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
岑扶光从来都不知放弃为何物, 他在颓丧了半下午后,用晚膳时又重整了旗鼓。
事情要分个轻重缓急,现在此时最重要的不是求得原谅, 而是混进房间, 今夜必不可能睡门口, 哪怕睡脚榻也要混进房!
岑扶光握拳,默默为自己打气。
此时晚膳已经用完,江瑶镜正掩袖用清水漱口,完全未施任何粉黛, 一张清晰脱俗芙蓉面,明明清冷如皓月, 在烛光的掩印下,竟也有了几分别样的温柔缱绻。
表面上看着极好说话。
实际上非常不好说话。
江瑶镜自然察觉到了对面某人的小眼神不停地落在自己身上,不闻不看不管, 只顺着自己的节奏来。
用完晚膳后略坐片刻, 就起身向外走去, 看月色下的江景,顺便消消食。
不过今夜乌云遮挡, 不见明月身影,便是江风也带了些许闷热, 大雨将至,两岸的树枝被风吹乱, 夜色朦胧月华不在, 竟有了些怪诞鬼影之相。
江瑶镜并不害怕这些, 甚至还驻足观赏了片刻才继续前行, 绕船一周才惊觉今天特别安静,复行第二圈时才知为何安静。
平日里虽然侍卫们很是沉默, 也不会主动和江瑶镜交谈,但至少能看到巡逻守卫的身影,今夜可好,目之所及处,一个侍卫的身影都不看见。
也不能说没看见,这个在柱子后面,那个一直在阴影处,偶尔还能听到些许脚步声,等自己走过去后,影子都看不见一个。
江瑶镜:……
见善到底和他们说了什么?
不过下午到现在好像都没看到见善的身影了,他还活着吗?
心虚自然是不会心虚的,折腾他们的是他们的主子,又不是自己。
江瑶镜嘴角抽抽了两下,最后全当看不见,绕船四圈后,腿脚有些酸了,便调转方向直接回房,而这期间,岑扶光一直安静跟在她的身后。
虽然没有出声,但小动作依旧。
江瑶镜不止一次低头时,总能看见自己的影子被身后高大的身影覆盖。
每次都是如此,无一例外。
低垂的眉眼在始终笼罩自己的高大影子上停顿了片刻,江瑶镜抬头,推开了房门,然后回身看向岑扶光。
“你知道父皇为什么连儿子的银子都开始抢了吗?”
“因为国库没钱了。”
“怎么可能,今年又没有大灾,明明还有两千多万两银子。”江瑶镜果然被他的问题吸引,都顾不得生气,满心疑惑。
岑扶光心里暗喜,面上自然不敢露出分毫,只叹了一声道:“你也知道,这两年,成婚的人都比较晚,都在十八左右。”
江瑶镜点头,她还知道原因。
战时成亲早,月信刚至十二三的年纪就已经过门,成亲早,开怀也早,但母子俱伤的例子实在是太多了。
年岁太小,生产就是两只脚都踏进了鬼门关。
有心疼女儿的人家,怎么着也要留到十五六再过门,如今中原稳定后就更不急了,几乎都推到女子十八的时候。
“心疼女儿自然没错,但父皇身为一国之君,他得从全大齐的角度出发。”
“人丁太少了,父皇必须鼓励生育。”
“减赋只能让百姓多吃一些,如今还在休养生息,想要饱腹还需几年,孩子更是养不起,可大齐需要人丁,那就只能用钱鼓励生育了。”
岑扶光两手一摊,“国库的银子确实还在,但已经有了归处。”
虽然江瑶镜不知道大齐最新的人丁数据,但她猜测,肯定不过两千万之数,这还是把隐户都算在内的估算。
人丁确实不多,尤其是和鼎盛时的前朝相比,前朝最鼎盛时,人口大约在六千万,不过一连几代昏君,早已民不聊生。
皇上施的是仁政,又想迅速增加人口,那就只能重赏,偏偏皇上又穷,不止国库没钱,好像私库也没多少珍藏。
江瑶镜一边思考一边转身回房,岑扶光迅速无声地跟了进去,终于踏进门槛。
很好,完美的开局。
岑扶光在心内继续为自己打气,江瑶镜则是有些犯难,她坐在榻上,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十二三确实太小了。”
有些甚至月信都还没来。
“那不会。”岑扶光迅速坐在她的旁边,“母子俱伤的例子那么多,父皇是想恢复人口,可没想把女子也搭进去。”
没了女子谁来生?
“及笄之后,他想定在十六。”
“而且赏银也定在三子之数,虽然还没有具体落实如何奖励,但第四子没有加赏了。”
十六岁出嫁的话,也不是很多人都能坐床喜,基本都在半年至一年的时候才有身孕,等生产时应该年过十七十八,这还好,不算太小。
至于后面皇上定的奖励,江瑶镜没问,她只是想到了一件事,“既然皇上这么缺银子,那他怎么还不开始卖官?”
这是捞一波肥钱最快的手段了。
“他早就安排好了。”
“而且这次有实职。”
“实职?!”
江瑶镜大惊失色,极度不可置信地看向依旧平静的岑扶光,压低声音,“皇上在想什么,怎么能开这个口子呢?这,这可是会……”
是真的会祸乱朝纲的!
其实历朝历代都有卖官,除却少有几个最后昏君玩脱了的,基本都只是捞银子,并不会伤害到王朝的根基。
因为这说是卖官,其实是卖虚名。
还五品就封顶。
一大笔银子换一身可以在外面穿的官服,还有补位的资格,但这补位也就是说得好听,实际上根本补不进去。
那么多真材实料从科举闯出来的狠人都在侯缺呢,你花银子就能补?
做什么美梦呢。
说白了,就是花一大笔银子换一身官服,有个虚名,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好处,就只有个面上光鲜。
“不要急。”岑扶光伸手揽住她的肩轻声安抚她,
“父皇又不傻,他怎会自毁根基?”
江瑶镜定定地看着岑扶光,两人的距离有些近,鼻尖几乎相触,虽然岑扶光很想亲上去,但他强忍,还暗不可察地后移了几分。
小不忍则乱大谋。
今夜的最高目标是睡床榻,最低目标是睡脚榻。
反正绝对不要分房睡,死都不分!
“闽越。”
岑扶光没有卖关子,笑得很是促狭,“我真的很想看看,他们花了一大笔银子最终花落闽越且无法晋升的时候,那表情该有多好玩。”
闽越?
江瑶镜也有些忍俊不禁。
不止自己出的那些噱头损点子,太子好像还要在那边弄什么仙人墓,到时一旦消息现世,不止方士佛道,那些怕死的老家伙也会灌入,到时候牛鬼蛇神集聚一窝,完全就是个养蛊场。
而且朝廷最新的流放犯人,全都往闽越去了。
那边人丁稀少,且常有战争摩擦,正常百姓自然也不愿迁入的,那就流放的犯人去填,填个几代,再有好官治理,慢慢也就发展起来了。
但那是后面的事,这种地方的治理,就连有经世之才的人都不敢打包票,尤其是最恶劣的前期,谁都不敢沾手,那些文官如此反对收回闽越怕也是有这方面顾虑,今天不反对,明天就被外派到那边了呢?
到那时,能有个全尸回乡都是奢望。
这种地方,花银子买官位的送一百个进去,至少折九十九个,剩下的那一个是江瑶镜不想把话说得太绝,实际上下场也不可能好到哪去。
“没有事先告知具体就任地点,还无法晋升,皇上就不怕群情激奋?”
江瑶镜心内还是有一丝担忧。
要知道,普通的买官就已是一大笔银子,除却巨富商甲,便是权贵之家也会有些许肉痛,如今这是有实权的,可以就任的,怕是要翻好几倍。
能花这么多银子的,商甲已是不够,只能是大族世家。
偏偏就任的地方是闽越。
皇上是真不怕他们闹事啊?
“当然会事先告知的,就是这无法晋升这点,不会再有人知晓了。”
寻常官员三年一考核,或升或降总有一套流程在,如果那些人事先不清楚无法晋升这点,还真有可能把人送过去,也不指望你治理,你就安安生生活着,三年之后,家里想办法换地方。
“真就完全无法晋升?”江瑶镜有点好奇。
“父皇还是仁慈的,留了一线。”岑扶光淡淡道:“既然是无法通过科举入仕的人,也不指望他们能有多能干,只要三年一次的考核合格两次,父皇就会留意他,如果第三次依旧合格的话……”
“就能换地方?”江瑶镜忍不住插话。
“是能换地方。”岑扶光接着道:“不过是换到新的边城去,再来一轮考核,若九年的考核都是优,就能换其他地方或者回到中央。”
江瑶镜:……
闽越那边九年就算了,只是合格,结果换到新的边城,还要必须优秀的九年才能换。
这就是十八年,还得兢兢业业不能有一丝懈怠。
可,可能让家里买官的,就算不是纨绔子弟,那脑子也聪明不到哪里去,就不说用心的问题,他们能不能吃苦都是一个巨大的问号。
这一线晋升机会实在太过缥缈,想想就让人绝望。
哪里是青云路,分明是白骨堆。
眼看着不少人马上就要跳进巨坑,江瑶镜倒也没有不忍,只是有些唏嘘,说白了就是贪心不足,若他们心中没有其他野望也踩不了这个坑,皇上又没有强制谁必须花这个钱,这就是个阳谋。
能力不足又野心勃勃,为此送命也只能说一句活该了。
“这事现在是绝密吧?”江瑶镜肩膀一动挣来了他的手,“你就这样告诉我了?”
“你是我媳妇,咱两一家人。”
岑扶光心里门清,*7.7.z.l“江家不会走这条路,姜氏更不会,倒是姜氏的几个老对手,这次怕是都会中招,这次不管是谁给姜氏做了局,他们的下场已经注定了,你怎会告诉旁人?”
江瑶镜抿唇。
好吧,这事她确实会烂在肚子里,祖父那边也不会主动告知。
“行了。”岑扶光一脸如常地站起身来,还把江瑶镜带了起来,拉着就往内室走,“夜深了,洗漱就寝吧。”
江瑶镜倒也没挣扎,只是走过屏风后,两条道,一边是内室,一边自然是门外了,她的脸上难言笑意,忽地停下脚步,情绪彻底收敛,疏离再现。
从身后传来阻力时岑扶光心里就一个咯噔,他缓缓回身,当看到冷着一张俏脸和下午那会儿如出一辙的江瑶镜时,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散了。
两人无声对峙。
到底是岑扶光率先服了软,有些崩溃了,“祖宗,你是我祖宗,你行行好,你要如何才能消气,你说我就照办,行不?”
“你去隔壁睡。”
江瑶镜当真给了准话。
岑扶光:……
“换个行不?”
江瑶镜直接扭头,不看他。
岑扶光借着微弱的烛光看着她的后脑勺,还有心思想挺圆润的,小时候一定被无数次调整姿势,才能睡得如此圆润饱满,看着很是可爱。
等等,这个可爱的大祖宗现在正在折腾自己呢!
他咬牙又磨牙,几度抬气吸气,问她,“几天?”
“三天。”
江瑶镜依旧马上给出回答。
很好。
报复心挺强。
三天对三天。
公平的,没毛病。
岑扶光一把捞过江瑶镜,在她唇上啃了一口,同时大声宣布,“本王一定会再回来的!”
脚步声极重的走了。
属狗的这是,果然是个狗男人!江瑶镜揉揉有些刺痛的嘴唇,白了岑扶光的背影一眼,在他刚踏出房门几步就嘭地一下关上了房门。
岑扶光格外气闷的回身,愤愤盯着紧闭的门扉。
还是见善这个倒霉鬼,他以为今天王爷已经进了夫人房中,不必再躲了,谁知刚好就目睹了王爷被赶出来的一幕。
吾命休矣。
见善脑海里闪过这四个字,又见王爷好似没有发现自己,一步一步慢慢往后退,谁知在他马上退出拐角看到曙光之际,熟悉的,喜怒不定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
“见善啊……”
见善整理衣袍,一脸视死如归地走了过去。
—— ——
江瑶镜清楚,岑扶光从来不是轻言放弃的人,必不可能乖乖等三天的,一定会闹出其他的幺蛾子来。
但她不慌,说三天就是三天。
必须得治治他,太不知节制了,虽然他把自己照顾得很好,除了酸软并无其他不适症状,但这个头不能开,必须给他来次痛的。
岑扶光当真没有爬床,老老实实在书房窝了一晚。
真的是窝。
明明有床,不睡,偏要窝在榻上,他又生得高大,手脚都没处放,第二日起来时,一身衣裳皱皱巴巴不提,就连眼下也起了青黑,眸含血丝。
这一晚上几乎是睡了醒醒了睡,没个消停。
他也不打理自己,就这么一副邋遢模样去见了江瑶镜,在她面前晃来晃去。
摆明了苦肉计,赌江瑶镜没那么狠心。
谁知江瑶镜慢条斯理用了一碗咸粥,才看向对面的岑扶光,上下打量他一番,道:“你今日的打扮,还挺别致的。”
说完就继续用膳,莫说心疼,连疑惑都没有。
岑扶光:……
江瑶镜,你这个狠心的女人!
只敢在心里骂骂咧咧一大串,起身,又脚步声极重地走了。
江瑶镜随他折腾,分他一个眼神就算自己输,用过早膳后无别事,想了想,让人去隔壁找江团圆,让她把礼品单子送来。
先把各房的礼物分好,免得临到头才手忙脚乱。
单子是来了,但江团圆并没出现,问侍卫她在做什么,侍卫来了句看热闹。
江瑶镜:……
隔壁船是不是真的风水有问题,随时都有热闹看?
她虽然好奇也没再追着问,反正到了江南,团圆肯定会跟自己从头说一遍的,总能知道。
拿着单子坐在书桌前,先是铺纸研磨,又在纸上把各房的主子都罗列了出来,男女身份年纪又分成了三档,整理出了人数,通用不出错的礼物每人都有两份,最后才是亲疏远近个人喜好专属的礼物。
毕竟这是自己第一次去江南,礼数上不能出错。
从前舅舅们来京城探望自己的时候,所赠礼品都是极为贴心且用心的。
就这么一件事就消磨了一上午的时光,虽然姜家人数并不算太多,但第一次上门,隔壁两房也不好没有表示,幸好祖父打点的很是周全。
午膳时岑扶光并没出现,就连见善也没出现。
江瑶镜安静用膳,吃完后继续消食午休,过得平淡祥和,问都没问一声岑扶光。
“她真的一声都没问?”
