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老实人
宴会结束, 贵客离开,厅内只剩教里的人,没什么存在感的教皇轻咳两声, 让其余六宗罪坐到沈言身边来。
沈言坐主位, 席面上他被劝着喝了很多酒, 皮肤被蒸腾出浮艳的红粉色, 眼睛半眯着,歪靠在椅子上。
都这样了, 还放不下酒,端着杯子慢悠悠地啜饮,嘴角带着虚虚的笑,眼睛发直。
高脚杯中的酒液就剩下一小点,沈言喝光以后, 盯着透明的杯子看了一会儿,又把杯沿往嘴边凑。
当然喝不到。
他不满地皱眉, 不依不饶地继续做这件蠢事, 一定要从空杯中弄点酒喝。
离他最近, 名为李文托的傲慢,轻巧地取走沈言杯子, 在沈言迷惑又略带愤怒的目光下,飞快地把酒倒好, 原状放回沈言手中。
沈言盯着杯子沉默几秒,慢悠悠地看向他, “你很好。”
“我的荣幸。”李文托轻笑。
看李文托狗腿模样, 酷姐陈遇水嘴角抽搐像是要笑,旁边陈遇木不动声色地拽了拽她的衣角,两人对视, 陈遇水硬是把笑忍了下去。
她其实也该去巴结沈言。
邪教管进不管出,这破地方太邪性,她一直想和妹妹一起走,跑了几回,都没能成功。
现在沈言被安排到这个位置上,和他亲近,说不定能换来离开的机会。
教皇将这些人的盘算尽收眼底,恭顺俯身。
“您该回去休息了,除了神父之外,请您再选一位圣子送您?”
沈言支着脑袋反应了一会,看向李文托。
李文托并不意外,温雅地笑了笑,起身要去扶沈言。
还没来得及碰到他,沈言又突然将转移目光,看向在席位末尾那个低着头的老实人。
“让他来。”
老实人突然抬头,没想到自己会被选中,一时没反应过来似的,看着沈言不说话。
“他?他不行的。”李文托笑容不变,凑到沈言耳边低声道:“圣子大人,我先前跟您说的事情,今晚就可以帮您做。”
沈言停了几秒,抿着唇飞快地看了李文托一眼,面颊上的红晕更盛。
在他开口答应之前,老实人突然从座位上起身,磕磕绊绊道:“我、我也可以!”
惊讶地目光,汇集到老实人的身上。
现在都知道讨好沈言是实现愿望的第一解法,肚子里的小九九一堆,只是表现得没有李文托那么明显。
唯一不同的就是老实人,他是懒惰,好像连欲望也一起惫懒,从始至终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特别怕死,但是又没展露出太多的求生欲望。
现在积极争取,实在是让人刮目相看,却又有点摸不着头脑。
“您应该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李文托温和道:“就不要凑这个热闹了吧。”
老实人突然犯倔:“你能做的事,我不可能做不到。”
李文托讥讽道:“您比我更适合在傲慢这个位置。”
“我行。”老实人说。
沈言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看向老实人,“那就你,送我回去。”
勉强掩饰好敌意和杀气的李文托默默坐了回去。
被拒绝后太过积极反而会引起厌烦。
沈言喜欢这种不怎么爱说话,看起来老实巴交的?
李文托微哂,看着锃亮银盘中模糊的自己的倒影,努力做了做老实人的表情。
不像。
他恹恹地收回目光,看沈言被阮知闲一把抱起,跟神父一起离开宴会厅.
方骆一直忍到门口。
一路上他三番两次地明示暗示让阮知闲把沈言交给他,这憨包硬是装听不懂,三两句就把话头扯开。
看着老实,实则不傻。
甚至很有可能是所有人里最有心机的。
方骆神情微冷,在门前停住,冷冰冰地看着他,直接道:“你可以离开了。”
老实人唯唯诺诺:“可是……我还没有帮他……洗漱……”
方骆冷嗤,刚要说点什么,沈言抬眼不耐烦地对他摆摆手,“你走。”
说完又往老实人怀里窝了窝,没什么力气地催促道:“快点。”
老实人看向方骆:“怎么办?神父,色欲大人让你走。”
方骆:“……”
忍了。
方骆的神情越发冰寒,给老实人开门,不知怎么想的,在门口又站了一会,这才离开。
沈言一进屋就从阮知闲身上跳下来,自顾自地进了浴室。
过了半小时才出来,已经换好了睡衣。
沈言看也没看站在那边的返场电线杆版阮知闲,钻进被窝准备睡觉。
今天是真喝多了,身体发软,脑子反应也慢。
教皇让他挑人肯定是有原因的,但他现在懒得想。
这时候再让他装虔诚圣子实在是有点为难,而且他也说不好包括神父在内的所有人,会不会趁他醉酒做点什么。
神父不行,爱立,烦。
暴食不了解,不能用。
陈家姐妹俩小姑娘,不合适。
作为贪婪的阿德莱倒是不错的选择,但是这哥们话太多,心眼也像马蜂窝,他今天晚上不想太费脑子。
李文托的野心肉眼可见,在席上暗戳戳勾引他,意思是他很会,听话,花样多,特别能干。
沈言不知道他怎么就把自己当成gay,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是下面那个,想了想还是没反驳,顺水推舟答应下来。
给他希望,钓一钓,看看他这么上赶着的背后,究竟所图为何。
不止李文托,沈言还在观察其余人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他是为所欲为的圣子,当然要多薅一薅一区羊毛,给家人们谋点福利嘛。
总之,算来算去,就阮知闲安全些。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俩人也算知根知底。
阮知闲和他都算不上天生喜欢男人的男同,他们只是恰好、意外、不小心地做了。
要是没别的事情刺激阮知闲,人家也不会来搞他。
沈言放松地陷进床里,睡意渐起。
被子掀开,同样洗过澡,身体热腾腾的老实人从后面贴了过来。
他扣着沈言的腰把人往自己怀里带,力气很大,沈言知道自己挣不开,摆烂地任他搂着,平静道:“你不是老实人吗?装不下去了?”
“哥你说什么?我不懂。”老实人:“那、那个男的跟你说了什么?我也可以的。”
沈言无语地笑了声,实在是困,随口道:“他说他特别猛。”
老实人:“……”
“说他很能干,可以一股气做好久。”
老实人:“哥。”
沈言慢吞吞地补充,声音越来越弱,“做好久的……家……务……”
睡着了。
阮知闲小心地、轻缓地支起上半身,没什么表情地垂眼看呼吸均匀的沈言。
沈言的眼尾和嘴巴都红,先前在轮船上那次的几杯酒对他来说显然不痛不痒,能拽着他领带挑衅他、差点咬穿他指节的小狗,现在乖乖地躺在他的怀中。
眼睫毛浓而长,薄薄的一层眼皮盖住他带着点琥珀色的、很透彻的眼珠。
很会演,有点坏,搞不懂他要干什么。
盯了能有一个多小时,阮知闲才缓慢地躺了回去。
降神教的沐浴露和洗发水二合一,带着点浅淡的草药香,和之前闻到的浅淡柠檬薄荷味又不太一样。
只有贴近了,贴紧了,鼻子顶在沈言的皮肤上用力嗅闻,才能闻到一点点藏在这些化学制品下的,沈言的味道。
甜的。
糖一样.
第二天是神父早早赶来,叫沈言起床。
看到床上被阮知闲抱着的沈言,方骆心脏咯噔一下。
一方面是因为长在他审美点上、这几天又对他很不耐烦的沈言和别人如此亲密,他有点酸。
另一方面则是浓浓的危机感。
沈言是他完成任务的希望,如果有人在他之前获得沈言的全部信任,那他的任务只会是难上加难。
其实昨天晚上他就收到了上面的消息,暗示他可以收手找机会脱身,这事已经不是护卫队能管的了。
他假装听不懂,坚持要完成任务。
那边也没硬要他撤退,微妙地暗示他,让他不要忘本。
神父这个身份和沈言走得很近,方便谋取好处,现在一堆人对他这个位置虎视眈眈,还在教会的他十分危险,被换掉倒好说,怕的是有人暗杀。
他得在那些人动手前,重新获得沈言的信任。
其实还挺简单的。
方骆脑筋转得飞快,把餐车上的食物摆在桌上时,刻意弄出了一点声音。
沈言迷迷糊糊地睁眼,头发睡得支楞八翘,支起身子后向声源看过去。
方骆和他对视几秒,眉头越皱越紧,放下手中的活,快走两步走到床边,撩开沈言的额发,控制着他的脑袋,拇指重重按住他的眉心。
沈言被按得脑袋疼,挥手打掉方骆的胳膊,不耐烦道:“你大早上的吵醒我不说,怎么还发疯?”
方骆如梦初醒地松手,表情严肃地看向沈言旁边的,冷酷道:“你出去。”
老实人懵懵懂懂:“什么?”
“沈言,让他出去,我有话对你说。”
方骆突然转变的态度,令本来还满脸烦躁的沈言神情微变,“怎么了?”
方骆坚定地命令:“让他出去。”
从沈言“怀”了以后,再也没被人用这种冷硬态度对待的沈言不再犹豫,直接把阮知闲撵了出去。
等屋子里只剩他们两个,沈言才有些忐忑地问:“我的父,怎么了?”
方骆在心里默默给沈言道歉,随后靠近沈言,逼问道:
“你昨天干了什么?”
“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你肚子里的神子了?”
沈言惊愕。
方骆上前两步,手掌贴着沈言的小腹,微微施力,神情更加冷酷。
“沈言,你弄丢了神子。”
“除了我,没有人会原谅你。”
沈言怔愣地望着他,心中感慨,这哥们真的有点东西。
威逼利诱,神父给不了利,威逼倒是很简单。
邪教制度混乱,瞎编已成常态,神父这个身份很方便瞎编。
神子本来就是莫须有的,只是借着这个由头方便各方行动。
但笨蛋圣子不知道,真以为自己怀了,也是真觉得怀了神子的自己至高无上。
一开始沈言单纯是因为怀了而高兴,可被人恭维后,人性的虚荣和贪婪复苏,神子也变成了他舒适生活的工具,信仰被权钱动摇,变得不虔诚。
正因如此,当权柄被人收回,他才应该——
“你胡说!”沈言浑身发抖,说不好是气的还是怕的,用力去推神父,把神父推了个踉跄,换身想走,六神无主道:“教皇呢?我要找教皇!我什么都没做,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方骆一把把他拽了回来,刚刚被沈言推过的地方隐隐作痛,心中惊诧沈言竟然这么有劲,面上不动声色,飞快道:
“我是你的神父,我负责你和你肚子里的神子,我当然不会骗你害你,可这件事如果让教皇知道,我们两个都会死!”
“怎么会这样……我不信!”
沈言捂着脸浑身发抖,过了几秒突然抬头,抓着神父的手腕,乞求道:“父亲,我的父,求你救我。”
方骆很不道德地欣赏了一下沈言此刻绝望的样子,旋即叹了口气,轻拍他的肩膀,声音柔和:“我的孩子,我方骆以阿那的名字起誓……”
“方骆?”第一次听见方骆名字的沈言,突然打断他,“你叫方骆?”
方骆的档案也被局里找人做过,他的经验履历被迁移到另一个同名同姓的人身上,此刻很坦然,笑了下,“当然,我竟然没有机会告诉你我的名字。”
沈言:“队号656687,十三区第三护卫队队长?”
方骆:“……?”
转瞬即逝间,有人马甲掉了,新新马甲诞生。
“我是你上级,队号00056。”沈言无语地拍了拍这个未来邪教发展后期被阮知闲残忍弄死的教皇的肩膀,叹息道:“小骆,你很敬业,只有一点我不得不提一提。”
方骆:“……您说。”
沈言隐秘地看了他那个地方一眼,“都是同事,希望你以后在不影响任务的情况下保持分寸,不要随时随地这么……”
“激动。”
第42章 24k纯坏
沈言这回是真冤枉方骆了。
方骆从小精力过分旺盛, 对于好看的喜欢的总会微微一立,二十多年来被人骂过不知道多少次变态。
工作以后花了挺多钱治,可惜在不改造不伤身的情况下治疗方案太少, 又贵, 最后没办法, 只好一狠心找人给自己定制笼子。
鸟笼不久前坏了, 昨天才修好,今天戴上以后才来找沈言, 刚刚拉扯时碰到,的确是硬的,但硬的是鸟笼不是他。
太尴尬了。
方骆还以为神父袍宽大看不出来,没想到人家全知道。
而且还这人还是自己上司。
队号少一位,意味着他来自五区以上的护卫队。
甚至是上司的上司的上司。
方骆这老油条也忍不住满脸通红, 想到之前对沈言做的事,更是忍不住找个地缝钻进去。
看看他都做了什么。
让领导管他叫爸。
捏领导扔子。
想给领导打钉。
在心里悄悄骂领导蠢, 还想着要控制领导。
除了最后那个是人之常情外, 另外那几条也太窒息了。
方骆觉得自己可能很难再对沈言立起来了。
方骆实在是受不了这极致的尴尬, 五脏六腑都快尴尬得萎缩了,捂着脸抱着头原地蹲下, 将近一米九的男人把自己团成好大一团,痛苦呻吟:“领导, 真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看着蹲在地上的方骆, 沈言故意转移话题, “没事小骆,我理解。”
顿了下,也蹲下来, 拍拍他肩膀,“你不再问我点什么确定我的身份?只是队号就让你这么信我吗?”
