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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1章 什么守寡,你一男人,守什么寡!


    终于是回家了!


    江瑶镜没有马上回自己的正院, 而是给江鏖选了一处可以另开侧门出去外面的小院,里面的陈设也按照江鏖的喜好摆放上布置。


    “行了行了。”


    江鏖从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在他看来, 暂居的地方能住人就行, 又不是自己家, 费心布置什么。抬手打断了江瑶镜在屋内指点江山的架势,“我自己归置就是了,你也一堆东西呢,回你自己院子去吧。”


    江瑶镜:“您好歹摆几样顽物, 不然空荡荡的,有客上门时瞧着也不像样。”


    若非知晓江鏖品行, 江瑶镜才懒得给他布置屋子呢。


    “不会有客上门。”


    江鏖说得很是笃定。


    是,自己在这杭州城确实遇到两个目前看来是臭味相投的,但也不会让他两上门。


    若只有太子和秦王也就罢了, 上门就上门, 他们能通过自己搭上那两位的路子也是他们的本事。


    可家里不是还有两孩子么。


    孩子太小了, 经不得一点风波,那就只能自己先做小人了, 任何人都不能通过自己登门。


    不邀客上门?


    那就没事了。


    “那您有事就找江风,我先回自己院子去了。”


    “走吧。”


    “老夫又不是孩子, 不用你时时操心。”


    江鏖摆着手让她快走。


    才亲香几日,这就嫌弃上了?


    江瑶镜哼了一声, 帕子一甩, 领着刘妈妈一行人回了正院。


    江团圆也领着一堆人在这边归置东西呢, 江瑶镜回来的时候, 她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常用的物件都摆回了熟悉的位置, 见到江瑶镜抬头就问,“姑娘,小主子们要不要接回来?”


    还在太子那边呢。


    “再过两日。”


    江瑶镜要先收拾岑扶光,等他消停了,再接孩子们回来。


    “对了,这边的人还没赏,你去匣子里拿了钱,也都赏三月月例吧。”


    江瑶镜回来的时候这边所有人都在给她道喜。


    那日忘了赏这边。


    江团圆点头,擦了擦手,去里面取银子去了,江瑶镜又侧头看向刘妈妈,“他呢?可有话传来?”


    刘妈妈点头,回道:“王爷派人来说了,他每日在书房的任务都是定量的,不能出来迎你,晚膳时才归。”


    “正事要紧。”


    他是有正事在忙,江瑶镜不至于因为这个生气。


    正好,也能空出一下午的时间让自己准备。


    准备什么?


    自然是某人索取了许久的‘报酬’了。


    ——


    江瑶镜是说话算话的性子。


    虽然那所谓的报酬并非自己答应而是某人自说自话决定的。


    但该感谢的还是得感谢,一码归一码。


    她小憩一番起身后就开始准备了。


    不好意思让江团圆帮忙,光是妆发就在镜前折腾了一个时辰。


    也不急着换衣,等晚膳摆好后,才让所有人出去,还吩咐江团圆今夜不用进来伺候,这才回到里间换上自己悄悄买的衣裳。


    岑扶光今日有些迫切,看卷宗的速度比往常快了几分,出书房的时辰也比往日早了些,迫不及待的回到正房。


    房内除了已经摆好的小宴,空无一人。


    岑扶光脚步一转,无声往里间走。


    将将要掀开帘子之际,耳朵一动,轻巧的足音从里侧传来,放下已经抬至半空的手臂,就站在帘外静等。


    江瑶镜不知道他提前回来了,一无所觉地掀开帘子,抬眼就看到了站在外侧的岑扶光。


    眼睛瞪得溜圆,惊呼一声放下了帘子。


    岑扶光的目光下移,看着里侧最下方的一双赤足,小巧精致,素白柔嫩,脚背隐隐可见青痕,似乎被如有实质的灼热视线给惊到了,赤足后退两步,走动间脚腕上的金玲叮铃作响,南红米珠的流苏在脚踝处微微晃动。


    一红一白,实在过于惹人眼。


    岑扶光喉结一动,看了一天卷宗本就有些发红的双眸,更红了,喑哑着嗓音出声,“我已经看到了。”


    里面的江瑶镜:……


    罢了,本来就是给他的惊喜。


    不用岑扶光催促,她深呼吸了一口气,伸手,彻底拉开了门帘。


    红衣耀眼,臂钏金红,微微抬着下颚,眼帘半垂睥着岑扶光,今日格外妖艳的妆容让她看起来高傲非常,可她本就生得清冷,额中的鸢尾花钿又耀眼夺目。


    既仙又妖。


    矛盾,但非常吸引人的瞩目。


    明明头顶带着岑扶光心心念念好些时日的雪白狐耳,但他的目光,始终不能从她的脸上离开。


    不过——


    江瑶镜的高傲也只维持了几息的时间,拿捏的气势一松,杏眸一弯,笑得有些乖巧。


    “这是我想象中的狐狸精,这个扮相如何?”


    他那几块破布自己实在接受不能,既然他心心念念着狐耳狐尾,那就扮一回狐狸精的模样给他看就是了。


    这身衣裳是自己偷偷买的舞裙,不会女红,就拆了衣袖,裁剪了裙摆。


    这也是自己能接受的最大限度了。


    数千年来,关于狐狸精的话本实在太多。


    有挖人心的,也有为了男子失了一身内丹的。


    但江瑶镜觉得,如果真有狐狸精,哪怕她在数个男人身边辗转,那也是一身傲骨的。


    狐狸么,最擅长的,就有玩弄人心了。


    “非常好。”


    “我曾经臆想的狐狸精也是如此模样。”


    “你拿捏到了我的心。”


    岑扶光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他上前一步来到她的跟前,目光终于看向了她头顶的狐耳,伸手捏了捏,又探身往后面看,“尾巴呢?”


    “没有尾巴。”


    这个真没有。


    团圆他们没做,江瑶镜自己又不会女红,做不出狐狸尾巴。


    “没有就没有吧……”


    今天的惊喜已经足够了,岑扶光不再强求尾巴。


    弯身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江瑶镜伸手环着他的脖子,“还没用晚膳呢,先吃饭。”


    “不能吃。”


    岑扶光抱着她就往里间走,“这顿晚膳吃完,我就没力气了。”


    江瑶镜:!


    “谁?谁背叛我了?!”


    明明是偷摸找太子那边要的药,他不是一直在书房么,怎么知道了?


    “呵。”


    岑扶光一声冷嗤,“你不知道我们两兄弟的人都是共用的?”


    “你找他,和找我没有任何区别。”


    江瑶镜:……


    原本的打算是一码归一码,他想看狐狸精就让他看,但这人实在折腾太过,还是学着太子的做派让他卸了力气,花样再多,没了力气也不能造作。


    谁知早就被人知道了。


    “我错了。”


    江瑶镜能屈能伸,脸颊在他胸膛软乎乎的蹭,“换一桌席面。”


    “我饿了,想先吃饭。”


    岑扶光:“我也饿了。”


    “既是给我的报酬,你让我先吃。”


    不给江瑶镜反抗的机会,后背刚触及到柔软的床榻,还没抬眼,灼热的火炉就带着满满的热情迅速覆了上来。


    ——


    等两人再度出现时,桌上的晚膳早已彻底凉透。


    岑扶光跟抱孩子时的单手抱着江瑶镜,看了一眼桌面,低头问她,“我现在让人现做点吃食?”


    “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


    外面早已寂静,除了守夜的下人,都睡了。


    嗓子都哑了的江瑶镜从他脖颈见抬起头瞪了他一眼,又挣扎着下地,坐在椅子上直接起筷用膳。


    反正夏夜的晚膳多是凉菜,冷了也能吃。


    而且已经饿过劲了,胡乱对付几口也就是了。


    知她有气,现在不想理人,勉强餍足一番的岑扶光也不在这个时候去触她的霉头,一屁股坐在她的旁边也跟着起筷,她夹什么菜,他就夹什么菜。


    江瑶镜好一会才发现他的动作。


    “药在酒里,没在菜里。”


    不用跟着我吃。


    岑扶光侧头看她,“我一定会拉着你一起喝的,你这是要陪着我一起死?”


    “反正我又没武功,卸不卸力都一样。”


    江瑶镜还是不高兴,只用膳,一个眼风都没给他。


    岑扶光看了她一眼,也不再出声,安静用膳。


    确实饿过劲了,而且现在已经很晚了,也不宜吃得太饱,江*7.7.z.l瑶镜只略略用了几口就停了筷,依旧不看岑扶光,筷子一放下就想起身走人。


    刚站起身要离开座椅,腰间就传来一股巨力,再回神时,已经坐在了他的怀中。


    岑扶光也跟着放下了筷子,将人牢牢锁在自己怀里,看着她的眼睛,“我也不想这么久,可我太久没碰你了,我确实没有控制住。”


    “是我的错,我跟你赔不是。”


    江瑶镜只低着头,一直掰他的手臂,即使掰不开手也不停,依旧不看他,哪怕听到他道歉的话语,依旧冷着一张俏脸。


    “不是因为这个生气?”


    岑扶光也不恼,接着猜,“那就是我刚才没有伺候好你?”


    “可你刚才明明叫……”


    江瑶镜一下子捂住了他那张让人恨不得撕烂的嘴。


    “别说了。”


    “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岑扶光脑袋一偏,挣开了她的手,继续再问,“那你到底在气什么?”


    “还有,为什么要给我下药呢?”


    “我何时伤过你?”


    是,自己在房事上确实放纵了些,经常踩着她体力的极限来。


    但自问,从未伤过她。


    明明很多次自己都没尽兴,但她实在疲累,都忍了。


    怎么就走到下药这一步了?


    没有质问,脸上也没有生气的痕迹,但那双专注的眼睛告诉江瑶镜,他今天一定要这个答案。


    “因为我觉得你太不知节制。”


    “那事上花样也太多。”


    “我觉得不应该放这么多精力在这上头。”


    江瑶镜也给出了实话。


    从前他自己穿那些破布勾引自己也就罢了,如今居然要拉着自己一起了。


    而且这段时日,他白日里一直苦读卷宗,夜里居然还有精力点灯熬夜的悄悄缝衣裳,这也罢了,他还早起,练武的时间多了一倍。


    不是为了强身健体,只是为了在那事上找回场子。


    她真觉得这个苗头不对,必须掐死了。


    就算他不问,今天也打算好好跟他谈一谈的。


    “不知节制?”


    这四个字快把岑扶光气笑了。


    “我还不够节制?”


    “你哪里节制了?”江瑶镜双目圆睁,“你的花样这么多,你还觉得自己够节制?”


    “来,我们来好好算账。”


    岑扶光:“从下江南开始,半月的路程,但前面为了给你一个婚礼,和后面顾忌着你身子,我们真正同房的时间,不超过五天,可对?”


    江瑶镜认真回想。


    点头。


    “好。”岑扶光接着再道:“在姜家的时候,虽然咱两一直同塌而眠,但我最多吃点豆腐,没有真正成事,对吧?”


    江瑶镜再度点头。


    “紧接着就是怀孕了。”


    “你摸着良心说,你怀孕的时候,我有真正纾解过吗?”


    江瑶镜:……


    虽然太医说过怀孕三月后就可以行房事,太不能激烈,只是自己怀的双胎,肚子比旁人大,他是小心再小心。


    哪怕有过亲密行为,也几乎都在愉悦自己,他都是靠手的。


    “……没有。”


    岑扶光目光十分幽怨,“接着就是现在了。”


    “孩子生了,成亲一年多了,拢共都没超过十天,我还不够节制?”


    江瑶镜:……


    好像是这么回事哈。


    只记得他花样多,随地随地都想勾引自己,好像时时都在惦记着那事,但其实真正成事的天数,确实特别少。


    突然不敢直视他的双眸,默默移开了视线。


    她没了底气,此消彼长,岑扶光的讨债的气势就更足了。


    他冷哼一声,再幽幽道:“前面也就罢了,如今孩子生了,你的身体也养好了,大哥反而来拘着我了。”


    “我一个当爹的人,想抱着媳妇睡觉还要突破重重难关。”


    “而且媳妇还不向着我!”


    江瑶镜脖子一缩,更虚了。


    “大哥也就算了,他就折腾这么一回。”


    “可你祖父也来了。”


    “他现在是没折腾我,那是因为大哥出手了。”


    “他要跟着咱们去闽越呢。”


    “外祖父也在那边。”


    “等日后他两凑一堆,还能有我的好日子过?”


    当初姜照野一个老顽童就把自己折磨得够呛,如今再添一个滚刀肉江鏖,等到了闽越后,自己怕是媳妇的人影都见不到。


    江瑶镜很想说孩子都生了,祖父已经认命了,但她估摸着祖父和外祖父以往的作风,哪怕认命,也一定会添乱的。


    只要岑扶光不高兴,他们就高兴了。


    江瑶镜肩膀也跟着缩了下去,整个人都写满了心虚。


    “你说。”


    “我不趁着现在多犒劳自己,后面的守寡日子,我要怎么过?”


    什么守寡,你一男的,你守什么寡!


    江瑶镜张口就想厥回去,只是看到他讨债的目光,后面的事情先不论,只说成亲一年多了,居然不过十,确实很少,又默默把嘴闭上了。


    岑扶光最擅长的就是蹬鼻子上脸,尤其是在对方明显不敌的时候。


    这个时候不要好处的就是傻子了。


    “我给你做的衣裳,你穿不穿?”


    江瑶镜:……


    明明想好了一定不上身他那几块破布,但是吧……


    眼睛一闭,一脸视死如归。


    “……穿。”


    “还要戴兔子耳朵。”


    “你别说没有,我看到了。”


    江瑶镜:!


    那些动物耳朵是江瑶镜背着江团圆偷摸整个包袱一起找出来的,翻出狐狸耳朵后剩下的就随手放在床边的角落。


    眼睛这么尖。


    她咬牙,“别得寸进尺啊你。”


    岑扶光仰头,扯着嗓子嚎,“十天啊,成亲一年多了,才将将十天啊……”


    “谁家老爷们做成我这样。”


    “我不如出家当和尚——”


    “戴!”


    江瑶镜再次捂住了他的嘴,红着脸咬着牙,“戴戴戴,别嚎了。”


    岑扶光眼睛一亮,一把抱起江瑶镜就快步往里间窜。


    不知过去多久后,床边散落的,早就被撕得不成样的红衣旁又丢下了几片白色的绸缎,盖住了同样破碎的金铃,红的妖冶,白的无暇,一红一白,相互交叠覆盖,煞是好看。


    第132章 倒霉鬼竟然是我自己!


    近期来闽越的队伍实在太多, 不止朝廷第一次捐官落到这里是实职,还有这边山林产出的珍稀木材草药在京城的时兴,也让南来北往的商队闻风而动, 趋之若鹜。


    昔年的兵家不争之地, 竟也车水马龙起来, 就能入城都要排队了。


    “哟,这不是林家商行吗,你们家不是主营布料么,怎么着, 江南那一片被你们家包揽了,这边还想插一脚, 也不怕步子大了扯了蛋!”


    还在晕车缩在车厢角落挺尸的江团圆耳朵一动,一跃而起,几步就窜了出去。


    比她还快的是江鏖, 已经快挤到前头去了。


    江团圆连忙加快步伐, 也挤了过去。


    两家商行的管事正在激情对骂。


    “我道是谁, 这不是李家酒庄嘛,怎么, 去岁你们家卖假酒的事儿过了是吧,又开始抖机灵了是不是?”


    江团圆:“仇人呐这是。”


    江鏖跟着点头, “说不得李家假酒的事就是这林家爆出去的。”


    接下来的动静果然不出江鏖所料,猜对了。


    酒庄这边的人直接跳脚。


    “放你爹的野屁, 你个人老屁股松的糟心玩意儿, 你们林家没一个好东西!”


    “出事的那批酒分明是你们家买过去的。”


    “卖给别人的酒都是好的, 就你们家闹着掺水是假酒, 贼喊捉贼,你们玩得也太脏了!”


    迅速反击回去不提, 酒庄的人还振臂高呼,“来,大家伙快点看过来,都记着这些人的脸,卖给他们的东西一定要当场清点清楚,货品一旦离开就万事不要认,话一定要说清楚,不然就等着被他们家讹吧!”


    “老子弄死你!”


    林家商行的人率先出手一拥而上,李家酒庄的人也不敢示弱,双方显然都将仇恨记在了心里,出手就是狠辣,奔着眼睛腰腹的脆弱处而去。


    “嗬!”


    这就打起来啦?


    江团圆伸手捂着眼睛,手缝又极大的裂开,只垫脚往城门处看,“官差不管啊?”


    身高体壮的江鏖也伸长脖子往城门处看,却看到已经快进城的几名公子哥儿也下了马在看热闹,这边打起来时,他们也跟着蹦跶,其中一位高喊,“我赢了,这家先动手,快,给钱给钱!”


    和他同行的人纷纷掏出荷包。


    城门处的官差就在他们身后站着,但谁也没有出声制止。


    不敢制止他们开盘,也不敢越过他们阻止这边的打架,怕扫了少爷们的雅兴?


    江鏖扯了扯嘴角。


    商队就罢了,私怨,口角群殴都在可控范围内,便是闹大了也不怕,罚了就罚了,很好处理。


    可那群小年轻,分明是捐官过来的。


    如此心性,不堪大任不说,又是这种混乱地盘,不知哪日就折了去,他们折了就折了,偏偏背后都有靠山,折一个就有一笔扯不清的烂账。


    也不知道如今是哪个倒霉鬼正管着此地,怕是愁得觉都睡不了了。


    江鏖心里正在为不知名的倒霉鬼默哀,江团圆兴奋地扯了扯他的衣袖,“老太爷快看,那边也打起来了!”


    “哪里哪里?!”


    江鏖瞬间把倒霉鬼丢开,伸着脖子四处张望。


    两人热闹看得飞起,完全没发现城门处,一名面色坨红一身酒气的守城小兵,原本空洞麻木的双眸渐渐聚焦,惊愕地看着二人的方向。


    ——


    杭州到闽越其实很近,但水路不能直达,需要坐一段马车。


    江瑶镜平日里坐马车,不至于晕车,但也确实不怎么舒服,几乎都是睡过去的,本来她以为这次也能睡过去。


    谁料这边的山路不止曲折还起伏不定,这左右摇晃一高一低的山路,让江瑶镜彻底晕车,几乎抱着小桶一路吐过来的。


    怀孕的时候都没孕吐,这坐个马车,吐了个昏天黑地。


    岑扶光本来还想着这一路自己看着孩子就好,结果也是撒不开手了,孩子依旧让太子照看着,他则一心守着江瑶镜。


    临近城池后路途平稳了些,虽然不再呕吐,但也依旧头晕目眩提不起劲儿,苍白着一张小脸只能昏睡,即使睡梦中,秀气的眉头依旧紧蹙。


    岑扶光只能心疼的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外间的热闹他是在没耐心听,只想着快速进城回家让小月亮好好休息,偏偏闹了这么久,竟没一个出来阻止的。


    抬手,轻敲车厢三次。


    “爷?”


