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记忆与真相 那个让他心脏波动最强烈的……
拍卖场建筑轰然坍塌时, 强烈的振波让驰出几里外的人似乎都深受冲击。
这些人的破坏力如此恐怖。
纪纶心有余悸的同时,回头恍然似看到一个静默的高大身影。
他挡在他身前,一人阻万敌, 从金新月的天罗地网下救下他。
崇明说独行者也是星官,他是不想相信的。
天蝎座斯科珀、双鱼座帕西斯、双子座杰明奈之类的星官,没有一个不让他厌恶至极。
“博士,他们为什么要抓我?”
“后座有手环, 你挑一个。”崇明做事极有效率,扫眼后视镜,一边开车一边一心二用给他分析。
“你跟我们失去联系也就这个月的事。此前你人在海对面的联邦, 忽然就出现在金新月…联邦的可能性先排除, 总统先生为他国内的事正忙得焦头烂额。”
“你说在金新月遇到针对你的捕猎令,捕食者?教会?除了这两方, 你在这片大陆没有跟其他人树敌。”
“不可能是狛修斯, 他要抓你很简单…至于教会,只抓捕你却不杀你, 要么是考验你的能力, 要么他们内部有分歧。”
崇明无形中推测对了一半。
“我更偏向前者, 他们死了好几个重要的星官, 正需补充人手, 教会选人也不在乎你以前的事, 只看能力和忠诚度。那位独行者在联邦时就对你非同一般, 看来是很喜…诺伊!”
砰的一声, 吉普车发出剧烈晃动, 崇明的打趣变成呵斥。
刚翻到后座的纪纶一抬头,就看到他们可怜的吉普车前盖,被一个少年模样的Alpha踩陷下深深一块。
“博士小心!”戴上装甲手环, 他立刻做出攻击。
侧踢、劈掌,第三招时那人似乎不再耐烦应付他,一把攥住了他手腕。
纪纶:“……”尴尬。
“啧,狛修斯说你失忆了,居然是真的。”少年蹲在极速拐弯的车盖上纹丝不动,围巾遮挡下的半张脸冷若冰霜
纪纶完全被他控制住动弹不得,崇明对准他就是一枪,喝道:“诺伊!你忘了狛修斯的命令了吗!”
除去天才的脑子,崇明就是一个身体素质普通的女人。
这一枪对一个顶级尖兵毫无威慑力。
少年跃车离开时,纪纶还能听见他冷冷的一句讥讽。
“蠢货,竟然让别人弄成这副样子,太弱了。”
纪纶:我谢谢你啊,这么看得起我!
他就这么弱了有什么办法!
他满脸郁闷。
崇明脸色也不太好看,大概是对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一样感到棘手。
“你不记得他,他是狛修斯手下最不听话的一个,以前你们在捕食者基地年龄相仿,倒是经常在一起打游戏。”
纪纶脸色顿时变惊悚!
他是没有小伙伴了吗,跟这种疯子玩在一起!
烟尘滚滚中,他回头还能看见那个诺伊的身影,少年的瞳仁透着嗜血的残忍。
收回视线,他脸色还是苍白,以为他是忧虑捕食者很快会追上,崇明安慰道:“别担心,我会安排好,不会有事。”
纪纶说起的却是其他人,“博士,我们走了,他们会不会迁怒那些居民?”
三方的打斗全然没有顾忌,附近的居民死的死,伤的伤,遍野的哀嚎听得人惊悚又动容。
望着四处逃散的平民,崇明默然一叹:“国家软弱,就是这样。”
不只是这样。
纪纶心里默默补上一句。
弱肉强食的社会,有人强有人弱,人生来的不平等才是根本原因。
“求求大人,给点吃的吧……”
“大人……”
行走在满目疮痍,遍地狼藉的贫民窟,崇明打发完乞讨的人,说起星官和教会的事。
“你不记得和我相处的那段时间,那你对人工智能知道多少?”
“优人吗?”纪纶错愕一瞬,“知道一点,但是……”
那不是他从暗网知道,又跟衡弥生说的段子吗?
一百年前人工智能制造的人造人,也被称为优人的存在,统治全球半个世纪。
“看来你高中以前的记忆还有保留。”崇明先给了他个肯定,娓娓道来那段被有心人尘封的历史。
那确实不是玩笑,乃至一个神话传说。
百年前,那位研发了装甲的科学家认为,个体优势的不公平与欲.望趋使是一切罪恶的源头。
他研制出装甲,让弱小的Omega也有能力保护自己。
可惜事与愿违,力量造就的不平等依然存在,人们反而利用装甲胡作非为,放纵自身的恶。
大国压迫小国,Alpha欺压Omega和Beta。
强凌弱,众暴寡,贵傲贱,随处可见。
就是这样一个曾经为弱者争取权益的人,到晚年竟然认为人是世界上最畸形的物种。
他觉得欲.望蛊惑人心。
人的欲.望越来越得不到控制,才会放任无数的争斗存在。
他想创造出一种没有欲.望的人,为此世界上最大的人工智能系统“弥赛亚”诞生了。
这个集齐自古以来所有的人类文明的超纬度存在,在科学家去世后萌发自主意识,侵占了所有网络系统,在全世界引发巨大恐慌。
世界很快沦陷。
为了方便统治,人工智能制造了一优人这种新人类。
优人完美无缺,强大美丽,超越所有人类的智商,连子弹都伤不了他们皮肤分毫。
在他们的统治下,全球迈入一个沉闷静默的时代。
人们看不到希望和未来,他们的一生从出生就被确定。
基因的等级决定个体的一切价值,身份、工作、资源,全部由此分配。
像纪纶这样基因有缺陷的人,一辈子都要被高等级的人奴役,为他们服务。
想想那样的社会,纪纶一阵寒栗。
崇明接着道:“如果他们现在站在你面前,你会怎么做?”
纪纶想了想:“崇拜?”
在那样固死的社会,优人是当之无愧的世界支配者。
因为他们独特的金发红眸外貌,他们也被当时的人称为金发贵族。
其他人在他们面前都要低人一等。
崇明肯定了他的答案,“没错,是对‘神’的崇拜。”
“星官背后的教会,就是为了让我们头上多几个主子的组织。”崇明顺手在地上画了个答案。
还让他以后看到这种蔷薇花印记就躲远点。
纪纶立刻想到,那些优人难道还存在吗,还是说……还能复活?
他正欲问,崇明似是知晓他的疑惑,解释道:“人工智能的核心早已被毁灭,但她的几个孩子没死,或者说他们根本死不了。”
“最开始制造的十三个优人几乎媲美神祇,当时的反抗组织只能做到将他们冰封,对,像封印大魔王一样。其他低等级的优人倒是都被消灭了。”
姑且不去想,哪位英雄能在那么绝望的优人统治下拯救世界。
刚被表扬了一句比喻形象的纪纶赫然一脸,忍不住问:“所以解封的方式是?”
崇明面色肃然,言简意赅道出:“十三把十字架形状的钥匙。”
“……”
纪纶好大一个卧槽,差点脱口而出。
这不巧了吗!
崇明一盆冷水浇息他的激情,“你此前收集的三把钥匙,已经被他们得到了吧。”
纪纶人都被人动了手脚,惨遭失忆。
随身携带的东西还能保住,只能说,独行者对他非同一般的中意。
这不,乌师偃借给他的新型装甲和靳恩的金卡,还留给了他。
纪纶脸色唰的一白。
现在这两样东西也丢在拍卖场了!
他的家当啊!
看他大惊小怪的伤心模样,崇明好笑道:“不要紧,你人回来了,就是对我们的最大助力。”
东西没了就没了。
“博士……”他欲哭无泪。
崇明忽而转身朝他伸出手,“纪纶,我的学生,就像五个月前,我问你是否愿意做我的学生和志同道合的同伴,现在,你还是同样的答案吗?”
纪纶脑子一片空白,怔然中感觉这一幕有种熟悉的既视感。
他好像伸出了手,又好像没有。
失神间,空中传来一声嗤笑。
一道悦耳的中性声说:“相素节,你还是这么会妖言惑众,蛊惑人心。又要害死多少人啊你?”
一直神色镇定的崇明勃然色变,“玉京!”
那道声音笑得更癫狂了。
久久回荡在这片贫民区,如鬼似魅。
纪纶极力辨别方向,还是听不出这个声音的源头。
崇明拉着他就跑,“不要跟他对上,他是能和华雄蓝兰媲美的尖兵,远处有人帮我们阻拦他!”
知道她有安排,纪纶放下心,可谁料下一秒他们就进了一座小型医院的建筑物。
不赶紧跑路,带他来医院?
不等他问,崇明推门而进,“现在你才是最重要的,失去记忆不难受吗?”
纪纶顿时语噎。
他在金新月就有意识到,自己的记忆有错误。
那时没有办法,活着都已经困难,只能强行压下那种疑虑。
实则他早已惶恐不安,焦虑一日日加深。
失去记忆的人就像被世界抛弃,找不到归处,看不到未来。
他游离在这个世界边缘,和所有人格格不入。
意识到那些和自己记忆有违和感的人与事,他忍不住一遍遍问自己。
他忘了什么重要的人吗?是否还有必须做的事情?
最后,连现有的记忆他都开始怀疑其真实性。
脑海混沌紊乱,如此下去,他还能是作为人的存在吗?
“你的状况很奇怪,会忘了联邦的事和我们的存在,可以说是教会有意为之,想把你变成他们的人。”
“可你记得一些人,却忘了对他们的感情?”
纪纶心脏立时剧烈一跳,想到拍卖场包厢里,那个让他心脏波动最强烈的……顾君。
心里隐隐抗拒去深究原因,他死要面子嘴硬,“别人的感觉我都不会忘,既然我会忘记,肯定是我当时做出的决定,说明那是我必须遗忘的。”
嗯,就是这样没错。
“我倒是想知道,是什么方式能让一个人忘记他的情感。”崇明看穿似笑睨他一眼,片刻喟然长叹一声。
“纪纶,如果有办法,就不要忘记那份感情,人是因为别人的记忆而存在。”
“我以前不懂,直到……”
“博士,您要的设备都准备好了,我们……”
房内两个医生护士一样的人迎上来。
崇明没再说下去,谢过他们就让他们先行离开,免得之后捕食者的人追过来被牵连。
照她的话,纪纶脱去外套躺上手术台。
身下冰冷的台面,还有在机械设备前走动的女人身影,又让他生起一种既视感。
“闭上眼睛,放松。”外面风波未平,战火连天的余波还能传到这里,崇明却在这淡定地给他检查脑子。
不知是不是被她影响,他的身体慢慢松弛下来,意识逐渐模糊。
一开始还能感受到仪器扫描过他全身,女人的脚步在四周走动,慢慢身体好像躺得发麻,思绪飘荡起来,耳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轰——
玻璃窗四散破碎,一阵火药味弥漫进来,冲击波率先震到他身边。
意识未回笼,身体条件反射做出自我保护,只是刚翻身跃下手术台,他就被人从身后控制住。
随即,他后知后觉听到门口崇明上一秒喊的话,“不要伤他!师兄!”
男人尴尬松开箍住他后颈的手,直爪头发,“嘿小纪纶,真对不住没收住手,刚才没认到你,还以为屋里只有崇明一个自己人。”
纪纶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不是死了吗?”
崇明:噗。
忍着笑,她帮忙圆话:“他的记忆出了点差错,把你也忘了,师兄,我先替纪纶给你告个罪。”
“还有这种事?”男人收起装甲露出一身迷彩服,背着一把冲锋枪,惊奇地绕着他走了一圈。
男人年纪三十上下,目光坚毅,有张妇女老少都喜欢的帅气脸庞。
正是纪纶在萨洛克的电视上看到过的,国际新闻男主角。
一个从b国跑到c国,放下家里大好基业不继承,到异国他乡搞革.命,又被塔尼亚帝国列入黑名单的神奇男人,雷迪纳斯。
现在外面的新闻都还在报道,他是被帝国精心布局策划,逼入绝境,最后在摄像头前,被帝国精英特战队一刀砍下头颅的传奇事迹。
据说他的头颅还将送到帝国首都,被展览参观。
一个刚挑衅帝国殖民权威的人,当真该死。
“我当时没死成,哦,应该说他们的阴谋没得逞,还要多亏你的送信啊,你怎么会忘了?”
大难不死的男人提起这段经历,依然坦率无畏,甚至侥幸逃生活下来,依然活跃在反抗殖民者的前线。
从他身上,纪纶能看到如同朝闻道等人一般的某种气质。
大概也可以称之为理想主义的无可救药。
雷迪纳斯身上还多了一种浪漫气息。
那是他外表,也是波澜传奇的经历共同造就。
好像在黑暗中寻找道路的扑火飞蛾,明知是会焚烧自己也要奋力一搏,撕开黑暗。
他无惧无畏,不怕牺牲。
不怪帝国想尽办法想把他除掉,他实在太有魅力与感染力,在帝国内部都有不少他的粉丝。
再任他发展下去,他的形象会成为一个精神象征,影响全世界的人。
帝国这场狙杀行动,已经是折了夫人还赔兵。
人没逮到,只能拿一个冒牌货充数不说,国际名声还贴了进去。
当然,塔尼亚帝国本来也没有名声可言。
腹诽了一句塔尼亚的无耻,纪纶踉跄返回手术台。
崇明收拾着准备转移的东西,在旁问,“师兄,你不在联邦领导起义军主持大局,怎么来了这?”
雷迪纳斯拍拍纪纶脑袋,换来一个炸毛后,走到窗边侦查,“那帮人知道你找到了纪纶,一个个催我来帮你,简直恨不得自己来呢!”
他说的是纪纶在联邦认识的朋友,本来不指望纪纶有反应,蓦然听见纪纶喃喃出声:“三个月,就能有这样的情谊吗?”
