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麦收
张小花后悔的恨不能以头抢地。
尤其是晚间悄悄跑去秦家, 绕着大院子转了一圈后,她更后悔了。
好气派!
光是院墙就有七八尺高,而且还都是青砖垒就, 一块土砖都没有!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家和秦劲家结下的梁子如何都化解不开的。
她和赵大福是想绑走叶妙。
赵元宝是想砸了秦劲的摊子。
这妥妥大仇。
泼天富贵与自己无关, 她只觉得整个人都像是被扔在了油锅里,太煎熬了!
越想越郁闷,她忍不住跑去找朱二红, 她寻朱二红并无正事, 她也不是看笑话, 说起来, 她和朱二红也算是同病相怜,她就是想借着处境相同拉一拉关系。
秦书达虽不孝, 可到底没和朱二红断亲,朱二红的话对秦书达还是有用的。
她家赵元宝还没被放出来,愁死她了。
其实她更想找赵囡本人的。
奈何还没进门就被赵囡轰走了。
唉。
张小花愁眉苦脸的进了朱二红家,本以为能与朱二红一起骂骂那些个不孝的小辈, 可谁知朱二红听明她的来意,立马就拉下脸让她走。
她不明所以, 还没等问清楚,朱二红就突然拎上扫帚要打她。
这下子她不敢再耽搁,立马跑了。
朱二红盯着她的背影,狠狠呸了一声, 而后“砰”的关上院门。
笑话,什么下三滥的也敢来她家套近乎, 那赵元宝可是个蹲了大牢的小混混!而她家书礼,马上就要在村中开私塾了!
秦劲的大院子有什么了不起?当初她家可是攒下了三百两巨银, 等她家书礼的村塾办起来,那修宅子还不是轻轻松松?
四月下旬,已经入夏,天气逐渐热了起来。
阳光炙热,但路边的小麦郁郁葱葱,偶有风吹来掀起一波波麦浪,瞧着甚是喜人。
麦穗正努力吸收阳光好让麦粒长得饱满,田地里还有辛勤的农人没有回家,正挑着担、推着板车或小推车给麦子浇水。
再有大半个月,小麦就成熟了。
秦劲推着小推车一路走到家,即便戴着草帽,也热得浑身是汗。
进了院子,恰好叶妙端着木盆从大灶房出来,瞧见他,就笑着道:“我估摸着你该回来了,就舀了水,快来洗洗。”
秦劲将小推车推到灶房的屋檐下放好。
考虑到遮阳防雨,盖房子时他特意把屋檐加长,此时他将小推车靠墙而立,长屋檐遮去太阳,一点儿都晒不着车子。
叶妙将水盆端到他跟前,他蹲下正要洗一洗手脸,叶妙忽而也蹲了下来,道:“劲哥,早上村长召集乡亲宣布了一件大事!”
“什么事?”秦劲问。
“秦书礼要开村塾了,一年束脩是四两银子!”叶妙伸出四根指头在秦劲眼前晃了晃:“他说他当过账房,知道怎么做账,因此收的束脩理应比其他村塾高。”
像是他的老丈人岳老秀才开的村塾,一年只收二两六钱的束脩。
但他定价四两,理由是他会做账,可以交给学生们真本事。
秦劲挑眉:“那有人愿意把自家孩子送过去吗?”
“这才第一日,还不知道呢。但是吧,肯定有村人愿意的。他会做账,这是真手艺。”叶妙道。
专业账房就跟专业木匠、泥瓦匠一样,那是真功夫真本事,一般的读书人根本不会。
就像周立,当初郭员外有意拉他一把,可他不会做账,搞不清账本这方面的事儿,最终只能进砖窑做工。
现在秦书礼拿做账当招牌,这的确吸引人。
村塾比不得县城的私塾,在村塾读书的孩子,最起码有一半都不打算考科举,考科举太苦太费银子,一般人家根本供不起。
在村塾读个几年,出来后能识文断字,能给人写个信写个对联,那就算束脩没白花。
就算达不到这种程度,只能去县城做工,那识字的肯定比睁眼瞎有优势。
所以,叶妙觉得定然有村人愿意把自家孩子送过去,秦书礼曾经拿过的高工钱,可太令人心动了!
想到此,他小脸一皱,幽幽叹气:“读书就是好,路子的确比旁人多。他什么时候才能再倒霉?”
秦劲正好洗完脸,一抬头,将他这幅模样瞧在眼里,便用湿漉漉的手对着他的脸隔空弹了一下,水珠落在他脸上,他立马睁大眼睛:“干嘛?”
“管他作甚,咱们的日子不比他差。”秦劲道。
“可他混账,不配过好日子。”叶妙嘟囔了一声。
但嘟囔完了,他小脸一扬,笑道:“桂婶家的槐花开了,上午时送来了半背篓,我觉得不够,刚才阿爹捡柴回来,就让他去桂婶家再捋一些。”
“先前送的那半背篓,我做了槐花菜馍馍,还有蒸槐花,你先去躺一下,阿爹和周哥应该快回来了,等他们回来就开饭。”
周立给麦子浇水去了。
他情绪转的快,秦劲就放了心。
其实,秦劲觉得以秦书礼的心性,很难将这个村塾办好。
从前秦书礼风光得意,因此担得起一句兢兢业业,是个称职的账房,可现在秦书礼蹲过牢,碰过壁,破了产,心性大变。
他不觉得秦书礼能成为一个好夫子。
但还是那句话,他与秦书礼没有直接的仇恨,此人与他关系不大,因此他跟叶妙一样,很快将此事抛到了脑后。
有那个功夫,还不如多吃两个槐花馒头!
这种季节性的好东西,比荠菜还珍贵,荠菜若是不讲究鲜嫩,那其实一年三季都有,但槐花只有此时节有,只开花半个月。
珍贵程度不可同日而语。
不一会儿,赵丰回来了,他拎着两个背篓,里面装的全是盛开的洁白的槐花,乡下人没那么讲究,刚才捋这些槐花时,赵丰边捋边吃,已经吃了个半饱。
但他依旧吃了一大碗蒸槐花。
蒸槐花是将未彻底盛开的槐花拌上面粉放锅里蒸,蒸熟之后,又放到铁锅里,加蒜瓣、干辣椒、五花肉一起炒,炒出来后香气四溢。
未彻底盛开的槐花吃起来有些劲道,它本身的微甜中和了辣椒的香辣以及五花肉的油腻,味道绝妙。
周立也一连吃了三大碗,这伙食太难得了,从前他家境好时,也未这样奢侈过。
用白面粉蒸槐花也就算了,竟然还又配着五花肉一起炒!
普通的地主老财都不会这样吃!
吃了蒸槐花,他又吃了俩槐花菜馍馍。
叶妙蒸馍馍用的是彻底盛开的槐花,不劲道,但甜味足,他吃完一个忍不住又拿了一个。
从前在砖窑时,饭菜没油水,不顶饿,为了半晌时不饿肚子,就只能多吃,因此他饭量很大。
秦家的饭菜油水足,但他的胃已经被撑大,因此饭量并不比在砖窑时小。
好在秦劲不介意。
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东家,郭员外的确是为了他好,他来秦家,当真是养身子来了。
秦劲自己也吃了两大碗蒸槐花一个槐花馒头,最后还喝了碗浓稠的红枣大米粥,大米粥里放了糖,甜滋滋的。
饭后,他回房间午休。
正屋五间,旁边两间各装了木门,没与中间三间相通。中间三间共用一道大门,他和叶妙如今住的是东边那间。
家具已给何木匠交了订金,目前还没打出来,下个月月初才能交付。如今屋子里放着的是从前的旧家具:一张原木桌子,几个用来装衣服的箱子。
新家具也不算多,三个大衣柜,赵丰一个,他和叶妙两个。
衣桁两个。
桁,横木,衣桁便是用来挂衣服的落地衣架,款式与他上辈子时那种落地衣架差不多。
镜台,也就是梳妆台,这是个大物件,赵丰用不上,只有叶妙有。
全家睡的都是炕,因此不必再打床。
他和叶妙还打了个书桌,准备将来写字用。
暂时就只有这些,旁的等以后手中银子多了再慢慢添置。
村人都羡慕这大院子修的好,其实也就是外面气派,里面空荡荡的,只放着几样旧家具,瞧着莫名破旧。
躺在炕上,没等到小夫郎进来与他一起睡,他很快就去见了周公。
天热,吃饱了就犯困。
睡醒之后,他与赵丰、周立一起下地干活。
傍晚回来,叶妙已经将晚饭做好,饭后他拉着叶妙上炕睡觉。
叶妙恢复了从前的作息,不再晚上十点时起,但前段时间他着实累着了,虽说平底铁锅省力气,可他一个人又要照看炉子,又要切蛋卷、卷蛋卷,三个半时辰,几乎没有停歇的时候。
他全是凭着意志力在撑。
精力消耗太大,以至于作息恢复大半月了,他依旧觉得累。
秦劲就没有闹他,只捧着他的脸亲一会儿,然后就搂着他睡觉。
小夫郎才十八,还属于长身体的时候,上个月拼成那样,目前是得好好养一养。
日子一天天的往前走,日头一日比一日毒辣,摆摊成了个苦差事,这里没有遮阳伞,城门口也无树木,他只能坐在太阳底下。
但付出有回报,瘪下去的钱袋子慢慢回了血。
五月初,麦子黄了,该收麦子了。
当安哥儿与谷栋回村时,秦书礼的村塾已经开了起来。
一共收了两个学生,全是隔壁鲁家村的。
五里沟的村人都知道秦书礼是什么德性,再加上这束脩实在太贵,一年四两银子!这得卖多少粮食打多少零工啊。
因此,即便有村人心动,也选择了观望。
比如说张齐,其实一年四两银子的束脩他掏得起,靠着秦劲的千张,他家日子是真的殷实了,可磨豆腐太苦了,起早贪黑,全年无休。
所谓人生三大苦,撑船、打铁、磨豆腐,这话一点不假,他不想自己的小儿子也吃这份苦。
再者,家业将来是要传给大儿子的,他得给小儿子寻个出路。
他看上的就是秦书礼做账的本事,他不奢求自家小子走上科举之路,能学会秦书礼的做账本事就行。
而且,县城的私塾一年可是六两束脩!
秦书礼只收四两,还愿意教真本事,这真是难得一见的好机会。
但秦书礼名声太烂了!
这个人也太畜生了。
要他给这种畜生送四两银子,他真不甘心。
再加上他与秦劲关系好,他给秦书礼送银子,那就是给秦劲添堵,因此,他最终选择观望,没有交银子。
秦书礼等了十余天,见招不到一个学生,气得天天在家里发脾气。
还是岳珍脑子活泛,提议去附近的村子找。
于是秦小存就去了隔壁的鲁家村。
鲁家村的人不知秦书礼的名声,但就算知晓,鲁家村的人与秦书礼又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爱恨情仇,于是秦小存一通宣传,就有人动了心。
很快就有两户人家来交了银子。
有了学生,秦书礼的面子终于从地上捡起来了,他立马就开始授课,不管了,先将这两个学生稳住!
一个四两银子,两个学生就是八两。
轻轻松松,八两银子就入了账,朱二红恢复了之前的神气,哼,她就说她家书礼是做大事的!
安哥儿、谷栋是回来送各种家用物件的,都是谷家淘汰下来的旧东西,反正他们俩不会常住,不需要买新的。
谷栋不知他早就将新院子一事泄露给了安哥儿,新院子盖好后,他原本想悄悄找何木匠打几个新家具,安哥儿的新家,当然要配新家具。
至于床,他和秦劲一样,垒的是炕。
炕可比床结实,能随意折腾,冬日还保暖。
可谁知前天回了家,安哥儿突然与他摊牌,询问他何时回五里沟。
这可把他吓了一跳,追问之下才知道他之前竟说了醉话!
安哥儿此前之所以装不知道,是不想辜负他的好心,可谁知道秦劲叶妙都搬进新家大半个月了他还一声不吭,于是安哥儿等不及了。
安哥儿怕他悄悄置办新物件!
又不会在五里沟常住,何必买新的,正好谷家放着不少从前淘汰下来的桌啊锅啊,与其白白放着,不如拎去新家废物利用。
这理由太实在了,他哭笑不得,他想憋个大的,但谁知安哥儿心疼银子!
不过,安哥儿的话很有道理。
谷家院子小,但邓氏节俭惯了,淘汰下来的一些旧物舍不得扔,不是堆房间里就是放灶房旁边的杂物棚里,与其留在家里碍事,不如清理到五里沟去。
于是夫夫俩一通收拾,趁着他休沐,借了辆牛车回了五里沟。
当晚,夫夫俩并没有在五里沟留宿,下午便回了县城,谷栋颇为遗憾,但安哥儿听说秦书礼真把村塾办起来了,心情不好,他只得带着安哥儿回城。
这个秦书礼,当真是阴魂不散!
秦劲家的日子照旧。
麦子熟了,他家该收麦子了。
安哥儿的三亩,加上他的四亩,一共有七亩麦子。
在这个全靠人工的年代,想将这些麦子尽早收回来,那必然得起早贪黑。
可他不愿意让小夫郎下地干活。
哪怕最轻省的捡麦子,这活儿他也不愿意让小夫郎干。
漂漂亮亮的小夫郎,下地晒黑了咋办?
手指粗糙了咋办?
累着了咋办?
去年秋收时他就不想让小夫郎下地干活,但那会儿秦兵秦文秦力三家都过来帮忙,他不好让叶妙独留家中。
今年秦兵三家也忙着收麦子,顾不上他家,那这个家自然由他做主。
再加上小夫郎在盖房期间出了大力气,他可舍不得再让小夫郎劳累。
家中生意也不能断。
去年秋收,最忙碌时他停了生意,但今年他不想停了。
目前他家的收入维持在日收四百文,停一日就损失四百文,可若是雇长工,这种时期,一个壮劳力哪怕一日给三十文,那他也能落个三百多文。
当然,麦收时期,大集上的人会比平日少许多,但就算少一半,那他依旧是赚的。
因此,与叶妙商议之后,他打算雇个短工。
乡下的农人此时都忙着麦收,想雇人,那得去城里。
这是短工,无需烦扰郭员外,他自己找就行。
第二天,吃早饭时,他将寻短工的事说了,今日收了摊之后他就进城去找。
周立咽下口中的米粥,脸上显出几分犹豫,片刻之后,见秦劲吃饱要起身了,他咬咬牙,问道:“东家,你要寻什么样的长工?”
“当然是如周哥你一般的壮劳力。”秦劲回了一句,借着油灯的光打量了他一下,就笑着道:“周哥,你是有合适的人选?”
但谁知周立摇了摇头:“不合适。”
这下子叶妙也笑了:“周哥,你只管说说。”
周立有些不好意思,可已经开了口,他就挠挠头道:“就、就是我那儿子,周延年。他今年十五,干活勤快,但他不算壮劳力。”
“延年啊。”秦劲了然。
这是周立那对双胞胎儿子里的大儿子。
小儿子是个小哥儿,名叫周康宁。
说起来,这兄弟俩真真命苦,周立与其媳妇合离时,他们兄弟才六岁。
当时周立的父亲、阿爹都没了,周立自个儿也需要进砖窑做工,就只能将这对兄弟托付给隔了一房的堂哥。
当时他家中还留有两亩地,他将这两亩地一并交给他堂哥,他自己还承诺,以后除了药钱以及一些必须的开支,余下的工钱他都交给他堂哥。
周立许了这个承诺,此后也是这么做的。
但他堂哥家对双胞胎并不好,将兄弟两人养的瘦瘦弱弱,等双胞胎长到十岁,可以分田地了,更是提出想卖掉几亩,好凑钱给他儿子读书。
周立很是为难。
土地可是农家人的命根子,而且,双胞胎当时都是哑巴,周立还盼着靠着家中有地,将来好歹能说上一门亲事。
但他堂哥对双胞胎的确有大恩,好歹没让双胞胎成了野孩子。
他为难了好些日子,正当他要同意时,当时十岁半的周康宁突然开口说话了!
周康宁哑巴了十年,突然就开口说话了,虽口吃的厉害,但断断续续的,他向周立表达了他的意思:他同意将他和他哥的十三亩下等田都交给堂叔家。
但堂叔必须立下字据,保证这辈子都不再拿养恩来绑架他们父子三人。
从今往后,桥归桥、路归路,两家断了所有来往。
周康宁这个想法,真真将周立吓了一跳,小小的人儿,怎这般决绝。
好在周康宁当时已经能讲话,就将这些年在堂叔家所受的苦一一道出,哪里是堂叔养着他们兄弟,是他们兄弟给堂叔一家当小厮!
可在外人跟前提起他们兄弟时,堂叔又一副对他们兄弟很是疼爱的慈爱模样。
也时常以此理由问周立要银钱。
他受够了。
他要拿他们兄弟分到的所有田地去堵所有人的嘴,好与他堂叔彻底断绝关系。
周立听完这些话,难受的直掉眼泪,也懊恼不已。
其实当时双胞胎都六岁了,在乡下,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但他担心双胞胎出意外,于是就将两兄弟托付给了他堂哥。
可现在说这些也晚了。
他同意了周康宁的决定。
他找上郭员外做见证,有郭员外出面,事情很快就解决了。
他堂哥不甘,不想做这种一锤子买卖,双胞胎虽然这辈子都没什么出息,但好歹能帮着他家干活,也能拿养恩时不时的找周立“借”些银钱。
但郭员外出了面,他堂哥不敢得罪郭员外,只得同意。
于是,周康宁拿十三亩田地,以及周立的几年工钱,换来了宁静日子。
周立家目前只有二亩田地,这是周立当年分得的田地。
“嗯……周哥,你家不收麦子吗?”秦劲问。
“只种了半亩,他们俩一日就能收回来。”要不是为了交税,周立一株都不想种。
麦子不如玉米红薯高产。
“那就让他们兄弟都过来帮忙吧,一日十五文,两人一日一共三十文,如何?”秦劲道。
咳,其实,十五岁的人,在乡下已经算成年了。
虽比不得正当年的壮劳力,但两人加一起,每日所干的活儿足以超过一个壮劳力。
周立闻言,先是欣喜,随后道:“东家,一人就行了,家中也需要有人照看。”
“那宁哥儿一人在家可以吗?”秦劲问。
“无妨,他那么大了,性子也硬,没人敢欺负他的。”周立道。
“行,那就让延年过来吧。”秦劲点头。
虽说周延年一人比不得壮劳力,可工钱也低嘛。
先喊过来试试工。
如若不行,那他再去寻短工。
周立见秦劲同意,顿时一脸感激,可他不善言辞,最终只是说了句东家心善,将来必有福报。
其实,周延年这两年大了之后,农忙时都会去郭家当短工。
但郭家不管食宿,而且,他年纪小,也不给工钱,每日只是给三斤玉米,加起来不到十文钱。
可来了秦家,不仅吃得好,还给工钱!因此他刚才就厚着脸皮开了口。
如此善良的东家,一定会有福报的!
第062章 麦收
午饭后, 周立下地割了一亩麦子,半晌时回家,拎上叶妙特意准备的一斤蛋卷、一斤锅巴, 他离开五里沟,前往县城。
一路行至县城北门, 见到同村的冯老汉正抱着鞭子等在城门口,他松了口气,走过去递上两文钱, 准备搭乘冯老汉的牛车回村。
他们村子离县城远, 步行得两个时辰, 他想早些回家, 在家住一晚,明日凌晨出发, 不耽误明天上午出工。
冯老汉农忙时是不赶车的,幸好今日在。
冯老汉接过铜板,打量了他一眼,咦了一声:“周立啊, 你瞧着怎壮了些?”
周立闻言,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新东家心善, 伙食好。”
“换了东家?去哪里了?你这次回村是?”冯老汉惊讶,一连三问。
郭员外对周立的回护颇为明显,周立在砖窑干了快十年,怎么换地方了?
“郭员外担心我身子吃不消, 就给我寻了个新活儿,他老人家也是为了我好。新东家需要有人照看田地, 我就去了。”
“此次回村是东家要寻短工,我家延年干活不躲懒, 我就想带他过来试试。”
周立仔细解释。
“这样啊,那这感情好,以后父子俩可以一起干活,省得互相牵挂。”冯老汉笑着点点头。
原来是郭员外介绍的。
而且看周立如今的身形,他的新东家肯定不错。
不一会儿,又有五个人来了城门口,每个人都拎着不少东西,麦收时期活儿重,一般人家都会在麦收开始前买些肉补一补,不然身子熬不住。
这几个人瞧见周立,都有些奇怪,周立偶尔也会回村一趟,但从不坐牛车,今个儿怎舍得花钱了?
周立便又解释了一遍。
村人听罢,如冯老汉那般,都连声说好。
父子俩待一块互相有个照应,至于那周康宁,若是旁的十五岁小哥儿独自在家,那家人肯定不放心,但周康宁常年做活儿,力气不输给男人,而且还养了两条大恶狗!
谁敢欺他?
当年郭员外与村长召集全村的人宣布周立一家与周定一家断绝关系,只有十岁半的他,迎着全村人指责的眼神,磕磕巴巴的开口,向众人揭发周定一家的恶行。
但在村人眼中,周定一家虽然过分,但好歹庇佑了他们兄弟,不然两个小小的人儿独居家中,谁知道会不会有闪失?
甭管说什么,周定对双胞胎都是有恩的。
因此,即便他举了诸多例子,村人看向他的眼神依旧带着谴责。
但他一点儿都不惧,哪怕急得小脸通红,也梗着脖子和村人对吵,说他和他哥都烂命一条,十三亩田地加上他爹这几年的工钱,足够买他们兄弟的命。
今后谁要是再在他跟前提周定对他有恩,那就别怪他们兄弟动手打人。
反正他们兄弟烂命一条,什么都不怕。
当时他才十岁半,身形也比同龄人小,村人虽震惊,但也没把他的话放心上。
可之后有人跑到他跟前嘴贱,说他忘恩负义,气得他拎起棍子就要打那人,他年纪小,打不过那人,手中的棍子一把就被抢走了。
他立马就进灶房将菜刀拎出来了,好家伙,这可将那人给吓着了。
那人要说对他有多大的恶意,那也不至于,纯粹是闲的想嘴贱一把,谁知他这么虎,竟拎了刀。那人不想真见了红,就赶紧溜了。
自那之后,他干脆就随身带着菜刀了,还将烂命一条这四个字挂在嘴边,于是村人甭管心里如何想,但面上不会再招惹他了。
后来他还养了狗,虽是乡下的土狗,可一般人见了狗总是怕的。
因此,这会儿几个村人听了周立的话,一点儿也不意外,村中无人敢欺周康宁!
牛车摇摇晃晃,只花了大半个时辰便进了郭家庄,其实郭家庄从前不叫郭家庄,但后来郭家生意做大了,整个郭家都富了,于是村名就改成郭家庄了。
下了牛车,周立拎着手中的布袋子回家。
已是傍晚,到了家门口,只见院子敞开,周延年正拿着连枷拍打麦穗,周康宁坐在灶房门口择菜。
大壮小壮两条狗卧在他身旁,有些百无聊赖的摇着尾巴。
他笑了起来,俩孩子果然已经将那半亩麦子收了回来,他正要开口,这时,大壮对着他“汪”了一声,周康宁闻声看向门口,瞧见是他,噌的一下就从板凳上起身:“爹!”