    见善从车窗处探出了个脑袋。


    岑扶光先是伸手捂住江瑶镜的耳朵,才侧头看向见善,沉声吩咐,“叫散了,动静小些。”


    见善得令,领着一队人就出去了。


    他们一行人都骑着高大神俊黑马,腰间佩刀,单个就已面容冷厉,如今成队整齐划一后气势更为惊人,即使没有任何令牌家徽表明身份,可一看就知是贵胄私卫。


    吵架的,斗殴的,看热闹的纷纷让开道路。


    见善打马走在最前头,小跑至城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守城的士兵,“吵闹成这样,你们居然视而不见。”


    “再不管,以后都别管了。”


    见善没放多余狠话,神色淡淡的两句话就让守城小兵头皮发麻,都不敢问他是何等身份,只快步小跑着向外,“都干什么——”


    “小声些。”见善再度补充。


    小兵们身形一僵,索性都闭了嘴,只用手中长刀沉默示意队列快些排好。


    见善依旧稳坐马上,视线一转,看向了那几名依旧在城门处看热闹不肯入城的公子哥,“几位爷,还不进去呢?”


    口里称着爷,面上却是不以为意。


    有人脖子一昂当即要怒骂出声,却被友人捂住了嘴,满含忌惮看了一眼见善,又拖着他往里走,走出老远后才指指点点的低声讨论。


    见善不在乎他们的多舌,他只端坐马上俯瞰着重新排好队列的进城队伍,直到过城门的速度陡然加快后,他才轻踹马腹,溜达着回去了。


    不过走之前,他侧头扫了一眼自从自己出现后就一直垂着头的小兵。


    ——


    “到了?”


    江瑶镜迷迷糊糊出声,整个人都窝在岑扶光的怀里。


    “恩。”


    岑扶光把人打横抱了进来,大步往内院走。


    “孩子呢,孩子可还好?”


    “他们没事。”孩子那边是大哥在照看,他既没派人来传话,那就是没事。


    岑扶光手一拢将人抱得更紧,看着她依旧难受紧蹙的眉眼,压着嗓音哄她,“家里一切有我,你好好睡一觉,睡醒就不难受了。”


    “……唔。”


    江瑶镜含糊应了一声,又沉沉睡过去了。


    岑扶光抱着她一路往内院去,江鏖也翻身下了马,太子一手一个,直接抱着两个孩子下了马车,正好都醒着,正好奇地环顾四周。


    六个月的小崽崽精力已经逐渐旺盛,即使坐都坐不太稳,依旧向往外面的风景,小小的屋子已经困不住他们了。


    “圆圆,要不要祖祖抱?”


    江鏖笑着凑近伸手。


    大名江鏖不敢喊,生怕皇上知道了,所以有了乳名。


    团团是姐姐,圆圆是弟弟。


    圆圆每天都能看到江鏖,对他很是熟悉,两只小胳膊一伸就往江鏖身上扑,和江瑶镜如出一辙的眉眼看得江鏖心都快化了,把满身奶香的小家伙抱在怀里,笑得及其不值钱。


    姐姐团团就安静许多,稳稳窝在岑扶羲怀里,小手抱着他脖子,看了抱着弟弟的祖祖,不感兴趣的扭头,继续打量陌生的四周。


    岑扶羲伸手将她身上的小披风拢得更紧,看了一眼正做鬼脸逗圆圆笑的江鏖,“好了,先进去吧。”


    “虽然他们看着还好,还是让太医诊治一回才能安心。”


    远行对两个孩子没有影响,依旧精力充沛,肉眼看着没有水土不服的样子,但还是要让太医诊治一番。


    “是这个理儿。”


    江鏖也不再逗弄圆圆,大掌捂着他的小脑袋就快步往里面走,岑扶羲也抱着团团跟上。


    下人们已经快步进了院子,快手把正厅整理了出来,岑扶羲和江鏖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太医们请安上前,一顿望闻问切后,得出两个孩子都无碍的结论。


    岑扶羲把自己的手腕也放在了药枕之上。


    虽然以前在宫里说是修养不问朝事,但实际上,皇上依旧会有许多事去打扰岑扶羲的静养,而在杭州这几个月,除了最初时两个孩子的哭闹声让岑扶羲不堪其扰,等他习惯后就再无别事。


    是真正休息了半年。


    而结果也很喜人,虽然还是常用药膳,但许久不曾犯病了,这次从杭州来闽越,江瑶镜都倒了,岑扶羲却还好,还有精力照看孩子。


    太医收回手,笑道:“殿下要一直这般万事不过心才好,身子才可常保康健。”


    岑扶羲笑容浅浅,没应太医的嘱咐。


    一侧的江鏖看了他一眼,又迅速收回了视线。


    在杭州时太子殿下自然可以万事不管,没人敢劳烦到他头上去,可如今到了闽越,他既然要来,自然是有正事要办的。


    如今能静心保养呢?


    江鏖心内一叹,扭头看着端坐在岑扶羲怀里,悠哉晃着两条小胖腿的团团,笑着凑近,“团团,给祖父抱抱?”


    团团瞪大眼看了他一眼,小肉手紧紧攥着岑扶羲的衣襟。


    江鏖失笑摇头,“也是奇了,难道真的是像谁就亲近谁?”


    江鏖自问对两个孩子是平等对待,没有厚此薄彼,但圆圆就很亲近他,时不时往他身上扑,团团就安静许多,非常亲近岑扶羲,连他爹都抵不过大伯的地位。


    “挺好的,一边亲一个。”


    岑扶羲低头亲了亲她的小脸蛋,小丫头昂着小脖子热情回亲,糊了他一脸口水。


    岑扶羲已经习惯了,淡定拿出手帕擦脸。


    江鏖有些羡慕,也低头看着自己怀里的圆圆,圆圆正在掰着自己的手指玩,压根不理会江鏖的殷切眼神。


    江鏖:……


    行吧,小子总是不贴心的。


    “对了。”江鏖看向岑扶羲,“进城的时候看到城里许多道士和老者,还有很多三教九流的江湖人士,都是被仙人墓吸引来的?”


    岑扶羲点头。


    原本没有江湖人士,但父皇的消息传到了那边,他们也来凑这个热闹。


    行吧,那就一网打尽。


    江鏖嘶了一声,“这商队和那些纨绔子弟就够乱了,如今再添这些炼丹的道士,只要有钱什么都干的江湖人士,这得乱成什么样啊……”


    他是真的好奇了。


    “殿下,您可知晓如今管这一堆破事的倒霉鬼是谁啊?”


    岑扶羲摇头,“我离开的时候还没定下来。”


    大臣们都不愿意来管这混乱地带,开荒的苦都不愿意吃,还在扯皮呢。


    “侯爷!”


    江风一阵小跑进来,一脸惊愕道:“宣旨太监来了,给您的圣旨。”


    江鏖:?


    这才刚到地方,还没来得及收拾呢,圣旨就到了,莫不是早早就等着了吧?


    江鏖心里一阵不安。


    也没时间多想,只把圆圆交给奶嬷嬷,迅速换了一身衣裳,又小跑着出去接旨。


    然而——


    听完圣意的江鏖一脸麻木。


    这旨不接也罢!


    江鏖恨不得把圣旨砸回去!


    念了一路的倒霉鬼居然是我自己!


    老夫已经卸甲了,老夫已经荣养了,老夫不想管闽越这一摊子的破事啊啊啊!


    江鏖的脸色实在难看,宣旨太监大约也懂他此时的崩溃,连红包都不拿了,圣旨往江鏖手里一放就要离开。


    “等等。”


    岑扶羲从里面出来,抬手阻止他的行礼,只问,“城内防军,城外军营,目前都是谁在驻守?”


    宣旨太监躬身道:“回太子爷的话,如今城内的兵是何超何将军,城外的是王猛、季显明两位将军共同管理。”


    “哈。”


    岑扶羲没说话,江鏖直接被气笑了。


    这三个都是皇上新培养的心腹,三足鼎立的军权抓得稳稳的。


    这圣旨上说自己代理闽越总督一职,军权民政一把抓,可现在听完这三个人名,军权是沾不了一点儿,那就是主管民政。


    可现在的闽越有什么民政,一堆破事。


    自己就是来收拾烂摊子的。


    这圣旨真的好想砸出去!


    牙关咬得死紧,一顿咯吱咯吱响,来宣旨的人生怕自己做了出气筒,确定岑扶羲没有再询问的意思后,后退几步退出门槛,拔腿就跑。


    “侯爷!”


    江风又小跑着进来了,这次的他神情有些诡异,甚至怜悯地看着江鏖。


    “姜老太爷来了。”


    姜照野来了?


    江鏖一蹦三尺高,手中圣旨往岑扶羲怀里一塞,也是拔腿就跑,“我这就去走马上任了,劳烦殿下帮我迎一迎亲家!”


    江鏖可不敢见姜照野,连个照面都不敢打。


    岑扶羲:……


    一脸莫名看着江鏖朝着侧门飞奔的背影。


    姜家老太爷这么可怕么?


    完全不觉得呀。


    第133章 咱两就此别过吧


    岑扶羲确实有些好奇。


    他抬眼看向江风, “既是亲家,江侯爷如何闻风而逃?”


    还逃得这么狼狈,竟连正事都顾不上了。


    江风:……


    论理, 这家丑不可外扬, 偏自家老太爷是个光明磊落的性子, 当初放大话的时候可是明明白白当着众人的面宣之于口的。


    江姜两家得脸的下人几乎都清楚这件事。


    江风低下头,忍住想要捂脸的冲动,低声回:“当初姜老太爷不同意姑娘和程星回的亲事,是侯爷拍着胸膛保证一定是良配。”


    “还, 还说若是姻缘不顺,就把头拧下来给姜老太爷当球踢。”


    说罢, 江风的头垂得更低了。


    唉,定川侯府硬了一辈子的脖子,终究是断了。


    都怪前头那个有眼无珠手高眼低得陇望蜀的蠢货!


    岑扶羲:……


    果然, 话永远都不能说得太满, 永远都要留一丝余地。


    因为你也不确定是意外先来, 还是丢人先来。


    岑扶羲手动抬手,摁住了极力上扬的嘴角。


    觉得太子温润如玉肯定不会嘲笑侯爷而悄咪咪抬眼打量的江风:……


    行吧。


    反正笑得是侯爷, 和自己无关。


    江瑶镜一行人从杭州来闽越并没有提前通知,没必要让他们来接, 等到了地方,收拾好了, 再通知他们就是了。


    姜照野本身也不是缺钱的主, 自己在江骁的住宅附近买了一个小院子舒舒服服住着, 他今日也是凑巧, 正好在长街上溜达呢,就看到了岑扶光那两辆特质的马车。


    虽然江瑶镜晕车晕到起不来身, 那两辆马车制作的初衷没有成功,但形制实在过于招摇,姜照野隔得老远就看见了。


    这碰上了,自然要来见一面的。


    说实话,姜照野都没想到江鏖身上去,就想看看外孙女和两个曾外孙。


    不过秦王命人建的这宅子确实有点东西,外围两侧的花墙之下竟然是深深的壕沟,藏得太过隐蔽,姜照野即使照着答案去寻原题都差点没看出来,还是经由侍卫指点,才看清了其中的巧妙之处。


    两眼放光的围着宅子绕了一圈,刚起身呢,就看到侧门那边,某个熟悉的,壮得跟头熊似的背影飞速窜了出来,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奔向了远方。


    姜照野:……


    啊,好熟悉的熊,还是头试图毁约的熊。


    外孙女曾外孙明儿再来瞧。


    今天先去完成一个,早就该履行的约定。


    岑扶羲静等许久都没等到姜照野,着人去问,门口的侍卫小跑着进来回话,“姜家老太爷追着侯爷去了。”


    岑扶羲:希望今夜还能看到完整的江侯爷吧。


    不过本来还想顺势和姜照野谈谈这方地区的文化融合,毕竟鹤鸣书院盛名已久,姜照野教书育人多年,这方面,他是大家。


    既然今日无空,那就以后再谈。


    “暗九。”


    门外很快出现一道精瘦身影,“殿下。”


    岑扶羲:“孤要知晓城内归顺的越族人具体行事作风,以及,附近百里山内还有多少隐居的越族人。”


    暗九领命而去。


    而暗九离开后,岑扶羲还觉不够。


    旁人说得再真都不如亲眼所见来得真切,认真思虑一番后很快做了决定,两个孩子已经用过辅食睡得正香,正好无别事,岑扶羲直接带了一队人出了门,准备好好丈量这座才收回来的城池。


    ——


    而在岑扶羲出门的同时,也有人游魂似地飘回了家。


    一进家门就瘫坐在椅子上,空洞的双眸直愣愣地看着半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花浓对此场景已经习以为常,她在背上用绑带背着瘦得跟猫儿一般的女儿,手中抱着的大盆装着全家人的衣裳要去河边洗衣,面无表情从程星回面前走过。


    “我看到江侯爷了。”


    “还有江团圆。”


    程星回哑着嗓音突然出声。


    若只是江鏖也就罢了,大约是公事,但江团圆也出现,那就意味着她肯定也来了。


    她为什么会来这里?


    “夫人怎会来此?!”骤然转身的花浓也是如此询问,太过诧异,又把旧时的称呼喊了出来。


    “在京里过不下去了呗。”


    满心阴暗的这般想,甚至祈祷一定要是这样。


    自己过得不好,她也要过得更不好才是对的。


    程星回现在已经全无曾经少年将军意气风发的模样,枯瘦的脸颊,颓丧的气息,不能人道后的阴郁,让他每每抬眼看人时都像夺食的恶狗,漆黑的眼瞳仿佛一直在择人而噬。


    莫说花浓,就连赵氏都不敢亲近这个儿子了。


    生怕他哪天绷到极限处把一家子人都杀了。


    夫人怎么可能在京里过不下去?


    这世上又不是没有和离的人!


    而且还是皇上下旨判的和离,若有人去定川侯府言语不敬,难道是对皇上不满?


    只是看着程星回那双凹陷下去直勾勾看着自己的黑瞳,花浓极力控制想要发抖的自己,正好背上的女儿呜咽出声,花浓装作哄女儿的模样自然的出去了。


    她却没发现,在她的身后,程星回看她的目光越来越诡谲。


    彻底离开程星回的视线后,花浓长长松了一口气,连忙解开身上的带子把女儿抱到前面轻哄,可哄着哄着,自己先红了眼眶。


    女儿快一岁了,身形还似小猫,全身没有一点儿肉,连哭声都细不可闻。


    花浓是真的后悔了。


    后悔没听二姑娘的话,和她一起离开这个虎狼窝。


    后悔为了曾经年少时的那份情感,葬送了自己,也毁了女儿。


    不该一意孤行把她生下来的。


    怀她的时候怀相就不好,生下来也没奶水,本来以为程家好歹还有些家资,这可是程星回唯一的女儿,可恨赵氏,宁愿让他拿钱去吃酒烂赌也不愿意好好养孙女。


    若非二姑娘时常接济,女儿怕是都活不到现在。


    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悔意写满了全身。


    “想不想让你女儿过好日子?”


    身后忽然传来程星回阴恻恻的声音。


    花浓眼泪一停,回身,却是嗤笑,“你莫不是以为夫人会对我心软吧?”


    “是,我曾经敬心敬力伺候了她几年,也算是有香火情。”


    “可是——”


    花浓想得很明白,“和离时我选择了你,夫人那边,不会再接纳我了。”


    甚至,自己还背刺了夫人。


    自己也没脸面出现在夫人面前了。


    “你想借着女儿再去攀附夫人,我劝你别白费心机了。”


    “夫人心善,可侯爷不是吃素的。”


    程星回自然知道江鏖不是吃素的。


    而且他还知道,如今的江鏖不仅仅是定川侯,还是这闽越的总督,是这里所有人的顶头上峰,只要他稍稍露点口风,都不用他亲自出手,随便一个人都能让自己死无葬生之地。


    可那又如何呢?


    如今的自己都不是个男人了,烂命一条,死了就死了。


    可临死之前,一定要拉几个垫背。


    尤其是,秦王府的人居然也出现在了这里。


    那,秦王,是不是也来了?


    自己如今遭受的一切,一切的源头,就是秦王!


    “你想太多了,我有自知之明。”


    “如今的我,站在她面前都是污了她的眼。”


    “都是为了女儿。”


    垂下的眼帘挡住了程星回眸中的癫狂,说着说着竟还有了几分慈父之心,“我与侯府来往多年,也曾做客短居过,虽不曾当家主事,也有几个认识的人。”


    “这个孩子跟着我们,只能受苦。”


    “把她送到江家去为奴为婢都比跟着我们好。”


    把女儿送去江家?


    花浓抱着女儿的双手一紧,随即心跳雷鼓。


    江家真的是个好去处。


    虽然是去做奴婢的,但江家几乎没有认干亲的习惯,哪怕年幼失孤的小丫鬟月例也能拿在自己手里,而不像以前的程家,买进去的丫鬟都得认个干娘,月例银子根本就不会给小丫鬟,全是给了干娘。


    而且最主要的,夫人没有当月老的爱好。


    虽然曾经伺候她的大小丫鬟都在成亲前指出去了,但都是她们自己看对眼让夫人去查的,郎有情妾有意姑娘才会指婚,不会随意配小厮,更不会拿丫鬟当人情送给管事。


    江家许多妈妈都是自梳不愿嫁人的,如今也都活的好好的。


    程星回看出了她的心动,声音更为柔和,“而且侯府家大业大,铺子田产不知凡几,随便找个庄子塞进去一个小丫头掀不出半点风浪,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花浓咽了咽口水,抬眼看向程星回。


    “那这事,要如何办?”


    程星回缓缓勾起了嘴角。


    ——


    江瑶镜狠狠睡了一日才觉得缓过来了。


    床上只有自己一人。


    拉开床帐,看着外面摆满陌生陈设的屋子,眨了眨眼,杏眸依旧懵懵,颇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恍惚。


    “你这是醒了,还是没醒呢?”


    揶揄的清朗男声刚在耳畔响起,手中勾着的床帐就被一只修长的大掌接过放进了月钩里,虎口处的红痣依旧惹人眼。


    江瑶镜的视线一直跟着他虎口处的红痣移动。


    这个举动显然极大的愉悦了岑扶光。


    只要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管是哪,都是好的。


    心情非常美的岑扶光耐心也十足,也没催她,抓着她的肩膀把人抱紧了怀里,由着她窝在自己怀里慢慢醒神。


    大掌有一下没一下的慢慢抚过她的青丝覆盖的背脊,两人之间的氛围很是亲昵温情。


    又过了几息后,江瑶镜终于醒神,动了动身子。


    岑扶光松开抱着她的手,低头问她,“还难受吗,头还痛不痛?”