方骆抓着头发,虚弱道:“我在队里一直干卧底,队号刚发下来就被转交了,除了我直系上司之外没人知道这事。”
说完又长长地叹息一声,抬脸看沈言,“我觉得没有确认的必要,您现在这个位置要是想对我动手,压根不用跟我说,杀了就杀了,既然和我相认,我至少能确定您没有站在我的对立面。”
“不用这么客气,保持原状就行,免得叫得顺口到外面露馅。”沈言确定方骆不是演的后,把人扶起来,“我这边的任务和你不太一样,信息不同,我希望你将搜集的有关教会的所有资料都告诉我,咱们俩交流一下。”
谈到正事,方骆脸上的红晕渐渐散去,严肃道:“是。”.
教会内没有电子设备,所有情报只能口述,幸好方骆不是太啰嗦的人,总结得简单明了,聊了一下午,就足以让沈言清晰教会内部的人员构成和其他几个宗罪的基本信息。
沈言十指交叉,垂睫沉思。
大概要一年半以后才开始发力、出名的教会,现在因为他的原因,已经开始被人熟知。
全是骂名。
就算是俱乐部里的人,也只是觉得教会人傻钱多,来薅羊毛,远远达不到真正的信任。
背后那人应该不会愿意见到这样的发展,这几天应该会有所动作。
在超级资本和专业团队的宣传运作下,想要扭转风评,让至少一半的人选择支持他,还是不太难的。
所以现在他做的这点坏事远远不够。
沈言露出一个憋着坏水的笑。
他有很多小想法,嘿嘿。
坐在沈言对面,心情已经平复下来的方骆飞快地看了眼沈言,又飞快把目光移开。
涨。
唉,不喜欢是假的。
就算是顶着领导这个顶级debuff,也碍不住他对沈言外表的喜欢。
有很多超尺度的画面闪过方骆的脑海,被抑制得有点疼的方骆皱眉,不动声色地喝茶压火。
沈言看他杯子空了,自然地给他倒茶,琥珀色的茶汤缓缓流入杯中。
“铲除降神会不难,难的是除掉别人心中的妄念和背后支持它运作的资本,我这趟下来的主要目的是后者。”
沈言将茶壶放好,看着方骆:“但说实话,这个教会的复杂程度超乎想象,甚至可能和一区有关。”
一区是制定规则、掌控规则的地方,五等公民政策也是由他们制造出来的,但他们本身不受这些政策约束。
听说一区人生理构造和普通人不一样,但具体怎么不一样也没人知道。
只是敬畏。
方骆沉默几秒,“那任务还要继续吗?”
“你怕?”沈言抬眼看他。
方骆摩挲指节,神情复杂道:“算不上怕,只是觉得成功率很低——不管是你的任务,还是我的,都很低。”
“只要还有一点希望就值得我们继续,更何况现在才刚刚开始,事情还没发展到绝境。”
沈言起身,走到方骆身边,鼓励性地拍拍他肩膀。
“能卧底这么长时间的人不可能是平庸之辈,我能看出来你和别人不一样,方骆,你足够正直,脑筋也很灵活,有你与我一起做任务……”沈言顿了下,声音放缓,很柔和道:“即便只有百分之零点零零零一的概率,也足够。”
沈言观察方骆的神色,看他目光渐渐坚定,神情动容,知道自己这口鸡汤喂得不错,这才继续道:“今天就先这样,你早点休息,明天和我一起去克隆。”
“克隆?”
沈言叹气:“我应该会死很多次,多做点自己以防万一。”.
克隆技术违反人性明面禁止,但很多私人生物研究所都在偷偷做这个生意,价格昂贵,并且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
沈言把自己的意图和莲子老大一说,老大一口答应,说可以可以没问题,要多少有多少。
沈言给自己做了三副克隆身体,交付时间在两个月之后,老大说得把意识上传才能激活。
沈言没传,推脱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真传上去变成数据,不安全。
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即便是克隆的身体也一样。
外表看着没区别,但各种报告显示,这些还未激活的身体,其实和沈言都有微妙的不同。
做完这件事的沈言没再去街上发钱,回去好好休息,缓了几天后,直接开银趴。
本该隐秘的、连续开了七天七夜的银趴,在沈言“不小心”的情况下,被人拍到内部视频和图片,发到网上去。
配合着与豪门相关的惊爆标题,一经发布,瞬间引爆全网。
其中点赞评论最高的是一段模糊不清的视频。
摄像从左到右平滑扫过,让人看清这个大房间里蛇一样纠缠起来的许多人。
最后将画面定格在角落处的沙发。
背对着镜头,跪坐在另一个青年身上的人,赤裸着上身。
两人连接的地方被厚重的袍子挡住,位于上位的那人缓慢起伏,背部的肌肉均匀舒展,闪烁的昏暗灯光时不时落在他身上,画面亮起又变暗。
一双大手握住他的腰,扣紧了,用力把他往下按。
那人猛地抖了一下,像是受不了这刺激,猛地仰起头,浑身痉挛似地发抖。
拍摄视频的人又往前走了几步,终于将视角转到正面。
在拍到那人的脸的瞬间,视频中止。
短短的一帧,只够让人捕捉到他那双朦胧、沉醉于享受的泪眼。
沉浸在视频迷乱荒淫氛围中的网民咽了咽口水,拖动进度条想再看一遍,却发现视频已被删除。
有人经验充足,边看边保存。
删了发,发了删。
这一小截一分钟不到的视频,很快在全网流通。
有些逍遥法外的黑客仍觉不够,明目张胆地上降神会俱乐部的留言板上留言。
说太喜欢了,圣子真好,他们也想入会,还问圣子胸怀宽广宽容大量能不能也让他们干一干。
还贴了沈言先前和十三区大佬的截图,单独把他裁出来,和视频最后一秒的清晰修复人像对比。
完全是一个人。
短短几个小时,失态就已经发酵到不可控的地步。
除了沈言之外,其余参与银趴的人也被扒了出来。
有很多看似光鲜亮丽、温文尔雅体察民心的社会名流,在视频中却极尽丑恶。
大家都知道他们不是好人,但在摇摇欲坠的社会道德观下,所有人都还装一装,做坏事也找个由头。
现在最后那层窗户纸被捅破,大家演都演不起来,往日积压的怨气和怒火狂欢似地爆发出来。
随着这个视频的出现,更多似真似假的猛料爆出,群情激奋,当天下午被送进监狱的就有十个,护卫队公告说正在彻查此事,会给无辜的人民群众一个完美的交代。
勉强安抚了人们的情绪,热度也不再恐怖地继续上升。
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沈言,刚从专门定制价值一百五十万的大床上醒来。
他揉了揉眼睛,这七天演得他也够累。
视频里的另一个人是阮知闲,俩人没真的做,只是借位演一演。
控制身体表现出那种状态,比真的做还要累一点。
沈言捏了捏肩膀酸痛的肌肉,摇铃让人进来。
十几个侍从端着各式各样的早点围在沈言床边,脸色发青的教皇跟在最后,等沈言洗漱好、吃完饭,才把派对内部视频被人泄露出去的消息,告诉沈言。
“总之,现在外面对降神会的印象跌至谷底,您的朋友们也颇有微词。”教皇努力维持表面的和蔼:“圣子大人,为了日后发展,我已经为您联系记者发布会,讲稿也写完了,您……”
沈言懒洋洋地打断他,“让我道歉?”
教皇隐忍再三,实在是受不了沈言这段时间过分离谱的作风,小声地阴阳怪气,“只是做戏给别人看看,毕竟除了这次事件,您还无故炸了两栋大楼,打得好几个普通路人濒死……实在是令人难以接受。”
沈言轻笑,“有人不满吗?”
“是、是的。”
“那就把不满的人抓起来。”
沈言勾起脖子上的项链,捏着底端用宝石和黄金铸成的亮闪闪的首饰,放在唇边轻吻。
“都杀掉,让他们去找我的神谈。”
第43章 24K纯坏(二)
降神会的圣子色欲是个疯子。
银趴事件发酵后, 这人不仅没有紧急公关开发布会道歉,也没有装聋作哑老老实实地装死等热度过去。
他逆天而行,让穿着黑袍白衣的教众跑到反对、攻击他的人的家里去, 大张旗鼓地传教。
传教。
听着很温和的两个字。
只是听着温和。
单看他派出去的那些人的形象, 就知道他不过是打着传教的幌子, 进行武力震慑。
一个教会的信徒全是一米九几、凶神恶煞并且训练有素的壮男壮女的可能性太低。
有不少人看到他们闯进别人家里, 把浑身是血的居民拖出来,扔垃圾一样扔进翻斗车里。
悄悄录下这个片段、ip来自同小区并将之发到网上的账户, 第二天就迎来注销。
搞得大家人心惶惶。
十三区的确混乱,犯罪率极高,每天都有人横死街头。
晚上九点以后,如果不是对自己的实力有自信,又或者是当地颇有声望的人物, 一般不会单独出行。
但罪恶都市的一切都藏在黑夜之下。
没人会嚣张成这样。
上一个在网络上引起十三区大范围讨论的,是莲子老大的儿子。
后来他给受害者道歉、跪下来哭着求原谅, 被严加保护一段时间后, 还是暴死街头, 死不瞑目。
莲子老大的儿子尚且如此,更何况只是一个小小俱乐部的圣子?
他就算再有实力, 碰了十三区其他人的蛋糕后,还想滋润地活下去, 基本不可能。
他什么时候死?
不知道。
但是快了。
被泄露的视频惹怒的人很多,别人不知道, 至少即将迎来换届选举的十三区区长不会善罢甘休。
群众们对降神教的关注, 在沈言发布一条日常Vlog后,达到顶峰。
视频的开头,对准的是位于万色玻璃花窗下, 蒙着黑布、隐约能看出轮廓的神像。
神像之下,站着一个人。
他穿着华丽的神袍,纯白的长袍,用金线和宝石点缀,在穿过玻璃窗进入室内的彩色阳光的折射下闪闪发光。
因为太过亮眼,所有人第一眼看到的,竟然不是高大的神像,而是位于画面正中的那个人。
镜头缓慢贴近,旋即摄像头切换成正面。
沈言的脸上用白色的特殊颜料画出奇异纹路,自眼下延伸至下颌的那道,看上去像留下的泪。
他闭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几分钟后,才缓缓睁开双眼,露出颜色较深的琥珀色的眼睛。
他依旧没有看镜头,径直走到神像跟前,将黑布一把扯了下来。
镜头再次拉远。
神圣的大理石雕像伫立在空无一人的圣堂,它垂眉敛目,手掌虚虚地轻碰他平坦的小腹,神情悲悯动人。
看到这的网友齐声卧槽。
离谱。
怎么会有人自恋到这个程度,把自己做成这么大的雕像?
然而整个视频的槽点不止这一个,接下来的画面更是让人一草又一草。
肃穆昏暗的神堂一转,变成阳光明媚的户外。
近景,草地铺得很平整,有几个人在上面踢足球,踢得特别卖力。
画面切换,沈言穿着稍微简单一点的衣服,对着镜头说:“这是我们教会的活动,我们的神喜欢看我们健康活泼的样子,所以它每个月都会举办一次。”
说着,镜头又对准足球场地,这次能明显看出,拍摄接下来这段画面的是沈言本人。
他坐得有点远,场上正在踢球的人变成了模糊的小点。
蓝方进球。
很细微的滴声后,红方的一个小点突然炸开,在绿色的草地上摊开一片血雾。
听不到任何声音,却让人不寒而栗。
那个年轻好听的声音再次出现,是一声轻笑。
“可惜,神不喜欢废物。”
短暂的凝滞后,新人加入,这些小点又重新动了起来。
这一次是红方进球。
死的依旧是红方。
“他精湛的足球技术,让神明都忍不住侧目。”
“神说要见见他,如此殊荣,让人羡慕。”
沈言又将画面对准自己,表情柔和:
“除了健康的足球赛外,我们还有更紧张刺激的篮球赛、格斗赛等多种多样的比赛。”
“在降神会中的每个人都能得到他们的幸福。”
画面再次转换,是沈言本人和五大三粗、穿着黑袍的教徒们,一起去传教的场景。
教徒负责开门,把满脸惊慌的人拖到沈言面前。
他们强行按着这些人跪在沈言脚下。
有人咒骂挣扎,有人浑身发抖,有人表面沉稳向他道歉,求沈言放他一条生路。
无论如何表现,明显的剪辑卡顿后,这些上一秒还求生欲望很重的人们,下一秒突然切换他们的上半身特写。
他们脸上没有任何伤痕,看不出被胁迫的样子,望着镜头安详微笑,语气平静地说:
“真神庇佑,永享极乐。”
这部分的内容持续了五分钟。
看到这里的网民们,被诡异得退出去缓了一会,才敢接着往下看。
视频即将结束,最后这部分,沈言将拍摄重点放在了和他一起进来的其他圣子身上,以一种介绍宠物似的口吻,向其他人介绍这些圣子。
可以看出,这些圣子也不是真正愿意呆在这个地方,除了个别几个,其余人看着镜头的眼睛里全是无奈和警惕。
其中有个金发碧眼,名叫阿德莱的年轻人反抗得极其激烈。
在沈言拍他,让他自我介绍时,刚开始还好好的。
后来突然发难,猝不及防地冲向沈言,手中的银制小刀在画面中寒光凛凛,目光坚定动作流畅,如一名知晓自己命运,却还是要为了自己理想赴死的英雄。
这个画面仅仅闪过一帧,但对于带着显微镜看视频的网友来说,也足够他们扒出这人的身份背景。
七区的护卫队队员,在队期间荣誉无数。
父母是十三区本地人,后搬至十区,在十区老老实实做餐饮生意,生下他以后的第二年,父亲遇害,十几年以后,母亲也离奇死亡。
失去双亲的阿德莱才刚刚十七岁,依旧自立自强。
昂贵的大学学费不走贷款,据他的室友反应,此人在校期间极少出现在寝室,每天睡眠时间维持在三到五小时,在正经的学业之外,每时每刻都在打工赚钱,没一秒钟闲着。
善良、勇敢、正义……
完全符合人们对英雄的想象。
在知晓阿德莱的相关信息后,网上不敢讨论沈言的人,都转去讨论这个勇敢的、不小心被卷入这场无妄之灾的圣子。
关于他的视频戛然而止,不像其他圣子最后还说“阿那”作为结尾,很多人都猜测他可能遇到不幸,被沈言这个残忍至极的恶棍给弄死了。
Vlog发布后的第二周,沈言发布的新的公告,似乎验证了他们的猜想。
【圣子失格,降神会决定挑选新人成为圣子。为了更好侍神,本月的最后一天将开启圣子选拔,圣子报名将在三天后开启,有意者请登录网站进行报名。】
【真神庇佑,永享极乐。】
【阿那。】-
柔软的真丝绸缎铺了厚厚一层,华丽又柔软的真皮沙发边跪着几个长得不尽如人意的男人。
他们双手捧着银质托盘,盘子里放的是当季的新鲜水果和各式各样的甜品、零食。
沈言都不用说话,只是动动手指,这些被方骆调教得很听话的恶徒,就会老老实实地更换位置,让他轻而易举地拿到他想吃的食物。
沈言叼着肉干缓慢咀嚼,在几个破解了的,私密性挺强的小网站上高速冲浪。
——十三区的事就没人管了呗,准备跑路了,有没有朋友想一起走?
