绒从巨龙爪下解救出来。
绒绒迅速缩到她身后——犬兽人的身材很娇小,维持着弯腰半蹲的姿势,居然正好被白榆挡住,只有尾巴和绒耳还露在外面。
“汪呜,之前不是在深渊吗?”
白榆:“那边的事情,已经结束了。”
在赤月意志的帮助下,地狱级别的活动被拉到了正常水平。
喜欢战斗的玩家去挑战关卡boss,不擅长战斗的玩家去遗迹内探索(贿赂青苔妖精),精神污染加重就来店铺里“净化”,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活动结束后,任意门的默认落点也不再是深渊。
“欸?”
绒绒有些吃惊地张大嘴巴,在她身边四处看了看,
“那个看不见的朋友呢?”
犬兽人总是拥有异常敏锐的直觉,经营着一家风俗店的绒绒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来店里吃了几次饭后,她就意识到“小店主身边有一个看不见的朋友”,有时候还会很有礼貌地对着空气打招呼,试图把自己的食物分出去一点。
白榆:“祂没办法离开深渊,但是,我会经常回去看祂的。”
赤月与蓝日没办法来到大陆正面,作为赤月的化身,赤月意志也无法离开深渊。
“这样啊。”
绒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尾巴又摇晃起来,
“对啦对啦,我种在院子里的甜瓜快要熟了,泼水节那天要来店里玩吗?”
泽菲尔警惕地竖起绒耳:
“你开的是风俗店吧?”
绒绒接过白榆抱在怀里的水枪,示意她从绣着肉骨头的钱袋里拿钱,不太明白会说话的猫怎么会明知故问。
“对哦,店里有很多兽人!可以让你随便摸摸,不收钱!”
绒绒看着白榆,相当大气道。
白榆默默按住喵喵咧咧炸毛的泽菲尔,开始转移话题:
“泼水节那天,到处都是水,不会觉得不舒服吗?”
“曜日季的阳光很强烈,晒一晒就好啦。”
绒绒抱着水枪,愉快道,
“鳞甲类兽人都很喜欢这个节日呢!大家一起出去玩的话,基本都是往他们身上泼,我们不会沾上太多水的。”
至于今年……
她低头看看水枪,觉得大家应该都会平等地变得湿漉漉的。
玩具水枪是泼水节最伟大的发明!
绒绒用绒耳蹭蹭白榆脸颊:
“店里还有事,我先走啦,泼水节那天记得来店里汪!如果是早上,我们可以一起劈甜瓜,如果是中午或者晚上,你直接去厨房里拿西瓜吃!”
【恭喜您卖出了:玩具水枪×10】
【恭喜您获得了:
银币×5
未兑现的甜瓜×0.5】
泽菲尔:“哼,小气,居然只给半个。”
……关注点好像有哪里不对。
白榆假装没听见:“好哦,谢谢绒绒。”
她关上任意门,把星芒调整到弥拉瑞,帮绒绒打开门。
等犬兽人甩着尾巴欢快地跑远,娜拉才笑着凑过来,摸摸白榆的脑袋。
“听塞西莉说,你在深渊认识了一位了不得的朋友,我还担心你会被祂留在深渊呢。”
她看了眼还没来得及合上的书籍,粗略地扫了眼上面的文字,
“在研究传讯道具?”
白榆点点头:“要送给,赤月意志。”
塞西莉负责管理冒险家协会,消息一向灵通。
精灵和龙是异常牢固的盟友兼朋友关系,经常互相分享消息……据说塞西莉在编写《幼年期天使养护指南》,娜拉和弗洛拉也参与进去了,但白榆没见过实体书,没有具体的证据。
娜拉:“咳咳。”
她握住拳头抵在唇边,开始不断咳嗽,试图用挤眉弄眼的方式给出暗示。
白榆:“是炼金物品,如果顺利研究出来,大家都有。”
炼金的好处就是可以一锅出——只要炼金釜足够大,就可以同时炼制一堆相同效果的炼金物品。
娜拉这才满意,刚要把手往白榆的脑袋上伸,就被泽菲尔的绒尾抽了回去。
“身为红龙,曜日季的时候至少要稍微注意一点吧?”
泽菲尔用绒尾卷起一缕蓝色的发丝,把上面微小的弧度展示给红龙看,
“她的头发都烫弯了!”
娜拉哈哈一笑:
“卷卷的头发也很可爱啊,像小羊。如果是小星星的话,那就是长翅膀的小羊~”
龙和精灵一样,都很喜欢用夸夸的方式来和幼崽说话。
白榆总会觉得,就算她在下雨天去泥坑里滚上一圈,把自己变得脏兮兮、湿漉漉的,她们也会一边帮忙清洁、擦干,一边夸她是个“很有冒险精神的幼崽”。
她主动牵住娜拉的手,轻轻晃了晃。
娜拉察觉到这个动作中所蕴含的亲近之意,伸手,把白榆举起来转圈。
这个举动实在有些突然,趴在白榆肩膀上的泽菲尔差点被甩飞出去,用尾巴圈住白榆的手臂,才勉强保持平衡。
待白榆双脚落地,小心眼的泽菲尔大人开始甩出风魔法,攻击不靠谱的红龙。
娜拉灵活闪避,意识到丢过来的风刃更像是泄愤的小打小闹、根本没什么力度后,便仗着覆盖着一层鳞片的防护加成,站在原地接风魔法,中途甚至还打了个哈欠。
白榆用脸颊贴贴愤怒磨牙的泽菲尔作为安抚,把区域调回龙谷,朝外张望了一下,依旧没发现蓝龙的身影。
“弗洛拉姐姐呢?”
她有些疑惑。
要知道,在大部分情况下,娜拉都是和弗洛拉一起行动的,堪称售卖商品时买一赠一的捆绑大礼包。
“她早上就出门了。”
娜拉挠挠脸颊,
“好像是被月光精灵拉去干活了?”
龙和月光精灵的关系一向有些微妙。
要说关系不好吧,从前也是朋友。
月光精灵刚来西大陆的时候,一向在龙谷安然度日的龙也出来帮过忙、揍过说月光精灵是“堕暗种”“背叛者”的没礼貌人类。
要说关系好吧,除去最开始那段时光,大家都是各过各的,井水不犯河水。
月光精灵避世不出,龙也经常窝在龙谷里,宅地盘的时间以“年”来计算,几十年不出地盘、不和邻居打交道,都是常有的事。
龙不理解月光精灵为什么会变得沉默寡言、不再表露出自身的想法与感情;
月光精灵不曾后悔自己的选择,只能在过去友伴的疑问目光中保持沉默、甚至采取回避态度。
不过,以“为白榆筹备星祈仪式”的事件为节点,两族之间的僵硬关系已经有所缓和。
嗯,月光精灵已经可以去光明正大地窜去龙谷,抓龙帮忙干活了。
白榆:“干什么活?”
她更加好奇了:“秋月祭典,现在就要开始筹备了嘛?”
秋月祭典是在月泉举办的。
“虽说冰块精灵喜欢未雨绸缪,但现在考虑皎月季末尾的事,未免也太早啦。”
娜拉笑得前仰后合,
“答错啦~弗洛拉是去帮忙搬运建筑材料的,据说月光精灵要重建浮空屿。”
“重建…浮空屿?”
白榆重复了一遍,仰起头,和泽菲尔一起,盯着吐出惊天内幕消息的红龙看。
“就是月光沼泽的浮空屿啦,也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名堂,看着也不像是打算抢地盘的样,总不会是天使打算从浮岛上迁徙回——”
娜拉意识到不对劲,脸上逐渐浮现出惊疑不定的神情,
“不、不会吧?”
她抱住白榆,一个劲地把她往自己的怀里按:
“那种事情不要啊!塞西莉的养护指南才写了五厘米厚!”
原来,已经有五厘米了吗!
白榆的目光有些呆滞,根本想不明白塞西莉怎么能写出这么多内容。
在曜日季,红龙的体温会上升,泽菲尔眼睁睁看着白榆额头上的碎发逐渐弯出一个小波浪。
生怕她埋在红龙怀里太久,连脸也变成黑炭色,泽菲尔抬起绒尾,卷住她的肩膀,把她从红龙怀里拔出来。
“就算那帮家伙回到浮空屿生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泽菲尔冷哼一声,
“如果她不愿意和天使一起生活,他们也没办法强行把她带走。”
“听塞西莉姐姐说,幼年期天使,会吃一种糊糊,不光能帮助长高,还能让翅膀变得更有力、羽毛变得更丰润。”
白榆的关注点总是有些奇怪,
“想要配方。”
连精灵都不知道的配方,一定很珍贵!