    江瑶镜摇头。


    “缓过来了,已经不难受了。”


    岑扶光刚把松了一口气,胸前就出现了一只素白的小手把自己直往外推。


    岑扶光:?


    江瑶镜冷着一张俏脸。


    “已经离了杭州城,你也离我远点。”


    天杀的,被他那当和尚的话语嚎出了心虚,也依了他许久,结果这人是个蹬鼻子上脸的,后面几月,恨不得死在自己身上。


    如今已经恢复了曾经的窈窕身形。


    但压根不好意思让人知晓是怎么瘦下来的。


    这个人太不要脸了。


    “你说过的,来了这边就要开始忙正事。”


    江瑶镜直接扭身下了床,恨不得离他百尺远。


    “现已到了闽越,你忙你的,我也要忙我的。”


    “咱两就此别过吧。”


    说完就快步往外走。


    和他在一个屋子都有心理阴影了,未免再被他花言巧语哄骗得稀里糊涂就上了床,远离,一定要远离他!


    岑扶光:……


    第134章 她现在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实在是这几月被他的花言巧语哄骗了太多次, 虽然自己自持理智,但总是莫名其妙绕进了他的逻辑中,等事后清醒后才惊觉又上当了。


    在哄人上-床一事上, 这人简直天赋异禀无人能敌。


    江瑶镜是真的怕了, 一出里间就出声喊人。


    于是懵逼了片刻再追出去的岑扶光, 抬眼看见的就是被数人围绕的江瑶镜,不止江团圆,几位妈妈也在近身伺候。


    岑扶光脚步一顿。


    若只有江团圆一个小丫鬟便罢了,这小丫头虽忠心但脸皮薄, 略施小计她就自己就自觉红着脸退出去了。


    但这些妈妈们都是老江湖了,她们私下的荤话连见善都听不了。


    只能灰溜溜退了出去。


    江瑶镜这一觉睡得有些久, 还有半个时辰就到午膳的点了,也不叫早膳了,喝了两盏蜜*7.7.z.l水就起身去看孩子。


    谁知刚出房门就看到了倚墙而站明显在守株待兔的岑扶光。


    岑扶光松开双臂, 当着江团圆和几位妈妈的面, 长腿一迈, 慢条斯理地走到了江瑶镜身边站定,还在她们的注视下, 一把握住的手。


    来,再来拦本王。


    拿出你们刚才在屋子里那股暗戳戳把本王挤开的架势啊!


    江瑶镜:……


    江团圆-妈妈们:……


    这哪里是王爷, 这分明是个上蹿下跳贱嗖嗖的熊孩子。


    江瑶镜本也不抗拒他的靠近,只是不想和他单独处在里间而已, 在外面倒是不用如何避开, 没好气地嗔了他一眼, 也没挣脱他的手, 只抬脚往前走。


    最擅长得寸进尺的岑扶光自然是指缝一松就和她十指紧扣,美滋滋的和自家媳妇并肩前行。


    “我听团圆说, 今早他们哭闹了一回?”


    “是大哥和祖父有事出去了?”


    两个崽崽如今已满半岁,虽还不会言语,但已经明白表示出了喜好,姐姐黏太子,弟弟黏祖父。


    她一提这事,岑扶光整个人都肉眼可见的丧气起来。


    岑扶光真的不明白到为什么会发展成如今这般模样。


    是。


    孩子们经常让大哥照看。


    但那也只是名义上的照看,真正伺候他们的,都是奶嬷嬷。


    大哥和江鏖都是一天去看过两回。


    自己也是如此呀。


    而且自己还会抽空陪伴他们玩耍,哪怕再忙,一炷香的时间也是有的,一天都没断过。


    大哥和祖父又不是整天守着他们,怎么就那么亲了呢?


    亲他两也就罢了,可自己这个亲爹,怎么就排在他两后面了呢?!


    平时也能亲也能抱,但只要大哥或者江鏖出现,马上就会被抛弃,一点犹豫都没有的。


    岑扶光被气到牙关都快咬碎了,偏偏两个崽子才半岁,话都还听不懂的年纪,说,说不通,打,打不得。


    岑扶光只能自己硬憋,好悬没憋出内伤来。


    江瑶镜也不明白这父子三的关系怎么会拧巴成这样。


    弟弟先不提,姐姐亲近太子,可岑扶光和太子两人眉眼处也是相似的,亲兄弟么。


    可即使如此,姐姐也一点都不黏她爹。


    江瑶镜也不理解,只看着他垂头丧气的样,干巴巴的劝,“如今他们还不到开窍懂事的年纪,只看眼缘凭本能行事,等他们再大些,就好了。”


    “但愿吧。”


    岑扶光也只能如此了,对还在喝奶的小崽子,他是真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边的宅子专门给孩子们留了一间空阔宽敞的大屋,地毯铺满整屋,上面摆满了从大齐各地搜罗来的,小孩子会喜欢的玩物。


    还参考了太医给的意见,装饰色彩十分大胆,处处可见撞色拼接,小孩子一定会喜欢。


    只是考虑到孩子嬉闹的声音会很吵人,所以屋子离正院的距离有些远,两人走过回廊又穿过游廊还要再行片刻才到,江瑶镜又想起了刚才的问题。


    “祖父呢,他怎么不在家?”


    祖父可以最疼圆圆了,自从发现圆圆开始黏他后,每天都要抱着他玩的。


    岑扶光:“走马上任,当闽越总督去了。”


    江瑶镜脚步一停,“怎么会?!”


    她可是清楚这地是有多乱的。


    祖父本来就不是什么耐心细致人,这一团乱麻的地界,让他来管理,他怎么管?他怕是想一堆火药送所有人上天!


    “放心,这几天炸不了。”


    显然岑扶光也非常了解江鏖的性子,幸灾乐祸道:“你外祖父找过去了,现下两人正在总督府玩躲猫猫呢。”


    “他没空发脾气。”


    江瑶镜:……


    她也想起了江鏖曾经放的大话。


    一边是外祖父,一边是亲祖父。


    除了沉默,江瑶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算了,没事。


    外祖父只是嘴皮子利索,最多说得祖父不好意思见人,又不会真的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等等。


    祖父要是被外祖父臊得下不来台,肯定会迁怒的。


    迁怒谁呢?


    自然是罪魁祸首程星回了。


    想起程星回,江瑶镜罕见地有些恍惚。


    明明也才一年多的时间,和他的那一场婚事,在程家的点点滴滴,竟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在发现他停妻另娶之前赵氏就耗光了自己对他的那点微末情谊,所以不觉伤心,可以毫不犹豫的抽身离开。


    和离后也从未主动想起过他。


    最多是想到星月时分些思绪在他身上,从未怀念,是怕他不折手段伤到星月。


    如今自己也来了这里,或许还有再见的时候。


    怨侣重逢,都怕对方过得比自己好吧?


    江瑶镜坦然面对自己内心的不美好,她承认,程星回过得越凄惨她就越高兴。


    她一时走神没有言语,岑扶光误会了她此时的沉默,以为她是在担心江鏖处理不好这边的事务,虽然以江鏖的性子,他确实处理不了。


    “安心。”


    “父皇此举,明着是把祖父放上去,实则等着我和大哥给他办事呢。”


    明知这个是醋缸,他吃起醋来,不仅会折腾程星回,他还会折腾自己,江瑶镜自然不会犯蠢提及,顺着他话题往下说,“那你不是很忙?”


    他和太子来这边,大约是有其他事的。


    如今明面上就有此地的政务和自己即将开启的茶行,留给他们两兄弟办其他事的时间就少很多了。


    “忙得过来。”


    岑扶光罕见的没有借此来撒娇讨好处,反而轻飘飘说忙得过来?


    江瑶镜定定看了他一眼,心有所悟。


    看来还有太子的缘故。


    他来这绝对不是为了看所谓的仙人墓热闹,一定还有别的正事,可他那个身子是万万不能劳累的,岑扶光也不会放任他累倒,肯定会把所有事都揽在自己身上。


    他又没有三头六臂,接下来的日子,大概率要忙得人都见不到了。


    明明先前还嫌他黏糊,现在知道了他身上的重担,又觉得太沉,太辛苦。


    江瑶镜什么都没说,但岑扶光知道,她猜到了。


    自己媳妇就是聪明,这么聪明的姑娘,是我媳妇!


    岑扶光骄傲挺胸,又贱兮兮的俯身凑近她耳畔低语,“放心,我都记着日子呢,等忙过了,我就把欠下的公粮双倍上缴给你!”


    江瑶镜:……


    脸颊一红,手指一伸,拧着他腰间的软肉就开始转圈。


    这个混球。


    前面厮磨那几月就用过这个借口了,说什么到了闽越忙碌,先提前预缴公粮。


    缠了自己几个月,预缴的透透得。


    现在又说什么双倍上交。


    好话赖话都让他一个人说尽了!


    后面跟着一堆人呢,岑扶光面色一阵扭曲,咬紧牙关忍住没有惨叫出声。


    嘶,媳妇的二指神功愈发熟练了!


    ——


    江瑶镜还真的没有猜错,江鏖还真的就迁怒到程星回头上了。


    而且还没到下不来台的时候,因为姜照野撵不上他,两人还在躲猫猫,江鏖根本就不给姜照野开口说话的机会。


    但饶是如此,不停闪躲的江鏖也憋了一身火气。


    自己不好过,程星回也别想好过!


    他甚至都没遮掩的,直接光明正大的吩咐江风带人出去揍人。


    什么?光明正大报私仇不好,会被有心人上奏皇上弹劾自己?


    江鏖怕是巴不得有人上弹劾自己的折子,最好把这屁用没有的总督卸了才好!


    江风得了这道命令,兴高采烈的要点人出去,他早就想揍程星回了,居然敢辜负自家姑娘!不止他,江家其他侍卫听到这道命令后,踊跃报名,个个都想去。


    主子被侮辱就是属下无能。


    都记着当初的那场和离,皇上的动作太快,还没回神呢就把人发配来了这边,如今,终于可以出一口恶气了!


    人人都想去,江风干脆竞争上位,赢的去,输的留下。


    办了一场小型比武会才算是解决了,但也耽搁了时间,程星回已经下值了,江风一点都不着急,手一挥,带着人就往程家去了。


    哼,小爷昨儿就打听到了程家的地址,就算侯爷不吩咐,也一定会找过去的!


    然而,扑了个空。


    不止程星回不在,就连程家父母和花浓都不在。


    江风:?


    也懒得问邻居,就程家人的恶劣德行,邻里关系肯定也是不好的,问了也是白问,直接站在门前静等,总有回来的时候。


    被江风一行人惦记着的程星回在干嘛呢?


    在收拾自己。


    他不修边幅了太久了,尤其是不能人道后就彻底颓废了下去,也许久不曾看过镜中的自己了,昨夜拿起铜镜后,看着镜中阴暗扭曲的自己,顿觉不行。


    这样的自己,只会被江瑶镜嫌恶,不可能回忆起半点昔年情谊。


    所以今儿一下值,马上就找地收拾自己,还去药堂拿了温养身体的药材。


    是,花浓都不愿意再出现在江瑶镜的面前,因为她有自知之明,直到凑近只会增加厌恶,自己也有。


    可万一呢?


    是,定川侯府的姑娘不愁嫁,但江家情况不同,江家是需要子嗣承爵的,也是因为这点,江鏖才会让她下嫁给自己。


    程星月没有跟家里说过江瑶镜的任何事,闹翻后更是家都不回,所以程星回完全不知道江瑶镜的现状。


    他也看到了秦王的心腹出现在了这里,或许秦王也来了。


    但他从未把秦王和江瑶镜联系在一起。


    在他看来,这是不可能的事,想都没想过。


    只是不停猜测。


    或许她已经再度成婚。


    但是,她的初嫁是自己,以二婚之身,必然入不了高门,而江家需要子嗣,那就还是低嫁,但江鏖也是真的心疼孙女,不可能以五六品的小官之家折辱她。


    那就是和曾经的自己同级,或者更高一等。


    应该还是武将这边挑选的。


    程星回当初确实还没接触江家真正的势力,但和江家交好的人家他是清楚的。


    扪心自问,那些人家的儿郎没有比当初的自己更出色的。


    不然江鏖当初为什么要把她嫁给自己呢?


    再说家中的龌龊,如果自己没记错,那些适龄的可以婚嫁的,家中都是个顶个的人丁旺盛,比自家复杂多了。


    她若是真的嫁进了那几家,那可是好几重长辈在身。


    当初就娘一个她都受不了,更别提别家那么多长辈了。


    她现在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只要不好过,自己就有机会,即使这丝机会非常渺茫,总要试一试的。


    看了一眼手中的提着的药包,这是家里最后的银钱了,成则还有翻身的余地,不成的话,那就不成吧。


    若是不成,那就拼了这条烂命,反正不能孤身赴死,一个人是孤单了些,总要带几个人做伴一起走黄泉路的。


    程星回一脸平静的慢慢往家走,脑中的算计就没停过。


    “哟,这不是咱们的少年英才程将军么?”


    眼睛最尖的江风率先出声打断了程星回的沉思。


    程星回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自己门前,明显不怀好意一群人,个个都是熟人,都是曾经的自己完全没放在眼里的,江家熟人。


    第135章 父慈子孝


    或许是终于看到了女儿的生路, 欣慰她不会和自己一般在泥潭挣扎求生,已经被生活磋磨得麻木的花浓,罕见了有些几分快意。


    手里还握着一枝在路边折的刺桐花, 花开正烈, 艳红夺目。


    这边刺桐树寻常, 哪哪都是,也是看习惯了的,早就不在意了。只今日不知为何,忽然就看它们在枝头绽放, 红艳艳的一片又一片,比年节时的对联还要喜气。


    鬼使神差地垫脚折了一枝下来, 还一路拿回了家。


    可心内隐含的欢喜在看到一地狼藉的院门时戛然而止,手中刺桐落地,提着裙摆快速小跑着进去。


    程星回蜷缩在堂屋的角落, 屋中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江风等人已经离开。


    花浓只看了他一眼就继续打量四周, 随即重重松了一口气。


    虽然院门被人强行破坏了,但屋里并无打杂的痕迹, 好不容易置办的家具物甚都还在,幸好幸好, 破家值万贯,如今的程家可是真没钱了。


    这才有心思看向程星回。


    几步走到他的面前蹲下, 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还有呼吸。


    既然活着, 那就没大事, 花浓也没心思去搬弄照顾他。


    实在是来闽越后这种事发生过太多次了。


    最初到这边时, 虽是罪臣身份,但程家有钱, 也让他交了许多狐朋狗友,但因利聚自然也因利散,钱没了,所谓好友也没了。


    最初时他还自命不凡认不清现实,也不知他在外如何嚣张,反正家里被打砸了好几次,邻里都恨不得远离。


    不是认命了么?


    怎么今儿又被人打上了门?


    花浓心内正奇怪,余光一撇忽然定住,随即认真看向程星回的脸。


    胡子剃了,头发梳顺了。


    衣裳干净了。


    虽然看着仍旧瘦削沧桑,至少干净清爽了。


    他怎么突然想到打理自己了?


    花浓视线逐渐凝重,最后的情绪落在了讥讽之上。


    她不傻。


    已经猜出了他此举的动机。


    他根本就没有慈父之心,他永远都想踩着别人往上爬,就算是亲生女儿,利用起来也是毫不手软。


    可他怎么想的?他怎么有脸?他不会还觉得夫人如今还对他有意吧?


    因着昨儿骤然的惊喜而被蒙蔽的大脑忽然就清醒了。


    是了。


    自己为什么要把女儿送去江家呢?


    她是程家的女儿,和江家无关。


    夫人的心善不是自己蹬鼻子上脸的理由,若只是曾经普通的丫鬟和主母伺候一场,或许还能厚着脸皮求主母照拂一番。


    但自己伺候夫人的同时还是程星回的通房,两人立场是天然对立的。


    最主要的,夫人早就厌了程星回,又怎会愿意收留他的子嗣呢?


    自己真真是被狂喜迷乱了心智。


    江家的日子确实很好过,但不属于自己,女儿也不该妄想。


    花浓慢慢站起身来,垂下的眼帘看着依旧昏迷不醒的程星回良久后,扯了扯嘴角,转身大步向外走。


    二姑娘说得是对的,这个泥潭不值得葬送自己的一生。


    该离开的,早就该离开了。


    大步前行的步伐忽然停住,前方阻挡着的,是那枝刺桐花。


    它虽飘零落地,但短短一炷香的功夫也不会那么快凋零,依旧灿烂,依旧夺目,只要把它捡起来,略微拍拍尘埃再放进蓄了水的花瓶之中,至少还能绚烂三五日。


    花浓想起来了。


    想起了为何忽然鬼使神差的折下了这一枝刺桐花还带了回来。


    因为夫人爱花。


    尤其是春日里百花盛放的时候,那时候的自己每日都会去园子去给夫人摘新鲜的花卉做成花篮呈给夫人,夫人每次都很开心,屋中百花香常伴。


    果然啊。


    人都是得陇望蜀贪心不足的。


    程星回说得是把女儿塞进江家的庄子和铺子,自己居然下意识认为女儿会和当初的自己一般,贴身伺候主子。


    虽是奴婢,但一应吃穿都跟着主子走,比一般的小官之女还要尊贵得多。


    当初的快活日子是彻底回不去了。


    自己也该,真的放下了。


    风中飘过一生长长的幽叹,花浓抬脚,跨过了那枝刺桐花,继续前行。


    *


    程父在码头做工,程母也在大户人家里做短工,他两都是白日不归家的,而周围的邻里早就被程家给得罪了,哪怕大门敞开也没人来查探究竟。


    于是花浓离开后,彻底无人照料的程星回,依旧蜷缩在堂屋的角落,直到身体彻底僵硬之前,他终于被冻醒了。


    醒来的瞬间不是快速暖和身子,而是尽可能张着嘴大声喘着粗气,脖子上的青筋一条又一条,微凉的空气从沙哑的喉痛进去肺腔,程星回才觉得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加官贴!


    江风那个贱人,居然给自己贴加官,还贴了三次!


    江鏖说的不死不残不影响程星回第二天上值,江风贯彻的很彻底,他甚至都没有拳脚相向,一点儿皮肉之苦都没让他吃。


    只叫人控制好程星回的四肢后,话都懒得多说,啪叽一张桑纸照着他的脸就贴了上去,不等他反应,又一张啪叽上去了。


    不能吃皮肉之苦,那就试试死亡的滋味!