雷迪纳斯转头正色:“不要小看自己的影响力,更不要让那些人的阴谋得逞,他们可以洗去你的记忆,抹不掉你留下你的痕迹…嗯?你记起来了?!”
第102章 白玉京 他选择了跟她走,为此他可以克……
纪纶坐在手术台上, 疲惫闭了闭眼:“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记起来了,那些画面看起来像旁观者的,博士……”
崇明目光瞬时失望几分。
纪纶若是真的恢复了, 应当是唤她老师的。
……
作为世界三大强国的IU联邦,实际上是一个伪装成国家的超级财阀。
即便它在国际上的地位仅此于塔尼亚帝国和华龙国,生活在那里的普通人却过得惨不忍睹。
有关这个国家的,一幕幕鲜活真实的画面, 闪现纪纶眼前。
先映入眼帘的,是黄沙飞扬的荒凉贫民窟。
红发少年从黑市的人贩子手中买下他,到家后倾尽所有, 将他储藏的所有食物献给他。
一个短发少女扁着嘴, 在旁虎视眈眈瞪他。
画面一换,是火光冲天的室内背景, 他抱着满身狼藉的少女, 一字一句说着什么。
少女由麻木到流泪,最后紧紧抱住他, 嚎啕大哭。
一地鲜血尸体的走廊, 少年背倚雕花大门, 始终看不清他晦暗的面孔。
再过来, 他们这个奇异组成的三人队伍好像踏上了一条逃亡路, 罪名:杀死第十三区区长。
在一个妹妹头的少年安排下, 更高级别的第八区区长收留了他们这几个罪人。
代价是接受他的安排, 参加一个制造明星的节目。
画面一转, 在一座华丽恢宏的城堡, 数个俊男美女一起生活竞争,互相比斗猜疑。
纪纶是其中人气最低的一个选手。
稀里糊涂被推上舞台,又不情不愿加入这场斗争, 最后见证一场荒谬的闹剧,一个人心的考验。
还有,一个史无前例,违背人伦的权力剥削游戏。
舞台上,面对无数公众压抑许久的怒火,主持人宣布,原本定下的冠军选手,要为她杀害一个无辜选手的罪行承担责任。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在这个面向全联邦的舞台,无数观众对这个长发女人积累的厌恶得到了释放。
他们疯狂投票控诉,女人曾经犯下的罪行、张扬跋扈的作风、傲慢无礼的性格。
那些一桩桩一件件,无论性质大小,都成了她必死的理由。
她被戴上电击颈戴,承受致命的痛苦。
漂亮的脸庞扭曲挣扎,痛得说不出话。
她伸出手,想跟所有人求饶,和所有人求救。
迎来的却是一张张快意兴奋的面孔,欢呼的庆祝,还有台上对她唯恐避之不及的其他选手。
只有一个人,向她伸出了手。
在那一刻,纪纶猛然想通了一切。
那个选手不是她杀死的,是节目组的算计,一切都是环环相扣的设计,为了达到最好的效果。
她纵然有许多不好,让很多人讨厌,她都不该死在这一刻。
因为别人对她的厌恶,因为一个节目的爆点,轻易被别人判决了死刑。
人,就这么痛苦地死在他怀里。
画面又一转,数个高层上流人士聚在一起说着他的坏话。
因为他破坏了他们的计划最后一步,害他们没有得到一张完美的痛苦面具。
女人临死的最后一刻,在他怀里露出一抹得到救赎的安心笑容。
为了惩罚他,他被丢到一座镜子迷宫。
几个相熟的选手都很担心他,因为走近镜子迷宫的人,没有一个活着出来的。
没想到,他在里面兜兜转转,竟然安然无恙出来了。
不过样子不太好看,遍体鳞伤,全身血污,还提着一个头颅,属实惊悚。
别的人不知里面情况,有一个画面却揭露了真相。
他千辛万苦找到迷宫主人,也就是第一区区长时,他已经倒在血泊之中。
一个黑色装甲男人,漠然站在尸体旁边。
回头相望,他安静沉默,无声看着他。
独行者,又是你?
画面中的他好像说了什么,男人点点头,看着他割下区长头颅,跌跌撞撞离去。
最后的一幕,是一场混乱的战斗。
他拼死作战,掩护一个同为参赛选手的蒙面少年击伤联邦总统,自己不慎重伤。
其他人用担架抬着他撤退,最后在他的要求下,放下他,让他们自己先走。
纪纶知道,这不是他逞英雄。
在缺医少药,还是那种程度的受伤条件下,周围还有无数敌人虎视眈眈,他就是跟着其他人突围出去,也活不下来。
他躺在地上,静静等着死亡的降临。
画面一闪,一个身影靠近。
他猛然惊醒,垂死挣扎。
妹妹头少年握着断刃不断逼近,他强拖着身体不断后移。
再之后,没有了画面,在崇明雷迪纳斯的担忧注视下,纪纶无力地揉着眉心。
难怪在拍卖场第一眼看到那个妹妹头里欧,他就觉得不顺眼。
这是处心积虑要杀他啊!
还有独行者……
原来金新月那次,不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那还有多少人,是他忘记见过面的人呢?
失去意识前,他都还没有见到那个红发少年最后一面。
不知道他该多难过。
他耗尽所有财产买来的“老婆”,不明不白消失不见。
虽然不记得细节,纪纶单从那些画面片段也能感觉出,那个少年占有欲强烈,一直将他视作自己的私有物式偏爱。
还有那个女孩,起先对他多有抵触,后来一起经历这么多事情,也早和他建立了深厚的情谊。
撤退时,其他人听他的话放下他,只有她拼死不从,哭着说那个红发少年回来知道,一定不会允许他们这样做。
最后,还是那个蒙面选手打晕她,才打破了那场僵局。
如此种种,纪纶记起,心里就有种刻骨铭心的钝痛。
看他脸色难看,崇明轻了声问:“你都记得什么?”
纪纶凝视着她许久:“没有你。”
崇明和雷迪纳斯对视一眼,被外面的动静转移注意力。
三言两语间,俩人确定了安排。
雷迪纳斯阻截追来的敌人,崇明带着他继续逃亡。
前途危险难料,这一别有可能就是再也不见。
可俩人都云淡风轻,好像只是一次再正常不过的分别。
崇明只道了声,“师兄,保重。”
雷迪纳斯不过点点头,转身向黑暗中走去。
纪纶坐在副驾驶,看了看头顶的星空,“博士,你好像什么都不怕。”
“害怕?”崇明开着车,随口道,“如果世间事物不可知,人又不能掌控与了解,那确实会害怕。但若我已竭尽所能去探知,尽我所知去掌控,那也没什么好怕的。”
“在知识面前,任何人都是平等的。”
“我只会为自己的愚昧无知而恐惧。”
听着耳边舒缓的声音,纪纶不置可否。
崇明的答案,很符合他一直以来从别人口中了解到的形象。
智慧,理性。
加上初见时,带给他的某种安全感,他这才选择了跟她走。
为此他可以克服另一个人令他产生的悸动。
可是——
“博士……”沉默许久,他像是在黑夜中无话找话说。
“你对生死的态度,一直都这样轻飘飘的吗?”
崇明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态度,堪堪转头,夜空中冒出一声讥笑,“呵!”
车子迅速失去控制,翻到在沙地。
身侧的位置一空,纪纶连忙跳车。
“博士!”
他刚从地上爬起来,就看到翻倒的车子不远处,崇明上半截身子卧倒在地上。
还在亮的车灯照耀下,能看到她的身体在不断下陷。
流沙,他猛然意识到,是沙漠中最怕遇到的流沙!
心里一急,他就要扑过去,一道能量擦着他脸颊过去。
没有伤他,但却实实在在掀飞了他。
纪纶摔了个狗啃泥爬起来,装甲赫然消退,心下大骇。
来人能量爆发力惊人,却又能精准做到不伤他的地步,实力实在深不可测。
难怪第一次遇到他时,崇明二话不说就带他跑路。
这次见面,那人明显做好了防范。
崇明逃跑不能,他这个外人也别想打扰他们的对话。
“相素节,你要是不怕死,又怎么会一直躲着我。”
天边轰隆一道闪电劈下,照亮沙丘上的人影。
他一身冰蓝色装甲,身材纤细高挑,背负众多武器刀剑,慢慢踱步而下,宛如收割人头的死神。
流沙里的崇明,眯眼望向这张艳丽如女的绝美面孔,喟然一叹,“我只是觉得,你我之间既然无话可说,又何必见面折磨。”
白玉京勃然大怒:“你怎么好意思说无话可说!你没有,我有!不!你必须有!”
这是哪里来的疯批美人啊!!!
纪纶心急如焚。
崇明毫无战斗力,方才翻车还不知道她有没有受伤。
再不救她,她真要埋沙里去了!
纪纶矮下.身,试图摸到崇明身边,白玉京看也不看,手一挥,给了他个血淋淋的教训。
纪纶吐出口血,捂着肚子疼得死去活来时,余光瞄到崇明似乎给他打了个手势。
“好,玉京,你既然要我说,那我就问你,这些年你为什么一直对我穷追不舍?就因为你对何夕洛风的爱,而我害了你爱的人?!”
崇明是在拖延时间。
纪纶反应过来,强忍着伤口撕裂的剧痛挪动身体。
“你还敢振振有词!!”白玉京果然被崇明这番话激怒,所有注意力集中崇明一身。
崇明身陷流沙,一边又有恨她入骨的人,随时会死无葬身之地,仍然镇定无比地开始了她的忽悠。
“姑且不论我是否有错,就算是我害了洛风,玉京,你就有资格审判我吗?”
“身为他父亲的何夕之谷都不敢说是我一人的错,玉京,你觉得你这份爱的份量就够吗?”
“不,不够!”不等白玉京反应,崇明马不停蹄道,“人类的爱都是假象,你因为洛风的身份地位,才华容貌而生出好感,又因为大脑中分泌的多巴胺促使你错误地认为那就是爱与喜欢。”
“我们的基因时刻在提醒,我们需要去爱一个人。那个人可能是你的理想投射,也可能是某种精神的寄托,一个战胜孤独的对象。这就是你为什么从小就执着于洛风。”
“你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精神需求 。”
“不!”白玉京下意识否认,“我不是!”
崇明语气适时变得悲悯,“每个人爱来爱去最后爱的都是自己。”
“有的人爱着,被一个人视为全世界的虚荣,还有被肯定的存在感,也有的人,爱上一种因不被爱而生出的痛苦与折磨。”
“我不知道你是哪种人,玉京,我能明白一点的,是你最后爱的洛风根本和爱情本身无关。”
“你是恐惧啊。”
恍若一个晴天霹雳击中白玉京,他纤细的身体摇摇欲坠。
崇明无动于衷似,话语进一步像利剑刺进他的心里。
“你恐惧洛风的不在,让你的人生失去了目标,变成无线的风筝,不知飘往哪个方向。”
“一想到失去他的痛苦,你就痛不欲生,恐惧似潮水一阵一阵猛烈地冲击着你,你想尽办法转移不能,只能借口以爱的名义为他复仇。”
“可是,玉京,你的人生不该系于一人,你存在的信仰不应该依附于任何人!”
纪纶手里的炮筒“啪”的掉落。
救命,崇明怎么就总结出这个结论了。
他听着都要被打动了,更何况白玉京!
趁着白玉京被唬住的时候,纪纶迅速组装好火箭炮。
车上有崇明不知从哪弄来的一批军火。
她刚刚打手势就是让他准备偷袭。
如果她的话术洗脑无用,不出意外就要靠他力挽狂澜了。
鉴于这位前辈强悍的实力,以防万一他决定多填几颗炮弹。
绝对不是公报私仇。
就在他填装之际,呆怔许久的白玉京猛然醒悟翻脸,刚还绝美如慈悲的神像,转瞬回归煞神。
“上次你故意泄露你的消息,就是为了骗我来跟捕食者那些人动手,好让你从捕食者首领那里脱身!”
“你现在又诓我!有人信仰国家,有人信仰他的理论,我的信仰就错了吗!”
“你杀了他!就是你毁了我的一切!”
崇明微微变色。
纪纶也神色一变。
竟有人不被她的话打动,更试图驳倒她的言论!
感慨归感慨,火箭炮毫不留情发射。
三连发请不要客气收下。
“纪纶!不要停继续!!”远远崇明破声提醒。
烟尘弥漫中,纪纶呛得边咳嗽,边挥动手掌扇去眼前的烟尘。
那个纤细的身影竟然没有倒下。
方才的手持火箭炮后坐力直接将他震退数米,肩膀到现在还痛着。
这个挨了三炮弹的反而没事?!
纪纶没脾气了。
他再爬回去填装炮弹来不及。
幸好,不用指望他,崇明话音刚落,身后铺天盖地的炮弹落向白玉京。
纪纶下意识卧倒躲避,身体却不受控制滚落沙丘,直到撞上一双穿着军靴的结实小腿,才止住他这场滑溜的圆周运动。
“杜桑?”他抬起一张狼狈的脏脸,看清头顶的少年模样,一脸郁闷。
“我们不会也早就认识吧?”
黑夜中,寸头少年双眸仍然神采奕奕。
一身军装利落的杜桑不明所以,还是一点不嫌弃他埋汰样子地扶起他:“你在说什么?我们不就是在芙蓉城内的修道院第一次遇到吗?”
见他灰头土脸,还愁眉苦脸,不想解释他疑惑的意思,杜桑包容地笑笑。
把他交给一个士兵照顾,杜桑带头冲进流沙区。
“老师!”
白玉京那边完全被压制住了,他赶紧趁机救出崇明。
面对这个刚死里逃生,却不见一丝狼狈的女人,硬汉如杜桑也热泪盈眶起来。
“崇明老师,这个东西,我终于能交还给您了!”
