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第 71 章
“咯噔噔……”
远方无声地亮起炮弹的火光。
飞梭细微地震颤, 发出类似于公交车开过颠簸路段时的“咯噔”声响。
卡兹米尔迅速收敛起脸上有些怔然的神色,转身操纵飞梭,陡然侧斜!
“轰……”
炮火从飞梭底部的两架重粒子炮中发射而出, 精准地重复击中扑面而来的萤科虫族发光的腹节。
他们很幸运,这次围攻焚化炉的虫潮不再是虫王团建, 重离子火炮足以炸裂这些普通虫族的外皮。
火光乍亮间, 粘稠淡黄的□□“噗”地炸满飞梭的观测窗。
康柯半悬在飞梭中央, 将被甩得满地乱滚的芝麻团子塞回座位。正在挨个系上安全带,一种古怪的声音突然钻入耳中:
“▅▇▃▁▂”
很难形容这声音像什么。
如果用自然界里的声音作比,它就像苍蝇的嗡鸣,混杂着指甲刮擦黑板的声音。
又好像有亿万只成虫正从蛹中蜕出, 在粘稠的蛹液中,一点点展开褶皱的虫翅。
驾驶座上的卡兹米尔骤然弓了下后背,差点抬手去捂耳朵。
好在战斗的意识压抑住了本能, 在飞梭即将被五只虫族困住前, 他猛然调转方向, 将飞梭尖锐的头部对准其中一只虫兽发亮的腹部, 狠狠撞入——
“隆隆……”
飞梭的舱体发出剧烈地震鸣,只有五分之一是由于撞穿虫腹造成的震动, 更多的则是因为——
【这声音能扰乱精神力!】系统发出尖锐的爆鸣, 【爹!咱们的司机他精神力紊乱了!!】
卡兹米尔的情况其实还好。从小到大, 他已经习惯了和紊乱的精神力争夺身体和意志的控制权。
但在更远的方向, 军校师生组成的强大而密不透风的火线, 在这种声波的干扰下骤然零散。
宇宙是真空的,声音无法传递。
卡兹米尔很快意识到这噪音的来源:“有什么东西……附着在舱壁上了。”
这些鞘翅目萤科的虫族显然也经受过改造, 腹部□□中贮存有特殊装置,飞梭被爆开的虫液浇淋一身时, 那种特殊装置也一并附着在了飞梭上。
另一头的军校师生也很快想明白了噪音的源头,但问题是,他们正跟虫族缠斗着呢!哪有那个时间去清理机体外的脏东西?
可如果不擦,这些特殊装置越黏越多,噪音只会越来越大。
通讯频道内,有人发出恼火的咒骂。
这噪音的干扰不像营养药剂,药只会让人暴躁易怒,而这噪音却直接作用于精神力。
比利安时髦的衣服都因皮肤皲裂而染红,他狠狠擦掉流至眼角的血,没忍住重重锤了一拳操作台:“猪狗不如的东西!”
人类进化出精神力,是为了对抗虫族,而现在,这份力量却成了同类相残的把柄。
飞梭内。
系统肃然开口:【看来……到了关门放爹的时候了。】
康柯一巴掌糊在光球的脑门上:“不孝子。”有这么说爹的吗?
再者说了,怎么就到非他出手不可的地步了?
敌方有精神操控,我方也有光明牧师啊。
康柯轻拍了下身边的妖精学生:“来了,你们社会实践中的实操部分。光明法术课上教的祷词,都还记得吧?”
妖精学生们齐刷刷投来无比闪亮的眼神。
康柯要是问他们“炼金术咒语背得咋样”,保管一问一个不吱声。
但光明法术的祷词,那是歌词啊!他们这个年纪的学生,背稀奇古怪的歌词可溜了——倒不如说,他们迫不及待能有个机会聚众唱K!
康柯拨通米利尔留给他们的联系方式:“帮忙传句话,让大家全部保持接通音频的状态,我们这边有稳定精神力的办法。”
刚好开着全体频道的米利尔:“?”
米利尔:“!”
对啊!!他们还有能抚平精神的新同学……不过,等等?新同学隔着真空,通过音频也能稳定精神力??
要不是当下的战况没给他们留头脑风暴的时间,这会儿公共频道早就炸开锅了。即便如此,频道中依旧传来几位教官的喝声:
“所有人,调高音量!”
“开什么玩笑,还能这样的??”
再多的质疑或低喝,都被从米利尔的通讯频道中传出的赞歌声冲散。
妖精本来就自带引导人心的魅惑天赋,圣洁的赞歌声如同清澈透亮的泉水,将人的灵魂濯洗、冲刷,只留下一道干干净净的自我,屏蔽了一切不和谐的噪音,全神投入于眼前的战局。
密不透风的火线再度连接成型,以不容抵挡的攻势压迫向疯狂的虫潮。
卡兹米尔在确定军队的火力足以处理这些低阶的虫族后,果断地停下攻击,直接冲入虫潮。
本来K歌K得很专注的学生们终于感受到了“实践”的难度:
学校教祷词的时候,也没教他们怎么坐在会350°螺旋打转的战机里保持气息的平稳啊!!光是不尖叫出声,他们就已经很努力了!!
康柯在一切鬼哭狼嚎倾斜而出前淡定开口:
“好好唱完,帮你们请五天病假。”
学生们:“?”
“!!”
区区螺旋打转,区区上下俯冲,区区……咋!这世上还有什么诱惑力,能胜过学校白放五天假?!
公共频道里,众人只听了不到三秒的混乱歌声,下一刻,赞礼声以更加气势磅礴的音量冲刷而来。
系统幽幽开口:【多少有点不做人了爹,学生就是最廉价的白嫖劳动力是吗?】
康柯:【他们愿意的话,我可以用宝石和金币作为社会实践的酬劳。】
虫潮像海水,越往深处扎,挤压感越强。
卡兹米尔彻底放开精神力,代替了重粒子火炮,将面前的阻碍轰成浆绿色的海洋。
他们很快落地,而后又不得不重新起飞,在地面低空掠行,清剿密密麻麻的虫族。
康柯越过舷窗,能看见飞掠而过的地面上满是伏倒的花草,如果没有这一场袭击,这颗星球比起“焚化炉”,更像是一座花园。这些花籽,大概都是来祭拜的亲眷留下的。
系统扒在舷窗上疯狂扫描,几秒后发出尖叫:【这些底下的若虫!!在吃成虫扒拉出来的尸体!!】
“轰——”
火光夹杂着灰色的浓烟,从上空的虫潮渗透而下。
几秒后,密布于他们头顶的虫孑被炮火悍然轰开!
来不及去看那些从天而降的军校战甲,卡兹米尔匆匆从飞梭中冲出去,“啪嚓”一声踩进虫尸流出的黏液。
他下意识地启动战甲,握住再信赖不过的精神力长刃,可看着那些蠕动的若虫,他却僵在原地。
他当然可以轻易将这些恶心的东西搅成泥浆,可虫腹里那些被吞吃的尸体呢?
如果他的父母也在这些丑恶的东西的肚子里,他也将他们一并搅碎,与虫液混为一体吗?
康柯没跟着冲下飞梭,只坐在舷窗边,单手拖着下颌,透过身边的舷窗注视眼前的一切。
下一瞬。
爬满整片焚化炉的若虫身上的时间疯狂倒退。
尸体被一具具完整地送出虫腹,长逾两米的若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缩小,倒退至一米,十几厘米,虫卵……最终,不复存在。
时光彻底抹消了它们存在过的痕迹。
而在卡兹米尔眼前重新摆动着扬起身躯的,是那些细碎的小花。
白的,紫的,蓝的……虫液也被时光擦拭得干干净净,它们仰着纯洁的花朵,在微风中扑簌簌地摆动,散发着沉默而安静的淡香。
军校师生们从战甲上纷纷跃下了,震惊困惑之后,开始有组织地搬抬花丛中的尸体。
卡兹米尔的胸膛明显地起伏了数下,证明他的情绪并不像他面上表现得那样淡然。
焚化炉建立了多少年,花草就疯长了多少年。
高逾一人的草木是天然的隔离层,让卡兹米尔可以不必顾虑军校来人的注视,只略有些跌撞地跟在系统身后,走向某个特定的地方。
仿佛没有尽头的花田被他麻木的、重复不断地拨开,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多远,但最终,他还是走到了父母的身旁。
他在父母的遗体边僵立着,低垂着头,像一尊被悲恸浸泡过的雕像。
有那么一瞬,他内心生出一股无差别的痛恨,痛恨该死的虫族、短视的皇帝、仿佛老天恶劣的玩笑的基因病,还有害得父母死去的自己。
叛逃出帝国之后,他曾无数次地思考过,如果自己没有那么犟,宁可用非法的稳定药剂稳固精神力,也一定要从军,一心想着“要站到顶端,为下三等的同类争取生存的尊严”,那他是否就不会引起理查德的忌惮?他的父母是否就不会死?
“不。”
卡兹米尔在父母面前半跪下来,不允许失控的情绪动摇自己的理智:
“如果我没有从军,艾隆帝国会在理查德施行‘仁政’的那一年,被规模剧增的虫族毁灭。”
“而我将只是个被困锁在隔离院内的基因病患者,无法拿起武器守护任何人。”
他的确愧对父母,但他做的选择没有错误,并且应当继续走下去。
卡兹米尔牵起父母的手,垂下头颅,额头轻抵上他们的手背:“我会剿灭虫族,解决精神力带来的歧视,做好所有我该做的事。”
朝辞曾和他说过,每个世界都有“轮回”,只是形式不同。
人死就不要强留,因为死者已经在继续往前走。
他也会继续往前走,为了让父母的“轮回”能生长在一个没有虫族、没有“等级”的和平世界里,他不会停留。
康柯慢慢踱步到卡兹米尔的身后,正想问要不要把两具遗体带回疗养院,交由巴尔德举行葬礼仪式,虽然躯壳里的人已经轮回去了,但这仪式好歹能安抚生者。
卡兹米尔却在他开口前站起来,半实体化机甲,将父母抱起,冷静地回过头:“我不放心把父母的遗体留给焚化炉处理,一会带回院里焚化吧。”
“还有,除了学生演讲提到的几点以外,这次大规模的袭击还存在一个问题。”
卡兹米尔皱了下眉:“虫族很好利用,是因为它们没进化出灵活的思维。但流浪处的星盗呢?”
“他们的首领叫做罗安,我打过交道,是个很不好惹、也很难蒙骗的家伙。”
“为什么罗安也会跌入敌方的陷阱,被引诱到风险巨大、利益全无的正面战场上?”
第072章 第 72 章
后面跟来的学生们纷纷驻足, 神情震惊。仿佛没想到老师抱着父母的遗体,居然还有心情搞答辩:
“……那也说不定吧?单是冲进战场找死,那确实没有利益。可如果有人付了一大笔钱, 雇佣他们搅混水呢?”
“不可能。”卡兹米尔托着遗体,打头往回走, “罗安从来都是只抢劫, 不做交易。”
康柯也在军方的资料库里看到过罗安的情报:
“而且, 这个人只对规模足够大的航队动手。”
帝国的军用舰、联邦的军队、资金实力雄厚的个体商队……
这个人劫掠起来百无禁忌,不论哪一支势力的航队,他都抢过。
军部里有人戏称他是“三年抢一单,一单吃三年”,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未尝不是一种实力强大的证明。
卡兹米尔眉头紧锁:“我怀疑,罗安可能出了意外。而且, 是很严重的意外。”
严重到罗安无力照拂流浪处, 这才让流浪处被人当做炮灰送上战场, 被人牵着鼻子当枪使。
“……”康柯陷入思索。
罗安的意外, 有没有可能和幕后的鼠群意图干预这个世界有关?
讲不清楚。目前他还摸不清那群老鼠打算如何干预这个世界。
他之前试过杀死大量的虫族、覆灭整个人类的军事基地,但不论对哪一方势力造成沉重的打击, 进度条都一动不动。
换句话说, 就算这个世界要崩溃, 也和正在经历虫口膨胀的虫族无关。也和天天喝营养剂, 快把自己灌成全员更年期的人类无关。
既然没有头绪, 那任何疑点都不能放过。
比如罗安是否出了意外,没有来源记录的重机.枪, 没有起居录记录的理查德他早夭的亲哥,搞了个大动作的非法研究所……
“罗安是否出了意外”可以交给卡兹米尔查证, 刚好这大罐茶无所事事到主动买食材想兼职甜点师。
至于后面三项……
只能等半个月后的军演了。
如果一切顺利,理查德会在军演上出现,他就能借机了解到那位倒霉的早夭皇子的生平简历、为什么没有记录。
妖精学生们也能趁机大放光彩,吸引各大军区、各种研究所的注意和主动招募,从而名正言顺地潜入军区、研究所,翻查资料。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另一个麻烦需要处理。
康柯登上飞梭,重新在最后排舷窗的位置做好,语气平静地丢出一颗地雷:
“有没有可能,研究所会想研究能安抚精神的特殊人群呢?”
他的计划是让学生们进研究所当研究员,但就现实情况来看,学生们进研究所,更可能是当实验体……
“?!”正为五天假期狂喜的黑猫崽子们瞬间炸毛,好在院长说这话并不是打算另找借口,压榨他们的劳动力,被压榨的另有其人。
于是,罗曼大陆上。
身处于皇宫、圣殿、林根群等地,正在幽魂一样007的牛马们,接到一份追加的工作指标。
皇宫书房内,朱丽叶坐在右手边的大办公桌后,对着消息露出严阵以待的神情:
“‘为展示出学生们做研究员的价值,大于做实验品的价值,请诸位导师行动起来……’”
“‘您需在半个月内上交一篇从炼金术视角,分析精神力突破的论文’……诶,允许邀请学院内的炼金术师帮忙?”