“没有。”
“行,真够狠的。”
岑扶光咬牙切齿,忽然伸手,见善生无可恋凑近,一晚过去,也不知道见善受了什么折磨,看起来比他萎靡多了,可即便如此,听完吩咐,他极度不可置信地看向岑扶光,“您确定?!”
岑扶光一脸沉重点头。
见善:……
“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太过震惊,见善直接把这句话念了出来。
“哎——”
岑扶光一声长叹,满目唏嘘,一脸惆怅,还抹了一把根本没有眼泪的双眼,十足十的深闺怨妇做派,“本王何尝想要如此呢,可那个女人太狠心了,果然,轻易得到的就是不会被珍惜,为了能博她的些许怜悯,也只能如此了……”
见善:……
完了,王爷真的疯了。
*
不止午膳没有出现,下午、晚膳时都没看到岑扶光的身影。
这次决心这么大?
真的要绝食抗议?
江瑶镜以为他这是在绝食抗议,就等着自己过去服软呢,心中一声冷笑,两天而已,饿不死,这次绝不会让他再度蹬鼻子上脸了。
不出现就不出现,有本事一辈子都不出现。
她按照往常习惯,绕船几周消了食,回房后又看了半个时辰的书,到点就洗漱上床,被子一盖,直接阖眼睡觉。
夜半时忽觉哪里不对,总是睡不安稳,突然从睡梦中惊醒。
倒也不曾做噩梦,只以为是白日喝茶喝多了,影响了睡眠,又有些口渴,在床上赖了片刻,还是认命爬起来喝水。
咕噜咕噜灌了半杯水,江瑶镜迷瞪回身,正要回床继续睡呢,忽然一道男声在寂静的房内想起,“哟,本祭祀的睡美人终于醒了?”
江瑶镜的瞌睡瞬间被惊醒,大惊失色地循声望去,就看到了正大刀阔斧坐在美人榻上的岑扶光。
张口就要骂回去,却在看到他的穿戴时,瞠目结舌目瞪口呆,脸颊迅速飞上了红霞,震惊到难以言喻。
岑扶光冷嗤一声,从榻上起身,一身银铃叮当作响,一步一步走向江瑶镜,在她面前站定,伸手,伸手勾起她的下巴上抬,眉目冷艳,声音低沉,“身为祭-品,竟敢让本祭祀空等三日,该如何……惩罚你呢?”
一身异域装扮,眉眼肃穆,冷艳高贵,似那高山的极寒霜雪,只一眼就叫人不敢冒犯,只能臣服。
可他,可他身上除了铃铛银饰就没几块布,只若有似无的遮挡了某些地方,松松垮垮的,一拽就掉的那种。
江瑶镜看着近在咫尺充满神性的脸,和余光里,一览无余的腹肌人鱼线,不争气的,咽了咽口水。
不,不是我军定力不足,是敌军火力太猛了。
第52章 ……
“为何不说话?”
抵着下颚的力气加重, 迫使她头抬得更高,也更看清了他眼里的漠然,凤眸微咪, 薄唇轻启, “明明是你的族人将你献-祭求雨, 若非本祭祀心善,现在的你,已经沦为河里鱼虾的食物。”
“你让本祭祀空等三日不算,做出这一副死人脸给谁看!”
说罢, 手中力气一甩,江瑶镜也跟着有些狼狈侧脸。
报复, 这绝对是报复。
心眼比针眼都小的狗东西,求饶都还不忘找补回来。
江瑶镜被生生气笑了,柳眉紧皱, 眸含春雷, 谁知下一刻视线又开始跟着飘忽, 概因两人此时凑得极近,他身量极高, 自己头顶才到他的肩下。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胸前的异域繁复银饰偏了一角, 恰好露出一抹粉嫩,就那么刚好的在她眼前, 随着呼吸缓缓起伏。
江瑶镜:……
啼笑皆非哭笑不得。
这个时候真的很想出口成脏。
你怎么那么能呢?
你还记得你是一个战功赫赫的王爷吗?
你也太会玩了!
行, 那就大家一起玩。
“三天?”江瑶镜冷笑一声, 满目桀骜, “原来人人敬仰敬畏的大祭司不过沽名钓性之徒,明明才两日而已!”
“子时已过, 是第三日了。”
岑扶光微带疑惑,“溺水呛水的见过许多,脑子进水的还是第一次见。”
江瑶镜:……
又骂?!
江瑶镜从来不觉得自己笨嘴拙舌,但诡辩,尤其是面前这厮,是纯粹不要脸皮的,是真的骚不过他,没他那么不要脸,虎狼之词一套一套的。
另辟蹊径。
他都这副浪荡模样,自己何必再守矜持?顺应本心就行。
于是,在岑扶光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江瑶镜忽地伸手,大拇指和食指目标非常明确的袭击了那抹粉嫩。
捏,拽,扯。
“嘶!”
岑扶光猛地抱胸后退三步,一身银铃飒飒作响,大惊失色,“你——”
“我可不是什么祭-品。”江瑶镜一脸正义凛然,本来想欺身过去,又想到两人身高差距过大,凑近只能自己势弱。
身高不够,身份来凑!
“吾乃朝廷钦定巡察使,特来调查活人祭祀一案,你虽未行恶,但身为一族祭祀,不思风调雨顺,不行教导之责,竟只贪图女色,对清白无辜的良家女伸出邪恶猪手,你对得起你身上这身衣服吗?!”
邪恶猪手……
岑扶光抽了抽嘴角,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穿戴,满脸无辜:“我觉得我的行为和衣裳,完全对得上?”
虽然他的服饰借鉴了祭祀的端庄肃穆,黑金配色尤为出彩,但再出彩也不改破布本色。
破布对浪荡,完全没问题。
江瑶镜:……
“下贱!”
“还不快收了你那水性杨花、招蜂引蝶、声色犬马、残花败柳、红杏出墙、勾三搭四的浪荡贱人模样,你已被捉拿,还不快点束手就擒!”
不管是不是词不达意,骂了再说。
江瑶镜极力控制上扬的嘴角。
爽了。
岑扶光:……
“小娘子这嘴,着实厉得很,本祭祀甘拜下风。”
“小娘子想定何罪就定何罪罢,随你心意。”
“只是——”他再度缓缓凑近,高大的身影完全把娇小的她给笼罩住了,“听闻中原那边,上断头台前都会给一顿饱饭。”
修长手指灵活一挑,里衣的绑带就散开了。
“娘子赏我两枚樱桃尝尝?”
江瑶镜:……
真的很不想瞬间懂得他口中的樱桃是何物。
真的很想呸他一口,可看到他那张艳色无边的人,和只要自己点头就可以上下其手的健硕躯体,江瑶镜脸色再度绯红,赤霞覆俏脸,就连脖子都变成了红色。
恨自己不争气,恨他求饶的角度过于刁钻。
侧过眼嗔骂了一句,“堂堂亲王,尽学些勾栏招式……”
虽未直言但已默认的态度极大的取悦了岑扶光,一直停在半空大掌终于落下,手臂一弯就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学成青楼艺,货与娘子家?”
“快闭嘴吧你,当初教你的那些先生若是知道你如今的德行,怕是恨不得一头撞死!”
“哈哈哈哈……”
岑扶光以刁钻的角度成功复宠再次占领美人香榻,并且在这条赛道上再接再厉发扬光大。
祭祀和祭-品已经不用细说,第二天是手握重兵的权臣和前朝遗珠小公主,第三天经过江瑶镜的强烈抗议后,从原本的侯府世子和病弱孤女变成了张扬跋扈长公主和清冷不畏强权的寒门状元郎。
一直木着一张脸为两人准备各种不能说衣裳的见善,又默默准备了多条长鞭。
江瑶镜:……
脸通红,拿鞭子的手贼稳。
迎着她满含期待的目光,岑扶光默默望天。
好像把自己坑了?
当夜,见善遣散了附近的巡逻守卫,就他一个人蹲在房门外,还自备了碎布塞耳朵,但仍能听到隐约的鞭响声,嘴角已经咧到了后脑勺。
你折腾属下,夫人折腾你。
完美,苍天饶过谁。
*
这几天过得那叫一个醉生梦日,完全不知时间流逝为何物,后来终于停下了。
不是后日就要到江南得提前准备,而是,一个腰子受不住,一个肾受不住了。
还是只有见善一个人伺候,夫人那边不敢多看,倒是王爷,看着一眼又一眼,恩,那啥人亡真的是可以具象出来的。
见善一人伺候两,任劳任怨,兢兢业业服侍了大半天,两人终于缓过来可以自理了。
江瑶镜捂着腰不想见人。
倒也没有后悔,毕竟敌军太过妖娆,自己定力不足也是半推半就,就是这俗语怎么也骗人呢?不是没有耕坏的田只有累死的牛么?
明明就是两败俱伤!
熟悉的味道刚笼过来,江瑶镜就抬手拒绝,“还有两天就到江南,好好休息吧,就如今的面貌去见外祖,咱两必须要死一个。”
一看就那啥过度的脸,谁都瞒不住。
“来不了。”岑扶光的声音也很是虚弱,“这次是真不行了,少说得修养半月。”
又伸手去戳她肩膀。
“给我上药。”
“见善。”
江瑶镜拒不配合,给出其他选项。
岑扶光也不配合,继续又戳,再戳,把人戳烦了,一下子坐了起来,差点闪到已经快累断的腰,狰狞扭曲了好一会才咬牙,“明明有人使,非得使唤我这个伤残人士,是不?!”
“你用鞭子抽的。”
岑扶光理直气壮:“你打的,自然你上药!”
江瑶镜:……
还不是你自己不躲。
心里愤愤不平,还是抖着快散架的腿挪到床边拿了放在床头的伤药,又抖着腿挪回来,岑扶光已经脱去外衣,整个人趴在美人榻上。
肌肉轮廓分明的背上,一条鞭痕从左上直至右下,贯穿整个背部。
虽未破皮,但也红肿不堪,还微微泛着青色。
看到这个鞭痕江瑶镜的怨气就没了,虽然是他自己不躲硬生生挨了这鞭,但确实是自己造成的,倒也小心上药,下手很是温柔。
偏这货是个蹬鼻子上脸的,江瑶镜一温柔他就作妖,不是这疼就是那疼,要吹吹要呼呼,就没个消停时候。
“啪!”
忍无可忍的江瑶镜一巴掌盖了上去,背上再添清晰手印。
岑扶光终于老实消停不哼哼了。
两个半残人士瘫了一个白天,又老实睡了一个素觉,第二日再起时,虽然身上还是疲软,但至少可以行动如常不被人看出端倪了。
明儿就到江南了,江瑶镜收拾东西要回隔壁了。
岑扶光是有不舍,但这个时候他倒也没闹,一边帮着收拾东西一边问她明儿要穿什么衣裳,摆明了到江南后还是不改配对本色。
江瑶镜本不想理会他,反正自己不说他也能收到消息。
只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心内一阵幸灾乐祸,面上却不显,面色如常道:“青色,戴清玉配饰。”
岑扶光点头,心里也在盘算,父皇知道自己是来江南追妻的,那必然有所表现,但又不能过度孟浪,会坏了她的声誉。
这个度得好好把握。
把人好好送到了隔壁,临走前丢下句,“我晚上来陪你。”
说完就跑,完全不给江瑶镜拒绝的机会。
等岑扶光走后,江团圆直接飞扑了过来,主仆两半月不见,有着说不完的话,不,准确来说,是江团圆强烈的分享欲。
这艘船简直是她的梦中情船,每天都有热闹看,还件件不重样。
从白天说到黑夜,江瑶镜耳朵都听得有点疼了,江团圆也灌了几壶茶水,嗓子都哑了,还在喋喋不休。
“姑娘你说那妹子怎么想的,她在婚前就已经知晓他夫君有过一个青梅竹马,也知晓两人的过往,那青梅已经去世了,她也愿意嫁过去。”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你既然都知道人家前面有一个刻骨铭心之人,你自己又愿意嫁,那又何必再提?”
“偶尔吃醋可是说是夫妻间的小玩笑,可她日日提夜夜说,每每有个什么事都问他曾经对青梅是如何做的,为何不能对自己如此?”
“为什么非要跟一个死去的人比呢?”
“现在可好,闹得都要和离了。”
“既然如此介怀,当初为何要嫁?!”
江团圆实在闹不明白她作这一通是为什么。
“太在乎了吧。”江瑶镜还在规整自己的东西,漫不经心道:“太过在乎,所以迫切想要覆盖前人的影子,把自己的生活也搞得一团糟。”
“这不是好事,你不要学。”
“醋真不能乱吃——”
江团圆余光忽然瞥见门边的一个高大身影,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马上从凳子上蹦了起来。
“姑娘你早点歇息,我先走了!”
缩着肩膀跑了出去,江瑶镜没好气地瞪了岑扶光一眼,“你别吓她。”
岑扶光面色有些晦暗的走近,径直坐在她的旁边,伸手盖住她正在整理的东西,看着她不解的双眸,缓缓道:“你好像从未问过,我的过去?”
江瑶镜心里一个咯噔,呼吸停住,心跳擂鼓。
岑扶光微微俯身缓缓凑近,一直看着她的眼睛,“在乎才会吃醋,才会过于执念曾经。”
“你从未问询过,我的曾经。”
气氛一时间凝固下来,江瑶镜垂眸半晌后,抬起眼皮看向岑扶光,直接反客为主,“所以呢,你现在要跟我坦诚你的曾经了吗?”
岑扶光没想到她居然是这个反应,面露怔然,半晌后才确定地再问,“你,一直在等我开口?”
“不然呢?”
江瑶镜理所当然的样子,“咱两的关系一直都是你主导。”
“而且说实话……”她的面上镇定,耳尖却微红,声音有点低,“我现在也没有很喜欢你,我为什么要问你的过去?”
“你的过去如何荒唐与我有什么相干!”
说着说着自己先恼了,伸手去推他,“快让开,别打扰我收拾东西,烦人。”
第53章 ……
她一直在等我先开口?