周延年一听,也看了过去,见果然是周立回来了,忙放下手中的连枷,一脸高兴的喊:“爹!”
“哎!”周立笑着进了家门。
他瞧见周康宁脸上浮现出忧色,忙解释道:“新东家家中活计多,要寻短工,我就想带延年过去试试,一日十五文的工钱。新东家人好,你们看,还让我带了点心回来。”
他打开手中的布袋子,里面小蛋卷和锅巴混在一起,但他一路上极其小心,没压着布袋子,因此两者都没有碎掉。
“快尝尝,味道可好了,也特别贵!这锅巴一斤就要二十文,这蛋卷一根就要一文。”
他将手中的布袋子往两人跟前递了递。
周康宁探头看了眼布袋子,伸手捏了一根蛋卷递给周延年,又捏一根递给周立:“爹,你胖、胖了。”
这话一出,周立忍不住抬手摸摸肚子,他胖的这么明显吗?
“你吃。我吃了很多次了,新东家特别心善,怕半晌饿了,下地干活时会让我带上几根。”他笑着将周康宁递过来的蛋卷推回去:“伙食也特别好,今早吃的是肉包子,煮鸡蛋,红枣大米粥。午饭吃的是蒸面条,里面加了肉!”
“天天都有肉,不然我也不会这么快就长肉了。”
说得再多,都不如他身上多出来的肉有说服力,周康宁疑虑尽消,道:“掉、掉福窝了。”
说罢,周康宁咬了口小蛋卷,随后他眼睛圆睁,将小蛋卷举到眼前仔细打量,好吃!
“可不是,郭员外的确给我寻了个福窝,好吃吧?你留着慢慢吃。”周立说着将布袋子递给他。
周康宁接了过去,有些不舍。
点心虽好,可他哥哥得随着他爹去做工了。
“宁哥儿,东家说希望你们兄弟俩都过去,你要是愿意,今晚咱们就一起走。”周立道。
“不。”周康宁摇头:“壮,鸡,猪,得有人照、照看。”
他不仅喂了二十多只鸡,还养了一头猪。
他若是也走了,那这些家畜怎么办?
家中的肉蛋全靠它们了。
他咔嚓咔嚓将蛋卷吃完,笑着道:“我,做饭。”
反正他哥只是去做短工,顶天了一个月就能回来。
他哥年纪不小了,而他家没有田地,想娶亲的话,那必须得多攒钱。
他原打算明日就让他哥去郭家做工的,去年在郭家干活时还领不到工钱,只能领玉米。而且郭家不管饭。
今年还没去问,不知道能不能领到工钱。
不过,他爹新东家给的工钱不少,一日十五文,再加上天天有肉,那算下来一日绝对超过二十文了,顶得上一个壮劳力的工钱。
这比去郭家要好。
之前他爹常年在砖窑,吃喝都不花家里的。
靠着家中两亩田地的产出,搭着自家种的蔬菜,养的鸡猪,挖的野菜等,还有他们兄弟农闲时四处做零工换的粮食,在交了赋税之后,足够他们兄弟俩吃上饱饭。
可他哥现在到了窜个子的时候,饭量一天比一天大,只靠着家里,快要供不起了。
他爹的工钱还要留着买地,不然怎么娶亲?本来就是结巴,还没地,也十五岁了,唉。
愁。
他待会儿得叮嘱他哥,去了新东家后一定要勤快,工钱少几文也没事,能吃饱就行。
吃了晚饭,周康宁将周延年的行李收拾出来,去的时间短,带上换洗的衣服就行了。
饭后,一家子早早睡觉,凌晨刚过,三人就起了床,来不及做饭,周立周延年两人揣上昨晚剩下的菜窝窝,迎着漫天星子出了家门。
走上两个时辰才能走到县城,从县城再去五里沟,那也得花不少时间。
周康宁将院门锁好,回屋继续睡觉。
周立周延年父子俩到秦家时,天已破晓,周延年跟在周立身后进了大院子,他四处一扫,有些拘谨。
这院子好大,快比得上郭家的大院子了!
这时,叶妙拎着篮子从后院出来,他喂鸡去了,瞧见站在门口的两人,就道:“周哥,这就是延年吧,延年,你将行李放你爹的屋里,你们父子俩洗了手,快去灶房吃饭,我特意给你们留了饭。”
周延年闻言一愣,慌忙应是:“好、好。”
他跟在他爹身后,先将包袱放好,然后去了灶房。
叶妙已经将温在锅里的早饭端了出来。
一大碗茄子炒肉片,玉米饼子,玉米糁粥。
周延年心中一惊,这伙食果然好,大清早的就能吃肉!还都是干的,哪怕是玉米糁粥,也很浓稠。
他吃了三个玉米饼子,本打算去喝粥,谁知他爹道:“吃吧,吃饱了才好干活。只要干活不躲懒,东家不怕咱吃的多。”
郭员外已是大善人了,可砖窑的伙食只是能让人吃饱,秦东家的家财远远比不上郭员外,可在吃食这块,从不苛待他。
这份大方,真真世间罕有。
也真真奇怪。
周延年听了这话,这才又伸手去拿饼子,饼子蒸得蓬松,玉米味极浓,他又连吃了三个饼子,将碗底的汤汁擦的干干净净,这才去喝玉米糁粥。
其实他有些吃饱了,一碗粥下肚,那吃得有些撑。
吃罢,他拿起镰刀,跟着周立出门,伙食好成这样,不拼命真对不起东家。
大集上的人比昨日少,秦劲便在牛掌柜取货时,让牛掌柜多买了五十根蛋卷,千张卖完时,蛋卷也只剩下二十多根。
他正要收摊,这时刘老板走了来,刘家明日也要收麦子了,刘老板将剩下的蛋卷包圆,于是又有十多文入账。
回了家,叶妙已经开始准备午饭了,他就先回屋子睡觉。
一觉睡醒,赵丰、周立周延年三人都已经吃了午饭下地去了,他赶紧起身吃饭,同时心中汗颜,赵丰今个儿也没补觉,周家父子今日还走了不少路,但这三人碰到麦收,真真是在拼命。
哪里像他这般,骨子里仍是娇气的现代人,不会将粮食、庄稼看得比命重。
真论意志力,他可能连小夫郎都比不过。
自我检讨一番,他也拿起镰刀下地。
到了麦地,赵丰正将麦子装车,有了耕牛之后,拉车不需要人力,这活儿轻省了不少。
和赵丰打了招呼,他弯腰开始割麦子。
镰刀短,不一会儿腰就酸了。
他想蹲下,但蹲也不好蹲,因为残留的麦茬会硌屁股。而且麦茬锋利,若一直在上面磨啊磨的,那裤子肯定会被划破。
抬头看了眼周立、周延年父子俩,原本他在南边地头,这父子俩在北边地头,他只割了十多米,但这父子俩已经越过麦地的中间,快与他汇合了……
惆怅。
咬着牙割了一下午,晚上时,待上了炕,小夫郎让他趴下,然后坐在他腿上,对着他的腰一通细按,酸痛感顿时去了不少。
第二天,活儿轻了些。
割下来的麦子需要脱粒,不然没地方放了。
他家新院子宽敞,碾麦子正合适,将麦秸铺在地上,然后让耕牛拉着石碾子在上面来回转圈,不一会儿就脱粒完毕。
这可比连枷快多了。
脱粒之后,还得将被压扁的麦秸麦穗筛出去,这个活儿叶妙可以做,他拿着木耙子,来回搂几圈,就能将麦秸麦穗聚拢起来。
当然,还有一些细小的、短的,只靠着耙子搂不出来,那就需要木锨上场了。
用木锨扬起混着麦秸的麦子,有风吹来,那重量轻的麦秸会被吹到一旁,麦粒则落回原地。
走完这个流程,那就可以给麦子装袋了。
先装袋,等以后天气好了,再搬出来晾晒去去潮气。
这时灌袋器就派上了用场,不需要有人撑着袋子,只一人就可以给麦子装袋。
这个活儿小夫郎也能做,他端不动盛满了麦子的簸箩,但他可以用木锨慢慢给麦子装袋。
这样他就可以解放出一个劳动力,让其他人接着下地。
但秦劲不许。
小夫郎的手多娇嫩,扛不住木锨的粗糙,反正目前多了个短工,不差小夫郎这份力气。
这一流程重复了半个月,半个月后,七亩地的麦子全部装入家中房间。
秦劲家的麦收结束。
秦劲松了口气,只想躺到床上大睡一日,恰好第二日就飘起了蒙蒙细雨,收摊之后,回了家,漫天雨丝都挡不住院子里的香气。
叶妙、赵丰在炖鸡、做卤味。
连着忙碌半个月,叶妙本就打算今日做顿好的给大家伙儿补一补,他昨个儿特意买了两只小公鸡,谁知今日又下了雨,他就又去王小桂家买两只鸭,准备做些卤味。
秦劲吸了吸鼻子,许久没吃卤味,的确馋了。
一扭头,只见周立走了过来,周立从他手中接过小推车,道:“东家,你去洗一洗。”
路上泥泞,他鞋子已经全湿了,还沾着不少泥。
秦劲应了好,将小推车给他。
周立的房间与大灶房挨着,他眼睛一扫,见周延年蹲在他们父子俩的小房间门口正朝着他笑,他便道:“延年,今天做卤味,你可得多吃些,旁的地儿根本吃不到。”
周延年赶紧道:“好、好的。”
这时,秦劲发现他面前有一撮湿润的沙土,就随口问道:“弄些沙土做什么?”
“东家,我在教他识字,你放心,雨停之后我就将这些沙土扫出去,不会弄脏屋子。”周立赶紧解释。
秦家的大院子里铺着青砖,树枝无法在上面写字,他就弄了些沙土铺在他屋子门口,好教周延年识字。
他这会儿很是心虚。
今早起床后就飘起了细雨,无法下地干活,因此今日是他帮秦劲将小推车送到城门口。
怕道路泥泞,秦劲一人不好推两辆小推车,他就特意多等了一会儿,等牛掌柜过来将蛋卷锅巴取走,他这才在秦劲的催促声中回村。
他一个长工,在这种雨天,他在家舒舒服服的歇着。
秦劲这个东家却是要留在城门口摆摊。
哪怕是秦劲非得让他回来的,这会儿瞧着秦劲的脸色,他还是担心秦劲会生气。
但秦劲闻言,只是来到周延年跟前,低头看向地上铺着的沙土。
上面写着几个字:有朋自远方来。
秦劲顿时在心中呼了一声好家伙,这必须好家伙,这句出自《论语》,周立这么猛,上来就教《论语》?
“周哥,这写的什么?”他装着看不懂,问周立道。
周立小心观察他脸色,见没有发怒的迹象,就答:“有朋自远方来,意思是有志同道合的朋友从远方而来。”
说罢,还解释了下一句不亦说乎。
“好深奥。”秦劲一副听得不是很明白的样子。
周立挠挠头:“延年他已学了《三字经》,我便想着给他讲讲《论语》,胡乱学着玩的。”
“……”
秦劲又忍不住在心里直呼好家伙,感情是已经学完了《三字经》所以才学《论语》的。
家中有人识字真好。
一个旁人根本瞧不上的小结巴,悄咪咪的竟已经认得那么多字了。
“延年真厉害。”他夸了一句,又问:“周哥,以后碰到这种下雨天,你能否教我秦家的孩子识字?”
“能教!”
周立答的很快:“下雨天干不了农活,闲着也是闲着,我能教。不过,我离了学堂多年,家中书籍也已全部卖掉,我比不得正经夫子……”
说到最后,他又开始心虚。
多年不碰书本,其实很多东西他已经忘了。
“无妨,我家的孩子不考科举,能识字就行。待会儿吃了午饭,我就喊小方他们过来。”秦劲笑着道。
“好!”周立松了口气。
只要东家不嫌弃,那他肯定用心教。
东家厚恩无以为报,能用此方式偿还,那以后他心虚的时候就少了。
咳,他家延年,饭量真的太大了。
比他当年长身子时能吃多了。
再加上他,他们父子俩每日吃的饭菜,若是换成银钱,那怕是得有二三十文,他心里可太虚了。
只靠着干活,根本还不了,劳力本就不值钱,在乡下就更不值钱了。
如今能教秦家孩子识字,且延年也该回村,他心虚的时候总算少了。
午饭后,秦劲去隔壁老院,将秦方秦圆喊了过来,当然,还有思哥儿。
其他孩子也没落下,秦语秦芸这两个小姑娘也都喊了来。
甭管将来能不能用上,先认了字再说。
正好他家空房间多,可以当做学堂。
叶妙难得碰到这样的机会,自是不肯放过,终于能识字了诶!
他兴致勃勃的拉着秦劲挤在一群孩子当中,认认真真的背诵《三字经》的头几句,并盯着地上的沙土堆,一一对应每个字到底长什么样子。
条件虽简陋,但不影响教学。
将字写在沙土上,只要不抹去,那随时都能描摹。
秦劲本打算趁着这个雨天拉着小夫郎在炕上腻歪的,谁知小夫郎如此好学,而且,他之前也立了想识字的人设,现在有周立当面教导,他也不好躲到一旁。
最终,这一下午,他全花在了识字上。
亏。
真亏。
晚上洗漱之后,他一进堂屋就听到了小夫郎的背书声,将堂屋门从里面插上插销,进了卧房,只见小夫郎躺在炕上,翘着二郎腿,一边晃动脚丫子一边背着今日所学的内容。
“渴不渴?”他打断小夫郎的背诵,在炕边坐了下来。
叶妙闻言摇头:“不渴。”
他翻了个身,让出炕边的位置:“劲哥,快上来,我给你背一遍,你好好听听,看我背的对不对。”
今日下午周立一共教了二十句,那么长的句子,还不懂其意思,可他劲哥只花费短短两刻钟就记了下来。
羡慕。
“……好。”秦劲上炕。
他明白小夫郎是想靠识字涨些见识,之前的肠粉吃不饱一事让小夫郎耿耿于怀,不想再闹这样的笑话,小夫郎就一直盼着能识字读书。
如今终于有了机会,自是勤奋刻苦。
唉,忙碌半个月,瘦了,也晒黑了,结果现在还得学习,惨。
秦劲的心不在焉,叶妙很快就察觉到了,等秦劲说他没背错之后,就笑嘻嘻的一把搂住秦劲的脖子,在秦劲唇上快速亲了一下:“劲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忽略你啦?”
“没有。”秦劲立马摇头。
“我就是觉得机会难得嘛。”小夫郎说着去扒秦劲的衣服:“我来伺候你,好不好?”
第063章 教学
秦劲按住叶妙放在自己心口的手, 摇头道:“不用。”
“哎呀,那你就是生气了。”叶妙眉心拧了起来,干脆整个人都依偎到他怀里:“你就是生气了。”
说着, 对着他的侧脸和下巴吹了口气:“小气鬼。”
秦劲哭笑不得,伸手去挠他痒痒:“好你个自说自话的小夫郎, 好好好,我现在就是生气了,我要惩罚你。”
腰是叶妙的敏感地带, 秦劲双手齐上, 叶妙顿时笑得歪在了炕上, 他不停手, 继续挠,还压在了小夫郎身上。
小夫郎在他怀里扭麻花一样各种躲, 见躲不过,就环住他脖子,在他脸上亲来亲去:“好劲哥,你饶了我吧, 你没生气,没生气。痒, 痒~”
一个“痒”字,被他喊的一软三折,再配着他清亮的嗓音,秦劲还真被他勾起了心思。
其实原本秦劲体谅小夫郎背书辛苦, 只想抱着人说说话的,但既然小夫郎这般热情, 那当然要如了小夫郎的意。
停下动作,他故意板起脸:“不行, 不能这么饶了你。”
他难得严肃,叶妙顿感新奇,漂亮的眸子在他脸上转了一圈,就缩缩脖子,一脸“害怕”的道:“那你要怎么惩罚我?”
说罢,一条腿曲起,往他的腰下蹭去。
挑衅意味明显。
好一个大胆的小夫郎,秦劲挑眉,伸手去解他的衣服:“你不是喜欢背书么?接下来你但凡背错一个字,那明天就不能下炕哦。”
叶妙闻言,眸子眨了眨,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
他虽被秦劲教的在夫夫之事上很是放得开,可小小的叶家、秦家圈住他的眼界,因此,他不知道背书这么神圣的事情,还能与那种事一起做。
瞧着趴在他腰下位置的秦劲,他不由头皮发麻,这怎么背?
这没办法背啊。
可秦劲见他不出声,故意轻轻咬了他一口,催促道:“快背!”
“人、人之初,性本善。性……嘶……”愉悦袭来,叶妙思绪被打断,大脑一片空白。
这真的没办法背嘛。
他嘴巴噘起,哼哼唧唧的求饶:“劲哥,劲哥,我背不了……”
他干脆坐起身来,扯着秦劲的手往秦劲怀里扑,他不要这种惩罚了,太为难人了,他承认他之前乱说话了,他劲哥没生气。
小夫郎白得耀目的身子在怀里扭来蹭去,软乎乎的求饶声也不绝于耳,秦劲哪里还能坚持所谓的惩罚,赶紧应是。
不过,小夫郎的意志力这会儿倒是不强了,他以为小夫郎最起码能背一半,结果才背了头两句就背不下去了。
果然贪欢!
一碰着那事,就顾不上其他了。
他搂着人倒在炕上,不再作怪,给小夫郎一个痛快,也给他自个儿一个痛快。
自打开始建房子,到今日,中间一次也未做过,他也着实想小夫郎了。
当然,他没真的让小夫郎下不了炕,只做了两次,就搂着人睡了。
次日,天气放晴,气温又升了上来。
昨天拿不准今日下不下雨,因此秦劲买的豆腐脑只有往日的一半,如此一来,千张也少了一半。
农忙时期,蛋卷减了量,如今千张也减量,今日收摊就早了些。
他将小推车放到刘老板的包子摊旁,他进城去买笔墨纸砚。
进了书铺,他买了本手抄的《三字经》,又买了最便宜的笔墨纸砚,反正家中孩子都是初学,有得写就成。
回到家,他将《三字经》和笔墨纸砚放到堂屋的西屋,这屋子放着打好的红木书桌,书桌不大,宽半米,长一米八,够他和叶妙并排而坐。
饭后,秦家的孩子齐聚他家,他将上午买的纸笔发了下去。
笔是十几文一支的羊毫笔,这笔柔软,不易控制,但胜在便宜。
纸也是便宜的麻纸,每人半刀,大晋以七十张为一刀,也就是每人三十五张。
砚台和墨锭只有一份,留在他家,周立教学时,大家一起使用。
孩子们拿到纸笔,反应不一。
秦方秦圆秦康秦锦几个小子都挺高兴,但秦语秦芸还有思哥儿则有些懵,昨个儿她们四叔说要让周叔教她们识字,她们便来了。
学就学吧,艺不压身。
她们以为的学,是随便识几个字,今后去县城,可以认得店铺名。
可谁知四叔今日就买了纸笔送给她们!
花这个冤枉钱干啥,她们又不考科举。
“四叔,你还真想让我们当女账房不成?”九岁的秦芸仰着小脑袋好奇问道。
“有何不可?”秦劲笑着反问。
“可家里的生意轮不到我们管呀。”秦芸年纪小,没好意思将嫁人二字说出来。
别说是管账了,她们都不能学做凉粉呢。
“你才九岁,以后还得活大几十年呢,那么长的时间里,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因着是小姑娘,秦劲也不好直接说以后可以教导她的孩子,便这般劝了一句。
“就是。小芸,四叔都买回来了,你就好好学,四叔还能害你不成?”秦康道。
秦芸闻言,小脸一红:“我是心疼四叔的银钱。”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后多学几个字,那就算是把纸笔钱赚回来了。”秦劲道。
“小芸,这好办,以后咱再捡柴时,给四叔送来些。”秦锦道。
秦家每日耗费的柴火多,他们这些年纪小的经常上山捡柴。以后多给四叔送些柴火就是了。
“你这小家伙,琢磨的还真多,将心思放在读书上,别想这些有的没的,我还能缺了你们那点儿干柴?”
秦劲抬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而后又轻轻揉了揉,笑着道:“先跟着你周叔好好学,一年就能帮你爹省六两银子呢。”
秦锦闻言笑嘻嘻的点头:“我知道的。”
他爹去年就琢磨着让他去读书,可后来又觉得反正读书的目的是为了吃喝不愁,现在家中有凉粉生意,只要坚持下去,不出几年就能过上吃喝不愁的日子。
如此一来,完全可以跳过读书这个步骤,于是他爹又犹豫了,毕竟读书花销大,光是束脩一年就得六两银子,再算上笔墨纸砚,那就更多了。
只靠着凉粉,他家一个月最多只能挣三两多。
这还不是全年都能挣这个数,像是现在,家中淀粉存量已不多了,一旦用完,那就一文钱都挣不到了。
所以,他打心眼里也是同意他爹的话的。
但是吧,偶尔他也会觉得读书还挺有意思的。
之前秦书礼教他们识字,虽然只有姓氏,但对照着纸张上所写的字挨个去记忆,他有种恍然大悟之感,会觉得哇原来这个姓是这么写的。
但有趣在银子跟前一文不值。
所以这话他谁也没告诉。
可谁知他四叔雇的长工竟识字!
对他来说,真是好大的惊喜,不花钱还能识字,天底下竟有这么好的事,不用他四叔叮嘱,他一定会奋力学的!
正要问周叔下一次的教学是什么时候,这时,他四叔又道:“走,出去,到院子里,你们周叔要给你们讲解《三字经》了。”
“昨个儿背的那些句子,你们马上就能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咦?