泽菲尔:“你就不怕那东西和魔物料理一种口感吗?”
他提前强调:“这次我绝对不会帮你试味道了!”
白榆:“先少做一点,试试味道。”
泽菲尔:“……还没见到天使呢,不要提前规划自己的战利品。”
“区区配方,天使不光要给,还要连着素材一起给。”
娜拉帮白榆说话,
“小星星可是珍贵的幼崽!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成年天使都得飞上去摘!”
好夸张的形容。
白榆有点不好意思,刚要说话,泽菲尔便理直气壮地接下了娜拉的话茬:
“不用摘,星星会自己掉到她手里的,不然就是星星不识抬举。”
更夸张了!
有关浮空屿的话题就此带过。
白榆已经不是刚进游戏时懵懵懂懂的状态,通过阅读与经营店铺,她的知识储备、常识积累、处事能力等,都得到了长足的进步,至少能击败50%的成年人,独自生活也能过得很好。
幼年期天使需要照顾,但白榆的监护龙、监护精灵,都相当默契地选择了最适合她的“放养”。
事实证明,这个选择并没有出错。
和刚出现时稍显羞涩内敛的性格相比,白榆变得开朗外向不少,已经能坦诚地表现出各种各样的情绪、诚实地表露出自己的需求与愿望。
泽菲尔的说法很正确,如果白榆不愿意的话,天使是没办法把她带走的。
还没办法照顾自己的柔弱幼崽离家出走,那叫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像白榆这样,可以很好照顾自己、也拥有自保能力、还自带一名伙伴的幼崽独自生活,那叫独立意识强、有能力。
要是天使执意把小星星带走……那他们就联合精灵,套他们麻袋,把他们翅膀上的羽毛拔下来给小星星做毽子踢!
月光精灵和天使关系好,那就不让他们出手了,站在外面望风就好。
想通之后,娜拉又高兴起来,点了一堆肉类,饱餐一顿后,看了眼门外,突然摸了摸下巴。
“小星星!”
娜拉靠在椅子上,冲白榆招手,作出要说悄悄话的手势。
白榆走过去,被龙尾卷到娜拉的膝盖上。
“你是不是能感应到浮空屿那边的画面?”
娜拉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快帮我看看,弗洛拉还在那里吗?她的工作有没有结束?其他蓝龙是不是也在那里?”
在太阳的暴晒下,还未来得及处理的建筑材料容易开裂。
蓝龙周围往往萦绕着大量水元素,在曜日季,这些水元素为凝聚为水雾,滋润蓝龙的鳞片,防止他们在炎热的天气中出现干鳞病——水雾的覆盖范围很广,让蓝龙来负责运输,建筑材料开裂的可能性就会大大降低。
因为之前的“水煮鱼”事件,蓝龙们格外防备娜拉,就算要出门,也不会和娜拉打招呼,生怕这头红龙溜到他们居住的海域,把好好的海水变成一锅海水鱼汤。
现在是曜日季,天气本来就热,如果海水变烫,估计要等上一晚上,才能恢复到不烫鳞片的程度。
蓝龙喜欢趴在海水里睡觉,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想做水煮龙。
白榆敏锐地察觉到红龙的意图,默默盯着她看,脸上写满不赞同。
“如果,娜拉姐姐,想要吃水煮鱼的话,我可以做给娜拉姐姐吃。”就不要去祸害蓝龙们居住的海域了。
娜拉可怜兮兮地抬起手,想要擦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嘴里却发出吸溜口水的声音:
“现在是曜日季,上次吃水煮鱼是在霜雪季,四舍五入,我有一年没吃过了!那里肯定长出了很多好吃的鱼!”
她试图把白榆变成自己的共犯:
“之前我们在海里抓到的鱼有那——么大!如果再让它们长下去,说不定它们会吃掉海里的小鱼哦?那样的话,海里的生态环境还是会被破坏的!”
泽菲尔吐槽:“把你带过去,海域里的小鱼也活不下去吧?”
连大鱼都翻着肚子飘上来了,小鱼难不成还能幸免于难吗?
娜拉瘫回椅子靠背上,接受了“没办法吃海水煮鱼”的事实,手臂展开,开始为自己争取:
“可以用这种大小的锅来做水煮鱼吗?”
她用龙尾“啪嗒啪嗒”地敲着地板,露出期待的眼神:
“我可以再变小一点,然后捧着大锅喝水煮鱼!”
泽菲尔:“‘喝’这个动词,也太微妙了吧?”
白榆小声回话:
“听弗洛拉姐姐说,娜拉姐姐都是趴在海岸边咕咚咕咚喝的,水煮鱼混着海水一起喝下去。”
一边喝,一边往前挪,避免把沙子喝进去。
泽菲尔:“……红龙的胃是连接着深渊吗?”
白榆想了想,诚恳道:
“赤月意志,吃得不算多。”
嘀嘀咕咕地说完悄悄话,白榆才把注意力转移回来,有些为难道:
“店里,没有这么大的锅。”
“我这里有!”
娜拉相当流畅地接下话茬,抱着白榆往外走,找到一片平坦的空地,把她放下来,随手就从储物道具里掏出一口大锅。
直径十米,高度…比三个白榆还要高。
她目瞪口呆地仰起头,看着这口大锅,缓缓地抬起翅膀,羽翼弯起、脑袋在下面当点,像是一个具象化的问号。
娜拉:“嘿嘿,这口锅每头红龙都有,是幼年期红龙用来适应熔岩浴的重要工具!”
白榆:“适应…熔岩浴?”
每个词语都能理解,但组合起来,让她满脑门问号。
泽菲尔:“红龙生活在火山,经常泡在岩浆里,大概是适应这个?”
“没错没错。”
娜拉点点头,和白榆讲述小时候的经历,
“处于幼年期的红龙,鳞片没有经过磨砺,不太耐高温,直接丢进火山里,可能会导致鳞片脱落。所以,长辈会把我们放在大锅里,倒水,加热,帮我们做适应训练。”
她露出怀念的表情:
“我小时候经常把食材往里面带,每次都能煮得很好吃!但弗洛拉好像不太喜欢水煮的东西,每次我想要分给她吃,她都会跑得比兔子还快。”
“……她没揍你一顿已经算是脾气好了。”
泽菲尔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吐槽。
白榆看看这口锅,又看看娜拉,委婉道:
“用这口锅来煮鱼,是不是不太好?”
娜拉完全没听懂她的言下之意,反而自豪地拍拍锅身,竖起大拇指:
“放心放心,很结实的,就算这么久没用,也不会‘咔擦’一下裂开的!”
白榆欲言又止。
最终,善良的幼年期天使还是应下了红龙稍显奇怪的请求,开始用这口煮过红龙的大锅做水煮鱼。
泽菲尔待在她的肩膀上小声嘀咕:
“反正我不吃。”
白榆飞在半空中,一边往锅里洒调料,一边压低了声音回话:
“我们,吃烤鱼。”
“这还差不多。”
泽菲尔满意了,用绒尾卷起她脸颊边的小辫子晃晃,算是达成共识后的友好握手。
白榆侧过脸,想要蹭蹭他,目光却停顿在陡峭的悬崖边——为了避免下面的火焰燎到翅膀,白榆处于距离地面五六米的地方,可以清晰地看见悬崖下方的石壁。
此刻,一名白发女性挂在悬崖边,手里拿着攀岩用的工具,正在一步步地往上爬。
第117章
白榆:?
龙谷,顾名思义,是龙族栖居的谷地。
这里地势偏低,外围矗立着形似断崖的峭壁,如同一道结界,隔绝了来自外界的窥探视线。
在久远的过去,曾有渴望成为龙骑士的冒险家试图攀上断崖,却在即将抵达顶部的那一刻,被鳞翅卷起的狂风掀翻,就这样直直地坠落下去——被那头正巧路过的龙接了个正着。
在那之后,并没有发生“龙被冒险家的勇气所折服,决定成为冒险家坐骑”之类的戏码。
那头龙吃光了冒险家放在背包里的全部食物,拍拍鳞翅飞走了,把失去了全部攀岩装置的冒险家留在了悬崖上。
那名冒险家叫兰斯洛特,是《屠龙骑士英雄谭》的作者,在故事书的末尾,他声泪俱下地控诉了自己是如何在悬崖上苦熬一个月、最终被一名会飞的翼兽人捡走。
后来,那名翼兽人成为了他的妻子,兰斯洛特也从巨龙爱好者变成了扭曲的巨龙爱好者,表达情感的方式是写屠龙故事,白榆的书架上有全系列,一共三十六本,可以说是怨念很深了。
呃,至于那头龙——
书是娜拉送给白榆的,对方兴致勃勃地宣称“红龙永远是大轴”,白榆翻完了全部的冒险故事,发现红龙出场的戏份……是最后的血泪控诉!每本书都有!简直就是独属于那位冒险家兼小说家的水印!