——理智讨论,降神会背后究竟是什么人?
——有没有安置楼的朋友?前两天他来我家这边了,打死了六个,好可怕……
——小道消息,阿德莱还活着,听说已经逃出来了
沈言熟练地到处发帖,在各个辱骂他的帖子下面留言反驳。
被喷得一无是处后,沉着脸把刚买了没多久的终端摔碎。
发疯之后的沈言,无力地坐在沙发上,捂着脸假装难过。
事态的走向在他预料之中。
现在网上一共分成三派。
一部分是担心阿德莱,对他又怕又恨的普通网民。
一部分是还在挣扎着想挽回他形象,在网上浑水摸鱼,一旦出现就会被当成水军追着骂的,来自一区的势力。
还有一部分来自十三区被他得罪的那些大佬。
还有两周十三区区长换届,一区事一区毕,其他区一般情况下不会干预选举,所以区长的选择完全由十三区自己决定。
现在这个是被资本扶上去的傀儡,是这些资本不方便动手时一把好用的刀。
现在沈言把这些资本得罪个遍,他们被祁丛压着不能自己动手,被他们支持的区长要是还想呆在这个位置上,就只能硬着头皮想办法弄死他。
沈言这几天已经遭到了好几场暗杀,教会总部也不得不安上价格高昂的监控,沈言居住的圣堂外有十几道安全警戒线,用以保障他的生命安全。
沈言几乎没有隐私,就连洗澡也得有人在外面守着。
很不自由。
这倒是次要的。
沙发旁边,手臂抬了太久的独眼男人抖了一下,银盘倾倒。盘子上整齐垒好的葡萄滚落。
沈言淡淡地看过去。
男人浑身一颤,匍匐在地痛哭流涕,语无伦次道:
“我真的知道错了,阿那阿那,圣子大人,求求你不——”
沈言收回目光,在终端上点了一下。
男人惨叫着在地上翻滚,捂着胸口破口大骂。
其余人捧着银盘,就算被撞到了,姿势变形,也会立刻调整回来,不敢移动分毫。
那个男人很快就没了动静,沈言啧了一声,挥挥手,其余人默不作声地把银盘放到桌子上,分工合作,将已经昏死过去的男人拖走。
在最后一人离开房间,反手关门的瞬间,沈言又点了下终端。
隔音良好的房间,依旧能听见隐约的、此起彼伏的尖叫和大吼。
而他完全不受影响,甚至还笑了笑,好像很得意自己掌控别人生死的能力。
很快又有另一波人被送了进来。
看着他们战战兢兢的样子,沈言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真不是变态。
只是监控一安完,这些东西就都变成了阮知闲的眼睛。
他只能无时无刻地演。
纵欲、贪婪、残忍嗜杀、喜怒无常……
最好演得让阮知闲分不清。
分不清他究竟是在玩游戏,还是故意借着玩游戏的名头,迷失本心,暴露本性。
阮知闲不喜欢没底线、没理由,让人讨厌的坏。
第44章 24K纯坏(三)
一株天然生长的翡翠玉兰被插在玉白的瓶中, 指节分明的手指拂过绿白渐变的花叶,轻轻一点。
祁丛随手翻看手下的报告,看到沈言荒淫无度、铺张浪费、残忍嗜杀到引起众怒时, 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人确实蠢笨, 有钱有势以后连装都不装一下, 本性暴露一览无余。
没受过什么正经教育, 本身又不是什么好人,因为自己淋过雨所以要把所有人的伞都撕烂, 彻底和过去的那个狼狈不堪的自己割席。
这种人他见过太多了,没意思。
阮知闲还没弄死他?在等什么?
祁丛摘下一叶花瓣,放在鼻尖轻嗅,突然生了几分探究的心思。
十三区无关紧要,沈言就算神经病到一枚核弹把整个十三区夷为平地都无所谓, 一堆苟延残喘的垃圾,就算沈言想再祸害七八十个, 他作为一区人也供得起。
是他出钱出力。
看看小宠物在干什么, 应该在情理之中。
从旁人口中听沈言的行事已经让祁丛感到厌倦, 现在他更想看看沈言怎样活生生地发癫。
教会安装的监控被轻易破解,在众多摄像头中, 祁丛终于找到沈言。
他被教众簇拥在中间,坐在豪华的高椅上, 腿边蹲着三只看着挺通人性的大型犬,台阶下是恭恭敬敬站好的其余六个圣子, 其中就包括阮知闲。
还没等他看清沈言要做什么, 画面突然变黑。
所有监控画面,都跳转为他之前在家里人举办的生日会上,因为调戏小男生, 被猛扇巴掌的视频。
祁丛:……
阮知闲真记仇。
说不让他插手,就真是一点边都不让沾,连看看都不行。
算了。
祁丛把漂亮的花朵一把揪下来,揉皱了,随手扔掉。
反正这场闹剧也不会持续太久。
在阮知闲耐心丧失之前,这人就该把自己作得死无全尸了.
圣子报名结束,出乎意料,报名人数竟然足足有三千余人。
大大超出沈言预料。
本来以为他胡作非为,把降神会变成魔窟会让人心生畏惧,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些人愿意报名。
以至于沈言不得不改变计划,把原定的一场比赛改成了三场。
他不确定这次报名的选手情况,因此没设立涉及人命的淘汰标准。
比赛只是为了挑选一些足够衬托阿德莱,并且未来能够坚定不移簇拥他成为区长的助力。
他想让阿德莱提前成为区长。
原文中的阿德莱和方骆狼狈为奸,一起利用教会谋利,两者相辅相成,这才造就了一区以下的十二区的噩梦。
而那时候的阿德莱因为各种各样的事已完全黑化,全心全意只想要更多的钱,并不在乎任何人的生死。
方骆也是如此。
现在他们两个都还没变态,都足够良善正直,值得信任。
想要彻底摆脱阮知闲,沈言需要更多筹码。
他们就是他的筹码。
沈言垂眼,拿着玩具逗狗玩,漫不经心道:“懒惰、傲慢,这次圣子选拔,你们两个不用参加,维持原样就好。”
李文托嘴角含笑,微微躬身。
看来他这段时间的努力,并不是全无用处。
至少沈言没让他去送死。
沈言提前宣布了最后一场的比赛规则。
大逃杀,旧圣子是新圣子追杀的对象,成功杀了旧圣子的人会称为新圣子。
而新圣子这一名号,在比赛结束之前,随时可能被人夺走。
最后死得只剩每个席位唯一的新圣子才算终结。
那些还在为了进入淘汰赛而争得水深火热的人,全然不知晓最后一场比赛的用心险恶。
阿德莱缓缓收紧手指。
沈言喜欢抛头露面,刺杀他的人一波又一波,可惜都没能完全成功。
爆头、炸弹、硫酸溶解……
沈言死了能有二十多次,每一次都能活着再次出现,以至于人们越发绝望。
在十三区,只要足够有钱,连死亡都不再成为威胁。
出现在公众面前的,都是沈言大批量生产的机械仿生人,消耗品,只要沈言还活着,他们就能被驱使。
只有杀了沈言本体才行。
在他刺杀失败前,他还能保证坐在他面前的是沈言本人。
现在却不确定了。
沈言非常谨慎,本体不一定藏在什么地方,刺杀难度大大上升。
怎么办?
想到沈言竟然没大发雷霆当场将他处死,反而好吃好喝地供着他,他就觉得胸口发闷。
这比死还耻辱。
偏偏他又不能拒绝,只要活着就还有机会-
很快就到了圣子选拔的终赛。
选手准备阶段,沈言开启现场直播,将镜头切成自己。
弹幕没关,十五万人的直播间鸦雀无声。
沈言扒拉两下,确定不是自己网卡后,蹙眉不满道:“新的圣子将在今天诞生,没人期待吗?”
评论区零星地蹦出几个像人机似的评论,很快又悄无声息。
不敢发。
怕他顺着网线查过来。
更何况这场直播非同寻常。
十三区暗网明码标价的血腥直播不少,但暗网都有门槛,要么是会员要么花大钱,和所有做坏事的人一样,都悄悄的,不会那么明显。
沈言横空出世,打破了十三区的很多规则,仅仅一个月,十三区的意外死亡人数就超过了过去三个月的总和。
绝大多数都是沈言做的。
而他没受到任何惩罚,甚至假模假样地进监狱都没有。
【用户00341】:人面兽心
【用户00341】:你怎么不去死?
惨淡的评论区,终于出现一条正常评论。
沈言缓慢地将那些字念了出来,旋即做出挺委屈的表情,叹了口气。
“如果我死了,世间的愚人将会永远迷失于黑暗之中,神的孩子也不会有机会降生,这是十三区乃至整个世界的损失。”
沈言点了下那个人的头像,给他发了十万,笑了笑,“你说话不好听,但好在足够诚实,神决定嘉奖你。”
眼花缭乱的礼物在直播间乱窜。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很快评论区又出现更多声音。
沈言懒洋洋地靠在座位上,把评论权限移交给管理,让管理随机发钱。
然后看了眼时间,缩小评论区,将画面转到选拔现场。
画面被分为五个部分。
阿德莱、陈遇木、陈遇水、暴食,以及随机在四十个新圣子之间飞舞的摄像机。
两个解说正在向观众讲解这场比赛的规则,他们的声音也同步传输到准备室里,还没来得及投放的所有人耳朵中。
他们的表情渐渐变得凝重,但没有人哭出声来。
这些人经过筛选,心里素质都挺不错,不会因为陡然提升的难度而丧失斗志和志气。
五艘飞艇将他们带到一千米高空,落点是隶属于十三区的一座无人小岛。
他们将在这里生存、厮杀足足七天。
倒计时归零,尖锐哨声响起,飞艇缓慢下降,降至五百米后,一群人下饺子一样,打开高空降落伞,向下坠去-
之后的直播沈言没看,装着无所谓不在意的样子继续自己的奢华生活,让方骆把控场上情况,按照计划行事。
必要时可以给阿德莱放放水,最主要的是别死人。
他可以动手,但做不到乱杀人。
来到这个世界的沈言将自己的道德感下降了不知道几档,杀变异怪物可以,杀对他有敌意的坏人也行。
成为圣子之后,后一条的范围变大很多。
然而很奇怪的是,看着那些匍匐在他脚下,痛哭流涕求他放他们一条生路的、他所定义的坏人,沈言竟然没觉得有多愧疚。
半夜睡觉突然惊醒,不是因为他梦中出现死不瞑目的死人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而是晚上水喝多了,起夜想上厕所。
睡眠质量极佳,躺床上十分钟以内包睡。
搞得沈言特意花了一个多小时反思——
他别不是反社会人格吧。
无法共情,天生感知情绪的能力几近于无,只是因为生活在幸福的家庭,家人们教他什么是爱,所以他才能模仿出爱的模样,友善地对待其他人。
其实也都是装的,只不过装得太像,时间太长,连自己都骗了过去。
沈言差点滑坡的思想,被他自己硬生生地拽了回来。
他不是变态。
他只是为了达成目的,不得不变态。
别的没什么好说的。
等他脱离这个让他不得不变态的环境,一切脱轨都将回归。
没关系。
在保镖簇拥下回到圣堂的沈言,给自己倒了杯果汁。
果汁特别贵,贵得远远脱离它本身的价值,一看就是专门骗有钱傻子的。
但是因为它的味道像果粒橙,沈言买了不少。
知道自己奢侈生活顶多还能持续一个月的沈言,正准备叫人和他一起出去炫富拉仇恨时,门被敲了两下。
没等沈言说进,房间门的密码解锁,阮知闲推门而入。
他看到沈言,像是被吓到了似地缩了缩脖子,抓着门把手没往里进,在门缝中看沈言。
“那个……圣子大人,你不去看比赛吗?”