    他算着时间,确定程星回已经到了极限时才一举撕下了桑皮纸。


    等他喘会气儿,以为回到人间时,啪叽一声又贴上去了。


    江风整整贴了三次。


    程星回切身体会了三次临近死亡的滋味,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仍旧记得窒息时的痛苦,连续的大声呼吸让他的胸腔都难受起来,还是贪婪的继续吸入,直到整个人都难受的一阵咳嗽后,才算缓了过来。


    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迈着僵硬的双腿,在门口不远处找到了他先前遗落的药包。


    一把抓了起来抱在怀里。


    这是最后的念想了。


    只要,只要江瑶镜对自己还有一丝情谊,自己就能翻身。


    等翻了身,今天来的这些人,尤其是江风,自己一定要活刮了他!


    ——


    虽然两个孩子目前没有问题,太医也已经诊治过了,但到底是新来的地方,这里的气候环境和杭州着实不同,怕他们适应不了。


    正好,这边的宅子还要收拾几日,还不到见客的时候,江瑶镜也没有出门,就整日陪着两个孩子。


    而岑扶光也没有出门,两人一起看孩子。


    江瑶镜亲了亲圆圆的小脸,在他伸手要抱抱的时候,伸出的手一歪,抱起了一旁的团团。


    不是她偏心,而是圆圆真的不好抱。


    因着不出门也不见客,江瑶镜就一身家常里衣,松松挽了一个半披发的发髻,胸前垂了大半青丝,而被她抱在怀里的团团,虽然小手也伸出握住了一缕青丝,也只是轻轻握着,江瑶镜没有感到到半分拉扯的疼痛。


    而迟了她一步,同样也是半披着头发的岑扶光,刚把圆圆抱起来,圆圆的小肉手就伸了出去,同样的握住头发,他是狠狠抓着的同时还往下拽。


    “嘶——”


    “臭小子,快点松手!”


    “嗷嗷,别踢!”


    不止拽头发,他还拳打脚踢,那小腿跟风车似的,轮着踢,都快踢出残影了!


    也不知他小小一个肉球,奶都还没戒,哪来的这么大力气。


    岑扶光被痛得,眉毛都要飞起来了。


    看着都疼,江瑶镜也跟着嘶了一声,倒吸一口凉气的同时连忙转身避开,生怕女儿也跟着儿子学。


    是真的遭不住这么活泼的儿子。


    从前岑扶光当做赔罪而作的吊椅也跟着带来了这边,江瑶镜很喜欢这个吊椅,熟络地窝了进去半躺着,手里抱着的团团也变成了趴在怀里。


    团团的情绪是真的非常稳定。


    虽然她从未体会过这个姿势,但脸色都不带变的,动了动小手小脚,觉得这慢悠悠晃着的感觉还行,就安稳趴在江瑶镜的怀里,小小一团糯叽叽的,而且清亮有神的打眼始终看着自家娘亲。


    见娘亲低头看过来,肥嘟嘟的小脸上竟闪过一丝羞赧,随即甜甜的朝着江瑶镜笑。


    “乖宝。”


    “团团你是娘的乖宝宝!”


    江瑶镜抱着她就是一阵亲亲,团团也很喜欢和香香的娘亲贴贴,一时间母子两气氛非常和熙,就是旁边的吵闹声有些刺耳了。


    江瑶镜这边是母慈女孝温馨异常,岑扶光这边么……


    恩,圆圆很高兴,一直在笑。


    岑扶光不知道他高不高兴,反正一直呲着牙。


    唔,怎么不算父呲子笑呢?


    “不行了不行了,媳妇!”


    岑扶光始终没把自己的头发从臭小子的手里救出来,也不知道他小小一个哪这么大力气!


    服软了,认命了。


    “媳妇快叫奶嬷嬷们进来!”


    江瑶镜要陪孩子几天,岑扶光也跟着起劲,还大言不惭道要单独带孩子,让他两感受感受何为父爱,省得一天到晚都亲近旁人。


    谁知只坚持了不到一刻钟就放弃了。


    江瑶镜抬眼看去,只见他一脸崩溃的顶着被圆圆抓出的鸡窝头,就连外裳都被踹得衣襟大敞,幸好里面还穿了衣裳,怎么一个狼狈了得哦。


    忍笑应了,抱着乖巧的团团出去喊了奶嬷嬷。


    奶嬷嬷倒是习惯圆圆的活泼了,非常熟练地抱了一对小玩物进来,迅速吸引圆圆视线后又趁他不注意终于解救了岑扶光的头发。


    头皮一松,父爱也没了。


    把小崽子丢给奶嬷嬷,岑扶光揉着可能都红肿了的头皮,一屁股坐到江瑶镜身边,恶狠狠道:“这小崽子力气这般大,不去军营可惜了,等他断奶就送他去军营!”


    说完又自己揉着胸膛,边揉边嘶。


    青了。


    肯定被小崽子踢青了!


    江瑶镜哭笑不得地抱紧了团团,幸好团团没这么活泼!


    第136章 臭小子的飞天猛踹


    口里念叨着要把圆圆丢军营去自生自灭, 但岑扶光缓了一会儿后就重整旗鼓,先去换了一身无广袖的劲装,又把头发高高束在头顶, 也没有贸贸然就凑近圆圆的‘攻击范围’, 而是站在旁边, 看奶嬷嬷们怎么哄他。


    看了一会大概看明白了,又问,“侯爷是如何抱住他的?”


    就不信了,难道圆圆只扯自己的头发?


    不可能!


    奶嬷嬷没有直接回应, 而是直接上手让他看。


    原来平日里江鏖抱圆圆的时候,他那双比青蛙腿还灵活的双腿是被江鏖的胳膊有意下移压住的, 压得可稳,保证他绝对蹦不起来。


    至于小手扯头发就只能转移他的注意力了。


    奶嬷嬷:“侯爷抱二爷的时候,手里都有小玩物吸引二爷的注意力, 不然就是骑大马抛高高, 二爷很喜欢这样玩。”


    圆圆是个胆子十分大的崽, 抛得越高他笑得越高兴。


    江鏖自然就投其所好咯,所以这爷两的感情也越来越好。


    怪不得圆圆那么亲近江鏖呢!


    岑扶光虽然平日里很跳脱, 也什么混账事都干得出来,但他初为人父, 至今都还记得第一次抱他们的时候。


    那会儿他们才出生几日,小小软软一团, 没跟骨头似的。


    根本就不敢抱, 抱他们比抱一堆火药还吓人。


    所以对待他们也是极度小心, 和孩子们亲近的时候, 手上的力气是一控再控,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让他们哪里青了, 哪里又紫了。


    结果自己把他捧在掌心,他反而嫌弃。


    江鏖把他当玩具使,他那叫一个高兴!


    行吧。


    岑扶光悟了。


    这小子一看就胆子大的。


    行,那就玩!


    江鏖都敢这么玩,本王有什么不敢的,本王的准头可比他好多了!


    岑扶光撸着袖子就上了。


    事情也进展得很顺利。


    岑扶光的准头和力气自然没话说,抛得更高,接得更稳,圆圆果然也爱玩这个,屋子里全是他兴奋的叫声和笑声。


    孩子愿意,爹也愿意。


    虽然江瑶镜有些担心,但还是相信岑扶光不会失误,就抱着团团在一旁看着,看了一会后低头看向怀里的团团,或许女儿也有兴趣呢?


    谁知团团定定地看着那边,小眉头一高一低的拧着,圆圆叫得越开心,她就越抗拒,最后头一扭,直接埋进了江瑶镜怀里,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儿。


    江瑶镜:……


    好吧,团团不羡慕,团团很嫌弃。


    江瑶镜抱着她继续坐到了吊椅上面,脚一蹬,吊椅悠悠地晃了起来,这次都不需要江瑶镜主动调整,团团自己就挪阿挪,终于挪到了她喜欢的姿势,手脚一松,跟个小乌龟似的趴在江瑶镜怀里。


    秀气的打了一个哈切,脸蛋蹭了蹭香香的娘亲,眼睛一闭,竟就这么睡过去了。


    江瑶镜:?


    屋子另一端的圆圆尖叫声依旧,自己都觉得耳朵疼,这般吵闹的环境下,团团竟也睡得着?


    她还真睡得着。


    不过片刻,长而浓密的睫毛就随着她平稳的呼吸一起一伏,真已经睡过去了。


    明明是同胎而出姐弟两,一静一动的性子真的格外鲜明。


    江瑶镜失笑摇头,扯过一旁架子上的毛毯给她盖好,轻轻拍着她的背,视线也略过不远处只开了一条缝的窗户,眺望向了那一线小小的天际。


    外面蓝天白天明亮,明日高悬。


    这边的冬日倒是暖和,太阳也时常能看见。


    明明已算隆冬,可这里的寒气,甚至比不上京城的晚秋,风不大又几乎日日都有高阳,地龙火炕都不需要,屋里燃几个火盆就够暖和了。


    岑扶光甚至时常穿着单衣到处晃荡。


    不过照着这样的冬日来看,夏日里酷暑怕是不好过。


    如今家里这么多人,老的老,小的小,病弱的,像火炉的,还听闻这边的夏季很长,冬日一过,很快就入夏,春季根本就没有几天。


    那现在就可以开始存冰了,明年夏季的冰块,怕是要翻几倍去存才够用。


    江瑶镜看着那一线蔚蓝的天际,思绪漫无目的的飘散,存冰的事刚记上心头,又恍惚觉着,这样的天气,最适合在亭外摆一出茶桌细细品茶了。


    天气好,风也好,再来一壶好茶,就更美了。


    若是以前,想到就会做,这会子应该是兴致勃勃去翻柜子,找一副最应景的茶具出来,自己奔着院中的凉亭就去了。


    但是现在么……


    江瑶镜低头看着趴在自己怀里睡得正美的小乌龟。


    遗憾是有的,不想挪动扰了她的美梦也是真的。


    果然,女人一旦有了孩子,就有了羁绊和软肋。


    心内正在感叹,耳畔忽然传来岑扶光极为惨烈的一声痛呼声,手盖住了团团的小耳朵,微微撑起身子伸着脖子往那边看,“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片刻后,岑扶光捂着鼻子眼泪汪汪地过来了。


    “媳妇儿——”


    他的哭嚎在看到团团安静的睡颜后戛然而止,嘴巴是闭上了,行为更加委屈了,直接蹲在吊椅上,手一送,指着自己红彤彤的鼻子让江瑶镜看。


    “臭小子踢的!”


    “而且还是下落时的飞天猛踹!”


    臭小子本来力气就大,还有下坠的加成,踢上来的那瞬间,岑扶光恍惚看到了已经去世多年的奶奶来接他了。


    江瑶镜:……


    奶嬷嬷们也抱着圆圆过来了,其中一个忍俊不禁道:“侯爷以前抛二爷玩时,都是让二爷背对着他,从背后接得。”


    二爷四肢活力十足,江侯爷也踢过几回后就学乖了,时时注意着他乱动的手脚。


    谁知王爷就这么正对面的抛着玩呢。


    本来就手舞足蹈的二爷,在空中时四肢更为激动,都舞出残影了。


    嬷嬷们不敢在中途提醒,这要是一个没接住摔到了地上,这样的后果谁都不敢承担,本来她们以为王爷会跟侯爷一样,抛个几回让二爷过个瘾就是了。


    谁知王爷看到二爷高兴,就抛得更为起劲,还一次比一次高,二爷也一次比一次兴奋。


    嬷嬷们就更不敢插嘴了。


    一时犹豫,惨案就发生了。


    江瑶镜听完这次惨案的前因后果,看了一眼后知后觉才开始心虚的岑扶光,不管他,只道:“快让太医过来给圆圆瞧瞧,他的小脚丫有没有问题。”


    这边鼻子已经红肿一大片,圆圆不可能没有感觉。


    只是他此刻依旧笑呵呵的,在嬷嬷怀里还一个劲儿想往岑扶光身上扑,还想飞飞,应该是也没多痛。


    果然,太子诊治后,圆圆刚好是脚后跟撞上他爹的鼻子,他没问题,他爹问题大了。


    鼻梁倒也没断,但重击之后,鼻子里面大概率要有淤血了。


    岑扶光:……


    敷了药后一脸委屈的哔哔,“果然,臭小子就是不贴心!”


    “还不是你纵着他。”江瑶镜没好气地把药丢回托盘里,“明知他兴奋上了,你也跟着来劲,他不懂事,你还不懂?”


    岑扶光瘪嘴,大脑袋又往江瑶镜的脖子里塞,“媳妇儿,真的好痛……”


    “好了好了。”


    “吸取这次教训,下次别纵着圆圆的人来疯了。”


    江瑶镜顺毛撸,拍着他的脑袋哄他,哄了几句后又道,“也不知圆圆像谁,这还不会说话走路呢就活泼成这样,等他再大两岁能跑能跳了,怕是要天天拆家了。”


    “肯定不像我!”


    岑扶光说得斩钉截铁,“我小时候可乖了。”


    江瑶镜对此持怀疑态度。


    果然,中午回来的太子给了准确答复。


    像爹。


    像了十成十。


    岑扶光小时候比圆圆还难带,不然元丰帝也不会小小年纪才人腿高呢就把他丢进军营,实在是精力过于旺盛,一堆人都看不住一个奶娃。


    岑扶光很不想承认,但太子实在太有发言权,没脸反驳。


    只好捂着难受的鼻子,继续跟江瑶镜撒娇。


    江瑶镜被他缠了半日,耐心逐渐消失,只问他,“你不是要去忙自己的事?”


    快点走,烦人。


    这会子已经用过晚膳消过食了,江瑶镜躺在软榻上,手里拿着的是茶农们的送来的资料,虽然她还没去实地考察过,但茶农们在这边呆了小半年,已经有了统计,如今就在她手里,偏她没工夫看。


    岑扶光挤在一侧,头下枕的是他强行掰过来的江瑶镜的胳膊,一脸无辜,“你看你的,我又不打扰你。”


    江瑶镜:……


    手中资料一放,扯着他的脸颊,再问,“你不是说了,这边的一摊子事其实是你们兄弟两的,太子都出去了,你怎么还不去帮祖父?”


    “可不能上赶着。”


    “那两老爷子本来就想暗搓搓收拾我,我再上赶着,就更要被他们拿捏了。”


    “缓几日吧。”


    “等他们忙不过来了,我再从天而降。”


    “到那时,我救他们于水火,看他们还有没有底气拿捏我!”


    江瑶镜:……


    这英雄救美的套路怎么还用到祖父和外祖父的身上去了?


    手中力气一重,岑扶光脸上的得意瞬间消失,迅速掰开江瑶镜的手,还上前在她脸颊偷了一个香,“媳妇儿,我也就这几日空闲了。”


    “这几日一过,就会忙死了。”


    身子一歪,侧躺着正对江瑶镜,“他两适应得挺好,半分不适没有,明儿我陪你出去逛逛?”


    “虽然这边城池经过战争破败得很,但有了越族人的出入,还是能看到不同于别地的风景和风俗。”


    “明儿出去玩?”


    好容易来了这边,自*7.7.z.l然要走一走看一看的。


    现在留在家里是怕孩子们不适应,今天守了一天,他两没有任何问题。


    江瑶镜也心动了,点头应了岑扶光的邀请,“行,那明天咱们出去看看。”


    第137章 哈,我终于拿下了万贵妃!


    被他彻底纠缠了几个月, 江瑶镜实在是太熟悉他各种巧立名目蹬鼻子上脸最后都殊途同归的某个行为,今天的他还没开始缠磨呢,江瑶镜就已经预判了他接下来的行为。


    撒娇, 哭诉, 委屈, 媳妇你安慰安慰我……


    安慰着安慰着,就安慰到床上去了。


    于是,江瑶镜先声夺人,“不跟圆圆较劲了?”


    正准备撒娇的岑扶光:诶?


    江瑶镜一脸正色, “今儿你一直陪着他玩闹许久,刚才晚膳的时候还听嬷嬷讲, 圆圆转着小脑袋到处找你呢。”


    “你再坚持两天,他应该就更亲近你了。”


    “难得祖父不在,你不趁机加把劲儿?”


    认为夜晚的时间必须是属于媳妇的岑扶光:?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余光一撇看到他脸上的丝丝意动, 江瑶镜再接再厉, “你莫忘了, 你接下来要忙很久,就算能抽空回来看他们, 也不一定是他们醒着的时候。”


    “长久不相见,以他们如今这个年纪, 不出一个月就能忘记亲爹是谁了。”


    忘记亲爹是谁?


    那不行!


    岑扶光一下子坐了起来,穿鞋下地, 迅速往孩子们的屋子去了。


    把人打发走过后, 江瑶镜舒了一口气, 拣起一旁的资料, 挪到灯前翻阅。


    去岁茶农们过来的时候正是盛夏,春茶是来不及了, 夏茶倒是能赶上,但围占的山林里都是野茶树,深山人迹罕至,除了隐居山林里的小部族偶尔采摘,一直野蛮肆意生长的茶树也无所谓采摘时节,因为上面的枝叶早就老得用不了了。


    也能喝,只是进不了贵人的口。


    于是这小一年的功夫,茶农都在养茶树,而干得最多的,是走访周围山林的小部族。


    他们长居于此,就算采茶的时候少,数年积累下来,也有了合适的制茶方式。


    果然。


    至少侯府圈的这这片山林中的茶树,最合适的方法就是晒干,日晒最佳。


    专门请人来炒制的茶叶制出来,口感还不如简单晒干的。


    晒干的口感最佳?


    那这批野茶树就不适合炒制做绿茶了。


    单纯晒干肯定是不行的,或者是可行的,也许有人好这一口,但它不适合做一个茶行的主推,因为不够稀奇,也不够夺目,甚至还很便宜。


    它可以细水流长薄利多销,但打响第一炮的,不能是它。


    那就得多试试其的制茶法子了。


    正准备接着往下翻,刚打发出去没多久的岑扶光又回来了。


    “媳妇儿,今夜孩子们和我们一起睡。”


    江瑶镜:?


    懵逼起身,坐在软榻边上看着他一手一个孩子大步向着自己走来,刚走进,他怀里的两个孩子同时朝江瑶镜伸出小胳膊,口里还啊啊叫着要抱抱。


    江瑶镜毫不犹豫地伸手抱住了团团。


    圆圆不高兴的大喊,一双青蛙腿又在他爹身上蹬来蹬去,砰砰砰的,江瑶镜听着都替岑扶光觉得疼。


    “嘶,你小子哪来的一身牛劲。”


    岑扶光龇牙咧嘴地摁住了他的双腿。


    江瑶镜一手抱着团团,一手去够圆圆也跟着即将要抡圆的小胳膊,握住他满是肉窝窝的小胖手,笑赞,“我们圆圆好厉害,爹爹都夸你力气大了。”


    明明还是听不懂人话的年纪,但江瑶镜这么一夸,圆圆居然好像听懂了,定定看着江瑶镜,手脚也不乱动了。


    江瑶镜:?