崇明目光欣慰,“你长大了这么多,老师都要不认识你了,姚琳他们还好吗?”
杜桑刚想点头,身体一僵。
自上次基地被毁一别,他和姚琳再未见面。
其他人倒是都联系上了。
“姚琳……”他顿时觉得有愧崇明所托,低落解释道,“姚琳还在敌占区,我还没把她接回来…对了!老师,我们正在组织攻城,解放城市,芙蓉城附近一片都是交战区,我听说您要去那里?”
杜桑挠挠头,一脸羞赫,“当然您肯定知道的比我多,不用我提醒……”
崇明和救国军一直都有联系,他会带队出现在这,就是接到上级的命令。
崇明笑着收下他的心意,“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回去后攻城时不要着急,我会派人来帮你们。”
帮他们?
怎么帮?
杜桑刚想问个明白,崇明已经离开走到纪纶身边。
“能走吗?”
纪纶没说话,靠在军车旁边虚弱点点头,目光望向她身后跟来的杜桑。
杜桑眸光顿时柔和:“米娅没事,你把她藏在壕沟里,没有让敌人发现。”
虽然身上留下一些重伤,对以后的生活有影响,总归活下来了,已经比很多人强。
杜桑难以想象那种战场情况下,纪纶还能拼死把米娅保住。
这个原本让他提防无感的少年,现在只有让他感动钦佩的份。
在他心里,纪纶就是姚琳和基地的伙伴们一样的重要存在。
他的目光太露骨,纪纶完全忽略不能,别扭地撇开脸嘀咕,“我又没有担心……”
杜桑宽厚又老实应:“嗯嗯你没有担心,也没有问。”
纪纶:“……”
纪纶是个记仇的。
之前他派姚琳去送信的事,纪纶记到现在。
意外的知道这是个别扭的家伙,杜桑不觉得难相处,反而更喜欢了。
耐心安抚好纪纶,把米娅和基地等人的近况说了遍,杜桑又问崇明接下来怎么办。
崇明说,等他们走后就收起炮火,不要杀了白玉京。
杜桑自然没有不应的。
车子很快启动,绝尘而去。
坐在杜桑腾给他们的军车上,纪纶想起那张和江泠有几分想像的面孔开口:“博士,那个人……”
崇明态度冷淡。
她说,有种人的存在,生来就是为了燃烧,活着,并非他唯一的意义。
而有的人活着,却只是为了看着别人燃烧,被别人点亮生命。
“不用在意,雨下起来了。”
瓢泼大雨冲刷他们留下的痕迹,白玉京闻不到她的气息,就不会追过来了。
不过事有好处,也有坏处。
雨中难赶路,他们俩还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
尤其是纪纶,一路颠簸,又在拍卖场那里吃了不少苦,伤口细菌严重感染,第二天黎明,他高烧不止。
崇明担心他患了败血症,径直开往芙蓉城,想寻找那里的领主庇护。
以前她曾经救过芙蓉城领主,此行来,也有劝服领主投靠救国军的使命在。
纪纶意识浑浑噩噩,自然听任她安排。
他从遇到崇明,就感觉她一直运筹帷幄,没有失手的时候。
雷厉风行的同时,还能高效率做成几件事。
结果就这一次,出了点小小的意外。
纪纶意识猛然清醒,“慢着!我是华龙国的外交官,你们无权抓捕我们!”
锦衣华服的领主犹豫了一下,下一刻,一拳砸上纪纶腹部。
同样被卫兵抓住的崇明目光一凛,呵道:“你不愿意相助就算了,何必伤人!”
领主冷哼一声。
谁让纪纶要用华龙人的身份要胁他。
平常就算了,现在他们两个又病又弱的狼狈家伙,还能让自己被欺负了?
不过保险起见,还是得确定下这个小子身份,再决定怎么处置。
免得发生不必要的误会嘛。
他又不是不讲理的人。
纪纶半昏半醒中,就这样被投入监狱大牢。
他提不起劲观察自己所处的环境,能感受到的,是无数带有深深恶意的目光留恋在他身上。
无数叫冤喊大人的声音回荡在耳边,慢慢的,他一点也听不见。
寂静中,牢门被推开的声音将他从昏迷中惊醒。
来人是崇明。
她不知怎么说通守卫,放她出来,又送她和纪纶出城。
只是没逃出多远,领主的人就发现追上来了。
纪纶看看后视镜里一溜烟的追兵,麻木了,“博士,我们现在还有救兵吗?”
崇明说,有,也没有。
她猛的刹车停下,叫他下车。
纪纶没在这个地方看到救兵,只有一大片雕塑。
当中最大也是最高的一座雕像,据崇明说高达96米,连底座9000吨。
它是一个战士挣脱枷锁的形象,右手攥拳高举,左手持旗伸展。
头部正面朝前,昂扬向上,坚毅的目光似要刺破天空。
嘴巴部位没有开口,整个气势却像是一种无声的呐喊。
底座雕刻的名字是,自由的人民在呼唤。
人天然会被大的东西吸引。
纪纶不是例外,他为这个巨大之物的美丽而震撼。
可这种视觉冲击,敌不过另一种震撼人心的强大力量。
从雕像上散发出的悲壮的英雄气质,更加能深深打动一个人。
周遭荒凉萧条的环境,又加深了一种哀伤。
纪纶转头四顾。
原来,这是当年为了纪念反优人统治成功而建的英雄广场。
萨洛克作为当年大战的主战场,诞生了最多的英雄。
第一批敢于反抗的人,他们被称为白色革.命军。
如今,英雄悄然陨落。
英雄的土地满目疮痍。
纪纶抬头仰望,知晓了这份背后的厚重历史,这些雕像显得越发雄伟壮观,悲凉而沉静。
他嘴角戏谑回问:“博士,你总不能厉害到,让这些英灵来帮我们拜托追兵吧?”
崇明一步步踏上雕像基座,“英雄不在,但他们留下的财富还在。”
“你看,打开了。”
她手里坠落的项链,杜桑刚刚交还给她的东西,也是让捕食者首领困她三年不放的最大原因。
——是一把打开革命军基地的钥匙。
第103章 基因逆转(二合一) 他想要的人,他可……
捂着肚子慢慢挪动脚步下台阶, 身后的基地大门轰然关闭。
大门阻隔了朦胧的月光照进,也阻挡了敌人的进入。
得以获得喘息空隙的纪纶,自从拍卖场迈入逃亡之路, 第一次放松下来。
终于不用再时刻提防了。
崇明贴心地让他睡了一觉,才把他叫起来看这个基地。
“那边是军火库,属于白色革命军的机甲都在这个区域。”他睡着时,看起来崇明做了不少事情。
用随身携带的医药箱帮他处理了伤口, 还一个人摸清了基地的布局。
基地极大,隐藏在英雄广场之下,几乎收纳了当年革命军的所有装备。
随着优人战败, 全球局势稳定, 这些东西没有了用武之地不说,在很多有心人眼里, 还成了不稳定因素。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 如今的世界统治者们越怕什么,崇明越想找到什么。
崇明最想找到的, 就是在当年大战中起了决定作用的机甲。
和现在人惯用的装甲不同, 机甲体积大, 威力恐怖, 能大面积摧毁优人统治区域。
如此就算优人个体再厉害, 在这些机甲面前也没有抵抗之力。
至于其中被误伤和毁灭的人员和城市, 往事如烟, 只能说为了大业, 那都是必须的牺牲, 已不必再提。
崇明和他一起站在高处看台,往下看这些曾经叱咤风云的机甲,唯有震撼。
平均十几米高的机甲就静静屹立在他们面前, 或魁梧剽悍,或修长优美,活似沉默的战士在英勇血战后,默默收起了杀气。
纪纶看着十分眼热。
时下这种严禁热武器的局势,难以想象,这里的东西传出去会引起多少轩然大波。
那些集装箱里的军火都保存得很好,拿出来随便一个人训练几下都可以使用。
还分什么尖兵和普通人。
如此多的武器,支撑起一场大型革命都绰绰有余。
利用得好,改变现在三足鼎立的国际局势都有可能。
很多小国家和一些反叛组织也能因此翻身。
就像萨洛克的救国军,行动纲领和民心什么都不缺,就是差了装备。
以前因为制造装甲的原材料α石被瓜分,他们不得不受制于人。
现在有了基地的这些东西支持,他们还怕什么。
纪纶转头看看崇明。
难怪狛修斯·兰泽这么多年不肯放过她,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那位捕食者首领大抵不在乎父母,也要记恨她不交出基地钥匙。
这比杀他父母还要记得深刻。
毕竟他早就没父母了。
“博士,你是想去支援杜桑他们?”昨晚上崇明和杜桑的对话,他不是没听到。
那会还奇怪,崇明有何本事能扭转得了战场上的事。
恕他直言,救国军人数装备薄弱,攻城的做法就是飞蛾扑火。
崇明现在也没办法把这些东西送出去,外面领主的人还在搜捕他们。
发现基地的存在也是早晚的事。
而战场上的事却是瞬息万变,军情如火,要等到崇明的军火支援,那边的黄花菜都凉了。
崇明没有否认他的话,沉静的目光柔柔扫过一台台机甲,“要想迅速扭转战局,只有他们……”
她领着他乘电梯,就近触摸到那些机甲,目光不是对杀戮机器的敬畏或崇仰,而是一种对艺术品的欣赏眼光。
“这样优良的制造,高超的技术水平,他们不应当继续被尘封,理应自由地翱翔在蓝天下。”
至于谁看到会害怕,谁会激动欢呼,那就因人而异了。
“纪纶,你喜欢他们中的哪一台?”
“我?”没想到自己会被点名,纪纶诧异一瞬,还是如实走到角落的一台白色机甲面前回答,“应该是它吧。”
在这一堆高贵冷艳的机甲中,就这一台比较朴实无华,给他一种亲切感。
“这应该是第一代的生物基因工程机甲,白龙号。”
崇明看着机甲的目光忽然落到纪纶身上。
纪纶有些不适,“博士?”
崇明移开眼:“你可以上去看看,舱门是可以打开的。”
纪纶确实挺心动。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大型玩具。
按崇明的指示,他爬上机甲背部的舱门入口,甫一进入就被精美的控制室惊艳了。
这么大的操作台,还有那么多神奇先进的设备。
他不禁幻想,如果启动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好神奇……”他像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忘记了现实的烦恼,对这里爱不释手,流连忘返。
怀着少看一眼就失去一个亿,路过不要错过的心情,他小心翼翼朝中央控制台伸出罪恶之手。
反正启动不了,摸摸也不会坏……
“Z2C1…白龙号…检测到基因匹配率12.5%……你好,白龙的后人……”
纪纶:!!!
他个乌鸦嘴!
“博士!!”他赶忙探出头往下喊,“它会说话!?”
隔着十三米高的地,他三两下跳下来。
崇明:“……”看出来了,确实受惊吓不小。
“博士,它是不是有意识?会不会也是人工智能的产物!?那它不是……”不会是优人埋伏在革命军中的间谍吧?
崇明为他的脑洞无语半晌,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逻辑,“这些机甲确实有一定程度的智能,不过为了防备被优人控制,每一台机甲都是独立的系统。”
当年任何联网的设备都容易被“弥赛亚”强大的系统控制。
当时的人为此吃亏不小。
不过吃亏多了,科学家们也想出了应对法子。
“每个驾驶员的意识与他独有的机甲绑定在一起,只有检测到驾驶员的基因密码,机甲才会给出受理权限。发展到这种程度的话,或许你可以认为,眼前的机甲就是曾经的驾驶员。”
崇明将原理解释了遍,她甚至显得过于细致,仿佛要立刻教会纪纶。
接受了一波有关机甲的知识洗礼,他又在崇明指点下返回控制室。
不出意外,他又听到了那道温和的机械声音。
犹豫片刻,他试着回答:“白龙号,很高兴认识你。”
“白龙……”
历史上的革命军没有留下一个平凡士兵的姓名,就连崇明知道的,也只有革命军领袖,那位“英雄王”的名字。
不过也可以认为,机甲的名字,也是属于驾驶员的名字。
崇明没有吝啬自己的敬意,“您也是不亚于那位英雄王的英雄啊。”
历史记住的往往都是领袖伟人,普通人留不下一个字的介绍。
有些人又故意抹去他们的存在,导致他们的事迹无人知晓。
不过从今天起,这架原本普通的机甲,注定将会在新世纪绽放异彩,留下比“英雄王”更响亮的名号。
“纪纶,你现在可以记住了,你这位祖先的名字。”
纪纶二次跳下机甲,一落地就听到这句话,心情复杂。
崇明还在肯定,“你们就算不是直系血亲,也是血缘关系极近的亲戚,你不高兴吗?”
纪纶:怎么说,该庆幸基因相似度没高达99.99%吗。
要不然他就得叫纪筠之外的人爸爸了!
听这基因相似度没有达到四分之一,难道这位白龙号驾驶员是他爸爸的爷爷,他的曾爷爷?
原来他的祖上这么阔吗?
就算是革命军的一个小兵,也比他这个大孙子强多了。
看他颠沛流离,凄惨到困在这个基地有家不能回,曾爷爷看到都要爬起来给他一大耳刮子,嫌他丢人。
怀疑了下人生的纪纶回归现实,“博士,没有这么简单吧?”
给崇明一些时间,她是能破解机甲运行密码,但那明显还远远不够。
崇明颔首承认:“虽然他愿意接受你,但要启动机甲,还需要更高的基因匹配率。”
基因相似度至少要达到一半。
条件不满足就强行破解,只会逼得机甲启动自毁程序。
时间不断流逝。
一个困境摆在他们面前。
思考片刻,崇明给出了一个解决办法,“你知道人类进化史上有一种特殊的遗传现象,返祖。后代和他的祖辈出现容貌高度相似的概率本来就很大。我在研究‘返老还童可能性’课题的时候,也做成过类似的基因逆转实验……”
纪纶:“所以博士有这项技术,可以改变别人的基因,只是有后遗症?”