这是不是就意味着在她心里, 已经渐渐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岑扶光被巨大的惊喜砸中,一时间情绪十分激荡,又惊又喜又惧又不可置信, 到底还是喜气占据上风, 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只顾着笑,笑得很是傻气,只痴痴看着江瑶镜。
江瑶镜本来还想骂他几句的,只看他这一副傻里傻气的样子, 嗔他一眼也跟着软了心肠,面上羞赧更甚, 还是推他,只是语气温柔许多,“快让开罢, 你好碍事。”
“我府中确实有几名侍妾。”岑扶光一把抓住她的手, 看着她的眼睛, 说得很是认真,“其中有母后赐的, 也有一位是我自己挑选的,没有情窦初开过, 就是年纪到了,周围人都有妾室, 我也跟着就有了。”
江瑶镜抿唇, 半垂着眼帘, 面色看着正常, 其实冷清更甚。
岑扶光从来没有为谁守身如玉的想法,他一直都是以自己为先, 在他看来,只要没在正妃进门前弄出庶长子就没有任何问题,已经足够敬重未来的妻子。
一直都是如此想法现在也不曾改,此刻对着江瑶镜说的时候也没有半分心虚,很是坦然,但看着江瑶镜平静敛眉不发一言的样子,口里的话不知为何突然说不下去了。
坦然也慢慢的变成了忐忑。
还是自己都弄不明白的那种忐忑。
“怎么不接着说了?”
片刻后还是没有动静,江瑶镜抬眼问他。
“突然有点心虚,可我不知道为何要心虚?”岑扶光捂着心口,有些茫然。
其实江瑶镜很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如果她回答了,露馅的可能性就更大了,可她也并非真的顽石之心,这几日的相处也并非一点触动都无,到底软化了几分冷硬。
一声轻叹,还是开口解了他的疑惑。
“爱是占有。”
江瑶镜避开他的眼神,“男女都是一样的,都只有一颗心。”
“自己三妻四妾还要求妻子大度的同时还是深爱他,这本来就是悖论。”
贤惠大度本不该用在夫妻感情上,这个词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只有不爱,才会大度。”
江瑶镜站起身来,也无所谓岑扶光是否会觉得自己是个妒妇,“想要一颗完整的心,自然也要用完整的心去换。”
“许多人自己心尖上住满了人,却偏要强求别人一心只有他。”
“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转身抬脚,谁知刚走两步就被熟悉的铁臂拦腰给捞了回去,岑扶光把她牢牢锁在怀里,低头埋在她的脖颈里,嗅着熟悉的馨香,声音有些闷,“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岑扶光确实明白了。
也记起了最初知道程家竟然在大婚前就已备好了通房,就等着她怀孕好让位呢。
当时只觉匪夷所思,明明是低嫁,为何要容忍程家如此的放肆?现在才知,因为不爱,所以可以冷眼看你宠幸别人。
江瑶镜微微挑眉。
明白我的意思?
那你会如何做呢?
现在两人的关系谈这个还太早了,而且他是皇子,要考量的东西实在太多,他自己也不一定能做这个主,说不定还会白费功夫一场空,没必要强行深谈。
她伸手揪住他的耳朵,倒也没使劲,只是语气淡淡地问他,“王府妾室先不提,这两年,秦王殿下的青楼薄幸名,倒是如雷贯耳。”
“夫妻敦伦被你玩出了这么多花样,看来曾经的名师很多?”
岑扶光身形一僵。
一脸讪笑地抬起头来,江瑶镜也跟着笑,一脸温柔,就是手始终跟着他的耳朵移动。
他的回答决定了手上的力气会用几分。
岑扶光显然也很明白这个道理,咽了咽口水,怂怂道:“我确实去喝过花酒……”
“嘶——”
耳朵传来剧痛,他马上就跟了下一句,“但我没在青楼胡来过,就是喝酒,单纯喝酒,没有姑娘陪的那种!”
“不可能。”
江瑶镜压根不信。
花招那么多,你说你没在青楼玩过真的,谁信呢?
“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口钉!”岑扶光身板一挺,很想铁骨铮铮,可耳朵还在别人手里,铁到一半又默默怂了下来,“真的,我做过的事情都认,我没做过的事打死都不认!”
见耳朵上的手还是没松开,岑扶光急了,“我大可以推说王府那几名妾室都是母后赏的,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可我还是坦诚告诉你了,有一位是我自己合眼缘选的。”
“但我可以保证,我和她之间没有任何情愫产生,我可以发誓。”
江瑶镜半信半疑地松开了他的耳朵。
王府妾室的事现在谈着实有些敏感,即便岑扶光认定自己并且飞蛾扑火也要奔来,但时间太短了,情丝还未从嫩芽成长为大树,就不要去为难它了。
他都快指天发誓了,江瑶镜只好暂时按捺住心内想法,只问他,“既然不曾在青楼胡来,难道你是无师自通才花样百出?”
虽然岑扶光很想自恋告知自己就是天赋异禀,但也深知这样的话她绝对不会信,还会笃定自己就是在青楼楚馆学来的,只能说了实话。
“你只知我是十二岁正式上战场,其实我是在军营长大的,会跑会跳时就开始摸真刀剑了。”
说起往昔,饶是现在没心没肺的岑扶光,也不免有了几分感慨之色。
“军营什么最多,男人。”
“而无战事时,你觉得男人会聊什么?”
女人。
不用岑扶光揭晓,江瑶镜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咳。”岑扶光清了清嗓子,“男人嘛,无非就是钱权色,军营连个母蚊子都没有,真正的女人摸不着,口里的便宜自然越占越多,他们的荤话一句比一句创新。”
“那会我还小,矮蹦子一个,他们时常注意不到我,就全被我听到了。”
以至于长大后,哪怕岑扶光还是童子鸡时期都能面不改色附和,还常常能把人说得面红耳赤,那些老油条都说不过他。
所以,如今看起来威风凛凛霁月风光的秦王是听着军营蛮汉的荤话长大的?
江瑶镜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幸好我从小就嘴紧,那会听不懂也没想过问别人,就在心里自个儿瞎捉摸。”
“要是我拿去问娘,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幸好你没问。”江瑶镜心有戚戚,如果将来某一天自己的儿子拿着荤话来问自己,自己真的会疯的。
“以后孩子绝对不能给你带。”江瑶镜直接做了决定。
“我怎么了?”岑扶光非常不服气,“本王文武双全,好好长成了如今模样,哪里不行?”
“我教出来的孩子一定是顶天立地的天之骄子。”
“不是混世魔王我就谢天谢地了。”
江瑶镜推开他径直去了屏风后洗漱。
今夜要早点休息,要以最好的精神状态去见外祖一家。
岑扶光倒也没有添乱,就是一直在耳边喋喋不休,非要江瑶镜承认他可以带孩子,江瑶镜不应,他就一直念,念到床上还不肯罢休,看上去是要念到天荒地老去。
“啪!”
胳膊上又添新的五指痕。
世界也终于安静了。
最后瞪了他一眼,你再出声试试!
盖好被子直接合眼入睡。
捂着胳膊不敢吭声的岑扶光:……
果然是川蜀之地出来的凶婆娘,面上再温柔实际上都凶得很,怪不得那边都是耙耳朵,又赶紧摸摸自己的耳朵,还行,不是很耙,还有重振夫纲的可能。
尽可能的减少动静,一点一点挪成了面对着她的侧躺。
看着她安静的睡颜,秀美绻咏,随着浅浅呼吸微微起伏的,是弯而长且密的乌睫,哪哪都好,哪哪都极合自己心意。
她睡着了吗?
快了吧,呼吸已经逐渐平稳绵长了。
又略等了片刻,等她彻底进入深眠后,岑扶光才伸手慢慢把人捞进了怀里,看着她安生呆在自己怀里,不似最初那般总想推开自己单独睡,一晚上得捞回来无数次。
低头一直看着她的睡颜,越看越不爽。
你倒是睡得香甜,又给本王出了个难题!
为了能光明正大的大婚,本王要在父皇面前扮那抛妻弃子又半路后悔的贱男人,前一个还在进行呢,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难题又来了。
前一个,只要自己坚持,再有大哥母后敲边鼓,大概率是能成的,可后面这个,父皇可能不会妥协。
除非大哥安好,地位稳如泰山。
可大哥那身子……
她的话没错,爱是占有,可她从未对自己表现过占有,连吃醋,都是自己今天忽然戳穿,才有了刚才那一番质问。
爱,是没有的。
但喜欢,应当是有几分的。
岑扶光很想满足,这才多长时间,能得几分喜欢已是进度喜人,但人总是贪心不足的,每一寸的接近就愈发刺激心底的贪念,总想得到更多,永远都无法知足。
如果在她进门之后,王府还有姬妾,日子自然也是能过的。
前夫现成的例子在那摆着呢。
贤惠大度,人人称赞的当家主母。
可自己会满足妻子表面的贤惠大度吗?
不。
绝对不会。
所以,这前一坐高山还在奋力攀爬,下一座更高更险的高峰又来了。
岑扶光愁得睡不着,偏偏怀里的始作俑者睡得贼香,他越看越不忿,邪恶的爪子缓缓伸向了她的小翘鼻。
在即将被捏住鼻子之际,江瑶镜动了动,鼻尖蹭了蹭他的胸膛,手抱得更紧,脸也直接全部埋了进去。
好、好可爱。
她鼻尖蹭自己的那一刻,岑扶光觉得自己心都快化了,直接软成了一滩水的那种。
谁家媳妇这么可爱呢?
我家的!
岑扶光晕晕乎乎地抱着香软小媳妇,脸上全是傻笑。
没事儿。
办法总比困难多。
不就是忤逆父皇嘛?本王现在能忤逆一百个父皇,尽管放马过来就是!
第54章 ……
今日大约午膳后船就能入港, 再耽误一些时间,最迟未时就能踏上江南的土地,所以, 会是谁来接自己呢?
应该是小舅舅吧, 他年纪最小也最跳脱。
江瑶镜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在房内四处打量, 唯恐落下什么东西,这又不是自家的船,丢了就真找不回来了。
江团圆妈妈她们也在不停地对东西,箱笼被打开又合上合上又打开, 来回检查了至少三次,力求任何小物件都必须收好。
江团圆检查了一遍家里带来的, 手边还有一个新箱笼,姑娘从那边船上带回来的。
里面的东西她也看过。
嫁衣,发簪她并不意外, 可这一陶瓷罐的茶叶算什么?根本称不上好茶, 都有糊味了。
但姑娘都好好收着呢, 她只好又用油纸粗布细细包了几层,免得下船时瞌了碰了撒一箱子, 一边包一边想着京城的老太爷。
不对劲啊。
就算老太爷心知肚明故意给秦王趁虚而入的机会,可老太爷视姑娘如命, 再如何,人也该追上来了, 不然这多年疼爱不就成假得了?
可至今没动静。
老太爷到底被谁拦住了?
总不能是皇上吧?
江团圆觉得这个猜测很是匪夷所思, 可是, 除了皇上, 还有谁能拦住老太爷呢?
一国之君的天子,明知道自家儿子在唐突人孙女, 还把唯一能为人做主的亲人拦下了?
江团圆嘴角抽了又抽,心里名为皇室的高山塌了不止一角,她正要悄声问问江瑶镜,下意识地先看了一眼门口。
幸好看了!
死死低头做忙碌状。
一起用过早膳才被撵走的岑扶光又光明正大的过来了,完*7.7.z.l全视江团圆和妈妈们为无物,大长腿几步就跨到了江瑶镜身边,自在得跟他才是这屋子的主人一眼。
“你怎么又过来了?”
“你那边东西不收?”
“这点事还需要我来操心的话。”岑扶光手中折扇一收,“那他们的月例银子本王是不是也不用发了?”
江团圆妈妈们:……
唔,姑娘刚才是不是也帮着打包了?
总觉得好像被骂了,又不敢顶嘴。
算了,加快速度!
江瑶镜看着一瞬间打了鸡血速度飞快的自家人,没好气的嗔了岑扶光一眼,视线一顿,歪这头,认真打量他这一身穿戴。
他还真会因地制宜。
人在江南,京城的威严肃穆就全都抛到脑后,头戴玉冠一身青衫,笑得恣意又张扬,折扇一开,轻轻一摇,京城的风流少年郎就要名冠烟雨江南了。
衣裳的配色几乎和江瑶镜一致,就连腰带的黛青亦是如此。
她头上戴的是青玉长流苏珍珠步摇,他腰间配的便是青玉的龙佩,还愣是在下面的吊坠上整了几颗珍珠上去。
哪哪都要和她相衬。
“如何?”
岑扶光手中的入画青壁折扇又略显嘚瑟地扇了起来,眉目飞扬地问她,“谁看了不说咱两是天作之合?”
江瑶镜想到姜家曾经的某些往事,为了不让自己笑出来,流仙广袖下的手甚至掐了自己一把,疼痛好歹止住了即将露出痕迹的笑意,拧眉斥了一句,“你也太明目张胆了些。”
也就这么随意一说,转身就想离开,又被岑扶光攥住了胳膊,扇子也不摇了,鼓着脸,很是委屈,“今日一别,我再想见你就只能翻墙了,你都不陪我说说话?”
“铁石心肠的女人,对我就没有半点不舍?”
江瑶镜:……
还在房内忙碌的江团圆和妈妈们:……
江团圆翻出一条已经有些泛旧的手帕,干脆利落地用剪子绞了,两小块碎步团吧团吧就塞进了耳朵里,残布又递给了张妈妈。
张妈妈也跟着开绞,剩下的人有样学样,耳朵都堵得严严实实的。
目睹一切江瑶镜:……
她又羞又恼又尴尬,又瞅着仍旧委屈状的岑扶光,肩膀一塌,行吧,永远都学不会他的厚脸皮,这是与生俱来的,真的学不会。
哪怕还是同在一个屋子自欺欺人,江瑶镜还是尽量离团圆他们远一些,拉着岑扶光在屏风后的窗边坐下,隔了一道屏风,到底自在些了。
直接伸手拧着他腰间的肉转圈。
“不准叫!”
岑扶光一脸狰狞的弯身求饶。
“当着屋里这么多人,那、那些话你怎么说得出口?”
岑扶光揉着刚受重创的腰,又瞥了一眼她素白柔嫩的纤纤玉手,看着弱柳扶风,掐自己的时候力气怎这般大?
不对,挠自己的时候力气也很大。
女子力气的大小真的就和心情有关?平日里提个水桶都费劲,打男人的时候就是母老虎上身?爆发力这么强的么?
岑扶光心里逼逼赖赖一大通,面上分毫不忿都不敢露不说,还有些怂,小小声道:“我舍不得你啊,你却半分都没有舍不得我的样子。”
“我眼里心里都只有你,自不会去管旁人如何想。”
江瑶镜只冷冷看他,“你再接着装?”
“我装什么了?我字字都是真心话!”岑扶光胸膛一挺,一脸光明磊落。
“呵。”江瑶镜冷笑一声,直接戳穿他,“是,我入了姜家确实有些不方面相见,可你不是已经准备好了强取豪夺的剧本?”