    “圆圆真棒,圆圆真厉害?”


    “哈。”


    圆圆居然笑起来了。


    这小子真能听懂了?


    江瑶镜再接再厉,“我们圆圆是胆子最大的小孩,飞高高都不怕的,以后长大了肯定全身是胆,谁也吓唬不了你!”


    “哈哈,啪啪——”


    圆圆小脖子一扬,自己给自己鼓掌。


    他真的听得懂诶。


    江瑶镜欣喜起身,眼睛发亮地看着同样惊讶的岑扶光,半岁的孩子只能感知大人的情绪,但圆圆不止感知到了,给出了回应,还知道是在夸自己。


    这么聪明的?


    正要说些什么,怀中一直安静的团团忽然动了,小身子一挺,小胳膊一伸,小肉手一张,准确地抓住了圆圆的头发,握紧的同时狠狠往外拽!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堪称电光火石。


    “啊啊啊——”


    两个大人还没回神呢,圆圆已经扯着嗓子开嚎了。


    “团团,团团不能抓,这是弟弟的头发,弟弟会痛的!”


    江瑶镜回神的瞬间立马去哄团团,还伸手去掰她的小手。


    结果江瑶镜越掰,团团抓得越紧。


    “哇哇哇!”


    圆圆已经疼哭了,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去掰她姐的手。


    岑扶光也跟着着急,可圆圆挣扎得厉害,他无法单手抱住他,只能口里叨叨,“团团乖,弟弟还小,现在还打不得,等他大了,皮子厚了,随你怎么打,现在先松手,乖啊!”


    这话说得,江瑶镜还没黑脸,圆圆哭得更厉害不说,团团也不知为何,小脸憋得通红,也跟着掉小珍珠,一边哭,一边抓着更紧了。


    江瑶镜:……


    “闭嘴,别添乱了你!”


    ……


    …………


    好容易把团团哄睡的江瑶镜,坐在床边发呆出神,隆冬的时节还隐隐出了一身薄汗,带孩子可真费劲。


    又等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去隔壁哄圆圆的岑扶光也回来了,稳步来到床边,将怀里已经熟睡的圆圆也放在了床上。


    姐弟两都已经安睡,一个双手举在头两侧,一个成大字型摊着,看着都及其可爱,丝毫没有刚才让爹娘都手足无措满脸崩溃的喧闹。


    岑扶光俯身,伸手去扒拉圆圆头顶的软毛毛。


    果然,红了。


    又伸手去碰团团握成一团跟糯米糍无异的小肉手,软乎乎的,一碰一个小窝窝。


    就是这么一只小肉手,把她弟抓得,嗓子都快嚎哑了。


    岑扶光:“我怎么觉着,团团的力气比圆圆更大呢?”


    是,刚才俩孩子的战争发展的过于迅速,他怀里还抱着扭成一团麻花的圆圆,实在抽不出手去掰团团。


    但后来奶嬷嬷们加入战局,终于腾出手的岑扶光也是深度感受过女儿的手劲。


    好像真的不是错觉。


    “力气大又如何?”江瑶镜偏头揉着似乎依旧隐有耳鸣的耳廓,“她素日里就安静,最喜欢跟太子呆在一起,至少从目前的阶段来看,她是不爱舞刀弄剑的。”


    “我也没想过让她舞枪弄棒的。”


    “只是想着,既然天生力气就大,那就学些强身健体还能顺带自保的招式,女儿家在这世上,总是吃亏的。”


    “确实。”江瑶镜认真点头,“以后她若是遇到你这样的混账,还能一拳打过去。”


    岑扶光:……


    江瑶镜不理会他幽怨的目光,本来想起身去里间换上里衣,起身到一半忽绝不对,一屁股坐了回去,秀气的鼻尖一皱,转动着脖子嗅来嗅去。


    还拽过一旁站着的岑扶光贴身细嗅,片刻后,又把他推开了。


    岑扶光:?


    顺着若有似无得臭味一路嗅着闻过去,最后停在了呈大字型睡得呼呼的圆圆身上。


    江瑶镜:……


    不死心的弯身凑近细闻。


    确定了,真的是他。


    江瑶镜百思不得其解,“他怎么奶臭奶臭的?”


    本来就鼻子灵敏,平日里也是闻到圆圆身上有些味儿,但那时江瑶镜只以为他活泼好动出了汗,所以身上有点味道是正常的。


    但今天,同样是嚎啕大哭满身热汗,团团经过奶嬷嬷的热帕擦拭过后,已经恢复了奶香,而和他姐一样操作的圆圆,怎么还是臭的?


    岑扶光眉梢微挑,也跟着俯身在两个娃身上闻啊闻。


    真的诶。


    江瑶镜:“原来臭男人,是从小就开始臭的。”


    岑扶光深以为然点头。


    ——


    这边两口子光明正大的蛐蛐圆圆是个小臭臭,那边依旧住在半山腰上的程星月迎来了意料之外的访客。


    “花浓?”


    程星月惊讶的把她迎进屋,伸手去接她背上的孩子,同时急声询问,“出什么事了?!”


    不怪她这般问,实在是花浓找过来的行为太过反常了。


    要知道她在半山腰,夜里的山路崎岖也就罢了,蛇虫鼠蚁正是兴奋的时候,而且这附近还有许多的小部落,更主要的,近期来闽越的三教九流的人不少都窜进了林子里,有时候人心,比猛兽还要可怖。


    虽然姐姐圈下的这片山有侍卫巡逻,但山林太大了,依旧十分危险。


    花浓知道这边的情况,却还是选择上山,那就是出大事了。


    花浓接过程星月递上的一杯温茶猛灌到底,手袖一抹脸上的热汗,直接道:“夫人来这边了,大爷知道了。”


    “姐姐早就计划着要来了,他知道就知道了,这有什么关联?”


    程星月已经从囚恶那边知道了姐姐已经到来的消息,也清楚那边宅子还要修整几日,她预备再过几日再下山拜访的。


    至于程星回知道姐姐来的事情,那就更无所谓了。


    知道就知道,他还能做什么不成?


    他还真的想做什么。


    花浓简略地将程星回蛊惑她的事情说了一遍,见程星月只是震惊当场,她忙不迭再度补充,“他肯定有其他想法,不然不会打理自己保养自身的!”


    程星月:……


    地有多大产,人就有多少胆?


    他对自己的现状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吗?他凭什么认为姐姐会吃他的回头草?凭他丑,凭他沧桑似乞儿?凭他落魄得像条狗?


    有这么个亲哥哥,真真每次都在刷新自己对男子的认知。


    一次比一次没底线。


    花浓是真的着急,见程星月始终一脸无语状却没有任何行动,急了,再催促,“你还愣着干什么?”


    “有心算无心,万一真的被他得逞了呢?”


    “快去给夫人报信呀!”


    “不会出事的。”


    程星月摇头,“侯爷也来了,侯府的侍卫都跟来了,他算计不到姐姐的。”


    侯府的人不是吃素的,秦王府的人更不是吃素的。


    若他真一头撞上了秦王,遭殃的人肯定是他。


    诶,这么一想,好像还能看好戏?


    程星月是真的对这个哥哥彻底失望了,哪怕他立时死在面前也不会有半分波澜,如今知道了他要头铁去撞秦王府,只剩看热闹的心情了。


    见花浓还是一脸焦急,想着她漏夜上山的举动,想了想,又道:“安心,姐姐新嫁的夫婿也来了,他凑上去,只会自取其辱闹笑话,不会出事的。”


    夫人已经再嫁了?


    花浓有些诧异,随即就是理所当然。


    定川侯府的贵女可不愁嫁,而且夫人一直想要子嗣,自然不会空待花期的。


    如今程星月对如今的花浓情绪复杂,从前厌她一腔痴情,如今依旧厌她一腔痴情,但也怒其不争,恨她非要一头咋进泥潭,还死活要把孩子生下来遭罪。


    猫儿似的小丫头,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一直小丫小丫唤着。


    灶上正好温着牛奶,也不必小丫哼唧,程星月抱着她坐在小凳上,拿着勺子喂她,小丫头明显饿恨了,吃得很急,还没吞下去就迫不及待张口让人继续喂。


    花浓看到这一幕只觉心酸。


    明明自己也在打零工挣钱,虽然不多,但喂养女儿还是可以的,偏偏那些银钱都被赵氏收走了,最后都变成了程星回的酒资。


    程星月:“想明白了?”


    花浓点头。


    “行,那你就跟着我做事,咱们两人一起,总能养活一个孩子的。”


    程星月离家的时候就让花浓跟着自己走,她非不愿,如今总算是想通了。


    “但是——”


    程星月认真补充,“我在这里帮姐姐办事,是有月钱的,你要是在这里做工,当然也是有月钱的。”


    “小丫是程家的孩子,我做姑姑的,自然要帮衬的。”


    “但我绝对不会让姐姐帮着我养孩子。”


    “我能给她使的,只能是我自己的。”


    “意思就是除了我的月钱和我自己认识的人脉,我不会给她谋任何侯府相关的好处,我希望你以后也不要提这种事。”


    “毕竟,让你在这里做工,当一个普通的采茶女就已经是姐姐宽容了。”


    “你放心,我,我如今只想有个栖身之所,再好好把小丫养大,是再不敢肖想其他的了。”花浓认真保证,就差指天发誓了。


    “那就行。”


    “小丫我先照看着,隔壁的屋子正空着,你去收拾收拾,就住进去吧。”


    “我现在就去!”


    花浓的脸上总算有了笑意,利索起身出门收拾屋子去了。


    程星月晃了晃手里的小丫,得了她一个软乎乎的笑,虽没二两肉,但也还是有几分可爱,伸手点了点她的小鼻子,“但愿你娘是真的想开了,别过几天就脑子进水,又跑你爹那去了……”


    ——


    翌日清晨,自然睡醒的江瑶镜睁开眼,不似往常的发呆醒神,杏眸还满是睡眼惺忪的时候就迅速扭头看向旁边。


    两个孩子乖巧睡在中间,小被子也都盖得好好的。


    江瑶镜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抬眼就看到了外侧依旧安睡的岑扶光,他正对着里侧侧躺,高大的身躯将两个孩子和自己都牢牢守在了床里。


    他今日,怎么还没醒?


    要知道,以前都是他先醒,而且还是练武回来后才叫自己起床的,今儿怎么还在睡?


    小心翼翼地从里侧爬了出来,下床,又放下了床帐,出了里间就看到了正在外面用小炉温热水的团圆,走近后问她,“昨夜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事呀。”


    “那他怎么还没起身?”


    江团圆放下手里的提梁壶,想了想,“噢,昨儿大姑娘和二爷用了两次夜奶,都是王爷起来照顾的。”


    孩子么,用了夜奶还得哄睡,又不是马上就能睡着。


    而且小主子们睡着后,王爷也不能立马倒头就睡。


    “约莫昨儿耽搁得有些久,所以今天起晚了。”


    原来,夜里他还起来了两次?


    江瑶镜微微瞪大眼。


    她昨儿是第一次陪着孩子们入睡,一门心思只想着不能让他们冷了,也不能压着他们,完全忘记了还有夜奶这回事。


    而且昨夜的自己睡得也不算特别死,因为总惦记着万一孩子踢了被子要给他们盖好,也是惊醒过好几次的,但都没撞上孩子们喝奶的时候。


    每每惊醒时,看到的都是父子三人安睡的模样。


    所以,他其实一直在忙?


    沉默片刻后,江瑶镜看着江团圆,“我在杭州买的那些东西,除去送回京城的,剩下的都在哪?”


    江团圆:“都收拢在箱子里,暂时放在库房呢。”


    “姑娘要拿什么,我现在去取?”


    江瑶镜只隐约记得有那么一个小玩意,自己都不确定是不是真的买回来了,将身上的披风拢好,打开房门,踩着清晨的露水沿着走廊往库房走去。


    “姑娘,我陪你一起找。”


    江团圆放下手里的活计跟了上去。


    等江瑶镜再从库房回来时,岑扶光已经起身了,不止他,两个孩子也都醒了,已经被奶嬷嬷抱回隔壁喂奶去了。


    她在里间找到了正在洗漱的岑扶光。


    还是如往常一般,帕子一浸一拧就大剌剌要往脸上用力开始搓。


    “等一下!”


    江瑶镜连忙叫停,伸手抢过他手里的热帕,“你是不是忘了你鼻子还肿着呢?”


    一夜过去,昨天的红肿更为明显,红晕的边缘也扩大了几分。


    看不惯他在伤后依旧这么粗糙的对待自己那张脸,扯着他的衣襟让他身子下弯,将热帕反复叠了两次,一点一点给他擦脸。


    岑扶光就这么安静地看着。


    尚存困意的狭长凤眸似乎还没睡醒,又似乎天光乍现,流光划过。


    江瑶镜:“你别看我。”


    岑扶光可以压低嗓子,“害羞?”


    江瑶镜彻底移开视线,紧紧抿唇。


    “我现在看到你这鼻子只想笑。”


    岑扶光:……


    ……


    “谁敢笑话我?”


    “不戴这个。”


    江瑶镜从库房里翻出来的是一个玄铁鎏金的半面罩,上刻凶兽再以赤金火焰为辅,看着格外的有气势。


    当时第一眼就觉得这个面罩特别适合岑扶光。


    虽然想不到他会在什么样的场合下使用它,但还是买了。


    只是买了后就忘记给他了,和其他的乱七八糟的小玩意收拢在了一起,幸好没有忘在杭州或者送回京城,带来了这边。


    他如今鼻上有伤,又要出门,戴这个正好遮掩几分。


    谁料明明是好心,偏偏这货不肯戴。


    岑扶光一直觉得伤疤是男人的勋章,虽然这处伤痕是儿子无意间造成的,但又有什么好遮掩的?外人看就看呗,谁还敢来本王面前问?


    说什么都不戴。


    “啪!”


    江瑶镜把面罩猛地往桌上一放,冷着脸看他。


    “戴不戴?”


    “……戴。”


    早答应不就完事了?


    非得自己凶一回才肯应!


    江瑶镜很想直接就这么给他扣到脸上去,到底还是顾忌着伤处,尽量轻柔地给他戴上了面罩,都顾不上好看与否,只问他,“怎么样,疼不疼,有没有压到红肿处?”


    虽然脸上戴着的这玩意让岑扶光很不适应,总想把它甩掉,但才被凶过,此时的他还算乖巧,认真感受一番,摇头,“没有压到。”


    江瑶镜这才有心思认真打量他戴上面罩后的模样。


    谁知一看就小心肝砰砰直跳。


    岑扶光本就生得妖孽,若非是男子,国色天香一词都能用在他的身上,而他这张惹人眼的脸庞,最出众的,就是那双狭长凤眸。


    金尊玉贵的小王爷,多年来的久居高位,他面无表情时就自带三分贵气,轻飘飘看向你时,黝黑的瞳孔似有深渊,稍不注意,就被他的黑瞳给吸引进去了。


    此刻的他似乎隐有不快,剑眉微皱,眼角划过烦躁,下三白全是桀骜,说不出是他的眼神睥睨,还是面罩上的凶兽更骇人。


    或者是二者相合的相得益彰?


    总之,江瑶镜的心跳声越来越快,双颊也覆上了粉色。


    “答应我,今天你要做个惜字如金的男人,好吗?”


    不能开口,一开口所有都毁了。


    恨他不是哑巴!


    原本岑扶光的注意力还是在面罩之上,他是第一次戴这个,总觉得哪哪都不对劲,还在强迫自己适应之中,听到江瑶镜这话,视线一转,定定看着她。


    自然没有错过她脸上的春意。


    眉梢微挑,笑意在漆黑如墨的眸中流转。


    “喜欢?”


    “恩。”


    “想我今日沉稳持重的同时还高冷寡言不近人情?”


    “恩恩恩!”


    他每吐出一个词,江瑶镜就点一次头,脸上的粉意更浓。


    对,就保持这个天老大地老二你老三的唯我独尊架势。


    这才是自己听到那些漫天传言后臆想的,秦王就该是如此的样子。


    而不是家里这个永不知足的色胚。


    岑扶光明白江瑶镜的意思了。


    或者说,他明白她目前的喜好了。


    手拿把掐,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


    岑扶光突兀的提出了一个问题,“那今夜,你还打发我去照看孩子们么?”


    打发二字一出,显然是对她昨夜忽悠自己的话语反应过来了。


    江瑶镜:……


    她自然明白他未尽的话语是什么意思。


    “行。”


    江瑶镜干脆点头。


    “但是面罩不能摘。”


    “不行。”


    岑扶光马上反驳,“这玩意儿戴着太影响我发挥。”


    这是原则问题,不能让。


    “你也少了很多欢——”


    “闭嘴!”


    江瑶镜红着脸打断了他的狂词。


    岑扶光站起身来,高大的身躯将娇小的江瑶镜整个都笼罩在其中,下垂着眼帘,语气莫名,“我这就去换身衣裳。”


    “放心,绝对让你物超所值。”


    换衣裳,换什么衣裳?


    江瑶镜看着他大步离开的背影,想着他那些稀奇古怪的衣裳,不止床上增添趣味的,别朝的服饰他也有很多,就连很少有人怀念的魏晋狂士衣衫他都有。


    所以,为了配那个面罩,他这次会搭什么衣裳?


    江瑶镜是真的好奇,也很期待。


    倒要看看有多物超所值。


    然而,岑扶光这次的动作有点慢,江瑶镜翘首以盼等了好久,他都没有出现。


    后面等烦了,不再干等,而是迅速给自己完善了妆容,又换过一身月牙白的袄裙,衣裳素净,首饰也不想繁复,只在云鬓中点缀几只小巧的珍珠步摇就罢。


    刚从里间出来,还在低头整理袖口处的轻微皱褶,忽然一道低沉冷冽的声音传来。


    “臣,锦衣卫指挥使岑扶光,见过郡主殿下。”


    江瑶镜闻声看去,随即瞪大眼。


    飞鱼服,居然是飞鱼服!


    问安后没得到回应,岑扶光依旧缓缓直起身来,这身衣裳将他原本就优越的身姿衬得更加非凡惑人,宽肩窄腰大长腿,哪哪都能吸住女人的目光。


    江瑶镜哆嗦了一下。


    “锦、锦衣卫?”


    “是的。”


    岑扶光半垂着眼帘并不直视前方的江瑶镜,只淡淡道:“陛下有令,着臣今日贴身护卫郡主殿下。”


    他似乎很不情愿,眉宇中有着一抹明显的不愉,又不得不来,只好强忍怒火,整个人都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怎么贴身?如何贴身?要脱了衣裳的那种贴身么?