总之,兰斯洛特写的屠龙故事很有名,连龙都看得津津有味,大部分人在看完这些故事书后,都不会产生“勇攀龙谷外围峭壁”的想法。
不是所有人都能遇到好心翼兽人的= =
正在攀岩的女性仰起头,虹膜在日光照耀下接近殷红。
破案了。
是玩家。
《人鱼公主》带起了一阵染发潮流,在歌之城之类的大城市,稀奇的发色随处可见。
稀奇的瞳色就比较少见了。
改变眼睛颜色的药水含有微量毒素,长时间饮用会对普通人的身体造成伤害,所以只在玩家之间流通。
白榆用长柄勺子搅动鱼汤,避免沉在下方的配菜糊底,又给插在火边,才慢悠悠飞下去,停在那名女性旁边,好奇道:
“姐姐,在玩攀岩吗?”
玩家的脑回路总是异于常人,对于这一点,白榆已经拥有了相当深刻的认知。
听今宵月明说,有不少热爱极限运动的玩家会出没在狼人村维拉一带,先攀上狼人们生活的石山、再在满是漩涡的暗河游上一个来回——中途还有另一条分支路线可选,渡过暗河后直接去迷宫和魔物搏斗。
想到这里,白榆可疑地停顿了一下。
她悄悄转头,向泽菲尔询问:
“这个姐姐,不会是打算翻过悬崖,去和巨龙搏斗吧?”
泽菲尔:“更像是来蹭饭的。”
他嗅嗅已经顺着风飘散的烤鱼香味,相当轻率地给出论断。
“你好你好,我是闪耀串串。”
玩家咧开嘴,露出一个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
“我是个柔弱的歌者,没办法和巨龙搏斗啦。来这里是受人之托,打算代替我的老师的老师…呃,总之是很久以前的一位歌者,来完成她的心愿!”
白榆默默低头,看看“柔弱歌者”手臂上流畅的肌肉线条。
攀岩是项体力活,身体素质不够高,抓握力、核心力量不够强,都没办法爬到这么高的位置。
悬崖上的风很大,说话可能会分散对方的注意力、导致跌落,白榆很快便结束了这个短暂的话题,默默飞在靠下的位置,看着闪耀串串往上爬,快到崖顶时,她才伸出手,拉了对方一把。
红龙一直注意着白榆那边的状况,发现她提溜上来一名人类后,暂且丢下心心念念的水煮鱼,好奇地凑过来:
“真稀奇,上次见到顺着悬崖往上爬的人类,还是好多年前呢。”
闪耀串串瘫倒在地,任由拖着龙尾巴的人形巨龙打量自己。
登顶后,紧绷的心情也放松下来,她歇了好一会儿,才用手臂支撑着坐起来。
娜拉:“你刚才说,要替很久以前的一名歌者完成心愿?”
闪耀串串点点头,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您认识一头绿龙吗?可以驭使风的龙,名字是艾薇琳,她是那名歌者的朋友。”
“艾薇琳?”
娜拉的龙尾巴轻轻拍打着地面,很快就把大块的石头拍成了四分五裂的碎片。
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红龙“噗嗤”一下笑出声:
“哈哈,那可是掳走公主的恶棍龙,可有名了。”
“欸?”
闪耀串串的表情有些恍惚,
“原、原来是强取豪夺的题材?!”
白榆:?
闪耀串串:“解释起来有点复杂,我就长话短说了。听我的老师说,留下心愿的歌者,同时也是基洛公国的公主来着。”
信息量有点大。
白榆思考了一会儿,疑惑道:
“但是,被巨龙掳走的公主,后来不是成了基洛公国的开国皇帝吗?”
第一次前往龙谷的路途中,白榆在故事书上看过相关的记载,那位公主是在结婚典礼上被带走的。
——有关“龙会绑架公主”的传闻有很多,但真正被带走的,只有那一位公主。
后来,公主提着宝剑杀回王廷,把无能的哥哥、愚笨的弟弟们统统宰掉,又杀死了用女儿联姻来稳固贵族关系的父亲,在母亲的支持下,以铁血般的手腕登上了王座,镇压叛乱、收服领土,成为了基洛公国的开国皇帝,还把“公主同样拥有继承权”写入了法典中。
自那以后,“公主”这个称谓也渐渐消失,转变为更加彰显继承权的“皇女”。
开国皇帝找了一位人鱼当皇夫,不知道是人鱼血统的影响、还是人鱼所喝下的魔药自带的副作用,在那之后诞生的王室成员,大多是女性。
当然,偶尔也会出现一名男性。
但他们基本都会继承雄性人鱼的美好品质——艺术天分高、感知力强、柔顺美丽、不争不抢。
大概是因为这种特质,每一代王子都很受自己的姐姐妹妹们喜欢,即便没有政治手腕,也可以安稳度日、当一条快乐的咸鱼。
情绪价值也是价值嘛,用皇女们的话来形容,“待在哥哥/弟弟身边,会产生一种别样的宁静感”。
“呃,我也不太清楚,说不定是因为那位皇帝退休得比较早?”
闪耀串串大胆猜测,
“从前的蓝星还有老年大学之类的,学的内容可丰富了。退休之后有时间又有钱,完全可以用来发展第二事业嘛!”
白榆:o.O?
她转头,看向娜拉,试图从她那里得到一个比较确切的答案。
“如果没记错的话,几百年前,那名人类去世的时候,艾薇琳还去参加她的葬礼了。”
娜拉摸摸下巴,若有所思道,
“绿龙的飞行速度一向很快,她也见到了那名朋友最后一面。后来,艾薇琳还在外面停留了一段时间,说是应下了朋友临终前的嘱托,总之就是给人类帮忙啦!你要是有机会去王室内城,还能看见她的雕像呢。”
红龙停顿了一下,低头看向闪耀串串,眼瞳变幻为属于捕食者的竖瞳:
“如果那名人类有尚未实现的心愿,为什么不在临终前交代给艾薇琳?”
龙是位于捕食者顶端的生物,即便是隐约泄露出的一丝龙类威压,也足够让人产生些许畏惧心理。
闪耀串串还没来得及害怕,娜拉便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说不定是没交代清楚?人类的想法总是很复杂。算啦算啦,我叫一下她,希望她那里的风不会太吵,能听到我的声音。”
说完,她便迎着崖顶的风跃向龙谷,身体和骨骼不断舒展,最终变幻为龙形。
红龙的鳞片在日光下闪烁着火焰般的色彩,来自古老过去的龙语自她口中吐出,又被风带向各方。
几分钟后,一头绿龙从盘踞着风卷的区域中腾空而起,拍打鳞翅的动作相当暴躁,堪称气势汹汹。
泽菲尔用绒尾戳戳白榆的翅膀:
“她刚刚吼了些什么?”
那头绿龙身边的风元素接近狂躁,简直就像是刚点着了一个炸药桶。
白榆:“唔,娜拉姐姐说……艾薇琳太太太太奶奶,你的好朋友的后代来给你拜年了……记得给红包?”
说到后面,她也有点不确定了,语气愈发疑惑。
泽菲尔发出“呼噜呼噜”的笑声。
白榆:“红包,是什么?”
“就是装钱的红色纸封,和礼物差不多,是从冒险家那里传出来的习俗,每年的最后一天,长辈都会给小辈发这个。”
泽菲尔甩甩尾巴,
“后来就不局限于‘小辈’了,即便是朋友之间,也可以随意给。”
白榆:“这样的话,霜雪季的最后一天,我要给泽菲尔大人包红包!”
泽菲尔甩尾巴的动作稍稍僵了一下,但依旧还是回应了她的话语:
“哼,我也勉为其难地给你包一个吧。”
根本没有小金库的泽菲尔强撑着体面,决定把外出打猎的时间调整一下,分出一部分素材卖给游商。
……才不是觉得动素材柜里的钱没面子!
还没来得及讨论“谁先送”,艾薇琳便已经气势汹汹地飞了过来,抬起鳞翅狠狠痛击红龙的脑袋。
两头龙在半空中变成人形,猛地降落在悬崖上,把岩石砸出一个凹凸不平的深坑。
娜拉:“痛痛痛!”