船上无人的时候自己怎么高兴怎么来,可下了船,踏上江南的地界,岑扶光就不能如现在这般随心所欲了。
他可是要在皇上那边留下求娶不成强行与人欢好的贱人形象的。
元丰帝是好忽悠,但也没那么好忽悠,尤其是他动真怒要详查的时候,哪怕有父子情义在他不如何怀疑,起码也要有七分真才能唬住他。
所以,岑扶光真的会在姜家来一场强取豪夺。
“咳!”
岑扶光被戳穿也不恼,反而脸上的笑意是止也止不住,不止得意,还有几分暗戳戳的阴险。
强取豪夺哪里需要演?
本色就够了。
呵,这几天受的‘罪’,本王一定会找回场子的!
手中折扇一伸,抵着江瑶镜的下颚往上抬,故作深沉,声音喑哑,“小娘子,做好被本王强抢的准备了吗?”
江瑶镜直接翻了个白眼,一把打掉他的扇子。
“颅内有疾还是早些治为好。”
被骂脑子有病也不生气,反而不知陷入了何等的美好臆想,笑得跟那话本上的邪恶反派似的,粲粲粲的,很是渗人。
江瑶镜揉着手臂的冒出来的鸡皮疙瘩,起身走了。
岑扶光到底还是赖在了这边,一直到用完午膳。
用完午膳后就真的必须要离开了,船马上就要入港下客了,这次不用江瑶镜催促,岑扶光自觉起身,临走前还不忘弯身在她耳边嘚瑟低语,“说不得你现在肚子里已经有我的小崽子了,我很快就来抢你,等我哟~”
不然时间对不上了。
江瑶镜脸色绯红,直接把人推出去了。
不要脸!
又听得走廊传来熟悉声音的朗声大笑,心内冷笑。
你也就现在得意了。
希望你看到姜家人后还能这么得意。
江瑶镜就等着看好戏了。
然而真正下船后,看到来接自己的姜家人时,她面上一惊,完全顾不得去看岑扶光的好戏了,脚步略显急促地走了过去。
心里满是疑惑。
怎么会来这么多人?
怎么外祖都亲自来了?
自己是晚辈,最多是小舅舅或者表哥他们亲自来码头接,外租身为长辈,就该在家里等着自己去拜见才合情理,他怎么也来码头了?
隔壁踩着同样时间下船的岑扶光也麻了。
他倒没有江瑶镜的疑惑,也同样被这一大群人给吓住了。
但两人的吓不是同一个点。
江瑶镜是被长辈亲迎给吓到了,而岑扶光则是飞速后退,还有点腿软,甚至下意识地挺直背脊,一脸认真。
在南书房被夫子环绕的恐惧记忆再度浮现心头。
姜家人怎么比夫子还要吓人!
不对,姜家人本来就是夫子。
几百年的育人世家。
南书房教导自己的那些大儒夫子,多是父皇的重臣心腹,哪怕再严肃严厉,君臣二字也是刻在了他们心中,总会宽松几分。
但姜家不同。
他们身上的夫子味太浓了,浓到还没看自己一眼,自己就已经开始恐惧了。
本来和小月亮配套的衣衫配饰就是故意的,也做好了去姜家人面前去晃一圈的打算,姜家人不是江鏖那个粗心大意的,肯定马上就能发现端倪。
就是要让他们察觉到异常,并且防备。
不然后面的强抢怎么开局?
但现在岑扶光有些腿软,下船的腿,楞是迈不出去。
他身后的见善等了又等,又探头去看下面,夫人都和姜家人开始亲人相见泪汪汪了,“您还不下去?”
这是码头,最多寒暄片刻就要离开,也不能就一直在码头泪洒当场吧?
“我在思考。”岑扶光扶着栏杆,一脸凝重。
“思考什么?”见善一脸疑惑。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岑扶光回头看向见善,但他眼神里没有见善,有些失焦,有些飘浮,还有些麻木,“前前朝有昏君曾经强行召姜家人入宫为太子太傅。”
前前朝的事?
见善迷茫摇头,这个他是真的不清楚。
岑扶光也没有和他说的心情了。
他完全记起来了。
姜家人盛世时都不入朝,昏君末世时更不会。
那次被强行抓进宫,直接当着昏君的面撞柱身亡,昏君自然大怒,偏天下文人都保姜家,昏君再召,下一个进宫的姜家人还是一句话没有,也是直接撞柱身亡。
昏君不信邪,又强抓第三回 。
第三个没有马上撞柱,而是指着他的鼻子痛骂一回,骂完就咬舌自尽了。
连续死了六个,最后昏君终于妥协放过了姜家。
所以,自己真的能够从姜家手里抢走小月亮吗?
他们家,现在还保有以前那个,以死明志的传统吗?
岑扶光咽了咽口水,只觉前途无亮了。
第55章 ……
这边江瑶镜已经被姜家人簇拥环绕, 彼此寒暄了好一会儿,洗鹤姜氏的现任家主,江瑶镜的外祖父, 姜照野率先出声道:“行了, 这里是码头, 回家吧,有事回家再说。”
众人皆低头应是,姜照野领头前行,众人按着年纪有序向外, 马车停在码头外,需步行片刻, 一直被亲人环绕的江瑶镜终于想起了某个被她抛到脑后的男人。
不是说会在姜家人面前晃荡么?
人呢?
装作打量四周景致时不经意回眸,就看到了某人僵在船头的身影。
哟呵,这是终于想起姜家旧事了?
让你嘚瑟, 现世报总是来得非常及时。
这次不用忍笑了, 江瑶镜唇边的笑意肆意绽放, 就是有些遗憾,隔得有些远, 看不清他此刻脸上的表情。
虽然不确定此时他的眼神是否在自己身上,但江瑶镜手一抬, 看似是在把被风吹散的鬓角碎发绾至耳后,前面几个手指都没问题, 就是小拇指, 有些突兀的直立, 还恰好对着岑扶光的方向。
岑扶光:……
无论何时何地, 他的目光永远都追随着他。
即使是现在很是震惊也不例外。
自然也就看到了那根竖起的白嫩嚣张小拇指。
凤眸一咪,眼神危险。
挑衅, 这是赤果果的挑衅!
他瞬间抬脚大步下船,衣摆被江风吹得高高扬起,速度快得见善都没反应过来,人都快走过木板了,他才忙忙追了上去,“爷,您慢点!”
“姜夫子。”
姜照野正要弯身上马车,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沉稳男声,即便已经卸任山长一职的他依旧下意识回身。
不止他,姜家在场大半男丁也都跟着回身。
一声姜夫子,炸出了一群夫子。
个个都循声回头。
岑扶光:……
姜家人一直都在江南,身形很符合世人对文人世家的想象,身着儒衫面白无须清瘦文弱,容貌只是中等偏上,气质却格外出众,只站在那,就是雪松傲雪,寒梅闻芳,腹有诗书气自华,说得就是姜家人。
不,容貌上还是有出彩的地方。
是眼睛。
不是世人以为的桃花眼丹凤眼,而是他们不论老少,哪怕年纪最大的姜照野,上眼皮已经微微耷拉下来,但仍瞳色清亮,目光如炬,仿佛一眼就能洞察人心。
被一群眼神非常犀利的夫子注视着的岑扶光:……
心上直打怵,面上不露分毫,极为镇定的大步上前,对着姜照野拱手。
姜照野:“你是?”
这好像不是书院的学生?
不是说姜照野记忆好到可以记住整个鹤鸣书院的学子,而是岑扶光个人特色太强烈,属于是看过就忘不了的那种。
而且虽然他今日一身穿戴都十分符合江南学子的风格,但姜照野还是从他举手投足间看出了行武的杀伐之气,再兼之他与生俱来的天生贵胄气质,此子贵不可言呐,是从京城来的贵人?
再有就是他这一身让人格外熟悉的衣衫配色……
姜照野看了一眼后面,外孙女已经目瞪口呆,花容失色了。
“岑某久闻鹤鸣书院盛名,心中对洗鹤姜氏也神往许久,此次来江南,亦有数个问题求解,不知可否在三日后登门拜访?”
岑?
姜照野心里一个咯噔。
皇族子弟?
码头上也不是询问的地方,且这人已说了三日后登门,那便等着吧。
而且,外孙女肯定知道他底细的,也不必自己开口询问了。
“自当扫榻相迎。”
岑扶光展颜一笑,做足了小辈谦卑的姿态,“如此就不打扰姜夫子和亲人团聚的时刻了。”
说完告别词就要走,走就走吧,他还当着所有姜家人的面,缓缓侧身,目光非常明确地落在了人群之中的江瑶镜身上。
对她微微一笑后才施施然离开了。
江瑶镜:……
狗东西!
实实在在的狗东西!
不是说好自己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等着他来抢就行了么?
不过是小小挑衅了他一下,他马上就把自己也拉进了让人尴尬沉默的局面里。
而且旁人不知,自己还能不知他的底细?
看似风度翩翩的退场,实则走路的速度快了不上,明明就是落荒而逃,可他怕外祖父他们怕到这地步,还是要来报复自己!
着实是领教了何为鼠肚鸡肠的小心眼!
姜照野目送走岑扶光后,向着江瑶镜走了过去,低声询问,“瑶镜,那是谁?”
从岑扶光对着江瑶镜缓缓一笑时,她就狠狠闭上了眼,不想面对残酷的现实。
但那狗东西可以走,自己不能走。
广袖下的拳头已经攥得死紧。
是你先不仁的!
江瑶镜本来想给岑扶光来个痛的,还三日登门,让你三十日内都进不了姜家的门!可睁眼就看到了姜照野关切的双眸,心里的预演好的戏码,却怎么也唱不出来。
她实在没想到外祖父会亲自来码头接自己,本来以为是平辈的表哥,或者最多添个小舅舅,岑扶光出现在他们面前,扯谎忽悠也不会有太大负担。
但外祖父来了。
实在不愿意欺骗真心疼爱的自己的老人,更不想他一大把年纪还为自己上火担心。
“秦王,岑扶光。”
她回得很简略,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您别担心,没什么大事。”
现在陛下最器重的秦王追着你跑来了江南,这还不是大事?
姜照野只觉牙花子疼,深深看着江瑶镜,看得她头皮发麻之际,终于转身,可还没等她松口气呢,前面又慢悠悠传来一句,“你跟我坐一辆马车。”
江瑶镜:……
垂头丧气跟上,心里痛骂岑扶光一万遍。
弯身进入马车后,江瑶镜十分乖巧的倒茶送至一直安静看着她的姜照野的手边,姜照野倒也接了,还喝了两口。
不过也就两口,茶杯放回桌面,发出一声清鸣脆响,江瑶镜的心也跟着一紧,甚至有些恍惚的想,祖父至今没有动静,不仅是被陛下拦住了,也是他自己不想来面对外祖父吧?
“回家后我一定如实告诉您。”江瑶镜马上表明端正态度。
她本也没想过要一直瞒着外祖父,只是没料到他会出现在码头而已。
“从码头到归家,半个时辰的路途呢,尽够了。”
“看来是老夫久居江南,耳目闭塞,一时竟不知道京城风气已经开放至此,堂堂亲王之尊,追着有夫之妇跑都不算大事了。”
江瑶镜:……
“来吧,那就说说你两的小事。”
是哦,和离的事还没告诉外祖父呢。
“不是有夫之妇,我已经和离了。”
姜照野:“你两的女干情被你那个软饭硬吃的前夫发现了?”
“没有!”
江瑶镜整张脸都红透了,“是他有女干情,还妄图踩着侯府上位才和离的,和秦王没有关系。”
“我就说江鏖眼光不行!”
姜照野当场炸了。
“我当初就不同意这门亲事,他还振振有词,那手鸡爪破字连着写了几封信跟我犟,非要说是他亲自挑选考察了好几年才定下的,绝对没问题。”
“对了,他当初还说过,若是有问题,他就提头来见我。”
“头呢?”
江瑶镜:……
怪不得祖父至今没动静,原因在这呢。
木着一张脸听外祖父词不重复地骂了祖父至少一炷香的时间,好容易停下了,耳朵刚歇,心又跟着提了起来,因为对面的姜照野直接来了句。
“说你两的事吧。”
“说说你和秦王的女干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江瑶镜:……
再次痛骂岑扶光一万遍!
*
岑扶光从来都是越挫越勇的人,先前被姜家男丁浓浓的夫子气息糊了一脸,尤其是姜照野,感觉他只看自己和小月亮一眼,就能看透自己和她目前的关系,实在是眼明心亮。
但岑扶光现在已经回过神来,是,自己是唐突了他外孙女,可那是为了解决她外孙女的问题呀,自己愿意负责,也可以马上明媒正娶的。
是她不愿意的。
所以已经给出去的十万两和后面承诺的二十万两,其实是白费?只要告诉江鏖实情,江鏖肯定会配合,又何必怕他追过来呢?
岑扶光摸着下巴想了想,难得起了几分良心,所以自己对得起江家,唯独对不起父皇?
算了,给吧。
也不要父皇还了,就当是自己的弥补了。
心大的不孝子很快就把老父亲丢开,一门心思只想着自己媳妇,一想到她,上扬的嘴角就比过年的猪还难摁下去。
不要误会,不是思念。
而是暗爽。
以自己对她的了解,她必然不会瞒着至亲的,其他人可能不会说,可一定会对姜照野说实话。
现在就已经在被审问了吧?
活该。
让你不提醒我姜家旧事,让你暗戳戳等着看我笑话。
现世报来得可真快。
岑扶光暗爽了好久,直到他笑够了,随行在马车内的见善才道:“爷,没有买到姜家附近的宅子,离了有两条街。”
“下江南之前就告诉了你,现在都没买到?”
岑扶光不满看他,“你什么时候这么没用了?”
“不是属下没用,是姜家附近的宅子近百年来都没人卖过,就连战乱的时候都没人肯卖。”
见善为自己叫屈,“您不知道姜家附近府邸有多抢手,最好的那几个位置早就被那几个世家瓜分了,其他边角也都被人占据。”
“就算有人家道中落要卖屋子,外人还没听到消息就已经转手了。”
“属下都亮了秦王府的牌子,还是没人肯卖!”
小屋子见善自然是看不上的,可是大宅院都在那几个世家手里,他们的态度十分温和,但不管亲卫怎么说就是不卖。
见善也是一脸懵逼,这姜家附近文风就这么盛吗?秦王的面子都不顶用!
