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071:笨蛋
云居久理看着他,他也没有说话。
他们两个人在对视的时候,有一束光刚好被旁边的窗户分割开来,自他们两个人中间变成一条分界线,将他分割在明亮的地方,而她则没入被他遮盖的投影里面。
从刚才在藤冈家里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云居久理好像有什么心事。
准确来说这件事好像一直都在困扰着她,松田阵平也能感觉得到。
她很在意自己之前的回忆。
一开始是觉得那是自己生命当中的一部分,如果想不来会觉得很不完整。
但是现在。
云居久理觉得自己更多的是被割裂开来了。
她总觉得不管是栗山绿也好、妃英理也好还是松田阵平,甚至于连她自己都不够了解曾经的自己。
云居久理的脑袋很重,不受控制地依靠地依靠在他的胸。前。
他的肩膀太扎实了,之前只是从正面拥抱没有这样靠着过,阳光沿着他的额发滴淌变成浅金色的流光。
她依靠着他的怀中,尺寸千里的温暖。
他轻声笑道:“那么你知道我以前是什么样的人吗?”
“不知道。”她回答。
“那不就得了?我们都不知道彼此之前的人生,我们相遇的起点在会面的昨天。”
外面的薄雪飘零。
像是物化了的阳光,浅浅落在摇摇欲坠的玻璃上。
“我知道你有想要对我说但是不知道你该怎么开口的话,我也知道你一定会衡量好一切再决定对我说。”
他俯首钻进她的颈窝,从后抱住她的时候,他们看到窗外的景色是一样的。
“我比较在意的是,你是怎么看我的?”
她是怎么看他的?
云居久理低头看着被他握住的时候,手指交叉相握,他的掌心外廓和指腹有些粗粝。
现在的他已经可以很自然地说出这样的话。
上次亲吻他的时候,他的手指还会很紧张地抓着她的肩膀,指骨扣得她生疼。
“怎么看你的啊……”云居久理松开他的手,抓着被子盖在自己的脸上。“觉得你是笨蛋。”
“你说谁是笨蛋?”他伸手扯她脸上的被褥。
云居久理用力捂着脸,手背上的针管泛着银光:“你,松田阵平是笨蛋。”
他在外面的世界轻笑:“那就不要让我这个笨蛋等太久,你知道笨蛋都很一根筋的。”
云居久理没有回应,在白色床褥的遮盖里装睡。
这个问题抛出去,得到了他的回复就像是日本忍者常见的“山”和“川”的冷笑话暗号一样固定化。
她就知道松田阵平会这样说。
而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会觉得不安。
*
浅浅地睡了一觉养精蓄锐。
其实也没有睡得很踏实。
因为心里揣着事儿所以多少会有一点容易惊醒。
迷迷糊糊的时候,中间好像有护士来拔针,但是松田阵平没有叫醒她,她也就继续小憩。
所谓病来如山倒。
云居久理也确实体会到了这一点。
平时熬夜、通宵再或者是忘记吃饭什么的都没有太多的影响,但是这次肠胃炎来得那么突然,八成就是因为平日里自己的饮食作息问题。
等到疼痛感稍稍散去一些的时候,云居久理才睁开眼睛在床上稍稍活动了一下疲倦的身体。
肠胃的酸涩感犹在。
就连坐起来的时候都耗费了很大的精力。
趁着松田阵平不在。
云居久理拿出手机点开手机后台的银行程序,调出那条给自己汇款的账户然后把对方的账户记录下来,并编辑了一条【我要私下与你会面】的一段话。
在【发送】和【不发送】之间犹豫片刻。
云居久理还是坚定地坚定地按下了【发送】。
不管这个给云居久理汇钱的人是什么样的身份。
至少云居久理要知道这笔钱是谁给的。
只有面对面的交流最直接。
可是没想到。
在云居久理按下【发送】按钮的时候,对面却显示【您留言的账户已注销】的提示语。
“!”云居久理惊住了。
怎么会这样?
账户注销了?
不仅仅是这一个给她汇款的账户。
云居久理给历史以来所有的汇款账户都发送了同样的内容,可是每一条显示的都是同样的【注销】提示语。
就像是刻意为了给她汇款而注册的一个账户,在汇款结束之后就立刻注销。
汇款人整个儿消失匿迹。
云居久理有些失望,但还是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那就是——所有的汇款账号都来自于境外。
不是日本本地的。
云居久理的心沉入海底。
她呆坐在床上良久,一直到喉咙发干才意识到自己该喝水吃药了。
床头柜的热水也没有了。
云居久理稍稍缓冲了一下精神力,端着水壶往门外走。
所幸接热水的地方,距离她的位置并不远。
那里站着一位金发碧眼的女人,正按着热水开关看着热气腾腾的水流没入她的茶杯。
“嘟”。
水流堵住了。
好像是热水被接完了。
金发女人“哎”了一声,又按了一下开关确定是没有热水了,才回头不好意思地看着云居久理:“真抱歉,我接完了。”
她的日语说得有些蹩脚。
云居久理仔细听了半天,才意识到她是在跟自己道歉。
“没关系,我去楼下接。”云居久理拎着水壶转身准备下楼,却又被这个金发女人叫住。
“小姐(俄语),我有很多,分给你一些吧。”
云居久理微微蹙眉。
不是因为自己看到了一个俄国人,而是在诧异自己能听得懂俄语。
“不用了,谢谢(俄语)。”云居久理低声回答,对自己能够脱口而出的俄语虽然诧异但很快就适应。
这些东西就像是专业知识一样深刻在脑海里。
很早之前云居久理就想过,她虽然是被云居住持养大的,但是云居住持之前只是律师而已。
搏击、开枪,都是跟谁学的呢?
云居住持吗?
但现在看来,云居久理自己会的技能点还挺多的呢。
见云居久理会说俄语,金发女人似乎很高兴,像是好不容易遇到了同类地跟了过来:“我日语说得不是很好,能够遇到一个会说俄语得真是太好了。”
这个俄国女人喋喋不休地跟在云居久理的身后。
也不知道是不是欧罗巴人种与生俱来的自来熟,只不过是打个招呼的时间,她好像就和云居久理熟络了起来。
她说她叫克里斯蒂娜·丽莎尔。
刚来日本不久就出了车祸,导致右肩膀打了金属吊板准备过来拆线。
云居久理的反应淡淡的,只是礼貌回应。
听克里斯蒂娜·丽莎尔的口音,
克里斯蒂娜·丽莎尔似乎很喜欢云居久理,左手捂嘴笑道:“不过听你的口音,好像还有一点加州旧金山那边的美语味道。我之前在那边工作过一段时间,所以对那边的美国人都很熟悉哦(俄语)。”
云居久理反应淡淡的:“是吗,可能是我小的时候也去过那边吧。(俄语)”
两个人依次走下楼梯的时候,克里斯蒂娜·丽莎尔突然看着迎面一个肩膀上缠着纱布的男人摇摆左臂:“亲爱的,我在这里。”
云居久理顺着金发女人喊着“亲爱的”的位置,还看到了自己的男朋友与另一位高大雄伟的国字脸男人。
“喔~克里斯蒂娜,你怎么过来了?”国字脸男人迎过来和金发女人拥抱。
云居久理看着金发女人垂耷着的右手,隔着紧紧相拥的二人看到朝着自己走过来的男朋友。
“你醒了啊。”松田阵平仔细端详了一下云居久理的表情,略有满意地说道:“嗯,睡了一觉感觉好像有精神一点了。”
“松田,这位是……”国字脸男人和自己的女朋友拥抱完了之后,才想起来问候。
松田阵平语气轻快:“这位是我的女朋友,之前跟你说过的,云居久理。”然后,他又看向云居久理:“嘛,这位是搜查一课强行反一系的村中努警部,是伊达班长和我的前辈。刚才我们碰巧在医院见到,就出去聊了会儿天。”
云居久理礼貌地和眼前的国字脸男人问好,然后听到克里斯蒂娜·丽莎尔很高兴的双手一拍:“哎呀,真是lucky,没想到你们都认识呀。云居律师,看样子我们真有缘分啊,能够和有共同语种的人认识真是太好了。”
云居久理笑容适度:“说的是啊,克里斯蒂娜小姐。你怎么知道我是律师啊?刚才我的男朋友好像只是说了我的名字呢。”
克里斯蒂娜·丽莎尔捂嘴笑:“啊,之前听阿娜达提起过来着。”
“这样啊,不过克里斯蒂娜小姐也挺聪明的。虽然日语说得不太熟练,但是知道语境礼仪。”云居久理的笑容非常刻板而又模式化。
她倒也不是对俄罗斯人有什么偏见,只是觉得眼前这位克里斯蒂娜·丽莎尔小姐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怪怪的。
她的每一丝微笑、每一个举止、每一个和村中努互动时的亲昵。
都像是一板一眼按照某个模子刻出来似的机械化。
这种感觉让云居久理很熟悉。
好像云居久理之前也做过类似的事情。
在简单沟通几句的时候,村中努要去复查自己的手臂了,云居久理也要回去继续输液。
四人道别的时候。
云居久理总觉得克里斯蒂娜·丽莎尔好像有意无意地无意地在看着自己,那个眼神就像是黏糊糊的胶水,好像很不经意,但又黏在云居久理的身上。
顺着那道目光看去。
云居久理看到的又是克里斯蒂娜·丽莎尔灿烂温柔的笑容。
只有在别人看不到的时候,克里斯蒂娜·丽莎尔的目光才有悠悠荡到站在云居久理旁边的那个男人,然后瞳孔阴沉。
右肩里嵌着的那枚子弾隐隐作痛。
*
云居久理输了一天的液,感觉自己的状态已经好得差不好得差不多了。
而松田阵平则告诉了云居久理一个爆炸性信息。
“梅泽一见被公安的人带走了。”
“……”云居久理。
曾经的搜查一课刑警手里掌握着什么重要的东西,云居久理并不知道。
但是大概率还挺重要的。
重要到能够在这么多年以后,检察厅的人对其案件还那么关怀。
关怀到在新年这种举国欢庆的时间点里,都能大老远地从老远地从东京跑过来。
这也就引起了警察厅警备局安全调查科的注意。
松田阵平在卫生间门口等着她,碎碎念着刚才在电话里沟通得来的信息:“那个科室的人啊,可全都是一群人精,平日里看着好像只会泡泡茶、侃大山,实际上眼线遍布全国。所有高官们最恨的,就是那些人。”
云居久理清理好了秽物,一边整理衣物,一边隔着门询问道:“那岂不就是相当于特务警察了吗?专门负责调查一些高官的小错误,然后打小报告的那种?”
“差不多吧。”松田阵平总结道。“警察厅现在的人啊都换了一批,四年前的那伙警察厅的人还觉得是梅泽一见诽谤、污蔑。现在的警察厅新上任的几个公安觉得是检察厅有问题要复查,啧啧。”
他发出了一声饶有兴致地气音。
“说到底和**其实也没有什么不一样,无非就是一些人的利益方面发生了冲突,在官场上不是这个小团体、就是那个小团体的。今天这个小团体看着那个小团体不爽了、明天又是那个小团体看着另一个小团体不高兴。”
云居久理笑笑:“说的是哪,很有画面感。”
所以,就是检察厅这两年确实出了什么问题,引起了警察厅的注意。
导致警察厅决定从梅泽一见着手来深挖一下当年害得梅泽一见被辞退的原因。
只是松田阵平没有告诉云居久理的是,要复查检察厅的是自己的同期好友安室透。
好像是因为安室透在执行自己任务的时候,刚好涉及了和检察厅有关的事情,又因为自己没有办法出面,所以就让下面的人把梅泽一见从检察厅带走。
门把手转动了一下。
松田阵平看着云居久理换上自己的衣服走出来,微微蹙眉:“医生说了,你晚上还要有营养液要输,你这是打算做什么?去警察厅接自己的当事人吗?”
云居久理点头:“不知道公安要问他什么事,会不会对三天后的庭审有影响,我想要去看一看他的情况。”
能被公安介入,感觉这件事情好像还挺严重的。
松田阵平没有同意:“不行,你现在这个状态怎么可能在进行工作,工作狂也要有个限度吧。”
“只是过去了解一下情况,又不会怎么样。”云居久理抓了一下头发,整理了一个较清爽的马尾。
她好说歹说,保证做了一箩筐,才让松田阵平同意送自己去公安在神奈川的分部。
安室透应该也不在,他现在身份可不一般了。
不能随随便便就出现在警察厅里,在那里的大概率都是安室透的下属们。
云居久理也没有想到自己进入公安部居然这么轻松。
地址就在神奈川县警大楼旁边的一个安防楼内。
松田阵平猜测,大概率是伊达航拨给公安用的,安室透来打过招呼了。
“这些好了,本来就在县警这边看守,被检察厅的人带走之后又挪回来了。”松田阵平调侃道。
云居久理也不知道公安是怎么跟检察厅交涉的。
反正三厅之间的关系本来就都挺差的,云居久理对公安们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印象。
能从检察厅的手里要走人。
无非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
迎接他们的是一个戴着四方眼镜的年轻公安,叫风见裕也。
“松田警官,请您静候。”年轻公安将他们安置在等候室的房间内。
安室透也跟风见裕也打过招呼了,这位叫松田阵平的刑警是自己人。
看到风见裕也打量自己的眼神,云居久理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松田阵平睥睨一眼,主动介绍:“她是梅泽一见的辩护律师。”
风见裕也了然:“明白了,那么请你们二人静候。”
这个静候也没有静候多久,不过是一分钟的时间风见裕也就回来说:“梅泽一见只见自己的律师。”
意料之中。
公安现在突然把梅泽一见带走,说要询问四年前梅泽一见闯入国议会检举当时的检察厅,不管是谁都会提防警惕、不愿意多说吧。
六年前这件事被当时的国议会压得很死。
梅泽一见告的是谁、具体告的是什么罪证,手里又掌握着什么证据,全部都被压住了。
公安也是没办法了,想要复查又无从查起,听说梅泽一见因为犯事而被检察厅起诉,就赶紧过来先询问情况。
问了一下午。
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检察厅那边又急着要人,所以安室透才让风见裕也放行,说不定梅泽一见见到自己的律师能说出来什么。
安室透虽然没有现身,但是人却在这里。
从刚才进来的时候松田阵平就察觉到了,这个房屋的构造有些奇怪。
根据外面走廊的面积和室内的空间区域判断,整个墙壁里面应该是有分层的。
松田阵平冲着南墙眨了眨眼,随后轻哼一声。
等云居久理进了会面室后,松田阵平才食指弯起用指关节敲了敲墙壁,说道:“出来。”
透过单面镜被松田阵平隔空嘲笑到的安室透无奈地笑,对旁边的人说:“看吧,我就说这家伙能看出来。”
旁边的人也跟着笑:“是啊,谁让我们两人现在身份不方便和其他人见面,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呆在这里呢?”