这么快,秦锦眼睛亮了,忙抓着纸笔往外走。
他想听听他已经背熟的句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周立开堂授课,叶妙也搬上小板凳,坐到屋檐下去听。
他家的屋檐宽,可以遮阳,每个孩子靠墙而坐,就犹如学堂那般。
但秦劲回屋睡觉。
他得补觉。
下午还得犁地去,地里的麦茬得犁出来,然后种玉米。
之前种的是春玉米,现在要种的是夏玉米,家中的生意以及口粮可全指望这些玉米了。
秦劲呼呼大睡时,周立站在屋檐下,捧着秦劲新买回来的那本《三字经》,慢悠悠的讲解每一句的意思。
他心中颇为感慨。
没想到有生之年,他竟还能再摸到书本。
人生果然无常。
一通讲解,花了足足半个时辰,天热,他讲得口干舌燥。
讲解完毕,他询问众孩子还有没有不懂的地方。
将孩子们的疑惑解开,这时,秦劲也起床了。
叶妙起身进灶房,将中午做好的绿豆汤盛了出来。
绿豆汤已经放凉,里面还加了蔗糖,甜滋滋的,去暑又解渴。
每个人都喝了碗绿豆汤,之后该下地的下地,该捡柴的捡柴,众人散去。
自此日开始,饭后教学便成了定例。
家中生意用不上周立,周立无需凌晨起床,这么一来,他白日不用补觉。
叶妙是上午补觉,中午正好有精力学习。
但秦劲得补觉。
于是秦劲的学习进度就被落下了。
叶妙自是不愿让秦劲落后,他们是夫夫,应一同进步嘛,他便想着在晚上时给秦劲补课。
秦劲:“……”
谢谢,但不需要。
于是每晚补着补着,他就拉上小夫郎解锁新花样。
所谓熟能生巧,次数多了,叶妙也有了抵抗力,已经能一边被秦劲服侍一边背书了,但他的羞涩心大涨,每每此时,不仅脸红红,浑身都红。
耀目的白变成了迷人的粉,这可把秦劲蛊的不轻,只想换着花样继续逗他。
反正目前活儿轻,他有力气闹腾小夫郎。
几日时光匆匆过,玉米种下去之后,麦忙期终于结束,周延年该归家了。
他在秦家干了二十一天活儿,一日十五文,工钱一共是三百一十五文。
回家的这一日,秦劲又给他包了两斤蛋卷、两斤锅巴,这孩子虽然吃的多,但干活快,完全顶得上一个壮劳力。
平日里也安安静静,只要不干活,就待在他们父子俩的小房间里,存在感很低。
叶妙还将秦劲、准确来说,是原身的旧衣服收拾了出来,他将两身旧衣服放进周延年的背篓里。
那两身短打不仅带着补丁,还洗得发白,如今家中布料多,上次安哥儿回来给新院子送旧物件,又给他带了一匹棉布,他打算给秦劲做新短打,这旧的自是不准备再穿了。
但上面的补丁不多,扔了也可惜,此时拿给周延年正合适。
另外,叶妙还给独自在家的周康宁准备了一份小礼物。
早饭后,周延年背着鼓鼓囊囊的背篓,与秦劲一起去城门口,他爹周立则是下地干活。
到了城门口,他颇为不舍的向秦劲道别。
在秦家的这大半个月,日子可真好啊……
今日冯老汉没在城门口守着,应是家中麦子还没有收完,但就算冯老汉在此,周延年也不会花钱坐牛车。
走了两个时辰,临近中午,他终于回了家。
院门紧闭,他喊了一声小壮,院子里顿时传来了汪汪声,他放了心,就寻了个木桩子坐下。
不一会儿,远处又传来了汪汪声,他起身一瞧,只见周康宁背着一大背篓野菜,手里也拎着一大篮子野菜,正朝着家门口而来。
大壮也汪汪的朝着院门口跑来。
他赶紧迎上去:“宁!”
周康宁此时也瞧见他了,小脸上布满了惊喜之色:“哥!”
等周延年来到他跟前,他将篮子、背篓都放在了地上,而后面对面、脚尖对脚尖的与周延年站一起,他抬手,从自己头顶划过去。
他的手落在了周延年鼻尖上方。
他哇了一声:“高、了!”
之前他能到他哥眉根那里!
才大半个月就能长高一截,他哥在秦家一定没受欺负。
周延年嘿嘿笑,弯腰拎起沉重的背篓、篮子:“吃、吃肉!吃、肉、了。”
周康宁呀了一声,他爹说吃肉,现在他哥也说吃了肉,秦家的伙食得好成什么样子啊。
兄弟俩进了家门,两人先进屋喝水,都渴了。
之后周延年拦住想要做午饭的周康宁:“包子!”
今早他出发前,叶妙还用麻布给他包了四个玉米饼子两个肉包子让他在路上吃,他得走上将近三个时辰才能到家。
玉米饼子他吃了两个,肉包子留了下来,秦家的肉包子比县城里卖的肉包子还香,一半都是肉,刚蒸出来时,包子馅甚至还裹着汁水,香死了。
“韭菜、菜肉的。”他将两个包子递给周康宁,每个都有他拳头那么大,可瓷实了。
周康宁顿时又惊了,上次他爹回来时说当日吃了肉包子,现在他哥也带回来了肉包子,秦家好爱吃肉包子。
他也没客气,拿起一个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包子凉了,皮有些硬,但这一点儿都不影响包子的可口,他一年到头也就过年时舍得吃肉,现在猛然吃到,他只觉得香得舌头都掉了。
当然,除了肉很香之外,更因为这包子本就好吃,韭菜的辛辣被猪肉的咸香裹住,令他忍不住又咬了一口。
周延年见他吃的香,就笑着又去翻背篓,翻出来一个小布袋后,就递给他道:“东家夫、夫郎,给、你的。”
周康宁闻言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周延年手中的小袋子,东家夫郎给他准备了东西?
他将包子放到馍筐里,特意又去洗了手,然后才将布袋子接过去。
打开,里面的头绳露了出来。
有两根,皆是绸布制成,每一根的末尾还绣了朵小花。
一根淡蓝,一根嫩黄,颜色都很鲜亮。
他睁大眼睛,攥紧手中的头绳,攥得手心发白,仍觉得是在做梦。
怎、怎会还给他准备了礼物?
他眼睛红红的看着周延年:“哥,为、为……”
他还未说完,周延年就打断他:“你,拿着!可心善、善了,人、人特别,好!”
只靠说话,根本无法表达出来东家一家子的心善,得去干活,在东家家里住一段才知道有多好。
之前宁哥儿说他爹掉福窝里了,这话一点儿都不假!
周康宁吸吸鼻子,重重嗯了一声,他抬手摸摸脑袋上的粗布绳子,忽而笑了起来,几步跑到水缸前,对着水缸照了照,然后就将手里的新头绳换上去了。
周延年见他臭美,原本是笑的,可笑着笑着,就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
宁哥儿说,希望他能在二十岁时娶上夫郎或媳妇。
但这事儿难度太大,他结巴,还没田地,谁家的姑娘、小哥儿肯嫁过来过苦日子?
他更想宁哥儿能早些嫁出去。
就没有嫁不出的小哥儿!
再者,宁哥儿长的眉清目秀,也勤快,除了口吃这一点儿,一点儿都不输其他小哥儿。
但宁哥儿名声太差了……
小小年纪就敢拎着菜刀砍人,长到这个年纪,更是无人敢招惹。
这种情形下,怎么会有人登门提亲?
都怪他无用,所以逼得宁哥儿为这个家出头,他抿紧唇,将一直藏在怀里的那串钱拿了出来:“宁,钱。”
周康宁听到钱,忙回头,他笑着接过那串钱,数了数,而后道:“我,存着。”
“嗯!”周延年重重点头。
今后他得更勤快些,好多攒钱。
若旁人瞧不见宁哥儿的好,不愿登门提亲,那就招婿好了。
等过两年,他身子壮了,他就去求郭员外,看能不能去砖窑做工,他什么活儿都能做!
玉米种上之后,就该交赋税了。
对秦劲家而言,这是小事。
相比较这件事,秦劲更关注每日的□□与吃吃喝喝,天气热了,青砖房竟是比土砖房热,晚上时做运动,做到一半,他得拿起蒲扇摇晃一会儿才能继续做下去。
如此败兴,但夫夫两人黏对方黏得紧,只想将盖房、麦收时的份额全补回来,因此,即便需摇晃蒲扇,也夜夜不空。
叶妙今年十八,过了年就十九,所谓人言可畏,就算有秦劲挡着,但秦劲觉得他顶多能挡到二十岁或二十一岁。
若是二十二岁还没生孩子,那旁人指不定要如何议论小夫郎。
再者,二十二岁,搁他上辈子也可以生孩子了。
这么一来,他与小夫郎这般亲亲我我的日子只剩下两三年。
这叫他怎么舍得浪费?
做,必须得做!
好在天气热也有天气热的好处,白日里打些水放在大木盆里,晒上一天,待到晚上,木盆里的水烫得好似刚出锅一般,必须得加凉水进去才能用之洗澡。
随用随取,不必再跟冬日那般生火烧水,因此,夫夫两人运动完,通常都会跑浴室再洗一遍澡。
浴室里埋着一根陶制下水管,洗澡水能直接流到院子外,可方便了。
洗完澡,两人回卧房,秦劲拿着个大蒲扇,慢慢的为两人扇着,顺道说些家常话。
“周哥这夫子做得挺称职,要不,咱们给他涨些工钱,农闲时期也涨到三十文?”他想起此事,就开了口。
他虽然日日补觉,但也听过周立讲课。
周立讲课有些啰嗦,他无太多教学经验,而且担心秦家的孩子听不懂,就把一句话翻来覆去的讲。
但啰嗦也有啰嗦的好处,至少能讲的明白,让每个孩子都听懂。
现在连思哥儿都能向秦兵宋来娣讲述孟母三迁这个小故事。
既然教学的确有成果,那秦劲觉得顺势涨一涨工钱也是应该的,周立不仅是他家的长工,还算半个夫子。
叶妙听罢,就道:“好。”
一日涨五文,一个月也才一百五十文。
觉得秦劲蒲扇摇的有些慢,他就伸手往身后一抓,也抓起一个蒲扇,大力摇晃了几下,之后他道:“劲哥,你明日想吃什么饭。”
天热,胃口不太好。
他这几日一直犯愁,不知道该做些什么饭。
秦劲想了想,道:“我有了新想法,也不知成不成。”
“什么想法?”叶妙好奇,将手中的蒲扇放了下来。
“就是将淀粉……”秦劲将东北大拉皮的做法讲了出来。
夏天嘛,当然要吃些爽口的。
东北大拉皮就是一道经典凉拌菜,他往年夏日经常吃这道菜。
不过,此时将这道菜搬出来,不仅仅是为了解馋,还为了秦家的生意。
如今秦兵三兄弟的淀粉只剩下二百多斤,这么点淀粉,只做凉粉的话,挣不了多少钱,他就打算换个新花样,专供有钱人。
本以为凉粉生意好,可只靠着人工,秦兵三兄弟在过年时一日的利润也只有一百文出头,算下来一个月才三两多。
太少了。
换个新花样,看能不能增加些收入。
叶妙听完大拉皮的做法,心中也好奇起来,次日,等补了觉,做完家务,他便进大灶房按照秦劲的主意忙碌起来。
中午,秦劲收摊回家,一进院子,便瞧见秦方秦圆两人站在大灶房门口当门神。
兄弟俩见他回来,就笑着跑来接过他手里的小推车:“四叔你终于回来了,可以开饭啦。”
他们妙叔做的那道新吃食太好看了,闻着也香!
他们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第064章 推销大凉皮
秦劲进了灶房。
灶房里, 叶妙正拿着碗从锅里盛绿豆汤,瞧见秦劲进来,就笑着道:“劲哥, 你快看看那大拉皮成不成。”
秦劲走到灶台旁,只见陶盆中盛着剔透的宽宽的大拉皮。
这大拉皮的做法与凉皮的做法差不多, 都是用水将粉化开,然后倒入平盘中放锅里蒸,区别在于所用的粉不同。
凉皮是用面粉做的, 而大拉皮是拿红薯淀粉做的, 因此大拉皮比较透亮。
叶妙将大拉皮切成了宽条, 又放入黄瓜丝、胡萝卜丝、花生米一起凉拌, 除了常规的调料,还放了点芝麻酱。
此时晶莹的大拉皮泡在红色的浓稠汁水中, 又有黄瓜丝、胡萝卜丝两种颜色鲜亮的蔬菜点缀其中,只看外表,称得上是艳丽诱人。
更何况只是稍稍靠近,就有一股浓郁的酸辣香味直扑鼻尖。
秦劲不由咽了下口水。
他饿了。
“好看, 味道也香,还是妙哥儿厉害。”他真心赞道。
与他记忆中的凉拌大拉皮一样!
叶妙闻言, 有些得意的朝他挑挑眉:“那快去洗手吧,阿爹和周哥都已经回来了。周哥正在书房抄《三字经》。”
秦锦目前已经将《三字经》背得滚瓜烂熟,但他只能背,具体的字还不能完全对上。
因此他就想有一本手抄《三字经》, 好方便记忆。
好在《三字经》只有一千多字,一会儿就能抄完, 秦劲就让周立给他抄一遍。
其余几个孩子听罢,嚷嚷着也要, 秦劲干脆让周立给每个人都抄一遍,因此今日周立只干了半晌活儿,早早就回来抄书了。
“那摆饭吧。”秦劲说着将陶盆里的凉拌大拉皮分出来一碗,让秦方送回老院,而后才开饭。
秦方、秦圆俩小子本是过来送青草的。
上午他们去红薯地薅草,薅下来的雪雪草、米米蒿、灯笼草等,全用板车拉了回来,这些野草晒干之后可以烧火。
叶妙瞧见他们,便让他们留下吃午饭,说有新吃食,还将盛着大拉皮的陶盆端给他们瞧了瞧。
观色泽,闻香味,大拉皮把他们馋得差点儿流口水,但秦劲还没回来,他们也不是思哥儿那种小孩子,于是就拒了叶妙递过来的小碗,忍着口水盼着秦劲快些回来。
现在他们四叔回来了,终于可以开饭啦。
大拉皮滑溜,不好夹,叶妙就拿出碗分餐,每人分得一小碗。
秦劲端起小碗,夹起一根大拉皮送到嘴边,轻轻吸溜一下,大拉皮立马就进嘴巴里了。
大拉皮比凉皮厚实,口感有些肉肉的,但又很软,软中还带着嚼劲,再配上芝麻酱以及酸辣适宜的调味汁水,一口下去,当真是爽口开胃。
一口饼子一口大拉皮,不一会儿秦劲就将他碗里的那几根吃完了,他用饼子将碗底擦干净,一是好吃,二是待会刷碗时好刷。
把碗放下,正要去夹桌上另一道黄瓜洋葱拌猪油渣,这时,叶妙抬手碰了碰他手腕,而后将自己的小碗放到他跟前:“劲哥,你吃。”
他吃饭秀气,不跟秦劲似的直接端着碗吸溜,因此他碗中还剩下半碗。
秦劲摇摇头:“你吃吧,下午多做些就是了。”
身为男人,有好吃的当然是紧着小夫郎,哪能让小夫郎将好吃的让给他。
说罢,又催了一句:“快吃。”
叶妙便嗯了一声,没有坚持,但想到家中淀粉不多,他有些遗憾。
他今日用的淀粉是去年冬天他们自己做的淀粉,当时秦兵三兄弟做起了凉粉生意,因此他和秦劲就没有大量储备淀粉。
反正他们不缺凉粉吃,而且自制的红薯擦子不如大石磨好使。
目前他家只剩下二十多斤淀粉,就这么点儿,肯定撑不过这个夏日。
隔壁老院,秦兵嚼着口中的大拉皮,比叶妙更遗憾。不,已经不是遗憾了,是懊恼。
他觉得这大拉皮凉拌之后比凉粉更好吃!
但他们家的淀粉不多了。
早知道淀粉还能做出这么可口的东西,去年冬就应该再拼一些的,三四十岁,正是该拼的年纪,若是每日少睡半个时辰,那现在就能多出几百斤淀粉!
懊悔!
等午饭后,秦劲找上他,说大拉皮专供有钱人,一斤的利润最起码有八文时,他更是想要去撞墙。
八文,八文!
要知道凉粉的利润是一斤一文四厘!
八文。
一文四厘!
这对比,换谁不心痛?
去年冬睡什么睡,睡什么睡!大好年纪大好生意,是怎么睡得着的?!
怎么睡得着的!
秦劲见秦兵突然蹲下抱头,还伸出碗口大的拳头“咚咚”锤了脑袋几拳,不由疑惑:“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去年冬准备的淀粉太少了。”宋来娣苦着脸解释。
她这会儿也在后悔。
秦劲闻言笑了:“大嫂,一斤挣八文只是我的设想,到底能不能挣到,目前还不一定。”
宋来娣道:“这大拉皮如此美味,即便价格高,那也卖得出去。”
再者,以她这小叔子的性子,都把八文这个数字讲出来了,又怎会挣不到?
但她没把这话讲出来,怕她小叔子有压力。
“咱东阳县的确不缺有钱人。明个儿上午先做十斤试试,我给郭员外送五斤,余下五斤给牛掌柜、方老板、陈掌柜、吴老板分一分。”
秦劲道。
先让买得起的顾客试吃一下,看看反响。
想要大拉皮好吃,那就要舍得下料,芝麻酱、香油再来一些油炸花生米,只看这基础配料,一般人家定然舍不得买。
因此,他打算专供买得起的人。
反正淀粉存量不多,哪怕只供给郭员外一家,那也比卖凉粉强。
翌日上午,宋来娣在做凉粉时,又做了十斤大拉皮。
到了城门口,吴雷一向来得最早,秦劲向他推销大拉皮,并送了他一斤。
不一会儿,方老板、牛掌柜来了,一个是来取凉粉,一个是来取蛋卷、锅巴,顺便将秦劲昨个儿预定的蔗糖捎过来。
秦劲如刚才那般,笑眯眯的向他们推销大拉皮,并赠送给他们一斤,还将做法教给他们。
当然,还要表明售价。
一张大拉皮重半斤,价格是五文钱,也就是说,一斤的价格是十文。
其实,大拉皮的成本只比凉粉略高一点儿,一斤的成本是两文,他报这个价格,利润刚好是八文。
主要是吧,这生意是他们兄弟四个人的。
四个人分这点利润,不当奸商,真发不了财。
但他这个人实诚惯了,头一次当奸商,面对熟客,心里发虚,因此,他先送给每人一斤,让人家免费试吃。
所谓物以稀为贵,他也不搞强买强卖那一套,能接受这个价格,那就买。
接受不了,那大家就做旁的生意,反正他出售的吃食多。
果然,牛掌柜一听这水晶大拉皮一斤竟高达十文,顿时眼睛都瞪直了,好家伙,这不是抢钱是什么?
但秦劲免费送,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说回家后就按照秦劲教的法子凉拌。
方老板先揪下一块大拉皮送入嘴里嚼了嚼,而后道:“我回去后也立马凉拌。”
他是卖吃食的,倒是不太在意价格,反正他也是卖给旁人,只要味道好,不怕没人买。
如今他的汤饼铺在东阳县也算是小有名气,毕竟整个县城出售炒凉粉、凉拌凉粉的只他一家——吴雷的菜摊子不算,吴老板卖的是原料。
不过,入夏之后,秦家每日供应的凉粉大大减少,吴老板那边减半,他这边也减半。
因为红薯粉不多了。
现在秦劲又推出了新产品,一旦这个高价大拉皮卖得出去,那秦家定然不会做凉粉了。
卖什么不是卖,只要味道好,不怕没食客。
方老板和牛掌柜走了之后,不一会儿,陈掌柜来了。
前段时间,陈掌柜的夫郎给他生了个小闺女,他对这小闺女颇为疼爱,因此每日出来买菜的时间不再像从前那般固定。
秦劲将他的那斤大拉皮递给他,等他走了,就将摊子交给秦兵、赵丰,他则是拎上大拉皮去郭府。
郭员外也不是每日都来赶集,他已经快一个月没见过郭员外了,因此他得主动往郭府送。
到了郭府,询问门人得知,郭员外下乡去了。
郭家不仅有砖窑,家中还有上千亩田地。
这么多田地,分布在十几个村子,除了郭家庄的,余下全佃了出去。粮食、租子,对于郭家而言,其重要程度丝毫不亚于砖窑,交给旁人郭员外不放心,因此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亲自盯着。
但郭言在家。
郭言是个书生,不管家中诸务,只一心苦读圣贤书。
但秦劲觉得吧,郭言都二十五六了,目前连童生试的第一关县试都没考过,“苦读”二字,旁边应该打一个问号。
他每次来郭家,郭言都兴致勃勃的出来招待他。
上次谷栋与安哥儿成亲,郭言也跑去喝酒了。
郭言不管郭家的事儿,但旁的事儿真没少掺和。
果不其然,郭言听说秦劲来了,立马从书房出来去了家中专门待客的花厅,听秦劲说了来意,就叫来家中厨子,让秦劲当面传授凉拌大拉皮的做法。
知道郭言喜辣,秦劲特意强调多放辣椒。
那厨子听完,拎着大拉皮下去,不到一刻钟,就有一婆子端着托盘来了花厅。
托盘上放着的,正是凉拌好的大拉皮。
色香味俱全,比叶妙做的颜色更深一些,因为放的辣椒多。
郭言眼睛闪亮亮,拿起筷子就吃,只尝了一口,那顺滑的口感就成功俘获了他的胃。
他顾不得秦劲这个外人在场,犹如乡下汉子一般,吸溜吸溜吃的畅快,毫无书生的端庄文雅。
吃罢,一抹嘴巴,他笑眯眯的对秦劲道:“还是你贴心,有好吃的都想着我爹。可惜他现在不在家,估摸着还得在乡下再待半个月。”
“这么久?我已很久没见着他老人家了。”秦劲有些意外。
郭员外三个儿子呢,那么多田地,乡下的路又颠簸,还真让郭员外那把老骨头在外奔波一个多月啊?
“嗐,他老人家没事做,难得有事能让他忙起来,他很高兴呢。”
郭言说着端起茶碗喝了口茶水。
其实真实情况是高兴个屁。
他家老头子一点儿都不高兴。
这么大年纪了,还得为这点家业操心,换谁能高兴?
他爹喜欢的是含饴弄孙、四处瞎逛。
但谁让他大哥、二哥包括他都不争气呢。
他大哥管着砖窑,结果耳根子软,凡是有人托了关系想进砖窑做工,一般情况下他大哥都会答应。
他爹去年冬无意中发现这一情况,当真鼻子都气歪了。
用自家的银子养一帮不干活的外人,好大一傻子!
他二哥管着家中的田地、租子。
他二哥耳根子没那么软,但他二哥志不在此,他二哥当年也读了几年书,不过,他二哥的志向也不是科考。
他二哥的志向是写白话小说。
想写出跟《三国演义》一般能传世的名作。
其实他二哥一开始是想写诗词的,发现难度太大,就退而求其次,准备写些杂剧、戏曲,但后来发现杂剧也讲究格式、押韵,就再退了一步,准备写白话小说。
但白话小说肯定也不好写,自打他二哥定下写白话小说这个志向,已过去八年,可他只见他二哥写作,从没见过他二哥的作品。
他二哥常常感叹,世间好故事已被前人写尽,为了搜集素材,为了激发灵感,他二哥不是喝酒,就是出门瞎逛,有时候还能逛到京城去。
这种情形下,哪能分得出精力去管家中田地、租子?
他老爹没办法,只得亲自上了。
唉。
当然,他这个老三也不孝,六岁开蒙,至今一事无成。
读书真难啊。
但这些家丑,自是不足为外人道也,他咽下口中茶水,笑眯眯的看向秦劲:“这道菜好,你家今后每日都做吗?”
秦劲不知就这短短喝口水的功夫,郭言已经自省一遍了,顺便也替他大哥、二哥自省了一番,就点头道:“如今家中只余百斤红薯粉,今后不做凉粉,只做这大拉皮。”
“好,今后我遣人去你摊子上买,每日五斤。”郭言道。
家里人多,买得少了不够吃。
现在他大侄子跟着他老爹、二哥下乡了,但目前家中仍有十余口人呢。
得了郭言此话,秦劲松了口气。
很好,推销出去了。
哪怕每日只供应郭家,那也比卖凉粉强。
从郭家出来,他回了大集上,将郭言的决定告诉给秦兵,秦兵很是高兴,钱多量少,这生意好!