岑扶光:……
难道姜家还会时不时为街坊邻居讲学吗?不然怎么会一屋难求至这地步?
不过想到讲学,岑扶光也没心思追究见善的办事不得力了。
小月亮告诉了姜照野实情,那姜家应该也会配合自己演戏,可配合是一回事,考验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书。”
“不拘什么书,我得临时抱佛脚三天,往死里看。”
岑扶光闭着眼叹气。
虽然自认自己的学识在朝堂上已经足够,但对上专心育人数百年的洗鹤姜氏,岑扶光握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
鬼知道会考验自己何等的刁钻问题。
这三天是不能合眼了,要住在书海里了!
第56章 ……
这边江瑶镜的单人‘审问’已近尾声, 大部分都如实告知姜照野了,除了后续嫁娶的问题,这个她自己心里都还没想透彻, 就不必说与旁人听了。
说完就微垂着头, 端正身姿, 老实等着被训。
谁知对面的姜照野听完后,沉默半晌,手撑在桌上,俯身凑近, “你给他下蛊啦?”
江瑶镜:?
什么玩意儿,下蛊, 什么蛊?
姜照野一脸稀奇,“我只在书上看过所谓的同心蛊,本以为是夸大, 原来竟是真的?”
“可那不都是苗族的不传之秘么?江鏖就算在西南盘踞多年, 也没往深山老林闯啊?别人怎么会告诉他法子呢?”
“你是不是真的用心头血养的蛊?心头血是怎么取出来的?”
“身上还有其他蛊吗?”
“给我看看!”
双手都摊在她的眼底了。
江瑶镜:……
“没有下蛊。”面无表情再次强调, “没有,祖父也没有去探寻苗族的不传之秘!”
姜照野瞬间失望瘪嘴收回双手, 好吧,江鏖果然是个没用的东西, 在西南那么多年,面对这么神秘的部族, 竟然半点儿好奇心都不起的么?
老夫早晚要亲眼去看看何为千户苗寨!
江瑶镜看着对面和老顽童无异的姜照野, 眼角抽搐, 原来小舅舅说得是真的。
姜照野来过京城, 江瑶镜也和他相处过一段日子,那会儿年岁尚小, 只觉外祖父慈眉善目,是个爱笑健谈的老人。
后来年岁大了,和小舅舅通信频繁,经常听他抱怨,说父亲自卸任山长后,就愈发不羁了,大半个身体都埋进土地了,迟来的叛逆比谁都吓人。
她原是不信的,只当小舅舅鬼话连篇。
如今看来,居然是事实,小舅舅真的没夸大!
“您这思维跳跃也太广了,正常人谁能联想到蛊物去呢?”
江瑶镜有点遭不住现在这个外祖父,快把以前那个外祖父还回来。
“正常人谁能想到秦王是个情爱脑?”姜照野冷笑,“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的不孝了,媳妇还没进门呢,他已经捅他父亲几刀了,他是正常人?”
“还有你。”
姜照野的嘴毒从不分人。
“明明可以顺其自然走入婚姻,你非要作,非要把好好的亲事弄得一团糟,你也是个矫情怪。”
这话江瑶镜不认。
她瞪大眼为自己反驳,“我哪里是作?我明明是想到了最坏的可能,我不想牵连定川侯府,我希望祖父稳定,我做错什么了?”
“最坏的可能就是他继任失败。”
姜照野定定看着她,说得格外犀利,“无非就是圈禁流放,这自然是要连累家人的,可他现在是秦王,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秦王。”
“既然享受了他带来的富贵,自然也要受被他牵连的苦。”
“你只愿同甘不能共苦?”
“当然不是,我永远都会为我自己的选择负责。”
如果真的嫁给他,自然他如何,自己就如何。
“我只是不想牵连到旁人。”她垂着头,声音虽轻,却依然坚定,“总要给定川侯府留条后路的,我希望祖父晚年安康,不要受我连累。”
“还有你们。”
“如果定川侯府不受牵连,那么你们也会安然无恙。”
“我不能因为我一个人的决定,牵扯上这多人的前程……”
对面的姜照野听完,半分欣慰都无,冷笑一声,直接从抽屉里翻出信纸,研墨提笔,竟是半分都等不得,在马车上就开始写信了。
被他突然行为弄得有点懵的江瑶镜微微俯身,“您给谁写信呢,这么急?”
“给江鏖。”
“老夫要问他,是不是明天就要死了。”
话落,惊得江瑶镜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伸手盖住素白纸张,“您,您怎么能诅-咒他呢?”
“不是我要诅-咒他,是在整件事情中,我没看到他作为一个祖父该有的担当。”
“他没发现你出问题了吗?”
“我,我出什么问题?”江瑶镜不明白这个话。
姜照野手中的笔依旧紧握,“你没出问题?”
“你没出问题你把一切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定川侯府的人死绝了吗?他江鏖不是好好活着呢嘛?”
“他就等着含饴弄孙培养下一代侯府继承人,就可以把全部压力丢给你?”
“造成的这一切的原因是他。”
“是他自己只有一个独子,也是他把独子送上了战场,如今人丁凋零,他是不是还可以怪你娘没多生几个?”
“皇朝断代的都有那么多,他江家比皇室还尊贵,必须延绵下去?!”
“祖父从来没有这个意思。”不是江瑶镜为他辩解,确实,江鏖从未就子嗣问题催促过半分,也永远都先考虑的是江瑶镜。
“他没有这个意思,可他也没有开解你。”
江鏖对江瑶镜的疼爱,姜照野是信的,也信他不是故意如此。
可全家就只有这么一个独苗苗。
他居然都没发现她的想法出问题了。
粗心大意也是错!
“你说不想牵连我们,所以才行此法,可你嫁给秦王,我和江鏖,姜家和江家,不管有意无意,都会承秦王的情,也一定会享受他带来的好处。”
身为一国实权亲王,他的身后有太多人前仆后继,只要结成亲家,就算没有他的示意,下面人也会自动礼让。
这难道不是好处吗?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是说着玩的。
“既然得了好处,日后被牵连我们也不会怪任何人,都是命。”
“你的责任心太强了,想以女儿身庇佑江鏖还不够,姜家你也在考虑……”姜照野一把推开她的手,落笔如有神,“我必须好好问问江鏖,到底怎么教的,当初让他把你送到江南来,死活不肯,瞧不上-我姜家育人的能耐,非要自己去寻名师,他又寻了个什么玩意儿!”
自己责任心太强了?
江瑶镜有些怔然,自己,做错了?
可是,可是祖父只有自己了,宗族那边的人只想吃他的肉喝他的血,群狼环伺,自己不站出来,谁又能帮他呢?
自己想要他安享晚年,有什么错呢?
江瑶镜很想固执认为自己没错,也很想理直气壮的反驳外祖父,可话几度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甚至还不知为何说不出口。
在她出神之际,姜照野已经洋洋洒洒写了两大张纸,直接装进了信封里,到家就送出去!
写完信也不看对面的江瑶镜,就着信纸,又开始写写画画。
等江瑶镜回神,就看到纸张上的内容。
这是地道?
横七竖八,处处弯折迷绕,光看这图就能把眼睛绕晕,若是深入其中,怕是拿着地图都得绕好半天才能出来。
“这是什么?”她难掩好奇,小心翼翼询问。
“家中密道。”
姜照野头也不抬,“我原本以为太子身体不行,秦王大概率会继位,如今看来,那就是个情爱脑,江山托付给他实在让人不放心。”
“继任失败被牵连都还是好的了。”
“他别又把江山折腾到乱世去就谢天谢地了。”
江瑶镜:……
“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你闭嘴。”
“矫情又拧巴,脑子还进了水。”
“老夫不跟脑子进水的人说话。”
江瑶镜:……
“回去也没有接风宴了,你直接去家中学堂,江鏖教不好你,老夫来教!”
姜家人一直都在鹤鸣书院,但家中也有蒙学,是专为族中幼童启蒙用的。
所以,自己都已经成过亲,二十出头的人了,还要和小萝卜头们一起进学?光是想象那个画面就觉得丢脸至极,江瑶镜捂着脸,直接倒在了软枕上。
祖父怎么不一起来。
他若来了,好歹不是自己一个人丢脸!
——
姜照野从来说到做到,这远娇客才来,亲戚间都还没寒暄几句呢,接风的宴席也早就备好了,可他就是直接把江瑶镜丢进了蒙学,还不如任何人探视。
江团圆等人也不准跟着伺候,就只有她一个人。
看着蒙学里小萝卜头们清澈的大眼睛,江瑶镜又想捂脸了。
“哈。”
堂上忽然传来清脆笑声。
江瑶镜红着脸看过去,上面站着的人三十出头,生得颇为清俊,一双笑眼,看起来是极爱笑的,因为眼尾笑纹很是明显。
正是江瑶镜的小舅舅,姜闻声。
“哟,这不是咱家的京城贵亲戚么,犯了什么事儿啊,被丢到这里来了?”
本来今天姜闻声也是要去码头接人的,但今天蒙学轮到他来教了,去缠大哥换岗的时候被父亲听到了,结果他手一挥,自己去了码头。
他一去,大哥自然也要去,二房三房的也是,根本就没人愿意换岗了。
本来还有些郁闷,不能马上见到外甥女,谁知道她居然在来姜家的第一天就被丢进了蒙学,这是干了啥事儿啊?
江瑶镜:……
快步走过去,捂着脸凑近小小声,“够丢人了,您别添乱了!”
“这可不算丢人,爹已经对你手下留情了。”
这还算手下留情?
见她瞪大双眸不认同,姜闻声直接朗声问下面的小崽子们,“来,告诉咱家的贵亲戚,你们犯错时,是怎样的?”
“哪里错,就去大门处大声背诵一百遍!”
“啊,我去是门口抄三十遍?”
“你怎么比我少那么多?”
“还不是你错的太离奇了,夫子都被你气笑了!”
“我我,我是在大门罚站了三日,脚脚都站肿了,呜……”
小萝卜头们叽叽喳喳一通,但不管是什么惩罚,全部都是在大门外面,当着外人的面进行的。
江瑶镜是真不知姜家会如此这般行事,压低声音,“就不说丢人的问题了,孩童心智不成熟,伤了他的自尊不太好吧?”
“伤什么自尊。”
姜闻声手一挥完全不在意,“都是这么过来的,他们还没进学时,他们父亲都经常去大门罚站,怎会觉得丢人?早就习惯了。”
江瑶镜:……
已为父亲,还要去门口受罚?嘶!
这已成姜家传统了,几百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没有哪一个觉得自尊被伤,脸皮厚了不少才是真,姜闻声不想和她说这些,只问她,“你到底做了什么事父亲居然这么对你,快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
丝毫不掩饰这幸灾乐祸的劲儿。
江瑶镜扭头就走,寻了一个空位坐下,找隔壁一个劲儿瞅自己脸上肥嘟嘟的小姑娘借了本书,直接往头顶一盖,往桌上一趴,干脆装死。
只恨蒙学没有地缝钻不进去!
第57章 ……
姜照野一直都是姜家说一不二的主, 不止小舅舅姜闻声,大舅舅姜闻遇也求情过,都没用, 不止没求情成功, 还把自己也搭了进去。
他两晚膳前要去大门处背诵孝经。
姜闻声回到蒙学对着江瑶镜摊手, “你就老实在这呆着吧,我估计这几日父亲也没空理你,怕是会晾你几天才会来找你。”
不,最多晾两天, 因为第三天岑扶光就要登门了。
江瑶镜在心里默默回道。
岑扶光那边应该已经反应过来了吧?
先前他一门心思想着把祖父留在京城,甚至不惜贿赂皇上, 但其实在船上那场喜宴后就没必要瞒着祖父了。
但自己忘了,岑扶光也没想起来。
现在应该回神了吧?
自己定然会告诉外祖父的,他那个强取豪夺的剧本怕是得改改了。
“连累你和大舅舅了。”江瑶镜有些不好意思。
“我和大哥都习惯了, 没事。”姜闻声丝毫不在意, 不过又*7.7.z.l揶揄笑道:“你要是真不好意思, 不若和我说说你和秦王的纠葛?”
姜闻声出去一趟,虽然没有求情成功, 但显然,码头的热闹他已经打听出来了。
“你真的很不稳重。”
做舅舅的, 对外甥女的私事这么感兴趣,也是够让人无语的。
江瑶镜自然不会和他说这些的, 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 现在自己在蒙学出不去, 也暂时不想再听外祖父的毒舌, 就直接把在船上遇到的姜家远亲赌鬼的事告诉了姜闻声。
虽然见面少,但两人通信十分频繁, 还算亲近,江瑶镜也没隐瞒自己的怀疑,直接提了三房姜起寒的名字。
谁知姜闻声听完后,竟然没有生气,反而表情有些微妙。
“怎么了?哪里不对?”
“没有。”
“他昨天就已经被除族了。”姜闻声轻描淡写地丢出一个春雷。
江瑶镜瞬间来劲了。
“什么情况?仔细说说。”
这事也没什么好瞒的,不止家里众人皆知,外人也都清楚。
“在赌坊被抓住了。”
“姜家其实不禁赌,年节时和亲戚玩,或者和三两好友玩都没关系,但不能去赌坊,超过三次就要除族,他昨天就是第三次了。”
“三房没意见?”
姜起寒的生母好像很受宠,他一个庶子,在家里几乎和嫡子的待遇是一样的。
“当然闹了,昨儿找大哥闹了大半夜。”
“最后还是父亲烦了,出来主持大局,直接告诉三房,想保姜起寒?可以。”
“那就整个三房一起分出去。”
身为探亲客居的表姑娘,江瑶镜自然不好对姜家的内部矛盾发表意见的,笑笑算是听过,很快又提起了另外的话头,“那有查到,是谁在做的局么?”
“还能有谁,附近这几家呗。”
“都掺了一脚。”
姜闻声皮笑肉不笑的,“京城有你家这门贵亲,你大表哥刚有了想走仕途的念头,他们就迫不及待先下手了。”
“大表哥想入官场?”
江瑶镜有些惊喜,她自然是愿意,能多一名亲人在京城站稳脚跟都是好事。
姜闻声直接对她摇头,“是有这个想法,但他想的是外派历练,就算以后回归中央那也是很多年之后的事了。”
江瑶镜:……
行吧,虽然有些失望,但只能尊重大表哥自己的想法了。
铜铃声响起,姜闻声看着外面跑跳的小崽子们迅速窜了回来,笑望着第一次听铃声还有些茫然的江瑶镜,“闲话时间结束,该继续上课了,回你位置去吧。”
“认真听讲,不然把你也罚到大门那边去。”
江瑶镜:……
木着一张脸回到位置,感受着周围小孩子们或直接或小心而望过来的视线,心里再如何默念清心咒都无用,羞耻感始终都围绕着自己。
真的是太丢人了!