她顿时松了口气:“那直接丢给学院完成好了,最近帝国的公务这么繁重。”
坐在她对面办公桌后的雷文,反应则与她截然相反。
帝国的前暴君·现牛马从比人高的公务山后一蹦而起,无能狂怒地跳脚:
“一周内上交两篇论文?!?他当我是什么!拉磨的骡子吗?!公务、教学、耕地……现在再加上论文!他怎么不直接要我去死!?”
康柯发到群里的是一份全员工作安排,每位员工的指标都不尽相同。
菇喷着火将视线往下一扫,看见巴尔德也很“幸运”地享有和他一样的工作指标,而再往下……
“……”雷文冷静地坐回去了。看着表格,半晌没忍住,漏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笑。
N一天要写两篇?
怎么写?“被院长关进时间停滞的小黑屋,一天工作3×24小时”这么写吗?
哈哈!
·
半个月的时间,能做成什么事?
让卡兹米尔和康柯来答,那就是一无所获。
流浪处是一块被改造为星舰的碎陨石,打从罗安掌权后,就没挪过地方。
可这一回,卡兹米尔按照原地址找过去,却扑了个空,半个月的时间净用来找地方了。
康柯则是将卡兹米尔提供的、军方资料库里记载的虫巢、研究所都翻了个遍,屁点老鼠的影子都没发现。
但对于院里的其他员工来说就不一样了。
雷文等人在正常工作之余,为院长额外产出了将近六十篇论文,其中有将近一半由N独立完成。
从时间静止的小黑屋爬出来时,亡灵法师之王甚至看着疗养院的太阳流出几滴生理性的眼泪,也不知道是被太阳光刺的,还是被论文折磨的。
妖精学生们也没闲着。
准备当学术卧底的学生们借助导师们的帮助,以令人咂舌的速度狂发论文,成为艾隆帝国和联邦炙手可热的学术天才。已经有不少研究所明里暗里向他们发去邀请。
准备潜入军区的学生们,则在军校教官的折磨下脱胎换骨,从曾经的白嫩魅惑小魅魔,变成如今的黑皮酷哥酷姐……
伊瑞尔对此发表的看法是:“妖精,原来也会被晒黑?”
而取得成果最为丰盛的,无疑是开酒行的朝辞。
药酒治愈了多少基因病患者,为帝国、联邦输送了多少人才就不提了。
更重要的是,他已经先学生们一步,打入了地下研究所的内部。
事情发生在酒行开业的第一晚,某地下研究所因为没抢到酒,又跟帝国的食品、药品安检局打不上关系,决定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即,绑架酒行老板替他们酿酒,用暴力审问出配方。
“……这不是送上门的买卖?”
康柯靠坐在床头,翻阅机动队提交来的报告,朝辞的声音从趴在一旁的系统中传出来:
“我当然责无旁贷地跟他们走了。”
系统:【……这个形容词是这么用的吗?】
朝辞装作没听见,努力将自己半个月没回院的旷工行为合理化:
“我可是一心为了院长考虑。院长撒出去那么多学生,不就是想潜入研究所,找重机.枪的资料吗?我——”
“那你找到了吗?”康柯更关注结果。
朝辞不怎么真情实感地叹息:“哪有这么巧,随便加入一家研究所,就能撞上死耗子?”
“所以嘛,我就多进了几家……”
朝辞将自己这半个月疯狂跳槽的经历说得像什么学术黑寡妇,基本流程就是:
进一家研究所——确认没有线索——借着这家研究所当跳板,进入下一家研究所——转头把上一家研究所给举报了。
“就这么辗转了大半个月,你们猜怎么着?还真让我摸到了些东西。”
朝辞叮的一声传来一个文件夹:
“不过不是重机枪的,是那位早夭皇子的。”
“……?”康柯放下机动队的报告,刷开光屏,迅速扫了一遍文件中的内容,“他不是死于虫族袭击?”
“没错。”朝辞说。
“这个世界用精神力的强弱,将人分成三六九等。”
“下等的人拼命想往上爬,为此不惜投入全部的积蓄,购买合法的、非法的基因药剂,甚至自愿成为研究所的实验体。”
“上三等的人将基因病视为畸形、残疾,一旦自己的后裔检验出下三等精神力,就会立即封锁消息,不择手段也要让自己的后裔拥有足以匹配身份的精神力。”
这些“不择手段”里,包括有严苛的训练,合法的、非法的基因药剂,也包括人体试验。
很难想象,这位名为“罗纳德”的小皇子在三岁时,就被亲生父母亲手送上了研究所的手术台。
按照朝辞发来的手术记录来看,小罗纳德在“早夭”前,一共经历了26台手术,是健康的成年人也承受不住的手术频率。
可以说,小罗纳德从三岁开始,每一天都是被束缚带捆绑在手术台上度过的。
康柯沉默片刻:“所以,他是死于改造手术?”
“是吧,”朝辞的语气虽然带着笑,但透着一股渗人的寒意,“我刚刚将这件研究所的人审了一遍,本想找到主刀的研究员,结果他们说,‘皇子一去世,参与实验的研究员就被皇室灭口了’。”
他倒是有心想找这对冷血的父母“聊一聊”,可惜这对“望子成龙”的父母也没活多久。小皇子去世后不到一个月,他们就死于虫族袭击中。
在那之后,艾隆皇室与虫族展开了将近一年的斗争,最终近乎灭门,只剩理查德这一根独苗苗幸存了下来。
“你知道吗,”朝辞轻声说,“我倒是有些期望,当年那对父母没有‘死’在虫族袭击中,而是像半个月前一样,有地下研究所差遣虫族掠走了他们,就为了能获得流淌着艾隆血脉的实验体。”
在对抗虫族的战斗中牺牲,多么荣耀的死法啊。
他们不配。
他们就应当也被送上手术台,经受和小罗纳德一样多的手术,然后毫无体面、毫无价值地死在手术台上。
这样阴暗的念头从朝辞脑海中一掠而过,又被他很快打散。
朝辞回归正经道:“小罗纳德的死和幕后的老鼠毫无关联,这条线可以放下了。对了,在研究所里忙得昏头转向,都没注意时间——还有多久开始军演?”
“后天。”康柯起身下床,迎向神色匆匆从侧门回院的卡兹米尔,“罗安那边有消息了?”
卡兹米尔简洁有力地点了下头:“我找到流浪处了。”
第073章 第 73 章
军演在后天, 如果动作快一点,他们或许能今晚去,明天回, 后天准时出席“家长参观日”。
康柯算了算时间,迅速换好衣服。
卡兹米尔往他手里塞了一张票据一样的东西:
“这是流浪处的门票。拿好, 登舰时需要检票。”
“……”康柯盯着“门票”上的血渍看了几秒, 决定相信戒律的效用, 不过问门票的来源。
登上卡兹米尔的私人飞梭,连续跃迁十二次后,他终于透过舷窗,看见了他们的目的地。
那是一艘由陨石和金属构造成的巨型星舰。
比起帝国那种具有高科技美感的流线型军舰, 它更加臃肿,像一只游弋在宇宙间,生长着畸形囊肿的深海鱼。
星舰头部的位置镶嵌着两盏巨大的探照灯, 在黑魆魆的宇宙中亮着绿油油的光。
【妈吔, 】系统用力将自己埋进康柯的怀里, 以图从活爹身上汲取一点安全感, 【深海恐惧症有福了。】
卡兹米尔减慢了飞行速度,主动驶入深海鱼那两只大眼睛投出的绿色光柱里。
几秒后, 其中一只大眼睛闭了起来——或者说, 打开了登舰门。
卡兹米尔驾驶着飞梭, 缓缓驶入那个黑洞洞的“眼眶”。
康柯低头瞥了眼门票, 抓紧时间逆转了下门票上的血迹——
他失败了。
“……!”康柯的心跳蓦然错了一拍。
不光是逆转不了时间,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所有的力量在飞梭驶入“眼眶”的瞬间骤然消失, 系统响起尖锐的警报:
【叮!疗养点支取通道紧急关闭……】
“掉头!”康柯没心思听完已经耳熟能详的警报,第一时间从座位上弹起身, 抓住卡兹米尔的肩膀,“离开这艘星——”
“咔!”舱门在飞梭背后重重关上。
“飞梭上的人!立刻下来!”
“不准携带武器!把你们的手举起来,举过头顶!”
“不准背对!正面着我们下来!”
登舰口涌出大量端着武器的星盗,将飞梭团团围住。
康柯短暂地缄默了一下,在瞄准额头的红点胁迫下举起双手:“我们不是侵入者。”
摆出投降的姿势,康柯大脑中迅速过着各种念头:
不是谁都能压制他的力量的,看来流浪处确实和幕后的老鼠有关系。
现在的问题是,老鼠眼下在不在流浪处里?如果在,这种针对力量的限制,对老鼠生不生效?
如果对方能够免疫,行动自如,那康柯恐怕也只能效仿一回寰,复刻金蝉脱壳了。
卡兹米尔尚且不知道康柯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从康柯的反应中嗅出了不妙:“……我们手上有流浪处的船票。”
不管发生了什么,当下也只能顺势拆招。
系统手动关闭了自己的警报,悄无声息地没入康柯怀中,疯狂向群聊发送消息——
【发送失败,请刷新重试。】
【发送失败,请刷新重试。】
“是啊,船票。”星盗们哄笑起来。
为首的端着枪,走上飞梭,拿枪.口挑衅地抵了抵卡兹米尔的左胸胸口:“所以,我们这不是来欢迎‘乘客’了吗?”
四名星盗走出来,两两一组拿枪抵住康柯和卡兹米尔,将人押下飞梭。
康柯顺从地跟着人群往前走,一路走出登舰处,进入一片大概是中转站的铁皮船舱。
人,拥挤在一起的人。
康柯的视线迅速滑过人群,估了下数量。大概有两百余人被捆束着手脚,聚集在这里。呜咽声和伤痛引发的呻.吟声,令康柯不受控地回想起当年塞满人祭的地下岩洞。
他和卡兹米尔很快也被束缚住手脚,丢进挤得像沙丁鱼罐头的人群中。
为首的星盗抬手在腕间按了几下,人群外就降下一道激光墙壁,将所有被束缚的人困在激光武器与金属陨石构成的墙壁间。
“他们走了。”
卡兹米尔仗着蛮力,硬挤到康柯身边,瞥了眼星盗们离开的方向,语气里带上了些许困惑:“怎么回事?流浪处从前不会攻击持有船票的客人的。”
“因为罗安死了。”
一道尚显稚嫩的声音回答了卡兹米尔。
康柯侧目看去,瞧见一个梳着脏辫,打了四五个耳骨钉的亚裔小姑娘。
她看起来倒是不慌,十几来岁的矮豆丁身材,愣是给她拗出了一个桀骜不驯的坐姿,一看就是在星盗堆里摸爬滚打长大的:
“我本来是仰慕罗安的强大传闻,想来拜山头的,结果和你们一样——拿着船票刚登舰,就被抓了。”
她说着说着,叹了口气,随后又稍微坐直了点身体,凑近过来压低声音:
“我听了几耳朵他们的闲聊,好像说罗安是被那位卡兹米尔前元帅杀死的。”
“山上无老虎,猴子称霸王。现在掌控流浪处的这伙星盗没什么骨气,操持起了很久以前的老活计——”
“只要给钱,他们就帮忙卖命。”
“只要能赚钱,他们就能从流浪处里‘就地取材’,抓一堆两脚羊做贩卖人口的买卖。”
他们周围这些哭泣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待售品”,就是曾经罗安还在时,前来投奔罗安的弱者。
他们在轻贱下三等公民的帝国活不下去,跑去联邦,又无法抵挡三不五时来一次的虫族袭击。
罗安就不一样了,他这个人随性得很。
只要你宣誓效忠,不管有没有能力,他都一视同仁地罩着。只要你不背叛,完全可以在流浪处做普通营生,过安生日子。
流浪处也不会遇到什么危机——毕竟绝对多数情况下,不论是来袭的虫潮,还是来讨伐的军队,单是罗安一个人就足以摆平。
小姑娘说着说着就变成了安利偶像,安利到一半才猛然想起来:“——唉,但他现在死了。可恶的卡兹米尔……”
卡兹米尔本人:“…………”
康柯看着卡兹米尔古怪的神色,微微挑眉:“怎么,你不知道?”
不是吧?传闻说罗安是卡兹米尔杀的,结果卡兹米尔本人都不知道自己杀过罗安?
卡兹米尔的默然仿佛是无声地肯定,但很快他便皱着眉询问小姑娘:“谁说罗安是卡兹米尔杀死的?”
“所有人啊,”小姑娘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半靠着背后的石墙,“不信你就近抓几个流浪处的原住民问问,他们是不是亲眼看着那位前元帅驾驶机甲,冲进流浪处,和罗安大战后又莫名其妙地转头离开?”
“更重要的是,罗安的死并不是即时的,而是一段漫长的过程……”
“所有人都是看着罗安怎么一点点生出畸形的器官和虫翅,怎么把自己困锁在自己的军火库里,最后彻底变成一只虫族被机关杀死的。”
“众所周知,只有那位前元帅的精神力,才有这样的效果。”
前元帅:“……”
可他完全没有印象。
要么是他的记忆出了问题,要么是当初来袭击罗安的不是他,而是别的什么伪装成他的人……会不会是研究所整的什么克隆体?