从安室透的这个角度来看,面前只不过是透明的玻璃墙。
但是里屋的人角度来看,就是实打实的一面墙。
松田阵平看着这面“墙”拉开一条缝,从里面走出来两个带着口罩和帽子的人,神色平淡:“你们这个年过得也挺繁忙啊,两位公安大老爷?”
*
云居久理见到梅泽一见的时候,感觉他的状态不比在检察厅好多少。
她先开口安抚:“你不用太担心,公安这边的意思我已经交涉过了,他们只不过是想要知道一些有关于四年前的事情而已。这和你的案子没有关系,我们只要如约等待开庭审理就可以了。”
梅泽一见的手腕上套着那枚银色手铐。
这个手铐对于他来说再熟悉不过了。
曾经就职六年刑警的他把这枚手铐套在很多的犯人手上,这还是第一次自己被套上手铐。
这种被逆转的形式,很容易摧垮一个人的自尊。
想必检察厅那边也给了他很多压力吧。
“四年前他们都不在意,现在想起来问我了?”梅泽一见觉得很搞笑。“无可奉告。”
站在“墙”另一头的三个男人看着室内的云居久理,脸上各露出不同的神色。
上次在“迷途之鹿Bar”和云居久理见过一面的安室透一直很想说:“我最近因为一个人,对沾过大不列颠那边的人气质都很敏感,你的这位小女友那天的表现真的很像。”
“她八岁之前的经历为零,我找不到。”松田阵平说。
不过换句话来说,一个八岁的小女孩又能做什么呢?
上次她在和风街对松田阵平说,自己是被抛弃的孩子,也不是没有可能八岁之前都生活在国外。
“如果按照她出生年来算起,那几年确实*有很多日籍人移民到国外。因为很多经济开发区在企业家和政治家们的频繁勾结下,导致利益呈现金字塔垄断形式。只有站在顶尖的人才能获得泡沫经济的利益,下面的人都因为忍受不了而移民国外。
那个时候也有很多黑手党和走私犯罪团伙们的高发期。”安室透捏着下巴分析,然后看向旁边。“是吧?hiro?”
站在角落里的景光被说到名字,没有转过身:“啊,是呢。当时爸爸妈妈被杀害后,我家亲戚也动过要把我送去国外爷爷家的念头,不过因为我那个时候患有失语症所以就没有去。我不去,哥哥也就留在日本了。”
他和安室透因为身份的原因,来这里都是全程戴着口罩和遮颜的帽子。
现在稍稍能喘一口气,也只是把口罩往下拉出半张脸透气而已。
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墙内的云居久理,语调轻缓:“她……有点眼熟呢,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是新闻也不是报纸。
景光感觉自己好像确实在什么地方见到过云居久理。
但时间有些久远了。
至少不是最近。
“不过说到这个。”安室透笑眯眯的歪头看着松田阵平。“两个月前的时候,我记得某人好像说‘恋爱是小孩子的游戏,我不感兴趣’这种话吧?”
景光笑着应和:“是啊,谁说得来着?好像是某个在警校的时候还羡慕伊达班长是‘人生赢家’的家伙吧?”
松田阵平一人给了他们一拳:“少调侃我了,你们俩到底要把他关到什么时候?马上要开庭了,不会延期吧?”
安室透揉着被打了一拳的右臂,故作沉思:“本来是打算12小时问不出来就还给检察厅的,但既然刑警先生这么不客气,不横行霸道一下感觉都有点对不起我们公安的骂名了。hiro,不如我们留他到48小时后吧?”
景光眼睛弯弯:“不错的决定。”
松田阵平知道他们两个人是在开玩笑,“切”了一声:“既然你们要横行霸道,让她的庭审延期赶不上和我一起回东京。那我也见色忘义一下,让我女朋友帮你们问情报,我还不乐意呢。”
他故作不耐地迈开腿,朝着墙内喊“久理,走了”。
俩人把他又架了回来,一左一右地锁住他。
安室透:“梅泽一见为什么会冲进国议会检举检察厅的起因你还不知道吧?这可和你的女朋友有关喔。”
“?”松田阵平。
景光:“我们这边的已知情报,梅泽一见四年前参与过调查京都云居莲花寺的爆炸事件。然后不到一周,他就收集了一堆的东西送到了国议会的桌子上。”
“……”松田阵平。
第72章 072:说客
突如其来的安静让松田阵平沉默。
片刻后,松田阵平才缓缓开口:“真的吗?”
另外两个人不约而同点头。
消息是公安内部的。
应该可靠。
松田阵平再回过头来看着梅泽一见的时候,表情就发生了变化。
梅泽一见调查过云居莲花寺的事情?
他在警视厅翻阅过档案,关于云居莲花寺的爆炸只有简单的几个事后废墟照片,因为不是什么知名景点,甚至连之前还健在的照片都没有。
如果梅泽一见调查过云居莲花寺。
或许他能够知道什么事情也说不定。
但是梅泽一见被公安带过来这段时间。
别说是透露四年前自己为什么横闯国议会了,就连一个字都没有跟公安们说过。
如果不是因为云居久理来了。
可能梅泽一见就要把这种沉默主义进行到底。
松田阵平看着那个年长自己十几岁的前辈,犹然嗟默。
“他大概是对现在的警察们彻底失望了。”松田阵平说。
旁边的二人也跟着同时沉默。
屋内。
云居久理身体微微前倾,让自己的距离能够靠近他一点:“梅泽先生,藤冈真的死因报告出来了,虽然对我们的形势不利但我已经有了帮你辩护道过失杀人的苗头。如果你能够配合公安的话,由公安出面,可以在法庭上给你拉一些印象分。
你也知道我们这一次面对的可是检察官……”
她的语气轻缓,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轻柔。
梅泽一见抬眸,眼神冷肃:“公安们想要知道的事情和我的案子没有任何关系。”
他的语气坚决。
没有任何商量的可能。
云居久理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曾经担任过刑警职位的人,不是什么普普通通被她几句好言相劝就会动摇的人。
她换了一种说辞:“梅泽先生,你有没有想过现在公安愿意提及四年前的事情,这也说明了你当年的坚持是正确的。”
四年前。
他被所有人否定。
想必内心还是渴望能够有人认同自己吧。
在云居久理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梅泽一见虽然脸色依旧冰冷,但云居久理明显看到他瞳孔微动,但波澜只是一瞬间。
等到他讥讽一笑。
“是吗?如果是正确的,你看看我现在是什么样子?现在说这些不觉得太晚了吗?
小姑娘,那些人的花花肠子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无非就是那些检察官动了公安的蛋糕,公安坐不住了。”
他一边说着。
一边看向“墙”外三人的位置。
三人微微一惊,知道这位老前辈应该也看出这个房子是特殊设计的观察室了。
云居久理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公安们没有权限不会羁押他太久。
所以他只需要坐在这里,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
到了时间公安自然会把他还给检察厅。
再通俗一点来说,就是他压根就不信任公安。
云居久理深吸一口气:“现在的警察……”
她微微顿气,手指揪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她好像拉着松田阵平的手。
视觉犹如水波扩散。
她恍惚间想起摩天轮上的那一幕。
他明明可以拆掉炸彈却因为想要知道下一个炸彈地址,而选择放弃拆除的释然一笑。
云居久理的心中涌起无限信念。
她脱口而出,语气坚定。
“……和以前不一样了!”
墙外的三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室内的女人,站在中间的那个嘴角弯弯,下颚微微昂起,浮现出得到了被女朋友认可的欢愉表情。
“……”安室透、景光。
云居久理的脸颊微热,知道自己刚才说得太绝对可能不会被梅泽一见认可。
她微微低头:“或许这种话由律师说出口没有什么信服力,毕竟我又不是警职人员,只是拿着委托人的钱来帮委托人做事的利己人。
就是因为我做不到为了抛开利益地去完成自己的使命,即使面对死亡也泰然处之的平静,所以我才会觉得那样的人很可贵。
就像是笨蛋一样,好像人生永远没有回头路的勇往直前。如果那个时候我不在他身边的话,他就真的会立刻放下剪刀然后等待死亡。我相信梅泽先生你四年前也是抱着这样的信念,不管别人的劝阻去了国议会现场。
公安们既然现在愿意重提这件事,不管他们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即使真的是党派之争,有人因为被动了蛋糕而想要查出现在的检察厅内幕,所以现在重新找上你想要了解四年前你掌握什么线索。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梅泽先生,抛开公安那些目的不谈,这也是完成梅泽先生你四年前想要做,但是却没有完成的事情。
再退一步来说,您觉得四年前的真相不重要了。但我们现在最重要的还有庭审,是法官对我们的认可。是你平安无事地从检察厅里走出来,不会进监狱。是吧?梅泽先生?”
她的语气不卑不亢。
听起来就像是涌念圣经一般平淡。
墙外的三个男人哑口。
“哇唔。”安室透感慨道。“你这笨嘴拙舌的家伙,和她吵架能吵赢嘛?”
“……”松田阵平。
在室内氛围开始变得融洽的时候,景光及时拉住了另一边差点发生的斗殴,横在松田阵平和安室透之间说:“先别闹了,你们没有发现梅泽一见的座位有点问题吗?”
两个拉扯着的男人停住了举止。
松田阵平横眉看着梅泽一见微微倾斜的身体,三个人同时看向梅泽一见放在桌子下面的手部动作。
然后,最先踹门而出的是松田阵平。
云居久理正全身心地投入在当说客的这个角色之中,完全没有注意自己的身后大门被踹开。
走廊的光从大敞的门外夺涌而出。
云居久理听到开门声回头看去的时候,只看到一个黑影从门口一步冲到云居久理的面前然后把她从桌子上捞起来。
“你、你干什么……”云居久理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冲进来。
这不是糟了吗?
她刚才好不容易说到了梅泽一见的心坎上,他……
“嘎达。”
一声清脆的声响从梅泽一见的手腕处传来。
云居久理目瞪口呆地看着梅泽一见把手铐从自己的手腕上摘除。
梅泽一见捏着手腕的一角,在她和松田阵平的面前悠哉地晃了地晃了晃,嘴角讥讽:“居然被发现了,本来打算谈完之后在回检察厅的路上再动手的。”
“你是怎么拆开的?”云居久理惊住了。“公安没有搜身吗?!”
梅泽一见的笑容拉长,眉眼深藏阴霾:“我当了十几年的刑警,这些东西对我来说,曾经是伙伴一样的存在。我太了解它们了,自然也知道该怎么拆。”
“你想逃跑?你疯了?!”云居久理失声道。“你知道这是罪上加罪的行为吗?”
“不然呢?在监狱里关一辈子吗?”梅泽一见反问。
云居久理这个时候才明白。
他压根就没有觉得自己能安然无恙地从检察官的手里走出去。
也……压根就没有相信过自己这个只处理过三个案子的小律师。
男人站在云居久理的面前,背朝着她,语气严肃。
“你出去。”
“阿仁……”
“快点。”松田阵平没有回头。
他伸手开始解西装上的纽扣,一颗接着一颗松开束缚自己上身的制服。
云居久理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却能听到他语气里的某种兴奋和期待。
他说:“这是男人的‘战场’,不要随便掺和进来,”
梅泽一见把玩着被自己拆掉的手铐,戏谑地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后辈,以睥睨姿态蔑视道:“小鬼,别不自量力了。”
松田阵平摘掉制服,扯掉领带。
气氛犹如烈火肃然,一触即发。
“你们要干什么……”云居久理刚想阻拦,却被松田阵平伸手退了出去。
“邦——”门被紧紧关上。
“阿仁!阿仁!!”云居久理伸手拍打着门板,却听到里面松田阵平以命令的语气说道。
“谁都不许进来,我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家伙,他到底——把警察当成什么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不要让我着急,快点开门!!”云居久理刚要后撤一步,借力踹门,结果就被一只手拉到了旁边的门内。
室内的光线非常暗。
暗到云居久理只知道屋内站着两个人,如果不是他们说话,云居久理甚至都不知道他们是男是女。
“没事的,松田他有分寸。”其中一个人虽然压低了声音,但云居久理总觉得有些耳熟。
好像在什么时候听到过。
他们的面前有一扇大玻璃,通过这个玻璃能看到方才云居久理所在的接待室内一切状况。
所以……刚才松田阵平一直呆在这个房间里看着她和梅泽一见交流吗?
那她说的那些话……也都被听到了吗?