后遗症恐怕还很严重,否则依崇明雷厉风行的性格,不会这么犹豫,早说出来了。
崇明沉默片刻:“……确实还存在技术难题。”
但是也没办法了。
外面情况十万火急,他们困在这里出不去,也是死路一条。
来到一间实验室模样的房间,崇明问他:“你真的想好了?”
纪纶没有犹豫地走向大门,崇明揣在白大褂兜里的手攥紧又放松。
忽然走在前面的纪纶脚步一顿,似是无意说起:“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吗,博士?”
“五个月前,那时你刚摆脱塔尼亚的卫兵,遇到狛修斯手下的人——”
“不重要了,”她话未说完,纪纶突然打断,“反正你都会编好内容,事实如何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距离他数米外的崇明怔忡一瞬,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未有出声。
“就像你这一路规划,逼我步入绝境,只剩下这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选择,你总是未雨绸缪,深思熟虑,预想好了一切可能。甚至不惜以身试险,陪我一切经历这些磨难,真是荣幸。”
“可是博士——”
“我不喜欢自己的命运被别人掌控。”
纪纶驻足转身,望向她的神情说不出的复杂,“博士,你得说服我。”
用更多的理由说服他。
聪明的人总喜欢掌控全局,规划好所有他认为最有效率的步骤。
可对于他这样的俗人,
还欠缺一个非他不可的,能让他心甘情愿的理由。
而不是……而不是就这样被算计和控制地走进这道门。
如果崇明可以决定他的命运,那盛家还有华龙国那么多人,他曾经也可以屈服于他们的权势,听任他们的安排,图一个荣华富贵。
他的声音听着寡淡,没有多少情绪。
崇明知道这都是假象,他的眼睛里一定浸染了很多哀伤和不可置信的难过。
他那么信任她。
失忆情况下,还能毫不犹豫跟她走,是她都没想到的。
正因为如此,发现自己被当成一个好用的工具,他才会更加难以接受。
他已经很尽力去忽视她身上一些不和谐之处。
比如两军交战,她为什么偏要往芙蓉城跑,白玉京的出现,是不是又是她故意泄露了自己的行踪。
白玉京对她的一些指控不是没有道理。
她一意独行得过于冷血。
最后连她刚从杜桑那拿到“天珠”——打开基地的钥匙,这些实验设备为什么早就有了,这个会暴露她的问题,她都懒得掩饰。
他停下来质问她,也在她的预料当中。
崇明没有否认这些事实,“从发现你失忆,这个超出我预料的事情,我这些天确实是在逼你,用你的方式来说,也可以说是利用。”
“但这不是针对你一个,很久以前我就在寻访那批白色革命军的后代,为此我在萨洛克这个曾经的主战场逗留许久,收.养孤儿,给这里的人提供免费医疗。”
“但是很可惜,当年的白色革命军被优人投放的基因病毒感染,或者说诅咒也合适,他们早早就去世了,几乎没有留下后代,偶然有一两个基因异变侥幸活下来的后代,都不合适。”
如果杜桑知道他万分崇敬的老师,是有目的照养他们的,不知该作何感想。
崇明看着不介意别人的看法,她转身慢慢登上仓库的集装箱高处,空旷的基地内回荡着她无波无动的声音。
“我在外面奔波五年收获寥寥,又三年,留在狛修斯身边,既是因为我逃离不了他的牢笼,也是为了借他躲开国内和教会的力量,专心研究。”
“我没有想过放弃,但那段时间确实是我最烦心的时候。”
一边是残忍的狛修斯步步紧逼,到处动摇一些小国政权,祸乱民生,让她承受巨大压力。
她和国内长久失去联系,孤立无援,一边又要看着师兄雷迪纳斯涉险,阻止不能,重复何夕洛风飞蛾扑火的悲剧。
强大如崇明这样的女人,也会有脆弱的时候。
但此刻面对纪纶,她对这些痛苦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只说:“我们第一次见面确实是在五个月前,你阴差阳错出现在了我面前。”
“这我没必要编造谎言骗你,因为你的出现,我知道了国内还有人在等我回家,发现你的基因不一般,让我重启希望,又可以继续计划。”
纪纶没有帮到她的受宠若惊感觉,毕竟生死难料的是他,“费尽心力,就为了有力量对付教会?”
崇明嗤的一笑,“一群要靠崇拜别人才能获得信念的人,有何可惧?”
“我要做的,是让这个世界活起来。”
本该壮志凌云的话,她说得轻飘飘。
没有意气风发,豪情万丈,眉宇间有的,只是怅然若失。
“要从什么时候说起,我有这个愿望的呢……十八年前他死的时候?哦,或许没有这么早……”
一直风风火火的人蓦然松懈下来,坐在集装箱上俯视底下的风景,慢慢叙述起不曾为他人道过的往事。
“那时候,我一心沉迷于考古文明遗迹,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他……和一些朋友沉迷于那些书中描绘的,一个红色旗帜飘扬的美好世界……”
“玉京说的一些话倒确实没错。是我带着他入门,知道了宇宙另一边的那个星球,那个比我们发达的文明曾经还来过这里,留下了无数财富。”
“那些书很有感染力,他开始产生一种不合时宜的幻想,试图改变这个世界……”
崇明记得她还是叫相素节的时候,离开家乡晋王城,千里迢迢到首都求学。
十岁至十五岁,少年的何夕洛风偶然遇到她,赞助了她求学的一切开销。
十五岁她公费出国留学,少年给她送行,笑着说等她三年后回来,要送她一个美丽的家乡。
她劝阻无果,也不想多劝。
每个人都有一条他自己选择的,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路。
外人何必多言?
那时候她还太年轻,不知道有些人一旦错过,就是一辈子的失去。
十八岁归国,等来的是身死灯灭,她依旧漠然无动。
乌师偃说她怎么可以这么冷血,确实没错。
从科学认知的角度,寿命长短自有定数,再怎么折腾,无非尘归尘,土归土。
从宇宙中获取的质量,最终要归还回宇宙。
而从个人价值上来看,洛风是出于自己的本心选择,迈向一条明知危险重重的道路。
践行志向,又有何可惜?
“我的改变,是在我用雪秋做实验的时候发生…你不用震惊,这事我之前就告诉过你。”
“一开始我抚养她,是因为她被父母也是我的兄嫂丢弃,无人照顾。后来无意中发现,我们这个村子的人,也是那批革命军同宗同族的后裔,在想破解优人诅咒的好奇心趋势下,我很自然就用自己和她做起研究……”
“别担心,听到她的啼哭,实验就中断了。”
纪纶松了口气,随着崇明思绪飘荡,他似乎看到实验台前一个女人的动摇。
也许是何夕洛风和乌师偃、朝闻道等人长久以来的感化,催发了崇明的改变。
也许就只是因为听到孩子啼哭,那一瞬间的顿悟。
总之,崇明再不是那个冷漠无情的科学家。
她意识到,个体是如此不公平,强者决定弱者的命运,有能力的摆弄愚笨的人。
就像小小的婴孩就在她手中,一根手指就可以决定她的命运。
“我想,我生下来,总不是让我来伤害别人的。上天赋予我们这样的人一份能力,我们应当承担背负起更多的使命。”
如果不是八岁看到的那场流星雨,她也不过是一个未开化的乡野之人。
崇明目光从遥远的十八年前,回到眼前的基地仓库。
“害死洛风,伤害雪秋,本非我意。不过事实已成,现在我能做的,就是让这个世界变成他想要的样子,一个让弱者也能活下去的世界。”
立在照明灯下的身形单薄又坚定,纪纶不得不仰起头去看清崇明脸上的神色。
“至于决定让你加入进来,是在我得知雷迪纳斯被围剿的时候。”
“塔尼亚帝国的人费尽心思要铲除他,更让我坚信,世界需要更多像他这样的领风者。”
“你很合适,纪纶,我在捕食者基地收你做学生的时候就说过,你不够聪明,身体也不够强悍,但你就是最适合的那个人。”
“这些话我之前都跟你说过,没有欺瞒,除了这几天的经历我是有意为之,因为我不能保证,失去记忆的你是否还可靠如我认识的那个纪纶,其他不过是重复一遍。”
这话虽然残忍,却是事实。
纪纶能理解,她铤而走险欺瞒他的做法,意识却还是想着,他还是没有看清崇明的表情。
但也能料想,那是一张多么波澜不惊的脸。
她的平常心似乎也感染了他,让他听着这样一个宏伟远大的理想,也生不起多少激动。
说他最适合,实在抬举他。
不过是因为可供选择少,他又恰巧出现在她面前。
要不要成为她计划里的一环,一颗至关重要,也可以说是可有可无的棋子。
决定权又抛回了他。
崇明在等他选择,她已经说完她能说的,能不能打动纪纶还是要看他自己。
如果他不愿意,她也不能再逼他,最后的结果可能就是两个人一起困死在这。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准备好退路。
纪纶不太想去思考崇明的想法,他尽力让思维从自己角度出发,去判断权衡一个正确的选择。
那一瞬间他想到很多人。
是远在国内的亲人,Z班的同学朋友。
也有天真地觉得每个人都献出爱心,世界就会更美好的米娅。
或是为了祖国赴汤蹈火,义不容辞的杜桑,还有各司其职互相爱护的春芽基地众人。
他想说什么,最后却只觉得疲惫,什么都没有说的,他走进那道门。
过了很久,崇明一个人走出来,疲惫不堪瘫坐在地。
歇了一会,她仿佛知道地上世界的战火连天,时间紧迫,容不得她歇息一刻。
撑着墙壁,她又站了起来,
但其实,革命军基地的防御级别在世界首屈一指,至少能抗住上十次核打击。
任凭外头打得不可开交,也影响不到这里分毫。
她只是按自己的推算,猜到救国军的战斗应该到了最艰难的时刻。
随着一声凄厉的警报,她匆忙返回实验室。
隔着玻璃罩,她看到鲜血已经灌满纪纶所在的营养舱。
少年模糊的面孔恍然和另一道身影重合。
她想起那个昙花一现的年轻人,还是少年的年纪就枉死在一个孤寂的夜晚。
她扑了过去,将手探进转化皿,剧痛袭卷全身,她毫无感觉似,努力靠近玻璃罩。
里面的人已经痛得出现幻觉,呻.吟与呓语不断。
她按下开关,在一片蒸腾的白气中,听到总是重复的几个字,“好疼,顾容与,我好疼……”
她低头,不知不觉双目垂泪,垂眸应声,“好孩子,坚持下来,我带你去见他……”
太阳慢慢爬起,黎明的曦光从广场照到芙蓉城外,一队疾驰在旷野的车队,不远处就是交火的战区。
带头的司机正思忖如何避开战区进城,后座忽然传来一声喑哑的命令:“停车。”
副驾驶座上,一直关注后座情况的凯文立刻用联络器发出指令:“停下,全部停车!”
叫停车队,他下车迅速打开后门问,“少主?”
他不禁怀疑是不是车里的人头疾犯了,脸上掩饰不住的忧虑。
按理说,车上这位耐力一向不错,很少为一点痛病耽误正事,他也不至于大惊小怪。
可几个月前,他一时未注意,就出现了让他心惊胆战的一幕,他再也放心不下。
大庭广众之下,顾容与竟然被人暗杀,陷入昏迷,足足一周未醒。
这可吓坏了他和常雍他们。
刺客明明没有伤到顾容与,被他一个人解决了。
检查身体也并未发现有其他不妥,他就是无缘无故昏迷不醒,找不到症结。
他只能和常雍宋如风他们商量着,放出顾容与是受伤严重,必须闭门修养不见人的消息。
这才侥幸将那一周应对过去。
只是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
后面几次突然断了联系,更让他怀疑,是不是顾容与又昏迷了。
可惜顾容与不容他打探。
自那一次昏迷醒来后,他还显得越发焦躁,仿佛时间紧迫,他必须做成某些事情,昼夜不眠的加班做事。
如今干脆等不了他的消息,直接飞来萨洛克,亲自找人。
在他眼里,顾容与此举毫无疑问是以身涉险。
他是极不赞成的。
不说国内督宪事务如此繁多,离不开半步。
顾存今那边也没办法交代。
那次昏迷的事,他们就没瞒住。
顾容与在他这个父亲面前,又暴露一个弱点。
凯文简直不敢想象,一旦让顾存今找到机会,他想夺权还是处置了顾容与也好,顾容与的处境该有多不好过。
当然,顾容与现在的境遇也不怎么地。
行差踏错,他是一步也不能松懈的。
所以,为什么还要来萨洛克呢?