康柯也想到了这个可能,而且:“如果我没记错,你刚入院的时候,的确缺了一根肋骨。”
普通人类一般有12对肋骨,其中第11和12对被称浮肋,有些人有,有些人没有。还有的人只生着单边的浮肋。
但卡兹米尔不一样,他虽然也缺了第十二对肋骨的右半根,但并不是自然缺损,而是后天有人弄断的。
断口十分平整,没有任何摩擦纹,锯子锯不出这样平滑的切口,更像是用什么切铁如泥的刀,像切豆腐一样一刀切断的。
康柯若有所思:“你的精神力的确特殊,如果有研究所觊觎——”
“不是研究所。”卡兹米尔打断。
他的语气变得极度不悦,像是想起了什么令他十分厌恶的东西:“是个变态切走的。”
“?”
康柯和小姑娘同时看向卡兹米尔,像两只闻到八卦味道的猫。
但卡兹米尔显然并不想分享这段经历:“我去看看能不能解除激光设备。”
康柯抬手将想起身的卡兹米尔拽回来:“说说,万一是有用信息呢?”
“……”卡兹米尔沉默着和康柯对视,最终还是被理智说服,分享这段“万一有用”的情报,“我离开帝国后,曾经到处搜罗单干的研究人员,想建立一座研究所,也是研究基因病的诊疗。”
“有一回,我跟随一支商队前往ω-13星球,本来是想拜访一位退休的老研究员,却在路上遇到了星盗劫掠。”
“很幸运,那次我遇到的星盗并不是罗安,所以我很轻松就解决了那帮乌合之众。本打算继续航程……”
“却被一个我救下的乘客突然袭击了。”
“!”康柯和小姑娘不约而同地向前倾了倾身体:这乘客,是不是就是那个“变态”?
卡兹米尔面无表情地说:“等再醒来,我就发现自己身处于一间装潢昂贵的卧室内,被绑在床上,没穿任何衣服。”
小姑娘猛吸一口凉气,就连系统都忍不住从康柯衣襟间悄悄探出一点毛茸茸。
康柯将系统压回去,心想如果接下来是什么□□的黄暴剧情,那卡兹米尔未必会少一根肋骨啊?
卡兹米尔继续冷漠地道:“那间卧室很大,床前面是一张餐桌。”
“那个乘客就坐在餐桌前,吃着一盘烤肉排。”
“……食材是我的肋骨和血肉。”
黄暴的剧情骤变血腥,系统哆哆嗦嗦地埋回了康柯怀里。
小姑娘嘶哈有声:“你这是遇上食人族了啊!那你是怎么逃脱出来的?”
“……”卡兹米尔更面瘫了,“因为他走过来,解开了我手上的绳索,邀请我一起‘共进晚餐’。”
“说是为我准备的烤肉排用的是他的骨肉,‘吃完这顿,我们就是比血亲更加亲近的存在’。”
康柯:“…………”
系统:【呃……难评。】
第074章 第 74 章
卡兹米尔瘫着脸, 在康柯同情的目光中说完最后一句:“……绳子一松开,我就把他打晕,换上衣服离开了。”
他本应该杀死那个家伙的。
但当时那个状况, 他的大脑正处于倍受冲击的混乱状态,光想着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忘记补上一刀了。
哪怕日后再回想起来——算了, 他根本不想回想。
说到底, 到底为什么有人奇葩成这样??邀请光着身子的受害者吃自己的肋骨血肉,到底@#¥¥
卡兹米尔想不下去了,总之他觉得,对方的举动不论哪一个环节, 都不是正常人能理解的。
“……”康柯张了张嘴,想安慰又无从安慰,索性岔开话题, “你去研究激光设备吧, 我看看怎么调动精神——”
“呯!”
一道亮蓝色的光擦过卡兹米尔的手臂, 击打在康柯脚边。
陨石地板骤然炸开, 惊起一片惶恐的尖叫。
“……”康柯缓缓抬头,顺着光束的来向看去, 看见激光墙的不透明度降低了些, 三个端着重机.枪的星盗站在墙外, 炮口对准他的脑袋。
……
与此同时, 联盟军校。
体检室内乱成一团, 每个人都在扯着嗓子喊,生怕自己的声音被淹没:
“体温!血压!”
“体温已经骤降至33℃, BP70/50mmHg——”
“怎么回事??不就是简单测一下训练后的精神力增幅吗?!?寰同学,寰——嗬!”
寰总算从差点没把他榨干的神力抽取中缓过来, 第一时间扯开身上的导管贴片,撞开仪器的舱门。
演什么戏卧什么底不重要,他突然抽身离开会留下怎样的烂摊子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康柯·鲍沃尔不能出事。
撇除那点他对自己半身的独占欲不谈,他现在伤还没痊愈,能安心养伤全靠有康柯在。
康柯要是没了,他要怎么打发走那个随时可能找上门的家伙?真跟那东西同归于尽吗?
“哎哎??”都已经准备急救的研究员慌忙想拦,“怎么突然又没事了……你要干什么去?”
“救人。”寰伸掌攥住系统,话到嘴边又忽地顿住,“不……”
也许是杀人。
如果康柯真要死了,那他宁可亲自动手,送自己的半身一路。
将康柯拆之入腹,何尝不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保下对方?
他的伤很快就会因为吞食康柯而痊愈,届时他便可趁着幕后的老鼠尚未恢复实力,一举消灭对方,然后……
然后,做什么呢?
跃迁间,万千星河入眼。
寰的眼神变得迷茫,平生第一次在动手前踟蹰。
吞食了所有威胁后,他大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任何他想做的事——
可,他想做什么呢?
凭借着和康柯之间的联系,寰在几息间便出现在流浪处的上空。但他没有发起攻击,只是静静地看着下方缓慢游弋的星舰。
他冷静地回过头审视曾经的自己都是如何打发时间的:
杀戮。
吞食。
杀戮。吞食。
杀戮,吞食,杀戮吞食杀戮吞食杀吞■吞吞■■■……
【叮!识别到模■■■】系统骤然响起尖锐的警报。
大脑像是被一口钟嗡然撞击,所有的思绪都被搅成一团乱麻。
他半捂着额头,压抑喘息,不允许自己放弃思考,逼迫自己继续回视现下来看明显存在问题的过去:
无限循环的杀戮与吞食。
他像一台损坏的机器,或是一个没有自主意识,永远饥饿、永远填不满的巨大空洞,机械性地重复着野兽最低阶的本能。
——他突然感到一阵震悚,冷汗浸湿了后背的衣裳。
这样只知道进食的兽态,真的是他追寻的“自由”,是他想要寻找的“自我”吗?
自他踏上吞食的路途以来,他一直将“活下去”、“成为任何事物都无法杀死的存在”作为目标,可像这样活着……他又与死物有何区别?
……为什么他从未发觉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无比笃定自己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他逐渐从那种头脑嗡嗡作响中缓过来,抬手抓住系统。
他没有追问系统那句被认知屏蔽的话是什么,因为答案很好猜测:
有人曾趁他尚还弱小时,对他动过手脚。
当初在剧院里,那个莫名其妙的“少年”曾经主动剖露过:寰被其他宇宙一次次撕裂、吞噬的过程中,祂一直在场。
祂还无比愤怒地说,他们才应当是“同类”。
已知寰曾与康柯一样,是来自于同一个宇宙的碎片,就算论“同类”,那也是他和康柯是同类,关这个少年什么事?
可如果,对方以某种方式改造了他,就像卡兹米尔的精神力能够将人类扭曲成虫族一样,那个家伙也将他污染扭曲了呢?
所以那家伙才会有那个闲心、耐心,一直注视、蹲守着他的一次次蜕变。
因为祂在他身上埋下了一颗种子,祂在等候种子开花结果。祂在等候一个“同类”破茧而出。
而他一直以来,的确走在对方所期待的路上。
【叮……】系统又响了一声。
它似乎遗忘了方才自己检测到了什么,继续一板一眼地汇报出现认知屏蔽前,他们正讨论的问题:【检测到特殊波动。】
【初步扫描结果:您脚下的星舰,覆盖有一层特殊的屏障,步入其中可能会导致力量受限。】
【请远离该屏障,并尝试从外部攻破——卧槽!!】
大学生款系统汇报到一半就破功了,简直恨不得长出两只手,攥住寰的肩膀疯狂摇晃,把宿主脑子里的水给晃出来:
【都跟你说了进去会限制力量,你还往里面跳?!?你疯了吧你?!】
寰也觉得自己疯了。此时正在做的事,与他一直以来“存活优先”的信条截然相反。
但就在他坠落的一瞬间,甲板上的风呼啸着拍打上他的脸,他忽然又觉得,平生第一次主动跳出杀戮与吞食的循环,他此时应当是自由的,是听从自我做出选择的。
他甚至有闲心在坠落的过程中,将系统骤然拉响的“疗养点发放故障警报”手动关闭,顺便往甲板上扫了眼,试图发现自己半身的位置。
屏障的确压制了他的力量,但似乎只是将他限制在这个世界的人能有的水平,因此他还有闲心回忆了一下早晨才上的实践课,试着召出自己的精神体——
……
与此同时,中转船舱内。
微型的黑洞在枪口处无声凝聚,代替它发声的,是人们恐惧的尖叫哭喊,眨眼间席卷了整片船舱。
卡兹米尔眼神一凝,生生绷断了捆束住他的绳索,精神力凝成的长刃只在呼吸间便一寸寸迅速成型,横挥向敌人!
——帝国军库里用一把少一把的高权限武器,星盗怎么会有?
除非,他们和帝国偷偷合作了,或者……根本就是从幕后之人手中得来的。
所有的思索在卡兹米尔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三米长的精神力刃眨眼间削断其中一架重机枪的膛身!
“我□□……”另两名星盗险之又险地躲过刀锋,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条件反射地调转枪.口,指向卡兹米尔,“有敌——唔唔唔!!”
浅如琉璃,淡如丁香的兰花,不知何时藤蔓纠缠,蔓延遍布了整片船舱。
康柯操纵着精神体,蟒蛇般缠烂了激光设备,将被兰草的长茎封住嘴的星盗拖至身前。
“……”旁边的小姑娘僵了几秒,开始默默往远处挪蹭,满脸写着“我靠,本来以为是个倒霉蛋,结果是条大鱼……我可不想卷进什么斗争里啊!”
兰草窸窸窣窣攀援至康柯身后,替他解开绳索。
像濒死的鱼一样徒劳挣扎的星盗被柔韧的藤蔓捆束着,脚不挨地地吊至康柯面前。
“你们手里的重机枪,是谁给你们的?”康柯活动着手腕,站起身,“谁给你们提供了压制能力的防御装置?”
“唔唔唔!!”星盗们疯狂摇头,还想垂死挣扎。
但在任何侥幸心理占据上风前,他们中那个穿着红皮夹克的人忽然发出一声奇怪的声音,像虫族进行交流时,触须与口器碰撞的喀拉拉声。
他无比震悚又惊恐地使劲往下瞥——虽然很快,他就不需要这么勉强自己的眼睛了,一根铁青色的、近似于蚊虫的口器从他的鼻子下方探出来,宣告着畸变的开始。
“…………”星盗们一时僵住了,像被凝在琥珀里的标本。
原本充斥着尖叫、哭喊的船舱,也骤然变得安静,所有人都震惊到大脑空白地瞪视着畸变的红皮夹克。
“嘶……”还是那个小姑娘,在一片死寂中倒吸了口凉气。
她在三分钟前,还老神在在地对着身边的人宣讲帝国前元帅的“防伪标签”,能够将人异变成虫族的精神力,是卡兹米尔的身份证明。
而现在,一个星盗当着她的面开始了异变……难道说……
小姑娘将目光落在身高绝对超过一米九的大个子身上。
前元帅的防伪标签二:一米九二的大高个。
两项不常见的特征合在一起,哪怕是不愿相信真相的星盗们,也无法继续维持他们的侥幸心理。
垂死挣扎的心彻底消散了,他们疯狂冲着卡兹米尔唔唔有声,眼底流露出求饶的神色,红夹克更是涕泗横流,大概是被即将畸变成虫族的下场吓得六神无主。
“……”卡兹米尔手中的精神力长刃无声消散。他抬手拉开堵住星盗嘴巴的藤蔓:“回答我新上司的问题。”
“上、啊……?”星盗们齐齐呆住。
谁?上司?谁的上司?
元……帝国那位元帅的……?上司?
船舱内迎来了第二次集体震悚。
“……”康柯沐浴着一船舱的人投来的注目,怀疑这是新员工某种幼稚的报复方式,意图用几百人的注视惊吓他——但凡他稍微社恐一点,可能还真就报复成功了:
“你们手里的重机枪,是谁给你们的?”
他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谁给你们提供了压制能力的防御装置?”