“你们是谁?”云居久理回头看那两个人。
另一个人答道:“我们是松田的同僚。”
“你们是公安?”云居久理蹙眉。
二人微微沉默,随后同时承认:“是,我们是公安。”
“不会是那两个跟他‘闹掰’了的,然后被他从照片上剪掉的那两个人吧?”云居久理才不相信当时松田阵平说的那些话呢。
被剪掉。
肯定是一种保护。
不能被别人知道的保护。
现在听到这两个人承认自己是公安,云居久理大概率也明白了。
可能是公安的什么绝密性事件吧。
所以现在才故意把灯光调暗,还戴着帽子和口罩,压低了声音跟她沟通。
云居久理也懒得管公安的这些事情,反正自己一个律师大概率和公安也没有什么牵扯。
她在看到接待室内对峙的二人,心跟着提了起来。
云居久理趴在玻璃上,能够听到一侧的话筒里传来屋内的声音,她从来没有见到松田阵平流露出那样的表情。
松田阵平的面前站着的是纵横地下拳场四年的拳王。
曾经警界的前辈,如今差一点越狱的罪犯。
云居久理看到了那种散发着危险怒火的表情,正燃烧着他桀黑的瞳孔,让里面充满尖锐的戾气。
他在生气。
第73章 073:战场
松田阵平要干什么。
安室透和景光知道。
刚才看着招待室里发生的事情,松田阵平就已经快要按捺不住了。
虽然以前在警校的时候,松田阵平也说过类似嘲讽警察的话语,但是安室透心里清楚没有人比松田阵平这个家伙更在意一个警察的职业素养。
云居久理的手撑在玻璃上,指腹压得有些发白。
她的脸色也好不了多少,目光追随着玻璃墙另一侧的那两个人。
梅泽一见也摘掉了身上的束缚,手铐是从中间断开的,被他扔在脚边。
“别不自量力了,小子。”梅泽一见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的警察,手指在握成拳头的时候,外面的云居久理甚至能够看到他手背上暴起的青筋。
那种力量所带来的压迫感难以言表。
梅泽一见对自己也非常自信:“我这个可是打死过人的。”
松田阵平哼笑道:“是吗,那就让我见识见识吧。不过如果你一会儿要是被我打趴下了的话,就老老实实地跟着律师好好接受审理。到底是判刑、判多少年,就好好地面对你的结果。”
他的声音透过墙壁上的音响传了过来。
云居久理得眼眶有些酸涩。
她不是爱哭的那种人。
但是松田阵平的这句话莫名催动了她的某种情愫。
梅泽一见虽然自己偷偷拆掉了手铐。
但是他没有打算把云居久理牵扯进来,所以就没有当着云居久理的面越狱,而是想要等着检察厅的人来接自己的时候再跑掉。
只是手铐被拆掉,让松田阵平提前发现了而已。
所以现在松田阵平打算用拳头来“教育”一下自己的这位老前辈,可能也是念着梅泽一见的这个举动。
现在把梅泽一见私自拆除手铐妄图逃跑这件事扼杀在公安这里,不对外宣扬出去。
对梅泽一见是一种保护。
但保护的前提是,梅泽一见自己愿意配合。
房间里的战场一触即发。
梅泽一见毕竟在地下拳场里打了四年拳击,他的力量和速度都是A.级的恐怖。;
拳速在攻击过来的时候,即使隔着一道墙,云居久理都能够听到空气被拳头击打的声音。
冷白色的灯光中浮现出两个交织的人影。
沉闷的击打声不知道落在了对方身体的哪一处,犹如纷落的豆大雨点落在骨骼上。
松田阵平左闪躲过摆拳,黑暗的眼眸之中散发出犹如地狱尽头般的冷枭气质。
他身上的白色衬衫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了红痕。
猩红色的液体顺着他的额角滴淌,眉骨破裂了一条口子,沿着他的眼角和脸颊,一直蔓延到下颚,然后变成一团团血珠滴淌。
云居久理的手压得更紧,然后在玻璃上握成拳头。
梅泽一见的鼻骨也断了。
血水从他的鼻孔流淌,脸花了一半。
他伸出手背擦了擦流淌的鼻血,说句话的功夫,血流得更多,但语气轻蔑:“现在的警察原来就这种水准吗?幼稚园里孩子的力气也不过如此吧?”
松田阵平手臂架直,右手的拳头松了松,手指“啪嗒啪嗒”发出指骨活动的声音,好像是某种活动开了的象征。
他痞里痞气地歪歪头,活动了一下颈椎。
顺便模仿梅泽一见的语气,也讥讽回去。
“啊,所以以前的警察也不过是这种程度吗?像挠痒痒一样,你不会是靠表演赛得来的所谓拳王称号吧?”
见血了。
以前和松田阵平打过好几架的安室透拿出手机,准备给风见裕也发信息,让他赶紧过来开门,把两个人分开。
他觉得这场闹剧不能再进行下去了。
松田阵平是什么样的性格他再了解不过。
这家伙可绝对不会主动认输的。
因为安室透和景光这一次是避开了组织的视线,偷偷来到神奈川进行公安的工作。
为了保证他们两个人的身份不暴露。
并没有多少公安知道他们的行踪。
在来的时候,安室透也告诫过风见裕也,不要留人在这里。
风见裕也这个时候听话得要命,真的就带人离开在附近看守,得到安室透信息的时候急匆匆赶回来还需要十多分钟。
三个回合。
“我要把你打趴下。”松田阵平的三根手指,依次收回,握成拳状。
他们两个人像是猛狮遇到了猎豹。
尖锐的牙齿,愤怒地嘶吼。
血液让他们的理智彻底消散。
宛如被烈火灌溉而成的瞳孔里,凝聚着想要把对方吞并的愤怒。
这一分多钟的时间流淌得十分缓慢。
云居久理在墙的这一边大叫着,让他们住手。
可是另一头的人根本就听不到。
拳风刮起他的卷发,上一秒刚夺过直击下一秒梅泽一见的进攻更快。
松田阵平抬腿横扫,正踹到梅泽一见的小腹。但自己的右侧失去防守,二人齐刷刷倒地又同时跳起继续扑向彼此。
天花板上吊锤的吊灯,似乎也被室内这种无比兴奋的场面所刺激到而左右摇摆。
圆弧形的灯光照在白色衬衫和灰色囚服的两个男人身上。
红色的血迹斑点不知道是松田阵平的还是梅泽一见的。
云居久理只知道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
“像你这样的家伙到底懂什么?你们这些还活在童话世界里的小鬼们,不要太天真了!”
梅泽一见的声音因为嘶吼耳边的歇斯底里,他抓着松田阵平的领子用力一抛,想要把他甩到墙上。
松田阵平腰部一转,借着这个力道反客为主将他压在身下,左手摁着他的领子右手挥拳攻击他的面门。
一下、一下、又一下。
梅泽一见的鼻骨流血更多、耳膜充血、眼眶红肿。
“拜托,你以为大爷我浪费时间的给你查案子,是闲着没事干吗?你把她的信任当成什么了?”
小猎豹的牙齿咬在狮子的脖子上。
狮子的咆哮带动着浑身上下每一寸筋骨。
那从衣服里爆发出来的肌肉块以一种势不可当的气势,将松田阵平从自己的身上用力踢开。
松田阵平捂着被膝盖踢中的小腹,抬头时看到黑影压来。
‘小心!’云居久理大叫一声,心被揪起。
松田阵平虽然听不到云居久理的声音,但他的反应力犹在,迅速向前翻滚躲开梅泽一见的撩腿。
松田阵平额角的血流得越来越多了,灌溉在他的左眼,白色的瞳仁和黑色的瞳孔刹那间都变成了红色。
“你以为你现在自暴自弃,便宜了谁啊?
瞧你这幅上了刑场还哼歌的样子,妄自非大的老混蛋。
别想拿前辈的身份来教育我,我可不吃你这一套。如果想要让我闭嘴,就站起来把我打倒!”
小豹子的怒吼撕开音响,犹如雷鸣落入云居久理的耳中。
他平日里总是会用一副我与你们格格不入的姿态,让所有人对他敬而远之,但这样的人却有着赤子一样难能可贵的心脏。
额发沾着血,露出他剑锋出鞘般凌厉的眼神。
像是兵临城下的骑士,肩膀上仿佛披着无风自动的战袍。
他要把这个家伙给揍醒。
“真是可笑的想法。”梅泽一见扶着墙站起来,身体紧绷得像一把刀。“不过确实让我看到了你的一点实力,来吧,让我见到你全部的实力。松,田,警,官。”
“我曾经和你一样讨厌警察,觉得这些人拿着纳税人的钱真的在好好做事吗?可后来发现,让他们自我反省是不可能的了。只有足够多的能力改变现状,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会成为警察啊!”
二人再次挥拳而上。
*
这场长达10分钟的“拳击赛”在风见裕也带着人拉开门之后落下了帷幕。
云居久理第一时间冲进现场。
刚走到门口,就闻到了室内浓郁的血腥味。
房间里面的两个人各自躺在角落里,喘着可怕的呼吸频率,好像下一秒随时会断气一样疲倦。
云居久理蹲在松田阵平的旁边,看着他脸上的血渍和半睁着的笑眼,怒不可遏。
“你到底在胡闹什么!”
“抱歉抱歉,实在是觉得这家伙很欠收拾,就擅自打断你们的沟通了。不过……战况应该还算精彩吧?我听到你在那边的房间里喊我了,我真的听到了。”
他半坐起来,看着另一头被重新套上手铐的梅泽一见,目光好像看向了历史的远方。
梅泽一见也在看着他。
两位现役刑警和辞职刑警彼此看着彼此,隔着满屋的血气,目光交汇在一起的时候梅泽一见把视线转向了云居久理。
“你的男朋友还挺会为你拼命的。”
“……”云居久理。
“我喜欢这种男人交流的方式。”梅泽一见在两个公安的搀扶下,跌跌撞撞站起来,他的一只眼睛有些睁不开了,只能用另一只眼睛看着松田阵平。“现在的警察确实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梅泽先生……”云居久理看着他朝着门口走的背影。
那种勇士孤单的落寞,很容易让人共情。
“看,我就说了这家伙跟他讲道理没有用。”松田阵平话音未落,二人就听到走到门口的梅泽一见说了一句。
“四年前云居莲花寺里死亡的除了云居住持之外,其余人都是——”
——“检察厅的检察官。”
第74章 074:恋人
梅泽一见的这句话犹如一石激起千重浪。
——【四年前死于云居莲花寺里的人,除了云居住持之外,其他的都是检察官。】
根据松田阵平的调查,在当年的卷宗里显示。
死于事故当中的是云居住持以及当时正在参观游览的游客。
可是当年调查这件事情的梅泽一见却说,死亡的都是当时的检察官。
怎么会这样?
云居久理在心里喃喃自问。
而四年前的云居莲花寺爆炸事件也是被检察厅列为“传真炸弾犯”的连环作案,死于寺庙里的又都是检察官。
怎么看都觉得云居莲花寺的爆炸事件应该另案调查。
从“传真炸弾犯”的事情里面摘出来。
除了这件事,梅泽一见就没有再提供别的什么线索了。
倒也不是他不愿意说,而是当年的很多事情已经没有了证据。
就算说,也只不过是让梅泽一见在“故意杀人”罪状里再多一条诽谤罪。
有关于四年前的云居莲花寺爆炸事件。
这也是梅泽一见能告诉他们的唯一一件事。
在公安把梅泽一见带走之前。
他看着松田阵平,意有所指地说:“身为警察,最可怕的不是面对罪犯,而是比你拥有更多权利的同僚。这是我这个失败的刑警,对你这个讨人厌的后辈的忠告。”
“……”松田阵平。
*
松田阵平身上的伤并不是很严重,但也绝对说不上轻。
有很多皮外伤、淤青、擦伤还有轻微错位。
公安这边有简单的治疗药物,给松田阵平简单处理之后就让他们回去了。
那两个戴着口罩和帽子的人已经不见了。
云居久理也没有刻意去找。
虽然在回去的路上,松田阵平再三跟她保证,自己从小小就经常跟别人打架,有分寸什么的。
但云居久理一直冷着脸,全程拒绝和松田阵平沟通。
云居久理本身自己就身体不适,外加还有经期荷尔蒙躁动。
刚才只能呆在玻璃墙后面围观这场“拳击赛”,已经让她心急如焚了,看着松田阵平绑好了手臂上的伤口,确定了一下身上的各处擦伤没有问题之后,就站起来朝着自己笑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回到家后。
家里的两位长辈看到松田阵平脸上的伤也没有说什么。
反正警察嘛,受伤什么的再正常不过了,没死就行。
可是在看到云居久理浑身上下凝聚着的某种低气压状态。
松田家的两个男人默默地退回了自己的房间,不参与小情侣之间的斗争。
客厅里播放的刑侦剧刚好切换到了凶手谋杀受害者的场面,而此时此刻握着刀柄拍打黄瓜的云居久理,表情不比荧幕里的凶手好多少。
如果杀人不犯法的话。
大概率这把刀就架在松田阵平的脖子上了。
在长达一个小时的沉默里。
松田阵平躺在沙发上养着伤,默默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女朋友,语气放软:“你到底在生什么气啊?”
“你现在不要跟我说话,我单方面宣布和你冷战24小时。”
“咣!咣!咣!”
她手里的厚刀完美避开每一颗黄瓜块,落在砧板上。
四周果然安静了。
云居久理自己的火气完全发泄在这些可怜的黄瓜上。
随着每一下的拍打,那些黄瓜变成了汁液四溅的散块,然后又从散块变成了果泥。
一抬头的时候,云居久理看到他抱着沙发上的靠枕,用沙发被挡住自己只露出一双眼一直在瞧着她。
他的左眉骨上贴着一块胶布,黄褐色的表皮已经开始渗血。
或许是因为胶布黏合在了他眉尾和眼皮上方位置,导致他的眼尾下垂,莫名看着像是某种犯了错误,但是又没有办法开口为自己求情的小动物。
他的大长腿垂搭在沙发把上,脚骨上也缠着纱布,虽然没有骨折但是好像有一些碰撞,公安们说用纱布固定可以防止错位。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云居久理。
云居久理不耐烦地握着刀:“看什么?”
“你不是说24小时不要跟你说话吗?所以我就只能看着你啊。”他从沙发上站起来,伸了一下懒腰。
身上的骨头发出“嘎达”的摩擦声。
他舒适的声音里夹杂着一点吃痛的抽丝。
“偶尔这样活动一下,还是蛮不错的,不然身体就会生锈。”
云居久理把刀扔在桌子上,转头就走:“那你就去找人活动吧,你不适合当警察,去当个街头混混倒是挺不错的。”
他上前一步,占据腿长优势拦住云居久理,从后面抱住她。
云居久理也不知道他刚跟别人打完一架,这身上哪来的一股劲儿,她挣了一下没挣开,反而因为活动导致他钻了空子,脑袋挤在她的脖颈处轻笑。
“放开!”云居久理怒道。
“你很关心我嘛。”松田阵平语气轻快。“你进来的时候,我看到你的眼睛红了。”
云居久理气得浑身发抖:“我关心你?少自恋了,我是怕你伤害我的当事人!”
“但你进来的时候是先朝我走过来的。”
“我是怕你被他打死,我不好帮他辩护。”
“你明明就很关心我。”
“没有!嘶……”
他的嘴唇沿着云居久理的脖颈上挪,呼吸擦着热浪蔓延到她的耳后,然后,湿湿热热的吻落在她的耳畔。
男人的卷发有些粗糙的硬质。
剐蹭着她的颈窝,瘙痒难耐。
她越挣,那种痒,就越发真实地存在。
“我觉得他挺可怜的。”松田阵平说。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云居久理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你觉得他很可怜,所以你就要跟他打一架?”