秦兵暗暗下了决定,今年冬天豁出去了,定要存下六千斤淀粉。
大不了减少冬日凉粉的供应,好将淀粉保存到明年夏。
秦兵干劲满满的回村,赵丰进城买大料,家中大料不多了,得补上。
他将大料买好回到城门口,秦劲的摊子上只余下几斤蛋卷。
这么点东西,不值得继续留在城门口晒太阳,两人正准备收摊回村,这时,秦劲瞧见谷南和王咏树赶着牛车晃晃悠悠的从远处走来。
秦劲就将余下的蛋卷包好,等牛车来到摊子前,他将蛋卷递给谷南。
“拿回去给云哥儿吃,他和安哥儿许久没来了。”
谷南也没客气,抬手接了过去。
牛车上放着三大麻袋面粉,他娘家没田地,一粒麦子都得花钱买。因此,家中粮食收下来后,他会送些过去。
他道:“现在村村都忙着交赋税,小栋他们忙得厉害,往年这时候,他能连着半个月不回家,小栋不在家,安哥儿上照顾老下照顾小,肯定没空来赶集。”
“这样啊。”秦劲的确好几日没见着秦书达了,家家户户都忙。
“谷哥,那你给安哥儿带个话,明日让他过来一趟,家中多了个新吃食,味儿还不错,他和云哥儿应会喜欢。”
“行。”谷南点头。
他又和秦劲唠了唠今年的收成,然后才与王咏树进城。
收摊回家,午饭后,秦劲去了秦书达家。
现在他们这一房的孩子都在跟着周立识字,若秦书达的俩孩子也有兴趣,每日午饭后可来他家学习。
秦书达忙着收缴赋税一事,已三日没回家了。
但对于俩孩子识字一事,赵囡恨不能举双手赞成。
身为秦书礼的弟媳,赵囡做梦都希望她的俩儿子也能读书,但秦书礼从前一直拿鼻孔待他们一家,再者,秦书礼常住县城,甚少回家,连秦克己、秦思学都没空教导。
因此,她也就没和朱二红开这个口。
她一向识趣。
秦书达端上铁饭碗后,她倒是琢磨过送自家孩子去读书,秦书达这半年来,每个月能分得二两多银子,这个收入不算少。
但读书开销大,她家家底太薄。
而且,与其读书,不如想法子让俩儿子接秦书达的班……
她目前还没想好两个孩子的前程,但如今有免费的读书机会,那是决不能错过的!
她谢过秦劲,问清楚秦方秦圆几人的进度,等秦劲走了,她立马就拿上银钱去县城买纸笔。
大、大房的孩子都有,她家身为二、二房,那她的俩孩子也得有!
第二天上午,知道安哥儿今日会到城门口拿大拉皮,叶妙就让赵丰留在家中,他推上小推车和秦劲一道去了城门口。
今日还是由秦兵送凉粉,另外还做了十斤的大拉皮。
吴雷来取凉粉时,秦兵特意表明,今日是最后一次做凉粉,家中红薯粉只余了个底儿,今后只供应大拉皮。
吴雷颇为遗憾,不过,夏季正是各种蔬菜大爆发的季节,即便没有凉粉,他家摊子上也不缺新鲜蔬菜。
他将凉粉放入背篓,顺带买了一斤大拉皮。
昨个儿秦劲送给他的那一斤他自家吃了,按照秦劲教的做法凉拌,味道的确惊艳。
今日这一斤,他打算放摊子上出售。
其实五文钱半斤,这个价格也不算夸张。
吴雷走后,过了片刻,方老板来了。
今日他来的早,没和牛掌柜同行。
他取了凉粉后,买了三斤大拉皮。
昨个儿那一斤,他本想自家吃一半,余下的那一半放铺子里卖。
谁知这大拉皮味道绝妙,于是剩下的那半斤他自家也吃了。
味道这般出众,定然有人愿意掏钱买。
牛掌柜来的稍晚,拿到蛋卷、锅巴后,本想如郭员外那般,瞪着秦劲大喊抢钱,然后不情不愿的掏钱,但又想到这一年来,只靠着秦劲,他家也挣了不少银钱,于是抢钱两字在嘴边转了几转,最终被他咽了回去。
罢了,只是十文一斤而已,又不是一百文一斤,他家吃得起。
于是,当陈掌柜过来时,秦兵手里只剩下五斤大拉皮,那是给郭言留的。
陈掌柜颇为遗憾。
夏天天热,他夫郎胃口不好,昨个儿的大拉皮开胃,就着大拉皮,他夫郎比平日多吃了个饼子。
于是他打算今日买上一斤,可谁知来晚了!
叶妙见他句句不离他夫郎,便将自己给安哥儿准备的大拉皮分给他一斤。
陈掌柜没想到叶妙的背篓里竟然还有,惊喜之后,忙付了银钱。
安哥儿一直到日上三竿才过来。
他独自一人,没带着云哥儿。
天热,云哥儿昨日下午闹着想吃冰镇西瓜,他就出门买了一碗,但云哥儿趁他和邓氏不注意,将铺在西瓜下面的碎冰也吃掉了,于是昨晚就闹起了肚子。
他吃过早饭,给云哥儿熬了药,又哄着他喝了,这才有空出门。
“下次注意些。小孩子都这样,得一直盯着。”叶妙道。
“是。”安哥儿点头。
邓氏倒也没怪他,从前云哥儿根本不爱这些,甚少问大人要吃的。
今年云哥儿性子活泼了,昨个儿送走谷南,就在巷子里和邻居家的孩子踢毽子,踢的满头大汗,这才吵着要吃冰。
“谷捕头最近不在家,你当家做主了哦。”叶妙嘿嘿笑着,还故意撞了他一下:“想不想谷捕头?”
“……别打趣我了,他不在家,我这几日忙的昏天暗地,一刻都不得闲。”安哥儿站定身子,一脸无奈的道。
“你忙什么?你家里也没田地。”叶妙好奇。
“缝缝补补。我将从前的褥子全拆了,打算做新的。”家中的棉花褥子已经有些硬了,他就打算拆了,该洗的洗,该弹的重新弹。
“好吧,这的确麻烦。”叶妙点头。
这是大工程。
怪不得好些天没来城门口了。
见叶妙不再追问,安哥儿松了口气。
其实,他是因为谷栋不在家,所以才想着拆洗被褥的。
谷栋在家时,他们俩夜夜在上面折腾,即便有床单,有时候也挡不住某些痕迹,这被褥的确该拆洗了。
除此之外,也是为了打发时间,转移注意力。
他秦安想天想地,想东想西,就是不会去想谷栋!
第065章 赵丰该为自己考虑
安哥儿回到家中, 一进院子就瞧见云哥儿蹲在杂物棚下,正抓着蒲扇给笼子里的兔子扇风。
他问道:“云哥儿,好些了吗?”
“安叔叔, 你回来啦。”瞧见是他,云哥儿站起身来, 笑着朝他跑来。
等云哥儿来到跟前,他蹲下来揉了揉云哥儿的小肚子:“肚子还痛不痛了?”
“不痛了。吃了苦苦的药之后就不痛了。”云哥儿摇头。
“那就好。”安哥儿放了心,随后指了指身后的背篓:“你秦叔叔和妙叔叔给你准备了小饼干, 里面放了葡萄干和核桃仁, 是你从前没吃过的口味哦。”
“哇。”云哥儿小脸上顿时涌出期待。
安哥儿就牵着他进了灶房, 将大拉皮从背篓里取出放在灶台上, 又从背篓里取出一个油纸包。
安哥儿抓上油纸包,牵上他往外走:“咱们和奶奶一起吃。”
“好!”云哥儿忙点头。
他好几天没吃小饼干啦, 有些想了。
进了邓氏的屋子,只见邓氏坐在炕上,正在纳鞋底。
安哥儿就道:“娘,不是说了我来纳吗?你眼睛不好, 别扎到手了。”
“我看准了才下针,扎不到手的。”邓氏道。
她虽然老了, 但还是能干些活儿,她儿子不在家,家中一切事都压在安哥儿身上,像是纳鞋底这种小事, 自是不能再让安哥儿做。
等安哥儿牵着云哥儿在炕上坐下,她就问道:“你也好些天没回村了, 反正小栋不在家,要不你带着云哥儿回村住几日?”
“娘, 家里一堆事呢,走不开。”安哥儿将油纸包打开,里面的果仁曲奇小饼干露了出来。
这次叶妙是拿平底铁锅做的小饼干,小饼干是焦糖色,上面点缀着葡萄干和核桃碎,安哥儿递给邓氏一个,又递给云哥儿一个,而后他才捏了一块。
入口酥酥的,甜味很淡,但葡萄干甜味浓郁,再加上香香的核桃碎,口感比从前的小饼干丰富多了。
味道也更好。
“那秦劲还真是个有本事的。”邓氏叹道。
自打家中富裕了,谷栋给她买过不少点心,她也算见过世面,但眼前这小饼干一点儿都不输给醉仙居的招牌点心枣泥酥。
“好吃!秦叔叔的确很厉害。”云哥儿响亮亮的喊了一声,三两口将手里的那块吃完,又朝安哥儿伸出了小手。
他还想吃!
安哥儿递给他一块,笑着道:“秦劲哥一般只负责动嘴,真正动手做的是妙哥儿。两人都厉害。”
秦劲有很多新点子。
而妙哥儿手艺好,能将秦劲的新点子做出来。
“妙哥儿的确心灵手巧。”邓氏点头。
如安哥儿一样,妙哥儿也是从黄连汁里熬出来的,是个可怜孩子。
嫁给秦劲后终于过上了好日子,若是再生个大胖小子,那就真真好起来了。
想着,她借着捏饼干的时机,眼睛装若无意的从安哥儿肚子上滑过,也不知安哥儿什么时候能给她生个大胖孙子。
如今都成亲四个月了。
但这话她不能直接问,谷栋特意叮嘱过她,让她不要将孙子挂在嘴边,若是成亲一年后还无动静,那再问不迟。
安哥儿样样都好,她也的确不想给安哥儿压力。
可她的大孙子什么时候能来?
唉。
安哥儿不知邓氏心中所想,他吃完两块小饼干,就道:“娘,午饭咱吃饺子吧?我刚买了些韭菜回来。”
“太麻烦了,熬粥、烀饼子就行。你不是去拿那个叫大拉皮的新吃食了吗?”
“那个只能凉拌,加些辣子才好吃,云哥儿吃不了。咱们包些韭菜鸡蛋饺子,反正也没旁的事儿。”安哥儿笑道。
“行,那就吃饺子。”邓氏就道:“咱们俩择韭菜去。”
她又喊上云哥儿:“云哥儿也来。”
这个年纪的小哥儿,的确该学着做些杂活了。
于是三人就从房间出来,坐到杂物棚下择韭菜。
一通忙活,午饭后,安哥儿给云哥儿熬药,哄着云哥儿喝了药,又陪云哥儿午睡。
下午,他开始做被褥。
做晚饭。
晚饭后陪着云哥儿玩一会儿,洗漱之后,他去邓氏的屋子陪着云哥儿一起睡。
一整日下来,当真是每一刻都有事情做。
思绪没有放空的时候。
简直完美。
什么麻烦什么占的时间多他就做什么。
嗯,明日蒸包子吧。
另一边,叶妙、秦劲两人到家时,赵丰坐在大灶房的屋檐下,手里抓着把小米,正“啾啾啾”的撒着小米。
他面前摆着三个大篮子,篮子里盛着六十只毛茸茸的小鸡仔。
“诶,阿爹,你买了小鸡仔啊?在哪里买的?”叶妙快步走了过去。
“今个儿鲁家村的一人挑着担子去卖小鸡仔,路过咱村,恰好被我撞见,我就买了下来。”赵丰道。
只靠着家中母鸡下的蛋,满足不了小蛋卷的需求,叶妙就想再买些小鸡仔。
但最近又是盖房子又是收麦子的,一时间顾不上此事,今日既然被他撞见,那自然要买下来。
“阿爹,你又下地干活啦?”叶妙问。
若是一直待在家里,又怎会碰到鲁家村的人?
“我习惯午后睡,就下地薅了会儿草。”赵丰说着将手里的小米全撒在篮子里,而后拍拍手道:“午饭做好了,快去洗手,周夫子已经回来了。”
自打周立开始教家中孩子识字,赵丰对他的称呼就由周长工改为了周夫子。
其实他也没和周立说过几次话。
身为寡夫郎,即便乡下没那么多规矩,但他一直挺避嫌的。
叶妙听罢,只得道:“行吧。”
他劲哥经常说他闲不住,其实他阿爹才是真正的闲不住。
“我和劲哥先用水擦擦身子,出了一身汗。”
“好,大木盆里的水已经烫手了,得再添些凉水。”赵丰道。
叶妙嗯嗯应着,打了盆水,进洗澡间冲凉。
他洗好后,换秦劲进去。
大白日的,两人不好同时洗。
午饭后,秦劲回了卧房。
今日叶妙也要补觉,上了炕后他没有立马睡去,而是拿着叶妙那份手抄《三字经》慢悠悠的看。
这倒不是装模作样,他上辈子还真没完整学过《三字经》,今后若小夫郎讲出《三字经》里的小故事他却接不上,那也忒丢脸了。
因此他偶尔也会花时间认真补课。
就是屋子里有些热,只读了几个字,他就忍不住脱得只剩下一个大裤衩子,手里的蒲扇也摇个不停。
不一会儿,叶妙进来了,瞧见他这幅造型,先是一愣,随后忙关上房门,觉得不放心,赶紧又将插销插上。
一会儿秦家的孩子就该来读书了。
“小方他们不会来扰我睡觉。”秦劲道。
叶妙挑了挑眉,盯着他这造型又看了几眼,然后道:“我也要脱。”
秦劲一下子乐了:“那你快上来。”
叶妙几步来到炕边,三下五除二,也将自己扒的只剩下了个大裤衩子。
炕上还有一把蒲扇,他抓了过来,使劲扇了几下,凉爽顿时席卷了他。
一扭头,见秦劲不错眼的盯着他,他嘿嘿笑了两声,朝秦劲扑去:“劲哥~~~”
秦劲张开双臂,将他抱住。
两人饭前刚冲了凉,此次买的澡豆是茉莉花味的,但不知是技术不够还是价格不够,这澡豆的茉莉花味不浓,此刻秦劲只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茉莉花香。
他一个大男人,不懂这些,他更在意小夫郎的皮肤,不仅白如雪,还滑溜溜的。
他爱不释手的在小夫郎背上摩挲几下,然后抱着小夫郎往后挪了挪,直接靠在贴了粗布的墙壁上。
青砖墙壁的温度虽谈不上清凉,但的确比他体温低,这下子舒服多了。
叶妙趴在秦劲怀里,一双手也没闲着,他在秦劲身上乱摸,捏捏宽厚的肩,抓几下无一丝赘肉的小腹,然后就要往下。
秦劲忙按住他作乱的手。
他也没坚持,转而抱住了秦劲的腰。
咳,他也没想干嘛,大白天的,就习惯性撩一下抓一下。
秦劲也搂着他的腰,而后又摇起了蒲扇,口里问道:“阿爹怎么说?”
听得这话,他脑中乱七八糟的画面顿时飞走了,他嘴巴噘了起来:“阿爹不要银钱。”
秦劲早有预料,点头道:“正常。”
一只小鸡仔五文钱,六十只小鸡仔就是三百文,这笔钱是赵丰出的,自打搬到新院子,他就将之前商定好的孝敬钱给了赵丰。
一开始定下的数字是一个月五百文,后来入账多了,他就想提一提这个数字,可赵丰不同意。
再后来又是买荒院又是盖宅子,他手中的银钱快被掏空,赵丰就更不同意了。
于是他就按照一个月五百文的数额给,累积到搬入新院子的那个月,一共是三两五钱。
搬到新院子后,按月给,但目前才给了三次,也就是一千五百文。
赵丰手里一共才五两银子,小鸡仔一口气就花掉三百文,因此他想将这笔钱给赵丰报销掉。
甭管赵丰要不要,他这个当女婿的得先拿出他的态度,这孝敬钱他是真心要给的,并不希望赵丰又将这笔钱花到家里。
“刚才我劝阿爹将钱花在他自己身上,但你知道他说什么吗?”叶妙又道。
“他说他没花钱的地方?”秦劲猜测。
“他说等将来咱们有孩子了,他要把钱花到外孙身上。”
秦劲闻言笑了。
果然如此。
“唉。阿爹这辈子太苦了,他该多为他自己想想,他怎么就不为他自己花钱呢。”小夫郎小脸皱了起来。
秦劲轻轻点头,是啊,赵丰该为他自己想想。
赵丰其实才三十六岁,这个年纪的人,搁他上辈子,人生只走了一半,下半生还有几十年要过。
可这里一无网络,二无手机,赵丰接触不到外面的世界,被困在五里沟——大集之间,在这个区域,说实话,连他都不知道该买些什么。
点心吧,家中有。
肉吧,也天天有。
除此外,家中还有各种饮品,冬日有五谷豆浆、米糊,夏日有酸梅汤绿豆汤。
人生在世无非就是吃喝,这两样都满足了,赵丰不愿意花钱,实属正常。
“等时日久了,咱们的家底厚实了,那阿爹说不定就能放心买买买了。”他捏捏小夫郎的脸蛋,劝了一句。
“嗯……现在麦收结束,大集上的人多了,我明日多做些蛋卷吧。”叶妙道。
“好。”秦劲点头。
这时,外面传来了秦方秦圆的笑声,不过,笑声很快低了下去。
院子里瞧不见他们四叔的身影,他四叔肯定在午睡。
但是!
有大新闻哇!
秦书礼今天差点儿挨打了!
见周立从他的小房间出来,秦方秦圆立马凑了上去:“周叔!”
“怎么了?”周立打量了他们一下,见他们满头大汗却一脸兴奋,就转身回屋子拿了蒲扇出来:“你们扇一下。”
秦方拿袖子抹了下脑门,秦圆将蒲扇接了过来,他们刚看了场热闹,是跑着回来的。
秦方笑着开口:“周叔,思哥儿不是会讲孟母三迁的故事了嘛,我奶奶很骄傲,逢人就夸你教的好,结果不知道怎么传到鲁家村去了。”
“那两个学生的爹娘就跑来质问秦书礼,问他为什么不教孟母三迁的故事。而且,你才教了几日思哥儿就能讲故事了,他秦书礼教了一个多月,那两个学生却什么都没学到。”
“原来秦书礼教的是《千字文》,而且,这一个多月来,秦书礼只让那两个学生背诵、默写《千字文》,说等他们背完了、会写了再讲解每一句的意思。”
“那两个学生先背了一个多月的《千字文》,这几天才开始学习如何握笔写字,问他们孟母三迁的故事,他们根本不知。而他们会背的《千字文》,他们不知其意,他们爹娘更不知其意。”
“于是他们爹娘就跑到秦书礼家发了好大的火,还警告秦书礼,让秦书礼用你的方式教,今后若是再糊弄人,那就把之前交的束脩抢回去。”
“……抢回去?”周立惊讶。
还能抢回去?
乡下的村塾竟这么没规矩的吗?
“可不是,四两银子啊!换谁不心疼?”秦圆道。
他年纪小,没进过真正的私塾,没感受过夫子对学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绝对权威,他脑子里虽有尊师重道这个概念,可谁让对方是秦书礼呢,自然是银子重要。
“其实,秦书礼也不算有错。”周立道。
据他所知,一些夫子的确不会先讲其意,而是就让学生们死记硬背,所谓书读百遍其义自见,背得滚瓜烂熟了,对每一个字都了然于胸了,那再听夫子讲解,自然而然就理解了。
“周叔,秦书礼有错!他真没好好教,刚才那两个学生亲口说了,他起初还算是有耐心,但不足半个月就开始喊头疼,一头疼就要休息,让那两个学生自己背。那两个学生碰到不认识的字,拿去问他,他给人家甩脸色。”
秦方忙道。
周立闻言眉头皱了起来:“收人束脩,怎能如此?”
“可不是嘛,照他这个教法,那两个学生什么时候才能学做账?”秦方道。
人家肯交四两的束脩,是想学真本事的。
可如今学个《千字文》都拖拖拉拉,难不成要让人家学上十年八年啊?
“可惜那两个学生的爹娘没真的打他,只是闹了一通。”秦圆有些遗憾。
屋子里,秦劲和叶妙也颇为遗憾。
同时还有些意外,原来秦书礼竟认真教了半个月?
不过,王秀芹也没到处宣扬思哥儿聪明呀,王秀芹可不爱四处炫耀,再者,王秀芹即便对外人讲起此事,她突出的重点是思哥儿聪明,秦家的孩子聪明,而不是周立教的好。
这才几日,怎么就传到鲁家村了?
第066章 大篇幅安哥儿和谷栋
不过, 这是小事。
秦劲和叶妙都没有放在心上,秦书礼还能来找他不成?
秦书礼没那个胆子!
秦书礼自个儿不好好教,被学生爹娘拿住了把柄, 这只能怪他自个儿。
想来应是某个村人当做新鲜事传到鲁家村去了,而鲁家村的村人又当做新鲜事讲给那两个学生的爹娘听, 于是那两个学生的爹娘就找来了。
两村离得近,消息传得快。
再者自打他家起了大院子,村人看他的眼光就不同了, 对他家的事颇为关注。
而秦书礼的教学成果, 村人也颇为关注, 比如说张齐这种, 秦书礼的做账本事,村人的确眼热。
他和秦书礼的关注度本就高, 而这事儿又的确新鲜——周立一个半道出家的夫子都能教的似模似样,秦书礼正经开私塾的,水平又如何?