第075章 第 75 章
漫长的社畜生活似乎磨平了康柯身上的非人性, 以至于很多时候,他和巴尔德、N混在一起,谁都觉得他更像纯种人类。
但当他重新捡起专注力, 那双眼睛不涵括任何情绪望来时,那种古怪而叫人寒毛直竖的非人感, 便透过那双颜色深郁的、虹膜纹路清晰得有些异常的眼眸渗露出来。
恍神间, 星盗们甚至产生了某种幻觉:
仿佛他们正面对的不是和自己一样有血有肉的活人, 而是一个套着人皮的虫洞。
他们透过那双幽深的眼睛望入深不见底的虫洞内,不知道下一刻会有怎样可怖的事物从中攀爬出来,撕碎粉饰太平的人皮,将眼前的一切都毁于瞬息。
他们颤抖起来, 大脑皮质层发出尖锐的警报,阻止他们继续同这双眼睛对视,继续深挖对方皮囊下的真实。
某个微小的声音提醒、也警告着他们, 止步于这层人类能够理解的层面, 继续深入无异于自寻死路。
“我……”星盗们咽了下口水, 在生物本能的驱使下, 垂下头颅,“我们只是替上头跑腿的小喽啰, 上头做的交易, 我们也不清楚细节啊!”
系统从康柯的衣领里奋力拔出自己, 飞到星盗旁边滴溜溜转了几圈:【没说谎, 他们说的是真的。】
——那这三人就没什么作用了。
卡兹米尔干脆利落地将这三名星盗打晕, 丢进自己的飞梭里锁住。示意被困的人群稍安勿躁,等他处理完要紧的事务, 再来安置他们。
康柯则已挪开视线,单手提起一架顺来的重机枪, 大步沿着铁皮走廊向前走。
兰草形态的精神体窸窸窣窣地跟随他的脚步,四处蔓延。
他沿着道路尽头的阶梯,一路走上甲板,一脚踏入——
另一片兰花丛中。
康柯:“……”
康柯:“?”
他低头瞪视这片花色比他的精神体更深,深得几乎与他的眼眸同色,茎叶也更加浓绿的精神体,足足三秒后才抬起头,小小的脑袋里塞满大大的狐疑:
理论上来说,他的半身享有和他一样的大脑,应该不是智障?
疗养点出了问题,难道不该提高警惕,靠近肇事区域时让系统扫描一下,然后从外部攻破星舰上的屏障——哪怕是直接在外面摧毁整个星舰,顺道把他干掉呢?
这个人,为什么也要跑进屏障里——干什么?葫芦娃救爷爷,挨个送?还是想来殉情??
康柯的第一反应是:不正常。
一定有什么事,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了,才让寰做出这种完全不符合他行事逻辑的举动。
康柯拿枪拨开沿着他的小腿向上攀爬的藤蔓,抬头看向甲板上正用着一根藤蔓吊着一个光头壮汉戏弄的寰:
“你进来做什么?”
“你……”对我说话怎么总是这么凶。
寰本想这么说的,就连该用怎样嗔怪无辜的语气都想好了,保管一句话气炸自己的半身。
但在这句故意气人的话说出口前,刚刚才思考过的存在主义哲学问题又一次冒了出来:
我为什么要挑衅我的半身?这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
因看见自己的半身不高兴而心情愉悦,这会不会也是受外力影响而产生的虚假情绪?
他在这种类似“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的,我为什么要这么干”的自我怀疑中倏然止声,而后有些谨慎地伸手,从腰间摘下一个匣型的装置。
“??”康柯迷惑地看着寰在搞事的边缘突然悬崖勒马,以一种堪称拘谨的状态摸出某个匣子,半点没有故意吊他胃口的意思,直接一枪击碎。
【叮!疗养点发放已恢复正常……】
伴随着长匣被炸成碎片,系统响起来自总局的通知。
很明显,那个长匣子就是用来限制他们力量的道具,也不知道寰是在哪摸索出来的——更不知道寰这次为什么没有先故意讨打。
康柯再次确信,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发生了。不过眼下不是纠结这个的好时候,还是先把“幕后之人是否也在星舰”的隐患排除了,等回院再慢慢逼问寰到底犯什么病:
“你吊着这个人做什么?他和敌人有关?”
“算吧,”寰回答得心不在焉,他还没从自我怀疑中捋清头绪,心思都在思考哲学上。
“他是罗安生前的亲信,一周前,他看到一个自称14580的青年人到访星舰,赠予目前在星舰上掌权的人一只长匣子——就是我刚刚击碎的这只。”
他们对话的这会功夫,一深一浅两款精神体已经攀蔓占据了整艘星舰,没找到任何疑似敌人的存在。
属于康柯的浅丁香兰像条猫尾巴,在本体没有主动操纵的前提下,十分诚实地反应了康柯目前的潜层心态——好奇又狐疑地撩拨了一下身边和它无缝贴合的深紫色兰花。
原本应该欣然反击的深色兰花巍然不动,像严肃的锡兵,陪伴着本体一起沉思“我是谁、我该干什么、为什么”。如果它能生出人形的肢体,此时必然是思想者的形象。
然而就像猫咪无法完全控制自己的尾巴一样,康柯和寰也没意识到自己的精神体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做些什么,系统就更不清楚了。
它还在严肃地思考正事:
【14580?不就是之前那个,炸了机房的混蛋吗!可恶……当初你就该让机动队立即行动,当场把他抓住的!】
“那我们现在面对的,就未必是空有装置,没有敌人的星舰,而是敌人本身了。”
康柯表示,朴素的商战的精髓在于向敌方输送喜欢摸鱼的员工,当敌方阵营人人摸鱼时,我方自然就能不战而胜。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他想摸清敌人的底细。
既然对方能和寰实力相当,以至于寰不得不自爆才能脱身,那直接抓捕对方显然是没可能了。
那有什么办法,能在抓不到敌人的情况下,依旧捞到情报?
很简单,送个好抓的人去敌方阵营汲取情报,再把这个人抓住挤出情报。
敌人不好抓,14580可就好抓多了。
康柯阖目思量片刻,看向被藤蔓倒吊着,一脸等死的光头:“14580还会来星舰吗?”
光头摇头:“我估计不会了,那家伙完全在拿流浪处当一次性的手.枪使。”
“不过你们未必抓不到他——上一回他来星舰时,跟伊乌做了个交易:他帮星舰改进防御系统、提供250架重机.枪,伊乌要率领手下替他搅乱帝国和联邦的联合军演。”
“到时候,他应该也会在场吧?”
康柯花了几秒钟捋清光头话里透露出的派系关系:
罗安死后,手下的人显然分裂成了两派。
一派以伊乌为首,只要有钱,不介意做人口买卖、给14580当雇佣兵。
另一派则是和罗安较为亲近的人,他们未必会想着为罗安复仇,但也不会替伊乌卖命——好比眼前这个光头,大有独善其身,只要别碍着我随你们怎么折腾的意思。
光头道:“你们闯进星舰之前,伊乌已经带着他派系里能打的人出发了——今年的联合军演,似乎定在一个虫潮尚未清缴完毕的星球上,他们打算在那里设下埋伏。”
“?”寰总算从哲学思考中抽回神,“14580干预军演做什么?他又不打算毁灭人类。”
如果毁灭人类就是敌方的计划,那当初他摧毁联盟军区时,进度条应该有所反应才对。
跟来的卡兹米尔倏然回想起之前送学生参观军校,又临时改道焚化炉的经历:“——他想为研究所提供‘素材’?”
系统嘶了一声:【如果是这样,那敌方的计划好像就明显了……他们想利用研究所制造足以摧毁宇宙的怪物?】
康柯敏锐地注意到寰的瞳仁在系统提出猜想时,条件反射似的一缩:“——卡尔留下,处理船舱里的‘货物’,我们先回疗养院。”
才当着康柯的面揭开马甲的“卡尔”:“…………”
不是、船舱里发生的一切,难道就这么硬是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卡尔”试探着再度揭起马甲的一角:“其实可以叫我卡兹米——”
“不要自暴自弃。”康柯语带不赞同地打断,安抚性地拍了拍卡兹米尔的肩膀,“即便你是克隆体,我们也能接纳。你不必勉强自己,借用本体的身份。”
揭什么马甲啊,再厉害的帝国叛将,进了疗养院就是院长手下的牛马小卡。
更何况,卡兹米尔这马甲揭了,疗养院的老员工们怎么办?
他们还不得揭竿而起,各个争先恐后地撕开马甲,从此撒开欢地搞事?
为了疗养院的安逸和平(虽然是虚假的),这马甲还是继续穿着吧。
康柯收回手,轻飘飘地抛下一句“回院记得检修机械医生”,带着其余牛马们姗然撤退。
突然就变成自己的克隆体的卡兹米尔:“…………”
不是,他怎么就自暴自弃,勉强自己了?
这临时一套的马甲,怎么还黏人呢??
·
卡兹米尔也陷入了“如何证明我是我自己,不是克隆体”的哲思中,然而没有人关心牛马的死活。
康柯一回院就熟练地把寰往院长室里一推,坚实大气的红木门“乒”地一声在他们身后关上。
妖精学生们都被派出去做小卧底了,疗养院里剩下的员工就只有伊瑞尔,和没有明面上工作、天天在疗养院里干保洁的N。
红木门刚一关上,他们就不约而同地停下看似忙碌的动作,互相对视一眼,轻手轻脚地走到红木门边,贴上门板偷听。
隔着门板,闷闷地传来一声床板的“吱呀”,像是有人被重重摔上了床。
然后又是几声更轻的床板摇晃声。他们几乎可以想象有人屈起单侧的膝盖,压上床铺,膝盖抵进摔上床的人分开的双腿之间,身体前倾着压迫俯身,双手撑在对方的耳朵两侧,以此限制住猎物的行动。
——他们想象得大差不差,康柯抬手掐住寰的下巴,这举动因为对方似乎正陷于某种“To反抗or not to 反抗”的挣扎中而格外轻易。
康柯深深地皱起眉头:“你在发什么病?为什么闯入屏障,难道你就不怕敌人把我们一网打尽?”
寰当然衡量过,在“死于反抗”和“沦为无自主意识的黑洞”之间,他选择了前者。反正都不是什么好结局,选择前者他至少争取到了短暂的自由。
将近半个小时的哲思总算在这会儿得出一个小结论:比如他不喜欢有人凌驾在自己身上,这绝对不是敌人灌输给他的思想。
床板再次剧烈地摇晃了一阵,原本整洁的被褥因为翻滚和争夺主控权而变得凌乱。
吱呀作响中,康柯被另一个自己的巧劲反扣住手臂,面朝下按压在被褥里。
他对抗着压在他后脑上的力量,勉力侧过脸,睨向拿膝盖抵压着他腰窝的人,看见一条银色的细链从对方被扯开的凌乱衣襟中滑落出来,在暖色调的灯光中摆动,折射出瑰丽而旖旎的玫瑰色反光。
寰显然没有更进一步报复他的打算,柔润清逸的眉眼间少了几分惯常会有的、淬了毒似的森寒锋芒,多了几分思索。
但对方很快从这种失态中抽离出来,抵着他腰窝的膝盖微微用力,俯下身:
“我不怎么怕,你怕吗?”
寰欣赏着另一个自己脸上的神情,确认这会儿产生的愉悦和快感,绝对不是敌方的洗脑造成的,敌人想要的只是更多的宇宙崩塌,又不是想在他的半身脸上看到更多恼火、不悦的鲜活神情。
他在彻底惹恼另一个自己前恰到好处地收手,松开钳制康柯的力量:“别想太多,我只是在动手摧毁星舰前,想明白了一件小事。”
他将这件“小事”从头到尾描述了一遍,一脸正经地用正事扯开康柯打算回过头算账的注意力:
“——也许,当初那只老鼠在我身上就做过一次实验,意图制造自己的‘同类’,或者能帮助他摧毁宇宙的帮手。”
“那这一次,他让14580接触这里的地下研究所,会不会也是出于相同的目的?”
“……”康柯有种到了临界线,又被人恶意掐着摁回去的不爽感。于是一脚把另一个显然是仗着对自己的了解,故意不干人事的自己踹下床,坐起身理了理敞开大半的衣领:
“的确有可能。通知派出去的员工做好准备吧,如果14580在军演现场露面,立即抓捕他。”
第076章 第 76 章
门外。
两个经验丰富、思想不纯洁的成年员工紧贴房门, 用眼神进行交流:
‘啧啧。真激烈啊,都滚到了地上。’
‘院长刚进门的时候,我还觉得他在生气, 这是推人进去审问……可谁家正经审问,会把嫌疑犯丢床上审?’
‘说起来, 这个新员工叫什么, 是什么身份, 院里有人知道吗?’
“……”
两人忽然陷入沉默。
由于某位新员工在院内的行动轨迹和院长高度绑定,众人还真没找到机会细问详情。就连每个新员工入院必须经历的“霸凌”环节,都因此搁置。
目前院里也就几位老成员对此人的身份有所猜测,说是有可能是之前袭击过几次疗养院的通缉犯。
毕竟通缉犯身上最大的辨识点就是肌肤生香, 而院内的兰香打从新员工入院,就没散过。
但某些时候,就连老员工们也会怀疑这种猜测——
因为有好几回他们在早晨进入院长室送早点, 都能看见这两个从立场上来说, 应该不死不休的“死对头”正安静地窝在被褥内, 像两半分开的玉珏一样紧挨在一起, 头抵着头。
明明这两人的面孔一个极具东古特色,一个极具西幻特征, 可当他们这样安静地靠在一起时, 总会让员工们在恍惚间产生一种错觉, 好像他们本为一体, 自成世界。
如果用双胞胎来形容这画面, 好像少了几分难以言绘的纠葛感;可用情人来形容,他们之间似乎又没有所谓的“爱情”……
可即便如此, 任何看到这幅画面的人产生的第一个想法,一定是他们独属于彼此, 没有丝毫容许他人插足的余地。
两人激烈地用眼神交流“如何定义院长和新同事的关系”这回事,还没交流出个所以然,紧贴的红木门被陡然拉开——
康柯居高临下地瞥了眼差点栽地上的两位员工:“你们很闲?”