“他需要发泄的出口。”松田阵平说。“而发泄的对象,则是现如今的警视厅警察。”
所以。
松田阵平就充当了这个角色。
让梅泽一见和自己打一架,把积郁在梅泽一见心里的怨气都发泄出来。
而他,也想要把梅泽一见打醒。
赌上现役刑警的尊严,来一场跨时空的前后辈较量。
“你看,这个结果还不赖吧?”松田阵平微微蹭了蹭她的颈部,声音埋在她的发间。
云居久理很想也给他来一拳,可是想到他眉骨的破裂和嘴角的伤口,就忍住了这个念头。
等他伤养好了。
她一定要狠狠的,不允许还击的,打他一顿。
似乎是感觉到云居久理的反抗在收力,他才稍稍松开一点力道,然后慢慢挪到云居久理的面前。
云居久理深吸一口气。
压了压火,正准备跟他讲讲道理的时候……
“其实,看到你着急,我挺开心的。”松田阵平的声音又轻又快,有一些小窃喜还有一点理直气壮。“毕竟我之前也为你担心那么多次,我们也要有来有往一下嘛。”
“?”云居久理。
楼上的两位长辈旁听的时候,虽然*听不太清楚一楼的两个孩子在说什么,但是感觉氛围好像从白热化变得稍微平和了一点。
正当他们以为没事了,准备偷偷探头观摩下一楼状况的时候,结果又听到了叮叮咣咣砸东西的声音。
好像……打起来了?
二人又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儿,那个大动静从客厅蔓延到了书桌、然后又从次厅消失在了松田阵平的卧室门口。
“?”松田丈太郎。
“?”松田爷爷。
这是在干嘛?
云居久理今天身体非常不适。
女人的这两天再加上肠胃炎,最大程度地限制了她的水准。
稍微活动一下,她就小腹抽痛到直不起腰,被松田阵平大横抱起摁在了床上。
两个身体内有伤和身体外有伤的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谁在照顾谁。
松田阵平把从医院带过来的药找出来,拆了几颗递给云居久理。
云居久理坐在床边捧着热水,一口口抿着热水把肠胃的绞痛压下去。
现在梅泽一见的案子还没有什么进展,她就生病了。
至少要浪费掉她一天的时间……
他额角的胶布已经止不住伤口的血液了。
血珠又开始往外冒,顺着他的眉毛往下,悬在眼睑处泫而欲坠。
他没有什么反应,伸手想要直接用指腹抹掉。
云居久理拦住他的手:“别动。”
她从旁边的药袋里拿出一截棉花,擦掉他脸上的血珠。
血珠被吸掉的时候还残留着少许红痕,挂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侧。
“你给我换。”他坐在云居久理的旁边,然后把胶布从旁边的药袋里拿出来,递给云居久理。
云居久理蹙眉:“我为什么要给你换?”
“我上午在医院还给你揉了半天肚子呢。”
“……”云居久理瞳孔瞪大。“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你睡着了。”他理直气壮。
“……”云居久理。
这家伙偶尔的孩子气,还真有些让人欲罢不能。
老实说,云居久理觉得自己好像没有那么生气了。
生气主要原因却是像他说的,是关心吧?应该是了。
反正关心过后的愤怒也是真的。
他真的太乱来了。
根本就没有要做寻常路去解决问题的意思。
如果不是因为在场有他的两个公安朋友,这家伙多少也要受点处分。
对于处分这种事,松田阵平一点都不在意。
“那两个人你也见到了,没错,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本来‘闹掰’了的朋友。不过今天你见到他们的事情,千万不可以告诉别人。”松田阵平眼底升起暖流,坐在床边看着她靠过来的样子,仔细叮嘱。“我不想你掺和进公安的事情,那里的事儿都太危险了。我也和他们交代过,这次见面后,以后大概率不会再见了。”
直到他们任务完成。
云居久理撕开胶布的贴纸,对准他眉骨的伤口:“知道,我不会说的。”
清清凉凉的胶布贴在他伤口上的时候,他伸手握住了云居久理的手。
“我今天吓到你了吗?我想告诉你,你不需要把任何事情都埋在自己的心里。你可以依靠我,也可以把自己的困惑告诉我,我可以和你一起解决任何事情。”
他的声音很轻,眼神真挚。
像是在宣誓般的沉重,也像是内心隐忍了很久的独白。
“我即使你的男朋友,也是你未来要共度余生的男人。所以,你完全不需要觉得有任何会麻烦到我、或者觉得会让我困扰的想法。
这本来就是我应该为你做的事情。”
云居久理不敢再听他说话了。
他忽然好想拥有了能够让人落泪的能力。
这种被在意的情愫,像是沸腾的蒸汽,填满了云居久理心中最空洞的区域。
她从正面环住了男朋友。
然后,云居久理声音发颤。
“和我接吻吧。”
这是让她担心地补偿。
然后,让他们成为真正的恋人。
第75章 075:青涩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云居久理说得太过直白。
乃至于当她捧着松田阵平的脸,昂首将唇瓣敷贴在他唇上的时候,他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停滞然后更加急促的喘息。
那种温热的气流,就像是被吹散的蒲公英绒毛朝着她翻涌而来。
他的唇角微微摩挲,犹如火星灼烫。
气流包裹舌尖,云居久理听到自己发出了有些奇怪的气音。
雄性荷尔蒙仿佛被这个声音瞬间拉开电闸,铺天盖地的扩散和栖压而来。
云居久理的视线被掠夺、主导权被掠夺、呼吸被掠夺。
她的鼻尖嗅到他额发垂耷下来的味道。
冗杂着难以言明的成熟温柔木质香掠过鼻尖,他用拳击手击打沙袋的力气摁着云居久理的手腕并上抬至枕头上。
他的体重压过来的时候,身上精瘦的骨骼感扣住云居久理的双腿并外掰。
滚烫的气流让云居久理闭紧眼睛,天花板上的灯光直直地照射在她眼皮上,闭上眼睛的时候世界是一片橙红,只是有他的影子压过。
她成为了被品尝的对象。
餍足之后,他轻轻亲舐云居久理的嘴角,好像占据领域的骑士巡视自己的山河。然后俯身钻进她的颈窝,用自己的呼吸撩拨她的耳膜。
云居久理睁不开眼睛看他,正对着自己的灯光让她眼睫颤抖,她想要做点什么表情,却扯得嘴角发麻。
但能确定的是。
“你第一次接吻吗?”
“怎么可能。”松田阵平好像被嘲笑到了的立刻反驳,“上次在和风街的才是。”
嗯。
这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接吻。
有一种……少年般的不受控的直接。
云居久理笑了,侧头看到他绯红的耳窝:“好青涩啊,松田警官。26岁的松田警官,居然把他的初吻给了我,真开心。”
“……”松田阵平。
她有些调侃的语气好像在戳着男人某个薄薄的自尊心外面那不太牢固的保护壳。
好像知道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而露出那张眼角弯弯的笑意。
云居久理勾着他肩膀的手臂感觉到了他的紧绷。
他手臂撑着,像是做臂支撑一样压着灯光,微微挺身逆着光直直看她。
“你还想要更多吗?我还有更多,都可以给你。”
云居久理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捂脸转身:“不,不用了。”
缠在他手腕上的纱布松开了。
有一截不知道什么时候捆在了云居久理的手指上。
她被拽了回来。
手被强行掰开,他抵开她的齿关掠夺领域。
刑警先生某种不能被随便开启领域好像爆发了,气息吞吐,越发熟练。
她的头发被揉得凌乱,头皮麻了一层。
云居久理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奇怪,眼角有着被灯光直射而分泌的泪花,好像被亲哭了一样奇怪。
刚才忽然就很想和他接吻。
想要像真正的情侣那样,发生应该发生的行为。
这都要怪他说的那些话太蛊了。
如果他没有那么会为她考虑;如果没有说那么好听的话;如果没有为了她和梅泽一见打架。
或许她还能自私一点,无所谓别人跟她攀扯上会有什么后果。
但现在……
她在理清楚自己的“故事”之前。
更不敢告诉他了。
如果她的“故事”太黑暗,他应该会很为难吧。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了。
保持这样的状态也挺好。
就这样留在他的身边也挺不错。
不过……
他好像忘了。
云居久理摁住了他下移的手,把他推开,整理了一下乱发:“经期不能做。”
他愣住了。
后知后觉地看着云居久理起身去卫生间换纸巾。
云居久理看着他盘腿坐在床上气哼哼的样子,嘴角实在忍不住地弯着弧度一直到吃完晚饭。
松田家的另外两个男人也很纳闷。
晚上回来的时候还冷战吵架,怎么现在又开始恢复平常状态了?
青春啊。
不懂。
*
她房间里的床褥已经从干洗店送回来,并且烘干完毕了。
虽然松田阵平进行了一系列各种暗示,以她的身体不适唯有邀请她继续睡在自己的房间,并声称可以及时照顾。
但云居久理觉得他之后可能要忙起来了,便拉着自己的门,语速飞快地说:“我怕你打扰我睡觉,所以我还是决定在自己的房间里睡。就这样,晚安。”
事情和她想得也差不多。
她刚关上自己房间的房门,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来电铃声以及松田阵平的一声“么西么西”。
然后声音就渐行渐远,彻底消失在了门外。
电话大概率是公安给他打来的。
梅泽一见说的那件事,被公安们知道了之后便点燃轩然大波。
事情和公安们猜测得差不多。
这些当官的人们,一个个都是老谋深算的狐狸。
他们想要做一件事,在很早之前就开始筹划。
如果不是因为安室透和景光在组织里面卧底的时候,发现了一些端倪。可能这次他们都不会来到神奈川,也不会听到梅泽一见说起了四年前有关于云居莲花寺的一场爆炸。
这也印证了之前松田阵平的猜测。
他走回到自己的卧室内,一边关上门、一边用肩膀夹着手机对里面的人说:“和我一开始推测的差不多,云居莲花寺的爆炸和‘传真炸彈犯’没有关系。一开始我不知道为什么检察厅故意要把这件事,融进‘传真炸彈犯’事件里,但现在我明白了。”
电话另一头的来电显示又是电话亭,松田阵平也没有细问安室透在干什么,而是把自己的推测说出来:“如果四年前,和背奈云墟一起被炸死的那几个人不是检察厅上报的游客,而是检察厅里的检察官,那么这件事交给你们公安去查更好。我总觉得……”
他想起上次在区警里见到那几个检察官的事情,语气更重。
“她好像被盯上了。”
松田阵平握着手机的指骨微微发力,贴在上面的胶布也跟着紧绷。
安室透“嗯”了一声:“我明白,我和hiro会去查的。你所说的那位老律师和检察厅的渊源,hiro也查过了。简而言之就是一句话,立场不同所带来的某种冲突。”
检察厅要给犯人定罪。
律师要给犯人辩护。
虽然都是走司法这条路,可是要坚守的东西却是两个极端。
“我知道。”松田阵平扯了扯自己的衣领,把每一颗扣子拆开后大咧咧躺在床上。“虽然背奈先生没有妃英理律师那么可怕的胜率,但也是建立在他接触得更多都是公诉案件面对的是检察厅来着,那种程度还能保持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胜率,真是个了不起的人。”
安室透笑道:“我还是第一次听你夸人,真稀奇。”
“少来了,梅泽一见被检察官带走了吗?”松田阵平说。
“嗯,你们前脚刚走,检察厅的人就把梅泽一见带回去了。”
“切,速度真快。生怕你们公安查出来什么似的,估计梅泽一见离开的这一会儿,检察厅里的某个人急得头顶冒火吧。”
安室透收了收笑音:“梅泽一见不能被定罪。”
“这句话你应该跟法官说。”松田阵平刺了他一句,但还是询问。“不过……为什么这么说?你也同情他了?”
“如果梅泽被定罪,那么他就彻底成为检察厅手里的囚犯,我们再也得不到任何线索。就算梅泽一见手里也没有东西了,但多少也是一个人证。”
“……”松田阵平。
今天梅泽一见的那个表现也说明了,连他自己都不觉得能逃得过去,所以想要搏一把在公安把他送回去的时候越狱。
除非……
安室透说出了松田阵平浮现在脑海中的那个念头:“你的女朋友可以胜诉。”
“……”松田阵平。
他倒不是对云居久理没有信心。
而是觉得安室透说得实在是太轻松了。
简直就像是在说“我们晚上去吃寿喜烧”一样简单。
拜托。
这可是刑事诉讼。
而且还是在各方面证据确凿的前提下,逮捕了的嫌疑人啊。
见松田阵平不说话,安室透稍稍有些紧张:“难道已经确定了吗?”
“那倒没有,梅泽一见不承认自己是故意杀人,声称自己没有注意到对方的状态。不过就算是过失杀人,检察官们肯定也要拿这个说事儿。刑拘肯定是跑不掉的,距离庭审还有两天,她还生了病……”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本来安室透是不想说的,但是话赶话说到了这里,他也只能给松田阵平透露一点公安最近的动向了。
“对了,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迷途之鹿Bar’有走私的枪械吗?我们这边已经查得差不多了,还安排了一个人潜伏到中条青方的身边。到时候,你接应他一下。”
松田阵平不用猜也知道是谁:“明白了,诸伏过来就是为了这个事儿吧?”
安室透很舒心,跟这家伙说话就是不用绕弯子:“是的,公安给hiro准备了一个全新的身份背景,现在就以成员的身份跟着中条青方。”
只不过,hiro并不是以公安的名义打入了Poker组。
而是以酒名为代号的这个组织,要求景光来做的事情。
安室透之前潜入“迷途之鹿Bar”,就是为了得知那波走私的枪械。
现在知道了中条青方和“迷途之鹿Bar”老板的关系。
组织就让景光也参与进来了。
“你们可真是……这种黑手党的工作还挺酷。”松田阵平哼道。
安室透也“切”了一声:“真希望跟你换换,让你来感受一下卧底的滋味。”
两个人互相调侃了对方几句,气氛变得稍稍融洽了一些。
在挂断电话之前。
安室透突然询问道:“对了,你和你女朋友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这么八卦干什么?10月底,大概是我们去给萩原祭拜的一周前吧,怎么了?”
安室透顿了顿,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样子,对松田阵平说:“hiro说,他见过云居小姐。在四年前,萩原他所在的商业楼爆炸的现场,云居小姐就在人群之中。”
“……”松田阵平。
第76章 076:雨夜
、
安室透的回答也很模糊,只是说当时萩原在商场楼上处理炸弾的事情被媒体报道出去,现场虽然有搜查一课的人以及防爆部队的人员在处理围观群众,但还是聚集着很多新闻媒体人。
当时在拆弹的除了萩原之外,还有一些其他的爆破组成员。
所有人都沉浸在痛失同僚的悲伤当中,景光在附近勘察,在人群里面看到了那个年年轻的女孩。
她戴着黑色的帽子,穿着黑色连帽衫,身上背着一个黑色的单肩包,就像是一滴墨水淹没在人群之中。
“hiro说,在看到爆·炸的时候,在人群里面瑟缩成一团整个人浑身发抖,似乎是被巨大的爆·炸和火光刺激而产生创伤后应激症。hiro去询问她状况的时候,她表现出了非常抗拒的状态,完全拒绝了和hiro沟通的转身离开。”
“……”松田阵平。
从云居莲花寺被炸毁到萩原遇害。
时间间隔大概一周。
她为什么能在那个时候出现在商户楼下面围观爆破组拆弹?