    女儿家的矜持好歹没让江瑶镜把这些话真的问出口。


    但看着对面一直沉默的岑扶光,她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纨绔子弟都喜欢玩强取豪夺了。


    恩,此刻的自己也很想。


    ——


    原本只是万一中的万一,只想去碰一碰这一线生机,但昨儿江风他们的折磨让程星回整个人都愤怒了,而愤怒让他下定决心,要对江瑶镜势在必得。


    只要拿捏住了江瑶镜,就等于定川侯府也就被握在了手中。


    程星回其实并不知晓要如何去靠近江瑶镜,因为现在的他要钱没钱要人没人,根本就没有打听的路子。


    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先把自己保养出个人样再慢慢谋划其他。


    不然现在这副面貌撞上去,就算她心有旧情,怕是也没了。


    但是,要如何靠近她呢?


    是,曾经的自己确实对定川侯府的人算是了解,也有那么几个算是有几分香火情,但她此次来闽越带了哪些人?


    得先确定她的落脚地,再慢慢打探其他。


    至于她现在的暂住地,虽然没有任何线索,但程星回知道大概区域。


    肯定在东城那片。


    这座城池才收回来没多久,战乱的痕迹还在,新建的房屋也开始林立,而有钱建新屋的,也只有东城那边贵人区了。


    江鏖也不可能放任江瑶镜住在混乱的地带。


    今天先去看看江家到底住在哪座宅子?


    这事也很容易打听,江瑶镜是知礼的性子,搬过来后哪怕只是暂居也一定会给左邻右舍送上薄礼,跟那些门房聊聊应该就能确定江宅了。


    想到就做。


    程星回脚步一转,直接踏上了去往东城的长街。


    谁知他还没进入东城了,居然就差点撞上了江瑶镜,脑子还没回神,身子一闪人就已经躲进长街旁的大树后面。


    心有巨鼓,既厌恶自己如过街老鼠一般羞愧见故人,满心窘迫的同时居然忘不了刚才那飞速一撇的画面。


    她还是那么美。


    分开将近两年,她依旧温柔动人,岁月很是优待她,或者说离开程家后,她的日子过得很是顺遂舒适,所以,她的脸上没有半分时间的痕迹。


    不,有的。


    时间也很偏爱她,让她的气质更为雍容,凌空的满月,足够所有人抬头仰头。


    不,不该是这样的!


    脑海中那抹倩影被程星回无声的咆哮碾碎。


    你不该继续绽放,你该憔悴,你该枯萎,你该郁郁不得志!


    你是和离的女人,是京城的闲言碎语让你呆不下去。


    京城不能呆,芙蓉城回不去,所以你才会跟江鏖来到这个偏僻的、蛮野的边城。


    你为何还能这般从容?!


    心内一刻都不曾停歇的诋毁让程星回勉强压抑住了自己深深的自卑,紧握双拳,悄悄从树后窥探。


    然而,还不等他细看如今的江瑶镜,在看到与她同行之人时,整个人如同惊弓之鸟,瞠目欲裂。


    秦王!


    哪怕穿着侍卫衣裳还带着面罩,但那双眉眼,程星回这辈子都忘不了。


    就是这双眼睛的主人,面无表情地把自己打成了残废。


    也是他,让自己沦落到了如今的局面。


    秦王岑扶光!


    秦王怎么会和江瑶镜在一起?


    而且还真的慢她一步,把自己放在了侍卫的位置上?


    若是旁人告诉自己这件事,程星回只会认为这是滑天下之大稽,秦王会对一个女子伏低做小把自己放在次一等的位置?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但事实就在自己眼前发生了。


    程星回懵了片刻,揉了一回眼睛,又揉了一回眼睛,再定睛细看。


    秦王真的落她半步把自己放在了随行者的位置上!


    程星回:……


    不是,秦王造-反失败了被皇上发配了所以上赶着讨好定川侯府?


    除此之外,程星回想不出别的理由。


    可是边城再偏僻,皇子造-反的动静也肯定会传到这边来的,自己没有听到任何有关这方面的消息。


    所以,秦王为什么要讨好江瑶镜?


    程星回一头雾水地跟在两人身后,远远地吊在后面不停地窥视。


    看着两人在长街漫步,看着秦王牢牢护着江瑶镜不让任何人靠近,还眼睁睁看着江瑶镜举了一串糖葫芦在他唇边。


    他不喜,摇头拒绝。


    但她坚持举着,他居然也妥协了,轻轻咬下一颗山楂。


    程星回:???


    是自己离开京城太久了吗,已经看不懂京城贵人的你来我往了?


    来了闽越,到了海边,自然要吃新鲜的海产了。


    以前江瑶镜是不好海鲜这一口的,因为她总觉得腥,就算用重麻重辣的作料炒制后,依然还能吃出海鲜特有的那股腥味,所以,不和她的口味。


    但今天她才知道,自己错了。


    大错特错。


    原来不是海鲜腥,是死掉的海鲜腥。


    这种临海,在下锅前还活蹦乱跳的,甚至都不用作料去腥,白灼就是最好的滋味,吃的就是那抹鲜甜。


    从前江瑶镜以为这是假话,但今天,她亲自剥了一个自己手掌大小的大虾送进嘴里后,脆弹鲜甜的虾肉在口里炸开,瞬间觉得以前吃的河虾虾干都是白费。


    海鲜就该到海边吃最新鲜的。


    迫不及待又尝了其他海鲜。


    每一样都是鲜美无比,海鲜的鲜,是河鲜永远也比不了的。


    恨自己没有生在海边!


    江瑶镜埋头苦吃了好一会,满足了口腹之欲后才有闲心去看一侧的岑扶光,他端坐一旁,背脊笔直,下垂着眼帘,眼角眉梢俱是淡漠,好似一尊精致的石雕。


    “你不吃?”


    岑扶光:“臣不配和郡主同桌而食。”


    江瑶镜:……


    她的手指一动就把摆在自己面前的一盘大虾挪到了岑扶光面前。


    “你不吃就帮我剥虾吧。”


    岑扶光:……


    他抬眼定定地看向江瑶镜,黑白分明的眸中怒海暗成,每一处都在昭示他的忍耐已经快到极限,胸膛起伏数次。


    “怎么?”


    江瑶镜下颚一抬,满脸倨傲,“岑指挥使不愿意伺候本郡主用膳?”


    他手中的腰刀蓦地放在一侧的椅子上,沉默的净手,剥虾。


    依旧在暗处窥探的程星回:……


    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


    秦王有这么怂吗?


    甩了甩头,把脑子里杂七杂八的思绪丢出去。


    不管秦王为什么要讨好江瑶镜,但他必然有所求。


    而定川侯府能让秦王有所求的东西,自然是西南那边的军权了。


    虽然江鏖已经卸甲,皇上也培养了新的将军去那边接任,但江鏖曾经率领的西南军并未打散,依旧驻守在那边,这才短短几年时间,而且江鏖也活跃在朝堂之上,新任的将领根本收服不了那边的人心。


    只要江鏖振臂一挥,至少有一半的人会响应他。


    秦王肯定是为了这个才如此伏低做小。


    闽越这边没有接到任何秦王会过来的消息,那他就是偷偷来的。


    和江鏖偷偷谋划造-反一事?


    那如果自己把这件事密报给皇上,是不是就可以将功赎罪,就算依旧不能起复,但至少能摆脱罪臣的身份或者离开这个鬼地方吧?


    报仇是永远都比不上前程的。


    哪怕心里恨毒了秦王,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生扑过去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但程星回忍住了,看着依旧在用膳的两人,笑得格外渗人。


    笑吧,趁着现在还能笑就多笑一些。


    等皇上知道,看你怎么应对。


    是,自己现在不是男人了,不能再建功立业,但还有一条路不是么?


    九千岁也可以。


    总有一天,自己要把秦王狠狠踩在脚下!


    在心里默默发誓后,有些佝偻的背渐渐挺得笔直,转身抬脚,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大步向外走,每一步都代表着他新生!


    结果刚出大门就看到了早就等在外面的见善和囚恶。


    见善:“哟,好久不见啊,前夫哥”


    囚恶默默纠正,“你比他大。”


    “哎呀。”见善摆手,“好歹曾是侯府的孙女婿,总要唤一声尊称的,总不能喊他小兵哥吧?”


    “你说是吧,前夫哥?”


    程星回:……


    ——


    江瑶镜压根不知道程星回已经被见善囚恶扣下了。


    她只知道她今天非常的开心。


    开心的度过了这一天。


    怪不得那么多男子都喜欢逗小姑娘呢,人越躲越害羞,他们逗得越起劲,以前是真的不明白他们的这种颅内有疾的行为,但今天,切身体会一把后,忽然就理解了。


    今天的岑指挥使冷漠异常,还克己复礼,始终留有几分距离。


    死活不让人碰。


    他越躲,自己就越想逗她。


    于是半下午的时候江瑶镜就已经带着人回了家,热水装满白玉池后就让所有人都退了下去,看着依旧站在原地沉默不言的岑扶光。


    “你。”


    小手一勾。


    “来伺候本郡主沐浴。”


    ……


    …*7.7.z.l………


    等两人从汤池胡闹出来时,已经到了晚膳的时候了。


    累是真的累,腰快断了。


    但江瑶镜还是很开心。


    因为面罩到底没能取下来。


    哈!


    满足了。


    摇头晃脑的等着上膳,而坐在她旁边的岑扶光就是一脸幽怨了,装了大半天的孙子,该得的报酬又被她耍赖砍半了!


    阴恻恻看着她,忽然道:“程星回自投罗网了,现下正在下面关着呢。”


    江瑶镜:?


    “他又干什么了?”


    先前江瑶镜穿衣裳的时候先她一步打理好自己的岑扶光出去了一趟,见善见缝插针跟他禀告了这件事,还顺带查清了程星回前面的打算。


    “人家对你恋恋不忘。”


    “还盼着和你重归于好呢。”


    江瑶镜:“……你是在恶心我么?”


    岑扶光很满意她此刻下意识的厌恶,也软了神情,“不是我恶心你,是他就是这么打算的,只是还没谋划好,今天就撞见善手里了。”


    江瑶镜不置可否。


    她对程星回没有余情,也不想评价什么。


    只是——


    她手肘撑在桌子上,侧身看向岑扶光,“你要收拾他,对吧?”


    “当然。”


    岑扶光毫不犹豫点头,这可是他自己撞上来的,不出手就不是男人了!


    “可是他现在已经是一滩烂泥了诶。”


    江瑶镜有些好奇,“你还能怎么收拾他?”


    岑扶光:……


    想到程星回如今的人生,前途没了,甚至都不是个男人了,除了死亡,他似乎已经卑微到到没有任何下降的空间了,到底了已经。


    所以,要怎么收拾他呢?


    这是个好问题。


    第138章 气得程星回又是一口热血喷出


    程星回就这么被见善丢进了地牢里。


    没有谩骂, 没有责罚,也没有人来拷问。


    只留他一人在狭小阴暗的牢房里胡思乱想担心惧怕。


    不见天日的地牢里,程星回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他只知道墙上烛台中的烛泪几乎满溢, 而饿到几乎快要灼烧的胃也在提醒他, 至少过于一整夜了。


    但还是没有人来。


    连续持久的乱想让他整个人都有些分裂,既盼着有人来拷问自己,好歹多些人声,又想着始终无人来问津自己也是好的。


    因为他心里清楚, 秦王的无视和秦王的怒火,二选一, 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像阴沟里的老鼠一般默默死去才是此刻自己最好的归宿。


    却又不甘心。


    虽然早就不想活了,但也不该这么狼狈无闻的死去。


    这条命就是没了,也该拉下去几个一起陪自己, 而不是就这么看着死亡逐渐靠近却什么都做不了。


    枯瘦的手掌伸出, 握住栏杆, 缓缓站了起来。


    敲打拍击声在寂静的地牢中响起,又沿着长长的甬道爬上了向上的台阶, 终是传到了守在地牢门前的两名侍卫耳中。


    两人对视一眼,又抬眼看了一眼天际, 打了一个大大的哈切,“快换值了吧?”


    “快了, 还有一炷香。”


    熬了一个大夜的侍卫们压根不想理会程星回, 只想着快点换值好去歇息。


    他两无动于衷, 手掌都拍痛了的程星回也不再做无用功, 他垂着头站在原地,明明对面墙上就有一盏还算明亮的烛台, 可他好似整个人都笼罩在极寒的阴影中。


    蓦地抬头,满目血丝的赤红双眸尽显癫狂,后退数步,狠狠撞向了栏杆。


    “嘭——”


    巨大的声音终于引起了门口侍卫的注意,他两打开了身后的铁门,疾步走下了台阶,手中佩刀狠狠砸向栏杆。


    “干什么,你想造-反是不是!”


    终于来人了。


    程星回的眸中癫狂划过,很快又垂下了眼帘。


    “想造-反的不是你们秦王吗?”


    他早已认定,非常笃定的再道:“身为一个王爷,居然对江瑶镜低三下四,不就是为了收拢定川侯府的势力吗?”


    两名侍卫:……


    两人对视一眼。


    侍卫甲:他不知道王爷和夫人的关系?


    侍卫乙:知道个屁,见善难道是什么会给人解惑的好人吗?


    认定的惊慌失措没有出现,那两个侍卫居然还有点想笑的样子?


    程星回:?


    两位侍卫自然也不会给他解惑的,只狠狠道:“老实点,你再闹出声响,咱们王府折磨人的手段,你不会想知道的。”


    说完转身就要离开,程星回这次是真的急了。


    为什么?


    难道自己猜错了?


    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他猛地上前一步紧紧攥着栏杆,语气急切,“我可是皇上钦点的守城小兵,每日都需要去上值。”


    “若我今日不曾出现,上峰肯定会调查。”


    “是,我不重要。”


    “但若是我上峰发现了你们王府之人的踪迹呢?”


    “据我所知,这城内城外的驻守将领,都是皇上的心腹之人,和秦王没有半分交情,他们若是发现了秦王来闽越的踪迹,一定会上禀给皇上的。”


    “到那时,秦王和江鏖之间的勾搭,可就瞒不住了!”


    两位侍卫:……


    有点想笑。


    莫说自家王爷和江侯府的关系早就在皇上那过了明路,就算真是暗地里勾搭,你这样明晃晃的说出来,不拍被杀人灭口么?


    程星回自然是有打算的。


    他可以为了‘活’下去而暂时蛰伏,哪怕和秦王虚与委蛇也在所不惜。


    就等着两名侍卫询问。


    但两人,偏偏不问。


    对视一眼后,直接扭头就走,甚至没给程星回反应的时间就消失在了甬道尽头。


    想吊起咱们的好奇心你还嫩了点。


    一个人玩你的神秘去吧!


    程星回:……


    这秦王府的人怎么一点都不按常理出牌!


    他又闹又叫,又拍又喊,这次再没人过来,空荡的地牢中只有他一个人的癫狂叫声回响。


    颓废站在原地,喘了好一会粗气后,才缓缓从袖口中抽出了一把极为小巧只有巴掌大小的匕首出来。


    这把匕首原本是为江骁准备的。


    他让自己做不成男子,他必须要付出代价。


    可惜,江骁后来不知道被调去了哪,在军营那边转了几个月都没蹲到他,这把匕首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派上用场。


    那今天能用在秦王的身上吗?


    虽然心中使用没有放弃那一丝希望,但程星回其实很清楚,这个可能性也很渺茫,因为就算秦王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他的侍卫也一定死死防备着自己。


    根本就没希望突破侍卫的包围去刺杀秦王。


    更别提秦王本人武艺高强,自己从来就不是他的对手。


    那就,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了。


    直接脱掉裤子,手中匕首对着自己的大腿就扎了上去。


    直接开始刻字。


    怕被人遗漏,两条大腿的内外两侧都被他刻上了血字。


    即使巨大的疼痛让他热汗淋漓,他的唇边却始终挂着快意的笑。


    若不能活着从这里出去,那自己最后的归宿就是城外的乱葬岗。


    是,那里是人人都避讳的地方,都不愿意靠近,但却是流浪汉和野狗的最佳觅食之地。


    流浪汉啊。


    那是一无所有根本没什么东西能失去的人。


    这样的人最是无所畏惧。


    若天怜惜,有幸让自己的尸身被一个识字的、有野心的人看见。


    没有一个皇上能容忍野心这么大的皇子,秦王的日子绝对好过不了!


    刻完后,程星回背靠着栏杆急促喘气,低头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双腿,忽然觉得整个人都裂成了两半,一半想着或许没到绝境,可能会从这里活着出去。


    另一半则在祈祷。


    祈祷自己的尸身被有野心的人发现,最好是和那几位皇上心腹将领的人有所关联,那样,秦王的好日子很快就到头了。


    ——


    虽然两名侍卫不理会程星回,但换班后,他们还是把程星回的异样上告给了见善。


    见善听罢,自然就去告诉了岑扶光。


    他说这件事的时候,江瑶镜正好在给岑扶光的鼻子上药,她也听完了全程。


    把手中的伤药放回托盘里,沉吟片刻,开口道:“虽然他如今是罪臣,但在军营多年还是有些旧交情在,不敢明目张胆帮他,但松松手让下人别为难他还是能做的。”


    “而且,最初时程家还颇有家财,他又是个善于钻研的,猫狗都有自己的小道,大约,他手里有些其他人的把柄。”


    江瑶镜笑吟吟地看向岑扶光,“他在勾-引你过去呢。”


    “只要你去了,他就会和你交易,然后顺利章程的‘投诚’。”


    “怎么样,你要接受他的卧薪尝胆吗?”


    岑扶光:“本王可以每天无偿喂他一百颗苦胆来锻炼他的意志。”


    江瑶镜:……


    她忍笑片刻,又看向见善,“他居然没提我?”


    不应该啊。


    程星回那个人自己太了解了,看似温润,实则狂妄。


    是,他在自己面前把位置摆得很低,但也仅限表面的温顺了,实际上非常狂妄。


    他畏惧的是祖父,是定川侯府,而自己,他其实从未放在眼里。


    所以明明是低嫁的自己,他和程家,都只做到了表面的和熙,暗地里的小动作就没断过,时不时试探一番自己的底线。


    毕竟,赵氏是以儿子为天的人,甚至都不需要认真告诫,只要程星回在离家前随便嘱咐几句,她都不敢对自己做那些小动作。


    偏偏,他什么话都没留。


    那就是默认他母亲来试探自己的底线。


    在他心里,自己只是联系侯府的一个媒介,不该有思想,也不可能会离开他。


    哪怕自己果断和离了,他也依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他的这种看不起女人的思想是根深蒂固的。


    如今再度重逢,他肯定猜测过自己的新生活。


    在他的臆想里,自己要么忍受不了京城的流言蜚语所以来了闽越,要么再度低嫁,但日子过得绝对没有当初的程家顺心。


    所以他才会重振旗鼓想要再度站到自己面前来。


    如果他知道了自己和岑扶光的关系。


    他一定会崩溃,一定会破口大骂。


    可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及自己,不是岑扶光一个人把所有的仇恨都拉走了,而是程星回还不知道自己和他的关系?