牛马们顿时作鸟兽散,生怕院长砸来额外的论文指标。
康柯再度将门关上,屈指叩了叩看似厚实的门板。
拥有独立卫浴的院长室是卡兹米尔一手建成的,这扇门的用材,康柯敢说也是卡兹米尔精挑细选的上品。
它厚实的表象,能给门内的人带来“很安全,关上门可以随便谈事”的错觉,但完全不隔音的质地,又给员工们提供了窥听的条件。
康柯倒不在意员工的这点小九九,反正他也没什么秘密不能让员工知道的,赶走两个不务正业的牛马,他就转回头,继续之前的对话:
“照你的意思,藏在幕后的那只老鼠,现在也是你的敌人了。”
“——暂时合作?”
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边,此时贴近过来,幽沁的兰香引得康柯不由自主地想将鼻尖埋进对方的肩窝。
他们多少都对彼此身上的气息有些病态的瘾癖,大概是在追念某个再也无法重圆的的世界、某段再也无法复现的过去。
坠落如兰汁的雨水,旷野上嶙峋的矿石与硝烟气息……所有的气味交融在一起,近乎汇聚成了他们的始源世界唯一留给他们的念想。
没有人是不恋家的,哪怕是从糟糕的家庭环境中逃离出的可怜人,他们依旧会终其一生追寻一个属于自己的归宿。
而属于康柯和寰的归宿,大概只能从彼此的身上才能攫取到一星半点的痕迹。
康柯控制住自己不恰当的欲求,微微向后仰头,后背靠在微凉的红木上:“问你话,回答需要靠这么近?”
当然不需要,但他想靠近自己的半身,有什么问题?
寰将康柯挤压在门板上,以近乎贴合的方式拥抱着对方,像一无所有的人抱紧最后一根稻草,迷茫的孩子试图从抱抱熊身上汲取一些面对现实的力气:
“当然,合作。”
他浅如冰砌的眼睛餍足地眯起来,藏住几分算计:“既然谈合作,那作为同盟,你是不是该替我疗伤了?”
院里哪个病人进院半个多月,院长提都不提治病的啊?
康柯差点被厚脸皮的寰逗笑了,掐住某人往他肩窝拱的下巴,将人撕开几寸:“治好你,然后给自己添麻烦?”
他似笑非笑地和另一个自己对视:“你想得美。”
寰露出不甚高兴的神情,又被康柯捏着下巴晃了晃,像铲屎官在漫不经心地逗弄生闷气的白毛猫。
康柯掐着寰的下颌,令他不得不仰视自己:“院长的治疗是要自己争取的,你该表现得乖一点——”
寰觉得自己这会儿任人搓圆揉扁的已经很乖巧了,更别提——他勾起锁骨间的银链:“这还不够乖?”
同样不喜欢屈居人下的康柯欣赏着自己的半身做出下位者的姿态:“被逼迫的乖算什么乖顺?”
他松开手,抬腿将人推远:“会联盟军校吧,明天的围捕,不能失败。”
·
针对14580的围捕计划很快传递出去,康柯琢磨了一段时间要不要通知机动队待命,但考虑到总局那边也需要有人盯着,遂没有召集人手。
军演的前一晚,卡兹米尔终于披星戴月地从流浪处回来,顶着倦容跟康柯汇报:
“伊乌从流浪处抽调走了绝大部分战力,罗安生前的亲信又不想多管闲事,一旦有队伍袭击流浪处,我们救下的那帮人依旧只能等死。”
“我暂时‘说服’了那些打算袖手旁观的亲信,让他们庇护那些人群——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必须有足够镇得住场子的人镇守流浪处,才能让这些并不心甘情愿的亲信留下,而不至于直接撂挑子走人,决定单干。”
这件事倒不算太急,他的威胁……咳!说服,还能将那些亲信硬控在流浪处一段时间。
他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我将流浪处里的人都询问了一遍,没人知道当初‘我’和罗安对战的细节。”
“如果罗安真的死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就没法查清了。”
“?”康柯敏锐地捕捉到他话中的潜台词,“‘如果罗安真的死了’?他还有可能活着?”
卡兹米尔点头:“所有人都说,罗安在开始畸变后,就将自己关进了军火库里。”
“但我进他的军火库查过了,那间密室里的确有虫族活动的痕迹,但并没有虫族的尸体,或者活着的虫族。”
整间军火库空空如也,搞得他还以为流浪处替罗安收过尸了,结果喊那帮亲信来问,亲信们也无比茫然。
卡兹米尔慢慢说着自己的猜想:
“大家都说,当时罗安的畸变,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
“换而言之,他似乎对‘我’造成的精神污染具有一定的抵抗力。”
“有没有可能,他在对抗污染的过程中,发现了什么,所以自行离开了军火库?”
“……”康柯陷入沉吟。
的确有可能。
如果罗安是在彻底变成虫族后离开军火库的,那他肯定会受虫族本能的驱使,捕食流浪处上的人。
如果他是被人强带走的,那军火库里肯定会留有搏斗的痕迹。
“但如果……是伊乌他们背着人,替罗安收尸了呢?”
康柯觉得,他们不能在这条线索上花费太多时间和精力。
毕竟这么长时间过去,罗安多半已经变成彻头彻尾的虫族了,要在泱泱虫潮中揪出他,不啻于大海捞针。
更重要的是,他们现在人手匮乏——公告牌已经几百年没有刷新新的劳动力了!
康柯揉着额角,示意卡兹米尔回去准备抓捕计划:
“明天早上,我会作为学生家长留守在看台上,你直接进军演场地。”
但愿看不到卡兹米尔,那位理查德陛下能识趣一点,别来挨边。
·
翌日清晨,军校区时间6:00。
参与军演的学生们陆续入场热身,观看的学生们进入观众席就坐。
7:00a.m,卡兹米尔挂着雷文友情提供的炼金饰品,隐身进入军演场地。
康柯按照路牌的指引,在自家幼崽的家长观看席入座。
他的左右两边坐着的都是学生家长,全体穿着军装。
康柯作为万黑丛中的那一点红,格外显眼,几乎每隔半分钟,就会有人悄悄回头看他,像一群金毛猎犬在困惑自己的队伍里怎么多了一只异类。
康柯视若无睹,稳如泰山地坐在原处,借着伪装成普通光脑的系统确认情况:
【有没有找到星盗的踪迹?14580有可能会在军演开始前,和星盗碰一次头。】
【卡尔:暂时没有。】
【卡尔:……我看到理查德的舰队了。】
康柯也看到了。
他们面前的直播屏从轮流播放无聊的广告,切换成了仪仗队入场的实时直播。
更重要的是,他这一排座位的右端,走来一小队和屏幕上的仪仗队打扮一致的近卫军:“这位红发的先生。”
“……”康柯不得不承认,自己昨晚的祈祷没起作用。
理查德显然没打算放过卡兹米尔,哪怕只是“疑似”。
近卫军看似礼貌,实则端着枪械半威胁性地询问:
“之前在军校,和您一起同行的那位机甲驾驶员呢?”
康柯:“……”
何必这么遮遮掩掩,直接问“那个疑似叛国元帅的家伙在哪”不行吗?
康柯抛出最后的台阶:“他没和我一起。”
近卫军礼貌微笑着踹飞了台阶:
“既然如此,就请您和我们走一趟吧。陛下想见您一面。”
康柯感觉这一面可能是鸿门宴。
系统津津有味地嗑起了赛博瓜子:【有趣,竟然有人给活爹摆鸿门宴?】
康柯最烦拎不清主次、闹内讧导致他工作量增加的蠢货……它赌这个人活不过今天。
第077章 第 77 章
家长观看席上, 唯一一个穿着便装,看起来最无害的人,被皇帝的近卫军真枪实弹, 拿几十把粒子枪指着脑袋请走了。
康柯从中央的席位上站起身,一路借过时, 又一次体验了万众瞩目的感觉——所有学生家长都像盯着逗猫棒的猫, 转着脑袋目送他离开。
他被半是邀请、半是推搡地走向出口时, 还能听见家长们惊疑不定地低语:
“他不是下三等公民吗?不然为什么出席这种场合,不穿正式的军装?可普通下三等公民——能让皇帝的近卫军这么严防死守的‘邀请’?”
“嘘!红头发,学生家长……你没听说吗?半个月前军校遭到两百多具伪虫王的袭击,原本是要伤亡惨重的, 结果有一个人,单凭精神力凝成的长刃就把这些虫王剿灭了!”
“啊……大家不是都议论,说那可能是……‘那位’吗?”
“可我听说, 那个机甲驾驶员只是刚刚这个红头发小哥的员工, 是……甜点师还是水电工来着?”
“怎么可能!元帅怎么可能给人做水电工!?”
“难说。最近卖的很火的那种基因药酒, 你们知道吧?他们的家的。军校今年招收的能安抚精神的学生, 你们知道吧?也是他们家的。”
“嘶……用基因药酒把控下三等公民的命脉,用拥有安抚能力的学生, 掌控上六等从军公民的命脉, 这家伙……所图不小啊?”
“也有可能, 是元帅打算借此, 润物细无声地夺过帝国的掌控权?”
“——啧!早知道刚刚就跟他搭搭话了!”
只是想来抓个14580, 顺道看个学生军演的康柯:“……”
没有,你们在胡乱阴谋论些什么?
疗养院里现在想抽派人接管流浪处都难, 哪还想对整个帝国出手?
天知道他们搞药酒、撒学生,都是为了查幕后的老鼠, 跟帝国半点关系都没有,怎么突然就……好像变成搅弄风雨的幕后大魔王了?
系统嗑赛博瓜子的节奏都慢了:【呃……这么一听,好像,理查德挺该找你谈话的?】
康柯:“……”
他心情复杂地跟着近卫军,一路走进某间守卫森严的独立厢房。进门时,恰好听见屋内的转播传出军演正式开始的号角声: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联合军演——”
包厢内,一道瘦高的身影站在光屏面前,听见门推开的声音冷冷望来。疲惫阴沉的面孔上不带丝毫善意:
“我听说,卡兹米尔出现在军校区,你是他的同伙。”
【就是你,打算和卡兹米尔一起,撺掇我的皇位?】系统替理查德皇帝补全未尽之言。
康柯:“……”
康柯的态度都放缓了点,诚恳地说:“我不认识卡兹米尔。”
他只有一个叫卡尔的员工,谁是卡兹米尔,他不知道。
系统悄摸摸扫描了一圈周围:【完了,这警戒程度,感觉理查德就没打算放你活着离开。】
康柯也察觉到了。
就目前这种屋外两排端着枪的人,屋内一圈人拿枪指着他头的状况,这位理查德陛下显然打算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他开始思考是继续以理服人,还是直接动手。
光屏上,开幕式的主持人已经说到:“……热烈的掌声,欢迎参加本次军演的十支帝国种子战队!”
第一支帝国种子战队上场了,康柯瞥见了自家养的黑毛猫崽。
第二支帝国种子战队上场了,康柯又看见了自家的猫崽。
第三支、第四支……
“……”康柯保持了微妙的沉默。
旁边的理查德皇帝发出了一声冷笑。
感觉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的康柯:“……”
满室尴尬中,军演的直播方也不知道是一时脑抽,还是遵循传统,进一步地火上浇油:
“请选手向坐在观众席上的家长们挥手致意!今天,你们将成为帝国和家族的荣光!”
导播开始迅速切换镜头,将选手和按照邀请函入座的家长们一一对应。切到康柯留下的空位时,镜头明显困惑地暂停了一下,随后包厢外传来近卫军叩门的声音:
“陛下,导播问您这边能不能接入镜头?种子战队的学生家长露面,是军演一直以来的传统。”
“……”康柯希望这传统能颠覆一下,不然眼前的局面会变得更加尴尬。
理查德再度冷笑了一声,重重叩了下门板:“接。”
于是,半秒后,康柯和光屏上表情不尴不尬的自己四目相对:“……”
本该针锋相对的对峙局面,开始向搞笑发展。
导播开始每十秒钟切一回包厢内镜头。光屏镜头一切,康柯就听周围一阵“咔啦”响声。
所有拿着粒子枪的士兵都将枪藏在背后,只剩眼珠子无辜地滴溜溜打转。
等镜头一切回去,士兵们又再度举枪。
十次镜头切换,士兵们在包厢内开启了临时军训。枪支反复举起放下,康柯感觉到系统钻进他的胸口疯狂憋笑。
不想笑的只有脸色越来越便秘的理查德,还有逐渐放弃澄清的康柯。
说实话,如果理查德此时向他发难,康柯都不觉得奇怪。
“接下来,是来自联盟的十支种子队伍!打头的,是如今联盟媒体的宠儿,寰·鲍沃尔同学!”
因为虫族的缘故,帝国和联盟都是全年备战,军演就相当于每年的春晚。因此主持人的台风较平时松快了些,还会拿着麦克风走到寰身边开玩笑:
“大家都知道,你有一位管得很严的大家长,不论是训练还是开战术会议,只要过了下午五点,你都会立刻回家——不知道今天,你的这位大家长有没有来到现场?”