她把被艾薇琳踩住的龙尾巴抽回来,一脸委屈地揉揉脑袋、吹吹尾巴。
艾薇琳冷笑:
“都喊我太奶奶了,教训一下后辈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哎呀,又不是我这么叫的。”
娜拉抬起手,指向闪耀串串,毫不犹豫地采取了祸水东引战略,
“是这个人类啦,她说是你那个人类朋友的后代。”
闪耀串串连连摇头:
“不不不不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柔弱歌者!”
她看了眼地面上的深坑,颇有些心惊胆战地咽了一下口水,觉得自己可能会被变回原型的绿龙一爪子拍死。
在生命威胁下,她快速说明来意:
“我是来完成她的心愿的!她为您谱写了一首歌!”
第118章
“哇哦,不会是情歌吧。”
娜拉吹了个口哨,成功赢来一次龙尾抽击。
艾薇琳一脸无语:
“说话前先动动脑子,龙又没办法像克姆一样转化性别。”
克姆,生活在怒风海岸一带的神奇种族,没有固定的性别,可以雌雄双之间随意转换。
“就算是龙也没关系啊,魔女、结缘神……能用的方法多了去了。”
娜拉熟练地躲开绿龙的又一次攻击,缩到白榆身后——但她实在很大只,即便蹲下来缩成一团,脑袋顶和龙尾巴还是露了出来。
艾薇琳面不改色地踩了红龙的尾巴一脚,这才感觉心气稍顺。
解决完这个不太正经的小插曲,她看向突然造访的冒险家,微微颔首:
“是要唱给我听吗?开始吧。”
闪耀串串:“欸?现在吗?”
她看了眼周围,有点不太好意思地抓抓头发:
“哇哇哇,头一回有这么多人听我唱歌!”
不对不对,应该说是两头龙、一名天使、一只会说话的猫——简直就是奇幻童话里才有的配置!
闪耀串串清了清嗓子:“那我就献丑啦!”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手背到身后,从背包里掏出了一面…铜锣?
白榆揉了揉眼睛。
依旧还是铜锣。
黄铜色,圆形,附带一个绑着红布条的敲击棍。
她的储物手环里有个一模一样的。
白榆心情复杂地看向泽菲尔,试图用眼神和他交流。
泽菲尔已经把自己的绒耳折下来了,只留出来一丝缝隙,蓬松的绒尾则是沿着她的脑袋绕上一圈,开始兢兢业业地履行隔音屏障的职责。
“咚咚咚隆隆呛~”
“朋友,我最好的朋友~”
玩家敲着铜锣起了个调,唱得、不对,念得很有节奏,感情也很充沛,几乎要破音。
没有任何准备的两头龙直面破锣嗓子攻击,一个用手捂住耳朵,一个表情复杂。
“你的鳞片是如此坚硬~”
“你的身姿是如此美丽~”
“你的灵魂是如此高洁~”
娜拉拼命忍住笑意,坠在身后的龙尾巴却格外尾欠地拍打着地面,“咚咚咚”的声响配合着“锵锵锵”的铜锣声,让艾薇琳额角青筋直跳。
“我们一同度过广袤无垠的花海~”
“我们一同穿过遍布沼泽的险域~”
“我们一同走过自由浪漫的旅程~”
闪耀串串突然停下了不伦不类的歌唱:
“接下来是一段需要念的歌词!”
泽菲尔:“……你刚才也在念词吧?”
闪耀串串假装没听见这句吐槽,喝了口水润润嗓子,把脑袋转向艾薇琳。
“艾薇琳,我的好朋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呢?”
“如果我心血来潮雇佣的歌者没有失约,她那不太好听的歌声也顺利传承了下来。那么,现在应该是我死后的第六百年。”
“你变成了什么样的龙呢?有没有找到‘饲养人类’之外的新爱好?还是说,你终于成功研究出了要如何用风元素捏出一只元素团,让它成为了你的新朋友?至于伴侣——哈哈,好像完全没办法想象呢,毕竟你是一头可以完美无视所有示好的雌性龙。”
“一直以来,我都很感谢你。”
“如果不是你,我没办法逃离那场充斥着利益交换的婚姻,也没办法去学习剑术、法术,更没办法重新回到王廷之中,登上从来也不敢去奢望的王座。”
“如果我还在你身边,你大概会顶着一张冷淡的龙脸,面无表情地为自己辩解——”
“我的爱好是饲养人类,你最好争点气,让我看看被龙养出来的人类能走到何种地步。”
“真奇怪,在王室任职、擅长风魔法的法师也是这种嘴硬心软的性格,或许这就是有关‘风’的特质吧。”
“亲爱的艾薇琳,现在是六百年前的曜日季,我放飞了一只渡渡鸟,如果没有出现意外,它会在今天傍晚抵达龙谷,我将在黎明到来的时刻,等到和你的最后一次会面。”
“好不甘心。”
“你和我一同度过的时间,是你的‘现在’,却是我的‘六分之五的过去’——属于我的时间即将停止,属于你的时间却仍在继续。”
“我是个贪心的家伙。我希望用自己临终前的愿望来换取你对王国的帮助,我希望自己的子民能过上富足的生活,我希望我最重要的朋友不要为我的死亡伤心…但也不要忘记我。”
“你还能想起我的名字吗?你还能记得我的面孔吗?你还能回忆起我们一同度过的时光吗?”
“在花精灵的庆典上,我们曾谈论过有关‘时间与死亡’的话题。”
“当然,你大概不记得了。”
“那天,你不小心把花精灵的甜酒当成了蜂蜜水,连着喝了好几桶,这个话题是‘清醒的梅莉丝’提出的,由‘醉醺醺的艾薇琳’作答。”
“醉醺醺的艾薇琳告诉我,龙的寿命很长、记性也很好,作为她的第一个人类朋友,梅莉丝的名字将会顺利地流传下去,属于她的记载与故事也不会有任何歪曲、篡改之处。”
“可是…我呢?”
“这个问题我思考了很多很多年。”
“我是人类,没有像龙一样漫长的寿命,也没有渴望变成亡灵的执念。”
“在最后一次告别后,我将没办法回应你的话语,也没办法托渡渡鸟为你捎去写满抱怨的纸张——但我依旧想要为你留下些什么。”
“那就为你留下一首歌吧。”
“一首有点奇怪的歌。”
“它或许会湮没在时间的尘埃中,或许能顺着时间的长河缓慢流淌,在不知何时到来的过去,让你捕捉到只言片语,又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将这些片段收集起来,拼凑成熟悉的话语。”
“最好还是能让你完整听到啦——我可是把私库里的钱全部交给那名歌者了!希望她的破锣嗓子不会太过赶客,希望她、她的后代、后代的后代,不要遇到会卷款跑路的继任者。”
“好朋友,这是我们分别的第六百年。”
“我依旧记得你。”
“在这首歌中,在你和我的过去,在更加久远的未来。”
崖顶的风变得安静下来。
艾薇琳依旧站立在原地,像一块亘古不变的岩石。
过了许久,她垂下眼眸,眼睫缓慢地颤动了一下。
闪耀串串不安且愧疚地看着这头龙,意识到对方的情绪有些低落。
她张了张口,想要道歉,却被一只温暖的小手捉住了,幼年期天使牵着她的手,缓慢地上前,来到艾薇琳跟前。
龙总是对幼崽抱有极大的宽容心理,艾薇琳很快便调整好自己的表情,稍稍蹲下来,平视白榆:
“怎么了?”
白榆:“想要牵手。”
这实在是个有些奇怪的请求。
但艾薇琳还是把自己的手伸了出来,掌心向上,平摊着,手腕上覆盖着几枚浅绿色的鳞片,几乎要和肌肤融为一体。
白榆将手搭在她的掌心。
“要握紧吗?”