这只能说明,云居久理有可能自己也在调查“传真炸弾犯”的事情。
但这也意味着……
“云居小姐见过hiro,知道hiro是公安。”安室透提醒道。
松田阵平补充道:“她现在失忆了,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大概率认不出来。就算认出来了……”
她不会把公安的事情随便说出去的。
他相信……
*
云居久理躺在床上的时候,一点睡意都没有。
事情变得好像有一点点能够理解了。
她是在云居莲花寺长大。
18岁那年,养育了自己的地方被不明势力炸毁,但是又因为只是一个刚刚结束高考的孩子,完全没有能力去调查到底是谁做了这样的事情。
所以在大学毕业后选择了司法考试。
再然后,有可能是在新闻或者报纸上面看到了“传真炸彈犯”的事情,所以就来到了东京。
应该……是这样的吧?
至于银行卡里面的钱,等到回了东京再让松田阵平帮忙查一下流水来源吧。
现在他们还在神奈川。
也不是搜查一课的领域,如果动用警察系统调查流水来源,势必会被神奈川县警的人知道。
云居久理躺在床上,目光从天花板转移到了窗外夜色。
那种密不透风的黑暗,就像是要永远这么堕落下去的颜色。
松田阵平因为自己好友殉职的事情,也在咬着“传真炸彈犯”这件事不放。
而她在失忆之前在松田阵平面前各种卖乖和讨巧,有没有可能是为了获得“传真炸彈犯”才做出来的那种姿态呢?
云居久理横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很久。
最后,只是幽幽然的长舒一口气。
嘴角微微有些酸麻。
下午的那个吻,好像是梦里才会做的事情。
她也没有想到自己当时会做出那个举动。
有一点太大胆了……
可是,感觉还挺良好……甚至还想再来一次。
尤其是看到他瞳孔颤抖的可爱样子,就很想要让刑警先生褪去那副肃穆持重的姿态,变成一个会为她喘息的男人。
小山医生给她开的药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本来这次来神奈川就没打算呆太久,所以药物也只带了一点,她也就懒得吃了。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豆大的雨滴落在玻璃上,传来犹如白豆落地的声音。
这个声音让云居久理没有办法安睡。
旁边的手机嗡鸣,云居久理伸手捞起来的时候看到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但来自东京。
前段时间云居久理的手机被各种认识的、不认识的人打爆了。全都是之前千田由梨、北村河和小坂小阳介绍过来的。
难道又是谁介绍给她的当事人?
“哪位?”云居久理刚一开口,就听到电话另一头震耳欲聋的舞曲歌声,以及一个较为熟悉的清扬声音。
“‘方片’我就说吧,宝贝现在肯定还没睡呢。么西么西,我是你的专属哄睡君,长夜漫漫,温柔模式的红谷将在三秒钟之后出现,三、二、滴——”
云居久理按下挂机键。
神经病。
电话刚挂断每一秒钟,又打了进来。
再接通之后就是中条青方的声音:“你别闹了。晚上好,云居律师。我是中条。”
终于来了一个正常人。
云居久理坐了起来:“什么事?”
中条青方知道了梅泽一见被公安带走这件事,也知道云居久理在白天的时候去了一趟神奈川的地方公安部,所以赶紧打电话过来询问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居久理简而言之地用一句话概括。
“没什么,公安那边只是询问了一下梅泽先生以前还是刑警的时候调查的事情而已。”
中条青方那边微微停顿片刻,以较为轻松的语气说道:“不会是云居莲花寺的事情吧?”
云居久理记得松田阵平给她的叮嘱,知道公安在做的事情是绝密的,不能随便告诉别人,就只能跟着中条青方装傻:“具体是什么我并不知道,那些人毕竟是公安,怎么可能会让我知道呢?”
对云居久理的这个回答,中条青方似乎有些失望。
但是中条青方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又询问了一下有关于梅泽一见的案子,并许诺了一系列胜诉之后的各种好处。
云居久理听了半天,无非也就是经济方面地提供。
她兜里怀揣着九位数巨款,现在听中条青方说到那些数字,都不觉得有多让人血热,只是淡淡地回应:“知道了,我会尽力的。”
在电话挂断之前,云居久理还听到旁边传来红谷升的碎碎念。
——“宝贝~如果你赢了,我就给你跳脱衣舞看,那可是我的拿手绝活,你……”
“滴——”
忙音切断了童话。
云居久理深吸一口气,从床上站起来准备出门给自己倒一杯热牛奶助眠的时候,一拉开门看到松田阵平一只手穿衣服、一只手拿着手机说道:“好,我这就去。”
“怎么了?”云居久理跟了上去。“你要去哪里?”
这一身是伤的……不会又是要出去出现场吧?
回家过年的搜查一课刑警,还要时不时地到神奈川县警这里当外援。
松田阵平回头看她,弯眸笑笑:“是啊,被抓壮丁了。”
安室透的电话刚刚挂断,伊达航的电话就切了进来。
据说是藤冈太太报的警,声称有人闯入家内,对她和自己的女儿人身伤害造成了巨大的危害。
伊达航出警的时候也告知了松田阵平。
云居久理看着他一边说一边往外走的样子,也跟了过去。
外面的雨下得很密集。
人的视线范围明显被降低了。
松田阵平刚走到门口,耳边还听着伊达航所说的有关于藤冈太太家被人闯入的事情,两只手都被占用了甚至连回头的时间都没有就要往雨幕里面冲。
可是走到车旁的时候。
松田阵平却发现自己并没有被淋湿。
雨伞把雨幕隔绝成了湍急的水流,密密匝匝的水珠落在他脚边的时候,顺着他的皮鞋流淌到脚边的石字路上。
就连他自己都有些愣住了。
耳边也是雨滴打在胶质雨伞上的声音。
顺着后方看过去的时候,他看到云居久理有些苍白的脸色站在雨伞下面看着他。
“你怎么……”松田阵平握着手机的手微微一顿。
……跟出来了?
云居久理说道:“你没有打伞。”
“没关系的,你不要管我了。”松田阵平刚想把伞推给她,却看到云居久理直接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他有些好笑地看着门内女人:“你别闹了,只是出个现场而已。你的身体没有办法在这么大的雨天出门,就不要跟过来了。”
“是藤冈太太的事吧?这涉及到我的案子,我要去。”云居久理一点儿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伸手扯过安全带套在自己的身上。“快一点吧,别让你的同事等太久。”
松田阵平微微蹙眉,有些担心地又观察了一下她的脸色,无奈地绕过车头钻进去。
刚一上车,来自刑警先生的各种叮嘱就开始了。
“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几个小混混去藤冈家里闹事而已。伊达班长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他叫我过去也只是善后和简单做一下笔录而已。到时候你就坐在车里,哪里都不要去,听到了吗?”
他用温柔的语气说着严厉的话语。
云居久理当然要说“好”了。
如果不说的话,这家伙肯定不会让自己去的。
在去的路上。
松田阵平简而言之地把刚才得到的信息,告诉给了她。
“据说是藤冈真生前欠下的一些债务,债主找上门了。孤儿寡女两个人瑟缩在家里,那伙人直接闯入进来,把母女两个人吓得够呛……”
他的声音里有着说不上来的疲倦。
像是烟熏过后的沙哑,又冗杂着车厢内暖流的沙意。
云居久理给他拧开一瓶矿泉水,让他润嗓子的时候询问道:“藤冈真欠了很多钱吗?”
“嗯,这些年零零散散打黑拳赚到的钱基本上都拿来还债了。”松田阵平一边说着一边扭打方向盘,把车开进了旁边的小巷子里。
还没到地方。
云居久理就看到了雨幕里闪烁着的警车灯光。
松田阵平把车停好之后,在人群里面的伊达航就走了过来。
门拉开的那一瞬间,云居久理嗅到了空气里弥漫着的某种血腥气味。
很淡,但是真实存在。
谁受伤了吗?
云居久理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车窗上的雾气,看到了外面犹如海底世界一般澄澈的黑暗。
在黑暗里面。
云居久理隔着人群,看到了被警察们控制住的几个小混混正在不依不饶地叫嚣着,似乎一点都没有意识到他们闯空门是一种违法的行为,反而质问警察为什么不帮助他们要债。
在这些叫嚣的声音里,还有着藤冈太太的哭泣声。
浓雾一般的黑暗,笼罩在这个世界之中。
云居久理看到了站在邻居身后的那个小女孩。
女孩的脸上没有害怕。
她只是抱着怀里的小动物,瞪着眼睛看着那些来家里闹事的人。
然后微微颔首,表情陷入无尽的黑暗。就像是已经被墨汁淋浇的白纸,拎起来的时候还在淅淅沥沥往下面滴着乌黑的水。
有一只浑身沾满鲜血分不清品种的狗,只知道体格很大,奄奄一息的躺在女孩怀里。
女孩紧紧地拥抱这只狗,好像拥抱着自己的亲人一样依依不舍。
怪不得前天来的时候在小女孩盛着糖果的盒子上面就画着一条狗狗。
就是此时此刻被小女孩抱在怀里的狗狗。
云居久理突然想起来。
藤本真的尸检报告上表述,有某种小动物的咬痕。
第77章 077:超人
只不过云居久理记得。
在藤冈真身上的咬痕已经是一周前的事情了。
就算被咬了而导致产生什么隐性疾病,那也早就过了潜伏期了。
淅淅沥沥的雨水顺着泥石板路的缝隙流淌着。
在旁边忙碌的伊达航穿着已经湿透了的雨衣,旁边跟着一个云居久理之前在县警见过的小跟班,好像叫高木什么的,正安抚着藤刚太太的情绪。
只是这位高木先生好像还是个菜鸟,说了半天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云居久理坐在车里,把车窗稍稍拉下来一点,露出一条缝隙让外面的风夹杂着雨挂进来。
她的瞳孔在路灯下呈现出橙光的色调,好像有点亮的烛火在里面摇曳。
旁边有几个邻居听到动静都跑出来,他们刚好站在马自达不远处,闲聊的内容都落到了云居久理的耳中。
“真可怜啊,三个月前藤冈太太提了离婚,还被暴力对待了。想离婚离不成,丈夫死了也没有留下什么财产,结果还要被催债的人找上门来。”
“听说藤冈先生欠了不少钱呢,幸亏藤冈太太给丈夫买了保险,拿到保险金应该就能把钱还上了。”
“啊?既然这样,那这些催债的人为什么还要找上门啊?老老实实地等着保险金下来,不就把钱给他们了吗?”
“还不是因为这些人想多要一点,以为藤冈太太好欺负所以就上门胁迫了。谁知道这家女儿养的狗不知道从哪儿跑了出来,还差点把那几个人咬伤呢。”
“说到这个……”
那几个在闲聊的人突然降低了分贝,好像说到什么特别隐私的事情。
“藤冈太太也真是聪明啊,知道丈夫做那种工作一不小心就会死掉,所以给丈夫买的保险还是最大理赔份额的呢。”
“是啊是啊,还完钱肯定还有很多富裕吧?”
凛冬的雨夜。
灌溉的是冷漠的土壤。
云居久理听得差不多了,从车上走下去。
她撑开伞,走到小女孩的旁边蹲下来看着被简单包扎了的狗,然后微微扬起雨伞询问:“它叫什么名字?”
“它叫……超人。”小女孩很认真地说道。
浑身是血的狗躺在女孩的怀里,疲倦地撑开地撑开眼皮打量着云居久理这个陌生人,尾巴一下又一下无力地摇摆地摇摆着。
“啊,超人啊,好棒的名字。”云居久理蹲下来,真诚的夸奖这个名字。“是你起的吗?”
云居久理腾出右手,以友好的姿态和狗打了一声招呼。
女孩很开心。
别人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都觉得很幼稚,但是眼前这位漂亮姐姐却在夸奖这个名字。
她抱着狗,下巴挨着狗的脖颈,说道:“它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狗,但真的像超人一样。”
“这样吗?真厉害。”云居久理笑道。“所以刚才超人‘先生’也保护你了吗?它身上的伤口,是英雄的‘勋章’吧?”
小女孩认可地点点头:“是的,刚才那些人跑到我家里。我和妈妈都吓坏了,是超人的出现,才让我妈妈有机会报警呢。只要我召唤它,它就会立刻出现,上一次也是……”
云居久理眉尾微抬:“嗯?上一次?”
小女孩低下了头,好像不是很想谈到这个话题。
云居久理换了一个角度:“不过我上次来的时候怎么没有见到超人‘先生’啊?以这样的形式见面,还真有点失礼了。”
“爸爸不让养它……”小女孩小声嘟囔。“上次,就把它赶出来了。”
狗狗不是什么名贵品种。
大概率是黑细犬和不知道什么类型的犬科的混合,有一点像多伯曼犬,体型比较偏向于大型犬,从牙齿上面能看得出来是惊人的咬合力。
在它还是一条小狗的时候被小女孩发现,然后带回了家。
妈妈也很*喜欢狗,便同意女儿收养。
可是爸爸不愿意,并多次因为养狗问题在家里发脾气。
“他还拿烟头烫超人……超人痛得一直叫,真的很过分。”小女孩搂着狗狗,声音哽咽。
狗狗发出“呜呜”的声音,似乎在安慰小主人让她别伤心。
这个家的男人要把狗卖掉。
因为妈妈也在为了爸爸欠债的事情烦心,所以也不同意小女孩继续养狗。
狗狗是被小女孩放跑的,并在浓町站的公园给它安了一个家。
那里是小女孩每天放学会路过的地方。
这条狗就会陪着女孩走完幼稚园一直到家里的这条路。
“原来是这样啊。”云居久理伸手摸了摸“超人”的脑袋。
这只狗对云居久理似乎也放下了戒心,只是抬着眼睛看着这个一直抚摸着自己的陌生人。
小女孩的情绪变化也很快,好像从这种家庭里面长大的孩子,总是要比其他的同龄人坚强得多。
她自己安慰自己道:“不过妈妈答应我了,只要杀掉爸爸的那个人判刑,她就会同意我把‘超人’带到新家去了。”
云居久理语气轻扬,十分温柔:“哎?你们要搬走了吗?”