——
下江南是仓促的决定,但见善不愧他秦王府第一能人的称呼,不仅打理好了途中的一切,就是买宅子一事上失误了一点点,但他在别的地方找补回来了。
姜家也被他安排进了人手。
于是正在书海艰难遨游的岑扶光,听到见善的回禀后,抬头后,罕见地有些呆傻,魂飞天外了好一会才不可置信的确认,“你说她一到姜家就被丢进蒙学去了?”
见善沉重点头。
岑扶光:……
他正要询问,要不要去‘救’夫人一把,和小孩子一起启蒙,着实丢人了些,谁知话还没出口,岑扶光拍腿大笑的声音就响彻整个屋子。
“哈哈哈哈哈——”
见善:……
认真的?夫人丢脸,你这么高兴?
岑扶光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是真的没料到姜照野能这般促狭,亲外孙女,他也真能下得去手。
自己不好过,她也不好过。
甚好甚好,夫妻自然要一起痛苦的。
等等。
笑声戛然而止。
亲外孙女都能下这样的狠手,那自己这个八字还没一撇的外孙女婿,不是会死得更惨?
见善见他表情十分凝重,心里很是欣慰,还以为他终于开窍了,“您要怎么捞夫人呀?和孩子一起确实……”
“捞什么捞!”岑扶光一脸狰狞,“我还不知道我的生路在哪呢!”
“我捞她,谁来捞我?”
见善:……
夫人打你真的是没有打错。
活该天天被揍!
*
这边江瑶镜好容易熬到了下学,本想第一次冲出去赶快离开,谁知外面站满了来接孩子的长辈或下人,她默默把自己挪到了墙角,坚决不往外看,也不和任何人对视。
只要我没看见,就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连招呼她几次的姜闻声都给无视了。
等小孩子活泼的声音彻底远离,四周安静下来,缩在墙角自欺欺人的江瑶镜终于抬头,讲堂已经空无一人,就连姜闻声都放弃敲她的乌龟壳,他还要去门前背孝经呢,只好拿着书案先一步离开了。
趴在窗边向外探出了一个脑袋,外面院子里也没人了,只剩月洞门那边还有一对走在最末的母女,小姑娘牵着娘亲的手,不停仰头叽叽喳喳在说些什么,她娘温柔的笑,时不时附和两句。
母女俩的身影被夕阳拉得极长。
看起来温馨极了。
江瑶镜一直看着她两,虽然她们不过几息就穿过月洞门离开,可她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后,她还是凝望着那边。
她在原地呆了好一会才整理好情绪出了讲堂,同样也走过那个月洞门,即将踏出之际,她停下脚步,扭头看向身后。
夕阳会平等的对待每一个人。
自己的影子也被拉得极长。
就是形单影只,看起来有些可怜。
“表姑娘?”
一直等在外面的小丫鬟不由出声,“是有什么东西落在讲堂了吗?”
江瑶镜回身,笑笑摇头,“无事。”
小丫鬟也贴心,一路都领着她在□□穿梭,避开了人来人往的长街,很快就把她领到了蒹葭院。
这曾经是江瑶镜母亲的小院,如今她也暂住在这里。
她怀着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心情,步履缓缓地踏了进去,对于迎过来的江团圆和妈妈们浅笑,示意她们继续做自己的事,她则是安静慢走,以脚丈量这座母亲曾住过许多年的小院。
这里已经尘封许久,大概是接到自己要来江南的消息后,外祖父才命人仓促整理了一番,看着很是规整,可廊下的花盆是簇新的,廊上横梁却是褪色的陈旧,门窗糊上了新纱,台阶处的青苔被大力除去,却始终留下了斑驳的痕迹。
随处可见新旧交替。
旧院迎来了新人,却哪里都是突兀。
随着小道漫走,又看见一片空荡的荷塘,事实上现在湖面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之所以知道是荷塘,还是因为旁边倒在花丛中的观荷语的牌子。
其实不该重启这个院子的。
外祖为什么要让自己住在这里?
明明家中还有许多空置的客院。
他是有意为之。
可是为什么呢?
江瑶镜实在猜不透他的用意。
“想什么呢?”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江瑶镜迅速回身,就看到穿着一身家丁服饰的岑扶光站在自己身后。
江瑶镜没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直接上前一步,在岑扶光略显诧异的目光下,主动伸手抱住了他。
把脸埋进了他的怀里。
岑扶光自然知道这里曾经是她母亲生活过的地方。
这个时候的她不需要自己单薄无力的安慰。
他单手回抱他,另一只大手由上至下缓缓抚过她及腰的青丝,缓慢却镇定,一直循环往复。
一炷香后,江瑶镜终于收拾好了情绪,有些不好意思地从他怀里退了出来,倒也没哭,只是心里空落落的。
为了避免深想再次陷入不知名的漩涡,江瑶镜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岑扶光身上。
“就算这院子里没有姜家人,你也太明目张胆了些。”
“你不是应该在临时抱佛脚么?来找我做什么?”
岑扶光眨了眨眼,实话实说,“来看你笑话。”
江瑶镜:?
默默伸手右手捏住他腰间的软肉,“再说一遍,你来做什么的?”
虽然她还没开始使劲,但已经领教过数次二指禅威力的岑扶光瞬间扬起笑脸,并从袖口掏出了个什么东西握在掌心。
“看。”
紧握的手在她眼前长开,掌心里握着的,竟是一只用黄金铸成的狸奴,小巧却十分精致,憨态可掬的小狸奴端坐在他掌心,正在用爪子洗脸。
“好可爱……”
江瑶镜从他手里接了过去,放在自己掌心认真端详。
“这是送给江瑶镜小姑娘重回蒙学的贺礼……”
“嗷!”
江瑶镜直接举起拳头锤了他一下,看他佯装痛苦捂着心口弯腰,压根不理会他的作怪,“所以你真的是来看我笑话的?”
“我也不想的。”
岑扶光站起身子,一脸颓丧,“哪里是来看你笑话。”
“分明是过来让你看我笑话的。”
“你觉得,后日,我能从你外祖父手里活下来吗?”
江瑶镜:……
看着岑扶光满含期待的双眸,江瑶镜眨了眨眼,然后默默移开了视线。
岑扶光:……
“你得帮我,咱两是一路人。”岑扶光还想垂死挣扎一下,“他肯定不会考我四书五经,你觉得,他可能会从哪方面着手?或者他近日爱看什么书?”
外祖父会从哪方面着手?
江瑶镜认真回忆从码头见面后的所有场景,如果非要给姜照野的思维定一个形容词的话,那只有这四字是最贴切的了。
“天马行空。”
这四个字一出,岑扶光的最后希望都被碾得稀碎。
明知考官会刁难还一点都猜不到他的风格,岑扶光直接放弃,这种情况,临时抱佛脚是没用的,岑扶光破罐破摔了。
还光明正大地赖在了蒹葭院,反正姜家人都在外面伺候,里面近身伺候的都是江家人,都是熟人了,没必要遮掩。
江团圆妈妈们:……
江瑶镜也没有撵他走。
事实上,自从进入这个院子后,她就一直处在需要人陪的阶段,岑扶光决定不走后,她还悄悄松了一口气。
晚上也非常主动的窝进了他的怀里。
岑扶光依旧没有多言,她要抱他就抱。
反正他会一直都在就是了。
于是江瑶镜就这么过上了白日在蒙学端坐尴尬求学,晚上却有情郎主动暖被窝的神奇日子。
终于到了岑扶光上‘战场’的这天,江瑶镜醒得很早,但岑扶光醒得更早,床上早已没有他的身影,就连熟悉雪松味都几乎消失,显然他离开很久了。
希望他能通过考验吧。
江瑶镜在心里默默为他祈祷。
本以为没自己什么事,用过早膳后正要走小道去蒙学,两日不曾出现也不许任何人探视自己的姜照野,背着手溜溜达达走了过来。
江瑶镜一瞬间站直身板。
“外祖父安好。”
“不安好。”
“这两天家里总有扑棱蛾子飞过,烦人得紧。”
扑棱蛾子?什么玩意儿?
她一脸茫然,但直觉告诉江瑶镜,不要细问,细问的下场一定很惨烈。
只好一脸乖巧地看着姜照野,等着他的下闻。
姜照野可没有为她解惑的意思,掉头换了个方向继续走。
“跟上。”
江瑶镜老实跟上,半点都不敢问。
也没走多久,就在蒹葭院的后面,那里有一处竹林,竹林后面就是一面围墙,也不知后面是外院还是长街。
姜照野随手指了个竹林密集处的小空地。
“你就站这,我不喊你,不要出来。”
江瑶镜乖巧站了过去。
姜照野满意点头,又溜达着走了。
所以,这是要做什么?
江瑶镜一头雾水。
而当面上镇定实则心内极度忐忑的岑扶光终于从正门进入姜家后,没有任何人迎接,只有姜照野一人站在影壁前。
“既然你想要求娶我外孙女,江鏖无用,我就替他验你几番。”
“今日就不论君臣了?”
这来者也太不善了,寒暄都没有,直接上下马威啊?
“今日没有秦王。”岑扶光拱手,态度十分真诚,“只是想要求娶家中掌上明珠的真心人。”
挺好。
挺会给自己贴金的。
姜照野没有刺他,只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希望他一会儿还能保持住现在的心情。
“跟上。”
也不管岑扶光,自顾自转身往前走。
岑扶光还能如何,只能听话跟上。
可和江瑶镜的茫然不同,他越临近目的地,脸色就越麻木,尤其是看到姜照野停在竹林围墙下的时候,他连瞳孔都失去光彩了。
狠,真的太狠了。
姜照野好似没有发现他难看的脸色,笑盈盈道:“秦王殿下不愧是行武出身,都不需要手臂攀爬助力,只蹬脚借力便可凌空翻越。”
“身轻如燕,果然厉害。”
岑扶光:……
竹林里的江瑶镜:……
“既然你们已经郎有情妾有意,老夫也不想做那棒打鸳鸯的狠心人。”
“浅问一番。”
“放心,很简单的。”
岑扶光不信,但他瞳孔还是慢慢聚焦,只盯着姜照野,耳朵竖得贼高。
姜照野出题时从不拖沓,非常干脆直言道:“既然你已经蹬了两日,想来脚感力道已经熟练掌握,那么,题目就是——”
“以你这两日的脚力,蹬多久,能把这围墙蹬塌?”
岑扶光:???
你要不要听听看你这是什么题?
简单?
这真的是一道题吗?
这道题根本就没有准确答案好不好!
岑扶光一时失语,看着仍旧笑眯眯的姜照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不吭声,姜照野也不催,等了片刻后还是没有回答后,他就扭头看向旁边的竹林。
“他答不出来,你呢,你有答案吗?”
“你两既为一体,你答出来也是可以的。”
依旧站在竹林里的江瑶镜:……
她默默捂脸,缓缓蹲下,团成一团,假装自己是一颗蘑菇。
岑扶光也顺着姜照野的视线往竹林看,终于在竹叶的掩印中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衣摆颜色。
她在里面?
“怎么不出声啊?”
姜照野还是看着竹林的方向,笑眯眯的再请,“你的扑棱蛾子这次是从正门进来的,不用辛苦他飞跃围墙了,真的不出来见见?”
岑扶光:……
扑棱蛾子是指自己?
不论君臣,自己在他眼里,连个人都不是了?!
第58章 ……
岑扑棱蛾子扶光沉默再沉默, 实在不想看姜照野那张笑眯眯的老脸,几度吸气呼气压住心中的郁气,抬脚往竹林走去。
走进去就看到了苍绿竹林中一颗白色小蘑菇。
岑扶光踩着咿呀作响的竹叶走了过去, 长手一伸就把人从地上端了起来。
真就端, 双手都掐着腰不放。
而猝不及防被端到半空的江瑶镜一脸茫然, 一双腿还在半空中无意识地瞪了两下。
紧随其后的姜照野看到眼前这副荒诞的场面,半点不忍,直接问:“怎么,你的扑棱蛾子神功需要传承吗?已经在提前教她如何蹬腿儿了?”
岑扶光:……
终于回神的江瑶镜:……
“啪!”
又是五指神功盖过。
“放!我!下!来!”
见天打我, 明明是你外祖父欺负人!
岑扶光撇嘴,慢慢把人放下。
他今日也算是看明白了, 姜照野是知道了自己和小月亮之间的实情,刁难算不上,可身为长辈, 家里小白菜无名无分被猪拱了, 总得折腾几次, 哪怕他明知他家的小白菜才是不愿意给名分的那一个。
忍?
不,他不打算忍。
这种老顽童, 你让一次,他就会往死里欺负你。
今天选了这围墙在这使劲臊自己, 其实是在警告自己别再做梁上君子,还提前把小月亮也圈在这里。
摆明了即使自己脸皮厚, 今天丢了大脸的小月亮也不会再让自己进屋子了。
晚上不能抱着香香软软的媳妇儿睡觉了?
那不能够。
必须捍卫自己的被窝所有权!
岑扶光忽地扭头, 直直看向仍旧笑眯眯的姜照野, 他眉眼舒展, 回了一个胸有成竹的笑脸,“我现在就告诉外祖父答案。”
姜照野脸上的笑意变浅。
这个问题哪来的答案?
岑扶光大步走过竹林, 来到围墙下站定,原地动了动脖子,也抬脚活动了一下脚腕,他甚至不需要助跑助力,猛地高抬狠踹。
“嘭——”
岑扶光淡定的把穿墙而过的腿从洞里拔了下来,一脸淡然地回身,云淡风轻地拍了拍沾染上尘埃的衣摆,“现在。”
他已经做好了看姜照野目瞪口呆表情的准备,谁知只有小月亮微微张嘴杏眸圆睁地看着自己,姜照野在干嘛呢?
他两步就窜到了江瑶镜面前,上下打量着她,语速极快,“他有没有打过你啊?你身上有没有伤啊?”
“外祖父跟你讲,这种男人不能嫁,太吓人了,你身板难道还能有墙硬吗?”
岑扶光:???
“不是!”
“你折腾还不够,你又开始污蔑我了是不是?”