明明他想要的人,他可以帮他带回来。
车上的人自然听不进他的劝告。
他面上依旧是沉静的神色,眼下一抹睡眠不足的乌青。
盯着手中物件时,鸦羽似的眼睫垂下,投射出更加森冷的阴影。
凯文知道那是他从拍卖场找回来的一包东西,除了一个装甲手环、一张卡,一套衣物,还有就是这条看着朴实无华的项链。
此刻,顾容与背脊僵硬得绷得笔直,将六芒星项链攥在手心,指节用力得发白。
凯文嗅到一种风雨欲来的狂暴躁郁气息,不敢停留地让开。
顾容与下车来到一处开阔地,荒漠的风声猎猎,吹得他衣摆飞扬。
几里地之外,战火纷飞,硝烟弥漫。
他不为那血腥冷酷的战争动容,却似若有所感似,盯紧了东边的一个方向。
凯文紧紧跟随在他身后,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风声越来越紧。
青天白日,一道灼目的流星划过天空。
第104章 白龙在野 得不到的,他才会越渴望,渴……
太阳没有照耀萨洛克。
黎明时分的曙光乍现仿佛只是一个错觉。
天空灰暗阴沉, 分不清是密布的乌云,还是战场的硝烟笼罩。
杜桑抬头只消沉了一瞬,立刻抛开这些无谓的感伤, 全身心投入战斗。
他一马当先冲在前面,尖兵都要冲在最前头。
但再厉害的尖兵也会受伤死亡。
他正式被编入救国军才一个月,可职位从班长到排长连长,跟坐了火箭一样, 就是因为前面的人一个接一个阵亡。
尤其是战斗的号角吹响后,上面牺牲得有多快,他就升得有多快。
短短几天, 血与火就逼迫他从一个青涩的菜鸟小兵, 变成了值得信任的可靠连长。
底下新加入的小兵穿过战壕,直奔他来, “连长!连长!指导员命——”
轰!
杜桑飞身扑倒他, 起身眼里充血。
“战斗还没有结束!你们为什么停止冲锋!”
他几乎是嘶吼着质问另一个连队,好像吼出来, 那个小兵就会回来, 他的心里就会好受一点。
他满身浴血, 气势汹汹的模样震慑住了连队长。
对方哆嗦着回他, “弹药都打光了, 人也快没了, 怎么打?”
说话时, 周围的士兵都围过来。
他们都在阵地上坚守了一天一夜, 浴血奋战, 不落人后。
可他们不是杜桑这样的尖兵,没有装甲,耗不起命。
杜桑用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他们, 断臂的,缠绷带的,呆滞的,麻木的……
他咬牙从干涸的嗓子眼蹦出几个字,“不管怎么样,执行军令,指导员的任务必须完成!”
“所有人!还能起来的就跟我冲锋!”
指导员茂德带来的冲锋号随即被人吹响。
连队长不意外地看到不少士兵,包括自己连队的人面露动容,紧跟上杜桑冲回战场。
也不知道那位指导员是怎么想到,用冲锋号这种方式鼓舞人气的。
尤其是他带出来的士兵,每次听到冲锋号都跟打了鸡血一样。
连队长记得这位茂先生来南方才一个月。
收拢人心,整顿军纪,一系列动作搞下来,杜桑为首的一帮人都争先恐后为他效命,一个个都跟不怕死一样。
连队长知道,他是做不到这样的。
他跟着着南方军将军东征西战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这样可怕的信念。
在他心里,他对这支作风优良,能打胜仗的军队,比对面的敌军还要又敬又畏。
杜桑过来质问他一圈,就把他的人带走大半,他没有意见。
他们站在这里就没有了退路。
他也是战士,自然也要跟着杜桑冲锋。
可是打心里,他还是隐隐希望,老天爷啊,赶紧结束这场兵力悬殊的战斗吧。
他不想死!
“那是什么?”
“天啊!好大的鸟!”
周围忽然有人议论纷纷,连队长闻声望去,不可置信瞪大眼睛。
老天爷啊。
上天似乎听到了他的心声。
在这个太阳吝啬照耀的萨洛克,一道光刺破阴霾的天空,照进了他们的家园——
光还没有照到的救国军指挥所。
前南方军将军,现任救国军总司令阿瓦利埃看着战报,越看越心惊。
最后直接拍案冲对面面容削瘦的男人吼道,“茂德!你看看牺牲了多少人,你是要负军事责任的知不知道!”
对面大病初愈的男人,身体还是有些清瘦,脸颊凹陷进去两块。
面对质问,他抽着烟好像浑不在意挥挥手,“打仗总要流血牺牲的嘛……”
话未说完,视频通讯器里的副司令员塞瑞纳赶紧打断劝道,“阿瓦利埃,你先别着急……”
他是个戴眼镜的矮个子男人,看着没有茂德高大,也没有阿瓦利埃的文质彬彬精英范。
可这个不起眼的中年男人,确实是前北方军的一把手,现任救国军副司令。
他开口劝慰,阿瓦利埃听进去几分,可转眼看到茂德那个老神在在的样子,被这严峻的形势逼得心急如焚的他,顿时又火冒三丈起来。
“现在这个样子还怎么打!茂德,你的保证呢!”
真是越想越后悔,他就不该放任茂德插手南边的事。
茂德一直在北方工作,哪里知道南边的情况不同一般。
相信茂德来南方治个病,就能想出什么绝顶妙计的他才是个傻子。
还有那个女人的话,他也不该轻信。
现在战况焦灼,不上不下,真真要把他们拖死在这!
“都这么多天了!要是那个崇明博士不如约怎么办?啊!?”
凭他们这点兵力根本拿不下芙蓉城这么大块地!
“注意你的措辞!”原本和和气气的茂德脸色一凛。
门外的警卫员望了眼里面,小心把头缩回去。
“如果从我们这些领导人心里就抱着等别人来拯救我们的心思,那我们还不如趁早回家抱孩子去,也免得让所有人跟着幻想一个虚无缥缈的英雄降临来得实际!”
茂德在意的东西就是此!
阿瓦利埃自知理亏,缓了语气,“那你说怎么办?”
茂德沉默地又抽了几支烟,视线扫过桌边的几本书,“还是按原来的计划……”
他指出几处兵力调整,防御工事的修建。
阿瓦利埃也知道正事不能耽误,行军打针还是茂德在行。
他连忙带人出去布置。
越是危急时刻,领袖越不能慌。
这个时候,更需要指挥员跟士兵团结一心。
没有人比他适合出面。
他阿瓦利埃就算不是雷迪纳斯,莽到亲自冲锋陷阵,也绝不会像那些胆小如鼠的官老爷,不敢到前线看一眼。
救国军没有孬种!
阿瓦利埃走了。
茂德一个人在指挥所反而生起闷气起来,冲着视频对面的人吐槽,“革命又不是请客吃饭,还能没有流血牺牲的?”
“要是怕,还不如接受政府招安,还能早几年做名正言顺的领主大人,多享几年福。”
“我看他就是吝啬折了兵马嘛!”
“茂德!”一向和蔼的塞瑞纳眉毛都竖起来了。
知道这位老友是真的生气了,茂德赶紧笑呵呵安抚,“放心放心,我晓得这话可不敢在他面前说的,咱们这位司令员同志最怕别人说他革命意志不坚定,我敢说,他是敢跟我拼命的。”
塞瑞纳听得又好气又好笑。
茂德这个直来直往,有话就说的性子,让他吃了多少苦头还没记住。
前两年南北军合并,他就是因为在党内人缘不好,差点没进入中央决策团。
在他据理力争下,倒是保住了茂德一个位置。
可凭茂德超前的战略眼光,出色到无人能及的军事政治能力,他排在他前头也根本不为过。
“你们要抓紧时间了啊。”
茂德埋头地图交代,塞瑞纳在视频对面正色:“我们一定不会辜负南边同志的牺…那是什么!”
好像一只巨大的鸟从指挥所的窗外飞过。
塞瑞纳怕是敌军侦察机,正为茂德提心吊胆,茂德反倒无所谓地走到窗边观察。
他想的通透,要真是敌军摸到他们指挥所了,他躲也躲不过。
倒不如去看个明白。
“哦?”等看清天空飞翔的东西,饶是镇定如茂德也意外起来。
这还真是……真是个可爱的大家伙!
芙蓉城外,在茂德眼里的大可爱,落到普通士兵眼里就成了可怕的庞然大物。
当它的尾光划破天空,高度越来越低,远远看着几乎像是贴着战场飞行时,不少救国军士兵跪了下来。
因为靠近,他们才知道这个庞然大物到底有多大。
基因里刻着的恐惧让他们望风而逃。
分不清是敌是友的情况下,还有胆大的颤抖朝朝它射击。
杜桑没有动。
他觉得这尊人形的机器很像英雄纪念广场上的那些雕像。
而那里的雕像是为了保护萨洛克的而牺牲的英雄。
他立刻下令,让所有人不准攻击。
攻击其实也是徒劳的。
机甲有着坚不可摧的机身,普通的攻击对它毫无影响。
救国军的人发现无济于事,一个也是感受到对方没有恶意,纷纷听令停手。
但他们停了,政府军的人却跟发疯了一样做出攻击。
那个东西朝他们飞来了啊!
芙蓉城内,穿得破破烂烂的小个子身影飞快穿梭在拥挤的人群。
一抬头,如彗星降世,白光刺痛了姚琳的眼睛。
那是什么东西?
不管是修长的机身,优美的外形,还是充满高科技感的设计,无一不超出她的认知和承受能力。
周围的大人们想必也是跟她一样,都顾不上拖家带口逃生,呆立当场。
姚琳趁机多捡了几样丢在街上没人要的行李。
钱币珠宝她都不要,她专门挑出药品藏起来。
她想等救国军打进来,战士们一定用得上的。
至于那个可怕的大家伙,她第一眼看到就已经被它折服。
实在是太漂亮了!
它还是有意识的一样,知道避开密集的人群,只攻击政.府军的城墙营垒。
姚琳喜欢这个大家伙,但城内其他人就惨了。
他们仿佛看到天塌了一样,哀嚎四起,慌乱逃散。
城内的防守不堪一击。
杜桑所在的救国军跟做梦似,前一刻还在绝望死守阵地,下一刻莫名其妙就打进了城里。
杜桑知道这是因为有了那台白色机甲的保护,他们才能安然无恙攻入芙蓉城。
那属实是个行走的人间大杀器。
修长的手腕处装有热能切割锯,躯干上还装有大炮。
肩部的小口径导弹,以及胸口的激光发生器,每一样都能将所到之处轰得片甲不留。
人在它面前的抵抗,就是蚍蜉撼树,渺小如斯。
敌军用扩音器向它喊话,要求立即退出芙蓉城乃至萨洛克领地,停止非法活动。
它只是伸出一根手指,强大的电流就将人电晕过去。
不一会,它发射出去的电网打包了一兜子政.府军指挥官回来,扔在杜桑面前。
失去指挥的敌军愈发溃不成军。
跟在它后头的救国军成了打扫战场的清洁员,还没出手,就收获了满满一堆俘虏。
方还看着一边倒的战场,转眼也是一边倒的局面。
只是成王败寇,明眼人都能看得出,胜者已经换人。
救国军中有人欢喜,有人激动流泪,杜桑不为所动。
上面的停战命令还没有下来,那就只有前进,不择手段地前进。
突然天降奇兵,茂德他们这些指挥员一定知道怎么利用最大化。
他们没有说停下,他就要继续前进。
直到耳边联络器传来熟悉的声音,他收起武器,抬头目光遥望远处的白色机甲。
搭载了飞行装置的机甲,似乎也很适合远程攻击,一举摧毁了最顽固的敌军营地,它转身飞向了城内。
杜桑奔驰在街道房顶之间,不时抬头确定方向。
等他气喘吁吁追上,那台白色机甲已静立在城内的中央广场许久。
巍峨如山岳的机甲,还有一旁渺小洁白的背影,他像移不开眼睛一样,目光牢牢被那道背影吸引,一眼先看到后者。
洁白的风衣,纤细的腰身,雪白的头发,完全和这战场格格不入的纯洁美好。
静静抬头仰望广场上空旗帜时,背影有一种揉碎在风里的感觉。
好像稍稍靠近就会飘散。
杜桑向前的脚步一顿,目光从下往上移,他呼吸跟着轻了。
“是你吗,纪纶?”
……
声音飘过旷野,望见天空那道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的影子,凯文瞳孔骤缩。
吃惊的声音迅速被天空更大的动静淹没。
他下意识向面前的人发出眼神请示,目光却触及到一双可怕的眼睛。
顾容与就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全身肌肉绷紧,弥漫的威压令人无比窒息。
但是瞬息,他再感受不到一丝气息波动。
面前的人似乎从压抑隐忍,随时会迸发的状态,变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仰望着天空的脸上冰冷淡漠。
亮得吓人的血光从他眼底浮起,灼目得凯文不敢直视。
他低下头,能感受到那双眼睛看向他,目光却没有停留在他身上一丝一毫。
漠然傲慢得,像是俯瞰人世间的神。
凯文感到一种久违的害怕。
那很奇怪,即使三年前,他面对那个世界最尊贵的男人,塔尼亚帝国皇帝,宣布自己要脱离皇室时,他也没有退怯过。
他想不通,最后决定将这一切怪罪到一个人。
是那个人,将平素优雅慵懒的男人,变成了这副奇怪的模样。
“纪纶,”他心里轻轻呢喃,“你得活着,等我们来找到你。”
越是强者,控制欲越强烈。
他追随的君主,一直都有他独到的自控力。
这么多年,顾容与都将自己管控得很好,小到所有物的摆放,喜欢的食物,大到时间安排,和他人的社会关系,他从来自律不贪恋。
乃至欲.望与感情。
权势滔天到顾容与这份上,还能洁身自好不放纵,不随便,不似唐济宋礼等人,足以证明他这份自控力。
直到纪纶出现,他变了。
一直追随顾容与左右的凯文,清楚地目睹顾容与一点点的变化。
看似还是旁观者身份的Alpha,一步步把自己变成了参与者。
他开始不断插手与己无关的事情。
明面上是因为信息素,可谁不明白个中缘由?