“……”康柯透过屏幕和寰对上眼,心里有不祥的预感开始翻腾。
镜头里的寰愉悦地浅笑了起来,冲着主持人说了几句悄悄话,康柯就眼看着主持人的脸颊微妙地扭曲了一下,半晌才挤出一个谁都能看得出强行的笑:
“麻、麻烦导播按照鲍沃尔同学的指引,切换一下镜头。”
“咔。”
“……”康柯再度和自己略显麻木的脸对视。
一场可以预料的喧哗瞬间席卷整片现场,包括他身边的理查德。
皇帝陛下错愕了几秒,在周围士兵发出的吸气声中猛然向着康柯扭头:
“你——你们,竟有这么大的野心,不只是图谋帝国的权柄,甚至还想将联邦一并拿下?!”
“……”康柯干巴巴地张了张嘴,“没有。真没有。”
然而,直播仍在对他落井下石。
联盟的十支种子队伍上台了……主持人开始机械地示意选手像家长们打招呼了……镜头又开始切起来了。
当康柯第十二次和光屏里的自己对视时,他略感疲惫地闭上了双眼。
不用猜也能想到,这绝对是寰搞出的手笔。可能是觉得“都已经这样了,再给你添点丰功伟绩,不是更让皇帝陛下投鼠忌器?”
理查德的确是有些投鼠忌器了,但另一方面,联盟的首领也匆匆率着乌泱泱的大部队,连走带跑地赶来了帝国皇帝的私人包厢……
包厢变得更拥挤了。
康柯无言以对地在联邦首领面带笑容的邀请下,在两位领导人之间坐下,周围是数量×2的举枪卫兵。
系统在他的胸口疯狂颤抖,显然对这种一路被误解成想掌控宇宙的大魔王的局面感到喜闻乐见。
康柯最后做了一次徒劳的声明:“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药酒和学生……我是有别的目的,跟掌控宇宙无关。”
“哦?”联邦首领笑眯眯地推来一杯红茶,用打趣的语气嘲讽,“难道你的目的是维护宇宙和平吗?”
康柯:“……”
……怎么不能是呢?
【鹅鹅鹅!!】系统笑得像突发哮喘。
康柯深呼吸了一口气:“……看直播吧。”
随便了,就这样吧。他不在乎这个。只要能抓到14580就行。
与此同时。军演区。
伊乌和他的手下们端着武器,从一处刚清理完毕的虫巢中钻出来,身上的虫液散发着鱼腥般的臭味。
星盗们并不在乎这点气味,但和他们汇合的14580,以及14580身后的白大褂们明显在乎。
14580几乎要将眉心皱成一个结:“——你们就不能换个法子清理这个虫巢?”
“远程炮轰,哪有近战来得爽。”伊乌咧开嘴笑了一下,不甚在意地抹干净脸上的黏液,姜黄色的眼睛看向那群白大褂们,“他们是干什么的?”
“——我的另一拨合作对象。”14580说着,满脸厌恶地向后退了一步,示意白大褂们上前认识新朋友,“他们需要在军演过程中,做一些无伤大雅的实验,你们需要保证他们的安全。”
“……?”伊乌看向14580,像盘曲的巨蟒投去冰冷腥湿的目光,“我记得,我们当初的交易只是帮你干掉更多的学生,不包括兼任成人托管班。”
“别拿我们当拖油瓶。”
为首的白大褂反感地开口,他戴着一副老式的方形眼镜,介于星际时代近视已经全面灭绝,伊乌很难不怀疑那眼镜是什么特殊设备:
“说不定你们陷入绝境的时候,还得指望我们给你们搭把手。”
伊乌耸耸肩,看在佣金的份上不怎么走心地道了句歉:
“行吧。你们做实验的时候,需要我们做点什么?”
“尽可能杀死所有的学生。”14580“喀拉”一声,单手为自己手中拎着的重机枪上膛,“杀不死,就把他们全部赶到西南角。”
“我会在那里等他们。”
第078章 第 78 章
14580对军演本身没有兴趣, 因此没看转播,也因此错过了提前发现康柯和寰在场的机会。
当他拎着重武器,徒步跋涉向西南角时, 康柯还在两位最高领导人的包围中,试图装作全神贯注地观看军演。
包厢内的光屏上, 参赛队伍已经接连入场。
有五支队伍比较倒霉, 刚跳伞落地, 就正面遭遇了虫群的袭击,导播立即将镜头切换到这几支队伍身上。
“哦,开场即减员,真是太不幸了。”
军演配备的急救胶囊舱, 足以在选手昏迷后抵御军演区虫族的攻击。因此主持人还能兴致勃勃地解说:
“他们遇上的似乎是几波雌虫——我们可以从这些虫族发光的腹节数量,辨别出它们的性别,以及它们现在似乎正处于产卵期。”
“产卵期的母虫极其缺乏安全感, 脾气狂躁。受到陌生刺激, 会产生强攻击……呃。”
主持人本来想说, 这几波母虫攻击性都很强的来着, 可目光刚滑到联盟第一支队的分镜头上,大脑的思维就卡顿了一下。
主屏幕上, 五只小队的战况拼凑在一起。
前四支队伍的狼狈应战、捉襟见肘, 更衬托出第五个分镜头——也就是联盟第一支队的悠闲安逸。
不光是主持人, 在场的观众们都像看什么怪物一样, 瞪视着镜头中闲靠在榕树边, 环抱着手臂连武器都没拿的寰。
在他的周围,五只三米高的巨雌虫僵滞不动, 甚至在瑟瑟发抖。
庞大的体型令这细微的震颤变得无法忽略,周围合抱宽的榕树都因此发出簌簌的抖动声。
“……”主持人张了张嘴, 半晌才勉强找回语言的组织能力,尽管他的语气听起来仍有些惊疑不定,“这、这应该是,鲍沃尔选手利用精神力形成的压制效果……”
一等一阶的精神力真的有这么强吗?
主持人在心里想,如果没记错,当初卡兹米尔元帅在全盛时期,似乎也做不到单用精神力令产卵期的母虫恐惧。
现场所有人都在因联盟第一支队的实力而震惊失语,只有康柯依旧保持着冷静,在心中向系统下达指令:
【接管军演区的镜头,看看有没有小队遇上14580。】
满级大号炸鱼塘有什么好看的?有本事和幕后主使两败俱伤去,他保管抱一桶爆米花来慢慢欣赏。
【接管成功……啧,负责跟拍帝国第6和7支队的镜头被摧毁了。】系统迅速将两支小队的定位共享给卡兹米尔,方便对方前去救援,【导播那边也察觉异样了……但他们不确定镜头损毁是不是虫族造成的。】
康柯:【再多坏几个,他们就知道有外来势力侵入了。】
光屏进行转播时,其他小队的战况也会呈现在屏幕的最下角,只是占比比较小而已。
第一处黑点出现时,可能还没多少人察觉异样,但当失去联系的黑点蔓延向更多分镜,几乎所有人都警觉、甚至行动起来。
学生家长中有代表走下观众席,询问主办方是否需要支援;联盟主席和理查德皇帝则不约而同地猛然回头,看向康柯。
康柯:“……不是我干的,我家的孩子还在里面。”
他的心思分成了两半,一半快速地向主席、皇帝阐述地下研究所的存在,以及本次军演与研究所的阴谋有何关联。
另一半则在琢磨:
他放出那么多妖精学生,是为潜入军区、各大研究所做准备的,可今天这一番大阵仗弄的,所有在光屏上露过面的学生等于全都报废了。
帝国这边的学生暴露,倒没什么好说的,可联盟那边呢?
寰为什么要故意折腾这个幺蛾子?
虽然说除了这些抛头露面的学生,潜伏在军校中的自家崽还有很多,但没事儿自己减自己的员,也很莫名其妙啊。
还是说……寰那边已经掌握到了什么,认为这批学生的作用已经可有可无,所以才在军演镜头下放开了浪?
【爹,帝国失联的队伍已经超过了五支,有两小队距离卡兹米尔很远,他估计顾不上。】
系统催促:【联盟那边有讨厌鬼镇着,帝国这边……咱们得入场了。】
康柯对两位领导人的解释恰好收尾:
“……综上所述,我们并不是敌人。我只是想抓住幕后作乱的研究所——等到这场军演结束,我可以撤回所有属于我的人,以证明我对二位的权柄没有任何觊觎心。”
——此为谎言,如果寰那边的情报不够充分,那些没露面的学生肯定还得继续潜伏。
康柯面不改色地回头,看了眼逐渐被黑窗吞没的光屏:
“至于现在,研究所正在袭击军演。如果二位没有意见,我就进军演区抓人了。”
“等等。”
在康柯大步走出厢房前,理查德挡住了他。
理查德阴沉嘶哑地说:“这还不够。”
康柯并不意外,任何领导人都不可能因为短短几段话,就相信一股威胁性极强的势力是无害的小白兔。
理查德接下来多半会提一些额外的要求,以确保他的确不会对宇宙不利——
理查德:“那个跟在你身边的机甲驾驶员。等军演结束,你必须交出他。”
“……?”时间蓦然定格,康柯缓缓转身。
系统都被气笑了:【他哪来的底气这么颐指气使的?】
康柯更在意的则是另一点:
面对敌方势力,领导人怎么能够无视公众的利益,一心只想着私仇?
系统有一点猜得没错,康柯的确很厌恶在关键时刻蹦出来闹内讧、拖后腿的蠢货。
尤其是这种蠢货还身居高位,撒泼、拎不清、动小心思,每一次任性都在用无数条人命为自己支付代价。
但凡理查德提的要求是为整个宇宙考虑呢?
康柯定定地和理查德对视了两秒,忽地轻柔温和地笑了一下。
“铛……”
一声摆钟鸣响声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理查德再从恍惚中回过神时,发觉自己正身处于一个纯白色的空间,脚前摆放着一只点亮的烛台。
周围传来孩童稚嫩纯净的笑声、拍手声,像看不见的小天使在他周围环绕,反复吟唱一首老旧的童谣:
“Richard, be nimble,
Richard, be quick,
Richard jump over the candlestick ”
他读到过这首童谣,是很久远之前,人类尚还居住在名为“地球”的母星上时,基督教徒在庆祝“圣烛节”时会唱的儿歌。
只是儿歌的主角并不是Richard理查德,而是Jack杰克。
伴随着儿歌,人们会从点亮的烛台上跳跃过去,如果烛火没有熄灭,那就预示着好运……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动起来了。
茫然、惊怒、恐惧之中,他听见有道声音冥冥之间在耳畔响起:
“理查德·艾隆,你是否曾触犯过傲慢之罪?”
理查德不受控制地张开嘴:“没有。”
他平稳地越过了烛台,火光只摇晃了一下,没有熄灭。
他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擦拭背后的冷汗,面前“嗤”地一声轻响,又亮起第二只烛台。
“理查德·艾隆,你是否曾触犯过嫉妒之罪?”
理查德:“……”
他的大脑不受控制地翻涌出无数画面。
从他为了稳固政权,如何殚精竭虑推行仁政,却狼狈收场;到如何因卡兹米尔的轻易崛起而暴怒嫉恨,私下设局,试图将卡兹米尔的父母当做人质控制卡兹米尔,却得到手下“那对夫妻在面包店的后厨自尽了”的汇报。
心脏轰然作响。
他在生命本能拉响的危机警报中疯狂对抗着张开的嘴型,拼命想说出没有,但没有人能够在面对神明的审判时说慌:
“……是。”
“多少人因你的罪而死?”
“……我,数不清。”
罪状成立。天使的歌声骤然变成刺耳的尖笑,一双双沾满污垢、指甲尖锐的铁青色手掌从地面上涌出,攥住他的双腿。
他在遽然间崩坍成一坨无骨的肉山,被一寸寸拖拽下地时,听见一道难以用言语描绘的声音在广袤的审判所中回荡,似乎带着悲悯和遗憾:
【——那么,我迷足的孩子,你该堕入地狱了。】
…………
雅威虽然下落不明,生死不知,但他留在总局的最高宣判处还在。
康柯面对关键时刻搅局的人,惯常的做法就是直接丢进最高宣判处。
如果对方罪孽深重,那宣判处自然会裁断处决,如果对方只是单纯的蠢,那总局也能拦住对方捣乱的打算。
他并不打算在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有那个亲自审判的功夫,都够他多捞几个学生了。
系统扒在他肩上,在他进入军演区,恢复时间流动时尖叫:
【禁止把最高宣判处当垃圾场!!】
它叽里咕噜地背诵相关条目,包括在什么情况下,最高宣判处才能开启;要走什么流程,才能申请让最高宣判处开庭。并发出严厉指责:
【你知道最高宣判处有多难开吗?!多少院长穷其一生,都未必能遇上一个值得开启宣判处的罪犯!你怎么能把它当垃圾场……就不能忍忍吗?我是真的很想亲自观看刚刚这个讨厌鬼的审判现场。】
它说着八卦的话,并不耽搁它进行扫描:【所有队伍似乎都在往西南方移动……啧,西南方有片区域被屏蔽了,我没法扫描。】
【14580肯定就在那里。】
…………
军演区,西南。
“轰……”
敌我两方的火线在互相交织、吞噬。
炮火摧毁了这片区域的原生地貌,原本的丘陵塌陷成深坑,地下水从岩石的裂隙中涌出,再往上,是陷于火海中的森林。
伤员们被妖精学生们安置在这里,但他们仍然拿着枪,帮正在和星盗交火的同学们戒备后方。
卡兹米尔正在四处捞人,尽量把学生们汇聚到一处。
至于为什么不寸步不离地保护学生?