岑扶光自然不会放任他胡说八道,长腿几步就来到了江瑶镜身边,两只大掌一盖就捂住了她的耳朵,同时咬着牙关对着姜照野,“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明明是她一直打我,我从未还过手的。”
“这怎么能混为一谈呢?”
姜照野振振有词,“她打你,你无关痛痒。”
“你打她,一拳就能送她去见她娘。”
“她打你千百次都不抵你还手一次,这有可比性吗?”
岑扶光被生生气笑了。
“照您这意思,这天下会武功的男儿都别娶媳妇了呗?”
“诶诶。”姜照野摆手,“别扯天下人,老夫可没提这话茬,老夫就针对你一人而已。”
直接上明牌,就是针对你。
岑扶光:……
面前的姜照野为老不尊桀骜不驯,手里的江瑶镜还一直在掰他的手试图偷听,岑扶光也直接上明牌。
“我手里有万海楼的牌子,可以借阅的那种,您确定还要继续针对我?”
姜照野:!
洗鹤姜氏绵延数百年没错,族中藏书丰富也没错,但到底只是一个读书世家,再如何尽力收藏,也抵不过皇家的珍品万卷。
尤其是很多孤品,只有皇室的万海楼才有。
但万海楼,哪怕可以借阅的那几层,也只有宗室子弟才可以借阅,至于最顶层的孤品珍品,除非皇上恩旨,谁也不能妄动。
姜照野惦记觊觎万海楼好多年,一直没找着机会。
完了。
一把年纪还被小年轻反将一军了。
岑扶光就冷眼看着,把他脸上的挣扎看得明明白白,还悄悄松开了几分牢牢捂住江瑶镜耳朵的手。
听,认真听。
你的外祖父,为了几本书就把你放弃了呢。
“我是那种为了几本书籍,就放弃外孙女的人吗?”
姜照野说得正义凛然一身风骨,有些佝偻的身子此时已经笔直,似那崖边苍松,一身傲骨。
岑扶光:……
没看错啊?刚才不是已经意动了吗?
光明正大偷听的江瑶镜脸上也浮现了笑意。
谁知下一刻姜照野手就伸了过来。
“我是!”
“牌子给我。”
岑扶光*江瑶镜:……
这事岑扶光还真没骗他,他确实有牌子,今天还特地带上了,低头撇了一眼已经面无表情的江瑶镜。
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此刻已经扎根在了岑扶光脸上,笑得格外春光灿烂。
还真把牌子给了姜照野。
姜照野接过牌子后就认真打量,来回检查数遍确定不是赝品后,当着一笑一丧的两人的面,把牌子珍重地放进了怀里。
确认已经放妥,又理了理衣裳,这才抬眼看向江瑶镜,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张非常不高兴小脸。
姜照野:……
“你这孩子,怎么半点脑筋不会转呢?”
姜照野实在恨铁不成钢,“江鏖就是个直肠子,你也成直肠子了?”
“我拿了这牌子,我就可以长居京城了,我都可以算是你的陪嫁了,我随时都可以为你做主了。”
“这点都看不透,你是傻-子不成?”
江瑶镜:……
外祖父,是自己的陪嫁?
好像没问题哦?
笑容再度回到了江瑶镜脸上,她笑得非常灿烂,一口小白牙都出来了,乐滋滋地看向同样被归为傻-子的岑扶光。
继扑棱蛾子之后,又被骂傻-子的岑扶光:……
关键是这次真的没有骂错!
自己确实是犯傻了。
“还我。”
他直接伸手,“牌子还我,不给了。”
姜照野半点不憷他的冷脸,难得能拿捏住一个亲王,他直接倚老卖老了,“想什么美事呢,给出去的东西还能要回?”
“你碰老夫一下,老夫就倒地不起给你看。”
“老夫可会碰瓷了,你要试试吗?”
岑扶光:……
“好、好、好!”
他连着说了三个好字,都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自己这个兵王却拿秀才没有任何办法。
耍赖是吧?
行。
那就大伙儿一起耍赖。
岑扶光长臂一伸,当着姜照野的面,堂而皇之地揽住了江瑶镜的肩,看着他终于飞起的眉毛,心中的郁气终于散了大半。
“既然这聘礼您都收了,也自认是陪嫁了。”
“那就是您同意我和她在一起了。”
岑扶光完全不管姜照野骤变的脸,自顾自说自己的,“那现在来确定一下婚期?”
姜照野:……
“你好歹是个王爷,忒抠门了!”姜照野跳脚指着他破口大骂,“就一个看书的牌子,又不是把万海楼给老夫,就这么点蚊子大小的好处,就算计老夫去顶雷?”
“江鏖你都没搞定,你父皇那边,你更过不了。”
“老夫可不傻,才不会为你办事。”
“真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现在的小年轻可太不讲究了,一门心思只想着怎么算计老人家了,实在是可恶……”
姜照野骂骂咧咧又小碎步极快地走了。
明明是骂人,又有一股落荒而逃的劲儿。
唔。
江瑶镜心里悄悄吐槽。
拿了好处不办事也不认账,当然要落荒而逃了。
姜照野折腾一通直接跑了,徒留江瑶镜一人在这收拾烂摊子,她抬头看向岑扶光,岑扶光面无表情,垂着的眼帘遮住了双眸。
不是被气疯了吧?
她伸手,小心翼翼戳了戳他的胳膊。
戳完一下,岑扶光就掀起眼皮看向她,两人对视几息后,他突然吐出四个字,“媳妇,腿疼。”
腿疼?
江瑶镜下意识看向他踹墙的右腿,今儿他穿的颇为仙气,一身白衣,清俊无双,但此时衣摆都遮不住的殷红血色逐渐露了出来。
白衣染红梅,好看,但吓人啊!
江瑶镜弯身掀开他的衣摆,右小腿的裤子破了不说,腿上几道血痕,最深的那一条,都能看见血肉了。
江瑶镜:!!!
“你说你,你怎么想的,阿,你为什么要去踹墙?”
迅速回到蒹葭院,让江团圆去拿上好的金疮药来,让他躺在榻上,直接把裤子剪了,认真观察伤口后心内松了一口气,好在只是皮肉伤,没有伤到骨头。
“我要是不这么做,由着他拿捏折腾我,至少在江南的这段日子,我都不能进你屋子了,我必须这么做!”
岑扶光一点儿都不后悔。
不给江瑶镜继续骂人的机会,他长手一捞就把人拽进了怀里。
突然压到他的身上,江瑶镜还心心念念他的伤呢,这人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谁知头顶马上就传来他略显消沉的话语,“媳妇,你外祖父可比你祖父难搞多了……”
江瑶镜:……
确实,虽然外祖父才是文人,但显而易见的,他比祖父,不羁多了,底线原则随时都能变。
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江瑶镜想了想,学着前两日他的行为,默默抱着他,轻轻拍着他,无声的安慰。
虽然姿势有些怪异,岑扶光耷拉在榻边的腿还在淌血呢,确实也能说上一句温情。
可惜,马上又被他给破坏了。
他忽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江瑶镜,“媳妇儿,咱两私奔吧?私奔个两年,只要他们找不到咱们,就要让他们着急,急个两年,很多事就不重要了,也就都不会再阻碍咱们的婚事了。”
“到那时,就是他们求着咱们在京城完婚并且长居了!”
不让本王开窗,不光屋顶,本王把地基都掘了,看你们要如何!
江瑶镜:……
这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损招。
面无表情伸手把人推开,不理会他不放弃的言语蛊惑,只坐在小凳上细心清理伤口。
第59章 ……
江瑶镜给他敷好了金疮药, 又问他,“寻个大夫来瞧瞧吧?这种伤口确实没伤到根骨,但好似很容易引起高热。”
“我回去自己找大夫瞧, 你不用管了。”
虽然江瑶镜这边没有他的衣裳, 但好在只是剪破了一条裤子, 江团圆也不知从谁手里薅来了一条裤子,已经整理好搭在了旁边的架子上。
岑扶光十分利索地换上了裤子,行动如风。
裤子刚穿好,鞋子一套就往门外走, 江瑶镜眼睁睁看着他大步向外,步履匆匆, 半分受伤的痕迹都看不出来。
若非是自己亲手为他上药,都会以为他完全没受伤。
“等等!”
在他刚跨出门槛之际,江瑶镜终于回神, 小跑追了上去, 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你要做什么去?”
“去找他算账!”
“本王的便宜不是那么容易占的。”
岑扶光气势汹汹要去找回场子。
江瑶镜两只手都抓住他的胳膊,只问他, “说又说不过,打又打不得, 你要怎么找回场子?”
岑扶光:……
两人对视半晌,岑扶光幽幽道:“我去把姜家的藏书楼打劫了怎么样?”
“唔。”江瑶镜还真的认真思考了一番, “那外祖父他, 可能会捧着姜家祖宗的牌位, 一路从江南哭到京城去。”
“声势浩大, 成群结队的那种。”
岑扶光顺着她的话一想,以姜照野的顽童恶劣脾性, 还真干得出来这件事,周身气势陡然卸了,腿一踢就带上了房门,挺大一个人,非要弯腰挤进江瑶镜的怀里,大脑壳就在她脖颈边蹭了又蹭。
“太憋屈了。”
“媳妇,我太憋屈了!”
岑扶光从小到大就没受过今日这种憋屈,还不能报复回去!
江瑶镜知他委屈,也知他是因为自己才受得这份委屈,双手捧着他的脸,在他略显诧异的眸光中,轻轻吻在了额心。
一触即离。
“秦王殿下辛苦了。”
鲜少主动亲昵,本就羞赧,又被岑扶光一瞬间亮起来的炽热眸光紧盯,面覆春红,连脖子都泛起了粉色,眼帘一垂就想离开。
岑扶光自然不会让她离开,长臂紧锢纤腰,声色喑哑,“若是赔罪,这点可不够……”
话音未落,就低头狠狠噙住了粉嫩的唇瓣。
江瑶镜眼睫一阵轻颤,对于他的热烈,她是害怕又喜欢的,袖中手紧握片刻,终是主动抬起,勾住了他的脖子。
这对岑扶光来说,是个足以将他大脑震得一片空白的惊喜讯号。
他牢牢地抱着她,力气极大,两人紧密贴合,不分你我。
她的主动迎来了他最疯狂的热烈。
*
虽然万海楼远在京城,但在江南住了大半生的姜照野也不以为意,他还真没说假话,确实要去京城住两年。
在定川侯府多呆呆,从江鏖嘴里撬出西南神秘部族的消息。
等问得差不多了就直接跑路。
江南不好跑,京城可太好跑了,今生肯定能亲眼看一回千户苗寨!
如今有了这牌子,面上的理由就更足了,也不会引起老大老二的怀疑。
完美!
姜照野美滋滋地把牌子收好,心情甚好的他,决定去进行他这两年最爱的活动,钓鱼!
提着他的鱼篓鱼竿和特制的鱼食,溜达着就去了家里的内湖,江南从来多雨水,谁家宅子都不缺这活水内湖。
来到熟悉的钓点,打窝上饵甩竿一气呵成。
草帽一戴就专注盯着湖面,架势摆得非常足,一看就是个经验老道的钓鱼佬。
然而,也就表面能唬住人了。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鱼篓依旧空空。
姜照野早就习惯了,算着时间,估摸着饵料都泡浮囊了,他就起竿换饵,熟练到有些心酸。
“嗤。”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意味深长的轻笑,声音过于熟悉。
姜照野身形一僵,缓缓回头。
不是岑扶光又是谁?
同样的,手里也拿着鱼竿鱼篓。
姜照野:“那丫头胳膊肘就这么外拐了?”
除了江瑶镜偷偷出主意,姜照野想不到秦王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装备齐全!
我媳妇不向着我难道向着你?岑扶光心里腹诽,面上却是不理他的,提着小马扎就在他旁边施施然坐下,窝也不打,直接上饵甩竿,姿势有些生疏,一看就知不是很精通。
姜照野不急了,连自己的鱼竿都不看了,只等着岑扶光的好戏。
这小子一看就是性子颇为急躁的,如何能忍下钓鱼这等清冷枯燥的活动?
最多两炷香,他肯定会摔竿走人!
老夫就等着看他的气急败坏了。
虽然姜照野什么话都没说,但他看好戏的态度摆了十成十,岑扶光又不是瞎子聋子,自然有所察觉,可他什么都没说,只气定神闲地看着平静无波的湖面。
此时正是夏末秋初时节,盛夏的燥意尚存,而从湖面掠过的风,已经开始有了凉意。
入秋了。
她的新衣裳新首饰可以开始做了。
岑扶光还能分神去想给江瑶镜的秋日惊喜,当察觉到手中鱼竿穿来的轻微异样时,他手背青筋一显,直接甩竿,生生把鱼给甩了上来。
他确实不擅长钓鱼,也不知该等鱼钩被咬实后再提竿,他就是大力出奇迹。
起身把一尾巴掌大小的鱼儿从鱼钩上取了下来,慢腾腾在已经彻底呆住的姜照野眼前晃过,确定他看得清清楚楚后,才轻松投进鱼篓里。
“不可能!”
“肯定是新手运气,你今天不会再有第二尾了!”
对于姜照野的诅-咒,岑扶光照旧连眼神都欠奉,依旧只关注自己的鱼竿。
很快,第二尾又上了。
这次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鱼儿直接就是从姜照野的头顶飞过摔在了草地上。
他破口大骂。
岑扶光还是不理他。
不过*7.7.z.l很快他就没精力骂人了,因为岑扶光上鱼的速度依旧。
第三尾。
第四尾。
第五尾。
…………
姜照野已经不知隔壁上鱼多少次了,他失魂落魄地看着自己纹丝不动仿佛已经死去的鱼竿,你倒是动一下啊!
为什么呢?
外面的鱼机灵不上钩就罢了,为什么自家被喂食习惯的鱼也从来不上钩呢!
岑扶光提着装满鱼获的鱼篓,终于把视线落在了姜照野的身上,蹲在他的面前,手中的鱼篓用力抖了抖,惊得里面的鱼儿活泼摆尾,甩出来的湖水大半都撒在了姜照野脸上。
姜照野:……
岑扶光笑得异常灿烂,“多谢外祖款待,第一次钓鱼,收获就这么多呢。”
姜照野咬牙。
“只是可惜了,岑某不爱食鱼,她也没有偏爱,这么多鱼,都不知该如何办呢,真愁人。”
姜照野磨牙!
“其实说实话,岑某不太理解钓鱼的乐趣在哪?”