不管顾容与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凯文一直在提醒自己。
顾容与只是不喜欢那种无法控制的感觉。
现在是纪纶脱离了他的掌控,他反而对纪纶越上心。
等他得到纪纶,将纪纶的一切把握在手中,他会回归正常的。
得不到的,他才会越渴望,渴求到心生执念。
可想是这么想,另一种直觉隐隐占据了他所有脑海。
变了。
一切脱离了命运的轨道。
“启程。”
千头万绪闪过脑海,不过半分钟。
随着那台机甲制造的呼啸风声渐停,顾容与轻轻一声令下,又变回了那个慵懒优雅的顾君。
仿佛刚才的感觉都是错觉。
云层留下的航行轨迹消散渐淡,他看到顾容与眯着眼笑了笑。
弧度也是很淡的笑意。
那道慵懒性感的磁性声线,淡淡吩咐他说:“继续启程。”
向着原定方向,启程。
凯文闭了闭眼,恭敬应声,“如您所愿。”
第105章 希望 “他就是地狱来的白色恶魔啊!”……
长及肩胛骨的白发凌乱地披散着。
高阶上的人微微侧首, 露出一截雪白得剔透的下颌,接着是一只水晶一样的淡紫色眸子。
无悲无喜的目光睨了他眼,微薄的唇轻启:“是杜桑啊。”
声音似从遥远而空旷的地方传来。
随风飘进杜桑耳畔, 广场四周嘈杂的人声、战斗声,统统消失不见。
瞳孔不可遏制地骤缩。
看着眼前美丽易碎模样的人,他原本想问,你经历了什么, 变成这副模样?
你还是纪纶吗?
话到嘴边,他喉咙忽的梗塞,说不出一个字来。
好像过了很久以后, 他听到纪纶问他, “杜桑,你说这个国家, 会变成春芽基地那样的存在吗……”
荆棘赤虎旗随风在广场上空飘荡。
从领主府的顶楼主卧, 能轻易地眺望到这一幕。
只是房内已无人欣赏。
一双鞋随意跨过地板上快要凝固的鲜血,来到窗边。
身后的年轻男人低道, “有人比我们先到一步。”
正对着奢华办公桌的电视机闪过几片雪花。
一个“捕食者”取出底部的录像带, 修复重新放入。
被人为损毁过的破烂电视机, 很快跳出一幕白墙背景的画面, 看着像是个封闭的地下室。
满头白发的女人正对摄像头说道, “芙蓉城的领主大人, 你还记得一周前你是怎么对待一个请求你庇佑的孩子吗。”
画面随即切换到一幕, 黑发军装少年走出华龙国雨花台, 还有在海上军舰接待塔尼亚帝国代表团时拍摄到的画面。
少年从始至终谦恭有礼, 又有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即便面对帝国皇子,也能做到从容不迫,进退自如, 既不谄媚也不傲慢。
那是一个强国给予国民的特有底气。
视频切回女人,“我提醒过你,他是华龙国军人,雨花台正式绶命的上尉,你囚禁并伤害他就是挑战华龙国的威严。”
“另外,他已经是华龙国的正式外交官,身上担负着出使萨洛克的重要使命,现在他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胁,有必要使用一定武力保护自己,建立一个安全的大使馆。”
“你接到我的录像的时候,想必他已经赶到了贵领地。”
“不知道在这种关键时候,你还会像一周前一样,一意孤行地做出错误的选择吗?念在八年前你给予过我一些帮助,我再次提醒你,不要以卵击石,继续倒行逆施下去,违背人民的意志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哼。”录像播到结尾,狛修斯面无表情笑了声。
好像是在笑女人什么时候学会了说这种冠冕堂皇的大话,又像是在笑话她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录像里的女人,不仅一头长发全白,脸也像老了几十岁。
但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都不是这位领主大人无视他警告,动他收藏品的理由。
凛冽的杀气凝聚成形,化成刀刃射向办公桌后的男人。
早已死透了也别想留下全尸。
男人轰然从椅子上倒下,碎成块状,一双眼睛瞪大着,似乎诉说着死不瞑目。
“啧,真恶心。”诺伊嫌恶地从惨不忍睹的尸体上移开眼。
不是讨厌这个残忍的死状,而是厌恶遗留在房间里的,浓重血腥味之下的一股气息。
他知道狛修斯一定也闻到了。
同为Alpha的侵略性气息,本就不能容忍,它的主人还先他们一步,取走了他们的目标猎物。
杀气顿时在全体捕食者成员脸上显露。
……
芙蓉城是一座有着悠久历史的古城。
大量爱好异国风情的外来人士聚集在这里,慢慢在城区内开辟出一块租界,专供外籍人士居住生活。
隔着一条街,是芙蓉城的贫民区。
灰败的棚户,还有骨瘦如柴的本地人,仿佛是这座美丽城市背后的伤疤。
杜桑领着纪纶先踏足租界,迎面就是无数看侩子手似的仇视眼光。
如果不是杜桑等人就在身边,他们身上还有刚从战场上带下来的杀气,震慑住了这帮上流人士。
这些西装革履的绅士,还有衣裙靓丽的女人们,恐怕要指着他鼻子骂,你个冷血无情的凶残屠夫。
饶是如此,还是有趾高气扬惯了的男人站出来质问纪纶。
“我方才我亲眼看见你从那台巨大的机甲上下来,年轻人,你为什么要为虎作伥,帮助这帮恐.怖分子!”
“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
一人开口,随即更多人附和,“你帮着他们攻打芙蓉城,是你破坏了这座美丽的古城!”
“他还牵连了这么多无辜的人,多可怕的魔鬼啊!”
“他就是地狱来的白色恶魔啊!”
异样的眼光纷纷落在他奇特的外貌,攻讦与辱骂纷至沓来。
纪纶置若罔闻似,看到租界里还有华龙国人,只问了杜桑对外籍人士的处理政策,得到答复便不为所动离开。
身后那位质问他的先生,拄着绅士杖还想追上来唤醒他的良知,被杜桑朝天放的一枪吓了回去。
这些人恨他入骨并不奇怪。
开战前他们都以为弱小的救国军打不下芙蓉城,是以并没有撤走。
现在横空冒出一台机甲,芙蓉城落入救国军手中成为定数。
他们都要气疯了。
救国军对他们,可没有萨洛克政.府来得友好。
他们很多人都在本地定居,家业也在此,前途、富贵和未来,都和萨洛克息息相关绑定在一起。
一旦救国军掌权,他们滋润的日子恐怕一去不返。
又怎么会对纪纶好脸色。
与他们相反的,芙蓉城平民的态度倒是非常友好。
虽然也有畏惧,但那只是单纯对陌生事物的敬畏。
一个能操纵这么大机甲,攻城掠地如家常便饭的人,谁见了不怕。
在普通人眼里,他亦与天神无异了。
而且他这副白发紫眼的相貌确实少见,他在镜子里见了自己都要吓一跳。
这些人看到他过来,只是躲起来没朝他扔菜叶子,已经可爱得很出乎意料。
“纪纶!!”
小小的身影旋风一样冲过来,一头扎进他怀里。
某种湿润的液体随之打湿了他衣襟。
“姚琳?”
脏兮兮的模样,都要认不出是那个英气漂亮的女孩子了。
纪纶僵硬一下,伸手将人抱起来。
女孩紧紧揪着他的衣领,贴在他耳边小声说,“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
只要还会回来,就意味着平安无事。
听到低低的抽泣,杜桑目光一涩开口,“我现在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了,纪纶。我相信种子种下去,一定会破土长出新芽,一定会——”
他的眼睛里写满希望,斗志像火焰一样燃烧。
慢慢这团火焰似乎也烧到了这些街头的萨洛克人,他们的眼神不再灰暗痛苦,望向他时,眼底燃起了莫名的光芒。
纪纶还记得初到萨洛克时,从他们的眼神里就能看到一眼望不到头的,无法反抗的悲催人生。
如果今天救国军失败,他们的未来毫无悬念。
继续生活在国内政权和殖民者的重重压迫剥削之下,一代人重复一代人的命运。
男为盗,女为娼,如此才能苟延残喘着活下去。
“你们看!好大的块头啊!”
“这得一栋楼高了吧?!”
带着姚琳返回中央广场时,大火突然从不远处的领主府烧起来。
救国军已经在组织救火,剩下一群养伤的救国军士兵跑出来看热闹,正围在机甲底下,兴致勃勃讨论高度问题。
见到他过来,还有人跃跃欲试想上来跟他搭话。
碍于军令在前,除了杜桑其他人不得随意接触纪纶,他们只能恋恋不舍看着纪纶走到另一边。
总司令阿瓦利埃早已恭候多时。
“能有这场胜利,茂德啊,这次多亏你的正确指挥……”
“谬赞了,应该说,这是救国军上下一心团结一致的结果,更是战士们英勇作战的成果,还有……”
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目光转向纪纶,“也要多谢这位小同志啊。”
阿瓦利埃目露诧异。
救国军素来条件艰苦,从上到下都是一水的朴实无华,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这么精致又漂亮的。
就算他以前还是律师时,生活条件不错,见过不少上流社会的漂亮Omega。
眼前的人还是超出了他预想。
这份容貌,都不是人了吧?
哪有人白得发光,雪白的皮肤上还有点点粉红印记,像是冰天雪地绽放了朵朵桃花。
阿瓦利埃一时不知如何开口,皱眉看着纪纶的茂德舒缓眉心,朗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啊,咱们这个小同志可真是了不起……”
阿瓦利埃反应过来,“是啊是啊!我也这么觉得,没有你,咱们可不能这么快打下芙蓉城。”
说着他上来握住纪纶双手,“小同志,以后还望你能继续不吝相助!”
还好他还记得,不能说“以后就全靠你了”这种话。
纪纶平心静气。
他不运动时,血气不上涌。
体温不升高,皮肤就不会跟开花一样,别人看在眼里也觉得更正常一些。
望向他的一双双眼睛,除了惊艳,也有满目期冀。
顶着所有人的期待,纪纶目光移向广场入口。
他还挂着华龙国上尉的头衔,是华龙国军人,一举一动都代表国家层面。
掺和进萨洛克的战争,会给自己和国家都带来麻烦。
来之前崇明说,会有人来给他解决师出无名的问题。
可那人到现在都未出现,难道是崇明的安排出了失误?
深谋远虑如崇明,应当不会出错。
纪纶转过头,“司令员先生,我觉得你们原来的战略就不错,请你们按自己的想法继续做下去,其他事等我请示过国内,能帮得上忙的,我一定帮。”
意料之中的答复。
阿瓦利埃满意又有点心痛的表情。
按茂德一开始的构想,原本确实没有纪纶这一环。
他们攻打芙蓉城是为了声东击西,给北边的塞瑞纳转移注意力,好趁机拿下另一座沟通南北交通线的城市。
北方顽固势力相对薄弱,又早在茂德等人努力下来,建立起好几块根据地。
只要拿下那做城市,按茂德构想,就能连成一片救国军绝对控制的解放区。
至于南方的救国军,经此一役可能折损不少,但大伤不了元气。
萨洛克南方多丘陵山地,打不过大可以退回山区,继续打游击战。
等北方救国军形成气候,自然可以和他们南北合击,一统全国。
纪纶来之前,崇明给他提点过茂德的战略思想。
那时他就觉得,这个男人才是开了挂一样。
这种超前的大局观,还有超乎常人的胆识和行动力,哪里是普通人能有的能力?连羡慕都来不及!
如今就算有他这个天降奇兵,其实也不能指望他一人定胜负。
真正能左右萨洛克局势的,他私心里觉得,还是要靠茂德这样的猛男。
芙蓉城一战,纪纶已经见识过茂德的坚决果断。
接下来怎么利用他这颗奇子,为救国军某得更多优势,茂德开始了他神一般的操作。
而在那之前,阿瓦利埃紧急联络华龙国大使馆后,雨花台派来的使者,提前一步让救国军全体上下揪紧了心脏。
这位使者至关重要。
他将会具体考察萨洛克情况,判断救国军有没有合作必要,再决定纪纶的去留。
那也意味着,他一个人的想法,可能影响整个萨洛克的未来。
第106章 使者 黑发红瞳,颜值是Alpha中也……
诸如塔尼亚帝国之类的殖民国家, 想要的不是一个稳定的萨洛克。
茂德和阿瓦利埃这样的爱国人士自然不会是他们想扶持的对象。
救国军一路备受打压,他们面临的压力不只来自本国的统治阶级,还有国际层面。
一旦让塔尼亚帝国这样的大国反应过来, 觉得救国军深刻威胁到他们的利益,他们直接插手萨洛克的战争也有可能。
所以这次拿下芙蓉城,救国军方面又喜又忧。
一边高兴地盘扩大,另一边也在紧张提防其他国家的反映。
在其他国家政府都容不下救国军这个政党的时候, 华龙国的选择就至关重要。
救国军要想图谋大计,必须在国际上寻找一个大国作为倚仗。
纪纶的出现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他的从天而降,很难不让人认为是代表了华龙国的意思。
茂德和阿瓦利埃几个中央领袖倒是清楚, 是崇明个人的意向决定。
后者所在的崇明书社近几年到处活动, 试图在全世界点燃革命火花。
他们救国军亦是书社在萨洛克选定的培养对象。
纪纶和革命军基地这份大礼,崇明书社送得确实贴心又及时。
不过茂德他们还是要顾忌到华龙国官方的想法。
是以联系到雨花台后, 对那位即将到来的使者先生, 救国军全体上下都当成了一件慎之又慎,重中之重的事情对待。
阿瓦利埃这位总司令忙得不可开交, 还记得派他身边的书记官来嘱托纪纶, “请您一定要跟那位先生处好关系, 少校同志!”