这哥们又来试探他了。
阮知闲好像很担心他性格、心态发生变化,变成他不感兴趣的那类人,最近关心他的次数多了很多。
套话倒是没怎么套,只是经常找理由在他身边呆着,监控都满足不了他,非得自己过来看。
沈言对他招招手,又另拿一只杯子,放在咖啡色小餐桌的对面,给阮知闲也倒了一杯,没什么情绪道:“不看,没意思。”
阮知闲坐在沈言对面,还是挺拘束的样子,“为什么?”
“你知道你现在喝的水多少钱吗?”沈言突兀问。
阮知闲摇头。
“一瓶六十万。”沈言的杯子撂在桌面,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出神道:“五年前……不,三个月前,我从没想过一口水值几万块钱。”
沈言看向阮知闲,挺认真道:“我也从没想过,只要我抬抬手指,就有无数人跑过来求我杀了他们——阮知闲,你懂这种生活吗?”
这是沈言第一次说这种话。
阮知闲垂眸,轻声道:“哥怎么和我说这些?”
“不想听?”
“想听。”
沈言笑了声,把手指和耳朵上的宝石首饰都摘下来,放在手掌中盘了几下,珠宝碰撞时发出细微琐碎的声音。
在安静到连呼吸声都低微的房间中,格外清晰。
“我失眠时会听一听它们摩擦的声音,越听越睡不着。”
沈言把价值连城的珠宝放在一边,“这些唾手可得的财富随时会消失,别人施舍的钱财说收回就能收回,所以我经常很惶恐。”
“阮知闲,权利真的很可怕。”
“只要稍稍尝到一点甜头,以后就会被这点甜牵引着,做梦都想站得更高,让所有人看我不爽却又无可奈何,干不掉。”
阮知闲:“不懂。”
沈言盯着他,话题跳跃得很快:“看悬疑推理小说最扫兴的事是什么?”
“……剧透?”阮知闲握着杯子的手换了个角度,“哥不看比赛的原因,是因为早就知道结果吗?”
“bingo~”
沈言笑眯眯地又给阮知闲倒水,“这么聪明,再多猜两步,猜猜我想干什么,怎么样?”
阮知闲披好老实人的皮,朴实道:“猜不出来。”
沈言叹了口气,起身绕到阮知闲身后,按住他的椅背,刻意营造出一种超级大坏蛋即将吐露心声的氛围。
“权利啊,阮知闲,我想要实实在在的,不会被任何人剥夺的权利。”
沈言毫不吝啬地把自己的计划和阮知闲分享。
圣子选拔后,阿德莱会凭借人格魅力,在方骆的支持下公开和他对峙,成为群众的英雄。
正逢区长换届,推阿德莱当候选人再给他拉票,然后嚣张地表示,你们的英雄不过是我腿边的一条狗,就算真当上区长也无法撼动他的地位。
被激怒的、叛逆的群众和资本会让阿德莱顺利登上那个位置。
而他,这个千夫所指的大反派,就可以被英雄正当地除去,完成造神的最后一环。
死遁在赛博朋克时代再简单不过,有的是办法能让他活着醒来——
“阿德莱重情重义,我手里又捏着他的把柄,不出意外,之后的每一天,只要我想,我就能毫无负担地喝到如此美味的果汁,让所有人匍匐在我脚边……不是,你笑什么?”
沈言说得口干舌燥,看阮知闲抿着唇憋笑,不爽地拍了拍他肩膀。
阮知闲把杯子递给沈言,侧身看他,眼底的笑意模糊了他面相的阴鸷,竟然透出几分阳光大学生的意思,“哥的计划滴水不漏,很厉害。”
沈言眯起眼睛:“不信?”
“信,哥野心很大,特别特别坏。”
阮知闲轻笑道:“哥没有以炸空楼为借口,逼着护卫队排查逍遥数年不断作案的恐怖组织,也没有在这场圣子选拔比赛里安排最优秀的医疗团队,随时警惕随时待命。”
“哥自私自利,哥杀的人都清白无辜,全是好人。”
“太可怕,太残忍了。”
阮知闲知道他的大部分行动。
也不觉得他会变坏。
对他的兴趣还很充足。
阮知闲的兴趣一直这么满,其实不是什么好事。
阮知闲这狗东西很怪。
让他讨厌,他会不动声色地把人弄死。
太喜欢了,太感兴趣,也活不长。
明明是度假,阮知闲过来当摄像头,搞得他在做计划时,还得把他考虑进去。
沈言轻哼,喝光了的玻璃杯放在阮知闲头顶。
阮知闲伸手要拿,沈言把他的手扒拉开,附在他耳边小声说:“别动。”
阮知闲背对着沈言,配合地保持不动。
沈言眯着眼睛盯着他的后脑看了几秒,勉强压住自己一刀插进他后颈和颅骨的连接处,由下至上捅穿他脑干让他变植物人的想法,轻轻地,对着他敏感的脖子,吹了口气。
细细的风,顺着阮知闲的领子往深处钻,凉得猝不及防。
阮知闲一抖,头上的玻璃杯滑落,还好他反应够快,在杯子摔碎前把它捞了回来。
他羞赧地望向沈言,“哥……杯子差点打了,挺贵的。”
阮知闲这老实人当得挺随性,想恶心他的时候就披上,唠正事就脱,丝滑流畅。
沈言无语地坐了回去,“还有事吗?没事你可以走了。”
阮知闲起身,对着沈言行了个教会内部的礼,看到沈言不耐烦地转头,嘴角飞快地翘了一下,这才离开。
一出去,在房间内还很生动的表情,顷刻间消失。
他摸了摸后颈,若有所思-
七天后,圣子选拔赛结束,赛内赛外的情况,都和沈言计划中大差不差。
身为愤怒和嫉妒的陈遇水和陈遇木,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上演姐妹情深。
姐姐为了妹妹甘愿付出生命,而内向腼腆、一直处于被保护者地位的妹妹,一反常态地强势起来,主导局势和人谈判,最终化险为夷。
暴食作为孤儿,从小在垃圾堆里长大,有什么吃什么,最大的追求和理想,就是能吃饱,饿不着。
他是阿德莱第一个结盟者,第二天之后一直和阿德莱形影不离,两人一文一武,不断吸纳、获取新伙伴,最后竟然奇迹般地让所有人都和谐地活了下来。
观众们自发将直播剪辑、传播,一场比赛里有亲情、有友情,有热血沸腾的战斗,也有让人潸然泪下的情感交流。
比赛中的视频在网络上飞速传播,甚至十三区之外的各区关注。
在万众瞩目之下,阿德莱明确表示,自己不会向黑恶势力低头,也绝不会原谅沈言在十三区犯下的种种恶行。
阿德莱参选、沈言拉票,让整个事件达到高潮。
群情激奋,本来隐匿观望的资本,敏锐地嗅到一丝不同于往常的风向,当即站出来力挺阿德莱。
阿德莱当选的当天,他亲自带着十三区的数千名护卫队精锐,将整个教堂包围。
人去楼空,甚至供电都已停止,没有了利益支撑的教会如同一盘散沙,支持教会、支持沈言为所欲为的那个神秘人,好像失去了观赏闹剧的欲望,停止支援。
每一组护卫队队员身边都有蜂形摄影仪全程录像直播,教堂的奢华靡丽尽数呈现在观众面前。
观众们看得津津有味,弹幕刷得飞快,涌入的人数过多,甚至直播间都开始卡顿。
最后一扇门被打开,当观众们看到眼前的景象时,诡异地沉默了几秒。
神圣的大理石雕像完好无损,之前在视频中站在它脚下祈福的那个青年,面目全非、破破烂烂地躺在教堂正中。
在他旁边,那个经常被他带在身边,名叫李文托的男人,手里拿着锋利的斧头,斧头和身上全是血。
听到开门的动静,他惊魂未定地转头,看到护卫队队员的制服后,猛地松了口气。
他没说话,将场地让了出来,礼貌的护卫队队员为他披上毯子,小心从他手里将斧头取出。
阿德莱拍拍他的肩膀,又将注意力转回凄惨的案发现场。
取证人员一拥而上,将地面的尸体与已知情报进行比对,仪器滴滴响了两声,显示界面变绿,取证员激动地瞪大眼睛。
“报告区长,这是本体!”
方骆呼吸一滞,用尽全力才没表现出异常。
阿德莱轻轻点了点头,盯着那颗滚落的人头,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有点遗憾。
没想到是这样草率的结局。
与此同时。
被人拿枪指着的莲子老大,无奈地指了指空空如也的培养皿。
“他半个月前就已经把克隆体都用掉了。”
“朋友,你和他有仇是吗?”
“不用担心,沈言绝对死得不能再死啦!”
第45章 没跑哈哈哈
咔哒。
枪械保险被打开的声音。
身后那人并没有被他的话安抚。
疯子。
莲子老大见多识广, 笑了一声,不慌不忙道:“还是不信吗?我这边有克隆体的使用记录和当天的监控录像,这些还不够的话, 我可以叫警署的好朋友把沈言的尸体带给你看。”
“当然, 后者需要一点时间, 你也知道, 他已经被人砍烂了,要想缝合成勉强入眼的样子, 至少需要一整天。”
“别太紧张,兄弟,我知道你没有恶意。”
莲子老大这话说得很真诚,听到后面没有动静,便试探性地动了动, 缓慢转身。
“交个朋友怎么样?能越过我家那么严密的安保措施带我出来,您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正好我身边缺一个……”
莲子老大顿住。
他的背后空空如也, 那个拿枪抵着他的人, 好像从未存在过。
冷汗后知后觉地冒了出来,打湿了衬衫。
后背发凉的莲子老大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妈的, 神出鬼没。
别不是真让他碰到鬼了吧?-
沈言没死。
即便所有箭头,都指向沈言已死, 阮知闲依旧不相信。
离开克隆基地后,阮知闲又去找了方骆和李文托。
前者嘴巴严不好撬, 阮知闲本以为会在他这里废一番力气才能让他说真话, 结果这人看到是他竟然还挺激动。
“沈言说这个教会就两个自己人,一个是你一个是我,他是不是没死?是不是跟你走了?”
“看来他还是不信我……最后一步和我们商量的不一样。”
“我能见见他吗?”
“不能吗……好吧。麻烦你帮我带话, 祝他一路平安,有机会再聚吧。”
——方骆排除。
阮知闲半夜去找的李文托。
他从普通住宅区,搬到了别墅区。
李文托的身世背景对他来说很透明。
大学讲师,心比天高,被人哄着去赌场欠了几千万,还不起,靠着口才让债主相信他能一年之内还完,保住了自己的肢体肝脏。
现在他不仅还了债,还因为手刃沈言的画面被直播出去,身份直接从“沈言身边的谄媚狗腿子”一跃成为“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的英雄二号”,并借着这个机会得到了许多导演的邀请。
邪教,反派,在坏人压迫之下苦不堪言的无辜群众,以及群众的助力下横空出世拯救世界的英雄。
要素齐全。
整个邪教事件算得上是一部合格的英雄主义电影,趁着大家还沉浸在事件余波中,不少人想借机捞上一笔。
已经成为区长的阿德莱不适合娱乐性质的抛头露面,次一级的李文托就成了蹭热度的最好人选。
这段时间一直被人吹捧的李文托,谨慎地给自己雇了五个训练有素的保镖,别墅的安全防护,也拉到他这个位置能做到的最高级。
可这些努力在侵犯者眼里形同虚设,保镖刚一个照面就被无声无息地迷昏了过去。
李文托双手双脚都被捆了起来,脑袋抵着冰凉的地面,那人不知道给他喷了什么,眼睛又辣又痛,即使睁开了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腿上被捅了两刀,血不知道流了多少,伤口疼得几近麻木,可他不敢发出声音,生怕激怒入室的匪徒。
他小心翼翼地扯出一个扭曲的微笑,嘴巴张开刚要说点什么,腿上的伤口就被重重踩了一下。
李文托闷哼一声。
匪徒安了变声器,声音似男似女,“不许说话,点头或摇头。”
李文托:“知……”
腿上肌肉密集、并不致死的地方,又被划了一道不深不浅的血口子。
李文托忍痛点头。
“你亲手杀死沈言?”
李文托点头。
噗嗤。
刀子慢慢地捅进肉里又慢慢拔出,疼痛后知后觉,李文托尖叫出声,在匪徒不耐烦地啧的一声后,又迅速憋了回去。
“你、亲手、杀死沈言?”
李文托面目扭曲地艰难点头,疼得冷汗直冒。
又是一刀。
这一次刀子没有很快拔出,匪徒握着刀柄用力扭了一圈。
“啊啊啊啊啊——”
李文托惨叫,身体扑腾得像刚从河里钓出来的鱼。
踩在他背上的那条腿强硬地控制住他的动作,让他连下意识地蜷缩都做不到。
李文托冷汗直流,精神极度紧张,崩溃大叫道:“沈言死了就是死了,官方下的通告尸体焚烧当天也全程直播,是不是我杀的又能怎么样?他已经死了!!!”
那人笑了声,变声器将他的声音模糊得鬼魅一样。
“我最后问一遍,是不是你亲手杀了沈言?”
亲手那两个字咬字咬得挺重。
李文托现在才反应过来,这人不是怀疑他身份过来扒他皮的对家,而是真的只关心沈言是谁杀的。
他咬着牙,摇摇头。
“你自己去的圣堂?”
摇头。
“你进去时看到的就是沈言的尸体?”
点头。
“斧子是你的?”