“嗯,要握紧一点,不能松开。”
在艾薇琳拢起手的那一刻,纯白的羽翼中浮现出星星点点的光芒。
这些光芒落在白榆的手背上,落在她和闪耀串串、艾薇琳相牵的手上,抽丝、编织,形成散发着淡淡光芒的丝线,一端系在手腕上,一端向前延伸、与另一侧的丝线汇聚,晃晃悠悠地飘向天空。
【您尝试着踏入了满是繁星的河流。】
【有关羁绊的丝线掌握在您的手中。】
游戏面板闪烁了一下,更多的提示跳了出来。
【灾厄之神正潜伏在您的影子中。】
【祂吞掉了全部的灾厄。】
【结缘神正注视着您。】
【祂分给了您一些趁手且牢固的丝线。】
【真知之眼正注视着您。】
【祂将一部分真知赠予了您。】
【乐舞之神正在岸边舞蹈。】
【祂为您献上了一支舞。】
【战神正在远处休憩。】
【祂拿起战斧,为您附加了些许“勇气与力量”。】
【虚空之骰正在开设赌局。】
【祂赠予了您一张豁免的底牌。】
【绯红之书正在呼呼大睡。】
【祂的眷者代为撕下了一张书页。】
【赤月意志正在等待。】
【祂送给您毫无保留的友谊、统领夜晚的一半权能。】
【公义天平正在衡量。】
【缠绕着清风的砝码出现在祂的天平上。】
【……】
由光芒编织而成的丝线愈发明亮,眼前的空间出现短暂的扭曲,片刻后,崖顶的景色消失不见,变幻为一望无垠的花海。
空气中弥漫着甜酒的香气,绿龙卧倒在花的海洋中,缓慢地睁开眼睛。
她有些恍惚地观察着周围的景色。
花海中堆积着各种各样的庆典装饰,花精灵正热热闹闹地待在她的脑袋上,合力编织一个“适合龙脑袋”的花环。
红发的女性靠坐在她身侧,手里拿着盛酒的花朵,眼眸在日光下呈现为蜜糖般的色彩。
“艾薇琳,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她鼓起脸颊,有些不满地抱怨着,语气却柔和得像是在撒娇。
花精灵的笑声在此刻变得遥远,花海中萦绕的风也变得平和起来。
“我不会忘记你。”
一些话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有关你的记载永远不会被歪曲、篡改,有关你的记忆会永远停留在我的脑海中。我也不会忘记你的脸、你的声音、你的一切。”
“你今天怎么啦?说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梅莉丝笑了起来,把肩膀靠在她的鳞翅上。
艾薇琳抬起另一边的鳞翅,把压在下面的幼年期天使放出来,任由她顺着自己的鳞翅往上爬,来到一位花精灵身边。
“大概是喝醉了吧。”
“不过,都是真心话。”
第119章
微风将花海吹出一片涟漪,晚霞逐渐晕染天空。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场谈话终于接近尾声,幼年期天使也顺着她的鳞翅悄悄滑了下来,小小的、温暖的手轻轻搭在她的爪子上,牵系在上面的丝线变得黯淡下来。
就要结束了。
“艾薇琳。”
梅莉丝突然叫了她一声。
艾薇琳抬起眼,静静地看着她。
梅莉丝:“如果我死了,你就去找一个新的小家伙饲养吧?寿命长一点、可爱一点的那种,你觉得元素团怎么样?”
“不养那种东西。”
艾薇琳说,
“养你一个就够麻烦的了。说不定你死掉之后,还会给我留下一大推麻烦事。”
“所以,如果我死掉了,你会为我完成遗愿吗?”
梅莉丝感动地擦了擦眼泪,
“哇,你好爱我。”
“……不要用这种恶心的说法。”
“那就…我好爱你?”
“……”
梅莉丝开始哈哈大笑,她改变了一下姿势,侧过身、展开双臂,把整个人都贴在“饲养人类的绿龙”身上。
“不会再去饲养谁了。”
艾薇琳突然道,
“龙不需要虚假的慰藉。”
梅莉丝死后的六百年,名为艾薇琳的绿龙,依旧没有“饲养”第二名人类。
她不希望去通过谁来找寻谁的影子,被当成慰藉的人会觉得悲伤,已经停留在过去的人也会觉得悲伤。
有关梅莉丝的记忆会在一次又一次的“慰藉”中变得模糊不清,逐渐被淡忘。
“我更愿意想念你。”
艾薇琳用龙尾轻轻环住梅莉丝,在花海中给了她一个稍显生疏的拥抱。
花瓣在微风中飘向远方,多年前的幻影也在霞光中飞速消逝。
一只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娜拉蹲在她旁边,伸长了脖子看她:
“我都喝完水煮鱼,还顺便把那个人类送下去了,你怎么还在对着小星星发呆?”
艾薇琳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仍旧握着白榆的手。
那段丝线溃散为光点,再度融入白榆的羽翼之中,只有被她握在掌心的小手,证明方才的所见所闻并非梦境。
“是天使一族的天赋力量吗?”
她问。
虽然龙和天使都会飞、可以凭借“有翅膀”这一点抱团孤立月光精灵,但他们之间的交流少得可怜。
这么说吧,在从前,所有龙和所有天使说的话加起来,都不一定有娜拉对着白榆说的话多。
相处得少,知道的信息也少,再加上天使族所奉行的“神秘主义”,艾薇琳并不清楚天使的天赋力量会以何种方式呈现出来。
白榆沉思了一会儿,缓慢摇头:
“我也,不太清楚。”
只是觉得可以做到,就自然而然地去做了。
就像在愚谎孽墟时,她希望故事不要以那样的方式结尾,所以,共同完成了一次合作卡塞人和乐游们,穿过漫长的时光,拥有了一次“相遇”。
她看向泽菲尔,试图从他那里得到一个答案。
但泽菲尔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对上她的视线、仿佛未卜先知般给出回答,他的尾巴和身躯都是紧绷的,目光也直勾勾地落在某个方向上。
“来了。”
听到这句稍显奇怪的低语,白榆疑惑抬头,顺着泽菲尔的目光看去,发现有几道身影正在快速接近。
纯白的羽翼在阳光照射下反射出异常耀眼的光芒,如同镀上了一层金边,翅膀侧边的长羽在风中飘荡、翻卷,如同舒展的云。
迁徙到浮岛、又再度回到浮空屿的天使,不约而同的降落在悬崖上。
失而复得的狂喜、莫名的失落与愧疚、近乎不敢置信的恍惚……种种情绪在他们的脸上交替浮现,最终,又归于平和。
为首的天使单膝点地,佩剑磕在石头上,发出“叮”一声轻响。
“终于…等到您了。”
他露出似笑非哭的神情,目光中仿佛存在着千言万语,
“神明大人。”
白榆暂时没空理他。
她伸出手,把猝不及防被天使踹到旁边的艾薇琳拉起来,顺便帮她拍拍衣服上的灰尘。
娜拉已经自己爬了起来,开始在旁边挽袖子了:
“搞什么?龙也是你们天使能踹的?有本事就把我们的本体踹到一边啊!真是的,凡事都要讲究个先来后到,明明是我们先来的,就算小星星是你们的神——吼?”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到刚才的称呼中含有巨大的信息量,话还没说完,就卡在了嗓子里,变成了疑惑的龙吼。
娜拉凑过来,戳戳白榆的脸蛋,又拎起她的翅膀,左右看了看。
天使们怒气冲冲地看着她。
红龙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天使族的雷区上疯狂蹦迪,仗着白榆配合,把幼年期天使的种族特征检查了个遍。
“你说她是你们的神明?”
娜拉又重复了一遍,疑问的情绪简直要具象化为问号,刻在她的脑门上,
“怎么看都是一只幼年期天使啊?”
“你们天使能不能靠谱一点?把幼年期天使忘在地面上不说,现在还把她认成自己的神明了?”
娜拉觉得这群天使简直无药可救,也不知道是不是浮岛距离太阳太近了,把他们的眼睛给刺坏了。
她揽着白榆的肩膀,啧啧摇头:
“要不然还是换个监护种族吧?龙可以,精灵也可以,月光精灵得考虑考虑,那些家伙和天使族的关系好,你到时候还是得天天看见他们。”
天使们也开始挽袖子了。
为首的天使抬起手、下压,示意同伴们稍稍冷静一些,这才用与踹龙行径相当不符的温和语调道:
“没有认错,她就是我们的神明大人。”
“你总要告诉我们一个能信得过的理由。”
一直没有说话的艾薇琳开口了,
“只要是活得久一点的长生种,都知道你们的过去。尝试着复制变数之种、尝试着涉入命运的河流……知道的、不知道的,你们做出来的尝试只会多不会少,这些尝试都和你们的神明有关。”
绿龙停顿了一下,道,
“几百年前,我和过去的朋友游历大陆前,曾见证过疯狂的信徒杀死自己的孩子、试图让即将抵达生命终点的纯洁躯壳,成为神明降临的媒介。”
很不幸,那具躯壳并没有得到神明的回应,在她和梅莉丝破门而入时,小小的女孩已经蜷缩成一团,在温暖的壁炉中失去了最后一丝生气。
女孩的父亲并没有为幼女的死去伤心,只是形似癫狂地研究着一份手札,不断地喃喃自语。
在杀死他后,艾薇琳翻阅了一下那本手札,发现里面记载的文字大多是古代语言,记在旁边的批注有很多疏漏之处——如果完全照着手札上的方法来,他说不定真的能让一位神明降临。
当然,不是狂信徒所信仰的那位,而是几位大众认知上的“邪神”,也有可能是深渊领主。
既然那本手札上拥有类似的记载,那就不得不去怀疑一些事了。
艾薇琳:“至少,得让我们确保一件事——”
她一字一顿道:“小星星不是神明的容器。”
对话进展到这里,白榆也渐渐回过味来了。
她任由两头龙一左一右地挨在自己身边,在她们的庇护下,压低了声音,和泽菲尔说悄悄话。
“神明,也算是职业发展路线吗?”