救国军方面对纪纶看重, 为了方便他在军营活动, 还破例给他这样的外籍人士一个编制。
倒是比华龙国的上尉还高的军衔。
他拿着救国军的军饷, 干脆直接住在了救国军基地。
书记官说得直白, 但话糙理不糙, “我们的人提前调查过对方一些背景资料, 那位先生位高权重,在您的祖国看起来很有话语权,可同时他看着实在不是个好接近的。”
书记官惆怅时, 一边用仰慕的目光看他,“少校,我也知道我们救国军在贵国眼里不是值得合作的对象,也许那位先生来就是为了把您带走……但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们就不能放弃,还是请您到时候替我们争取到他,救国军为国为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我尽量,”纪纶边走在走廊,顺口应道,“称你就好了,不用这么客气。”
救国军上下都比较年轻,书记官年纪轻轻能成为总司令身边的亲信,能力是不可小觑的。
他待他如此亲切尊敬的态度,完全是出自一腔赤城的爱国心。
倒是很符合纪纶对救国军的一个刻板印象——都是杜桑那样直率坦诚的人。
当然说得不好听就是低情商的一根筋,永远学不会圆滑世故。
书记官不放心地追着他交代了一路,换到华龙国绝对是罗里吧嗦不讨喜,但在救国军就感觉,什么都有可能,什么都正常。
纪纶也没觉得不耐烦,只是觉得,他们都打听到那位使者不好相处,若真是棘手,他的作用恐怕也可有可无。
毕竟他在救国军眼里神通广大,是救他们于水火的英雄,可在华龙国,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军官。
那位使者怕是不会拿他当回事。
将这顾虑委婉说了,书记官满眼纠结的怪异表情。
“少校,您要不要看看他的资料?我看调查的结果说…说你和他是同学?”
“同学?”
纪纶下意识想到拍卖场包厢里的那个黑发红眸的投影。
对方看他的样子复杂难言,可他到现在也没记起,他们之间有什么复杂难言的关系。
要知道经过崇明的基因改造后,他连五个月前怎么和崇明相识,怎么被捕食者抓获,又是怎么被迫流亡iu联邦,遇到那里的同伴,他都记起来了。
“我知道了。”莫名有种直觉,那个人就是访问救国军的使者。
可他怎么会只忘了这一个人的事。
“阿尔,让我跟纪纶聊一会。”
一身军装的杜桑迎面走来,抢过纪纶就递给他一份东西,“你先看看这个。”
朝他伸来的手臂袖子挽起,露出来的肌肉和他整个人一样紧致结实,一种年轻的力量感喷薄而出。
往上看,他的眼睛也是亮亮的,正如他坚信种子种下去就会发芽的发言一样,他茁壮地成长着,充满蓬勃生机。
纪纶一瞬间失神地想起,遇到杜桑的第一面。
那时候虽然场合不对,还是血雨腥风的战场,但杜桑看着就是个温和有礼,而且受过良好教育,很有精神力量的少年。
那是在相对和平的华龙国都很难见到的一种人。
这样的人让他莫名相信,无论外部环境怎样,以后如何成长,都不会变成一个糟糕的家伙。
收回神,再看眼前一个好好的精神小伙老气横秋地板着脸,纪纶就想笑,“你不是来教我怎么做的吗?”
杜桑看他终于不是前几天那种冷冰冰的疏离模样,难得流露几分他熟悉的促狭,也是心情复杂。
又欣慰,又有几分难受的。
“你这个华龙国人才更清楚怎么和自己的同胞相处,我个只会打打杀杀的粗鲁门外汉,就不厚着脸皮瞎指点你了。”
他来找纪纶,是为了革命军基地的事。
打下芙蓉城那天,纪纶就第一时间告诉了他们这个秘密,让他们派人去接管。
司令员他们在为纪纶的无私惊叹之时,一边也高度重视。
杜桑是崇明以前的学生,又跟纪纶交好,接手这个任务当仁不让。
他人刚下战场,衣服都没换,还带着血就领兵杀去了那里。
围住了广场周围数里地,警卫营按照纪纶所说,小心下到地下,偌大的军火库无疑震撼了他们。
“我没有找到崇明老师,只看到了这份书信。”
信明显是崇明特意留给纪纶的,用她自制的密码写成。
杜桑跟随过崇明,自然也能看懂。
“纪纶,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他忽然神情激动,抓着纪纶肩膀质问。
但不消片刻,他自己先放开了。
连眼睫毛都是雪白的纪纶,外表看着实在像个脆弱的瓷娃娃。
过长的白发扎成马尾,搭配救国军制服,倒是干练英气,可杜桑还是不敢碰触他。
小心翼翼拉着纪纶避开走廊监控和经过的人,杜桑语气心痛,“你不要瞒我,我们是同伴,是同志,你的情况真的像……像老师信里说的那样吗?”
一向强硬果敢的杜桑都开始吞吞吐吐,优柔寡断起来,纪纶都要有罪恶感了。
难怪杜桑刚才板着脸,是被他的事吓到了。
“等我回来再说吧。”他暂时不想多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的情况,干脆采取拖延战术。
顺便拜托杜桑,续搜寻崇明的踪迹,但不要局限在捕食者。
之前领主府大火,救国军的人汇报,有民众看到过几个捕食者出城。
那个可怕的组织已经追他们到这里。
他人在救国军,狛修斯那样会审时度势的唯利主义者,暂时不会冒险找他麻烦。
崇明就难逃一劫了。
杜桑也担心是捕食者带走了崇明,抓紧时间跟总司令他们汇报情况,派人手搜查。
纪纶继续他今天的出行任务。
任务很简单,不需要大发神威什么的攻城掠地,就是驾驶白龙号在天上转几圈。
这几天他都是这么过来的,清闲到他自己都怀疑人生。
这是对待世界唯一(暂时)可利用机甲的态度?
不趁机压榨掉他的价值,就拿好吃好喝供着他?
没办法,总司令阿瓦利埃也跟他一样迷惑。
茂德在外面指挥作战,完全没有用到纪纶的意思。
但也不能说,他的战略部署里就没有纪纶。
纪纶现在的用处就是去天上转两圈。
拿下芙蓉城后,茂德就是用这种方式,趁热打铁接连拿下好几座大城。
他摸透了敌人包括自己的心理。
对时机的洞察和世事的判断,也都是让人叹为观止的程度。
在利用白龙号的余威震慑完周边地区,他反应不可谓不快地整顿人手,继续向北方纵深推进。
在此期间,他又展露出逆天的组织动员能力。
每回纪纶在阿瓦利埃的拜托下,想飞去茂德那襄助,茂德的部队却急行军穿插到了另一个地方。
如果茂德不告知路线,他驾驶着机甲都很难判断出他的下一个目的地。
要知道领兵打仗不是口头上讲两句兵法就行,战争的本质是人。
背后的人员调动,后勤安排等等都要做到胸中有数,而且运转自如,才是一个优秀的统帅。
救国军缺粮少人,在萨洛克根系不深,但凡换成茂德之外的人,也不可能收这样的效果。
可是茂德就是做到了。
比起纪纶这个名义上的萨洛克救星,茂德才更像天纵奇才,是派来复兴萨洛克的猛人。
而按崇明所说,茂德原本也只是个普通人。
他以前以教书为生,用不了装甲,连尖兵都不是。
他更非出生就是神一样的存在,而是以一个普通人的姿态一步步升级,一点点走到了所有人之前。
纪纶私心还是觉得茂德是真的天才,但既然崇明这么说了,那他就相信吧。
跟在优秀的人后头,学学他的魄力和组织能力,甚至还有他的坚定信念和无与伦比的强悍意志力,最后让自己升级一下,也不错。
茂德从杜桑那里听到,他对他这么高的赞誉,笑呵呵的还挺高兴。
一边派人给他送来几本书说,这是他的致胜法宝。
据说这些书还是崇明多年前送他的。
崇明今年36,他的年纪其实比崇明还要大几岁,结果茂德言语间对崇明也挺推崇。
纪纶收到这份礼物满脸复杂。
这就是让茂德进化成神的东西?
治军理国,小小几本选集,内容倒是齐全丰富。
他通宵翻来覆去看了一夜,横竖睡不着,又仔细看了半宿,才从字缝里看出三个字来——
他不配!
也是熬夜这天,他驾驶白龙号刚降落在救国军打下不久的城市,被一群外籍记者围住。
长枪短炮的镜头怼到他面前,争先恐后想采访他,还出言不逊追问,“纪先生!你的机甲到底从何而来!?”
“你几次三番襄助救国军是否是想干扰他国内政!”
“你为什么要无私萨洛克政府律令,驾驶你的机甲出现在萨洛克各地!”
“这是你个人的决定还是华龙国的计谋!!”
“……”
他直接拉下脸。
熬夜让他整个人处于低气压,加上现在看着就冷冰冰的外表,他刚一沉了脸色,就跟要操纵白龙号给他们来一炮弹似。
记者团刷的后退数米。
纪纶目光淡淡扫过他们:“到处走走旅游,不行吗?”
记者疯狂点头,行,当然行。
你爱去哪去哪,只要不飞到他们头上!
噗,严肃如杜桑,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笑了。
纪纶撂下那一句话,返回驾驶舱,掉头就飞走。
“再接受段采访吧!”
底下的人还想追上来。
但在华龙国没有派人来之前,他秉承多说多错的准则,对外绝对不多说一个字。
茂德他们也尽量在这段时间,不让他多露面。
他生活上的其他事情都安排了专门的人处理,杜桑就成了他的保镖,天天跟在他后面,打发那些不怀好意的人。
幸好这样的日子不用再过多久,华龙国那位姗姗来迟的使者终于到了。
救国军的主要领导人全部集结到场,近期都在外面领兵打仗的茂德也抽空赶了回来。
看着有华龙国标识的战机缓缓下降,阿瓦利埃为首的高层尽量稳住气场,没再上前迎接。
他们全部提前等候在这里,其实已经给够了来者面子。
但来者还是显得有些不善。
先是一列随从官下来,全部军装挺拔,服饰华丽程度和塔尼亚帝国的制服有过之而无不及。
从他们的肩章可以看出,都是华龙国的高级军官。
他们肩宽腿长一字排开,分列红毯两侧,气场之强大,直接把救国军衬托成了乡巴佬。
不过他们本来也是泥腿子就是。
面面相觑之时,随后才看到他们要迎接的正主下来。
也是个气场惊人的Alpha。
黑底金边的军装制服,修饰得他身形越发高大优美,十分惹眼。
大檐帽下,冷峻而优美的下颚骨线条露出一截,显得人冷冷的。
还未看清脸呢,阿瓦利埃上前正欲主动向他握手,对方微微一个抬眼,大檐帽下血红的瞳色差点将他慑在当场。
就……怪好看又冷酷的。
黑发红瞳,颜值是Alpha中也毋庸置疑的俊美,就是这双眼睛着实让人心悸。
眼尾还是狭长的锐角,透着十足的锋利感。
加上一米九几的身高,真是站在那就给人一种可怕的压迫感
“顾先生,您……”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阿瓦利埃感觉对方待他们莫名的淡漠疏离。
他们不是还没开始谈条件呢?
自己还没张口就落了下风可不好。
阿瓦利埃稍作思忖,示意塞瑞纳过来。
作为救国军名义上第二号人物的塞瑞纳,一向风度翩翩很有亲和力。
他也有留学华龙国的尽力,想必更适合和这位贵客打交道。
塞瑞纳推推厚重的黑框眼镜,上来自然接过话。
心下他知道阿瓦利埃为什么感觉心塞棘手。
这个人看着让他也感到难办。
他看着还是很年轻的年纪,却已经是华龙国炙手可热的权贵,能代表一国首长出面,还逼得他们这些老家伙一个个小心接待。
但年轻归年轻,他的政治素养一点不比他们差。
来到这里之前,对方做的事就已经让他心惊,现在到了这,接下他的话时也能滴水不漏,让他找不到一丝可接近的机会。
塞瑞纳嘴里说,心里想。
既然暂时在这位顾先生身上打不开口子,那他们也不能急,
不如以退为进,先好好把人招待好,领他在他们基地多转转。
等他看清楚他们救国军是怎样的存在,心里有数,合作自然也会水到渠成。
阿瓦利埃此刻想的东西就不一样了。
塞瑞纳到底是他们中最理想化的一个人。
觉得顾容与看到他们的所作所为,就会被他们感化,进而理解支持他们。
阿瓦利埃更担心顾容与难以打动。
在他发觉顾容与派头这么大的时候,就在头疼要怎么把他招待好。
那边在打圆场,他这边心里嘀咕。
好家伙,这通身比塔尼亚贵族还贵族,他以前在塔尼亚留学,都没见过这么讲究的人。
他们的招待规格要不弄得风雅高档一点,都对不起他高贵华丽的外表呀!
一时全场心思各异,唯一毫无杂念的估计就是茂德了。
他从头到尾都是面带笑容的如常模样,对顾容与这一行人不说冷淡,也不能说是热络。
大概可以说是可有可无的一种态度。
阿瓦利埃不知他所想,知道恐怕也管不了这么多。
茂德也一直是他们中想法最多,也是最复杂的一个人。
他正示意塞瑞纳拖延时间,自己暗中叫人去调整之后的安排,一个士兵大惊失色跑过来喊,“不好了!少校他遇袭了!”
“谁!?”谁遇袭!!
不等汇报的人再说,所有人都有一瞬间慌乱。
不会是那位吧?不会吧!
在救国军单被称为少校的人还能是谁。
救国军全体官兵都知道,纪纶和他的机甲至关重要,绝对不能出任何差池!
顾不上还有华龙国代表团在场,阿瓦利埃转头就想告辞离开。
这个时候他忽然听见,那位高冷的年轻使者似乎轻声哂笑了一下,主动开口对他说道。
“统帅先生,不会是我们的人在你们这出问题了吧?”
那双冷冰冰的血红瞳孔,固然笑得人畜无害,他仍然脊背发寒。
第107章 自由的意志 目不转睛盯住他的红眸里,……
地面留下杂乱的多道血痕, 发动机的轰鸣渐渐平息。
躺在驾驶舱座椅上的纪纶坐起身子,右手在对外监控器的按键上犹豫片刻按下,“你说你们想要什么?”