摇头。
那人笑了声,移开差点给他踩成骨折的脚,离开了。
李文托失血昏迷完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楼下传来了救护车的声音-
沈言没死,跑了。
非常不明智的选择。
坐在候机室的阮知闲一心二用,一边给布雷兹他们发消息说沈言失踪,将他在十三区的所作所为整理好打包好发给他们,一边想沈言可能会去的地方。
找他不难,只要他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他就一定能把他找出来。
要尽快,一周之内吧。
沈言好像挺向往机械改造,他不想让沈言被那种不健全的装置变成异端。
阮知闲收起终端,忽略疯狂给他发消息质问他把妈妈藏到什么地方去的法尔森,难得出神地望着机场透明玻璃外澄澈的天空。
沈言这一趟教会之行,让周围的人都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
和他一起进来的那几个圣子不必说,不仅逃脱了死亡命运,还被沈言推着实现了自己的愿望。
正直善良的阿德莱当上区长,就算摆脱不了难缠的资本控制施展拳脚,也比上一任疯狂敛财的那个强。
跟着阿德莱当保镖的暴食以后衣食无忧,李文托出现在大荧幕上到处都是夸赞他的声音,陈遇木两姐妹误会解除和好如初。
经此一役,要想再以十三区为起点发展邪教,对沈言ptsd了的人民群众肯定不会买账。
而沈言圣子期间借着嚣张行事之手,铲了不少犯罪团伙、犯罪组织,有几个危害较大的上层资本,也受到波及,一时半会不敢再嚣张行事。
阮知闲垂眸,盯着右手指节。
只有他,什么都没得到。
刚刚诞生这个想法的阮知闲,又立刻在心底否定自己。
不,沈言也给了他一样东西。
——失望。
他不喜欢笨蛋,也不喜欢有人拿他当笨蛋,更不喜欢在他明确提醒过的情况下,仍然一意孤行。
绕了这么大圈子,实际就是为了跑掉吧?
为什么跑?他怕他。
为什么怕他?
那原因可就太多了。
说到底,他以为和自己在某些方面惊人相似,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同类的沈言,实际上根本没他想象的那么好。
他不喜欢自己的行动,也对他这个人根本不感兴趣,更别提真正的了解他了。
装的,假的。
一区派来的?干扰他行动,想看他笑话?
烦。
怎么会又有人不消停。
阮知闲指尖拂过之前被沈言咬过的地方,眼睫微颤。
找到更合适、更适配完美家庭的人之前,沈言还得在他身边多留一阵。
至少他装的够像,而法尔森他们暂时还没看穿沈言伪装下的底色,依旧对他很迷恋。
机场行人来来往往,位于北部的十三区冷得能把人耳朵冻掉,厚重的长棉服成了大部分人的过冬利器,把脸往加长加厚的高领外套里一缩,还能省了围巾的钱。
一个穿着黑色冲锋衣,身形高挑,戴着口罩和黑色墨镜,看着挺时髦的青年,坐在阮知闲身边。
已经给法尔森等人设置了静音和防震动模式的阮知闲,口袋一震。
他没什么表情的拿出终端。
上面显示着未标注的号码的消息。
【怎么这副表情。】
阮知闲心尖轻快地颤了一下。
【以为我跑了,不开心?】
阮知闲捏紧终端,刚要打字,又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转头。】
阮知闲福至心灵,飞快地看向旁边那个刚进机场、一身寒气的青年。
在他转头的瞬间,沈言的终端镜头对着他,咔咔咔拍了几张照片,将阮知闲此刻微妙又复杂的情绪记录在案。
然后把墨镜推到头上,手指勾着口罩下拉,露出他那张在被冻得鼻尖脸蛋红红的脸。
他坏笑着对阮知闲眨眼。
“惊不惊喜?”
阮知闲定定地望着他,看得沈言感觉有点尴尬不自在时,突然抬手,勾着沈言的脖子,凶狠地吻了上去。
一个极短的吻,沈言还没反应过来,阮知闲就已经和他分开。
“哥。”
阮知闲抓着沈言后脑的发丝,很用力,指节曲起,矛盾地控制着自己力气,手背绷起青筋,瞳孔因为极端兴奋而轻微震颤,说话的声音很轻,微哑,但每一个字都很清晰。
“开房吧。”
“我想干你。”
第46章 热水澡
开房, 干你。
指向太明确,给沈言气笑了。
恩将仇报,得寸进尺!
做不了一点!
沈言果断道:“不行, 松手。”
阮知闲听话松手, 倾身上前再一次吻住沈言, 沈言起身躲避, 被他揪着领子拽得坐了回去。
这狗东西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力气大得像拖拉机, 沈言完全没有反抗能力,扭头试图躲避他的亲吻,没一会又会被他如影随形的嘴巴重新捕捉,舔咬他的唇。
“阮知闲……你唔……别……”
在啧啧的吮吸和黏糊糊的啵唧声中,沈言呜咽地吐出几个字, 红着脸见缝插针找准时机捂住他嘴巴,被制止的阮知闲没什么表情地、直勾勾地盯着他。
掌心触感湿滑, 舌头有力地顶他的掌心, 阮知闲的眼睛眯起, 黑眸中是令人心惊的欲海。
沈言被舔得下意识松手,阮知闲再一次凑过来, 吓得沈言慌不择路压低声音急匆匆道:“做!做做做!别他妈亲了!”
阮知闲目光落在沈言被亲得水光泛滥有些红肿的唇上,喉结微动, 随后视线上移,和沈言对视。
“我跟哥走, 哥带我去。”
沈言在心里草了一声, 把口罩墨镜帽子通通带好,拉着帽檐拽着这无耻的狗东西往外走。
再不走,他害怕阮知闲发疯, 直接在机场和他——
沈言狠狠地攥紧拳头,想到周围那几个因为他俩亲嘴而面红耳赤默默坐远的路人,脚步又快了几分.
机场位置很偏,沈言看阮知闲没有兽性大发不顾场合大干特干的意思,紧张的神经放松许多,留了点小心思,特意选了人多的交通工具。
人多,速度慢,到了酒店,阮知闲差不多也冷静了,到时候聊聊天吃吃饭,和他打打游戏,累得他晚上只想着睡觉,做不了其他事情。
好好好。
他之后不主动提起,阮知闲又过了那股激动劲,想起来自己恐同恐的不行,因激动而产生的性欲消失,这破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沈言想得很好,一路上对阮知闲堪称柔声细语有求必应,阮知闲不知怎么黏人黏得不行,原本拽着他腕子的沈言的手,被他拉进掌中,十指交握。
扣得很死。
沈言心底发慌,努力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和正向暗示,全当无所谓。
进了酒店后没话找话地问他知不知道自己怎么死遁的,努力找话题分散他的注意力。
结果人家根本不买账,反手关门把他抵在门口,湿热的吻又落了下来。
沈言这才知道,阮知闲并非没有羞耻心,体贴地在机场留了八分力。
很久没做忘了他那时有多狠,被亲得喘不上气几近窒息,舌尖也被嘬得发麻后,才从记忆旧海的深处找到崩溃的狼狈回忆。
沈言浑身发软,喘得不行,身体的明确变化让他诧异,阮知闲和他贴紧,冬天裤子面料较厚较硬,也多亏了这厚硬不显弧度的面料,阮知闲才能体面地回到酒店,而不是半道就判以流氓罪抓起来。
贴紧了,才知道多热,多……
沈言呼吸声乱了下,阮知闲又不知足地舔他眼睫,把他长长的睫毛也舔得湿漉漉、看着像刚刚哭过后,拉着沈言地手放在那里。
“哥,它说它很想你。”.
阮知闲这傻比东西骚话很多,还很喜欢问问题,也不知道教资考没考,就开始当老师,教语文教数学,让他做阅读理解,写小作文,还问他轨道内列车的长度深度行驶速度之类的问题。
本以为这就够过分了,没想到他知识面够广,又特别好为人师,生物的、地理的、甚至心理健康的小课上个不停。
苦了沈言,学生就这一个,非得从他身上找答案,兜着新鲜出炉的东西让沈言看,笑着问:“哥,好稠,这什么啊?”
把它们往沈言背上抿,摊开,在灯光下亮晶晶的一层,拍照给捂着脸不想说话的沈言看,“哥,为什么不白了?”
见沈言不说话,圈着蔫头巴脑的小沈言继续问:“哥,还有吗?”
“上次给哥打了七次,这是第二次,哥想要几次?”
沈言受不了,随手捡起旁边的枕头丢他,咬牙切齿地说:“要个屁!阮知闲你他妈还敢提?滚!”
说实话,沈言不至于气成那样,要不是那次阮知闲的唯一一次插手,他还不会这么快从邪教事件中脱身,气也就气了两天,现在是真没什么感觉。
只是借着这个由头发火,他在机场脑袋不清醒答应阮知闲,真男人说到做到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现在也确实是充电线和插口反复连接了,电满了,特别特别特别满,真是一点都充不进去,再充就他妈爆炸了。
沈言支着身子往后爬,假装生气,兴致缺缺道:“就这样吧阮知闲,没意思了。”
阮知闲露出得逞的笑容,拉着沈言脚踝把他拖回来,胳膊穿过去勾住沈言肩膀,压着他,温柔地吻了吻沈言热得发烫的眼尾,轻声道:
“说这些……哥就是不想教。”
“没关系。”
“答案我自己找。”
突然倒转的身份让沈言绝望。
他不是老师啊啊啊!.
阮知闲想和沈言一起进浴室。
沈言没让。
阮知闲很会拿捏分寸,没跟过来。
淋浴头的水从头顶浇下,水温故意放得热。
水顺着腿根一路向下,经过膝弯、小腿,最后在光滑的瓷砖上滩开,冲散不见。
终于完成清理的沈言,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转头看向旁边的镜子。
雾气蒸腾缭绕,镜面模糊不清,沈言伸手拂过,终于清晰了的镜面,让沈言后悔让它清晰。
如果说十个小时前的他是鹿,现在的他就是梅花鹿,还是斑点特多的那种。
舌尖上的圆环数字还是三,阮知闲的吻压根不在限制内。
圆环不能乱取,有权限,稍有不对就放毒,想要不经许可直接取下,唯一的方法是把舌头切了。
没必要,没到那步。
浴缸的水蓄满了,沈言躺进去,下潜,让自己整个人都浸入水底。
一切声音都被阻隔在外。
身体隐隐作痛,但是不累,每一寸肌肉都前所未有地轻松。
沈言没和别人做过,但这应该不是正常状态。
憋气憋到极致,沈言从水中坐起,将发丝捋至脑后,懒洋洋地靠在浴缸边,暂时不想出去,开了浴室电视,随便找了个频道打发时间。
他们现在还在十三区,播放的都是和十三区相关的事。
七区以下的所有区壁垒很大,除了罪犯逃亡不得不发布的告示和通缉外,各区的消息一般情况下不会流通。
很巧。
刚打开电视就看到法尔森。
“诈骗金额高达3.8亿的诈骗犯于今日落网,本台记者特派专员直击现场,正在连线……张记者,您好。”
沈言有点困,被泡得懒得动,扬声让阮知闲给他送水果。
第七区的现场记者训练有素,设备高清,应该是拿了许可,站在最前排,简单开场后,镜头直接对准被穿着护卫队队服的两人夹在中间的法尔森。
他的形象又有变化,好像更高了,本来柔和的、少年的清秀脸庞生出几分棱角,终于有了几分成年人的模样。
剪短了的浅色金碎发搭在额前,他不哭不闹,看着镜头,眼底藏着星星点点的光。
沈言听见记者不专业的细微吸气声,开场时严肃冷酷的声音温柔许多,“法尔森先生,面对您即将到来的七十年有期徒刑,您有没有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法尔森面无表情地落下一滴泪,轻声道:“后悔。”
“我让妈妈蒙羞。”
“他不会愿意再见我。”
沈言:“……”
阮知闲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不仅带了切好的水果,还不知道从哪弄来小板凳,在浴缸旁边放好坐下。
没有要走的意思。
沈言瞥了他一眼,他插水果喂过来时没有拒绝,将视线移了回去,继续看法尔森被捕。
记者又问了几个问题,问题的指向很微妙,像是要引导他说点更让人同情怜悯的话,方便争取第二次回审的减刑。
法尔森一言不发,低着头眼圈发红,像是真的很沮丧很难过,尤其被两边高大魁梧的护卫队队员一衬,更弱小无助了。
看得人母爱泛滥。
沈言倒吸一口凉气,换台。
阮知闲在旁边低声轻笑。
沈言问:“你给他弄进去的?”
“算是。”阮知闲把手拨弄浴缸里的水,漫不经心道:“我说你被人绑走了,缺赎金,他就为了你去骗人,深入险境。”
“今天给他发了你在邪教死无全尸的消息,他急得要命,一直问我在哪,到底怎么了,可哥你之前说了让我安置好他们,我就什么都没跟他们说,一个字都没回。”
“他急了,想脱身,急得失误。”
他把手抽出来,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水珠,看沈言吃完了,又插了块苹果喂他。
沈言张嘴,看不出什么表情。
“哥,他好爱你。”阮知闲微微偏了偏头,浅笑着问:“要去救他吗?”
第47章 演
送命题。
沈言一时没说话, 看电视。
画面中的法尔森挑着记者的问题回了几个,三言两语之间就把自己塑造成了缺少母爱走投无路,只要稍微给点爱就能回头是岸的乖巧可怜虫。
配上他那张脸, 很有说服力, 看不出半点演的痕迹。
紧急插播的新闻结束, 画面又变回生物机甲大战, 没什么意思。
沈言关了电视,把盘子里的水果都吃完后, 才平静地回道:“当然救。”
阮知闲意味不明道:“哥也喜欢他?”