于是可能就有好奇的村人传起闲话来。
但本身事儿不大,秦劲和叶妙都没有放在心上, 听完缘由,两人在周立的教书声中, 慢慢进入梦中。
睡醒之后,已过了日头最毒辣的时候,该下地的下地,该做家务的做家务。
明日打井的师傅要来打井, 叶妙就将院子东北角收拾了出来。
说是东北角,其实挺宽敞, 等水井打好,他们要在这里搭一个棚子, 将整个东北角都遮起来,这样雨天打水也方便。
另外还能在棚子下储存干柴。
院子西北角,院墙与周立的小房间之间也有片空地,按照原来的打算,也是要在上面盖个棚子,冬日好储存干柴。
但现在秦劲改主意了,他打算在这里种棵枣树。
今日安哥儿说,有一商户要起新院子,原本的老院里栽着两棵枣树,他盖了新院子后想将枣树换成石榴树,因此就询问安哥儿,愿不愿要这两棵枣树。
这商户知道安哥儿在乡下盖了院子。
安哥儿自是想要的,本地种枣子的人家不多,鲜枣上市时,价格不算低,能有免费的枣吃,那当然要吃免费的。
但他栽一棵就行了,那两棵枣树挺高,据那商户说,一棵一年能结七八十斤的鲜枣,他家才四口人,到时候鲜枣下来,定然是要送人的。
因此一棵就够了。
那商户想白送,他坚持要给银子,十几年的老树了,一棵就能值二两银子,可不能白要。
他定下了一棵,余下那一棵他就想到了秦劲,趁着今日来取大拉皮,就将此事说了,问秦劲愿不愿意栽种这棵枣树。
秦劲当然愿意栽种了。
现在大院子空荡荡的,菜园子在后院,前院瞧不见什么绿色,此时种上一棵枣树,那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而且,今年花上二两银子,以后每年都能吃到新鲜枣子了。
他还让安哥儿留意一下,看还有没有人家愿意出售果树,无论是什么果子,只要是果树就行。
因此,这会儿叶妙清理完了东北角,便来到了西北角。
这块空地上堆着一些干柴,还有之前秦方秦圆送来的杂草,他用板车将这些干柴、杂草运出院子,堆在了院门左边。
按照乡下的习惯,院子大门左右两边要么种菜,要么堆干柴。
忙活好一会儿,累出了一身汗,他进灶房喝水。
喝完之后,他来到碗柜前,取出一个粗陶碗,他从陶罐里抓了把瓜子,又捏了几个红枣几块核桃仁,而后端上碗拿起蒲扇出了灶房。
他坐到灶房的房檐下,一边摇晃蒲扇,一边慢悠悠的磕瓜子。
偶有风吹来,好不惬意。
磕完瓜子,他开始吃枣子,最后才吃核桃仁。
这核桃仁上裹了蔗糖,是他按照他劲哥教的法子特制出来的,叫做琥珀核桃,吃起来只有甜味和核桃本身的香味,一点儿苦味都没有。
吃完了,他起身将瓜子皮扫到一起,用簸箕盛着端去后院喂鸡。
这是喂给家中老母鸡的,赵丰中午买回来的那些小鸡仔吃不了。
小鸡仔个头小,正是长个子的时期,一日要吃四五顿,于是喂完瓜子皮,他又抓了些玉米面,拿水和成干干的小疙瘩,然后喂给小鸡仔吃。
喂完小鸡仔就该做晚饭了。
他捋起袖子进了灶房。
天色擦黑,秦劲、赵丰、周立三人回来了。
于是摆饭。
今个儿没有肉,他炸了茄子片,将茄子切成片裹上面糊放入锅里炸,做法简单,但味道极美。
还熬了南瓜大米粥,又凉拌了黄瓜大拉皮。
一顿饭吃完,每个人都挺满足。
周立起身拿上衣裳去洗澡,只觉得日子好得当真是无可挑剔,若真要挑剔,那就是他家延年和宁哥儿不在。
他在秦家大吃大喝的,也不知俩孩子今晚吃的什么。
家中只有两亩地,活儿不多,俩孩子除了挖野菜、捡柴,也就是给村人做工。
村人不给工钱,只给粮食,以他们兄弟的节俭,吃的应是窝窝头,且菜里没有一滴油。
唉。
自打两个孩子不再吃药,他的工钱就攒下来了,如今也有二十两,要不,干脆今年就买田地吧。
郭家庄那边如今只余下一些下等田,官府手里的上等田、中等田就早被分完了,当然,很大一部分是被郭家人买去了。
下等田七两一亩,二十两能买上三亩了。
可宁哥儿觉得,与其买下等田,不如先将银子攒着,万一村中有人卖上等田、中等田,那不就捡漏了。
可田地对于农家人而言,那是命根子,不到走投无路,谁家愿意卖田地?
这种事儿不好遇啊。
赵丰和叶妙进灶房洗刷碗筷,洗刷完了,那边周立也冲过澡了。
之后秦劲、叶妙、赵丰三人轮番洗漱,各自回房。
叶妙进卧房时,见秦劲又是中午时的造型,浑身上下脱得只剩下裤衩子,还靠墙坐着,他眼睛一亮,将门插好,立马就往炕上扑。
中午没做完的事儿,现在可以续上啦!
他身上还带着水汽,皮肤凉凉的,抱起来很是舒服。
而且,很白,又白又滑。
当然,最合秦劲心意的,是他脸上热烈的欢喜,他每次一脸笑意的往自己怀里扑,秦劲心中都会又热又软。
此刻亦是如此,秦劲将人抱住之后,先是用力抱紧,随后将他压在炕上,双目盯着他的小脸,眼神柔的像水。
叶妙原本想直接撩火的,右手已经往秦劲小腹下方伸去,可对上秦劲的视线,莫名的,他心中一羞,右手停了下来。
“劲哥。”他轻轻喊了一声。
声音很软。
他知道他劲哥如何这么看他。
他劲哥喜欢他喜欢到不知该如何表达时,就会这般看他。
果不其然,秦劲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然后道:“好妙妙,怎么这么招人稀罕?”
叶妙闻言,嘿嘿笑了起来。
这并不是他劲哥第一次喊妙妙,在炕上情到浓时,他劲哥不止喊妙妙,各种肉麻的称呼都喊过,但此刻跟在妙妙后的那句话,印证了他心里的猜测。
他心里一甜,立马就在秦劲怀里扭成了麻花:“劲哥,那多亲亲我。”
不知道该如何表达,那就多亲亲他。
秦劲亲他时,他心里是极美的。
小夫郎说着这话时,漂亮的脸上带着几分得意,下巴也微微扬起,生动的小表情看得秦劲心中的喜欢更浓。
秦劲二话不说,立马就吻了下去。
好妙妙。
他的好妙妙。
这一晚,除了天热,中途需要摇晃大蒲扇,余下的当真是完美。
如此又过去了半个月,秦劲家的水井打好了,枣树也种上了。
其实春、秋两季时移栽枣树最好,现在枣子已经结了满树,此时不宜动它,可那户人家要盖院子,只能此时移栽。
枣子大多是青色的,只有少部分染上了微红,原本王秀芹觉得二两银子太贵,但看了那些枣子之后就不再说什么了。
挺值的,再过大半个月就能吃上鲜枣了——前提是这棵枣树能活过来,若是活不了,那只能剪去枣子和枝叶,以保全整棵树。
安哥儿院子里的枣树也栽上了,安哥儿带着云哥儿回来了一趟,他并没有在五里沟留宿,当日就回了县城。
回到家,一推开院门,就见谷栋拎着水桶从灶房出来,他愣了一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时,他身边的云哥儿已经主动喊上了:“爹爹!”
谷栋闻言笑了,将水桶放下:“云哥儿!”
云哥儿开开心心的放开安哥儿的手指,小腿迈进院子里,他很久没见他爹爹了,而他爹爹也很久没惹他生气了,他有些想爹爹。
谷栋将云哥儿抱了起来,先是揉揉他的小脑袋,然后才看向安哥儿:“中午回来的,家里没水了,正要去打水。”
他语气有些冷淡。
准确来说,是平静。
没有久别重逢该有的热切。
安哥儿睫毛颤了颤。
自打官府开始收缴赋税,距今已经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里,这人只回来了四次,头三次是三五天回来一次。
最后这一次久,距离这人上次回来,已过了十八天。
这期间倒是经常遣人回来报信儿,让他和邓氏不要担忧,但人却是一直没回来。
而且,秦书达也来过两回,说这活儿的确辛苦,东阳县那么多村子,先是核对亩产量,核算每户该交的赋税,等农人将赋税送到官府的粮仓了,又得按照规定,将刚收上来的粮食分出一部分送往府城。
其实这些流程,谷栋早与他讲过,他有心理准备的。
但依照这人过去对他的热乎劲来看,十八天没见面,这人怎么着也不该是这个反应。
新鲜劲没了?
还是外头有人了?
这两个念头在脑中转了一下,安哥儿扬起笑脸:“去了那么久,着实辛苦了,你回屋歇歇,我去打水。晚上想吃什么?我待会儿做。”
“你随便做吧,都行。”谷栋说完抱着云哥儿转身,他朝邓氏的屋子走去。
安哥儿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两秒,没再说什么。
安哥儿先将背篓放进灶房,然后推上小推车去打水。
回来后做晚饭。
谷栋说随便,哪能真的随便,安哥儿买了只鸡炖了。
饭后,他如之前那般,先哄云哥儿睡觉,云哥儿也没闹,爹爹在家时,安叔叔一直是陪着爹爹睡的。
安哥儿洗漱之后,回了他和谷栋的屋子。
屋子里,谷栋竟已经睡了,身上脱得只剩下个裤衩子,大大咧咧的躺在炕中间,睡得喷香。
安哥儿见状,神色平静的关上门。
他在炕边边上躺下,吹熄蜡烛,一夜无梦的睡到天亮。
醒来时,身边的人已经不见了,他起床,打开房门,晨光熹微中,谷栋正在打拳。
他就进灶房洗漱、做早饭。
中间还特意询问谷栋,早饭想吃什么,然后得到了随便二字。
早饭后,谷栋去了县衙。
中午没回来吃饭。
傍晚准时回来,他询问晚饭吃什么,又得了随便两字。
饭后,待他洗漱完进了屋子,谷栋又睡了。
他就继续躺炕边边上睡。
嗯,应该就是外边有人了,这是在为外边的人守身如玉吗?
不然依照这人的性子,早就将他折腾得下不了炕了。
接下来应是赶他出门吧?
黑暗里,安哥儿侧躺着,虽然眼睛闭着,但脑子却是疯狂运转,成亲的时日虽短,可他也不亏,这人给他盖了个院子,青砖垒就,一共花了十多两银子。
这倒是省事了。即便赶他走,他也有去处。
而且,他并无过错,这人不在家时他上伺候老下照顾小,他有苦劳!
若要赶他走,必须给他笔银子。
不然的话……
好一会儿之后,安哥儿咬了咬唇,他的确弱势,他无法威胁这人。
甚至他若惹这人生了气,那说不定会跟秦书礼一般被抓到大牢里。
男人若是无情起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所以,真要赶他走,那他还是乖乖走吧,最起码白得了个院子。
打定了主意,他翻了个身,平躺在炕上,准备睡去。
但就在这时,占据了大半个炕的男人,突然幽幽开了口:“秦安,我要是不主动开口,你是打算就这么与我过下去?”
“?”
安哥儿睁开眼睛,停顿片刻,问:“什么意思?”
“我大半个月未归家,你就是这个反应?”
“饭菜不可口了?还是哪里没让你满意?”安哥儿语气平平静静,似乎真的在讨论今晚的饭菜。
谷栋:“……”
他磨牙,握拳,郁闷得恨不能冲出去绕着东阳县城跑一圈。
虽说收缴赋税时的确很忙碌,但此次十八日没回家,是他特意为之。
一开始他隔个三五日回来,他对安哥儿想得紧,在屋子外时,他眼睛黏在安哥儿身上,待回了屋,他恨不能将安哥儿按在他那处不放下来。
他激动得将安哥儿的嘴巴啃破皮,激动得恨不能将炕给折腾塌。
可安哥儿始终很平静,对他并无想念。
于是他长了个心眼,此次特意在外停留了十八天,这么久不回家,安哥儿总该想他了吧。
而且,他还要表现得冷一点。
不能再跟从前那般热切。
这么一来,安哥儿或许就有危机感了。
甭管是出于什么,只要肯对他热乎一点儿,那他就满足了。
所以,当安哥儿推开院门后,他暗暗咬紧后牙槽,这才控制住自己,让自己按照原计划行事。
可安哥儿并没有因为他的冷淡就待他不同。
安哥儿与之前一样,平平静静,瞧不见什么喜色,更无想念。
安哥儿这般反应,倒是让他下不来台了,前面已经冷淡了,也不好立马变脸啊。
于是,他只能硬着头皮冷下去。
两天。
他回来两天了,也表现得如此反常,可这个秦安像是没感受到一般,真真是郎心似铁啊!
他咬牙道:“我冷着你,你就不问问为什么?”
安哥儿沉默。
但总要面对的,逃避不是办法,他便问:“为什么?新鲜劲过了?还是外头有人了?”
谷栋:“?”
他睁大眼睛,猛的坐起身来,一脸难以置信的盯着身边的人。
窗户开着,稀薄的月光撒进来,冲淡室内的黑暗,但只能勉强视物,无法瞧清楚安哥儿的表情。
“你为什么这么想?”他不可思议的问。
“除了这两个,还有其他可能?”安哥儿反问。
“……”
谷栋挠挠头,满腹怒火和郁闷被压了下去,这教他如何开口?
不过,到底觉得安哥儿的想法太离谱,他忍不住道:“我是那种人吗?”
“我不知道。毕竟你对我的热乎,有些莫名。既然莫名来了,也可能莫名去了。既然莫名瞧上我了,那也有可能莫名瞧上旁的人。”
“……你别莫名莫名的,我平日待你如何,你心里没数?”
“有数。但谁让你突然变脸?我自然要找缘由。”
“那你直接问我啊。别的夫郎见自己男人突然冷了脸,绝不会跟你这般不管不问吧?”
“……”
安哥儿沉默。
谷栋见他不说话,心中更气了:“你就是没打算与我好好过日子。”
“我打算了。我打算的是,只要在这个家一日,就与你好好过。我没打算的是与你过一辈子。我处在弱势,若你新鲜劲过了,要赶我走,我又能怎样?”
“我刚才想了想,我毫无办法,甚至不敢惹你生气,免得你将我抓到大牢里。你之前轻轻松松就将秦书礼的多年积蓄敲了出来,拿捏我自然也易如反掌。”
谷栋:“……”
原本听到那句我没打算与你过一辈子,他气的想要跳起来,可谁知更离谱的在后边。
而且,安哥儿什么时候知道了那一百两的内幕?
不过,这不是重点!
他深吸一口气,道:“你就算往坏处里想我,但也该知道我本质上是个好人吧?我说了我欣赏你,就算真的新鲜劲过了,也不至于将你抓进大牢里。”
安哥儿闻言,脑中回想起这几个月来的种种,这人看他的眼神,亲他时的柔情,还有在炕上时的挥汗如雨,莫名的,他眼眶红了。
心里也有些委屈。
“你闹这一出,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你哄哄我!”谷栋说着咬牙,俯下身子捧着他的脸:“我才该哭呢,娶了个石头做的夫郎,离家多日,你都不想我。”
安哥儿抿唇,眼泪顺着他的眼角往下流。
他唯一的优势,就是他的心。
他若是将心交出去了,那就真的完了。
“我若想你,你将来不想我了,我又该如何?”
他声音哽咽的厉害,但谷栋只道:“你秦安不是敢拎着棍子去打朱二红吗?你连人都敢杀,你对着我时却不敢动心?”
“你怕什么?你不是惦记着要招年轻小伙么?真到了那一日,你拎上满包袱的银子回村,银子撒出去,定然有年轻小伙排着队等你挑!”
“那你的意思是即便和离,你也愿给我银子?”安哥儿忙问。
“拿走!你明日就全拿走,你找个地儿藏起来,我一文不要!”
“藏起来有什么用?你有权,你要是将我抓到大牢里,那我一文都得不到。”
“……你什么时候知道了秦书礼那一百两的事?”谷栋纳闷。
“你喝醉了自己说的。就是你说要给我盖院子那次。”
“好啊,我是为了给你出气,结果却被你抓住把柄,觉得我会将你也抓进去!”
谷栋要郁闷死了。
报应。
以权谋私的报应。
他破罐子破摔道:“我就是可以为所欲为,我将赵元宝放了回去,并让他盯着秦书礼,谁知他还盯上了秦劲。他说秦劲家的长工会教书,比秦书礼教的好,我就让他去鲁家村传话,挑拨那两个学生的爹娘去找秦书礼闹。”
“可惜那两户人家只是跑去秦书礼家骂了一通,没真的揍秦书礼一顿。”
“秦安,我告诉你,我从前是不屑于玩这些,但我对你上心,我满心想为你出气!但谁知却让你怕了我。这都什么事!”
这话听得安哥儿心虚,他声音小了许多:“我知道的。刚才那些话是我胡乱想的,我就是一乡下小哥儿,没什么见识。”
“你说的对,我其实的确可以随意拿捏你。”谷栋突然泄气,倒在了炕上,但他坚持伸出双臂,将安哥儿抱进怀里。
他娘的,二十天没抱了,想死他了。
他无奈长叹:“那你说怎么办吧?难不成你要这么冷我一辈子?等咱们俩都老了你才能确定我是真心待你?”
安哥儿:“……”
是啊,怎么办呢。
他拥有的太少了,所以他死死守住他的心。
他伸出手,想跟从前似的攥住这人心口的衣服,但现在谷栋打赤膊,最终,他手放在谷栋腰上,抱住了谷栋。
他并非铁石心肠。
这人待他的好他都有数。
他只是怕。
但这人说的也对,他都敢杀人了,还怕交付真心?
第067章 全篇安哥儿、谷栋
左右不过是一死。
只是一死。
之前他拥有的就很少。
现在拥有的也不多。
他带着几两银子嫁入这个家, 他现在有的,都是这人给的。
若付出真心后被辜负,那也就是再豁出命罢了。
安哥儿轻声问:“你可还记得, 你去五里沟找我那晚,我说了什么吗?”
“你说了很多, 具体是哪一句?”谷栋问。
他抓住安哥儿放在他腰间的手,与安哥儿十指紧扣。
安哥儿感受着他手心传来的热意,心中也不知该悲该喜。
他守着他的心, 可这人一闹, 他就决定豁出去。
他真是昏了头, 竟相信男人的嘴。
竟被这人蛊惑。
他吸吸鼻子, 哑着嗓子道:“就是那句,你不可能十二个时辰都防着我。”
“……好好好, 你在炕头藏把刀。或者藏包耗子药!行了吧?”谷栋无奈。
当时安哥儿说这话,他觉得可爱。
可目前他只剩下无奈。
“行。我明日就去买耗子药,你若敢对不住我,我就给你下药。”
“你买!你尽管藏, 这个家,你想藏哪儿就藏哪儿!”
安哥儿顺着他的话, 想象一下满院子藏药的场景,心中的悲意占据了上风:“也无需走到那一步,到时你给我笔银子放我走就好。”
能活着,为什么要死呢?
“你……”谷栋又叹气。
这话犹如鬼打墙一般。
他真不知怎么才能让安哥儿信他。
“你还叹上气了, 你这人好无赖,一把年纪了, 好端端的日子不过,非得嚷嚷什么真心, 我是缺你吃喝了还是没给你顾好家中老小?亦或者是在炕上时没顺着你?”
非得给他没事找事。
眼下这日子不是挺好吗?
要他的真心做什么?真不真心,影响过日子了吗?
越想越气,安哥儿将自己的手从他的大手里挣脱出来,掐住他腰间的肉,重重掐了下去。
谷栋疼得抽气,但又差点儿被这话气笑,果然是嫌他年纪大!
“我一早就说了,我的夫郎得有自己的魂儿,你既有,且我真心待你,那我自然也要你的真心。”
“你光顺着我有什么用?你得主动!你要主动往我怀里扑,主动往我身上骑,懂了吗?”
“……”
安哥儿脑中闪过骑在这人身上的场景,他耳朵悄悄红了。
“你脑子里想的全是这事儿,你之前是怎么憋了几年的?”
“搞清楚,是你让我这样的,从前我可不这样。”谷栋说着大手在他屁股上拍了几下,又重重揉了一把:“反正瞧着你,我脑子里想的净是这事儿。”
“我年纪大怎么了?我离入土还有几十年,我就要你的真心,你的心必须在我身上。”
“……你欺负人。你大我几岁,手里还有权,却非得逼我。”
非得逼着处在弱势的他,破釜沉舟,将唯一的优势赌出去,无赖。
无赖!
安哥儿眼眶里又浮出水雾,他又去拧这人腰间的肉,但这一次,谷栋即便疼得身子猛颤,却咬紧牙关一言不发,大手只狠狠抓着他臀部。
他掐的越用力,谷栋就抓的越用力。
最终,还是他先受不住,将手挪开,咬牙骂道:“你无赖!流氓!”
“那你耍回来,随你耍,我不反抗。”
谷栋说着扯了下他的裤子。
他穿的是长裤,本就有些热,又被谷栋一通闹,浑身更热了,他没反抗,由着谷栋动作。
“你也帮我。主动,主动!待会儿坐上来自己动。”谷栋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腰间。
“……我买了耗子药后我再主动。”安哥儿羞愤道。
“行行行,你明日早饭后就去买,咱们俩一起去买,我明个儿不去衙门。”其实他今日就可以休息的,毕竟之前忙碌一个多月了。
要不是和安哥儿冷战,他才不会去衙门。
三日的休息时间,白白浪费了一日!
这么想着,他动作急了起来,捧着安哥儿的脸重重亲了下去,舌闯入安哥儿口中,勾着安哥儿的舌猛吸,吸得安哥儿舌根疼。
安哥儿抬手去掐他,他仿佛感受不到疼,自顾自的亲着,自顾自将安哥儿脱了个干净,等两人身子相连,他忘了之前辛苦维持的温柔人设,只顺着自己的心意,犹如打拳一般大开大合,一下比一下重。
还急。
一时间,满屋子全是羞人的声响。
安哥儿顾不得去掐他,只能抓着炕头实木柜子上的铜锁,好稳住身形。
口中不由自主也发出了些声响。
这声音让谷栋的动作更凶,很快,第一场结束,谷栋呼了口气,随手抓过蒲扇重重摇了几下,摸到一块布料,也不管是什么,只管拿着擦拭身上的汗。
安哥儿也出了一身汗,他蒲扇往下,将安哥儿也罩了进去。
风吹在身上,安哥儿终于从铺天盖地的愉悦中回神,那处有些疼,他狠狠瞪向身边的人,咬牙道:“你不是一直装温柔么?怎不装了?”
此言一出,风立马停了。
几秒钟后,谷栋手里的蒲扇又摇晃起来:“我喝醉之后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怎么什么都抖出来了……
他明明不发酒疯只安静睡觉的。
“你还说要在新院子里……在新院子里做这事儿,在新院子里的每一处都做上一遍!”安哥儿继续咬牙。
“……”
摇扇子的动作只停了一秒,谷栋干脆无赖道:“我想屮自己的夫郎,有错么?”
“你、闭、嘴!”安哥儿抬脚去踹他。
但却被他一把抓住脚踝,随后整个人都被拉入他怀里,安哥儿挣扎,抬手去推他。
热烘烘的,臭男人!
“好安哥儿,好安哥儿,还不是太稀罕你了,别说你想不明白,我自己都想不明白呢。”谷栋忙放软了语气哄。
“如你所说,我见过的大姑娘小夫郎也不少,可偏偏就在意你了。一开始就一丁点儿在意,结果越瞧越顺眼,我那老二瞧见你就站起来,我也控制不住自己啊。”
“……”
安哥儿抬手去捂他嘴巴:“你闭嘴吧!”
“好好好,我不说这些了。你看看你,在炕上还害羞。”谷栋赶紧摇晃手中的蒲扇,不敢再说乱七八糟的话。
他抓着蒲扇,好好给安哥儿扇风,等身上的汗下去了,就又捧着安哥儿的脸细细的亲。
这一次如春风般和煦,安哥儿态度渐渐软了下来。
可亲着亲着,谷栋却是停下来了,大手只捧着他的脸,轻声开了口:“对不起,我不该故意冷了脸。我原是想着闹一闹,好叫你重视我,可谁知你心里却是以为我要将你赶走。”
“我以为这是赌气,但与你而言,却是天塌地陷。”
“是我对不住你。好安哥儿,原谅我,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你说的对,我流氓,我混蛋,但今日咱们将话都说开,我心里那点小九九,你全知道了,今后你心里有什么事,你也告诉我,成吗?”