层层筛选出来的参赛军校生们没那么弱小,对他们来说,面对星盗和面对虫族没有多大的差别。
战壕的另一端,反倒是研究员们先急躁起来:
“帝国和联盟的军队随时会来……我们得撤了!”
“慌什么?”伊乌原本开着机甲打得正爽,闻言一个俯冲落在研究员们面前,掀了白大褂们一身灰,“之前不是你们叫嚣说‘不会拖后腿’,‘指不定还需要你们的帮衬’?”
研究员们匆匆从口袋里掏出了老式手表状的装置戴上:“我们已经帮衬过了——剩下的只剩等待数据。”
伊乌下意识地上前一步,还想再问“帮衬了什么”、“什么等待数据”,面前就凭空涌现出大片白色的数字符号。
本能拉响了警报,他骤然后撤数米,眼睁睁看着研究员们被他看不懂的公式淹没,消隐无踪。
无法理解,实在搞不懂这群研究员干嘛来的。
伊乌反手轰出一炮,逼退拓普操纵的机甲:“别扣我佣金就——”
“▇▄▆▂▁▅”
古怪刺耳的声音穿透战甲,扎入耳膜,伊乌随着惯性向后开炮,稳住机甲的平衡后,才注意到有血一滴滴砸向操作台。
他抬手抹了下鼻腔下,手掌沾到一片湿漉黏腻。
而比鲜血触感更鲜明的,是体内开始暴虐的精神力,像一台无形的绞肉机,从内向外刮绞着他。
拓普注视着忽然停止动作的敌方战甲,一掌拍上通讯键:“起作用了——他不能动了!”
妖精的赞歌声在军演选手的战甲频道中回荡,卡兹米尔的声音简洁有力地传来:“开始围剿。”
能搅乱精神力的装置,还是妖精学生们之前本着“不浪费”,“偷夷长物以制夷”的心态从战舰上扣下来的,这会儿全部都借着打斗,贴到敌方的机甲上。
密不透风的火线扑压向没有光明法术保驾护航的敌军,星盗的防线逐渐被撕开一道口子,又很快在内忧外患下溃不成军。
情急之下,甚至还有人病急乱投医,为了躲避发声装置,拖着满身精神力撕扯出的裂伤踉跄出机甲,刚一落地就被军校生们俘获。
“口口!”伊乌骂了句不怎么河蟹的脏话,没再管不断淌血的鼻腔和耳朵,一拳砸在通讯键上,“都给我忍住!一点杂音就能把你们逼退,还来当什么星盗?!开炮!开炮!把火线铺过去!杀不死他们,也得给我把他们赶去西南角!”
“……”已经快意识模糊的星盗们,说不出话地瞪视着从军校生战线后跃出的机甲——
纯黑的底色,金色的承接结构,曾因被帝国元帅持有,而款式烂大街的机甲手握着长达数米的精神力锋刃,旋身向他们斩来——
“不——投降!!我投降!”
“口口口的,雇主只说了让我们多杀学生,没说这次军演卡兹米尔也在啊!”
“是委托方的情报有误,撤!快——呃!”
那几台仍在负隅顽抗的机甲陡然静止住了,却不是因为卡兹米尔的攻击。
一道拎着重机.枪的身影从敌方机甲后绕出来,14580空闲的手推了下挡在身前的机甲,轻易就将高达数米的铁疙瘩像推一张纸片门似的排开。
卡兹米尔不得不临时改变攻势,才躲开重机.枪的攻击。
重新站稳时,就听见西南方仍还完好的森林里响起噼啪剥折的树木断裂声。
无数或是浑圆坚硬,或是覆满被毛的巨大背脊从树冠上露出,看得卡兹米尔瞳仁猛地一缩——
虫族。
14580能够控制虫族?
隔着战壕,14580没什么表情地望过来。伸手从裤子口袋里摸出几枚和研究员同款式的手表,向扔手.榴似的丢向身后。
大片白色的公式凭空涌现,将星盗们吞没,送去该去的地方——
研究所的手术台。
这是14580早就和研究所敲定好的计划,军演区里的所有人,不论是原定的猎物,还是雇佣的猎人,都将成为研究所新一批的素材。
而在他的身后,虫族大军缓慢前进着,如果有人能静下心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它们也在颤抖——就像面对寰时那样。
——康柯就抱着系统,坐在这其中的一只鞘翅目虫族背上,在滴滴打虫的目的地到达、虫族大军停下脚步时施施然站起,精神力化作的兰草转瞬间铺满整片战区。
康柯依稀记得,他还是“雨水”时,曾听见有世家的子弟在敬拜神庙时哂笑过。
说“世人以兰芷为高洁之物,却不知兰花种在世家的庭院里,也是拿尸骨血肉做养料的。”
庞大的虫潮在兰花绽放间化为齑粉,随着风高高扬起,像乱坟岗中飘飞的纸灰。
康柯盯着那些漂亮洁净的兰花看了几秒,深色的瞳仁转向凭虚凌驾于空中、躲过一劫的14580:“终于又见面了,副科长。”
第079章 第 79 章
能在总局混到副科长的职位, 拥有自己的独立办公室,14580在诸多院长之间可以说是前途无量的那一拨人。
不过就现在的情况看,对方显然对做人不太满意, 不然也不会接受新大腿的改造,在短时间内实力飞跃这么多层。
——但是“了解对手的内心”这一步, 完全可以等到抓捕成功后再进行。康柯看似礼貌地打完招呼, 就立即向着14580掠去!
“铮……”
大地和空气像是细弹的琴弦, 随着两人发动的攻击遽然碰撞而扭曲半秒,又骤然回弹。
回音般的余颤中,康柯徒手撕碎14580手中的重机.枪、乃至其发射的微型黑洞,刚攥住对方的手掌, 想废掉14580的反抗能力,就倏然发觉不对:
“他——你身后的人,在你身上做了什么实验?!”
康柯动手很少会“点到即止”, 他是“狮子搏兔, 亦用全力”派的, 尤其是这次要抓捕的目标与总局的安危有关。
但14580竟然接下了他没有留手的攻击, 大有和他不相上下之势。
“不是实验。”14580反攥住康柯的手掌,拉近与康柯的距离, 灰蓝色的眼睛冷静地看着康柯, “他只是唤醒了我……唤醒了他的半身。”
“——”
怪异的声响因空间的扭曲刺入耳膜, 康柯极快速地皱了一下眉, 没有继续纠结14580异常的实力来源于何处, 果断地重新投入缠斗。
这是一场漫长、但注定会胜利的战斗。
哪怕持有的力量旗鼓相当,14580也没有康柯那么丰富的实战经验。
但14580似乎并不为此紧张, 甚至还有闲心挑衅:
“为什么不摘掉你身上的戒律?”
“——哦,差点忘了。你和那位通缉犯先生才摘了好几回戒律, 留在总局应急用的疗养点,应该不够用了吧?”
“怎么办,要看着我逃走吗?还是……为了抓住我,合理正当地牺牲一些,亟待疗养点救命的低等世界?”
【——Vocal!】
系统蹦起来拿脑袋砸14580,反正他爹把敌人钳制得死死的,就算它毫无技术含量地赏对方几个头槌,14580也抽不出手对付它:
【你清醒一点好不啦!爹打你还需要摘戒律?你倒不如想想,一会儿落败了要怎么求饶,招什么供!】
剑拔弩张、生死一线的对峙局面,因为其中一方正被毛团子疯狂撞脸变得滑稽。
康柯挑起眉头,倒是乐见其成,14580就被撞得开始火大了:“你——唔!呸呸!你一个系统——唔!怎么还掉毛??”
14580恼火地瞪向欣赏他狼狈相的康柯:“你不——呸!滚开!”他甩着头摆脱系统,继续瞪视康柯,“你难道就没想过,这么久过去,为什么你的那位半身到现在还没赶过来?!”
14580冲着康柯冷笑了一声:“我们知道你在这个世界,难道会一点准备都不做,直接暴露身份吗?”
“嚓——”
天空传来近似于纸片被撕裂的声响。
康柯用余光瞥了眼军演区的天际,看见粉紫色的天幕出现一道道深黑红色的“擦伤”,有什么东西正试图从裂隙中探入进来。
“我——”卡兹米尔刚费劲地突破空间乱流,抵达康柯身边,就看见天空中的异变,险险将不雅的词汇吞回去,“那些,都是什么?”
很难总结。
灰绿色的软体动物触须;炮口有将近有半颗星球大小的歼星武器;看似毫无杀伤力,却在吞噬周围存在的像素吃豆人……
康柯看着这些画风迥异,明显来自不同宇宙的的“外来武器”,声音沉了下去:
“你召集了投向你们的院长们加入战局?”
寰未必打不过这些人,但如果缠住寰的院长,也接受了敌方的扭曲改造呢?
如果那些敌人,手里都拿着当初在流浪处毁掉的那种长匣子呢?
而且,寰的伤还没有痊愈……
康柯一条一条数着寰身上的debuff,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应该治好对方的伤。
14580不带任何善意地勾了下唇:“不打算抽调机动队来帮忙吗?”
“不。”
康柯没打算跟着敌方的引导走,更重要的是,他在反省之后得出结论:
如果另一个自己真的弱到几条debuff就能击倒,那还不如早点死了算了。
他“恰好”可以借着两人之间的联系接收对方那边的力量,刚好能干翻14580而不用摘戒律。
——要不怎么说这两人是半身,是另一个自己呢。思及另一个自己可能有危险,后续的脑回路都是一样一样的,净想着怎么名正言顺地吞掉对方,再盖上一个黑残版Happy Ending戳。
康柯一脚踹开贴得过于近的14580:【系统,调度罗曼大陆的员工——还有灰毛猫来加班。】
手握各宇宙道具的院长很危险?
再危险,能有挂着重病debuff,还把每一任精英院长挨个干掉的反派病人们厉害?
即便这些院长如今接受了改造又怎样?当初那些病人,现在还没有了重病debuff呢。
一旁的卡兹米尔又抬头看了眼天空,果断地撤出眼前这场胜负已定的缠斗,转身去和他的同事们汇合。
“蓬……”
死灵的黑雾在战场上弥漫开。
一只骨节有力的手从雾中探出来,随机挑选了一位幸运院长体会“巫妖王抚我顶,落地成骷髅”的稀有人生体验。
雷文被传送过来时,手上还抓着一份没批完的文件,左右闪避了一阵敌人的攻击,终于暴躁地扔笔:“急急急!急什么!!不知道今晚我还有一桌子报告没写吗?!”
世界观胡乱杂糅的战场上,朝辞操纵着飞剑四处遛弯,巴尔德面色冷淡地到处拉人净化,杀得院长们都开始怀疑人生了:
“喂!你们为什么要帮康柯·鲍沃尔?之前那些院长,不都被你们杀死了?难道你们就不想让康柯也死,放你们自由?”
被雷文暴躁地拽住胡须的老院长也慌忙游说:
“鲍沃尔院长压迫你们无休止的加班,这件事大家都知道,你们今天只要能袖手旁观,就能兵不血刃地铲除康柯这个——嗬!!”
雷文气死了,火刃直接贯穿了妖言惑众的臭老头:“呸!你懂什么,我们这个是自愿加班——不,不对,是自由活动!”
周围逃又逃不掉,上又不敢上的院长们:“???”
被CPU疯了吧这个病人??
他们刚想大骂“你是不是斯德哥尔摩”,足踝处倏然一紧。
浓绿的藤蔓生出根系,深深扎入血肉,他们听到一道自歌剧院被袭击以来,几乎所有己方阵营都耳熟能详的声音幽幽飘来,令他们肝胆俱裂:
“是啊,替院长日日暖床也是自愿的。”
康柯在缠斗中向姗姗来迟的寰刮去刀子似的瞪视,冷不丁地因对方此时的着装愣了四分之一秒。
白金相间的军装展露出对方宽肩窄臀的优渥身材,这人操纵着精神体将余下的院长吸食殆尽时,顺带还勾指挑了一下手上皮革手套的边缘。
康柯可以断言,这弹手套边的动作除了美观性以外,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作用。
“……”14580喋喋不休的挑衅骤然沉默下来,似乎从寰一尘不染、分毫不乱的军装中窥探到了其余院长的下场,也窥探到了寰彻底站在康柯这边的立场……
但下一秒,他发出尖锐的爆鸣,证明他并没有表现得那么冷静:
“暖床?!??!”
14580瞪大双眼,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或者饱受惊吓的高音演唱家:
“他——你——你怎么能——你们——是半身啊!!”
这算什么?自恋?水仙?而且还日日,啊啊啊啊他的耳朵脏了!
14580的表情像是想捂起耳朵大叫,康柯试图解释他都疯狂摇头:“我不听!!”
别跟他说什么“这很正常”,至少他是不可能和自己的半身“日日暖床”的!!
14580抢在康柯开口前闭眼大喊:“M■■■■■■s ■■■■■!”
认知屏蔽了数段音节,康柯还没搞清楚对方在喊什么鸟语,格外眼熟的白色字符串就倏然从14580的身上喷涌而出:“……!”
他急速后撤,规避了被当众回溯的危机,寰倒是不管不顾地向前掠过来,只可惜被14580抢先一步销声匿迹。
战场一下变得清静了下来,只余敌人的尸骸。
军校生们茫然地围聚在卡兹米尔周围,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系统则在员工们提出任何问题前,先把他们挨个踢回工作——哦不,自由活动岗位。
卡兹米尔权衡了几秒要不要就引爆14580的八卦发表意见,最后选择惜命:“刚刚那些白色的字符串,你们以前遇到过?”