沈言:“别阴阳怪气。”
“我不开心。”阮知闲说。
“你不该不开心。”
沈言顿了下,又问:“布雷兹和瓦伦那边你是不是也发了同样的消息?”
“是。”阮知闲感慨,“哥好厉害,什么都知道。”
沈言:“不是我厉害,是你太好猜。”
阮知闲还是第一次听这种话, 笑意加深,“除了这个, 还猜到了什么?”
“你是变态, 无药可救。”沈言不理会他的试探, 在这个世界第一次说真心话,“是个人都忍不了你。”
阮知闲:“你可以。”
“我不可以。”
阮知闲的唇角落了回去, 平静道:“那为什么还要回来?”
“你可以在任何地方都生活得很好,没必要一定呆在我身边, 容忍我这个……变态。”
沈言无语。
这小心眼的,嘴上一套身上一套心里又是一套, 简直人格分裂。
不跑他猜忌, 跑了又心生杀意,今天他要是没出现在机场,那之前在阮知闲这儿积累的所有好感都将化为乌有。
现在这个问题也是, 答不好,或者平平无奇,都会让他不满意,扣分。
分扣多了,自己又该小命不保。
阮知闲不知道自己想听什么,但他知道自己不想听什么。
难缠。
沈言撩水泼他,阮知闲被溅了一头一脸的水,没动,表情依旧很平静,看着沈言,非得要一个答案。
“你以为我愿意?”沈言点了点他胸口,恹恹道:“要不是看你有点意思,对你的兴趣大于讨厌你,我疯了才会回来。”
阮知闲:“从什么时候开始感兴趣?”
“七区那阵吧。”沈言扒拉着水里的花瓣,放松道:
“你把我和布雷兹、瓦伦还有法尔森关一起让我们交流感情,还推着把中间可能产生的误会都摊开了聊,让他们几个以后不会因为这点鸡零狗碎的事计较。”
“一边和做过的人说你是我的,一边把人往明确表露出喜欢偏向的其他人怀里推,这种人要么是性癖小众,看爱人和别人亲密比自己上来得爽,要么就是别有居心。”
沈言的嗓子有点沙哑,说话不徐不缓,很好听。
他抬眸看阮知闲,“我们算不上爱人,但底层逻辑相同,你不是前者,所以我对你要做的事很好奇。”
“你最好一直保持,别让我失望。”沈言望着阮知闲,一字一句道:“要是发现你没别的原因,就是喜欢戴绿帽……”
“我、会、杀、了、你。”
阮知闲的目光非常柔和,眼睛像浸了蜜,拉丝、粘稠,甜得不行。
“一定。”
阮知闲凑过来亲亲沈言的鬓角,离开浴室。
确定人彻底离开后,沈言才松了口气。
刚刚那番鬼话阮知闲估计也就信一半,双方现在都在探彼此底线,阮知闲在挖他的背景、来历和真正目的,而他想要让阮知闲一直留着他,也得表现出和他相同的倾向。
阮知闲很神秘?他也一样!
阮知闲对他感兴趣?他也一样!
阮知闲精力旺盛干起来没完没了?
这个不必.
法尔森之外的其他人情况也都不太好。
沈言不在,缺少主心骨的布雷兹、瓦伦和法尔森,不趁机把对方弄死减少情敌就已经算素质感人了,没人团结的情况下一起行动的概率,比阮知闲无缘无故金盆洗手真去做朝五晚九月薪三千的服务生可能性还小。
阮知闲没有隐瞒,直接和沈言交代了这几个月来他们的行动情况。
布雷兹科学上网,区域之间的消息壁垒对他来说不是问题。
他看到沈言在十三区的所作所为,忙不迭地往这边赶,以为沈言身处险境,被人当靶子利用,特别担心。
他千方百计的来找沈言,阮知闲就百计千方的拦他。
后来烦了,下狠手,把人搞去十一区边界那鸟不拉屎的沙漠驻地当劳工,还找人刻意盯着,保命、逃跑成了第一要务,就算真跑出来,阮知闲还能给他送到其他地方去。
沈言死遁那天,阮知闲故意让人向他“无意间”透露沈言死无全尸的消息,之后就没再关注了。
看来看去,好像就只有瓦伦过得还行。
阮知闲没安排他。
他是玫瑰研究所逃犯,身份不干净,在七区东躲西藏,没钱,去地下打黑拳挣钱,现在已经是众星捧月的地下king了。
阮知闲的确做到了让他们别来碍事,但分得这么散,想把人聚起来也要多废一番功夫。
酒店定了三天,沈言不爱拖延,休整半天后,准备起床去退房。
法尔森现在在监狱关着,庭审在半个月后,在庭审之前把人弄出来就行。
瓦伦没事,瓦伦傻人有傻福,不用管。
沈言最担心的是布雷兹。
阮知闲这坏心眼的只给人发了他死无全尸的消息,之后什么都不解释,故意让人误解他是真死了。
布雷兹比法尔森冷静,不会信,但那种血腥的画面肯定会让他受点刺激,他有头疼的毛病,压力大了还会梦游,说不定会无意识坏事。
阮知闲又回到观察者的位置,没有插手这些事的意思,告诉他布雷兹位置,还给他提供资金已经是仁至义尽,怎么救、什么时候救都得他自己想。
驻地在沙漠,地方很偏,飞机降落以后想过去还得转各种交通工具,大概要三到五天。
十一区和十三区挨着,两个区关系紧张,时常摩擦,他新办的身份是十三区四等公民,拿这个身份进驻地死路一条。
重新办一个?没必要,至少要等半个月,找了布雷兹再去找法尔森,恐怕来不及。
那就直接以劳工身份进去,阮知闲不作妖,他和布雷兹想出来不难。
不行,他没什么战斗力,驻地都是改造人,他恐怕打不过。
那就先去找瓦伦,找完瓦伦再一起去找布雷兹,最后找法尔森。
没有计划,全是思路。
沈言一边想事一边起床,刚坐起来就被旁边的阮知闲拽了回去。
现在是早上九点半,昨天收拾完快一点才睡,八个半小时的睡眠对于阮知闲这种人来说绰绰有余。
阮知闲醒得比沈言早,躺他旁边睁着眼睛盯着他看,还跟他说早安。
所以不存在没休息好,还想再睡一会的可能。
沈言冷着脸被阮知闲缠在怀中,心想真是命运弄人。
半年前他拽个衣角就让阮知闲嫌弃得把整件衣服都不要了送他,半年后又亲又做又搂又抱,谁信他恐同啊。
“阮知闲。”沈言面无表情道:“我订了两个小时后的飞机。”
阮知闲下巴抵在沈言颈窝处,“退了。”
“退不了。”
阮知闲轻笑道:“我的意思是,我已经帮哥退掉了。”
沈言:“?”
阮知闲理直气壮地在沈言肩膀上啃了一口,不紧不慢道:“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和哥在一起,多陪我几天再去吧。”
沈言无语,在察觉到阮知闲慢慢顶起,隔着裤子缓慢摩挲他后腰的小知闲后,更是无语至极。
沈言:“你怎么还这么精神?昨天不是做了很久吗。”
“不够。”
阮知闲故意在沈言耳边喘,咬他耳尖,故意勾他,“哥,不够。”
阮知闲的手越过沈言的腰,向下。
“他们是你的家人、朋友、爱人,而我什么都不是,只能和哥偷情。”
“就连偷情我也不是特别的那个。”
“方骆、阿德莱、祁丛、李文托……也许还有我不知道的很多人,哥,太多人爱你,我无足轻重。”
阮知闲越说声音越低,本来只是开玩笑,说着说着像是给自己说生气了。
被子底下,不轻不重放在沈言胸口的手突然捏紧,沈言闷哼一声,他又松开,只揪着那一点不放,阴测测道:
“怪不得哥和我做的时候不专心,你在透过我看谁?”
沈言:……
又演起来了,说得好像他多喜欢他似的。
明明是他自己做局,引他入局,就算阮知闲说的是真心话,那也是他自作自受。
槽点太多无从开口,沈言索性不回答,把阮知闲那只不断作恶的坏手拿开。
拿不开。
昨天被嘬得破皮的艿子头,在阮知闲的掐捏下东倒西歪。
红、热,怪可怜的。
痛中升起几分奇异的、触电般的感觉。
“这回我轻点。”阮知闲凑在他耳边,“我会让哥很舒服。”
“再陪我三天,不碍事的。”
沈言沉默几秒,反手拍了拍他的头。
“才三天?”
“别不敢要,陪你一周。”.
非常大度的沈言当天下午找机会开溜。
别说三天了,半天都没有。
阮知闲看着沈言丢下的行李,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没追究。
第48章 瓦伦
“力哥, 今天按照您要求挑选的人已经给您送到了,您是现在看还是等比赛完了再看?”
托卡斯是个留着小胡子,看着挺精明谄媚的男人。
他搓了搓手, 小心靠近正在休息室的擂台上打沙包的瓦伦。
沙包特制的, 一只就要几十万, 被瓦伦一拳干过去, 泛滥出水的波纹。
听到人过来的动静,瓦伦又重重地一个旋身踢, 直接把沙包踹飞,这才冷着脸看向托卡斯。
“现在。”
托卡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笑道:“好嘞力哥这就带他们来。”
出去以后才松了口气。
当了他小一个月的助理,离他太近,还是会怕。
一是他长得凶、下手狠, 二是这人不受控制,连老板都敢打。
为了方便行动和美观, 地下拳场的老板特意找人给他设计形象, 头发剪短, 鬓角两边修理得很整齐,发顶用发胶随便抓两下, 就是看起来桀骜不驯的美式前刺。
老板刻意把他往人形兵器这方面打造,还想给他纹点更猛的纹身, 瓦伦严词拒绝,说什么只有他男朋友才能在他的身上画东西, 老板不依不饶, 给他下药,后果可想而知。
瓦伦差点把老板锤成植物人,而老板因为他太火, 一堆喜欢看他打架的人保他,就算生气也不能动手,还得好声好气地给他找男朋友。
对,男朋友。
这么大个人,唯一的弱点竟然是他男朋友。
托卡斯在引着新送来的新人进入瓦伦休息室前,在门口严肃地交代:
“进去以后热情点,但是别太热情。”
“尽量表现得温柔、妩媚、野性、善良,温驯乖巧的同时又要不缺叛逆,擅长控制别人,但又会被别人控制,坏,但是某种时刻又很可爱。”
那四个人用迷茫的眼神看他。
托卡斯假装没看到,心想完了这一批又要淘汰,顿了下继续道:
“最最重要的,别流露出半点恐惧的情绪,他不喜欢。”
那四人看了看彼此,点了点头。
托卡斯开门。
休息室很大,是老板名下的一间大平层,全景落地窗视野开阔,可以将繁华夜景尽收眼底。
瓦伦站在落地窗前,上半身是一件无袖黑t,不经意地露出两条肌肉饱满匀称的胳膊,单手插兜,听到声音后不紧不慢地转身,目光落在这些人身上。
第一个眼睛小了点,第二个高是高但是太瘦了,第三个第四个看着跟小鹌鹑似的。
不是。
连像都算不上。
他明明给了参考,那老头就这么糊弄他?
瓦伦不装了,把腰间围着的皮衣重新穿起来遮住他结实的臂膀,随便取了瓶酒,咕嘟咕嘟地倒进杯中,一饮而尽。
那四人都是老板为了拿捏他才送来的,看瓦伦情绪不好,被他那体格震慑,一时也不敢上前,只好用求救的目光看托卡斯。
老板说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像瓦伦这种受伤以后,以为自己有老婆,又把老婆描述成妖精的神经病不常见,但努努力也许能让他正常一点。
托卡斯硬着头皮带着那四人上前,恭恭敬敬道:“力哥,这是老板精挑细选的,您要不再看看?”
瓦伦窝进沙发,攥着酒杯,“滚。”
托卡斯:“好嘞哥。”
托卡斯带着四人离开,临关门前贴心的嘱咐道:“力哥,今天这场比赛结束后,有老板指定要见您,半个小时,就在酒吧。”
这也是瓦伦在地下拳场工作的一部分,今天依旧没能找到老婆的瓦伦,有气无力地摆摆手。
门咔哒一声关上,房间重新陷入安静。
瓦伦揉了揉太阳穴,努力在脑海中搜寻那个飘渺又具体的身影。
叫什么?忘记了,但他肯定存在。
早知道那场比赛会让他脑袋受伤,忘记最重要的事情,他说什么了都不可能参加。
但现在木已成舟,重要的是尽快想起来。
压在唇边的酒杯像是一个吻。
他咬住杯沿,不自觉地微微施力。
咔嚓一声,玻璃杯被咬掉一个碎口。
瓦伦闭上眼,咀嚼扎人的碎渣,刺的舌头和口腔内壁都是血。
疼痛让他冷静,隐匿的、因空虚而起的疯狂,被唇齿间的痛压了回去。
嚼了一会儿,瓦伦拿起那只缺口的杯子,将带着血沫的玻璃碴吐进去,起身离开。
所谓的比赛对他来说难度不大,打一整晚连汗都出不了多少,对他来说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一种消遣。
暴力和欣赏暴力的人群,是疼痛之外勉强压制他烦躁和疯狂的良药。
再找不到老婆,再猛的药也会失效.