泽菲尔被这句问话噎了一下。
白榆很认真地思考起来:
“总感觉,神明要管很多事,要庇护信徒、还要找眷者。”
她看了眼头一回在现实里见到的路德维格。
哦对,还要考虑如何相处。
灾厄之神和混血地精们相处得很好,做什么事都热热闹闹的。
真知之眼…呃,没见过祂有其他信徒,好像只有风巽这一个眷者,有时候还要哭穷哭惨,来店里蹭点甜口小饼干。
泽菲尔:“有没有一种可能——”
他的话被打断了。
“不是容器,也不是降临的媒介。”
路德维格反驳的语气格外坚定,
“她就是我们的神明。”
“在被偷走之前,她待在‘茧’中。”
“茧?”
艾薇琳有些诧异地挑起眉毛。
“天使一族的神明,一直以来,都是以‘茧’的方式存在。”
路德维格说,
“编织成这枚茧的,是各种各样的联结,或者说,羁绊。”
“缠绕在茧周围的丝线越多,神明所拥有的力量、权柄也会更加强大。”
“东西大陆之间的屏障消失后,旧的神明返回大陆、新的神明不断诞生。”
“神明很多,在职能相似的情况下,可能会需要互相抢夺、甚至上手打架,所以我们一直都没有催促神明大人,只是用星祈仪式不断地加固和神明之间的联结,试图让祂拥有更加强大的力量。”
“偷又是什么说法?”
娜拉摸摸下巴,
“你们天使族还真容易遇上小偷哈,之前交给月光精灵的变数之种也被偷走了一次。”
那枚种子还种在店铺门口的浴缸里呢。
娜拉每次路过的时候都会看上一眼,从繁星季长到曜日季,一直都是小幼苗的样子。
路德维格磨了磨牙。
这头龙说话的方式实在有些阴阳怪气。
但是,看神明大人的站位就知道了,比起素未谋面的天使,她似乎更信任一直照看她的龙。
“就是被偷走了。”
路德维格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叙述,但眼眸中依旧闪过了一丝愤恨之色,
“安放‘茧’的机械装置被拆解,尚未孵化的神明大人就这样消失在了神殿中。”
“遍寻不见后,我们请来了许多位神明,期望能问出神明大人的行踪。最终,权柄与‘空间’有关的某位神明给出了解答,祂说,神殿内的空间曾产生过片刻的扭曲,在机械装置旁,曾经出现过一条空间裂隙——裂隙的另一头不在大陆正面、也不在大陆反面,而是在一个独立的位面中。”
他停顿了一下:“就像是法神所接驳的那个位面。”
“得到这个答案后,我们又找到了法神,祂应下了我们‘定位到神明所在后,将那枚茧带回来’的请求。”
“那时,我们和神明大人之间,依旧存在着联结。”
“所以,在回去之后,我们举办了一次星祈仪式。”
路德维格叙述的语气变得慢了下来,站在他身后的天使低下头,攥紧了拳头。
“在仪式过程中,我们与神明之间的联结会加强,也会更加清晰地感受到神明大人的处境……祂的力量波动在某一刻抵达巅峰,又迅速地衰弱下去。”
简直、简直就像是——
“有人强行撕开了那枚茧,让神明大人降生了。”
路德维格说,他的表情异常痛苦,几乎要被愧疚感和自责冲垮,
“提早降生会导致力量流逝,但不会衰弱得这么快。他们大概还动用了某种手段,抽取了神明大人的力量。”
仪式使得他们拥有更加敏锐的感知,这种“敏锐”也使得他们完整地体会到联结一点点变微弱、直至完全断开的过程。
与羁绊相连的星祈仪式,成了宣告联结断绝的丧钟。
路德维格看向白榆:
“您在另一边生活时,身体还健康吗?”
白榆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她已经从这段对话中意识到什么。
就算白榆的接受能力很强,也免不了产生些许茫然、荒诞的感受。
泽菲尔代替她回答了:
“她刚来这里的时候,路都走不稳,三步一扑腾,话也说得很少。”
路德维格脸上的表情更加愧疚了。
在他说话之前,白榆摇了摇头。
“我想要,先自己思考一会儿。”
说完,她把泽菲尔抱在怀里,从崖顶飞了下去。
路德维格默然地看着神明远去的背影。
跟在他身后的天使们想要追上去,却被变回龙形的娜拉压在了最底下,只露出几个愤怒的脑袋。
在路德维格看过来后,她抬起爪子,格外嚣张地挥了挥:
“你也要体验一下吗?”
“她叫什么名字?”
“我还以为你们要一直‘神明大人神明大人’地喊呢。”
娜拉瞥了他一眼,
“她叫白榆,据说是树和星星的意思,我们一般叫她小星星。”
嗯,是昵称、爱称。
龙可以用,精灵可以用,但是——
“第一次见面就管小星星叫神明大人的天使不准用。”
她朝路德维格吐龙炎,
“就算她真的是你们的神明大人,你们能不能稍微考虑一下小孩子的接受程度?现在好了吧,被你们吓跑了。”
路德维格陷入沉默。
过了许久,他道:
“还在茧里的时候,祂说,自己也是天使族的一员,所以,希望到时候以天使的姿态诞生。”
“大家很开心,但又觉得神明应该特殊一点,祂听完我们的建议,问我们天空是什么颜色的。”
“那天,我们把茧搬到了神殿外面——隔着一层茧,祂没办法看见天空的颜色,最后是一名天使描述给祂听的。”
“那名天使是女性,那天的天空是蓝色的,所以,祂决定成为一名蓝发蓝眼的女性天使。”
路德维格垂下眼眸,静静地注视着垂落在肩膀上的金色发丝。
“她已经全部忘记了。”
权柄是“联结”的神明,所拥有的力量自然也和羁绊息息相关。
……那些力量被抽取后,所有的联结、所有与羁绊相关的记忆,自然也都消失不见-
白榆回到了自己的店铺中。
店里来了不少玩家,大多围在奇遇交易机旁,少部分人正站在全自动贩卖机前,观察着安置在里面的商品。
在他们尚未反应过来之间,幼年期天使在风魔法的加持下飞速掠过,回到了阁楼上,把自己塞到了被窝里。
泽菲尔依旧待在她的怀里,待她的呼吸声稍微平稳下来之后,抬起绒尾,圈住她,轻轻拍了拍,像是无声的安慰。
白榆蜷缩起来,把自己的脸埋在蓬松的长毛上。
过了许久,她慢吞吞道:
“所以,我和大家不一样吗?”
泽菲尔知道她说的“大家”是谁。
“不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
他不太在意道,
“把这里当成生活的玩家多了去了,和你关系好的那两个人类不是天天待在这里嘛。”
“本来就属于这里,不是一件好事吗?”
泽菲尔反问。
没等白榆回答,他就发出了一声冷哼:
“你也说了,荒芜星生态环境不好、也没什么资源,大部分能源都用来维持‘舱’的运转了,那里面都是陷入休眠的人类——他们有胆子在能源枯竭的情况下睡觉,不怕自己长睡不醒,不就是仗着有你在?”
“说白了,如果那些仿生人真的担心你的身体,完全可以让你去舱里睡大觉,但他们没有。”
这段话很尖锐。
但又无可反驳。
即便记忆已经很模糊,但白榆依旧记得,自己的身体是渐渐衰弱下去的。
刚开始的时候,她还能跟在肆后面走来走去,到后来,她就只能被抱着走了,再往后,就连出医疗舱都成了问题。
但她依旧维持着清醒。
白榆抿了抿唇:
“其实,上次下线的时候,我遇到了肆姐姐。”
“就是你总是挂在嘴边的仿生人?”
泽菲尔竖起绒耳,怀疑对面是想打感情牌,
“你不是说她的身体没办法维修了?”
“我也不清楚,大概是有备份。”
白榆摇头,停顿了一下,道,
“基地里,只剩下肆姐姐、还有几个仿生人了。”
“舱那边,发生了一场爆炸,待在那里的人、还有仿生人,都没有了。”
泽菲尔:……?