不是……没有钱了吗?
刚拿到保险金,就要立刻搬走吗?
提到这个话题的时候,小女孩也很高兴,似乎也早就想要离开这个地方:“是的,妈妈说要带我去大阪,再也不回来了。”
再也不回来了。
因为这个家的男主人死亡了。
困扰着她们的噩梦也消失了。
明明在这个家庭里面充当着顶梁柱作用的男人,本以为可以为这个家里的妻子和孩子遮风挡雨,可没有想到所有的风雨都是他带来的。
甚至……还不如一条狗。
至少在这个家遇到了外来者的入侵,这条狗还知道冲过来保护主人。而有的所谓男主人,只会在风雨来临的时候,将自己的家人推出去。
这边云居久理在和小女孩聊天。
那边的男人们工作得也热火朝天。
几个闹事的家伙喋喋不休,一副“我们才是受害者,我们只是来讨债”的样子,死活不愿意上巡逻车。
松田阵平耐心耗尽,在雨幕中点燃一根烟:“你们非法入侵,用刀捅伤了主人家的狗就是侵害他人财产。我奉劝你们老老实实地上车,不要把事态变成妨碍公务,否则的话只会让你们自己更不自在。”
他语气平静,就像是在和老朋友聊天一样熟稔。
但这绝对不是普通的恐吓。
这几个小地痞被警察记住了脸,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虽然还是逞能的说了几句狠话,但还是老老实实地上了车。
“好厉害……”那位小男警捧着手电筒,顶着绑有防雨罩的帽子幽怨叹气,好像在为自己刚才不是很优秀的表现感觉到惋惜。
“高木——走了。”旁边的伊达航喊了一下他的名字。
云居久理才知道他叫高木涉。
还在警校训练期,被派到派出所实习,因为县警区的人手不够所以又调了过来。
看着这个新兵蛋子。
明显还是已经干了多年警察的伊达航更加熟练。
云居久理一边听伊达航教育后辈,一边被松田阵平教育。
“不是跟你说了不要下车吗?”松田阵平抓着云居久理的手,往他的大衣口袋里塞。“冷吧?”
云居久理微微哈一口气,吐出一小块白色的气流,但是这团气流很快就被雨滴冲散。
她看着被伊达航押上车的几个人,其中有一个身上也带着血还缠着纱布,走在人群前面最趾高气扬。
云居久理询问道:“那些人没事吧?”
“没什么,有一个被咬了一口,要去医院打破伤风针。”松田阵平闲散地扔掉手里的烟,然后看了一眼天边越下越大的雨幕,开始发愁为什么这个国家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事件。
云居久理的手指在他的口袋里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背,示意他想要去询问一下那几个来闹事人的情况。
松田阵平思索片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带着她朝巡逻车的位置走。
车厢里面也湿淋淋的,泛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潮气。
在靠近的时候,云居久理还能听到里面的人在抱怨着。
“真是晦气,被咬了这一下我不会得狂犬病吧?真是的,”
伊达航正准备开车离开,回头看到了云居久理的时候,便摇下车窗询问:“怎么了云居小姐?”
云居久理指了指那个手背上捂着纱布的男人,说道:“我想看一下他的伤口。”
伊达航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人,是一个染着黄头发的家伙。
小黄毛刚想开口嚷嚷自己的伤口怎么可以随便被别人看,然后他就看到了那位面色冷峻的警官站在不远处,虽然目光没有在看着自己,但是那种与生俱来的压迫感,让他没有办法拒绝。
云居久理掀开小黄毛捂着的纱布,借着灯光左右端详了一下他手臂外侧的咬伤。
伤口呈现出动物牙齿的直线和外肿。
因为“超人”的咬合力很强,伤口外翻的时候血液从里面汢汢流出。
云居久理听着小黄毛的鬼喊鬼叫,又把纱布给他盖上。
虽然流血了,但实际上伤口只有一个,反倒是“超人”身上的伤口更多。
刚才云居久理检查了一下狗狗身上的伤口,全部都是用一把水果刀捅出来的。虽然伤口都避开了喉咙、腹部,但是从“超人”的状态来看是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那把刀也被列为今天晚上闯空门的证物,被放在储物袋里一并带回到警局。
刀刃整个儿从中间弯了起来,像是之前刀尖抵在什么硬物上面而造成的受力过大。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把刀弯了,所以对“超人”造成的全部都是皮外伤而已。
“这把刀是怎么回事?”云居久理问道。
小黄毛赶紧解释:“我们可没有携带什么尖锐物品,今天来这里也只是为了友好协商一下还款事宜而已。都怪那条臭狗,突然从窗户外面冲了过来把我扑倒,死死咬着我的手臂不松口。我只是顺手拿起旁边桌子上的一把刀,只是为了防身而已。”
所以,这把刀是在藤冈家里找到的。
云居久理又看了一眼那条狗,转过头来的时候伸手朝着小黄毛的后脑勺摸去。
从不知道情况的人眼中看到的,是一个漂亮女人温柔抚摸着男人的后颈,指尖轻柔、速度缓慢。
小黄毛还以为云居久理要动手打他,结果漂亮女人居然用力非常轻柔,他脸上浮现有些诡异的红晕,随后“嘿嘿”两声:“警察小姐,别这样……”
松田阵平的脸色当场绿了下来。
但云居久理的意思并不是调戏小地痞,而是想要摸对方后脑勺摔倒撞到的位置。
果然。
她摸到了一块鼓包。
位置并不大,在枕叶的位置。
但是小黄毛自己对这个伤口好像并没有特别在意。
因为人的头颅在受到撞击之后,会造成一定的神经损伤。而这样的结果不像皮外伤能够有很明确的视觉反馈告诉你,你的身体受伤了。
有的时候伤者因为察觉不到头颅明显的疼痛,所以会误以为自己没事。
就比如说现在。
云居久理的指尖摁了摁那块鼓包,小黄毛“哎呦”一声整个脸像被打了一拳似得痛苦。
第78章 078:伯劳鸟
事情很快就解决完毕了。
云居久理在伊达航收拾现场东西离开之前,走到证物袋旁边仔细端详了一下那把扭曲的水果刀,看着上面奇怪地折断痕迹。
“这把刀的材质并不是很坚固,用来切切水果倒是可以。”云居久理看完之后,小声说道。“这个刀弯折的地方很奇怪,在刀柄连接处。是不是有人拿这把刀,捅了什么硬物?”
伊达航在旁边收拾东西,听到云居久理的话乐呵呵地抬起头:“云居小姐观察得好仔细啊,没想到现在律师的水准也这么高了。没错,我刚才询问过藤冈太太,她说三个多月前因为和丈夫提了离婚,丈夫非常生气地动手打了她。在情急之下,藤冈太太就拿出这把刀,想要保护自己。结果不小心戳在了丈夫的腰部。被丈夫腰带上面的铁扣挡住,所以刀直接弯掉了。”
云居久理没有说话。
看样子三个月前的那场冲突,规模不小啊。
在任务收尾的时候,伊达航说到了藤冈真欠钱的对象:“神奈川这边有一个新兴产业,是打着游戏电子名义但是却内含赌博形式的电玩城,藤冈真就是在那里欠了很多钱。”
松田阵平不屑:“都什么年代的人了,还会对这种东西上瘾。”
伊达航笑笑:“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不管过了多大的年纪,人总是爱玩游戏的。这毕竟是一种放松、也是现在压力这么大的社会另一种形式的消遣。”
有的人需要压力发泄的出口。
就有的人会用这样的形式谋取利益。
所以打着能够帮你放松的幌子,让这些人又进入了另外一个圈套。
云居久理去过那个电玩城,但是看刚才那几个小地铁来要债时的姿态,突然觉得和中条青方之前带来一些人的场面还挺相似的。
等事情快要忙完的时候,雨也差不多快要停了。
小女孩抱着伤痕累累的狗,哀求着妈妈希望能够收留它一晚上。
妈妈同意了。
小女孩高兴得要去公园把狗的食物拿回来。
云居久理拦住了小女孩,亲切的微微俯身对小女孩说;“这么晚了你一个小孩子去多不方便呀,而且‘超人’还需要你的照顾。姐姐去帮你拿吧,在什么地方呀?”
对于云居久理很热心肠的要做的事情,松田阵平选择暂时和伊达航分开。等处理完狗的事情,再回警署。
这个夜晚又要泡汤了。
对于警察来说睡眠是最少的东西。
松田阵平也早就已经习惯了。
狗狗所在的地点距离藤冈宅并不远,但是需要过两条街。
现在是凌晨2点。
在这样的时间点里大马路上,依然可以看到没有休息的小型商店在闪烁着灯光。
就像是一颗颗在黑暗当中燃烧的星光。
稀薄而又珍贵。
松田阵平撑着伞。
伞下面,是两个人。
云居久理的手搭在松田阵平的手臂上,两个人并肩前行在深夜鸦雀无声的街道里,偶尔两边会传来夜猫的声音,但很快就转瞬即逝。
松田阵平也不知道怎么和云居久理说梅泽一见的案子。
安室透说这个案子要赢。
可是怎么赢?
雨伞遮住了星空。
厚厚铅云般的雨滴下沉,啪嗒啪嗒落在胶质的雨伞上。
雨又下大了。
面前的公园充满了泥土混合着雨水的黏稠味道,过了桥有一条朝南的小路,两侧是居民楼,再往前走就能看到派出所的信号灯。
雨幕过大导致可视范围变得模糊不清。
他们绕过了一个停车场,终于找到了小女孩所说的地方。
是一个很简陋的衣柜。
大概率是谁不要了,丢在这里的被当成了“超人”暂时的家。
衣柜里面还有一包崭新的狗粮、玩具球、简单的梳毛工具。
应该都是小女孩放在这儿的。
云居久理拿了一个袋子,松田阵平蹲在旁边帮她把衣柜里面的东西都装起来。
“谢谢。”云居久理说道。
松田阵平握着一枚玩具球,在手里掂了掂。
球体和里面的玻璃球碰撞,传来了清脆的声响,他笑道:“以后我们家里也养一条狗如何?”
云居久理脸颊微热,从“我们”这个包含语境里摘出来:“我没有养过狗,不会养……”
“没关系,我们一起养。”他又重复了一遍。
云居久理嘴角不受控地弯了弯。
这种被他一直放置在未来蓝图里的感觉……实在是太有安全感了。
好像在连他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就自动把她划分到了自己的领域里。
在松田阵平把这些东西全部都装起来的时候,一抬头看到一个人影在停车场的门后闪过。
“是谁?”松田阵平小声念道。
那个人影掠过的太快了,但刚才在松田阵平眼角余光中一直瞧见对方站在玻璃门后,本以为是个什么木桩,可是抬头的时候却瞧见那个东西微微晃动。
在松田阵平喊出来的时候,对方闪身消失。
在这个时间点还出现在这个停车场。
甚至在有人喊到自己的时候拔腿就跑。
属于警察的某种下意识立刻驱使着松田阵平跟了上去。
橙黄色的楼梯灯光好像被雨水侵蚀,散发着一种铁锈斑斑的昏暗质感,这个色调让人的感官很不舒服。
在云居久理踏足进去的时候,她就有一种好像被放在烈火上灼烧的感觉,每一寸肌肤都有着被火舌舔舐的疼痛感。
她脚步微慢,眼看着松田阵平跑到了负一楼。
这个地方的停车场有两层楼。
刚才他们在一楼,而负一楼的停车场光线更暗。
在松田阵平前脚刚跑进去的时候,云居久理就听到门外传来“嘎达”一声脆响。
这个声音像是某种机关合并的按钮,导致云居久理不管怎么转动门把手也没有办法把门打开。
松田阵平站在门内对她说:“快走!”
整个事情发生得太快了。
甚至于云居久理都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站在门外,一边拍打着玻璃门一边说:“我打不开这个。”
“你不要管我,快走!”他在门内喝道,然后瞳孔骤然微缩。“快低头!”
这一声几乎用尽了松田阵平所有的力气,让云居久理下意识地蹲下。
咣——
一声巨响。
铁质的棒球棍擦着云居久理的脑袋落在她旁边的墙壁上。
铁皮和墙壁碰撞,同时发出疼痛般的嗡鸣。
墙上的白粉扑扑掉落。
云居久理眼角看到又是一道白光闪过,朝着她的小腹横扫而来。
她下意识地伸臂挡住,让铁棍落在了她紧绷着的手臂外侧。
如果被棒球棍敲中了人体脆弱的腹部。
她大概率整个人可能都会站不起来。
有的时候,云居久理真的很感谢没有失忆的自己懂点防身术,这就导致了她的反应能力、身体素养还有动态视力要比普通人强很多。
而现下,她的抗击打能力好像也还不错。
至少没有因为挨了这一棍子就整个手臂报废。
然而,就是这样一抬头的工夫。
她看到了那个人的脸。
再准确来说,应该不能称之为是一张脸。
因为那个人的脸上戴着一个类似于伯劳鸟的面具。
尖锐的嘴巴,漆黑的眼眶。
再加上ta的手上还戴着一双黑色的手套,完全遮盖了ta的肤色让人没有办法辨识是什么样的人种,就更别提是男人还是女人了。
这个面具在暗淡的灯光里反射出一种犹如地狱里爬出来的骇人气质。
云居久理甚至能够看到在对方那漆黑的瞳孔里迸射出来的某种杀意。
这个面具、这个面具……
云居久理的脑袋开始酸麻疼痛,像是被电流钻过一样让她的视野又变得模糊。
不行。
现在不可以。
——【“背奈、背奈……啊,背奈……”】
不知道是谁在念着这个名字。
听声音大概率是一个男人,语气十分亲近和欢快,像是逗弄孩子一样语气非常宠溺。
眨眼之瞬。
云居久理的大脑在现实和回忆当中穿梭。
空气被棒球棍搅动,自上而下朝正云居久理的肩膀攻击而来。
云居久理几乎咬碎了后槽牙,才让自己不至于迷失在记忆的拉扯之中。
她侧身扶墙,努力寻找身体的平衡。
松田阵平被“伯劳鸟面具人”关在了负一楼的停车场。
目的好像就是为了要让云居久理落单。
这里太狭窄了。
根本没有办法让云居久理施展开。
她听到门内的松田阵平对她说,让她先出去,先离开这个停车场。
云居久理只能听从松田阵平的指引,在闪身夺过棍棒攻击的时候,寻找跑出去的间隙。
这个“伯劳鸟面具人”的身手实在是太灵活了,而且目的性极强。
几乎每一下攻击都是奔着云居久理的头颅而来。
她的脑袋在“伯劳鸟面具人”的严重,就像是一块可口的大西瓜,只要用ta手里的棒球棍憔悴,就可以品尝胜利的喜悦。
是谁?