今天的比赛与往常没什么不同。
瓦伦太强,擂台上来的选手,不管是机器还是生物哪一种改造,都没办法在他手上走过五个回合。
有些聪明的、身形灵活轻巧的知道躲,想通过这种方式消耗瓦伦的体力,被瓦伦一把抓过来,拍碎了他完全机械化的下半身,垃圾一样丢到一边。
一边倒的比赛没意思,在好心人的助力下,十几只体型庞大并且张牙舞爪长相害人的实验体,被送上了擂台。
来一个杀一个。
整个擂台红红绿绿,三个小时的奋战后,将最后一只怪物也肢解分裂到看不出形状的瓦伦,安静的站在擂台正中,抬眸,看向观众席。
沉到发黑的红眸,冷酷无情。
几秒令人窒息的寂静过后,场内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和掌声,大把大把的钞票和准备好的礼物往台上扔。
瓦伦在台上呆了一会,眼疾手快随手抓了几个看着挺好的首饰,这才在工作人员的引领下离开。
比赛结束已经是一点了,一般来说想见他的人都会将见面时间安排在白天。
但今天这位好像格外着急,又像是特别喜欢他,比赛结束后连地方都不挑,直接就约他在地下拳场兼营的酒吧包厢见面。
包厢没开灯,很黑,瓦伦一进去就捕捉到了在门边故意放缓的呼吸声。
故弄玄虚。
瓦伦心中微哂,准备抬手开灯,刚动了一下,那个藏在黑暗中的影子突兀靠近,抱住他。
卧槽!
瓦伦心脏一哆嗦,身体比脑子转得更快,猛地把他推开,反手开灯,蹙眉冷酷地看向那人。
黑发黑眼,皮肤很白,五官端正长得特别好看,他推得用力,摔在地上发出好大的声响,那人应该很痛,皱着眉缓慢起身。
这一幕似曾相识。
瓦伦直勾勾地盯着他,满脑子奇形怪状的小面包,它们尖叫着说:“就是他就是他!你超爱他!他超爱你!”
身体僵直,心跳加快,好像有电流在他的大脑、脊背和那个地方反复穿梭。
不对劲,很不对劲。
瓦伦不可置信地想。
他昨天收到了一条莫名其妙的、有关十三区的消息,入目就是一具躺在血泊中碎得不像样子的尸体。
他不感兴趣,但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那个保存还算完好的头颅,模糊的记忆清晰一瞬,看着那个孤零零的头,他竟然觉得揪心。
现在,照片的主人公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而他好像……一见钟情。
瓦伦上前,轻手轻脚地扶起沈言,又克制地站远了一些,没什么表情道:
“我不喜欢让陌生人碰我,弄疼你了?”
“抱歉。”
沈言沉默。
手指蜷起又松开。
有一种想打人又不知道打谁的无力感。
谁把他好不容易调好的瓦伦一键还原了!!!
淦!
第49章 沙漠七日危情(一)
瓦伦是纯爱战士, 带有大男子主义倾向,完全不能容忍爱人和别人亲密,甚至连肢体接触都不行。
原文中有几个倒霉鬼, 不过是和人握握手, 就被瓦伦当成出轨, 连着同样倒霉的“奸夫”一起锤死了。
沈言又骗又哄又亲, 故事编了一套又一套,好不容易才让瓦伦接受布雷兹和法尔森, 接受他们这个和谐的“家庭”,不过几个月没放在眼前看着,就变回去了?
那可不行。
时间紧迫,看来得剑走偏锋,尽快处理。
沈言不甘心地上前两步, 仰头看他,仔细观察他的表情, “瓦伦, 为什么这么说, 你完全不记得我了吗?”
瓦伦皱眉,“什么意思?”
沈言眼眶说红就红, 眼中蓄着水,难堪地别过头, 后退到门口和他拉开距离,失落道:“忘记我也很好……我先走了。”
“再见。”
沈言反手开门, 动作不算太快, 瓦伦看不出他欲拒还迎的意思,心中疑惑愈演愈烈,心脏嘭嘭直跳, 按住门板,把沈言圈在他和门板之间。
沈言低着头,抓着门把手不放,低声道:“瓦伦,让我出去。”
瓦伦最讨厌人哭,男人女人大人小孩全算上,看了就烦。
他现在也烦,但这种情绪和那种单纯的讨厌还不一样,小心抬起沈言的下巴,沈言眼睫颤了颤,一滴眼泪很恰好地流下来,从面庞滚落,滴在他虎口处。
瓦伦:“……我脑袋被人打坏了,不记得,你得和我说。”
“不了。”沈言推他,“我们之间算不上多光彩,趁你失忆结束这种扭曲的感情也好,听了你肯定会伤心。”
瓦伦之前只是隐隐约约的感觉自己可能有对象,但这个人的形象太模糊,又挺多变,别人都暗戳戳的说他有病,连他自己都差点动摇。
现在男朋友找上门,他一眼就看出来这人和他关系匪浅,怎么可能把人放走?
瓦伦不太了解自己失忆之前和他的相处模式,担心自己现在的样子不是沈言喜欢的,在一众形象中折中选了个认可度最高的,温和道:“没关系,无论什么我都能接受。”
沈言抬眸看他,“真的?”
瓦伦信誓旦旦:“真的。”
试探出瓦伦什么都不记得的沈言,又针对他的问题,量身定做了新的故事。
他和布雷兹浓情蜜意,瓦伦横刀夺爱强行将他抢走囚禁,几经波折之下,沈言竟然对瓦伦也生出了几分情意。
在极度的痛苦中,沈言无法接受自己竟然爱上两个人的事实,在瓦伦一声声的质问中精神崩溃决定自杀。
最后瓦伦后悔,后退一步,成功挤进这个家,成为沈言的男朋友之一。
至于那个血腥的照片,沈言解释说那是他副业,电影画面,不知道谁恶作剧,给他发这个。
沈言安静地等瓦伦反应。
瓦伦先是沉默,随后一拳干碎玻璃桌,困兽般在大厅里徘徊,低吼道:“我不接受!”
沈言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好像挺害怕。
瓦伦暴怒之余,还得勉强压着火来安慰他。
坐到沈言旁边,把沈言搂过来,特别自然地吻了吻他的发顶,“不是对你生气,我只是没办法接受要去救一个情敌。”
沈言沉默几秒,轻轻推开他,“没关系,你已经不记得过去的事了,你可以重新开始,我自己去找他。”
“你也不许去。”瓦伦顿了下,突然道:“你没骗我吧?”
沈言笑:“是啊,骗你的,随便编的。”
沈言要是解释,瓦伦还要多怀疑几分,他这么顺着往下说,一副着急和他撇清关系的样子,反倒令他自责,自己是不是又令沈言伤心。
其实仔细想想,他也不是多道德的人,真有可能做出强占人家老婆的事。
瓦伦信了。
沈言一看瓦伦的表情就知道这事解决了,装着失魂落魄的样子起身,“今天你就当没见过我吧,布雷兹不能没有我。”
瓦伦打断他,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我、跟、你、去。”.
瓦伦本来就是黑户,除了老婆外无欲无求,和其他来地下打黑拳的人完全不一样,老板没有能拿捏他,让他无法离开的把柄。
说走就走。
瓦伦打晕后面跟踪他的人,跟着沈言坐夜车一路离开。
见瓦伦不需要验资,只要钱给够了就行,当瓦伦得知沈言这一趟过来见他的钱都来自布雷兹后,既有一种微妙的小三感很强的窃喜,又不高兴自己被布雷兹压上一头,给不了沈言好的生活和想要的东西。
沈言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坐到他身边,牵起他的手,吻了吻他的指节。
“我们是一家人,你和布雷兹的关系后来也处的很好,这种小事不必在意。”
瓦伦突然想起自己在台上抓了点首饰,这样的珠宝他有很多,都是给未来老婆攒着的,走得匆忙,现在只有今天拿的那几个。
他捋开沈言的手,从兜里掏出两枚戒指,亮闪闪的钻戒在车窗外照进来的霓虹夜灯中闪着星辰似的光。
沈言沉默地看他把戒指推到他无名指根部,捏着他的手指挺喜欢地欣赏了一会后,安稳地把沈言的右手放到自己腿上,又对沈言屈了屈手指,示意他把另一只也给他。
沈言照做。
于是左右两只手都戴上了戒指,瓦伦把沈言的双手拢在掌心,吻他微凉的指尖,真心道:“小言很适合好看的东西,真漂亮。”
说完,又认真地看着沈言,“我不记得之前的事,你对我的爱我也忘记了,所以你要多喜欢我一点,把我忘记的部分补上,好不好?”
沈言沉默。
不问他前因后果,不追究故事中的漏洞,就这么轻易的信了他,自顾自地沉浸在丈夫的扮演中。
是他的故事太有吸引力,还是瓦伦这人够长情,就算失忆了也记得之前的感觉,会在一个坑里跌上七八九十次。
笨。
沈言藏在暗中,让人看不透他的表情,过了一会才轻声道:“好。”.
黑车载着他们从七区狮子市离开,经过五个小时的行驶后到达绵羊市,沈言给自己做身份的时候,也顺带给布雷兹瓦伦和法尔森都做了一个,现在刚好用得上。
有钱能使鬼推磨,即便是四等公民,只要有钱就能在七区得到相应的服务,沈言雇了一架直升机,直飞十一区摩玛沙漠。
七点三十五,正式到达沙漠边缘的小镇。
布雷兹所在的驻地名字叫镇风,常年招劳工,有些走投无路的四等、五等公民报名后,会给一笔安置费,之后人就一直留在那边,出不来。
昂贵的机器经不起风沙侵蚀和阳光暴晒,廉价人工成了沙漠户外作业的主要方法,所以劳工的折损率很大。
机器受不了的活,作为人类的劳工当然也受不了。
特殊的肺病、皮肤病的死亡率高达百分之八十,剩下那百分之二十的是由于驻地内部,高层对普通劳工的凌虐和压榨。
在小镇上打听一圈,获取更多情报的沈言,马不停蹄的报名了劳工。
即便沙漠劳工恶名赫赫,让人听了心惊胆战,但报名的人并不少,统一聚集在小镇广场,等待发配。
沈言和瓦伦的精神状态和面貌,和其他人格格不入。
看上去太健康了。
但凡还有点生路,没有人愿意来做这个。
即便缩在人比较少的地方,两人还是收到了很多窥探的视线。
就连负责招劳工的长官,也皱着眉头狐疑的盯着他们两个,收报名表时比别人多盘查了几句。
但也仅仅如此。
就算敌方想打探消息,也不会蠢到派人当劳工。
阶级分明的驻地,劳工位于最底层,每天除了干活就是干活,受不了了想跑,光靠两条腿也跑不出这片荒漠。
沈言和瓦伦顺利成为劳工。
飞艇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晚上的沙漠气温能到零下十几度,并且尘暴严重,为了减少人员折损,夜晚的工作人数比白天少了三倍。
被选中的人皆是一脸麻木,慢腾腾地背上工具,垂头丧气地拖着步子往外走。
负责这一批新劳工的长官,在核对过人数后已经去休息了,夜班劳工有自己的打卡机制,不用监督。
如果今天没扫到他的出勤,第二天就会被负责人兴奋地抓起来当众处死,以儆效尤。
在其他人纷纷散去,最后两个夜班劳工即将离开劳工大厅时,沈言将他们二人拦下。
两人动作迟缓,沈言叫他们,他们没有反应,直到沈言站到他们面前,他们才停下,像迟钝的机器一样,机械地抬起脑袋。
两人眼白全是充满血丝和黑斑,皮肤粗糙开裂,沈言说想和他们换岗,他们过了很久才答道:“是吗?好啊。”
没有半分情绪波动,也完全不好奇他们为什么专挑找死的活干,面无表情地把工具交给二人,然后一瘸一拐地走了。
排到夜班的,基本上都是在这干了两三个月,身体情况濒临极限,快要被淘汰掉的“废品”。
他们知道自己活不长久,对生也不是多渴求,领了那笔安置费以后每天都在给自己的生命倒计时,今天死和明天死没什么区别。
被压榨得连灵魂都不配有。
沈言背着的作业工具很干净,压在身上沉甸甸,每天都有专人养护,比安置费不过五千块的四等、五等公民值钱。
就算轮换了十几手,看起来也很新。
沈言左手攥着工具,心里有点不好受,扭头想和他说点什么,见他好奇又兴奋的拿着工具到处乱喷,又默默地把目光收了回来。
“走吧。”
别对这个世界生出多余的感情。
沈言在心里默默告诫自己,想了想,又觉得很无奈。
真要有,那也没办法。
他好像也在慢慢融入这个世界,变成这个世界的形状了.