转折来得猝不及防。
感觉像是友军,不确定,再看看。
他把那句“死得好死得妙死得呱呱叫”咽回去,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识趣地保持沉默。
“泽菲尔大人。”
“怎么了?”
白榆稍稍和他拉开一段距离,注视着他的眼睛:
“泽菲尔大人,之前就认识我吗?”
虽然不太确定,但白榆觉得,自己大概缺少了一部分记忆。
泽菲尔甩甩尾巴,假装思考了一会儿,但还是没能忍住炫耀的心理: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第一个和你说话,都是泽菲尔大人。”
“现在的我,和以前的我,有区别吗?”
“没有,都是笨蛋。”
泽菲尔顿了顿,不太自在道:
“不过嘛,不管你是什么样子的笨蛋,我都会勉为其难地陪一下你的。”
“……只是一下吗?”
“不、不许得寸进尺,也不许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啊啊啊真是的,陪你到什么时候都行!”
泽菲尔嘟嘟囔囔地被她抱在怀里,没好气地把爪子压在她的脸颊上,往下压。
白榆低下头,蹭蹭他。
“谢谢泽菲尔大人。”
第120章
白榆做了一个梦。
梦境朦朦胧胧的,她慢吞吞地行走在银白色的走廊上,听见激烈的争吵声。
“你们这样做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人类、人类、就因为人类是你们的创造者,你们就要无条件地履行他们的命令吗?这颗星球已经没救了,他们只是在垂死挣扎而已!”
“哈,不让她去舱里休眠、偷偷改造她的医疗舱,真亏你们能做得出来,也对,你们的心本来就是铁石做的,根本不会因为她叫几句‘哥哥姐姐’而动摇。”
“一、群、家、犬。”
是肆的声音。
与记忆中温柔的语调不同,隔着墙壁传来的声音近乎歇斯底里,在肆喊完话后,漫长的沉默在另一端蔓延。
片刻后,几道声音响了起来。
“医疗舱…被改造?”
“难怪、难怪小星星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但我又一直找不到原因,申请让她回到舱中的申请也被一次次驳回。”
“……创造者是在她出现后才陷入沉眠的。”
“够了!”
一名仿生人抬高声音,打断了惴惴不安的话语,
“编号004,你谈论的内容涉及复苏计划的核心,我有理由怀疑你骇入了主脑中窃取资料,这违反了仿生人守则第25条。念在你是初犯的份上,只要你同意删除记忆数据,我可以行使基地代理人的权限,不作追究处理。”
肆回以一声冷笑:
“什么基地代理人?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连人都不是。”
“很好,我尊重你的选择。”
仿生人并没有因为这句隐含侮辱的称呼动怒,声音平稳,透露出一种无机质的冰冷,
“编号098、111、156,你们与这件事无关,我将直接动用权限,对你们的记忆数据进行删除处理。”
混乱的动静隔着墙壁传过来,另外三名仿生人似乎是被压制住了,反抗的声音渐渐变得微弱起来,片刻后,门被打开,仿生人们如同流水般涌了出来,为首的仿生人对上白榆的目光,眼眸中数据流的流动速度加快了一些。
“你也听到了吗?”
仿生人大踏步走了过来,将她抱起,走向医疗室的方向。
“没关系的,不要害怕。”
仿生人的手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却没有带来任何温度,白榆瑟缩着坐在他的臂弯里,想要挣扎着跳下去,却被紧紧地挟制住,动弹不得,
“很快就会忘记的。”
身后,肆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轻。
白榆被塞回了医疗舱中。
“编号098、111、156,记忆数据删除指令已完成。”
“编号004,销毁指令——中止,请求更改为意外事故。”
“强制断电指令已执行。”
视野变得一片漆黑。
白榆猛地睁开眼睛,对上一双璨金色的眼瞳。
泽菲尔把绒尾放在她的额头上,稍微试了一下温度,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做噩梦了?”
白榆点点头,又摇摇头:
“好像,梦见了从前,在基地里的事。”
泽菲尔:“啧,晦气。”
他甩甩尾巴:“证明你的力量在缓慢恢复吧?”
白榆抱着泽菲尔,躺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突然道:
“泽菲尔大人,最开始的那封信,是肆姐姐写给我的吗?”
如果刚才的梦境是真实存在的记忆,那么,导致肆出现故障的那场大规模停电,并不是真正的意外事故,而是其他仿生人对“背叛者”的惩戒。
肆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让他们取下能源核心、做成机械鸟的呢?
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重新适应新的身体、整合完所有的数据流,策划出了那一场爆炸呢?
那场爆炸大概是肆策划的。
白榆想起祈星日的夜晚所瞥见的短暂梦境。
“我会■■■■,很快,这里■■■■■■。”
在那场梦境中未能听清的字句,在此时此刻,无比清晰地回荡在耳畔。
“我会结束一切,很快,这里就会夷为平地。”
……她在这里拥有了崭新的开始,肆却停留在另一边,决心要结束一切罪孽。
“大概吧,那封信是和你一块出现的。”
泽菲尔说,
“看起来像新手指引函,我就直接叼给你了。”
他抬起爪子,拍拍蘑菇天使的脑袋:
“行了,她既然有办法给你送信,那肯定也有办法把自己的数据流弄到这里来,都能把整个基地给炸了,还缺这点手段?”
好像有点道理。
白榆的态度稍微有点动摇了。
眼看蘑菇的伞盖有展开的趋势,泽菲尔又加了一句:
“之前不是说机巧人偶和仿生人很像吗?大不了就往机关之城贴一张流动摊贩贴纸,店铺比较空闲的时候,我陪你挨个抓机巧人偶,一个个确认过来。”
白榆:“不太好吧?”
这个提议离谱中透露出一丝可行,但实在很对不起那些好端端生活在菲兹伯顿的机巧人偶们。
泽菲尔冷哼一声:
“不就是检查一下说两句话,又没打算把他们拆了。”
猫咪魔王再度表现出恶棍气质:
“要是他们不配合,我就用风魔法把他们丢到风卷里转得哐哐响。”
白榆笑了起来,用脸颊蹭蹭他的脑袋。
整理好心情,白榆看了眼天窗外太阳的高度,发现已经快到营业时间了。
她从床上坐起来,穿上鞋子,让泽菲尔跳到自己的肩膀上,顺着楼梯走下阁楼,打开任意门。
流动摊贩贴纸还处于生效状态,在作为“主体”的任意门打开后,门框边接连亮起任意门的虚影,来自不同区域的客人几乎在同一时间踏入店铺中。
“小店主小店主!店里还有肉喵?”
这是来吃饭的兽人。
“伟大的天使!女性中的女性!掌管锻造的装备之王!我的装备耐久度快降到底了,救命救命救命!”
这是来委托修补锻造的玩家。
“素材素材,有没有适合供奉的高阶素材……呃,店主大人,你还记得我吗?我之前买过什么来着?”
这是看起来记性不太好的白塔法师。
白榆回到柜台后面,挨个回复他们。
“有的,还是吃美味馅饼吗?要不要试试其他食物?”
“喵,那就都要!小店主看着来喵,我前段时间经过风俗店,有客人问能不能摸摸耳朵,我让她摸了个够,她给了我足足50金币喵!”
说话的兽人甩了一下细长的尾巴,捧着脸,露出幸福的表情:
“人类真有钱喵,只是让她摸摸耳朵,就够我吃好多顿饭了!”
站在她旁边的玩家看了她的绒耳一眼——圆圆的,有斑纹。
“冒昧问一下,你不是豹兽人吗?”
玩家还是没办法抵抗自己的好奇心,直接问了出来,
“为什么会有喵喵喵的口癖?”
“因为这样看起来更可爱喵,万一又有哪个冤——好心的人类想要摸摸我的耳朵呢?”
……你刚才绝对是想说冤大头吧!
看破一切的玩家默默从钱袋里掏出10枚金币:
“你能变成兽形让我抱一下吗?一下就好。”
可是和豹子贴贴真的很酷欸。
兽人爽快地点点头:
“当然可以喵,不过要等我先吃饱。”
作为这场交易的直接见证者,白榆承担了“交易平台”的职责。
玩家把10枚金币暂且存放在柜台边,等交易完成后,兽人才能把钱拿走。
待白榆做好兽人的餐点,对方欢天喜地地捧着托盘离开柜台,坐在客用桌椅上,玩家才从背包里取出自己的装备——
一块破破烂烂的盾甲。
是真正意义上的“破破烂烂”,盾甲上方有不少被腐蚀出来的坑洞,左上方有一块巨大的豁口,边缘也有些卷边。
泽菲尔:“……都成这样了,你还不如买个新的呢。”
这句吐槽实在很犀利。
玩家惨笑一声:
“买新装备太贵了,这是我唯一一件传说级别的装备,修一修还能用。”
装备等阶分为铜、银、金、传说、史诗五个等阶,等阶越往后,装备越稀有、所具备的装备效果也愈发强力。
正因如此,大多数玩家都倾向于使用等阶更高的装备,就算耐久度降低,也会尽量找合适的锻造师修补。
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可以说是把“勤俭节约”的美德发挥到了极致。
白榆已经开始检查盾甲了。
她看了一圈,疑惑抬头:“是,怎么坏掉的?”