    “他应该还不知晓夫人您和王爷的关系。”


    见善斟酌开口,“他只满心以为王爷主动讨好您,是为了侯府曾经的兵权。”


    毕竟昨儿的王爷是真真当了大半天的孙子。


    一个真摆出了郡主郡主金尊玉贵的款儿,一个呢,也真拿自己当那不近人情不想和贵女接触的锦衣卫,两人虽然隔得还算近,但没有任何亲昵行为,甚至气氛一度冷凝。


    别说程星回了,就是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也不会认为两人是夫妻。


    谁家夫妻的小情-趣是这样玩的!


    “啊,怎么办呢。”江瑶镜喟叹一声,好整以暇地看向岑扶光,及其温柔的说道:“在他心里,怕是从未把你我联系在一起。”


    “因为他打心里就认为这是不可能的,我配不上-你呢。”


    “配不配得上由得他说了算?”


    岑扶光皮子一紧,瞬间端坐,斩钉截铁的表忠心,“谁说咱两不配?咱两就是绝顶天仙配,是月老亲自拉的红线,栓死的那种!”


    又把胸脯拍得啪啪响。


    “安心,我马上给你找回场子,配瞎他的狗眼!”


    拉着见善就去一旁小声嘀嘀咕咕。


    见善走后,江瑶镜好奇,但问了几次岑扶光都不肯提前透露,只道一定会给她找回场子,只等着瞧就是了。


    那就等着呗。


    ——


    见善过来提人的时候,程星回已经穿好了裤子蜷缩在牢房的一觉,除了面色过于苍白外,看不出任何异样。


    侍卫上前打开牢房的门锁,又进去架着程星回出来。


    见善看他垂着头不做任何挣扎好似认命一般的样子,忽然道:“你知道吗?定川侯府的江姑娘,如今已是圣上亲封的永安郡主了。”


    江瑶镜如今已是永安郡主了?!


    那她就不是因为流言蜚语而离京的。


    那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程星回依旧没把秦王和江瑶镜两个联系在一起。


    他抬头看向见善,张口就想询问,但看见见善那双看似带着笑意实则十分冷漠的双眸后,双唇几度开合却没问出口。


    他不会说的。


    算了。


    大概是江鏖给她弄的吧,反正如今的江瑶镜再尊贵也和自己无关。


    真正的仇人秦王近在咫尺,他实在分不出心思到江瑶镜身上。


    也不问要带自己去哪,依旧垂着头,满身都是颓废认命的气息。


    见善微微挑眉。


    果然,夫人说对了。


    即使自己点名了夫人如今身上还有郡主的封号,他的情绪也没有多少波动,而且依旧没有联系到王爷身上。


    怕是只以为夫人的郡主封号是江侯爷弄来的吧?


    希望他一会儿还能如此淡定。


    程星回一直被人架着,他也一直垂着头,只看着自己脚底的一亩三分地,看着脚下的路愈发明亮,也看着两旁的花卉愈发珍贵。


    最后停在一个即使冬日里也依旧花团锦簇的园子中。


    这样一个在冬日里还能百花盛放的园子,明显是耗费了巨大的人力和物力,是给主子游玩散心的好去处。


    把自己带来这里做什么?


    难道秦王审人还要挑选一个精致的好地方吗?


    “抬头,看那边。”见善直接出声提醒。


    程星回这才抬头,顺着见善下颚轻点的方向缓缓看过去。


    那边的六角凉亭中正坐着一双璧人,男的一身玄衣高大威武,女的一身白裳温婉动人,虽然只是相邻而坐,并未有亲昵的行为,但言笑晏晏,一个娇嗔,一个宠溺,只一个眼神就知道这两人的关系不凡。


    江瑶镜和秦王?


    他们两是什么关系?


    程星回瞪大双眼,楞在当场。


    见善再度出声,“重新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王爷和他的,秦王妃。”


    虽然还没大婚,但是不重要啦,王妃的位置肯定跑不掉的。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哪怕脑子还没回过神来,目光依旧直愣愣地看向那边,但程星回还是下意识反驳。


    怎么可能呢?


    秦王要什么女人没有?


    江瑶镜只是个自己用过的破鞋而已!


    就算是为了侯府曾经的那些势力,秦王也不会拿秦王妃的位置去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你知道吗,其实你当初在这边停妻再娶的事,是王爷告诉当时的江姑娘的。”


    程星回瞬间扭头,目眦欲裂地看着见善,见善展颜一笑,诛心的话再度出口,“而且,在你回京之前,王爷就已经在想着如何挖墙脚了。”


    “不然,就凭你一个小小武将,如何配得上王爷亲自动手呢?”


    “那场军营比武大赛,可是专门为你举办的呢。”


    程星回一直认为自己人生最大的转折点就是回京后的那场比武。


    如果没有那场比武,就算江家发现了自己停妻再娶的事,自己活动自如,也能有其他法子,总有回转的那天,而不是一直瘫在床上什么都做不了。


    所以才认定了秦王是自己人生的大仇人!


    结果,他是故意的?


    而且还是为了自己虽然还算尊重还其实没怎么放在心上的江瑶镜所为的?!


    “你不高兴吗?”


    见善最擅长打脸了。


    “为了挖你的墙角,我们王爷可是费了好大的章程。”


    “你不觉得荣耀吗?”


    荣耀?


    这样的荣耀给你要不要!


    程星回的脸色极度涨红,张口欲骂回去,结果刚开口就一口热血喷出,见善瞬间离开他的周围,末了还评价了一句,“啧,喷得还挺高。”


    “噗——”


    气得程星回又是一口热血喷了出来。


    第139章 你为什么突然不高兴了


    已知, 自己南疆停妻再娶的事,是一切事件的开端。


    若是当时谨慎些,再谨慎些, 不要侥幸拿出那些娶妻才用的仪式, 是不是就不会引来秦王府的窥探, 也不会被发现深藏的秘密。


    哪怕后面终究和侯府因为妾室的关系闹翻了,那也只是正常的和离,就算江鏖想要为难自己,也不会这么快这么急, 总有翻身的可能。


    谁料被秦王盯上,所有的秘密都无所遁形, 甚至因为襄王那个蠢货而直接上达天听。


    皇上的雷霆之怒也是自己不能承受的,一下子就低进了泥里,再也不能翻身那种。


    自从来了闽越, 自己就在不停回想复盘, 满心后悔。


    若是当初, 谨慎,再谨慎些就好了。


    哪怕前朝宝藏是一场空, 但至少,还能维持从前的生活, 大不了继续对江瑶镜伏低做小就是了,依旧还有腾飞的可能。


    而这一切都没自己的不谨慎给毁了。


    结果你现在告诉我, 江瑶镜能知道这件事是秦王府告知的?


    而那场导致自己重伤无法行动的比武, 也是秦王特意为了自己而举报的。


    而他这么做的理由, 压根早就发现了所为的前朝宝藏, 而是他看上了江瑶镜,要挖自己的墙角才做出的这一切?


    自己停妻再娶, 这一切悲剧的开端,竟还成了江瑶镜和秦王相识的契机?!


    “贱人!”


    “不守妇道的贱人!”


    程星回红着眼骂出声,“跟我就是十足的清高样,一副全然看不起我的样子,结果和离前就和秦王勾搭上了!”


    “放你爹的屁。”


    “姑娘那会儿根本就不理秦王!”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不知廉耻?!”


    隐在一旁看热闹的江团圆怒骂出声,迅速窜了出来,然后嗷嗷叫着就飞起一脚向程星回踹了过去!


    然而,气势很足,伤害很小。


    虽然程星月颓废了许久,但他确实练武多年,生生接了江团圆这一击飞踹,下盘都不带动一下的。


    江团圆:……


    见善和侍卫们:……


    忍住,不能笑。


    见善一把扯过还在哇哇叫的江团圆,抬手就是一个嘴巴子扇了过去。


    他的力气可不是江团圆可以比拟的,一巴掌下去,先前已经满口鲜红的程星回已经分不清是否还有新的血液出现,他只知道耳廓因此而一阵轰鸣,眼前一阵空白。


    见善:“谁是贱人?”


    “……她,江瑶镜是贱人。”


    “啪!”


    “谁是贱人?”


    “江,江瑶镜。”


    “啪,啪!”


    “谁是贱人?”


    “江——”


    “啪啪啪!”


    连续三个巴掌甩出去,见善冷着面再问,“谁是贱人?”


    这么多巴掌硬生生接着,脸都被打歪满脑子都是头晕目眩之感的程星回这次终于不再嘴硬,垂着头不吭声。


    “谁是贱人?!”


    见善不依不饶。


    “我,我是贱人……”


    程星回满脸屈辱的回。


    见善才不在乎他是否觉得屈辱,得到满意的回答后侧眼看向江团圆,小丫头果然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自己,悄悄朝自己竖起了大拇指。


    见善胸膛一挺,下巴都比往常抬得更高了些。


    果然,自己就是最棒哒!


    ——


    程星回竭力忽视双颊的疼痛,抬眼,死死看着亭中正在‘互相’喂食的二人。


    而且还是秦王主动的,他还主动给她挑鱼刺?


    秦王啊,一国亲王之尊,什么样的女子没有?


    他为什么要对江瑶镜这么卑微?!


    是的,在程星回眼里这就是卑微,不然一个顶天地理的男子汉,为何要做这种取悦女子的小事?


    是了,他是故意在配合江瑶镜。


    是江瑶镜让他这么干的,肯定是的。


    是她想要刺激自己。


    哪怕心里如此猜测,可程星回看着江瑶镜的眼神也越来越执拗。


    他自认对江瑶镜没有多少情意,虽然在婚前讨好了江家几年,也给她送过几回小东西,但江鏖防得太紧,只短短见过几次面,连书信都不让互通。


    而成婚后,也只不过相处了一个月而已,虽然新婚时感情和睦,但自己都分不清是虚情假意多还是真情实感多。


    再见面时已隔经年,且马上就紧跟着和离,根本就没有任何余地去回忆旧情。


    那时的自己,不愿意和离纯粹就是舍不得定川侯府和江鏖,对江瑶镜本人,几乎没有太多想法,只一心想要挽回的,是江鏖。


    而和离后,骤然跌入尘埃的人生,和完全没有希望的前路,让自己满心都是后悔,后悔为什么不谨慎些,后悔为什么要得陇望蜀。


    心里依旧没有江瑶镜的影子,连回忆都没有。


    而如今再重逢,想到的只是如何攀上她,再利用侯府一回,总是要报仇的。


    以为自己心里没有她的!


    可现在眼睁睁看着不远处的二人你侬我侬,该看秦王的,那是自己最大的仇人!


    可是眼睛不听话,只死死看着江瑶镜。


    看着巧笑嫣然的她,看她对着秦王粉面含羞。


    脑海中疯狂回忆新婚燕尔时的自己和江瑶镜。


    那时的她,有这么羞怯吗?


    对自己笑得,比现在的秦王还要甜吗?


    然而,越是疯狂回想,记忆反而愈发模糊,那段短短的,尚可以算得上甜蜜的日子,哪怕程星回用尽全力,却依然没有哪怕零星的片段记忆来证明。


    证明她当初是爱自己的。


    没有,半点都没有。


    我爱过她吗?


    她爱过我吗?


    这两个问题,程星回都找不到答案。


    只看着江瑶镜,死死地看着她。


    ——


    在程星回眼里,这是两人故意刺激他的局。


    但其实,这边的真实情况,是江瑶镜一直在强行忍耐,总觉得哪哪都别扭。


    事情的发展是这样的——


    虽然双方隔得有些远,听不清彼此在说什么,但江瑶镜没瞎,不管是程星回的突然吐血,还是江团圆冲出来的飞踹,以及后面见善的左右开弓抡人嘴巴子她都看在眼底。


    既然率先冲出去的是团圆,那必然程星回的言语冒犯了自己。


    如果只是岑扶光,团圆不会管的。


    所以程星回说了什么?


    “你别看他,看我。”


    “他有我好看?”


    岑扶光手中筷子一放,直接伸手掰着江瑶镜的下巴手动调转她的目之方向。


    江瑶镜:……


    看了一眼他满是幽怨的脸,视线下移,再看桌上摆着的那条被他戳的乱七八糟死不瞑目的鱼。


    心内默默一声长叹。


    若是知晓他这般给自己找回场子,还不如不找呢。


    “你……”


    你是真的不会伺候人,咱不要为难自己,也别为难我,好吗?


    反正他隔得远,看不见桌上的真相,略微作戏一番也就是了。


    然而岑扶光压根没给她机会把这句话说出口。


    江瑶镜的视线刚落在鱼身上,他就把自己面前摆着的小碟拿到她的眼底献宝,碟中的鱼肉一簇一簇的,看着还挺好看的,压根不像桌上那条抱恨黄泉的原身。


    “这是三刀鱼。”


    “他们说这种鱼的鱼肉最是鲜甜柔嫩,堪比鱼王。”


    “你快试试,我鱼刺都给你挑好了!”


    银筷上抬,素白的鱼肉已经送至唇边。


    江瑶镜抬眼看向对面,是面覆殷切目光灼灼的岑扶光,也许是今日暖阳格外耀眼,也或许是风恰好吹乱了他的鬓发,发丝拂过他蕴着万千情意的眼角。


    他眨了眨眼。


    长而卷密的睫毛似微微轻颤。


    江瑶镜忽觉自己的心也跟着颤了一下。


    她若无其事垂下眼帘,启唇,含住了他送至唇边的鱼肉。


    细嚼慢咽,吃得很是小心。


    但奇异的,这份一簇一簇还算规整的鱼肉里,竟一点小刺都没有。


    “慢些。”


    明明江瑶镜已经吃得足够慢,岑扶光还是让她更慢些。


    “万一有小刺呢,你吃慢点。”


    “没有。”


    江瑶镜拿起自己的筷子,也夹了一筷子鱼肉送至他的唇边,“你挑得很干净,没有鱼刺。”


    面对她突如其来的,从未有过的喂食行为,岑扶光目色一定,随即欢喜涌上眼帘。


    然而,还不待江瑶镜看清那抹小小的欣喜,它就忽然消失了,明明日光和风依旧,却偏偏觉得那双星眸忽然就沉寂了下去。


    他不开心了。


    为什么?


    江瑶镜握着筷子的手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正要收回去,末端传来阻力。


    岑扶光一口咬住了江瑶镜喂给他的鱼肉,明明只是很小的一块细嫩鱼肉,细嚼几口就能入喉,偏他吃得格外用力,好像在嚼干巴牛肉一般,从牙关到脸颊都在用力。


    末了,却又嘴角大大上扬,上扬到浮夸。


    “果然,我挑的鱼肉就是好吃。”


    江瑶镜:……


    果然,就是生气了。


    可是怎么生气的?


    江瑶镜不停回忆刚才,不觉得哪里有问题。


    她也不是扭捏的性子,正要直言问他,岑扶光手中的碟子一放,长臂一伸,一盘蓝色的海蟹就已经拉到了他的面前。


    “媳妇,我给你拆蟹。”


    “咔嚓。”


    话音刚落,手指一用力,细长的蟹腿已经被他捏碎了。


    江瑶镜:……


    所以他到底在气什么?


    江瑶镜不想直视他拆蟹,先前那条鱼已经证明了他压根就不会布菜,不想目睹‘惨案’发生,她直接移开了目光。


    而在江瑶镜目光移开的下一瞬,岑扶光拆蟹的动作一顿,握着小锤子的手背之上,青筋直现。


    江瑶镜清冷的目光在四周环顾,也就是闽越了,隆冬腊月时节竟还能弄出花团锦簇的园子来,视线刚从火红艳丽的刺桐花上划过,猝不及防就撞上了一双几乎快要沁出血泪的,正直勾勾看着自己双眸。


    是程星回。


    自从重逢后,江瑶镜虽然昨儿就知道了他的消息,但还没定眼认真看他。


    这会子定睛细看,满脸诧异。


    这,这真的是程星回?


    忽略脸上的血痕和红肿,只看他干枯的头发和瘦削的肩背,若非那双桃花眼还依稀留有从前的影子,若是偶然长街相遇,自己只会觉得这人有些眼熟,根本想不到这是程星回。


    这才不到两年的时间。


    这变化也太大了。


    原来失去权利对男子的影响这般大么?


    两年前意气风发的人,如今再看,竟是满身颓废阴郁。


    江瑶镜不由得一直看着程星回。


    看得程星回原本死寂的心又快速跳动了起来。


    看得岑扶光拆蟹的动作愈发暴力,双颊绷紧,目光格外晦涩。


    “媳妇,吃蟹。”


    耳畔刚响起岑扶光的声音,眼底就出现了一碟已经完整剥离出来的蟹肉,江瑶镜的目光在他左手虎口处的红痣上一定,余光忽然瞥见一堆,完全看不清模样的蓝色废墟?


    扭头认真看去。


    原来是他拆下来的螃蟹壳。


    不是,拆蟹需要这般用力么?


    蟹腿还可以说是一时间没有控制好力气,怎么连蟹壳都被他锤成了粉末。


    江瑶镜:“你跟它有仇?”


    岑扶光:……


    他启唇正要说些什么,那边突然出了大动静,原来是程星回突然发力,真就挣脱了两名侍卫钳制着他的手,快步往这边飞奔。


    见善几步跟上,朝着他的背就是一个飞踹。


    程星回被踹至半空,又狠狠落下,滚了几圈,还真就到了凉亭旁边。


    他还想往亭内爬,紧随其后的见善再次一步踹向他的腿弯迫使他跪在原地,狠狠压着他的肩膀,斥道:“老实点!”


    程星回不再妄想还想前行,倒也不挣扎了,只梗着脖子看着上方端坐的江瑶镜。


    “小月亮……”


    这三个字一出,江瑶镜还没动静,她身侧的岑扶光蓦地站了起来。


    那双面对江瑶镜时灿若繁星的双眸此时黑墨已经沉渊,居高临下又面无表情的看着下面的程星回,寒冰渐积,气势骇人,恍若在看一个死人。


    抬脚就要往下边走,袖口处却传来阻力。


    低头看去,一只素白的小手正悄悄拽着他的衣袖。


    岑扶光的视线顺着她的手臂往上,最后定在了她的脸上。


    他到底是不愿和她冷言相对的,勉强扯了扯嘴角,浑身紧绷却恍若笑谈闲言,“你要为了他拦我?”