是谁要杀她?
是什么人?
是……检察厅里的人吗?
就像是多年以前让云居住持失去了一只眼睛的那种行为一样,也想要让云居久理吃一点这样的苦楚?
只是因为她接手了一场和检察厅对着干的刑事诉讼?
这种事情不适合在此时此刻仔细揣度。
云居久理在她挥棍的缓冲期,横腿踢向“伯劳鸟面具人”的面部,想要把ta脸上的面具踢掉。
这种立体的鸟嘴面具骇人只是一瞬间的,而且还会给对方带来一定的视野限制。
ta躲开云居久理的横踢,准备用棒球棍继续攻击云居久理腹部的时候,却被云居久理的假动作欺骗。
云居久理直接在半空收腿,一个箭步朝着“伯劳鸟面具人”的右后方视野盲区飞奔。
ta的身上套着一件类似于万圣节材质的常见黑色披风,完全裹住了ta的身形。
云居久理只知道ta的身高好像和自己差不多。
云居久理的个头在日本这个国家的平均身高来看,其实并不算太矮,还有很多与她身高一致的男性。
“伯劳鸟面具人”好像是被云居久理激怒了,“伯劳鸟面具人”跟出来的时候沿途击碎了楼梯间并不高的所有吊灯。
玻璃碴子掉了一地的时候,身后的所有灯光也在那一瞬间消失。
黑暗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尾随着云居久理,仿佛要把她吞噬。
就在云居久理快要跑到一楼地面的时候,她眼角的余光看到“伯劳鸟面具人”竟然放慢了脚步。
并且……ta的左手从怀里拿出来一个类似于手机的黑盒子,然后手指在上面准备拨动什么。
黑暗中。
黑盒子上面闪烁的绿色英文十分显眼。
——【Getting Ready(准备中)】
糟了!
云居久理整个人血液逆流,头皮发麻。
她骗了!
目标根本不是她!
是被困在负一楼的松田阵平!
这个“伯劳鸟面具人”手里拿着的黑盒子,是炸弾遥控器!
第79章 079:樱花转轮
“住手!”云居久理的声音撕开雨幕,她折返回来。
血液变成怒火燃烧在她的眸底。
她伸脚踢飞了“伯劳鸟面具人”手里的遥控器,然后在遥控器落地的时候迅速踢开。
“伯劳鸟面具人”没有想到她居然还敢回来,在遥控器落地被踢开至很远的时候,ta彻底被云居久理点燃了怒火。
强运动下牵扯的肠胃又开始隐隐作痛。
云居久理觉得自己的行为能力受到了肠胃炎的阻碍,她的呼吸都没有办法跟得上自己运动的频率,只能在闪躲的过程当中寻找反击的机会。
“伯劳鸟面具人”因为愤怒而导致速度更快。
棒球棍割裂了空气,带有一种风萧的破空声。
有几次挥舞的棍棒堪堪要碰触到云居久理的身体,但是都被她躲过去之后,云居久理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遥控器越来越近了。
云居久理明白“伯劳鸟面具人”的想法。
ta想要重新拿回遥控器,启动炸彈。
如果一直被ta这样牵着鼻子走,遥控器一定会被ta重新夺回的!
*
这个停车场的负一楼阴冷而又黑暗。
只有面前的一个双色液体炸彈在月光下闪烁着瘆人的光泽。
左右两侧有一个储蓄玻璃桶,一蓝一粉。
是特质的爆炸性物质。
单个放着的时候没有什么,但是只要二者混合起来就会产生紫色的“火焰”,让人顷刻间丧失意识。
松田阵平不敢乱碰。
只是按照自己上一次拆除这个炸彈的经验,先把引爆的倒数计时垄断。
不过……那个“伯劳鸟面具人”好像上一次被诸伏景光打了一枪之后,就暂时性地消失匿迹了。
他还以为偷渡到别的什么国家逃窜了呢。
没想到居然还呆在日本。
那个家伙在他们的手里吃了亏之后,这一次制造的炸彈体格明显要比上一次小了很多。
即使如此这样体格的炸彈,也是可以轻而易举地把炸彈旁边的他烧得体无完肤。
松田阵平虽然能拆除这个炸彈线控,但是他知道这个炸彈还可以远程操控。
“冷静、冷静……”他小声告诫自己。
在这种时候不能心乱,不能急躁。
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松田阵平长舒一口气,强压住心里的浮躁,用挂在车钥匙上随身携带的简易拆除器械撬开了双色炸彈的主槽。
因为上一次处理过这个炸彈,这一次的他得心应手。
处理的时间也是上一次的一半。
四周的声音太过嘈杂,好像有很多乱七八糟的脚步声。
在最后一根引爆线被剪掉之后。
松田阵平听到来自头顶上的一声枪响。
声音非常近,几乎就相当于就在他的头顶——
“砰”
他的指尖僵住了。
*
就在云居久理和“伯劳鸟面具人”把遥控器当成争夺的对象,进行着犹如拔河比赛一般的推拉赛时。
“伯劳鸟面具人”似乎觉得这样的场面是时候该结束了。
ta身上那条宽大的斗篷,就像是伯劳鸟的翅膀,煽动者狂风猎猎。
借着昏暗的灯光,云居久理根本看不清ta的举止,只知道ta从口袋里好像拿出来了一个什么东西,并对准了她。
云居久理下意识的颈椎发紧。
那是来自于枪械所带来的压迫力。
ta的身上居然带枪?!
泛白的灯光落在ta脸上尖而又长的鸟嘴面具上。
被拉长成恶魔一般鬼魅黑影朝着云居久理的位置缓缓靠近。
ta抬起手的时候,手里握着一把黑色的枪。
型号是日本的M60。
这居然是专门为执法人员制定的转轮手枪。
云居久理还没有来得及从“伯劳鸟面具人”手里为什么会有日本警用的樱花手枪这件事里缓冲过来,就看到“伯劳鸟面具人”的手指开始扣动扳机。
M60只有五发子彈。
就像是樱花的五个花瓣一样。
如果能够躲过五发子彈。
趁着“伯劳鸟面具人”换弹匣的时候,她就可以反击了。
但理想很美好。
云居久理自己也没有把握能够躲过这些子彈。
可是,她发现了一点。
那就是“伯劳鸟面具人”也不敢随意开枪。
云居久理的位置堪堪在射程范围内。
可ta的脸上带着妨碍了瞄准的面具,如果一不小心,就会打偏的。
而且,这个停车场距离派出所不远。
如果开枪的话,枪声会把附近的警察吸引过来。
“你到底是谁?”云居久理打算跟ta谈谈。
用的既然是警职人员的手枪,莫非和警察有什么关系?
既然ta有顾虑,那么云居久理可以拖延一点时间,等松田阵平脱离负一楼也说不定?
但是“伯劳鸟面具人”明显没有那么笨,ta好像猜到云居久理在故意拖时间,用手指指了指云居久理脚边的遥控器、然后又指了指云居久理的脑袋。
这个意思是——【把遥控器给我拿过来。】
云居久理微微抿唇,被枪指着脑门的时候,她只能照做。
但是遥控器绝对不能给这个家伙。
云居久理缓慢靠近遥控器的位置,然后微微弯腰把遥控器从地上捡起来。
“伯劳鸟面具人”左手端枪、右手朝着云居久理伸直,然后微微动了动手指。
——【给我拿过来。】
整个全程,ta没有说一句话。
这种行为在心理学上表明,罪犯不愿意和外人沟通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要么,这个罪犯打算之后继续犯罪,不能留下任何让自己暴露的线索,哪怕是声音。
要么,罪犯可能和受害者认识。
云居久理拢共也没认识几个警职人员,抬头看着那只鸟面具的时候,她的心脏又开始不受控的狂跳。
这种跳动的频率和正常的快速还不一样。
在她和松田阵平接吻的时候,她的心脏跳得也很快,但至少是按照一个频率在加速运转。
但此时此刻她的心跳,却完全没有任何频率可言。
咚、咚咚、咚、咚咚咚……
这样乱糟糟地跳动着,仿佛要从她的胸膛里被挤压出去一样的感觉,导致她的呼吸也跟着降低。
遥控器的大小和手机差不多。
捧在云居久理手里的时候,她的耳边好像被水流灌溉。
外面雨水落地的声音钻进她的耳膜之中。
整个世界里再也没有别的声音了。
她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好像又被缩小,眼前所看到的世界又变成了朦胧一片。
在滚动的画面里,她站在大街上,一直追逐着一个男人的背影狂奔。
男人没有回头,只是在临走之前交给了她一个东西。
是什么呢?
好像也是一个小黑盒子,上面还有着一些可以按下去的凸起。
那个男人对她说。
——“不要跟过来,也不要说认识我,我不是你的父亲。”
——“不要告诉任何人,你的父亲是谁,然后忘记你之前的名字,去找背奈先生。”
——“看到那个钟了吗?在钟声响起来的时候,你就按下去。”
——“到时候,你就要遗忘掉你八岁之前的一切,不能再和任何人提及,记住了吗?等到事情结束,我就会回来找你,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的生命,我的爱。”
云居久理浑身抑制不住地发抖。
那个男人在流泪。
他转身离开的时候,眼泪让他变得异常脆弱。
可是这一切都没有阻止他的离开,说完之后便毅然决然地消失在街的另一头。
故事好像从被遗弃的女孩,变成了临行托孤。
她的爸爸……那个把她放在大街上的男人和背奈云墟认识。
她是被自己的爸爸,交给背奈云墟抚养的。
“伯劳鸟面具人”等不及了,ta被云居久理的木讷激怒,朝着云居久理更进一步。
枪口和云居久理头颅的位置更近了一些。
他们之间的间隔只有一米而已。
ta的手也跟着伸了过来,不耐烦地晃动着手指,让云居久理把东西给ta。
云居久理低头看着手里的遥控器。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更多有关于以前的事情,但是又想到现实里的松田阵平还被困在负一楼。
精神力在回忆和现实中被拉扯。
可最后,还是现实打败了回忆。
等到她收拾好意识,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伯劳鸟面具人”的手距离她手里的遥控器还有不到一厘米的空隙。
不能给ta!
云居久理的手腕迅速后转,把遥控器扔向自己的身体后方足够远的位置,让“伯劳鸟面具人”的手扑了个空。
“伯劳鸟面具人”彻底愤怒了。
ta手里的枪抵在云居久理的脑袋上,几乎想都没想地扣动扳机。
——“砰”。
第80章 080:火焰
在枪声出现的时候,云居久理有一瞬间大脑空白。
她分明看到了“伯劳鸟面具人”的手指扣动着扳机。
而枪口距离她脑袋的位置实在是太近了,根本没有办法躲闪。
她以为自己死定了。
可是在枪声响起的时候。
云居久理的脑袋并没有开花,而是擦着她的肩膀,落在了“伯劳鸟面具人”的身上。
有人在她的背后开枪,并擦着“伯劳鸟面具人”的手臂落在了地板上。
空阔的停车场内传来了子弹声穿梭在钢筋瓷地板上的回声。
声音悠长而又空洞,就像是有小锤子击打在人的骨骼里一样让人头皮发紧。
云居久理不知道是谁在帮她,但是对方既然击中了“伯劳鸟面具人”,这也就意味着对方应该是朋友。
ta几乎是下意识地捂住了被子弾擦伤的左手手臂,防止血液滴到地上,留下自己的DNA。
而正是因为这个举动。给了云居久理反扑的机会。
云居久理迅速俯身先拉开自己和窗口的距离,然后飞踢正面踹中了“伯劳鸟面具人”的小腹。
“伯劳鸟面具人”躲闪不及,仰面顺着云居久理的力道跌倒在地。
ta看起来好像右手使不上力,这也导致了左手臂因为擦伤必须要捂住伤口,而行为受阻。
“云居律师,你没事吧!”
这个声音,云居久理非常耳熟*。
云居久理微微侧目,警惕地看着“伯劳鸟面具人”,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身后带着四五个人赶过来的中条青方。
“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云居久理诧异。
“先别说那么多了,快离那个家伙远一点,这个人非常的危险。ta是一个国际性犯罪人员,已经在国外犯下很多起大型爆炸事件了。”中条青方手里端着枪,跟在他身后的那几个人虽然没有拿枪,但是一个个手里也拿着砍刀、棍棒什么的。
这个架势……
莫名还真有点像黑社会了。
云居久理瞥了一眼他手里的枪械,想着上次松田阵平猜测的果然不假。
这个Poker组走私了一些枪支。
“伯劳鸟面具人”的面具微微颤抖着,似乎是藏在面具里的那个人因为吃痛而大口大口地呼吸。
ta的左手握着枪。
血液很快浸湿了ta的衣摆,只是浸在黑色斗篷里面看不出来而已。
云居久理呼吸放停,这个家伙不仅身手厉害,而且具有极强的忍痛能力。ta能够在被中条青方的手枪擦中身体之后,还紧握住手枪防身。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着对形势的判断,不让自己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与此同时。
停车场负一楼传来一声踹门的巨响。
大概率是某位拆弹专家把ta布置在大门口的机关拆掉,然后用身体撞击的形式把大门撞开。
前有狼,后有虎。
ta迅速做出判断,用披风缠住了自己左臂的伤口然后抬起枪对着云居久理的位置连开两发,将云居久理和中条青方逼退。
反正刚才中条青方已经开过枪了。
附近的巡逻人员肯定也已经听到枪声准备赶过来了。
此地不宜久留。
ta要赶在这里的警察变多之前赶紧离开。
云居久理看着ta的位置朝着通往负一楼的楼梯间而去,ta不会是要去负一楼找松田阵平补枪?
在她追过去的时候,中条青方伸手拦了她一下:“云居律师,你不要过去,那个家伙很危险。”
云居久理跟他扯了一下,想要把他推开,中条青方又道:“那家伙的枪只有五发子弾,刚才已经用掉了。我的人也已经去负一楼增援了,松田警官不会有事的。”
云居久理听到了松田阵平的声音,以及“伯劳鸟面具人”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似乎错开了和松田阵平的会面而往外面跑。
知道松田阵平没事,她稍稍松了口气,但还是保持警惕的质问中条青方:“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你认识戴伯劳鸟面具的人吗?”