虽然这个形容有点奇怪,但这块盾甲看起来就像是被狗啃了。
玩家露出欲哭无泪的神情:
“是被深渊三头犬啃的。”
白榆:……
居然,真的是狗。
泽菲尔:“它们啃你的盾甲干嘛?饿疯啦?”
想起伤心事,玩家顿时感觉自己眼眶中的水元素充盈了起来,抽抽噎噎道:
“我哪知道啊!”
——二般路过是个倒霉蛋。
喝凉水被呛到、好端端走在路上突然有花盆从天而降、打怪的时候手忙脚乱放错技能……这些都是常有的事。
每次倒霉后,二般路过都会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来安慰自己。
虽然喝凉水被呛到了,但没有被呛回复活点,不必遭遇死亡惩罚,真是可喜可贺;
有花盆从天而降,把她吓得连连后退,避开了从高处落下的鸟粪,真是谢天谢地;
技能放错,却阴差阳错地打乱了魔物的进攻节奏,以神奇的方式赢得了胜利——呃,算是另类的幸运吧?
总之,她是个有点倒霉、但又不那么倒霉的玩家,爱好是单打独斗闯迷宫。
那天,二般路过像往常那样,和迷宫内的魔物战斗一番后,筋疲力竭地躺倒在地上,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等醒来的时候,我的盾甲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二般路过含泪控诉,
“你知道一醒来、掀开盾甲,发现头顶有三个流着涎水的狗头,究竟是多可怕的事情吗!”
“掀开盾甲?”
白榆抓住了一点头绪。
二般路过点点头,回答得理直气壮:
“在野外睡觉很危险嘛,但我当时实在没有力气爬起来,走到冒险家协会的分部去休息,只好把自己压在盾甲下面睡觉。”
泽菲尔:……
这个举动实在很值得吐槽。
看这个盾甲的材质,也不像是很轻的样子。
把这玩意儿压在身上睡觉,真的不会在睡梦中被压死,直接回复活点吗?
而且还是在拉扎瑞的野外…如果有大型魔物路过,大概就直接踏着盾甲走过去了,还要再加上“踩踏致死”的可能性。
白榆的心情同样有些复杂。
她相当友善地给出提醒:
“姐姐,深渊三头犬的嗅觉很敏锐,爱好是刨地。”
当然,深渊三头犬属于深渊,对“大陆正面”的气味缺乏认知,唯一熟悉的气味只有两种。
人味、肉味。
人是会带着肉来投喂它们的,所以,两种气味也可以归结为一种气味。
相当简单粗暴的逻辑链。
至于刨地……
和挖坑埋骨头的狗狗不同,深渊三头犬更喜欢对着坚硬的石头下嘴下爪。
如果石头底下还有一点“气味”,更是会激发它们的积极性,让它们格外努力地啃起硬石头。
听完白榆的解释,二般路过的抽噎声一停,变成了惊恐的抽气声:
“它它它想吃我?”
“应该是博物者协会饲养的深渊三头犬,不吃人的。”
白榆摇头,否认了这个猜测,
“姐姐带进迷宫的干粮里面,是不是有肉脯?说不定它是想吃东西。”
所以才“顺便”解救一下被石头压在底下的人类。
嗯,对路过的深渊三头犬来说,一个人类躺在盾甲底下,呼吸声(因为睡觉)显得十分微弱,身上还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来自其他魔物的气息,一副已然遇害、在棺材(盾甲)中躺尸的样子,肯定很需要帮助。
于是,热心肠(馋肉脯)的深渊三头犬义不容辞地出爪了,甚至因为挪不开绑定的装备,毅然上嘴去咬。
狗乐于助人,狗好。
泽菲尔发出“呼噜呼噜”的笑声。
白榆在盾甲上找到腐蚀的痕迹,从柜台底下摸出粉笔,在上面划出深渊三头犬的“罪证”。
“姐姐如果不着急的话,可以先去一趟博物者协会,说不定那里的魔女愿意赔偿。”
毕竟深渊三头犬是博物者协会的“看门犬”。
她左右看看,悄悄道:
“博物者协会,很有钱的。”
接收到这句暗示,二般路过脸上的愁容一扫而空。
玩家也跟着鬼鬼祟祟地压低声音:
“如果我要一件同等阶的装备,会不会被魔女丢出去?”
白榆摇头。
泽菲尔也跟着补充:
“你哭哭啼啼地过去,说不定还能捞到一笔精神损失费。”
二般路过眼前一亮。
她努力压住上扬的嘴角,掏出钱袋放在柜台上,想了想,又拿回来一枚金币,作为路费。
“这些钱算情报费和后续修补的费用!我之后再来店里!”
她美滋滋地拿起盾甲,把它塞回背包里,
“嘿嘿,谢谢掌管情报的神!”
盾甲补一下还能用,如果能从博物者协会那里讨回损失,她很快就能成为拥有两件传说级别装备的女人!
女人中的女人!玩家中的玩家!掌管装备的迷宫之神!
二般路过陷入美好的幻想中,踏着欢快的脚步离开了。
还在吃饭的豹兽人茫然地抬起头;
“不摸了喵?”
谈好的生意飞走了!
“不用担心,之后,还会来的。”
问题是——
白榆看着玩家几乎要跳起来的背影,陷入微妙的沉默中。
这样过去…真的不会被当成上门讹钱的吗?
“店主大人?”
隔着一层结界,白塔法师挥挥手,试图将她的注意力转移回来。
他指指自己:“还记得我吗?”
“是科林哥哥。”
“对对对,是我是我。”
科林露出感动中夹杂着期待的表情,
“店主大人,你还记得我之前买过什么素材吗?”
白榆开始帮助记性不太好的白塔法师回忆采购记录:
“唔,上次过来的时候,店里有很多暗属性素材,你买回去一大堆;上上次过来的时候,店里有一批被风魔法影响、折价出售的素材,也被你买走了;再往前一些…好像就是繁星季的时候了,我在采购单背面打了广告,克里斯哥哥说,钱是你付的。”
科林眼泪汪汪地看着她——被感动的。
对健忘症来说,像店主这样的卖家,简直就是拯救一切的天使!是无与伦比的神明!
“店里还有我没有买过、还比较稀有少见的素材吗?”
科林问,掏钱的速度相当快,
“多少钱都不是问题!”
白榆:“有的。”
她停顿了一下,有些好奇道:“埃丝特姐姐,还在尝试着向神明祈祷吗?”
科林:“对啊对啊。”
他左右看看,还是没能忍住分享八卦的心理,压低声音道:
“不过,我们都觉得埃丝特老师养了一个见不得光的小情人!在之前,她恨不得住在祈祷室里,但是,前段时间,她突然在外面买了一个地段不太好、但又距离白塔比较近的房子,隔三岔五就要回去一趟。有学徒出去买素材,还看见埃丝特老师牵着一个披着斗篷的家伙,在大街上闲逛!”
科林说得眉飞色舞:
“那个学徒悄悄跟了一段路,发现埃丝特老师和她的小情人去的都是一些娱乐性质的店铺。服装店、糖果店、甜点铺、专门售卖奇幻故事和轻小说的店铺……在往常,埃丝特老师看都不会看的!”
“为什么说是小情人?”
这句话当然不是白榆问出口的。
她默默看向科林身后。
沉迷讲八卦的科林并没有意识到不对劲,毫不犹豫地接下了这个话茬:
“哎呀,都牵手了,没想到埃丝特老师对喜欢的人是这种黏黏糊糊的性格。”
他啧啧称奇,
“现在大家都在猜埃丝特老师的小情人究竟为什么一直藏在斗篷里,有说恋人毁容后老师依旧不离不弃的、有说小情人是老师召唤出来的亡灵的、还有还有——”
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按住他的肩膀,力道很轻,但又不容忽视。
科林下意识回过头,对上一张异常平静的面庞。
“埃、埃丝特老师,好、好巧。”
他结结巴巴地打了个招呼。
“老、老师你听我狡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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