“我是真的喜欢你,中意你,想与你过一辈子的好日子。”
安哥儿眼眶又热了起来,这人还记得这两日的胡闹,认真给他认了错。
这人此时的心是诚的,是真的。
他抱住谷栋的肩,稍稍用力,整个人倒在了炕上,随后他一个翻身坐在了谷栋身上,他摸索着,好让两人身子相连:“我、我就先主动,但明日的耗子药,我要买、买两包。”
深吸了口气,他继续道:“将来你若对不住我,我就先喂了你,而后再喂我自个儿。”
这话听得谷栋心里一阵阵难受,他抓着安哥儿的手,只道:“好。”
安哥儿处在弱势,却被他逼得交付真心,的确是他在仗势欺人。
为了让他满意,安哥儿只得拿出与朱二红同归于尽的决绝。
他眼眶也有些热,坐起身来,将安哥儿抱住,他又捧着安哥儿的脸慢慢的亲,慢慢的动作,这一次不是装的。
他心里盛着怜惜,也有愧疚。
他与那朱二红又有何区别?
都是将安哥儿逼上绝路。
可除了时间,他找不出证人来证明他的真心。
翌日,吃了早饭,安哥儿这才知道谷栋今日休沐,他原打算今日去买耗子药,但既然这人不去县衙,他就改了主意。
他回屋子拿钱:“我去买只鸡买只鸭给你卤上。”
“咱们先去买耗子药,买了耗子药再去买鸡鸭。”谷栋道。
“不行。我要悄悄买,再悄悄藏起来。”安哥儿摇头。
“……行行行,咱们先去买鸡鸭。”谷栋自然顺着他,还给他出主意:“你可以趁我不在家,将家中银子都藏起来。我来钱虽快,但也不贪不抢,这千两家底是我十年攒出来的,真没了,我定然要肉疼的。”
安哥儿闻言给他一个白眼:“别说这些假惺惺的。”
“好好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咱们买鸡鸭去。”
“买这些何须你也去?你留在家里陪陪云哥儿。”安哥儿又摇头。
被人瞧见谷大捕头与他一起去菜市场,没得让人笑话!
谷栋睁大眼睛:“我就想跟着,我就想和你待一块。”
“那也不成。”安哥儿坚决摇头,恰好这时云哥儿进了他们屋子,他就揉揉云哥儿的脑袋,让云哥儿跟着谷栋识字。
他则是抓着铜钱快步出了屋子。
谷栋盯着他的身影,郁闷坏了,这个捕头的身份,竟限制他和安哥儿如寻常夫夫那般恩爱!
在外不能恩爱,那在家里时一定得补回来。
午饭后,见水缸里的水又快没了,他便拎上水桶去打水。
等安哥儿将灶房收拾好,他也将水缸挑满了。
于是两人回屋。
饭前他去买了两大桶冰块,邓氏屋里放了一桶,他和安哥儿的屋子放了一桶,关上房门闷了将近一个时辰,冰彻底化了,室内的炎热也消得差不多了。
他就将屋门锁上,拉着安哥儿上炕。
倒也不是为了做那事儿,他就是想抱着安哥儿说些话,唉,安哥儿对他的误解太深了,他这个人甚少胡来的,即便将来对安哥儿没感情了,那也干不出将安哥儿抓进牢里的事儿啊。
安哥儿对他缺乏了解!
反正上次喝醉,该说的不该说的他全说了,他在安哥儿跟前,早就是个没脸没皮的无赖,那他的过往,自然要与安哥儿坦诚。
他父亲去的早,家中也无田地,他们娘仨靠着给人做工勉强度日,这其中有多累,受过多少白眼,只有他自个儿知道。
在底层挣扎了很久,他知道活着是一件很难的事情,特别难,很多时候一文钱、一个窝头真的能让人为难死。
因此,后来机缘巧合成了捕快,他从不对无辜的穷人动手。
他知道那些人是在生死线上挣扎,一件看上去很随意的小事,就能将一个大活人逼死。
他列举之前办过的案子,一件件、一桩桩,其中很多他都与谷南讲过,安哥儿可以找谷南印证。
而且,安哥儿嫁过来也将近半年,他若真是一个恶人,那街坊邻居定然怕他,会对他唯恐避之不及。
可哪个邻居避着他了?
安哥儿与谷栋面对面躺着,他听着谷栋这些话,先是抓住了谷栋的手,后又慢慢的往谷栋怀中挪,这次,是他主动抱住谷栋了。
他不傻,他知道谷栋为何讲这些。
未来不可知。
但这人的过往可知。
这人是将他自个儿彻底剥开,好叫自己信他。
信不信的,都是虚的,他不是叶妙。
妙哥儿性子活泼,也有傍身的手艺,还长得好,虽被叶夫人磋磨多年,但底色一直自信又明媚。
再加上碰到秦劲这个好男人,于是妙哥儿一下子就陷进去了,每日开开心心,与秦劲恩恩爱爱。
但他不同。
他自卑。
他长的不好,也无真正立身的手艺,他偏执,他钻牛角尖,他胆怯。
此时就算豁出去了,但他的底色依旧是悲观。
要他信这人,他做不到。
但他会喜欢上这人。
之前一旦有想这人的苗头,他就立马琢磨些其他的,不敢让自己去想他。
他知道这人有多好。
会说欣赏他。
会夸他长得好。
会将银钱交给他。
会带给他欲生欲死的愉悦。
会帮他烧火担水甚至与他一起洗衣。
不吼他,更不打他,除了在炕上时爱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当真是无一处不合他的心意。
他期盼的良人,不过如此。
要不是他故意压制,他早已陷进去。
谷栋连着讲了半个时辰,口渴得厉害,他便停了下来,下炕去喝水。
桌子上放着凉白开,里面还泡了去火的菊花,咕咚咕咚喝完,一转身,只见安哥儿也坐了起来,正靠着衣柜目光柔柔的望着他。
他下意识露了个笑,走过来,将人搂在怀里,先对着安哥儿的唇亲了两下,而后才道:“今日就说这些吧,云哥儿估摸着该醒了。”
安哥儿嗯了一声,盯着他沾了水珠的唇看了几眼,而后吻了上去。
他不信他。
但爱他。
谷栋顿觉受宠若惊,一直到安哥儿亲完退后了,才道:“倒也不必这么刻意。慢慢来,你慢慢来,别刻意。”
安哥儿闻言笑:“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好?”
“!”
谷栋猛然睁大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安哥儿却不再开口,只是依偎到他怀里去吻他,耳朵红得滴血。
谷栋有些懵,但也有些喜,忙抓着他的肩膀,确认道:“你其实已经看上我、对我动心了,对不对?”
“那又如何?你不要得意,等你去了衙门,我还是要去买耗子药。”安哥儿与他对视,但脸上的笑意有些绷不住。
谷栋这下子确认了,开心坏了:“买,你买买买,一定要买!”
他就说嘛,他做到了他能想到的一切,怎会捂不透安哥儿的心呢?
安哥儿并非是石头,安哥儿知道他的好。
安哥儿知道!
他嘴巴几乎要咧到耳后根去,瞧着安哥儿含笑的眸子,再也忍不住,抓着安哥儿的肩膀将他按倒在炕上。
安哥儿笑。
他也笑。
两人就这么对着傻笑片刻,他俯下身子,轻轻含住了安哥儿的唇。
他将安哥儿整个人按在了怀中,两人身子紧贴。
安哥儿闭上眸子,舌头主动缠上这人的舌,心中除了宁静,还有愉悦。
他做出了这个决定。
那当然要好好享受当下。
这人的确很好。
两人亲的很温柔,一吻完毕,唇只是稍稍分开,也就是换口气的功夫,就又黏在了一起,要不是院子里响起了云哥儿的声音,两人绝不会停下。
没亲够的两人,晚饭后,迫不及待的将云哥儿哄睡,都来不及洗漱,便急急回了他们的屋子。
黑暗里,两人快速将身上的衣服褪去,而后就贴在了一起。
安哥儿很主动,谷栋却是没了昨晚的粗暴,他搂着人慢慢亲,慢慢动,最后还是安哥儿催他,这才加快了动作。
安哥儿不善言辞,他的主动更多是表现在了行动上,今个儿下午,他与谷栋那般,只要谷栋没在他眼前站着,他就下意识去搜索谷栋的身影。
他望过去时,十次里有八次谷栋都正好在瞧他。
很早之前他就知道谷栋爱盯着他看,每每这个时候,他都故意让自个儿的视线错开,不与谷栋对视。
今日终于大胆望过去,看清楚谷栋含笑的眼,他心里又烫又甜。
这感觉很好。
非常好。
两情相悦,的确比一头热要美妙。
可谁知好不容易熬到晚上了,这人却是对他怜惜起来,他有些哭笑不得,只能开口催促。
其实,这几个月来,这人一直装温柔,在炕上时慢吞吞的,他已经有些怀念刚成亲时的疾风骤雨了……
安哥儿热情又大胆,谷栋心里爽得厉害,他就说嘛,一头热哪有两情相悦好。
只是他用错了方式,欺负了安哥儿。
今后定然要待安哥儿更好才是。
谷栋心中打定了主意,可他素日里待安哥儿已经好无可好,此时想要再进一步,竟是不知该做些什么。
买首饰布料,安哥儿嫌他乱花银子。
带着安哥儿去醉仙居大吃大喝,安哥儿吃时高兴,吃完了又心疼银子。
真真叫他不知该如何更进一步。
当谷栋琢磨着怎么待安哥儿更好时,另一边,郭员外终于回城了。
按照郭言的预料,他早该回来的,但如今却是足足晚了十日。
原因无他,夏日天热,他又连日奔波,身子骨遭不住,就病了,他没回县城,而是就近在郭家庄养病,将病养好才回县城。
回来之后,他发了好大一通火。
他一个糟老头子,一大把年纪了,却仍为这点家业操心,当他顶着毒辣的日头在乡间小路上颠簸时,他的儿孙却是待在放了冰盆的屋子里逍遥自在!
他怎能不气?
他命苦哇,儿孙不争气哇,他年纪一年大过一年,难不成明年还得继续辛劳?
而且,想当年,家业初创,他白日下地干活、傍晚烧砖,如此连轴转上半年身子都安然无事。
可如今坐着牛车只是多跑了几日身子就已经扛不住。
唉,他真的老了。
好在还有令他开心的,秦劲这小子虽然爱抢钱,但还算有良心,琢磨出了好东西,会惦记着他这个老头子。
他家的儿孙,要是有秦劲一半的能耐,那他也不必遭罪。
还有那周立,瞧瞧,的确胖了,不再跟从前似的瘦得衣服空荡荡,而且还成了秦家的夫子,一日工钱涨到三十文,冬日也不回砖窑了。
看人家秦劲多会做人,他送过去的长工,真就好吃好喝的招待着。还物尽其用,让周立的学识有了用武之地。
甚至为了感谢他帮秦家寻了个好夫子,还为他做了新点心:茯苓芡实八珍糕。
且不说好不好吃吧,光是这个用料就足以表明秦劲的心意。
每一样都是好料,让秦劲出回血不容易哇。
可惜的是,那大拉皮是凉拌的,味道也重,他上了年纪,不好多吃。
白白错过一样美味。
秦劲这般贴心,他也不好占便宜,知道秦劲最近想买果树,他二话不说,立马将郭家老院的一株石榴树送去了五里沟。
当了多年员外,他还是有些家底的,果树这种东西对他而言不算是稀罕东西。
除了石榴树,他还有苹果树、柿子树,杏树,他可以各送一株。
秦劲没想到郭员外如此大方,他想要苹果树、柿子树和杏树,但不白要,他给银子。
已经白收一棵石榴树了,不好再白要。
他坚持给银子,郭员外也就收了,反正是小钱,推来推去的,还不够费嘴皮子的。
于是秦劲家一下子有了五种果树,这可把他和叶妙高兴坏了。
第068章 周延年又来做工
秦劲和叶妙将大门左、右边的位置收拾了出来, 以用来栽种四种果树。
两边各栽种两棵。
再加上院子里的那棵枣树。
完美。
而且,这个季节,除了杏树的果子已经成熟且采摘了下来, 余下的果子都还未熟,如果这几棵不剪去果子、叶子就能顺利成活, 那要不了多久,他们就有果子吃了。
前来送果树的,是郭言和他的侄子郭信恳。
郭信恳是郭员外二儿子郭厚的长子, 跟郭言一样, 也是个书生, 不过, 郭言常年在家中读书,他则是在私塾读书, 今年十七岁。
郭员外对他们叔侄寄予厚望,特别是郭信恳,年轻还肯下功夫,比郭言更有指望, 因此郭员外甚少拿家中俗务扰他。
但这一次郭员外上了火,凭什么他一个糟老头子在外受罪小辈却在家中享福?统统给老子吃苦去!
于是, 郭言、郭信恳这叔侄俩就被打发到了郭家庄,将果树挖出来之后,又坐着牛车来到五里沟,亲自给秦劲送来。
叔侄俩到时已是傍晚。
秦劲是第一次见郭信恳, 这孩子有些瘦,但模样俊俏, 而且肤色挺白,应是常年不见阳光。
他话不多, 和平易近人的郭言比起来,有些高冷。
而且,尽管他在掩饰,但秦劲看得出来,他有洁癖。
将凳子放到他跟前,招呼他坐下,他摆手,说坐累了,要站一会儿。
端来了在井水里湃过的绿豆沙,他摇头,说不渴。
叶妙洗了一些刚摘下来的鲜枣,之前移栽的那棵枣树很争气,哪怕挂着果子被迫搬家,也没死给秦劲看,这些枣子每一个都红通通的,上面还缀着晶莹的水珠。
郭信恳瞧着这些枣子,眼睛里流过渴望,但犹豫几秒,还是摇头说不饿。
郭言笑呵呵的道:“秦劲,甭管他,你家这绿豆沙挺新颖,从前只喝绿豆汤绿豆水,倒是错过了这道美味。”
他端着大陶碗吸溜吸溜喝得畅快。
大夏天的,顶着日头奔波了一整日,这会儿喝一碗清凉凉的绿豆沙,浑身的暑气能被带走大半!
可惜,天色已晚,无法在秦劲家留饭。
“这个做法极简单,将绿豆和大米煮好之后,捞出来用石磨磨成糊糊,再放入蔗糖搅拌,这便成了。你若是做,可以加些牛乳,味道会更好。”
秦劲笑着道。
东阳县的牛都是老黄牛,甚少产乳,牛乳可是个稀罕东西,他穿来这么久,一口都没尝过。
“这的确不复杂。你下次去我家,可一定要提前打招呼,我让厨子拿牛乳做了招待你。”郭言道。
一旁的郭信恳听了此话,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煮好之后又拿去磨?
黏糊糊的……多恶心。
反正他是一口都不会吃的。
他装着打量院子,左看右看,但心里却是期盼他三叔快些起身回城。
顺道还忍不住埋怨他爷爷。
就算跑了这一遭,那又如何?
只是耽误他读书罢了。
他可真冤枉。他一没有寻欢,二没有作乐,他一直老老实实的待在私塾中苦读——不是他三叔那种心根本不在书本上的苦读,他是跟着夫子学习,一日都没有荒废。
但他爷爷无差别发怒,将他也打发到乡下来。
唉。
倒霉。
夕阳西下,在郭信恳浓稠的期盼中,郭言终于与秦劲唠完,而后拍拍吃得半饱的肚子上了牛车。
牛车摇摇晃晃离开秦家。
一出了五里沟,郭信恳立马抱怨:“白白浪费了一日。”
郭言闻言,扭头瞧了他一眼,啧了一声才道:“你爷爷可不是要折腾你,死读书无用,还是应多出来走走。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嘛。”
郭信恳看向他,一脸怀疑:“三叔,你行了不少路,可也无用啊。”
“你这死小孩!”郭言立马抬手,准备抽他。
他忙抱住自己的脑袋,身子也极力往旁边斜:“你刚摸了不少东西,别碰我!要把我衣服给摸脏了!”
“我就摸你!”
郭言嘿了一声:“我告诉你哦,这辆牛车瞧着新,其实拉过牛粪!”
“……什么?!”
郭信恳白皙俊美的脸僵住,犹如遭了雷劈一般,难以置信的瞪着郭言。
郭言严肃点头:“此次你爷爷非得让咱们坐牛车,但咱家没有干净的板车,咱家干净的是马车,所有板车都干过农活。”
“……停车!”
郭信恳一脸崩溃,他坐不下去了。
他要下车!
“你这孩子,你瞧瞧咱们待的是哪儿!这是乡下,天天人来车往,牛肯定在这里尿过拉过。再者,你都坐了一日了,还差这一会儿吗?”
“……”
郭信恳脸色铁青,一时间下也不是,坐也不是。
郭言又啧了一声:“咱家一非簪缨世家,二非富可敌国,咱家的根儿还在郭家庄呢,怎就养出了你这么个性子。”
郭信恳闻言,脸色由铁青转为通红,还有些委屈:“我就是觉得脏,所以不想碰,这有罪么?”
他也没伤天害理啊。
郭言见他这幅模样,又有些心软:“行行行,骗你的。你爷爷知道你爱干净,特意挑了辆只拉过干柴的板车。”
这话一出,郭信恳脸色好转了不少。
但仍有疑问:“真的?”
“自是真的。你爷爷有多疼你,你不清楚么?”郭言说着叹气:“我自己读不出什么名堂,咱家全靠你了。”
但他觉得吧,就他这侄子的资质、性子,也难读出什么名堂。
愁。
秦劲、叶妙不知叔侄俩的对话,这叔侄俩一走,他们俩就绕着这几棵果树转悠了起来。
枣子已经能吃了。
刚才待客的枣子就是现摘的。
虽然一个个只比指头肚大不了多少,但又脆又甜。
其实,果树挂果时,是不能移栽的,此时果树正是需要养分的时候,贸然移栽,很可能会死掉,若非要移栽,那就得剪去果子枝叶,将养分都留给主干。
之前的枣树顺利成活,是枣树争气,希望这几棵树也争气。
石榴已经结得有拳头那么大。
柿子树的果子不大,据郭员外说,这柿子得秋收之后下了霜才成熟。
苹果也快熟了。
这么些果子若是全剪了,那多浪费。
转悠完了,又挨个给这些树浇了水,这时,天彻底黑了,赵丰已做好了晚饭。
开饭。
今日的晚饭依旧是猪油渣凉拌黄瓜洋葱,家中日日炸锅巴,费油,三五日就要熬一次猪油。
绿豆沙做的有些多,因此今晚只烧了热水,没再做汤。
赵丰看叶妙捧着比他脸还大的陶碗喝绿豆沙,眉眼间不由闪过忧愁。
饭后,照旧是他和叶妙收拾灶房。
他从水缸里舀了水,端到灶台,将水倒入陶盆里,叶妙将刚才用过的碗放进陶盆,而后拿起了丝瓜瓤。
碗不难刷,除了装菜用的小陶盆,其余的碗根本没沾油。
而小陶盆也被周立拿着饼子擦的干干净净,也极好刷。
于是他就拿起抹布,开始擦桌子。
擦完又去擦灶台,看叶妙已经快将碗筷刷完,就道:“妙哥儿,以后你少吃些凉的,对身子不好,不容易受孕。”
“……好。”叶妙一脸听话的点头。
可赵丰眉头还是皱着:“周夫子现在要教书,下地的时候少了,要不,咱再雇个长工?”
虽说周立只教秦家的孩子,可架不住秦家孩子多,
秦兵家的秦方、秦圆、秦思。
秦文家的秦康、秦昌、秦芸。
秦力家的秦锦、秦语。
另有秦书达家的俩孩子。
再加上叶妙,秦劲,一共有十二个学生。
随着教学内容增多,周立会给他们布置功课,既然布置了,那就要检查。
再加上还要教学,这么一来,秦劲也不好让周立当陀螺。
现在周立下午时已不下地了,只上午下地干活。
周立不下地,那赵丰就要下地。
这么一来,当初雇长工的初衷就达不到了。
当初是为了让叶妙多休息,好怀孕,这才雇了长工。
现在赵丰每日都下地干活,家中诸多活计又落在了叶妙身上,那叶妙什么时候能怀上孩子?
“阿爹,待会儿我与劲哥商量一下。”叶妙还是一脸乖巧。
“我看延年那孩子就不错。”赵丰道。
“好。我会与劲哥说的。”
可等洗了澡,回了卧房,一瞧见光着膀子的秦劲,叶妙就将这事儿忘了,他上了炕,抱着秦劲就亲。
主要是他最近正新鲜着。
去年冬,他和秦劲上了炕之后,都会扒了对方的衣服,光溜溜的抱一起。
那会儿天冷,他们得躺在被窝里。
现在天热,没了衣物遮挡,再做那事时,身子的每一处反应都落到对方眼里,这视觉上的冲击,可比躲被窝里什么都看不到强多了。
比如说,他劲哥小麦色的大手落在他那处。
不同肤色撞一起,光是看一眼就让他又羞又激动。
不止他新鲜着,他劲哥也新鲜,于是他上了炕后,立马就将赵丰的话丢到脑后了。
一番运动之后,两人再次去洗澡间洗澡。
这会儿赵丰和周立都睡了,院子里静悄悄的,两人就慢吞吞的洗,我拿水泼你一下你拿水撩我一下,再亲一下摸一下,磨蹭了许久才回房。
天色不早,秦劲困了。
但叶妙突然想起长工的事,忙戳戳他肩膀,将赵丰的原话说了。
秦劲打了个哈欠,点头道:“行。明早你给周叔说说。”
以他家目前的日收,完全雇得起。就算一日开二十文的工钱,那也没问题。
就是有些攒不住钱。
今日的三棵果树,郭员外收了三两银子,算是亲友价。
再加上枣树的二两,五两银子又没了。
等于半个月白忙活了。
他欠安哥儿的地银还没给呢。
而且,淀粉已经彻底耗尽,不管是他家的,还是秦兵三兄弟的,都用完了。
红薯收获前,凉粉和大拉皮的收入为零。
嗯……要不,做些豌豆凉粉?
能做凉粉的不只是红薯,还有豌豆、绿豆等,而且口感与红薯凉粉不一样。
可是,若是拿豆子做了凉粉,会不会被人琢磨出方子?
如今县城里的三家点心铺都出售豌豆糕,好在他只在大集上摆摊,他的食客是广大农人,这些人进点心铺的次数一年到头也就一两次,所以他的生意暂时没有受到影响。
可若是拿豆子做了凉粉,会不会让凉粉失去神秘感?