“是,可以静心也可以锻炼耐心。”
“可若为生计,钓鱼饱腹无可厚非,哪怕不是生存紧迫,仅是为了口腹之欲,也可以理解,算是它们死得其所。”
“但如果只是简单的锻炼心境打发时间,做什么不行,非得让原本可以在水里自在遨游的它们忍受利钩穿身之痛?”
“而这样的事,恰恰是有些为老不尊、倚老卖老的老人最爱做的事。”
姜照野拳头紧握,脸色涨得紫红!
岑扶光不仅不怕,反而凑得更近,务必要让他听清自己说得每一个字,“外祖,您说,这样的老人,真的心慈吗?”
“老夫跟你拼了!!!”
姜照野忍无可忍,直接爆发,跳起来拽着鱼竿就要往岑扶光身上打。
岑扶光当然不会站在原地挨打,直接一脚把鱼篓踢飞到湖里,长腿一迈就一阵风似地窜了出去,小腿受伤丝毫不影响他溜姜照野。
哪怕他拿着长长的鱼竿也够不到岑扶光的衣摆。
“站住,你给老夫站住——”
*
姜家正门处的台阶上,依旧稀稀拉拉地站着数名幼童,都是昨儿被罚的,他们脸上没有半分不好意思,路过的人也见怪不怪。
早就习惯了,姜家多年来都是如此。
而附近的街坊路过时总会问他们是错在哪本书,幼童们也习惯了,有人问他们就答。
如果恰好和家中孩子同一个进度,邻居就会快步回家通知自己孩子,若不是也只能遗憾摇头,也有那不死心的,特地记了某本书的章节,试图引-诱幼童,让他下次就在这错。
幼童:……
我只是小,又不是傻!
为什么街坊邻居会如此呢?
当然是因为在外面当中受罚,也要在外面当众解题了。
谁来解题呢?
从鹤鸣书院回来的姜夫子们。
鹤鸣书院的进学名额百里取一都算多了,夫子更是精贵,寻常学子真的没有门路得到他们的指点,哪怕仅是幼童启蒙之物,但先生们的见解依旧独到,每每听之都会有不同程度的启发。
所以,每当日暮西下金乌余晖洒满大地之时,姜家门前不止自家的孩子,也有街坊邻居的幼童,更有许多寒门子弟聚集在此。
不止是来听独到的见解,也是为了碰运气。
姜家的夫子们不仅会为幼童解题,也会随机看眼缘挑选三人回答三个问题。
每天三个解答已经很多了!
今天恰好轮到了姜闻声,他一下马车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最前面的自家小儿子姜起穗,姜起穗讨好一笑,“爹爹~”
“别喊我爹。”姜闻声面上端得极为清正,近乎气音的崩溃只有姜起穗能听清,“别逼老子在外面扇你啊。”
姜起穗瞬间站直身子,恭敬双手呈上自己的错题本。
姜闻声冷眼接过,正要翻看,大门忽然窜出一个身影,那人似乎也被外面的许多人给惊到了,脚步骤停,随即面色平静的改跑为走,继续向外。
姜闻声拱手长揖到底,极为恭敬,“恭送殿下。”
岑扶光矜持颔首,目不斜视离去。
而当他正走下台阶之时,大门处又先冒了一个鱼竿出来,紧随其后的就是一头热汗满脸通红的姜照野。
姜照野也是看到外面的情形后身形骤僵,随即把鱼竿往门后一丢,装作是来门前巡视的,问了两名幼童的学业,走了一圈又负着手回去了,就是喘得有些厉害。
连着被糊弄两次的外面诸人:……
殿下?
是哪位殿下来江南了?
江瑶镜下江南是没有瞒过任何人的,毕竟姜家集体出动去码头接人了,本来这就是姜家的家事,外孙女来探望外家,多正常的事。
但做贼心虚的不提,其他没插手赌坊的人心情也很微妙。
世人皆知,定川侯是皇上的心腹。
如今侯府独女来了江南,是单纯探亲呢,还是更有替陛下探明江南诸事的意图呢?
早不来晚不来,非得在自家装死不肯献上医书的时候来。
他们不得不多想。
还没想好怎么面对江瑶镜呢,毕竟姜家目前还没有设宴的打算,还可以多思量思量,谁知道又冒出个殿下,什么殿下?哪位殿下?!
如果真有皇子前来,漫天神佛保佑一定要是襄王,千万别是那位……
岑扶光没想过锦衣夜行,而在江南扎根的世家认真起来的力量也是惊人的,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金乌尚在,岑扶光的身份就已经被有心人知晓。
秦王!
那个杀人如麻阴晴不定,数次血染太和殿的秦王来江南了!!!
根本不用详查,秦王身上明明白白放着四个字呢。
来者不善。
不少人眼前一黑,更有甚者直接眼白一翻当场厥了过去。
秦王之名,恐怖如斯。
第60章 ……
“父亲。”书房内, 姜闻声从来生机盎然的声音此时压得极低,他手里拿着一沓纸,握着的指尖已经用力到泛白, “真的要, 全、部送过去?”
姜照野知道他所说的全部是什么意思。
他做下这个决定也不轻松。
一声长叹, 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屋内已经掌灯,灯影将他有些佝偻的身影拉得更长了, 脸上早已没有白日的嬉笑怒骂,只余心累。
本来这次三房那边的小辈被人设计引-诱去了赌坊, 姜家既然查到了,人是除族了,凶手自然也不会放过。
虽然这件事是好几家一起插手, 没有真正的凶手。
那也没关系。
一起报复就好了。
反正这么多年下来, 这几家表面看着同气连枝互相扶持, 实则暗地里的争抢阴手一点儿都不比外面少,今儿你抢了我的铺子, 明儿我就在你出行的车辆上动点小手脚。
不过都被好好隐瞒着,遮羞布盖得紧实, 没有闹出来而已。
旁人不知,姜家难道还不知?
正好姜照野近期闲下来了, 可以好好跟他们玩玩。
他按住姜闻声马上就要报复回去的举动, 先把他们几家近期的龌龊调查清楚才好对症下药, 同时也在钓鱼。
钓自家的鱼。
小月亮下江南的时机太过凑巧, 心里有鬼的人看谁都是鬼,心虚之下自然有所行动, 姜照野就在等,等家里的内鬼会不会露出痕迹。
明明下令任何人都不许靠近蒹葭院。
三房就罢,那边已经有了腐坏的征兆,从来老实在家里声音很轻的二房居然也有,这也罢了,没想到自己坐镇的大房才是牛鬼蛇神最多的。
这几天,姜闻遇甚至都不想去书院了,他就想守在去蒹葭院的必经路,每天都有新惊喜,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
如果仅仅是这样,姜照野也不会为难至此,因为这件事说破大天也就是姜家近年被旁人渗透了不少,就算有些丢人,那也是私事,关上门清理门户就好。
可是那些天杀的蠢货!
他们信方士就罢,你自己要吃丹药你就吃,一家子死绝了也和旁人无关!
可你们为什么和西戎牵连上了!!!
虽然姜照野没有拿到他们实打实勾结西戎的证据,但那明明该送往赣州亲戚家的东西,为何没有出现在赣州反倒往边境去了?
你一个江南本地人,怎么忽然对域外那么有兴趣了?
姜照野自从察觉到苗头后就往死里查了自家书楼。
听雨阁里放了姜家大部分的藏书。
也没有过于防备,因为珍品在另外的书楼好好存着,都是普通书籍,亲友都可以借阅,只要好好还回来就可以,甚至不少学子也来借书,除非名声恶劣者,一般都是不拒绝的。
拿到消息后姜照野第一时间就奔向了听雨阁。
果然,有关域外的书籍,哪怕仅仅是游记上的三两句叙述,平日看不出来,但一查这两年的所有统计,它们的借阅次数比科举相关都书籍都要高。
寻常学子钻研科举都来不及,怎会看这类闲书?
只能是那群作死的人了。
虽然可以强辩如今家里的钉子只是帮那几家做些内宅阴司事,没有牵扯到域外异族,但他们狗急跳墙非要掰扯自家怎么办?
今天和秦王闹那一出,就算他们现在还没查到,最迟明天,也都该知晓秦王是追着小月亮来的。
本只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无非这个君子是王爷而已。
但如果他们被秦王抓获严查,狗急跳墙之下必然会把自家也牵扯进去,这是铁一般的事实,内鬼耕耘多年,姜家一定会被拉下水。
秦王必须要严惩。
不然就是不公,就是秦王为了女人徇私枉法。
“国事和家事不能混为一谈,哪怕姜家纯粹就是无妄之灾。”
“而且也不算无妄之灾,是我们治家不严谨,才会让旁人钻了空子,怨不得谁。”
姜照野再次下定决心,一把从姜闻声手里接过所有情报,“已经到了断尾求生的时候了。”
“我亲自给他。”
——
蒹葭院这边,江瑶镜正在和岑扶光斗智斗勇。
他受了伤,即使大夫看过说没有大碍,好好养着便是,那也该清淡饮食休息养伤,偏他和外祖父你来我往好不起劲,江瑶镜根本就劝不住。
这人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伤口。
既然行动上已经管不住,那吃食上必须要管住了。
本来他也能安生用清淡膳食,只要江瑶镜好生哄他几句便可,偏偏,今天上了辣菜,还是用的他从芙蓉城带回来的花椒所制。
鲜香麻辣,一瞬间就能把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这事算是江团圆自作主张,她见姑娘不太习惯这边的膳食,胃口不太好,就做主换了家乡菜色,偏勾起了受伤岑扶光的馋虫。
“我带回来的,我吃一点都不行了?”
岑扶光拿着筷子,理直气壮。
江瑶镜死死摁着他的手腕,再次强调,“还有很多,等你伤口结疤了就给你吃。”
“不要。”
“就现在。”
江瑶镜:……
“你是孩子么,由着自己心意来?”
来回拦了好几次,生生给江瑶镜累出了一身汗。
“团圆,把菜撤了!”
江团圆知道自己好心办了坏事,她根本不看岑扶光阻止的眼神,手脚麻利地把辣菜全部撤了,只留一桌的青绿。
岑扶光:……
“你把本王当兔子养呢?”
“吃白食的就不要说话了,要耍威风回你自个府里耍去。”
江瑶镜冷着一张俏脸,还举起了没有使用过的公筷,高高竖着,显然他再多言,这筷子就得落在身上了。
岑扶光夹了一筷子青菜送进口中,吃得味同嚼蜡,整个人都生无可恋起来。
鱼虾是发物不能吃,那只能是鸡鸭,可清炖的他亦不爱,他就喜欢浓油赤酱的。
江瑶镜看他终于老实下来,心内松了一口气,却在他连鸡腿都吃得一脸麻木时又软了心肠,想了想,侧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真的?”
岑扶光双眸瞬间晶亮,比旁边的灯盏还要灼人。
江瑶镜忍着羞意点头,也不忘强调条件,“伤好后,且不能在这里。”
虽然江瑶镜在夫妻敦伦上逐渐被岑扶光带出些趣味,但也仅限沉默承受了,让她主动比登天还难,岑扶光求了多少次都没用。
这次是心软,也是看他最近老实。
这些天他虽然还是夜夜翻墙,但两人就是单纯抱着睡觉,没有任何旖旎行为。
这可是外祖家,若是他还要胡来,江瑶镜怕是要跟他拼命。
幸好没有。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绝不反悔?”
问得一脸认真肃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强调什么朝政大事呢,江瑶镜红着脸咬牙,“不反悔,别追着问了!”
岑扶光心满意足,有后面的大肉勾着,也不再垂头丧气了,青菜他都吃出了笑脸。
江瑶镜已经用得差不多,端着一盅甜汤慢慢喝着,等脸上的红意褪去,她又想起了正事,“你既已经在这里正式露面,很快就要和他们开始过招了,要小心,别阴沟里翻了船。”
“他们能对我如何?”
岑扶光眉梢一挑,轻描淡写说着灭族的话。
“九族不想要了?”
这话是狂妄,但确实没有错。
岑扶光是圣上亲子,还是目前最器重的儿子,他若是折在江南,皇上根本就不需要证据,雷霆之怒就足以碾平所有嫌疑者。
“他们自然不敢明目张胆对你如何。”盅内还剩一半的甜汤,她已经饱腹不会再用,就用勺子搅着玩,“但你既知他们已然开始接触方士,就该知晓方士手里确实有许多不能外人所知的东西。”
“就不说那些丹药是否真的有效,就那些炼丹的原材料,硫磺火石朱砂等等都还算好的了,竟还有动物毛屑粪便,更甚还有女子葵血……”
江瑶镜手中勺子一放。
把自己都说恶心了。
看着脸色同样难忍的岑扶光,“他们要是把这种丹药给你吃……”
“那本王就喂他们吃真屎。”
岑扶光单想那个画面就喉咙作呕。
“丹药还好,虽然原材料恶心,但误食一两丸也不会致命。”江瑶镜看着他的眼睛,说得很是认真,“我信你的手段,也信你不会龙困浅滩,只盼你不要大意了,小人行径总是防不胜防的,尤其是在激烈反扑时。”
“他们手里,还有寒食散。”
“在吃喝上,你一定要留心。”
丹药偶尔吃不致命,寒食散,却是会上-瘾的。
“你放心。”岑扶光握住她的手,“我从不会小瞧任何人,父皇和大哥的人手也马上就到了,太医院的正副两位院判也已随行。”
“我会小心再小心,肯定不会让你守寡的,放心。”
明明是殷勤嘱咐的温情时刻,他偏要皮这一下。
江瑶镜嗔他一眼,正要笑骂,门外却传来了溜溜达达的脚步声,人未至声先到,“私房话说完没,该办正事咯。”
江瑶镜一下子站起身来,快走几步迎了上去,姜照野摆手示意她不用问安,只看向岑扶光,将手中纸直接递给岑扶光,不咸不淡道:“下午殿下的鱼都没带走,老夫来给殿下补上新鱼了。”
鱼?
岑扶光挑眉接过他手里的一沓纸。
对于他送来的这份资料,岑扶光已经心有所感,因为他已经知晓三房赌坊之事,也知道姜家最近都在查那几家的龌龊。
他会送上这份资料,岑扶光并不意外。
因为双方目前算是有共同的敌人,合作或者说他借自己之手除去一些人也好,心照不宣,没有必要追根究底,人家前面出了力,后面还一些好处也是应当的。
然而他低头随意一看,率先出现在上面的,竟然是姜家人。
他眸色一滞,随即马上隐去,泰然自若的看过几眼后,在江瑶镜好奇微微探头之际,面色如常地翻到了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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