卡兹米尔推开围在他周围的幼崽,走到康柯身边:“之前14580把伊乌他们变没的时候,好像也用过。”
“……”康柯仍在无语凝噎,“我看见了。”
“虽然和我们之前遇到的那种不太一致,但这两者都能对抗时间回溯的力量。”
14580在离开前喊的那串乱码,康柯倾向于认为那有可能就是这种东西的名字,或者至少与这东西有关。于是他敲了敲系统,让它试着进行枚举。
至于尖叫鸡……14580的逃脱,康柯倒不觉得是坏事。
这一次对战,14580已经掉落了不少线索。
放回去泡一泡再捉回来挤压情报,这何尝不是一种循环利用?
坏水猫挂着明晃晃的“我准备了一肚子促狭的话,但我等会再促,但我一定会促”的表情晃荡过来,东张西望找了一番军演的镜头:“啧,居然还真有一枚幸存了下来。”
他冲着镜头惋惜摇头,顺手捏碎:“看来我的卧底生涯,只能到此结束了。”
“!”康柯被朝辞这话提醒了一下,想起刚进场地时琢磨的问题,“——喂。”
他抬手勾住寰打理整齐的领带,将人拽过来:“之前的开幕式上,为什么故意暴露我们之间的关系?”
他发誓,如果某个恶意装乖的混蛋敢问“什么关系?暖床的关系?”,他就当场暴打狗头。
寰一脸乖顺地顺着他的力道跟过来,被他向下坠的力道拽得微微弯下身体:“自然是因为……我为院长准备了一份惊喜。”
康柯:“?”
惊……喜?你确定??
他狐疑地审视寰的神情,只从对方的脸上看出“无辜”“顺从”两个大写的词。
刚认识的时候,这家伙还格外讲究体面,现在却开始往另一个极端发展了。
此时被半强迫地做出下位者的姿态,这人还能半撩起那双浅紫色的剔透眸子,拗出一个完美的角度,军演区瑰丽的日光映照进这双冰砌似的眸子里,漾出旖旎无辜的眸光:
“院长不是说,我得再乖巧一点,才能为自己争得治病的机会?”
周围还没被打发走的前病人们不由地回头:“??”
怎么个事?有院长利用职权欺压病人?让我康康.jpg
康柯:“…………”
寰精准地踩着康柯的底线,在康柯无名火起、他惨遭暴打前露出正色:
“——我可能找到罗安在哪了。”
第080章 第 80 章
大战结束后, 人总会有一段贤者时间,不想看身边留下的烂摊子,只想随便找个地方坐或躺下, 静静地看一会日落或者日出。
——这多半缘于拖延心理,谁都不想在劳累一场后, 立马爬去收拾残局。
因此, 军演区的战场遗址上爆发了一场小规模的职责推卸, 具体表现为:
康柯冷静地指出:“理查德去世了,好端端的军演被搅得一团糟。军演这边需要留一个人来打理。”
而他将这个光荣的重任,交给了智谋无双的灰毛猫。
“?!”灰毛猫震惊瞪眼,立马扭头, 将上司转移给他的工作二度转移给新同事:“卡尔,这是你们宇宙的内部事务,我们这些外人就不干涉了。”
“?”大罐茶也不是很想收拾烂摊子。
他怀疑自己多呆哪怕一秒, 都有可能被帝国军队冲过来摁住, 铐上死刑的枷锁或者扣上皇冠:
“罗安的失踪和我有关, 作为当事人, 我应当跟去。”
“不如把这里的收尾工作交给诺克斯(N)吧?他和我提及过,曾经有过一定的管理(巫妖塔的)经验。”
于是, 经过一通击鼓传花, 可怜的N刚回院, 就又被系统传送了回来。
“……”他攥紧平底锅, 想发火, 却发现同事们早就已经跑光了,只留他一人面对风萧萧兮的战场, 以及一堆虎视眈眈的活人。
早已死去、本不该有任何工作负担的N:“……”
……这群欠抽的小兔崽子们!
他在心里恼火大骂,行动上却还受着戒律的驱使, 不得不捏着鼻子查看眼前的烂摊子:
军演闹出这么大的乱子,怎么解释?理查德当着那么多士兵、还有联盟首领的面挺尸了,怎么解决?
N不是一个愚笨的人,但他偏好简单粗暴的解决方案。
于是,私人包厢里。
联盟首领还在对着理查德的尸体疯狂头脑风暴,就见尸体忽然睁开双眼,眼珠“咕噜”一下转向他。
“……!”联盟首领差点吓得贴到背后的墙上。
星际时代,鬼魂之说虽然已经不吃香了,但谁还没看过几部恐怖电影,谁没在看完电影后,被吓得上个厕所都疑神疑鬼?
反正联盟首领是怕鬼的。
然而很快的,地上的“尸体”就不耐烦地冲他翻了个白眼,在周围士兵震悚的注视中,活人气很重地骂骂咧咧爬起来:“烂摊子……一堆烂摊子!真是死都不让人安生死!”
联盟首领:“……”
……好重的班味!是阳间的活人没错了。
他甚至替理查德脑补好了诈尸的前因后果,无非是一些小小的、名为“假死”的医学奇迹。
他曾经在医学周刊上读到过的,进入假死状态的人生理指标极其微弱,但可以经由抢救救活,甚至还能自行恢复。
联盟首领的注意力很快便从“啊!诈尸!”,转变为“唉。一等一阶的好苗子没了”的垂头丧气:
“那些从天上降下来的东西都是什么?还有,那种白色的字符又是怎么回事?刚刚那位难道不该回来给我们解释一下吗?”
“他当然该!”“理查德”一脚踹上旁边的茶几,“去找!找到他的同党,我要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没错,这就是N心目中最简单的解决方法。
理查德没了?要处理一整个失去皇帝的帝国?
不不,他可以操纵尸骨,让理查德“死而复生”。
军演出现了一堆难以解释的意外?要绞尽脑汁地想怎么妥善解释?
不不,只要帝国和联盟找不到疗养院的人,今日的军演可以成为永久的谜团,反正这世界上解释不清楚的谜多了去了。
眼下他唯一要做的事,是扮演好理查德,然后等某些不懂得感恩的人意识到他的存在不可或缺,哭着赶着求他回去——
他预感这一天不会太远,毕竟一整个疗养院的衣服还没晾,饭还没做,有本事那群小兔崽子们就穿霉湿的衣服,吃西北风。
…………
疗养院里。
康柯刚关上侧门,就听员工们喷嚏连天:“?”
可能是干了什么缺德事在被人念叨吧,毕竟眼前这波人基本都没有感冒的可能。
万恶之源·院长如此想着,收回视线。他眯起眼睛,将怀疑的目光投向寰:
“你说的惊喜呢?”
“……”寰似乎在走神,眼睫微微下垂,遮住滟潋清冽的眸光。
之前那次顿悟之后遗留下来的内心拷问,他其实还没想明白。现在干什么事之前,都得三思四思。好比现在,他就在走神地思索:
现在是该装乖还是挑事呢?
如果放在以前,他一定会再雷区起舞一番,但现在的他难免会想:
这是他自己的念头,还是从前粗暴惯了,遗留下来的惯性思维呢?
习惯以绝对的武力解决问题的人,忽然全盘否定了自己的过去,此时的他像个新生的孩童,还在摸索自己该如何对待眼前的世界:
“——看卡尔的病房。”
问题想不清楚,那就先反其道而行。
好比之前在开幕式上,曾经的他肯定会以“存活”的目标为先,配合康柯的计划。
但当他真正站到台下、临要接受采访时,他看着屏幕上的另一半自己被横生出的枝节闹得麻木无语,鲜活的神色浮现在那张总显得游刃有余、似乎无论如何也不会摘下微笑假面的脸上时,胸口忽然就涌出一种冲动:
他为什么要像那个蛰伏在暗处的鼠辈一样,躲躲藏藏,压抑自己的欲望,只为了能浑浑噩噩地活下去?
至少在那一时、那一刻,他更想做的,是撩拨起那双深眸中的情绪。
就当着所有镜头、当着所有人的面——
哪怕栓狗的银链系在他的脖子上,他依旧能轻易挑动执绳者的情绪,这种隐晦的、仿佛置于公共视线之下的对峙拉扯、互相征服,令他愉悦到浑身都滚过战栗。
“另一半自己”,他在心中慢慢咀嚼这个词。
从这个包含着天然的、隐晦但斩不断的牵扯的词中,汲取到些许正负面交织、饱满的情绪。
这个词、这个事实是如此美妙,仿佛命中注定,他们天生就该是彼此的,只属于彼此的。
其他的一切,宇宙的未来也好、老鼠的死活也好,都不重要,都与他们无关,只有他们彼此,才是唯一重要的。
他想着这些疯疯癫癫的念头,浅色的唇角因此勾起愉悦的弧度,幸好14580不是寰肚子里的蛔虫,不然这会儿他肯定要抱头尖叫有变态。
但寰伪装得很好——毕竟院长的制裁随时可能降临到他身上,而他现在还没痊愈,只有挨打的份:
“我把他安排在了卡尔的下铺。”
康柯:“……”
虽然某人没有把越发变态的心声说出来,但这几句话也是够爆雷的,首先就是——
为什么病人又在私自操作院长的面板???
“……”康柯微笑几秒,一把揪起系统:“权限呢?禁制呢?”
就不能想想办法,限制一下某人越俎代庖的操作??
系统被晃得代码凌乱,一边想着也就是另一个“康柯”才能让康柯这么情绪充沛,一边回答:【没……没办法啊啊啊,他就哦哦哦是你嘛昂昂昂。】
“……”康柯再度兴起自己吃自己的凶残念头。
但正事当前,他也不好在这些细枝末节上浪费时间。
他松开系统,无视周围因系统的话震撼到大脑空白的员工,走向卡兹米尔的病房。
寰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装作一条乖巧的尾巴:
“今天的军演开始前,我在联盟的选手准备室检查学校配备的枪械。快要动身出发时,它——他撞上了我房间的窗户。”
一只虫族,好端端地怎么会远离集群,独自潜入人类的聚集地,而且还是挤满了军人,按理来说警戒程度很高的场所?
寰甚至不用回想卡兹米尔提过的猜想,就能从对方身上满是同类的攻击痕迹、以及有节律性的敲击动作中确定:
窗外这只大扑棱蛾子应该具有自我意识,多半是罗安。
于是他当机立断,友善地打开窗户,把大蛾子“邀请”了进来,并热情赠送给对方一记穿心刀。
康柯:“……”
罗安也是倒大霉了遇上这尊活佛。
他走到上下铺前,抬手逆转了这只倒霉蛾子的时间,拍拍躺在床上安详闭眼的黑色短发青年:“醒醒。”
·
“……醒醒。”
有声音闷闷地传来,像隔着一潭池水。
罗安感觉自己像是一粒鹅卵石,安静地躺在潭底,周围的水波推搡着他的身躯,将他——
一把拽到了床下。
“?!”睡得再死的人从床上坠落,都会猛然惊醒。
罗安惊坐而起,还下意识地抹了把脸,仿佛真的刚从池水中出来:“——怎么回事?”
他不是容易慌乱的性子,即便突如其来的坠落感刺激得他心跳加速,罗安发问的声音依旧低而沉稳。
康柯闻声打量了一下寰送进来的新牛马,原本想的是“好,这心理素质,应该能很快适应工作环境”,结果看着看着,他意外地感觉对方的面容似乎有些熟悉……?
人是这样的,有时候会间歇性突然遗忘某个本该记得的东西。
康柯还在思考这张脸到底在哪见过,新牛马就眼尖地瞥见了他身后的大罐茶:
“——卡兹米尔?你——是清醒的吗?”
“?”卡兹米尔心中一紧,依稀因为罗安的话中,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
正想追问“什么叫我是不是清醒”,康柯先正色开口:“你认错了,新人。这是卡尔,元帅的勤务兵。”
卡兹米尔亲自说的,登记册上白纸黑字记录着证据,绝对不会出错。
反正在他这里,穿了马甲就休想脱,休想打破疗养院如今如履薄冰的平衡安逸!
“……?”罗安后续的话卡在嗓子眼,看看卡兹米尔又看看寰,最后目光落在康柯的脸上,“我可不会记错自己的对手。有没有可能,他骗了你,卡尔就是卡兹米尔本人?”
院长可怖的目光立即刮向了卡兹米尔,宛如恐怖故事中,鬼怪手中拿的探照灯扫向弱小、可怜、又无力反抗的主角:“你是吗?”
卡兹米尔:“……”
卡兹米尔:“…………”
大罐茶坚定地裹紧身上的假包装:“我不会骗院长。我就是元帅的勤务兵。”
他垂下眼睫:“是我哪里做的不对吗?为什么新同事要这样针对我……”
罗安像吞了猫屎一样看着卡兹米尔清冷的脸上流露出半分落寞、半分委屈,还有半分清冷小白花的倔强:“……”
罗安再度加重语气问了一遍:“我说,你是清醒的吗?”
康柯暂且放过了身边的大罐茶,切入谈正事的状态:
“为什么这么问?你遇见过不清醒的卡兹米尔?在什么时候?”
“——是星盗们说的那次‘元帅袭击流浪处’吗?”
所以,那一次袭击,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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