他对外的说法是,凉粉是拿红薯粉做的,旁人听到红薯粉,大多以为是将红薯切片,晒干,然后磨成粉。
反正一切流程都在老院的后院进行,外人看不到。
但若是豆子粉……这应该糊弄不了有心人,毕竟光是东阳县,会做豆腐的就有不少,所谓一通百通,专业人士才不会拿豆子磨成粉,而是会顺着豆腐的思路,将豆子浸泡,然后磨成浆。
而豆类淀粉的正确做法,正是如此。
所以,还是不要冒风险了。
让红薯凉粉继续神秘着吧。
罢了,谁让他家底薄呢。
家中的吃喝以及所添置的各色物品,都不算乱花钱。
他花的有理有据。
反正田地、果树这些不是年年买,现在攒不了就攒不了吧,时日久了,总能攒下的。
思虑好了,秦劲抱着小夫郎沉入梦中,一觉睡醒,忙碌的一天又开始了。
当秦劲和赵丰推上小推车离开家之后,周立拿上铲子就要下地,目前家中的活计主要是除草。
叶妙叫住他,开口道:“周叔,家中活计有些忙不过来,延年有空过来干活吗?”
周立闻言一愣,家里活计忙不过来?
也不算忙不过来啊。
现在又不是秋收。
他想了想,问:“东家,是真忙不过来还是为了照顾我家延年?”
叶妙闻言笑了:“是真忙不过来。家里活计多,阿爹需得留在家里帮我。”
“行。那我中午去县城找我们村的冯叔,让他给延年带个话。”
周立有些高兴。
又有些担忧。
若他家延年来了,那必定要待到秋收的。
这么长时间,宁哥儿一人在家成么?
宁哥儿虽然凶名远扬,可到底是个小哥儿。
周立将叶妙给他的用来加餐的几根蛋卷省了下来,中午拿去县城,拜托冯老汉给他家延年带个话。
冯老汉收了蛋卷,当日回了村,径直去了周立家,将周立的原话告诉给周延年。
送走冯老汉,周康宁关上院门,立马一脸高兴的道:“哥,去!”
太好了,秦家提前招工,那他哥又能长个子了!
这两个多月,他哥一点没长,而且在秦家养出来的那点肉也没了。
真真愁死他了。
还有,他哥太能吃了。
他家的正经粮食少,因此每餐都是以菜为主,可光吃菜不顶饱,他哥就使劲吃,像是南瓜野菜粥,他哥一顿能喝五六碗。
再吃两个玉米菜窝窝,这才算饱了。
就这种伙食,如何长个子?
他有心将他的那份玉米面省出来,好让他哥多吃些正经粮食,但他哥一口都不肯多吃。
其实他吃了也没用。
他根本长不成大个子。
再者,他活计轻,他少吃些根本没事。
可他哥死脑筋,就是不肯多吃。
他只得数着日子,期盼秋收早些来。
可没想到秦劲提前雇工了!
周延年看着兴高采烈的弟弟,眉心皱起:“你,呢?”
周康宁拍拍心口:“我,凶!”
根本没人敢惹他。
周延年闻言笑笑,但很快眉心又皱了起来。
家中养的鸡、猪,无人可托付,只能亲自照看着。
家里必须得有人的。
还有田地里的活儿,虽说他家只有两亩地,但也需浇水拔草,而且,即便没活儿也得常去转转,不然等玉米熟了,定然要被人偷走。
垂着眼睛想了一会儿,他下定了决心。
他拍拍周康宁的肩道:“你,去。我我、在家。”
这话一出,周康宁眸子大睁,他去?
开什么玩笑!
人家秦家肯再次雇他哥,纯粹是因为他哥能当壮劳力使。
他虽说常年做活儿养出了一身力气,可他毕竟是小哥儿,真论起来,绝对比不过他哥。
而且,秦家点名要的是他哥!
他将脑袋摇的像是拨浪鼓:“不不不、不。”
而周延年则是打定了主意,可以少给宁哥儿工钱,甚至不给工钱,反正以秦家的伙食,没工钱也是赚的。
这么一来,宁哥儿能吃些好的,他在家也能多吃些。
不过,这事儿肯定得先求秦东家。
次日凌晨,他拎上一个小包裹,揣上三个玉米菜窝窝,一连走了三个时辰,这才来到了秦劲家。
周立没有下地。
叶妙自然也在家。
叶妙给他留了饭,他吃了之后就和周立一起下地干活。
父子俩走在乡间的小道上,前后无人,他就将自己的打算说了。
这事儿肯定要先知会他爹。
周立听了此话,不由挠头,他本就觉得秦劲是为了照顾他家延年,所以才让延年此时过来做工,可谁知延年要得寸进尺,想换宁哥儿过来。
做人不能贪得无厌。
决不能仗着秦东家心善就求索无度。
再者,秦东家已经在伸手拉他家了。
从他到秦家的第一日,他就与秦家同吃,叶妙没有单独给他做粗茶淡饭。
所以,不能仗着自己穷,处在困境,就心安理得的提要求。
大不了让延年时常回家。
反正离得不算远。
自己琢磨出来的好主意,被亲爹打了回来,并且挨了一通教育,周延年颇为羞愧,连连应是,并在心里检讨。
的确。
是他仗着秦东家好说话,所以才敢有这种念头。
换做是其他人,他绝不会有这样大胆的想法。
心中愧疚,周延年干起活儿来就特别卖力,拿出了拼命的架势,一副只要累不死,就往死里累的样子。
秦劲顿时觉得他在虐待童工。
他提出给周延年涨工钱,涨到二十文,结果周立连连摆手,让他按规矩来。
周延年不算壮劳力,再加上伙食好,一日十五文就够了。
周立推却,秦劲就没有坚持。
赚钱的确不容易哇。
大热天的,他顶着大日头,日日在城门口受刑,他觉得他比刚穿来时明显黑了一个度。
不过,男人嘛,黑就黑吧,到了炕上,与小夫郎的肤色放一起,视觉冲击的确强,也算是情趣。
这一日,大清早的,他正忙活着,突然,远处传来一道完全陌生的声音:“秦劲!”
他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那个偶尔会跟在郭员外身后的郭家护院,竟骑着马匆匆朝着他摊子跑来。
他哎了一声,虽依旧在端着盘子让顾客们试吃,心里却是纳闷了起来。
郭家护院找他有什么事?
竟还骑着大马!
那护院来到摊子前,下了马之后,却是示意秦劲先做生意,等秦劲送走围在摊子前的这一波顾客,他这才上前一步,道:“秦小哥,周立家的小哥儿,出事了。”
“什么?!”秦劲一惊,忙问:“他出什么事儿了?!”
“秦小哥,你别急,那小哥儿目前无碍。是他堂叔家的那个宝贝儿子,喝了几碗酒,半夜去爬周家的院墙,想要强了那小哥儿。”
“结果被那小哥儿养的狗给咬了,而他……”
这护院突然吞吞吐吐起来。
“他怎么了?!”秦劲急忙追问。
“现在周定一家一口咬定,说他趁乱从屋子里冲出来,趁着周定儿子不备,将周定儿子的子孙根给踩的不能人道了。”
那护院神色有些尴尬。
“……那周康宁如何说?”秦劲也有几分尴尬。
“他说不是他踩的,是周定儿子本就不能人道,却诬赖到他身上。目前周定一家要他赔钱,若他赔不了,那就卖身还债。不然就报官。”
“你也知道,郭家庄的大事,定然要知会郭员外,现在郭员外已经回郭家庄了,他让我去你家寻周立,此事需要周立回村一趟。”
“回!必须得回!”
秦劲狠狠点头。
这种大事,周立当然得出面。
不过,考虑到周立是个面团性子,周康宁说话也结巴,于是他便也想跟过去,最起码给周立壮壮声势。
反正千张快卖完了,蛋卷则是可以交给牛掌柜。
但那护院摆摆手,只让他放心,有郭员外在,定然不会让周立父子吃亏的。
有了此话,他只得按下心急,目送郭家护院往五里沟而去。
很快,当他把千张卖完,这护院带着周立来到了大集上,周立一脸焦急,只和他打了个招呼,就催着郭家护院快走。
秦劲将最后一点蛋卷卖完,这才收摊回家。
到了家,周延年也已从地里回来,他呆呆的坐在小房间的门口,见秦劲回来,就勉强扯出一个笑来。
秦劲便安慰他,让他放宽心。
这事儿是周定儿子有错在先,再者有郭员外在,而且,即便报官,那还有谷栋这个捕头在呢。
怎么着都不会让周康宁吃亏。
听了这话,周延年终于松了口气。
是哦,秦东家有人脉,和谷捕头颇为熟悉,就算周定报官,那也不必怕。
不过,他还是暗暗掐了自己很多下,早知道这样,他绝不会来秦家做工,他该留在家里的。
即便有郭员外护着,那周耀祖若真废了,那周定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第069章 郭员外的处置
周定的确不愿善罢甘休。
其实他有三个儿子, 但周耀祖是他的长子,也读了多年书,现在被周康宁一脚踩废, 那多年的心血和银钱不都白费了。
要不是村长拦着,他绝对要活撕了周康宁!
还有那两条恶犬, 定然也要一棒打死!
他歇斯底里,状若癫狂,村长喊了三个壮汉, 这才将他给摁住。
郭员外到周立家中时, 半个村子的人都在, 村人将周立家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墙头上都趴满了人。
周康宁手中拎着菜刀,坐在堂屋门槛上, 大壮小壮卧在他跟前。
他盯着周定,跟看猴子似的,小脸上不时闪过嘲弄。
至于周定媳妇,自然是哭天喊地, 一会儿骂周康宁畜生、白眼狼,一会儿求老天给她主持公道。
她叫声凄厉, 再加上周定也不时吼上几声,听得郭员外眉头拧成了疙瘩。
郭员外一出现在院子里,周定和周定媳妇就扑到了他跟前,他们家耀祖是真的废了, 请了三个大夫都说没救了,此等大仇, 就是活活打杀了周康宁都不为过!
如今只是让周康宁赔些银子,已经是他们仁善了, 这周康宁经常喊他们兄弟烂命一条,不值钱,可他们家耀祖的命值钱!
他们还指望着他们耀祖中举做官,周康宁这一脚完全断了他们的希望啊!
赔钱!
必须赔钱!
周定媳妇嗓门大的厉害,郭员外听得脑仁疼,他扭头看向周康宁,周康宁已经起身,没了之前的桀骜不驯,见他望过来,就一字一顿的喊了声郭员外。
他和周延年说话时喜欢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这样显得不结巴。
郭员外仔细打量他脸色,见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不由在心里赞了一声好胆色。
想想也是,他十岁时都敢梗着脖子和全村人对吵,现在长了五岁,胆子只会更大。
郭员外便道:“周定,你想让周康宁赔多少银子?”
“员外!若我家耀祖真当了举人,那可是万两银子都不在话下啊!”周定大喊。
“……可周康宁值不了万两银子。”郭员外压下翻白眼的冲动,只当周定遭此打击,糊涂了。
“那就让他按月给!周立有工钱,周延年也去做工,工钱全赔给我家。还有这周康宁,让他到窑子里接客,赚来的银子也全赔给我儿!”
“我家养了他几年,结果他毁了我家,毁了我儿!畜生!”
周定一双血红的眼死死盯着周康宁,恨不能将他活吞了。
周康宁也盯着他,突然微笑着道:“不、是、我。他本本就,就废。”
他这样挑衅,周定和周定媳妇的怒火瞬间又高了三丈,几乎是一起朝他扑去,他也立马举起了手中的菜刀,郭员外吓了一跳,忙道:“拉住周定夫妇,快!”
几个村人赶紧冲过去,死死拽住周定、周定媳妇两人,这两人打不着周康宁,气得甩出各种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郭员外听得头疼。
在心里默默盘算了一会儿,也等周定夫妇骂累了,他这才开了口。
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也不愿看到。
但既然发生了,那就要寻根源。
事儿不是周康宁一人惹出来的,周耀祖大晚上的不睡觉跑来翻墙欺负他,他绝望之下反击,这是本能。
再者,也不能听信周定夫妇的一面之词嘛。
周康宁可没承认踩了周耀祖的子孙根。
他一个小哥儿,就算平日性子硬了些,但也不至于干出这么生猛的事情啊。
嗯……至于大夫说周耀祖的伤是新踩出来的,这也好解释,周定一家不肯与周立父子断亲,在他的干涉下,两家断了亲,周定一家不敢恨他,就恨上了周立一家,这大家伙儿都知道。
周耀祖怀恨在心,说不定是他在别处受了伤,但为了讹诈周立一家,就特意跑到了周康宁这里,想给周康宁泼脏水。
这个也很有可能嘛!
双方各执一词,又没有其他证人,这事糊涂啊。
总之,他不信周康宁一个小哥儿敢往男人的子孙根上踩,这若是传出去了,他今后还要不要嫁人了?哪个男人敢娶?
再者,此前周康宁拿十三亩田地和周定断了亲,现在周定骂他白眼狼,这完全没道理啊。
认真说来,抚养周延年周康宁兄弟俩,是周定赚大了。
说是养着两个小娃,其实家中活计样样都安排给他们兄弟,另外还能拿到周立的工钱,最后又得了十三亩田地。
一亩七两,十三亩就是九十一两,再加上周立那几年的工钱,轻轻松松,一百两银子到手。
这多划算啊。
本就是周定一家占了大便宜,但却不知足,灌了几滴马尿就想跑来报复,结果却被狗给咬了,这怪得了谁?
总之,一笔糊涂账,就这么算了。
若周定一家不服气,那去报官好了。
尽管报。
随意报。
别说是东阳县了,就是跑去京城告御状,那也绝没有人阻拦。周定一家随意报,想往哪里报就往哪里报!
郭员外这个处置,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郭员外没来之前,包括周康宁本人,都觉得郭员外会让周康宁赔银子,区别只是赔多赔少。
可谁知郭员外一张口,竟直接将周康宁摘出去了,别说是让周康宁赔钱了,郭员外根本不觉得这事儿是周康宁干的,将周康宁撇得干干净净。
好家伙。
真是好家伙。
如此偏心,这周定一家能愿意?
周定一家自是不愿,周定的爹娘,也就是周耀祖的爷爷奶奶原本是留在家中照看周耀祖,得知郭员外这个偏心的处置,也气得跑来大哭大闹。
没天理啊!
但郭员外带了好几个护院,而且,此村名叫郭家庄,郭员外的大本营就在此地,因此周定一家只敢嘴巴上骂,不敢动郭员外一根手指头。
至于周康宁,他们倒是想抓,可郭员外将郭家人叫了来,让自家人给周康宁搬家。
养的鸡、猪,全部装上牛车,送到郭家去。
家中的大物件,甭管是家具还是粮食,以及锅碗瓢盆等物,能搬走的也全部用牛车搬走。
还有周立的那两亩田地,郭员外也当众发了话,他要从周立手中买走,今后那两亩地就是他郭家了。
周立到家时,他家已经快空了。
周立忧心得就这一会儿功夫,嘴上已经起了燎泡,可没想到等他回了家,郭员外已经处置好了。
听周康宁磕磕绊绊讲了经过,周立感激得当场就要给郭员外磕头,恩人呐!
郭员外抬手扶着他,没让他跪下去:“这事儿怪不得宁哥儿,是周定一家欺人太甚。不过,宁哥儿今后不能再待在郭家庄了,万一哪日落了单被周定抓住,那可就完了。”
“就让他去我郭家做工吧。”
“郭家那么大,总能给他寻个活计。”
周立闻言,脸上的感激更浓:“员外,多谢您的好意,不过,我来时东家说,可将宁哥儿带去秦家。”
他说着叹气:“宁哥儿性子硬,这些年我没怎么教导过他,我想亲自教他几年。”
郭员外想了想,点头道:“也行,就让他去秦家吧。”
“他养的鸡、猪,还有粮食等,都卖给我家。那两亩地,我郭家就先种着了,以后每年给你点租子。至于家中余下的物件,先搁我家放着。”
“怎好收您的银子,若不是有您庇佑,我现在怕是已经见不着宁哥儿了。”周立忙道。
郭员外脸一板:“我主持公道,可不是为了你那点东西。时候不早了,你也收拾收拾东西,待会儿就与我回县城。”
郭员外此话,让周立感激得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不敢耽搁,忙过去帮忙搬东西,将整个家搬空之后,父子俩人坐着郭家的牛车来了县城。
他们父子俩只带了些随身衣服,但因着父子三人四季的衣物全带上了,所以也装了好几个大包袱,郭员外就命人将他们父子俩送去五里沟。
到五里沟时,已是下午,秦劲给郭家的护院包了一些蛋卷,将人送走,这才有空打量周康宁这位哥儿中豪杰。
只看外表,周康宁一副文静的模样,这会儿被叶妙、赵丰拉着,被周延年围着,他笑得很是腼腆,根本无法将今日之事与他联系到一块。
这时,周立到他跟前,向他讲述今日的经过,他便将视线收了回来。
郭员外的处置颇合他心意,是该如此,反正周康宁不承认,那就该把周康宁摘出来,不然今后周康宁婚事堪忧。
他道:“周哥,就让宁哥儿安心住下,反正家中缺长工,不差他这一口饭。”
周立一脸感激:“您放心,他虽偏执,但干活很是勤快,绝不会偷懒。”
“能一人操持整个家,肯定勤快。你们还没吃饭吧,先吃饭,妙哥儿留了饭。吃了饭之后再把宁哥儿的屋子收拾出来。”
目前,院子左边那一排房间,只有赵丰一个人住,就让周康宁住到赵丰隔壁。
今日的午饭是韭菜死面卷饼,周立第一日到秦家做工,晚饭吃的便是这个。
如今周康宁来了秦家,第一顿饭也是这个,周康宁抓着一个卷饼,大口大口吃得痛快,秦家伙食的确好,这卷饼不仅油水足,鸡蛋也多,一眼望过去,小块的鸡蛋快与韭菜一样多了!
填饱肚子,距离日头下山还有一个多时辰,周立便带周康宁、周延年下地除草。
走在村中,周康宁有些好奇的左看右看,不过,一出了村子,走上田间的羊肠小道,周立就开了口:“宁哥儿,昨夜危险,是我和你哥没照顾好你。可既然大壮小壮已经咬了周耀祖,你为何又上去踩他一脚?”
兴致颇高的周康宁遭此质问,他一愣,视线看向周立。
见自己亲爹眉头皱着,神色是从未见过的严肃,他就摇头道:“赶、巧。”
当时大壮小壮冲了过去,周耀祖被追得跌倒在地,他本想放周耀祖一马,结果周耀祖大声骂他,骂的极为难听。
他气不过,再加上从前在周定家的确受了不少委屈,于是他就冲上去狠狠跺了几脚。
他也不是故意往那个地方踩,但当时周耀祖为了躲避大壮小壮,四肢胡乱扑腾,于是他刚巧就踩到那个位置了。
周立听完这个解释,松了口气,脸色缓和了不少。
他语重心长的道:“宁哥儿,我以为你是故意废了他,天知道我刚得知消息时有多担心你,要不是有乡亲们在,你一个人如何打得过他们一家子?”
“记住爹的话,甭管何时,你的命最重要。不要偏激,不要冲动,咱们一家子只要都活着,那日子定然会越来越好。”
“你看,咱们遇到很多好心人,日子的确比从前好。”
一旁的周延年也结结巴巴的道:“对!爹,对!宁,宁,听听爹,的。”
“嗯!”周康宁忙点头。
他从前的确很偏激,只想着大不了豁出去一条命,死就死了,反正就他家、他本人这个情况,活着也没什么指望。
但后来从周定家脱离,回了自己家,有了自己的田,养了自己的鸡、猪,他爹也每半个月回家一趟,教他们兄弟识字以及做人的道理,偶尔还会带几块糖,他心中的戾气慢慢就被消磨掉了。
他爹和他哥真的很疼他,这世上好吃的好玩的也有不少,活着还是挺好的。
比死了强。
因此,昨夜周耀祖翻墙,扬言要强了他,还要将他卖到窑子去,他竟只动了脚,根本没想过动刀。
周耀祖被废掉,真的是意外。
周立看他这样,彻底放心了。
晚上回到家,吃了晚饭,周延年拿上衣裳去门口的简易洗澡间洗澡。
随着家中人口增多,一个洗澡间不够用,秦劲就在枣树那个位置搭了一个棚子,好让周立周延年父子洗澡。
周康宁跟着赵丰进了灶房洗碗,周立就将秦劲叫到了院门口,轻声将事情的真相说了。
不是周康宁生猛,昨夜之事纯粹是个意外。
周康宁虽然性子强硬,但也分得清轻重。
小哥儿踩废男人的子孙根,这事儿简直骇人听闻,而且,还显得周康宁行事极端,暴戾恣睢。
作为主人家,谁家愿意雇这种长工?
担心秦劲纯粹是面上抹不开所以才收留宁哥儿,因此,周立问清楚真相之后,一晚都等不了,迫不及待的向秦劲澄清。
宁哥儿行事有章法,可控,绝不会无故发癫。
秦劲可安心用他。
秦劲听了此话,有些感叹,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他笑着道:“周哥,我没有多想,他这叫快意恩仇,该出手时就出手。”
周立忙摇头:“他一个小哥儿,行事怎能如江湖好汉一般?从前我无法挡在他身前,他只能自己去拼去扛,今后有我看着,我一定会好好教导他。”
“不过,还要麻烦你一事,下次见了郭员外,拜托你向郭员外澄清一下。”
“他老人家对我一家有大恩,我怕他误会宁哥儿。”
郭员外心善,他得让郭员外知晓,他老人家庇佑的是一个很懂事的孩子,不是个不通情理的二愣子。
“这个好说。”秦劲答应了下来。
恰好这时周康宁从灶房出来,叶妙就让他拿上衣裳,去那个与茶水间挨着的洗澡间洗澡。
于是周立和秦劲就进了院子。
等秦劲也洗了澡,回了卧室,只见叶妙穿着一个小裤衩,正蹲在炕尾翻看衣箱。
“在找什么?”他问道。
“上次安哥儿给了我几尺绸缎,我想找出来,做个头绳。”叶妙答道。
“明日再找,大晚上的瞧不清。”秦劲上了炕,几步来到他身后,抱着他就往后挪。
他腰肢柔软,敏感,被秦劲抱住,痒意蔓延,顿时笑了起来:“我今日瞧见宁哥儿带着上次我送他的头绳,他宝贝的跟什么似的,我就想再送给他一根。”
“这事不急,明天再找。”秦劲一个翻身,将人压在了炕上,然后抓过蒲扇给两人扇风:“刚才周哥说,昨夜是个意外。”
“意外?”叶妙惊讶。
秦劲嗯了一声,将周立的心思讲给他听,末了道:“其实吧,我还真有些担忧宁哥儿性子太偏激。”
他刚才没对周立讲实话。
他也觉得周康宁在占据上风的情况下,特意废掉周耀祖,此举有些过了。
废时是畅快了,可废了之后呢?