    江瑶镜直觉他此刻的情绪不对。


    手指一动,原本拽着他袖口的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腕。


    岑扶光目色沉沉地看着他,胸膛起伏明显。


    “他故意的。”


    江瑶镜看着岑扶光,“他故意这么叫,就是为了刺激你。”


    “我和他,从未如此亲昵过。”


    便是从来新婚燕尔的时候,程星回也没叫过自己的小名。


    江瑶镜的声音不大不小,但附近除了江团圆都是耳聪目明之人,岑扶光听到了,程星回也听到了,见善自然也没错过。


    他牙关一紧,手中力气陡然加剧。


    程星回一时不察,直接被他摁到了地上,脸颊贴着台阶,刺骨的冰冷不及此刻身心的屈辱,程星回动了动手脚,确定挣扎不开后也不做白工了,只冷着脸笑,“我们确实不曾叫过彼此小名,但,我们当初可是形影不离,日夜相伴,夜夜——唔!”


    江团圆眼疾手快的直接把手帕团成一团塞进了程星回嘴里。


    贱人!


    就没见过这么没品的男人!


    见善接过江团圆的动作,摁着手帕就往他嗓子眼一直摁,摁得程星回都快翻白眼了。


    江瑶镜没有理会程星回没有说出口的污秽之言,生气自然是生气的,但有限,因为知道,岑扶光不会让他好过。


    只看着明显已经暴怒的岑扶光,抬手拍了拍他已经鼓起来的胳膊,问他。


    “你为什么生气?”


    “喂食鱼肉的时候,你为什么突然就不高兴了?”


    第140章 这份在隆冬里萌发的小小春意,只有江瑶镜一人知道


    原来, 她在自己情绪刚陡然下坠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


    明明就是简单的两句问话,没有安抚, 甚至不算软话, 但岑扶光却觉得心内涌过一条暖流, 轻轻浅浅,细细小小的从即将喷涌爆发的火山心海划过。


    烈火熄灭,回归平静。


    就是这么简单,甚至都不要她哄。


    岑扶光自己都诧异, 原来自己脾气这么好?


    不愿承认,又不得不承认。


    不过沉怒确实消失了, 可心酸幽怨却满溢全身。


    精心照顾她那么久,尤其是月子里,喂食她多少次了, 从一开始的不自在到后面的习以为常, 她也从未反喂过自己。


    本也不觉得有什么。


    知道她矜持, 也知她不习惯太过亲昵的行为,哪怕是私下里。


    而且那是自己愿意的。


    自己主动自愿做的事, 从不会因为她没有反馈而埋怨。


    但今天!


    为什么那个人在不远处看着,她就主动喂食自己了*7.7.z.l?


    是因为他, 才主动对自己亲近吗?


    这样的亲近,不如没有。


    心里说着狠话, 脸色也愈发冷峻, 沉沉看着江瑶镜, 眉眼下沉, 下三百的桀骜凶戾几乎糊了江瑶镜全脸。


    明明是自己被凶了,但总感觉他其实很委屈的江瑶镜:……


    你委屈什么?


    你用脸凶我你还委屈?


    江瑶镜也来脾气了, 直接松开了他的手腕,结果手还在半空没收回呢,又被他温热的大掌紧紧握住,灵活一动,直接变成了十指紧扣。


    可能这一坐一站,空中悬着的十指紧扣确实怪异,他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脸越沉,抓着她的手就愈发用力。


    江瑶镜:……


    她无语凝噎半晌,也没有看人用脸凶自己的爱好,直接扭头看向下方的程星回。


    见善也是鸡贼,见两个主子十指紧扣,就直接拽着程星回的头发迫使他抬头,让他明明白白看着主子们恩爱的模样。


    江瑶镜实在懒得和程星回多说什么,只看向见善,问他,“有搜过身么?”


    见善摇头。


    “搜身吧。”


    江瑶镜说得笃定,“他身上肯定有东西。”


    明知武力不敌岑扶光,偏又一腔孤勇的靠近,首战失败后马上再接再厉,不惜提及曾经有关自己的旧事也要刺激岑扶光上前。


    肯定是有其他算计的。


    或许是暗器,或许是毒药。


    搜过身就知道了。


    程星回目眦欲裂地看向一脸平淡的江瑶镜。


    她怎会一眼就看穿了自己?


    不行,不能被搜出来。


    他疯狂挣扎起来,手脚齐用,见善都差点没摁住他,后面的侍卫们一拥而上,四肢都被死死摁住,见善亲自动手,很快就从他衣袖里掏出一把小匕首出来。


    小是小,但外鞘一扔,里面的匕首瞬间寒光四射,丝毫不怀疑它会轻而易举的划破人的皮肉,然后狠狠地扎进身体里。


    江瑶镜看了一眼那个小匕首,扭头默默看向岑扶光。


    岑扶光:……


    凶相暂隐,视线飘忽。


    随即恼凶成怒。


    松开江瑶镜的手,站起身来,缓缓走下台阶,一把从正在仔细研究匕首上是否淬毒的见善手里夺过匕首。


    没有任何刀鞘保护,手腕一动,已经开刃的匕首在岑扶光手里转出了花。


    江瑶镜眼睁睁看着他手指随意几个动作,匕首就在他手里转出了各种刀花,飞速旋转的匕首在日光的照耀下,寒光更甚。


    一个失手,怕是手指头都要被削掉。


    偏他做的轻松流畅,行云流水还洒脱不羁。


    他甚至都没看一眼,一直低头看着依旧四肢着地的程星回。


    江瑶镜下意识看了一眼他旁边的见善,见善也只低头看着程星回,对于自家王爷玩匕首的行为压根没有放在眼里,显然早已习以为常。


    她的目光有些怔然,只看着岑扶光。


    怎么说呢,知道他习武,也知道他在军营长大,更清楚他曾经的赫赫威名和那些荣耀。


    但知道归知道,和亲眼所见是两码事。


    尤其是这个人,在自己面前又一直没个正行,成日里嬉皮笑脸不说,还总是做些让人难以启齿的事。


    是,他在正事上很可靠,但正事太少,而平日里多是小事,而在小事上,见善都比他靠谱。


    至少自己和他的相处时候,根本不拿他当金尊玉贵的王爷看待,更是片刻都想不起,眼前这个嬉笑怒骂都格外鲜活的人,还曾是威风凛凛的少年将军。


    今日,居然从一个小小的,他身边人都习以为常的,转匕首的动作上,窥见了他当初的一丝风采。


    江瑶镜垂下眼帘,视线定定看向自己胸膛的左侧。


    其实不用看,耳中已经传来清晰的,心跳加快的声音。


    这个在隆冬里萌发的小小春意目前只有江瑶镜一人知晓,岑扶光浑然不觉,他现在只一门心思收拾程星回。


    单膝下蹲,手肘抵着膝盖,手中的刀花依旧。


    抬眼看了一眼见善。


    见善蹲下,一把扯出了程星回嘴里塞着的手帕,下意识就要丢开,只半空中动作一顿,抬眼看向手帕的原主人,江团圆。


    江团圆一脸嫌弃,“丢掉,一会直接烧掉!”


    见善这才随手丢到一边。


    “恨我?”


    岑扶光率先出口。


    “我为何不能恨你?”


    即使被强压在地上,程星回依旧死死梗着脖子,通红的双眸更是充满了愤怒。


    “都是你毁了我的人生!”


    这话说得,岑扶光只想笑。


    “是我让你停妻再娶?”


    “是我让你以臣子之身觊觎并且付出行动想要某得前朝宝藏?”


    “哪一件不是出自你的本心,本王可有冤枉你?”


    这两件事程星回都无法反驳,他到现在依旧不觉得自己做错了,难道旁人发现前朝宝藏的线索会主动上告吗?


    不会。


    没有人舍得这么大笔财富,谁不想收入囊中?


    不过自己棋差一着,被人提前发觉了而已。


    “那你觊觎我的妻子呢?”


    “这件事你无从抵赖!”


    当初他有所行动时,可还没和离呢!


    岑扶光坦然承认,“是啊。”


    “我一开始就觊觎她。”


    “我没想过抵赖。”


    “怎么,你要打死我?”


    程星回:……


    偷偷竖起耳朵的江瑶镜:……


    程星回一时无言,但岑扶光可是有话要说,手腕一停,小匕首稳稳落在他的掌心,“这个匕首,你为我准备的?”


    “是!”


    程星回恶狠狠承认,“只可惜,没能插在你的身上!”


    “那就行。”


    “媳妇儿。”岑扶光抬眼看向江瑶镜,“你先喝口茶。”


    喝茶?


    这个时候喝什么茶?


    江瑶镜一头雾水,但还是顺着他的话语,伸手端起了一旁的茶盏。


    江瑶镜低头喝茶之际,岑扶光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垫在手心,伸手,牢牢地捂住了程星回的嘴巴,在他刚瞪眼惊愕之际,右手手腕灵活一转,寒光尖锐朝下,手臂肌肉一鼓,干脆利落的向下刺了下去。


    “唔——”


    手中剧痛传来,疼痛让程星回疯狂挣扎,但岑扶光死死捂着他的嘴,侍卫摁着他的四肢,他挣脱不了,也喊不出声。


    只于喉间一阵痛苦的呜咽和额间脖颈处的青筋毕现。


    身上更是汗如雨下,至于脸上的痕迹,也分不清是眼泪还是汗水了。


    岑扶光目色平平的看着他的痛苦,凤眸中没有半分波澜,等了片刻后才懒懒道:“我现在松开你的嘴。”


    “不要叫喊。”


    “吓到我媳妇,我就割了你的舌头,明白?”


    程星回已经疼到浑身发抖,他很想装作没有听到这两句话,但恶鬼的话语近在咫尺,他甚至还是笑着说的。


    颤抖着点头。


    岑扶光这才松开了手,至于已经被污染的手帕,自然也被他随手丢开。


    江瑶镜目瞪口呆地站在上方。


    那个小匕首,已经穿透程星回的左手手掌,整个刀刃都没入其中,只剩刀柄还在上方。


    这是连着手掌一起钉在地上了?


    “有没有吓到?”


    岑扶光几步跨上台阶来到江瑶镜的身边。


    江瑶镜轻轻摇头,视线一直锁定在程星回身上。


    岑扶光本来以为她是在欣赏程星回此刻的惨状,也由着她看。


    但过了一息,又过一息。


    恩,你是不是看太久了?


    岑扶光觉得自己的手又有点儿痒,很想去掰她的下巴,想了想,忍住了,又过了两息,才问出声,“你一直看他做什么?”


    心软了,心疼了?!


    江瑶镜抬眼看向他,发现他神色正常,没有任何异样。


    但莫名就觉得他此刻在心里骂自己呢?


    “怎么了?”


    岑扶光还一脸无辜反问。


    江瑶镜再度摇头,伸手,指着程星回的两条大腿,“他腿上怎么会有血迹,你们昨儿对他用刑了?”


    “没有,什么都没做,连骂他都不曾,只关了一宿。”


    见善摇头否认。


    那他腿上的伤有些奇怪。


    已知他昨天还能行动自如地跟着自己和岑扶光,且见善说过,他被抓时还试图反抗,还打了几个来回。


    被抓后又不曾被用刑。


    那他腿上的伤,要么是他之前忍功了得,要么这是他昨夜自己一人在牢里弄的。


    忍功了得自然没什么,但若是在牢里刻意把自己弄伤,那就得查查了。


    江瑶镜干脆拉着江团圆背过身去。


    “你看看。”


    见善也好奇,上手就把他的裤子撕开了一条长缝。


    程星回还在强忍剧痛中,也没想着反抗。


    之前是全部都错了。


    因错了,结果自然也是错的。


    或许是因为边城偏僻,这边没有听到秦王大婚的消息,但两人如此亲昵,想来已经成过婚了。


    既然已经成婚,皇上怎会不知晓?


    错误的结论,没用的后手,想看就看。


    见善认真分辨他血肉模糊的大腿,看完后一言难尽的扯过衣袍盖住他的大腿,站起身来,面无表情重复他腿上刻上的血字,“秦王和定川侯府已经互相勾结,意图谋反。”


    岑扶光:……


    江瑶镜:……


    在腿上刻字是什么意思?


    这是笃定不会活着从这里出去,而且尸体还会被弃尸荒野,才会在身上刻字。


    江瑶镜扭头看向岑扶光,“怎么办呢?他这是认定咱家是出不去的虎狼窝了。”


    “话也没错。”


    岑扶光:“京城秦王府确实豢养了白虎和狼王,你喜欢?”


    王府里还养着凶兽呢?


    江瑶镜瞪大了双眼,生怕他紧接着来一句你喜欢我就让人送过来,连忙低头看向下方依旧趴在地上装死的程星回。


    “其实,祖父的眼光挺好的。”


    “他没有看错人。”


    “你确实是个人才,只是过于钻研,过于薄情而已。”


    “就是总差了几分运道。”


    品行有瑕,能力确实是出众的。


    这话说得,这是什么意思?


    这要开始念旧情了吗?!


    岑扶光扭头,直勾勾看着江瑶镜柔婉的侧颜。


    就连下方一直装死的程星回的手指也动了动,缓缓抬起头来。


    江瑶镜回忆曾经的点点滴滴,是真觉得程星回有点衰。


    “前朝宝藏的破天富贵你还没接住就被人发现了。”


    “想要用襄王对抗秦王,结果直接被襄王带到了皇上面前。”


    “想利用曾经的旧交情和还算尚可的家资在这边搏一搏前程,结果转头就被人阉了。”


    “今天的事也是同理。”


    “抱着必死的决心,就算偷袭不成,哪怕是尸身,也要拼一个给秦王添堵的可能。”


    “但偏偏,你一开始就错了。”


    江瑶镜越说越觉得他真的很衰。


    且先不论人品,只说能力。


    若是自己不知晓他在南疆停妻再娶的事,他带了人回来,哪怕心有不虞想要和离,也可能为了子嗣多熬几月。


    而这耽搁的时间,程星回能做的事情实在太多,说不得祖父那边的资料就被人盗窃了。


    有野心,有执行力。


    而当初重伤在床都起不了身,一方是自家要和离,一方是岑扶光发现前朝宝藏的事紧追不舍,他一个小小武将被两个庞然大物夹击,他还是百折不挠寻求生路。


    还真的靠上了襄王。


    只是襄王是个棒槌,竟然直接上达天听。


    别说当初的程星回想不到,就连自己后来听说时也觉得滑稽荒诞。


    襄王有病是真的。


    而程星回的坚韧,不放弃,有急智也是真的。


    再有就是今日。


    他绝对是个狠人,哪怕一无所有完全没有抗衡的资本,但他依旧会为了一个添堵的可能就对自己用刀子。


    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野心,执行力,坚韧,百折不挠,狠厉等词都可以用在他的身上。


    不论品行的话,拥有这些特性的人,几乎大半都会功成名就,哪怕是枭雄奸臣。


    “只可惜,命运从未偏爱过你。”


    “不。”江瑶镜想了想,又改了下,“它从不曾爱过你,甚至,它一直和你的选择背道而驰。”


    所以,你才会输得这么惨。


    程星回依旧梗着脖子看着上方的江瑶镜,但目色已经失去焦点,已经看不清面容的脸上情绪格外跌宕,恍惚,震惊,愤怒,绝望等等一一闪过,最后停在了酸涩之上。


    脸上越心酸,嘴角就上扬得越高。


    “哈哈哈哈——”


    一边哭一边笑,笑得脸上血泪模糊,笑得岔了气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咳完又接着笑。


    ——


    江瑶镜没有询问岑扶光接下来要对程星回做什么。


    她不感兴趣。


    只在所有人都退下去后,六角凉亭又安静下来之际,她只抬眼看向岑扶光。


    “所以,你到底是为什么不开心?”


    岑扶光:……


    怎么还要纠结这个答案呢?


    他也看明白了,确实是自己想岔了。


    她对程星回是没有半分旧情可念的,就算施舍他几句话,也是奔着诛心去的。


    是自己想错了。


    羞也好,恼也罢,岑扶光一时间真的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江瑶镜今天已经问过两次,现在他又呐呐不肯直言。


    直接上手揪住他的耳朵。


    “说不说?”


    岑扶光由着她揪自己耳朵,怕她手臂累着,还主动弯下了腰,吭哧半天,“你先回答我,我再回答你。”


    江瑶镜:“什么?”


    “刚才他问的那个话,你的答案是什么?”


    先前程星回被见善拖走之际,短暂恢复了一会儿神智,也不知他怎么想的,不求饶也不辩解,只问江瑶镜,是否爱过他?


    江瑶镜没有回答。


    如今,岑扶光又来问上了。


    这个问题其实很好回答,她只是不愿如程星回的意而已,凭什么他问自己就要答?


    “没爱过。”


    江瑶镜迅速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她本就是慢热的人,当初也只是不讨厌程星回而已,纵然新婚时有心经营婚姻,算是举案齐眉,但时间太短暂了,这份感情还没真正萌芽他就离家去了战场。


    再后来,赵氏小问题不断,偏她是婆母,又不是什么原则底线的大问题,只能忍耐。


    忍着忍着,就只剩一个熬字了。


    那些还没彻底萌芽,浅浅的一层喜欢,自然而然也就没了。


    喜欢都还少,就更别提更上一层的爱了。


    江瑶镜回答得很简略,但她毫不心虚和他对视的双目告诉他。


    这是真的,不是假话。


    岑扶光心内高兴,脸上一阵扭捏,正想一鼓作气接着问,我呢?


    你爱不爱我?


    谁知话还没出口,耳朵传来疼痛,江瑶镜幽幽再道:“该你了。”


    岑扶光:……


    叹了一口气,闭眼,破罐破摔了。


    “我从前伺候你那么多次,你从未主动喂食过我什么。”


    “偏今天就这么做了。”


    他还不忘给自己辩解,“不怪我多想,正好今天他在,正好你就开始你主动了!”


    江瑶镜:……


    “所以为什么啊?”


    “你今天,怎么突然主动给我喂东西了?”


    岑扶光是真的好奇,还自以为小心翼翼的打量观察江瑶镜的脸色。


    明明还是之前那个让自己心跳加快的人。


    眉眼依然出众,日光依旧,风也和熙。


    但,怎么觉得现在的他很蠢呢?


    心跳是快不了一点的,甚至有些想笑。


    松开他的耳朵,想了想,还是给了准话。


    “大概是因为你今天有出水芙蓉之姿吧,想做就做了。”


    出水芙蓉?


    江瑶镜已经回屋子去看孩子了,岑扶光不知从哪薅来了一个手柄小镜子,站在日光下,认真看着镜中的自己。


    昨儿连面罩都不愿意戴的人,今天居然愿意涂脂抹粉了。


    求着江瑶镜给他上了几层脂粉,把鼻上的青红都给遮住了。


    见媳妇的前夫,必须完美无瑕!


    江瑶镜给他鼻子上盖了几层脂粉才遮住了,但和他原本的肤色差距有点大,索性给他整张脸都全部抹上了。


    为了和肤色相配,还给他上了一点儿唇脂。


    所以今日的岑扶光,确实当得上出水芙蓉唇红齿白这八个字。


    他看着镜中比以往容貌更为出色的自己。


    摸了摸下巴,半眯着眼睛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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