“知道你们在这里,是因为刚好听说梅泽他案子里的苦主家里出了事,来追债的人刚好和我也认识,所以我就过来看看情况。至于那个‘伯劳鸟面具人’,我们的人在国外的时候听说过ta的劣迹,也知道ta现在来到日本作案,不过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伯劳鸟面具人’,具体是不是我们的人所说的横行在国外作案的‘普拉米亚’还没有办法确定,但大概率就是ta,普拉米亚。”中条青方一字一句地跟云居久理解释。
他知道这个小律师很谨慎,如果撒谎的话大概率还会让他们之间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又变得僵持。
至于中条青方所说的“我们的人”具体是谁,他就不愿意透露了。
中条青方被她不太友善的眼神盯着,反问道:“如果我告诉你的话,云居律师你可以保证不告诉你的男朋友吗?你知道我们的立场和他是不一样的,老实说吧我们其实可以不用去管一个警察的死活,只是因为你是梅泽的律师,我不得不保护你。”
“……”云居久理。
红谷升上次在“迷途之鹿Bar”里就表达出了对警察的憎恶。
中条青方看起来好像也差不多是这样的心态。
听松田阵平说,中条青方之前因为经济问题坐过三年牢,这件事八成也有得深究。
虽然他们是黑社会,可以拥有枪械。但是也不是说他们就可以随便开枪的,这就意味着之后将要有各种安全局、安保部门、调查部门来询问中条青方今天在这个时间点里为什么要开枪。
听到负一楼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云居久理寻着声音看过去的时候,被狂奔而来的人迎面抱住。
他的身上有着潮湿的雨气和薄汗的味道。
像是湿淋淋的苔藓,里面冗杂着一点薄荷的清凉。
在松田阵平拆门的时候,有一个人帮了忙。
云居久理看着跟在松田阵平身后,身上因为刚淋过雨而湿淋淋的男人,他用蓝色连帽衫的兜帽遮住了自己大半张脸,只留着帽檐外面的浅碎胡渣一言不发。
这个人是谁?
中条青方的人吗?
似乎是察觉到了云居久理的视线不在自己身上。
松田阵平伸手捏着云居久理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看着我,你没事吧?”
“我没事。”云居久理说。
虽然她觉得自己的这个安慰大概率没有什么用,因为松田阵平还是前后左右、里里外外地把她检查了一遍,确定她身上没有被子弾钻个孔之后才松了口气。
“刚才那一枪……”云居久理看向站在旁边的中条青方。
中条青方收了收脸上的表情,在和松田阵平对视的时候,前者的脸色有一些尴尬。
松田阵平的目光在和中条青方交织的时候,隐隐有些许揣度,微微上卷的黑色发尾挑染着灰白色的灯光。即使在狂奔和刚刚经历过生死一线的状态下,他并没有慌乱到忘记自己的身份。
“中条先生,你最好立刻回去做一个报告书,讲述一下你的枪械是哪儿来的。”松田阵平声音不冷不淡,在关怀男朋友到冷萧刑警之中自有切换。“我不会因为你今天帮了忙就放你一马,反而会非常仔细地看清楚你购枪渠道和流水时间。”
中条青方一点都不意外松田阵平的这个态度,他收了手枪,耸肩道:“好好好,知道了,官老爷。”
松田阵平似乎并没有打算就这么放过他地上前一步,朝着中条青方伸手:“现在,我以搜查一课强行犯三系现役刑警的身份告知你,为了市民的安全起见,这把枪我要暂代保管。等你筹集好资料,去神奈川安全管理部领取。”
“……”中条青方。
*
在中条青方绿着脸离开后,云居久理实在没忍住的弯了弯嘴角:“这样好吗?”
人家刚刚救了他们……
松田阵平把玩着这把手枪,随口说道:“这有什么不好的,如果我今天不把这个枪收走的话,麻烦才是真的会找上他。”
安室透和诸伏景光那两个家伙可不好糊弄。
如果这个东西是被他们两个人查到的,那中条青方才是真的麻烦了。
八成也是景光在背后提醒,不然中条青方不会来得这么快。
刚才短暂地想起了一些事。
虽然还没有想起那位自称是她爸爸的人的脸。
但已经足够了。
她好像不是被抛弃的。
而是被“爸爸”放在某个比较安全的地方,等着云居住持来接她。
但是临行前爸爸所交代的,不要让她告诉任何人自己父亲的事情……难道银行卡里的那笔钱是爸爸留下来的?
放在了什么基金会里,定期给她打款……之类的?
但那个“接近目标”又是怎么回事?
云居久理一直看着那个连帽衫男人跟着中条青方消失在门口,然后脑袋被一只手摁住,被迫转向了松田阵平的位置。
“别因为那个人长得帅你就一直盯着看啊。”
他半开玩笑半嘟囔道。
然后,那只手就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没事就好。”
云居久理从地上捡起那枚遥控器,在递给松田阵平的时候,手里捧着那沉甸甸的铁皮盒子,又开始想起刚才浮现出来的少许回忆。
“那个……”云居久理刚要开口,松田阵平就拉着她往门外走。
“负一楼有一个危险的‘小家伙’,我已经打电话叫在值班的防爆部队人员过来了,你离开这里。”松田阵平没有让她去看一看那个东西的意思,谁知道“伯劳鸟面具人”的手里还有没有备用的遥控器,赶紧离开才是真的。
松田阵平不愿意走。
他说自己之前既然是警视厅拆弹班的班长,就要留下来指挥拆除。
每次在这种时候,松田阵平就会变得异常强势。
似乎不容她拒绝的,要听从他的“命令”,远离这些应该交给警察处理的事情。
云居久理只能先拎着“超人”的东西回去。
小女孩还在等她,狗狗也在等她。
“超人”好像闻到了自己粮食的味道,强撑着精神从沙发上站起来,朝着云居久理走过来。
这个时候云居久理才看清楚“超人”到底是一个什么品种的狗。
大概有杜宾的血统,它整个身形修长而又挺拔,站起来的时候昂首挺胸一点都看不出来什么负伤的状态。
这……居然是条训练警犬?
*
景光跟着中条青方是受到了组织的命令。
但实际上得到的情报,还是会给公安一个备份。
知道松田阵平有可能会撞上普拉米亚,也是公安这边的情报。
安室透不方便出面,所以就只能有景光出面,暗示中条青方。
只是连景光自己可能都没有想到。
中条青方居然知道“普拉米亚”的事情,甚至知道的要比他们公安得到的情报还要详细。
中条青方和景光前脚刚走,后脚安室透就从雨夜里走了过来。
公安的人过一会人就会过来把炸彈拿走。
松田阵平把手枪交给安室透,让他去查一查中条青方这把枪的来源。
“她差点被杀了。”安室透在暗处看到了一切。
幸亏中条青方来得及时,不然那颗子彈就不是擦着普拉米亚的手臂而是把云居久理的脑袋钻个洞了。
松田阵平捏着指尖的烟:“ta是冲着我来的。”
“hiro现在中条青方的身边探寻一下有关于普拉米亚的事情,你最近要小心一点了,听说普拉米亚那个家伙是一个复仇心极强的家伙,为人也非常高傲自大,曾经有恐怖组织给ta伸过橄榄枝,但ta更喜欢单干,所以就都拒绝了。你估计是上次被ta记恨上了,所以这次才……”
两个多月的时间。
景光打的那一枪大概率也好得差不多了,所以现在才出来活动。
松田阵平“切”了一声:“得了吧,该小心一点的是你们才对吧?那家伙想要对我做什么,只能在明面上来,可是你和诸伏可是被ta看到过脸的。”
松田阵平倒是说到点子上了。
安室透也在担心这件事。
所以得到中条青方的信任,尽快套到普拉米亚的线索,先把这个单行只影的敌人处理掉,把景光和他的信息先扼杀在摇篮里。
松田阵平哼了一声:“够呛。”
就那几个黑社会看警察的态度……难。
除非……
安室透伸手捞起湿淋淋的雨衣兜帽,盖住了自己的一头金发,转身准备离开:“后天的庭审,云居小姐能赢。”
“……”松田阵平。
*
上次因为越狱失败的梅泽一见又被带回了检察厅的看守所。
不过看检察官们的意思,好像公安并没有告诉他们,梅泽一见之前有过逃跑行为。
而且很刚好的是。
梅泽一见居然在看守所里,见到了自己之前的一位老朋友。
速水悠実坐在他对面的时候,年纪相差了十来岁的两个男人面面相觑,反而是梅泽一见先开口。
“呦,那老东西的孙子也做检察官了呢。”
速水悠実看着他,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之前是刑警,也知道他的资历要比自己高很多。更知道爷爷当年做检察官的时候曾经深陷过贪污控诉,就是被眼前这个刑警捅出来的。
当然了,后来事实也证明了爷爷的清白。
不然为什么这个刑警会被辞退呢?
爷爷是教导他、疼爱他的人。
他亲眼见证过爷爷为了案子如何殚精竭虑,绝不相信爷爷是眼前这位刑警曾经构陷的那种人。
但即使如此。
爷爷还是因为被人误会,引咎辞职,去年郁郁而终。
他不会原谅——绝对不会原谅这个,向爷爷泼脏水的人。
“你准备好等待迎接属于你的审判了吗?”速水悠実坐在玻璃外面,目光沉静。
他的身上穿着干净整洁的西装,笔挺而又昂贵。
而玻璃里面的那个人却面色颓废,目如死物。
他们曾经都是为这个国家效力的人。
但现在一个要去审判另一个人的罪。
梅泽一见冷笑道;“你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嘲讽我吗?检察官大人。”
速水悠実很不喜欢他这一副傲慢的姿态,明明已经要成为阶下囚了,还像多年以前那样目中无人地闯入他家里,把冰冷的手铐铐在他爷爷的手上,并控诉爷爷与京都的云居莲花寺爆炸事件有关。
他用同样的冷漠姿态说道:“你还不打算说清楚,到底是什么人让你诬陷我爷爷吗?四年前为什么会有检察官死于京都的云居莲花寺,你凭什么说那几位检察官的死亡和我的爷爷有关?”
“你好像很在意当年的事情,你不是坚定地相信你的爷爷,现在怎么还要来质问我呢?”梅泽一见反问。“另外当年的事情跟我现在的这个案子应该没有关系吧,我又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我只是想要让你向爷爷忏悔,说你冤枉了他,让世人知道他的无辜……”
“真好笑。”梅泽一见嘴角弯弯,极尽讥讽。“我为什么要对一个杀人犯忏悔。”
“……”速水悠実的拳头握紧,但没有挥在自己面前的玻璃上,而是松开之后又握紧重复多次后,才站起来目光冰冷地看着玻璃里面的人。“看来确实是我太天真了,竟然会以为一个自甘堕落到去打黑拳的前任刑警会良心发现。”
他看着梅泽一见,就像是看着一个无可救药的可怜虫。
检察官是绝对不允许出错的。
也是绝对不能出错的。
这不仅仅是检察厅的工作内容,确保万无一失才可以向罪犯提起诉讼。
也是这个国家国民们对检察厅的信任。
等着吧。
他会在法庭上,亲耳听到法官对这个人的判刑,让梅泽一见在监狱里好好反省。
*
翌日。
检察厅起诉前任搜查一课刑警梅泽一见,故意杀人案庭审正式开始。
这是继数日前,被推翻了的十年前千田案之后,检察厅第一次公开接受媒体进入庭审现场的公诉案件。
云居久理吃了一天药,在松田阵平的监视下饱睡了半天之后,终于养精蓄锐了一些,精神力也比肠胃炎第一天好了很多。
整齐待发的准备好了一切东西,出现在神奈川地方裁判所门口的时候,立刻就被现场等待的媒体威乐个水泄不通。
“……”云居久理。
这……是在干嘛?
“云居律师,这是你职业生涯里第四场诉讼,还是公诉案件。请问你对这场庭审的把握有几成呢?”
“梅泽作为曾经被警视厅辞退的刑警,你给这样的人辩护有没有什么心理压力呢?”
“听说你接了公诉案件后,TTX公司力捧的新时代艺人小坂小阳为你公开声援,请问你怎么看待这件事呢?”
“云居律师,对于检察厅那边所说的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不会让市民失望一定会严惩杀人犯这件事,你认为梅泽一见到底是不是犯人呢?”
“……”云居久理。
耳边传来噼里啪啦犹如鞭炮声似的各种询问,她甚至都不知道应该先回答哪一条比较好,所以就只能保持静默。
松田阵平伸出手臂横在云居久理的面前,扔下一句“庭审要开始了,不要耽误我们的时间”然后就拉着云居久理扒开人群。
“这些人真是聒噪。”他一边走一边吐槽,刚走到裁判所大门口,就听到身后那些吵吵嚷嚷的声音突然都安静了下来。
人流自觉地让出了中间一条道。
那些举着摄影机和话筒的记者们安静地站在左右两侧,等着那几位身着西装的检察官们走过。
这排场。
说是总统出行也不为过。
这不就巧了?
刚好在门口撞见。
她抬头看了一眼面色冰冷的检察官,也没有跟自己这位即将法庭相撞的对手聊天的心思,但是对方先叫住了她。
“云居律师,你为什么要选择司法这条路?”
听到有对话的声音,那几个新闻媒体人像是闻到了肉香的饥饿人,暗戳戳地围了上来。
云居久理停住脚步看他,对他记住了自己的名字有些诧异,她还以为这些“冰块们”对律师都不屑一顾呢。
似乎是因为没有等到云居久理的回复,他跟着说道:“司法是为了惩治罪恶保护无辜之人的权益,如果只是为了保证自己的效率为了赚钱而选择忽略一些黑暗的事情,早晚也会让自己成为阶下囚。”
云居久理微微笑道:“这是什么程度的恐吓吗?”
“不,是提醒。”他说。
“我和速水检察官只见了两次面,就能得到您的提醒,我还真有点受宠若惊呢。”云居久理不卑不亢地把冷静的笑意挂在脸上。“不过速水检察官你刚才说的这些都建立在法律的条令上有漏洞可钻,难道速水检察官也觉得我国的法律还存在着什么不合理的界限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应该去给内阁投建议信,而不是在这里跟我说教。”
他把目光挪回到云居久理的身上,满眼都写着“道不同不相为谋”地又把视线拉到远方,然后迈腿离开。
云居久理回头看着站在门外等候进场的记者们,缓声说道:“你们刚才有人问我对这场诉讼的胜率有几成把握。”
所有人屏住呼吸。
看着这位年轻的新人律师,轻启唇瓣,缓缓说道。
“我的答案是。”
“十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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