要不是郭员外护着,今日之事还真不好解决。
但昨夜纯粹是个意外。
那他就放心了。
“我看他挺懂事的,人也活泼。”叶妙道。
“是,目前瞧着极好。先让他下地干活,工钱是一日十二文,以后阿爹就留在家里,帮你分担家务。”
其实他想给十五文的,但周立觉得太多,于是就降为了十二文。
叶妙听了此话,秀眉微皱。
这么一来,他若是不怀孕,那他阿爹肯定会多想。
“劲哥,怎么办嘛?”他圈住秦劲的脖子,小脸上一片忧愁。
秦劲笑着戳戳他脸颊:“管他呢,咱们先享受了。”
说完将手中的蒲扇扔了,抬手去扯他腰间的小裤衩,脑袋随后埋了下去。
叶妙这下子顾不得担忧了,他嘿嘿一笑,也去扯秦劲的裤衩子,没错,先享受了再说。实在不行就告诉他阿爹实话。
夫夫俩一夜恩爱,翌日精神满满的起床。
一个做蛋卷,一个去张齐家拎了豆腐脑回来做千张。
将这些都做好,周立周延年周康宁父子三人也起了床。
周康宁进灶房帮着做早饭。
现在家中人口多,只叶妙一人做饭的话,太累,必须得有人帮他。
灶房里飘着浓郁的油炸香味,周康宁一进去就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
叶妙笑着递给他几根蛋卷:“还热乎着,你尝尝。”
“谢、谢东家。我、吃、过,拿拿去换,换钱。我,做活。”他忙摆手。
“这是刚出锅的,和你之前吃过的不一样,你尝尝。”叶妙只管往他手里塞。
他只得接住。
的确温温的,他就道:“先、干、活。”
说着,他眼睛四处打量,想寻个地方将蛋卷放下来。
叶妙便递给他一个陶碗。
他将蛋卷放入陶碗中,然后按照叶妙指点的,从碗柜上的陶盆里拿出一个面团,他将面团放到案板上分成大小一致的剂子,又用擀面杖将这些剂子擀成饼。
今早上吃烫面蒸饼,这需要用热水和面,和好之后醒一会儿,再擀成饼,然后就可以上锅蒸了。
蒸出来后口感软软的,不会发硬。
今早上不吃凉拌菜,叶妙打算做一个辣椒糊糊。
先用水将面粉和成面糊,和好之后放灶台上备用。
将辣椒洗净,切碎,和葱花一起放入锅里炒,除了常规调料,还要往里放一些干辣椒粉。
炒的差不多了,就往铁锅里添水,再倒入刚才和好的面糊。
等面糊熟了,辣椒糊糊也就做好了。
用料简单,但配上刚出锅的死面饼子,味道特别鲜。
只吃这些,自是没营养,叶妙就在蒸饼时往锅里放了些鸡蛋,今日不吃炒鸡蛋,吃蒸的。
这一顿早饭平平常常,但周康宁却是在心中暗暗咂舌,全是干的!
而且,没有野菜,唯一的蔬菜是辣椒!
每人还有一个鸡蛋,这伙食,的确和地主老爷家的一样!
辣椒糊糊不好夹,叶妙便又分了餐,每人一小碗。
周康宁一手端着小碗,一手拿着饼子,一口一口吃的很是认真。
饼子里一半都是白面,又香又软,比菜窝窝好吃多了。在他家,这般大口大口的吃饼子,也就是过年时才如此奢侈。
来了秦家,三顿饭都是以面粉为主,蔬菜极少,而且油水还足。怪不得他哥能长个子他爹能长肉,这么吃下去,他也能长个子长肉。
一顿饱餐,周康宁揣上没舍得吃的鸡蛋,还有那几根蛋卷,一脸高兴的下地除草。
秦家的日子也太好了!
周康宁日子好起来了,另一边,周定当真来了县城报案。
没办法,虽然知道有郭员外护着,可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周耀祖是他的长子,长子!还读了书,真真是他们全家的希望啊!
他一定要报官!
他不敢击鼓鸣冤,因为只要敲了鼓,那上堂之后就得先挨打。
他走正常的流程报官:找讼师写状纸。
写了状纸后,那讼师就递进了衙门,然后他就回家等啊等,等啊等,一连等了十天都音讯全无。
周定就又来了县城找那讼师,谁知那讼师翻了脸,说不认识他,也没给他写过状纸,让他以后不要再来烦扰自个儿。
周定懵了,又找其他讼师,结果竟无人接他的银子!
周定傻了。
第070章 郭员外为何这样
周定想不通, 郭员外的势力这么大的吗?
不过,就算郭员外势大,那也不至于为了周康宁这个小畜生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吧?
竟然没有讼师敢接自己的银子, 那周康宁又不是郭员外的亲孙子!
周定气呼呼的回了村。
恰好是午饭时分,村人都端着碗坐在院门口吃饭, 瞧见他赶着牛车回来,纷纷与他打招呼,个别人脸上带着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看得他心中更加窝火。
本来, 对于他家与周立家断亲一事, 不少村人都是站在他这边的, 认为周立父子三人是白眼狼,可那日郭员外一番他赚大了的言论, 瞬间扭转了村人对此事的看法。
这些人妒忌他短短几年就赚了百两银子,呸!也不看看他家现在遭了什么大难!
他黑着脸进了院子,一眼便瞧见坐在院子里的周耀祖,周耀祖子孙根被废, 性情大变,连日来一直躲在屋中, 今日倒稀奇了,竟从屋子里出来了。
周耀祖一瞧见他,脸上瞬间闪过期盼:“爹,如何?可有信儿了?”
周定闻言, 脸更黑了。
是啊,是有信儿了, 所有讼师都不接他的银子,这怎么不算是新进展呢。
他无法递状子, 若还想继续告,那就只能走紧急流程——敲鼓鸣冤。
可官府为了立威,也为了不让百姓瞎敲鼓,所以立下规矩,普通小百姓若敲了鼓,甭管对错,上堂之后先挨一顿打。
若是秀才,那就不用受刑。
可他只是一普通老农,他儿耀祖别说是秀才了,连童生都不是,因此,若真敲了鼓,那不但要挨一顿打,还根本告不赢。
人家郭员外能让所有讼师都避他如蛇蝎,定然也能和县太爷打招呼,他家若想告赢,只能送银子。
可他家哪有银子!
之前为了供他儿读书,日子艰难,前几年虽得了些田地,可就算将家中田地全卖了,那也拼不过郭员外的财力啊!
他报官是想让周康宁这个小畜生赔他银子,不是要倾家荡产!
不过,真是奇了怪了,要不是之前周立媳妇与郭员外没什么交集,不然他真怀疑周康宁那个小畜生是郭员外的亲儿子!
对周康宁这个外人回护至此,太匪夷所思了。
人情这种东西,谁会大方到用在同村人身上啊?
当周定百思不得其解时,周康宁的小日子颇为宁静。
每日起床后,先帮着叶妙做早饭,饭后下地干活。
中午吃了饭,能睡个午觉,过了日头最毒辣的时候再下地干活。
傍晚回家。
劳作强度与他在郭家庄时差不多,但每天入睡前,他不用再忧愁明日他和他哥能不能找到可以换取粮食的活儿,也不用绞尽脑汁的用有限的玉米面去搭配更多的野菜。
每日只干活就行了。
更更重要的是,饭食上天差地别,秦家的饭桌上,鸡蛋与肉,这两样必须得有一样。
汤面条、捞面条、蒸面条、炒面条,拌面条!简直不重样。
还有饺子包子馅饼油条糖糕等,天天都像是赶大集!
他也就过年时能赶集,大集上售卖的吃食也不过如此,可秦家天天吃!
除了面食,秦家竟然还吃大米。
熬得烂糊又香浓的米粥,他可以随意喝,喝到撑。
大米饭也能一口气吃两碗,叶哥绝不会嫌他吃得多。
另外还有用大米做的点心,米糕!这种点心他从前连听都没听过,可现在竟然吃到嘴巴里了。
米糕盛在小碗里,白白胖胖,甜甜软软,可太美味了。
更令他高兴的还是今日,叶哥的好朋友秦安,安哥要带着云哥儿来做客,叶哥做了豆沙糯米团子,他和他哥分食一个,滋味那叫一个美啊。
他咬一口能嚼几十下,然后才依依不舍的咽下去。
半个糯米团子,他吃了一刻钟。
吃完之后,他拍拍手,出了院门爬树摘苹果。
东家从郭员外手里买的那几棵果树,石榴树和苹果树都非常争气,即便没剪去果子枝叶,也顽强的活了下来。
但柿子树有些娇气,栽下去三日叶子都蔫蔫的,吓得东家不敢再耽搁,连夜剪去果子和细一些的枝丫,又可着劲的浇水,这才把柿子树救回来。
今年是吃不成柿子了。
但有石榴和苹果,这也是极好的。
今个儿是阴天,还伴着小凉风,他蹭蹭蹭上了树,很快就摘了十多个苹果下来。
这苹果不大,闻着也有一股酸味,但味道还成,脆脆的,汁水很足。
叶妙将这些苹果洗好,刚放到灶台上,安哥儿带着云哥儿便到了。
安哥儿租了辆牛车,将牛车栓在门口,他牵着云哥儿进了院子。
他今日回来也没旁的事儿,前两日有商队从北边过来,售卖的猴头菇和木耳颇好,他买了些,自家吃不完,正好他好些日子没回五里沟了,于是今日下午就回来一趟。
谁知只坐了一会儿,乌云突然浓厚起来,微风变成了狂风,不足一刻钟,滂沱大雨砸了下来,铺天盖地,噼里啪啦,雨滴被风卷着,不住的往屋子里跑。
秦劲家的屋檐还是太窄了,遮不住这样的狂风骤雨。
坐在屋檐下的安哥儿、叶妙、周康宁三人,搬起板凳赶紧往堂屋里挪。
屋子里暗沉沉的。
好在几人只是闲聊,没有做活,因此无需掌灯。
安哥儿手里抓着把瓜子,一边磕一边盯着院子里的云哥儿。
云哥儿撑着把大伞,正在院子里踩水玩儿。
安哥儿劝不住,只得随他。反正是夏日,淋些雨也不至于染上风寒。
叶妙没有磕瓜子,他站在周康宁身后,正抓着一个插梳给周康宁盘发。
周康宁也是个爱臭美的,他也是,两人一拍即合,时常研究些新发型。
正好秦劲找何木匠定制的插梳做好了,今日秦劲带了回来,于是俩人就迫不及待的试戴起来。
堂屋左边那个房间里,周立正在教秦家的孩子读书,也亏得周立每日中午都教学,不然的话,以今日的凉爽,秦家孩子肯定饭后就要下地干活。
这雨下得又急又密又斜,即便带了伞,那也注定会被淋成落汤鸡。
安哥儿连着磕了三把瓜子,雨还是没有停歇的迹象,他就拍拍手,起身去喝水。
喝完水,他将云哥儿喊了回来。
云哥儿的裤子已经被打湿了,叶妙拿了干布巾过来给他擦拭,一通忙活,周立的教学结束,秦劲也睡醒了。
雨还是没有停。
叶妙就将安哥儿带来的猴头菇和木耳泡了下去。
看来老天爷要留安哥儿、云哥儿两人吃晚饭。
反正离傍晚还早,叶妙就打算做些复杂的,除了猴头菇和木耳,安哥儿还带了块猪肉,他就打算做一道大肉丸子,也叫狮子头。
灶房里干柴不多了,安哥儿就准备让秦劲劈些干柴,周康宁见状,忙撸起了袖子,这等活计哪里需要东家动手,他能干!
他出了灶房,直奔水井棚子,棚子里靠墙堆着许多干柴。
此时棚子里除了干柴,还有一辆牛车,因下了雨,秦劲就将安哥儿租的牛车牵进棚子里了。
云哥儿待在灶房里有些无聊,见他出去了,就出了灶房站在屋檐下去看拴在枣树下、此时窝在狗窝里的大壮、小壮。
它们俩是周康宁的小伙伴,陪着周康宁度过许多周立、周延年不在家的夜晚,周康宁没舍得将它们卖给郭员外,带着它们来了秦家。
秦劲自是不差它们一口饭吃,而且,现在院子大了,有两只猛犬看家,这也极好。于是就在周延年周立的洗澡棚旁边给它们俩搭了个狗窝。
叶妙也来了灶房门口,见周康宁的确挥得动斧头,就叮嘱云哥儿几句,让他不要靠近狗窝,然后转身回了灶房。
想做狮子头,得先将猪肉剁成肉馅。
叶妙拿起菜刀,对一旁正在剥葱的安哥儿道:“安哥儿,以后回来不用拎这么多东西,我也时常买肉吃的。”
那个什么猴头菇,安哥儿带了一斤。
木耳带了两斤。
还带了半个猪后腿,有十多斤。
这些东西得花上几百文!
“顺手就买了。”安哥儿头也不抬的道。
反正不花白不花,现在多花花,省得以后谷栋不热乎了没得花。
再者,这也不算多,谷栋带他去醉仙居吃饭,一顿能花五两银子!
他永远感激秦劲、叶妙收留了他,买这么点东西,不算什么。
“怎么就顺手了?你这样大手大脚,当心谷捕头说你。”叶妙道。
“他不会。”安哥儿摇头。
叶妙看向他,见他一脸笃定,就笑着道:“不错,这三个字说得比从前有底气。”
“……从前我也有底气。”那人一开始就交代他随意花的。
“不一样的。”叶妙摇头。随后看向案板上的猪后腿,他左手按住肉,右手拎刀切下了一大块,瞧着最起码有五斤重。
“哪里不一样?”
安哥儿问。
“从前你会解释好几句,还会举些谷捕头大方、疼你的例子,可刚才你只说了三个字,没解释旁的,这说明你比从前更有底气。”
安哥儿:“……”
他剥葱的动作顿住,细细回想从前。
似乎还真是这样……
之前他向叶妙解释时,会强调这都经了那人的同意,不是他自作主张。
“我已经决定……喜欢他。”安哥儿轻声道。
叶妙闻言,猛然看向他,眸子睁得老大:“安哥儿?”
安哥儿被他的反应逗笑:“他是个好人,且真心待我,我想试试。不然的话,对他也不公平。”
“你……你真决定啦?”叶妙仍有些不可置信。
“决定了。”安哥儿笑笑,有些不好意思,就低下头去:“与他将话说开之后,的确比从前好。”
从前全是那人一头热,他一直很冷静。
现在他也热了,那人不在眼前,他想。
那人在了眼前,他看。
等四下无人,终于能与那人拥抱,那一刻的满足感,丝毫不亚于在炕上时那人带给他的最极致欢愉。
当然,除了心里的满足,身子也比从前更为契合。
他很喜欢眼下的状态,他不想死,他想活着,活着不就是为了开心吗?
现在他就挺开心的。
特别开心。
安哥儿这幅模样,叶妙就收了惊讶,笑着道:“安哥儿,恭喜你哦。既然选择了,那就别想以后,先享受当下。”
安哥儿轻轻嗯了一声。
他的确日日都在享受。
比如说现在,他在想那人。
想念是苦的,但也是甜的。
中午吃了饭,那人没有午睡,径直去了衙门,他则是回五里沟,这分别极短暂,可当那人踏出院门时,他就已经在想他了。
这很苦。
可等今晚见了面,想念得到了满足,那就会转为甜。
加倍的甜。
比这人时时待在身边还要甜。
虽然外面下着雨,但甭管雨停不停,他知道今晚他们一定会见面,若他走不了,那这人便会来找他。
他极其笃定。
当叶妙将肉丸子搓好,放入油锅里炸时,大雨转为了小雨。
雨淅淅沥沥的,秦劲从卧房出来,站在屋檐下看了会儿雨,然后朝灶房走去。
进了灶房,看安哥儿一边烧火一边和云哥儿翻花绳,他就道:“安哥儿,我看这雨没有停的迹象,今晚你和云哥儿就留在家里吧,明天雨停了再回去。”
“行。”安哥儿点头。
“那我去将阿爹旁边的屋子收拾出来,今晚你带着云哥儿和妙哥儿一起睡。”秦劲又道。
“不用,我和云哥儿睡隔壁,我想,当家的应会过来找我们俩。”安哥儿道。
“劲哥,你给隔壁送些干柴,再往水缸里挑些水。”这时,正在炸丸子的叶妙开了口。
隔壁安哥儿的院子有锅灶水缸,但安哥儿长期不在,所以水缸是空的,灶房里也没有柴火。
秦劲听了此话,立马点头:“行。”
他推了小推车出来,往隔壁送水。
刚把水缸灌满,就有哒哒的马蹄声传了来,他走出院子一看,果真是谷栋披着蓑衣赶来了。
雨还在下,谷栋也就上半身是干的,他浑然不在意,将马牵进院子里,栓到水井棚子下,他随意洗了把脸,将身上擦一擦,然后就搬了个板凳坐在大灶房门口。
一边与秦劲、周立唠嗑,一边将眼睛往安哥儿身上瞄。
话题在庄稼上转了一会儿,谷栋视线一转,看向正在水井棚子下劈柴的周康宁、周延年兄弟俩——周延年原本在给玉米粒脱粒,脱够一麻袋,从屋子里出来后,看周康宁在劈柴,他就过去接替了周康宁。
周康宁一时间寻不着其他活儿,灶房里用不上他,他就留在水井棚子下给周延年递干柴。
“周夫子,周定今日去县城了,他上次找讼师写了状子,准备告你家孩子,但郭员外向县令大人打了招呼,所以你放心,周定进不去衙门的。”
谷栋突然凑近周立,对周立轻声开了口。
周立原本在屋子里批改作业,被秦劲叫出来待客,他颇为拘谨。
他一个长工,而谷栋是一县捕头,哪有他待客的份儿。
因此,他坐在板凳上,尽量少说话,免得无意中得罪了谷大捕头。
此时冷不丁听到谷栋此话,他愣了几秒,这才有了反应,忙也低声道:“谢、谢谢郭员外,赶明儿得了空,我一定带着孩子亲自登门道谢。”
他震惊不已。
郭员外竟向县令大人打了招呼?
向县令大人打了招呼?
一旁的秦劲耳朵好,听清楚了谷栋的话,他心中也纳闷不已。
员外这俩字也就听上去好听,其实并非是正经官职,一般的地主、商人若有足够的银子,便可给官府捐些银两,换一个登记在册的员外身份。
郭员外一个小地主,竟然向县令大人打了招呼?
谷栋怎用这样的句式?
准确来说,应是郭员外上下打点一番所以周定求告无门。
是打点,不是打招呼啊。
谷栋像是没看到两人的疑问,只对周立道:“你是该亲自登门,不要让他老人家久等。”
“是,是是,您放心,我这两日就过去。”周立忙道。
谷栋便不再说这个话题,转而又说起了庄稼,他声量恢复了正常。
其实夏日快过去了,距离秋收没多远了。
这一场雨下得好,下得透,给农人省了不少力气。
屋子里的安哥儿,听到秋收二字,睫毛轻轻颤了颤,不由想起了之前的麦收。
麦收时,这人好些天不回家,秋收收的粮食、银钱更多,而且,秋收之后还有劳役,这人离家的时间会更久……
这个想法一出,安哥儿顿时觉得今晚的狮子头不美味了。
晚饭后,雨终于停了。
可下了这么久的雨,路上定然存着不少积水,黑灯瞎火的,不宜赶路,于是他和谷栋带着云哥儿回隔壁自己家。
这院子虽没住人,但秦劲时常打扫,而且屋子里也堆着不少物件,因此并不萧瑟。
安哥儿进了灶房,打算烧些热水洗漱。
今个儿天凉,洗澡必须得用热水。
一通忙活,他带着云哥儿回了卧房,云哥儿早就困了,一上了炕,小手就拽着他的衣服躺他怀里睡了。
谷栋进来时,云哥儿已经睡熟了。
谷栋上了炕,看云哥儿身上盖着一个粗布床单,就道:“你这样给他盖着,会不会热?”
“不会,他额头上没汗。”安哥儿摇头。
谷栋就放了心,他没有躺在炕边边上,而是从炕尾绕过来,躺在了最里边。
他伸手将安哥儿抱住。
安哥儿也自动往他怀里躺。
两人抱在一起,对视了几眼,谷栋看出安哥儿的犹豫,就笑了笑,先低头亲亲安哥儿的唇,而后才轻声道:“走,咱们到门外去。”
他想亲安哥儿。
很想很想。
安哥儿也想他,闻言没什么犹豫,与他下了炕。
两人出了卧房,一关上门,唇就黏在了一起,两人一边亲,一边用力抱紧对方,这个吻结束,安哥儿身子已经没多少力气,只能靠在谷栋怀里。
他手圈着谷栋的脖子,任由谷栋的大手在他衣服里揉来捏去,谷栋又不时低头亲他一口,渐渐的他更没力气了。
谷栋二话不说,将他裤子扯到了膝盖,他心里一惊,想到一门之隔的云哥儿,忙低声道:“别……别……”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又轻又软的声音令谷栋瞬间上头。
谷栋咬着他总是红通通的耳朵舔了舔,而后道:“好安哥儿,我之前喝醉时的胡话,你知道的。”
说罢,不顾安哥儿的反对,也扯了自己的裤子。
但顾忌着云哥儿,他不敢大力动作,只慢慢的,缓缓的。
两人自打通了心意,谷栋就不再伪装,只走大开大合的路子,现在猛然换了方式,安哥儿顿觉愉悦比从前多了不少。
可他不敢出声,于是干脆咬着谷栋肩膀处的衣服。
谷栋嘿嘿笑着,抱紧了他,两人沉默着做完了第一场。
安哥儿出了不少汗,谷栋就抱着他来到堂屋门口,夜风的确是凉的,安哥儿靠在他怀里,感受到柔风拂面,不由闭上了眸子。
舒服。
谷栋大手揉着他的发,他的背,他就更舒服了。
莫名的,想到下午时谷栋突然与周立、秦劲嘀嘀咕咕的,他忍不住问:“今个儿下午,你与周立、秦劲说了什么?”
“我让周立去郭家走一趟,此次那个周康宁能安然无事,郭员外出了大力气。”谷栋道。
“什么力气?花银子打点了?”安哥儿好奇。
“不是。郭员外有靠山,无需花银子打点。”谷栋凑到他耳边,又舔了舔他的耳垂,引得他一阵颤栗,这才笑着道:“我也是此次才知道郭员外竟然有靠山。”
东阳县运气好,自大晋立朝以来,一直没出过大的贪官,而无需三年一调的土霸王县丞、县尉等官儿也称得上是和善。
因此,郭员外的砖窑没有受过勒索,一直正常经营,他也不觉得奇怪。
东阳县的大小官员都不怎么搞这一套,不仅郭员外没受过勒索,其他没靠山的土财主、大商户也没受过勒索,他们逢年过节送些礼,维持正常的交情就够了。
可此次他懂了,郭员外能安安稳稳的做生意,一是因为东阳县官场的风气好,二是郭员外有靠山。
这靠山一点儿都不小,是来自京城。
郭员外的靠山,是京官儿!
还是有实权的、能让县令大人给脸面的官儿!
但具体是哪一位,他就无从知晓了。
此次是县令大人给县尉大人打了招呼,县尉大人又安排他通知了东阳县所有的讼师。
他实在是好奇,就忍不住向县尉大人打探了几句。
这事儿实在是离奇!
郭员外不但有靠山,而且为了周康宁一个不相干的人,竟动用了关系?
他平日与县尉大人处得好,县尉大人就悄悄给他透露了一点儿,郭员外在京城有人。
不过,郭员外低调,特别低调,郭家人也没犯过事,郭员外没有动用靠山的机会,因此,此事很是隐秘,县衙里只有个别人知道,郭家人知道的也不多。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