劳工分为四个片区,各区分工不同,沈言和瓦伦在D区,主要负责驻地机器维护,大部分工作在户外,阮知闲说布雷兹在A区,不怎么外出,自然方面的影响较小。
但沈言总觉得不安心。
阮知闲给他的信息半遮半掩,瓦伦失忆这种重要的事没和他说,不知道是想借此考验他灵活应变的能力,还是故意给他填堵。
更可能是两者皆有。
风沙很大,吹得人脸疼,防风沙的装备只有脸上那一层厚衣服裹成的面罩,举手投足阻力巨大,走步都比平常要花多三倍的力气。
和他同一批工作的劳工,有几个已受不了大风,跑到金属筑架后面避风,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沈言也凑了过去,观察他们的情况后,将一个眼睛里还有光的人视为目标。
进行户外工作的都是在驻地里待了一段时间的人,他们对驻地的情况更了解,应该知道a区的劳工宿舍在哪,说不定还能打听到一些更有用的情报。
而且晚上比较好动手,户外没有宵禁,监管也不像白天那么严格,打听到消息后他就能直接去找布雷兹了。
今天的工作量不多,但是在黑暗风沙的环境下作业难度很大,不完成回去会挨打,几人休息片刻又重新出发。
沈言带着瓦伦跟在那个男人身后,学着他的样子,用手中钳子样的触杆敲击机器被画上标记的部分,每碰一下都有触电的痛感。
沈言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原理,刚敲了两三下,就觉得脑袋昏昏,想吐,扶着膝盖半弯着腰缓了一会儿,感觉好了一点,起身继续。
又点了一下,排山倒海的反胃感让沈言无法忍耐,他猛的拽下裹在脸上的布,跑到一边,跪在地上呕吐。
瓦伦束手无策,只能挡在风来的方向,试图给沈言减轻压力。
男人朝这边看了一眼,见沈言挣扎着起来,又要继续干活时,挡了他一下。
又指了指旁边,让他去小一点的机器那里。
一组的任务量是固定的,没完成整组都会受罚,有人少干就有人多干,沈言摇了摇头。
男人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硬给他推了过去。
在呼啸的狂风中,任何话都会被吹散,男人指了指他,又重重地指了指他面前的机器,随后又将目光放在瓦伦身上,手掌在他面前晃晃,竖起一个大拇指。
沈言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瓦伦很能干,一个人能顶五个人用,任务没关系,他可以摸鱼。
沈言于是老老实实地敲小机器,眩晕感减少了很多,身体还是略有不适。
有瓦伦在,今晚任务提前完成,几人报备行程后,拖着沉重的脚步往D区劳工宿舍的方向走。
宿舍简陋,勉强能阻隔风沙,大风的声音像有人在哭,整栋楼的自然感应灯十分昏暗,走廊狭窄逼仄,看那连绵的一个挨着一个的铁门,就知道宿舍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去。
白天干了一天,晚上回来躺床上,连上吊的地方都没有。
沈言摘下面罩,在除沙区拍掉一堆沙子,拍完自己又帮瓦伦拍,边拍边转头看旁边的男人,笑着说:“大哥,要不是你今天提醒我,我可能就被回不来了,今天还早,我那有酒,咱俩喝点?”
驻地内有物资补给区,干完活能得一些积分,拿积分就能在里面兑换口味更好一些的营养液,而不是那些吃起来像泔水一样的东西。
像沈言他们这些新人,来的时候都带了点食物,这也是他们最受欢迎、同时也是最难熬的阶段。
看着好欺负的直接就抢走,凶巴巴如瓦伦一流,则更多的是讨好,希望能从他手上弄点吃的。
男人没有拒绝沈言的示好,沉默地跟了过去,来到三层。
3064。
沈言轻手轻脚的开门,没想到里面的人都没睡,十个人围成一圈,把沈言带来的食物全开了,倒在中间。
有个人抓着大把的么么虾条往嘴里塞,咔嚓咔嚓地咀嚼,看到沈言后,先是一愣,随后目露凶光,把虾条往后藏。
场面变得非常安静,他们警惕的不是沈言,是沈言背后的瓦伦和那个男人。
男人好像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料,上前一步准备帮沈言收拾收拾这群欺软怕硬的,却听沈言温和地说:“怎么这个表情?本来就是给哥几个带的,今天有夜班回来晚了,吃吧。”
气氛凝滞,那几个人都像个傻子一样看沈言,见他的确没生气,顿时放松,沉默地把吃的往嘴里塞。
像在吃最后一顿饭。
沈言去找瓦伦的行李,里面的东西果然纹丝不动,把酒放他这里是正确的。
拿了酒和一些零食的沈言,带着瓦伦和男人一起出去。
关门时,好像有人很轻地说了声谢谢.
男人叫方正,十一区铅市人,来这地方快两个月,本来很健康的体格,被摧残得行将就木,帮沈言是因为从他身上看到过去的自己。
沈言和他聊了一会,方正很真诚,酒打开了他话匣子,看着挺严肃沉默的一个人竟然是话唠,把自己的经历和盘托出,完全没有任何掩盖的意思。
沈言听了一会,顺着他的话把话题岔开,“听起来还是A区的活好一点,方哥,我有个朋友就在A区,我这趟也是过来投奔他的。”
“叫什么?”方正珍惜地碰了一小口酒,“我记性好,这几个月来的人我应该都记得。”
沈言:“叫布雷兹,方哥认识吗?”
方正转头看他。
“金头发,金眼睛,长得挺高?”
沈言点头。
确定以后的方正,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冷笑,把酒推回给沈言,起身居高临下地看他。
“滚吧,神经病的朋友也是神经病,我不和这种人当朋友。”
第50章 沙漠七日危情(二)
方正冷脸, 沈言也跟着冷脸,甚至比方正的脸还冷。
“你才神经病,我兄弟从小到大一直是别人家的孩子, 谁见谁夸, 怎么就只有你说他是神经病!”
沈言站起了, 特别不服气地撸起袖子, “你今天不说明白,别想走!”
方正冷哼一声, 看沈言这么护短,态度柔软很多,“你那个朋友,进来不过一个多月,就弄得驻地几乎停转两次。”
“第一次停了驻地主要线路供电, 第二次炸了火药库,被他骗着和他一起干这事的兄弟们死的死伤的伤, 只有他活得好好的。”
看着沈言不可置信的表情, 方正手指收紧, 攥得啤酒罐卡拉卡拉响,感慨道:
“也是, 进这个鬼地方之前,大家都是正常人, 谁能想到……唉。”
方正的情绪又平和了下来,自顾自地喝酒。
沈言又问了一些比较常见的问题, 包括驻地布局、人员分配和时间安排等。
等全都问完, 方正也喝得迷迷糊糊了。
他歪倒在地,身侧是凌乱的空瓶子。
瓦伦微不可查地用肩膀撞了下沈言,望着方正, 目露凶光,大拇指在脖子上做出一个割喉的动作。
虚声说:“灭口吗?”
沈言把他的手压下去,拍了拍,起身。
“不用。”沈言没收拾这片狼藉,扭头问瓦伦:“你累不累?”
瓦伦摇头。
沈言笑:“那就今天把事全干完吧,走。”-
驻地每个月有固定的放风名额,工时排名前五十的劳工,就能获得一次离开驻地,去附近小镇休息的机会。
一个很适合离开的机会,但趁机离开的人却很少,甚至连争取放风机会的人都不太多。
本身就是走投无路才来这个地方,就算出去了也无牵无挂,身上没钱又寸步难行,出去了什么都买不了。
看外面别人生活得开心,更想死了。
即便如此,驻地还是安排了相应的设施,来往出入都要打卡验证。
一旦查到有人私自离开或闯入,驻地的护卫人员出动,直接抓捕。
驻地带有军事性质,劳工不太可能接触到上层机密,抓了也只是随便问问,关上几天,之后多增加些劳动,不会有更严重的惩罚。
尤其是沈言这种刚被买进工厂的劳力,连关都不会关太久。
晚上没人巡逻,为了节省资源,就连机器人也开启了省电模式。
沈言和瓦伦大摇大摆地弄了架沙地摩托,从车库一路开到驻地大门门口,极其自然地扫脸离开。
大门门口有监控,沈言故意在监控底下按住耳朵,装着有耳麦的样子,对着空气低声道:“好的,已经拿到手了,这就送过去。”
瓦伦在前面开车,沈言抱着他的腰在后面坐着,听到沈言的动静,瓦伦疑惑道:“我们拿到了什么?给谁送?”
“好东西,等会你就知道了。”
车速很快,瓦伦已经开出去一段距离了,但驻地护卫队的反应也快,在沈言出门后的三分钟内追了过来。
瓦伦被后面一群人追出了几分血性,在风沙满天的夜中,兴奋道:“小言,抓紧,我要提速了!”
沈言:“不用,慢一点。”顿了顿,又继续道:“等会被抓,你就说你是被我逼的,别的什么都别说。”
瓦伦上头的热血,被沈言的话干熄火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听话地放缓了速度。
五分钟后,沈言和瓦伦被抓,送进驻地监狱审查区-
一束刺眼的亮光,突兀地打在沈言脸上。
沈言闭了闭眼睛。
五平米的小房间,一张用以控制嫌疑人的桌子,桌面上镶着类似于手铐似的东西,沈言被拷在上面。
桌子和地面焊死,红蓝两根电线从桌角蜿蜒而上,通向手铐。
坐在沈言对面的男人打了个哈欠,满脸的怨气。
“沈言是吧?交代一下,你来自于什么势力,从我方窃取了什么东西。”
他把巴掌大的按钮放在桌上,翘着二郎腿,看着沈言,按了一下。
电流顺着手铐蹿进沈言身体。
痛感尖锐,即使电流消失,酸麻痒涨的诡异痛感,依旧停留在血管和肌肉中。
沈言猛地蜷起身体,浑身发抖,咬着牙将呜咽声咽了回去。
男人没有折磨沈言的意思,只是简单的威胁震慑,试图通过这种方式让嫌疑人尽快吐露实情。
大半夜的被叫起来加班,他也很烦。
沈言深吸一口气,调整表情拖延时间,茫然又绝望道:“长官,我不知道啊,我一睁眼就就唔——”
男人再一次按下按钮,不耐烦道:“老实一点,对你我都好。”
按钮和电线连接,这一次他按的时间比先前多了一秒。
一般到这个时候,稍微懂点事的,就该痛哭流涕地交代一切了。
沈言抖了一会,裸露皮肤上,蔓延出隐隐约约的血管痕迹,他额头抵着桌子冷静了一会,再抬头时,又变了一副表情。
恐惧、不甘,又带着点任务失败的惶然。
男人一看他表情就知道差不多了,拿出终端开始记录。
沈言沉痛道:
“我叫喜羊羊。”
男人打字的手一顿,拧眉看他,“什么?”
沈言:“喜欢的喜,扬眉吐气的扬。”
“怪名。”男人在档案上写下喜扬扬三个字,“继续。”
“起这个名字是爸妈对我的美好祝愿,他们希望我作为喜家人,为羊村的美好未来添砖加瓦。”
男人再次打断他,在地图上没搜到这个羊村,“羊村?哪个区哪个市的?”
沈言:“十三区莲花市底下的一个小村庄,原本叫拉亚村,后来大家都开始养羊,慢慢的就开始叫羊村了。”
这回男人找到了相应的地区,没按照沈言这慢腾腾的思路往下走,“十三区也有驻地,为什么要来十一区的?你来这里窃取的情报是什么?谁指使你来的?”
“灰太狼!”沈言义愤填膺,“这一切都要怪灰太狼!是他跟我说这里有让美羊羊起死回生的方法,骗得我和沸羊羊一起来到这个地方!”
男人:“……?”
男人无语地扯了扯嘴角,盯着沈言:“我看起来很像傻子吗?”
意识到自己被欺骗了的男人,这一次按了足足三秒。
沈言额角青筋暴起,喉咙中滚出类似于呜咽的呻吟,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冷汗打湿了他额角的发丝,一缕缕地粘在额前。
沈言的意识被电得有些模糊,男人的话像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
“电流的强度很大,三秒对于你这种自然人来说已经是极限,如果你再……弗雷姆队长,您怎么过来了?”
“这个犯人由我审问,你可以休息了。”
“这……”
“有问题?”
“没有问题!”
沈言勉强支起眼皮,在重影的世界中,看到对面那人慌慌张张地敬了个礼,起身离开。
手腕一松,沈言仰头,和垂眸看他布雷兹对视。
他对布雷兹笑了笑,“我就知道你会来。”
旋即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沈言猜测布雷兹被阮知闲弄成了领导层。
至少在驻地的地位,足以把他捞出来。
原因很简单。
阮知闲既然能把布雷兹安排到这个地方,还找人盯着他,就说明他在这个驻地的权限不低。
沈言在来的路上查了些资料,最后确定阮知闲就是这个驻地背后的资本之一。
在这里当劳工的布雷兹,做那些很夸张的举动,把事情闹大,多半不是为了逃出去。
而是为了换取和阮知闲对话的机会,从阮知闲那里,得到与他有关的消息。
布雷兹的目的有没有达成不在沈言的考虑范围内。
沈言关注的是,布雷兹目前所处的位置。
方正没细说,只知道他活着,那么他还在干劳工的可能性很低。
他是阮知闲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环,阮知闲为了保他,应该会让布雷兹和他扯上关系。
有些人为了锻炼自己孩子,让小孩隐姓埋名去名下公司底层做事,小孩闯祸了要被惩罚了,才跳出来捞人。
管理层也不是傻的,以后肯定不会让领导家的孩子做苦活累活,更可能把人放在清闲的岗位好好供着,别闯祸就行。
布雷兹同理。
沈言猜布雷兹在管理层,驻地里最清闲的岗位就是急情护卫队。
看护卫队审讯人员并不专业的状态,沈言就稳了一大半。
拖拖时间,果然等到布雷兹。
沈言伸了个懒腰,在心里复盘一下整个行动后,郑重地告诫自己下次最好不要为了高效率这么冒险。
他知道一些刑讯的手段,但他是第一天来驻地,也确实什么都没偷,只要翻看监控就知道他是个无中生有的神经病。
神经病而已,没有威胁,这个地方很缺劳工,一般不会随便弄死他。
确实是没死,只是疼。
现在肌肉和骨节,还留存着那股痛感。
沈言软手软脚地下了床,扶着墙慢慢蹭到浴室。
浴室里摆着两套洗漱用品。
沈言看着镜子,镜中的自己干干净净,只是头发微乱,看不出刚被人从沙漠里抓回来时的那副难民模样。
布雷兹一直都很贴心。
沈言唇角微勾,拿了杯子刷牙,正要洗脸时,似有所觉地抬头。
他对着镜子探出舌尖。
圆环内的数字改变。
变成了危险的“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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