通讯设备的对外音频传出一道低沉的中年男人声, 随后显示屏上露出一张布条蒙住双眼的俊朗面孔。
“你不用管我们,我们只是想跟在你身边,你什么都不用做。”
就这么简单?
纪纶还是不能相信。
但对于金新月一大势力的龙组来说,羲和他们确实没有欺骗他的必要。
方才突如其来的袭击, 不是羲和他们出手帮了他一把,他现在就不是干坐在白龙号里面,等着茂德他们过来这么简单了。
敌人阴险狡诈, 竟然混在流民当中, 趁他给流民分发粮食时发动自杀式袭击。
那会救国军刚打进这座城,对当地掌控不利, 看到这么多濒死的流民, 想也不想按例先安排救济。
他因为帮着运输粮食等补给物资到这里,看这里忙不过来就下来帮忙。
爆炸就在那一刻发生, 十几个隐藏在流民中的高级尖兵同时朝他出手。
被牵连死去的民众, 惊恐万状的模样还如在眼前。
“纪纶!我来找你玩啦!你不欢迎我们吗!”
响亮的童声将他唤回眼前。
睁开眼就看到显示屏里一个圆嘟嘟的可爱男孩, 兴奋朝他挥手。
“天童。”他轻声唤了声。
这小孩还是这么神奇, 那么精准地就发现了他的摄像头位置。
“小鬼, 给我冷静点!”胖子图霸和瘦瘦的Omega萨拉正合力拉住天童, 不让他爬到机甲上去。
龙组的操心大管家天研年, 顶着爆炸头接过羲和的话, 再次重申了一遍他们的意愿。
他们千里迢迢从金新月, 真的只是想跟在他身边,其他什么都不奢求。
纪纶听出了他们的真诚,至于龙组如此决定的原因, 有可能是因为白龙号,有可能是因为他这副外貌。
按天研年说法,他们都是四战遗留下来的战争孤儿,无父无母,没有国籍。
留在金新月,也只是因为他们无处可去而已。
组里唯一情况比较特殊的人,天研年也没有藏着掖着。
天童是基因改造人,是上个世纪优人统一从培养皿里培育出来的孩子。
那时候金发贵族们试图成为创造神一样的存在,就像他们的母亲“弥赛亚”制造了他们一样。
他们征集“志愿者”,通过人工合成卵细胞,大批量培育他们想要的,拥有完美基因的新人类。
然而事与愿违,这些培养皿出来的新人类几乎都出现了基因问题,诸如不能生育之类。
而且因为是统一的社会化抚养,这些从婴儿时期就被集中管理养大的孩子,或多或少都出现性格缺陷。
纪纶记得这样的孩子,捕食者的成员中也有一个。
那个男孩看着跟天童一般大,也是未经约束的纯天然状态。
而且比起天童的孩子气,那个男孩展现出来的,是更多未被驯化的恶。
天童还会说话表达,能分善恶。
面对羲和的教导,天研年的管教,他只要高兴也会听进去。
如果是让他喜欢的人,他还会更听话。
捕食者的那个男孩就更像一只时刻会发疯的野犬,没有语言表达能力。
纪纶在捕食者基地待过一段时间,记得基地里的人中,除了狛修斯能让他乖顺听话,也就剩下崇明在内的两个人。
其他人一言不合都要被他咬伤一口。
“你要是觉得不方便……”天研年犹犹豫豫的洪亮嗓门传出。
纪纶如果不愿意接受他们,他们也能理解。
有关优人的事在这个时代都很忌讳。
优人统治覆灭后,他们培育的新人类都因各种因素消失不见。
难得存活下来的,也会像捕食者的那个“野狗”一样,被人无情利用,沦为杀戮机器和打手。
“我知道了。”纪纶没给出明确答复,其实心里已有了倾向。
对天童排斥是不可能的。
经过崇明的实验,他不是也算半个改造人?
忌讳什么更无从谈起。
羲和他们个个实力强大,能力出众,唯一弱一点的萨拉性格也很讨人喜欢。
他们完全能在别人的窥视之下,保护好自己和天童。
既不会给他带来麻烦,相反他们的跟随还能让他多几分自保能力。
随着他某种意义上的声名远扬,对他的忌惮和类似今天的袭击都会更多。
龙组的出现算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你们在下面等我一会。”关掉通讯器,纪纶腹中翻腾,头有些发沉似,混混沌沌的。
不一会内部军用通话线传出杜桑硬邦邦的声音说,首长们到了,他可以下来了。
口吻听着有些生硬,但杜桑并非针对他,单纯是气他自己。
生气自己没有保护好他,没有排查出危险。
纪纶想劝上两句都没用,杜桑性格固执实心眼,总喜欢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袭击一发生,他一边发狠击毙恐.怖分子,控制现场,一边不放心地把他赶进白龙号里面。
他一句话插不上。
直到现在,杜桑觉得外面安全了,他才被放出来。
眼前似乎已经看到一个闷闷不乐的杜桑,纪纶应了声,起身披上衣服。
在机甲里时,为了方便戴上神经智能传感器,他必须赤.裸上半身。
……
街头,阿瓦利埃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乘车赶过来。
华龙国的使者团也在内。
一行人一下车,就能看到城市中央高达十八米的钢铁巨兽。
一旁机械肩膀上立着个苍白俊秀的人,纯白的颜色和钢铁巨兽形成鲜明对照,完全是夺人心魄的震撼。
“顾先生,请这边来。”
顾容与的久立伫望,引来众人侧目。
阿瓦利埃不得不出声提醒他,否则那道逆光下的剪影,似乎要刻进那双血色瞳眸里去了。
顾容与黑手套下的手指动了动,没有出声地随大流走向那台机甲。
外面的气氛感觉不太对,纪纶刚出来就听到一片哗然。
原本静默的人群似乎起了骚动。
站在白龙号肩膀上低头望去,城市广场和道路上人头攒动,黑压压一大片。
人一多就让人从心里感到发怵。
纪纶眼前一阵眩晕,扶住白龙号定睛一看,才发现人群躁动是冲着他来的。
一个个陌生的男女老少,摩肩接踵挤到前面,仰头想看到他模样的紧张。
随着白龙号单膝下跪,他站在白龙号手心里,由机械臂托着缓缓下降,他们纷纷朝他伸出手,争着抢着往前移动,似乎这样就能触碰到他,摸摸他。
杜桑所在的警卫队在白龙号周围拉开直径数米的警戒线,也阻挡不了向他前进的人群。
他只能控制机械臂停在半空中。
人群的躁动更强烈了,先是隐约有几个人喊出声,后来是十个百个万人在呐喊,齐声唤出:“白龙——白龙!!!”
震耳欲聋的人声中,他的名字响彻云霄。
即便不是身在其中的人,单是听着看着眼前万人集结,一呼百应的一幕,也都心潮彭拜,难以自已。
恍然他们似看到纪纶和这些数万人民即将掀起一个崭新的时代。
世界翻天覆地,新的明天在向他们招手。
而伤害纪纶的人,也就是阻止这股进程的人,无疑是阻碍萨洛克统一与复兴的罪人。
人群的呐喊中原本间或掺杂几声怒吼,渐渐吼声汇聚成汪洋大海似的愤怒,铺天盖地涌出,大地为之震颤。
旁观者有人脸色煞白,有人心里发憷。
人在中心,最直观感受到这股力量的纪纶这才明白,市民们躁动是因为心系他的安全。
他是一门最好用的战略性武器,具有重要价值不假,可这些人民待他也是真诚的。
谁对他们好,谁是真心为他们着想,他们都看在眼里。
这声声吼声都是对敌人的震慑。
是萨洛克的人民在向全世界宣告,谁敢动纪纶,要先问过他们的意志。
……
救国军花了很大力气才安抚好民众,劝离他们。
阿瓦利埃为首的主要领导人更是当众承诺,会尽快找到袭击事件的幕后真凶,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至于那几个不怕死的,当场被羲和几人斩杀后,又被愤怒的民众你一下我一下地砸成了肉泥。
“纪同志,你快下来吧,大家不会吃了你喽!”
茂德一句打趣,让心有余悸的华龙国军官们都跟着笑起来。
“茂先生,司令,你们怎么也过来了。”被所有人看着,纪纶有种当众处刑的窘迫,急忙指挥白龙号把他放下来。
白龙号跟他绑定了神经意识,可以称得上是心有灵犀的程度,只要他一个念头,就会完成他的指令。
在一众大佬注目下,他的距离离他们越来越近。
他们各异的模样在他眼里也愈发清晰。
其中一道视线久久停留在他身上。
深邃的目光将他看了个遍,简直可以说是不礼貌的程度。
“纪少校,好久不见。”
“嗯?”他本能应声,动作有些迟疑。
一直目不转睛盯住他的红眸里,有深沉的复杂感,也有让他心悸发麻的掠夺欲。
他方才平复的心脏猛然跳动起来。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军装Alpha作势向他伸出手,似乎想绅士地扶他下来。
纪纶余光逡巡全场,将在场人的反应看在眼里。
阿瓦利埃一直担心他和顾容与能否相处得来。
他以为他是个清冷的人,待人冷漠又不爱说话,好像什么都打动不了他。
如果因此和顾容与硬碰硬,处的不愉快,影响就不好了。
纪纶自己也知道,他最近总是热络不起来,不像以前圆滑世故,能说会道的,没有他热不起来的场子。
现在他是能不开口就不开口,对很多事也不再上心。
如此落在阿瓦利埃他们眼里,他都当得上冷酷少言四个字了。
“谢谢。”有些僵硬地扯动唇角,他还算自然地将手放在那只手心里。
就是演,他也要装成他们关系不错的样子。
不能拂了这位顾长官的面子,以免耽误救国军的大事。
顾容与似乎是特意脱了黑色手套来扶他,彬彬有礼将他搀扶下来,“我的荣幸,大英雄。”
显得过分亲昵的调侃。
纪纶漫不经心瞥过身边的人,极具冲击性的侵略性美感瞬间强势霸占了他脑海。
同时一个念头悄然而至——
这位顾长官穿军装似乎没有西装来得和谐。
瞬息思绪,俯视的视角变成微微的仰视。
对方高了他一个头。
他抬眼诧道:“长官?”
顾容与还没有放开他的手。
几位随从官似乎惊讶他的称呼。
可按理,他的职位比顾容与低那么多,称他长官是合适的。
在他提醒下,顾长官用力攥了下他手才松开。
能让人沉醉其中的红色眸子变得冷冰冰的。
纪纶转身被小炮弹一样冲过来的天童抱住。
“纪纶!你终于从那个大家伙上下来了!”
扒着他的腰,仰头看向他的眼神里没有丝毫异样。
天童似乎和姚琳一样,眼里只看到一个最真实的他。
无关外表和身份的,纪纶就是纪纶。
那些好像都认识他的华龙国军官,都有些诧异他现在的古怪外貌。
止不住偷瞄他的模样。
“臭小子!都说不要过去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马路对面的天研年差点又被气得变成咆哮狮子。
随便冲过警戒线真的会被当成恐.怖分子击毙的!
然而凭天童bug级的能力,在场还真未必有人能拦得住他。
纪纶及时出声,叫警卫队不要紧张,都是朋友。
一边弯腰安抚道:“天童,你先跟这个大哥哥去吃点东西,晚会我就来找你们好吗?”
一听有吃的,天童果然心动,“失约的人是小狗!”
纪纶失笑跟他拉勾保证,一回头,两拨人都目光灼灼盯着他看。
茂德先笑道:“我们纪纶同志童心未泯啊。”
这不是很热心肠的好孩子嘛,阿瓦利埃他们真担心过头了。
其他人附和起来,华龙国来的军官中立刻有人不服道,“那是我们的纪上尉,一向很受人喜欢。”
茂德他们整得跟纪纶是他们救国军的人一样。
不过上尉这个军衔,比起他们给的少校,听着确实有那么点子扎耳。
“忘了说了,纪纶,大人这次来是给你带了任命书的,恭喜你晋升中校,领萨洛克的一切外交事务。”
连声恭贺纷至沓来。
军官们簇拥着纪纶,不知不觉挤走了救国军众人。
纪纶原本正跟杜桑示意,领走天童,再帮他安顿下龙组几人。
杜桑说会帮他安排在附近的住所,已经很照顾他。
按理龙组这样不明身份的人,是不能靠近救国军基地的。
军官们一围过来,他脑袋抽抽,顿时感觉眼前有些浑噩的黯淡。
耳畔叽叽喳喳的一堆恭维,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阿瓦利埃等人叫他过去时,他努力压下不适,照常答复了几句关切的话。
但言谈之兴明显少了许多。
阿瓦利埃看出来了,“这样吧,纪纶,顾督宪远道而来,肯定有很多国内的事要跟你聊,不如你们——”
眼见纪纶无可无不可地点头,乖顺任他们安排的样子。
阿瓦利埃想到茂德和塞瑞纳说他不用啰嗦这么多的嘱咐,正要及时住口,纪纶身形忽然晃了一下。
突如其来的变故,立时被所有人发现。
“中校!!”“纪纶!”
阿瓦利埃离得最近,眼疾手快伸手就要去扶。
一双手臂比他更快接住纪纶,紧紧抓在怀里。
第108章 占有 就算他没了腺体,他也能标记他。……
四周声音刹那间仿佛消寂, 过了很久,剧烈的心跳声传入耳中。
顾容与收回探知脉搏的手,从纪纶脆弱的咽喉移到他心口, 还能记起方才心跳漏掉一拍产生的心悸。
洁白的眼睫轻轻颤动着,怀里的人悠悠转醒。
怀着自己都有些未察觉的几分紧张,几分期待,他目不转睛收笼了手臂。
那双紫色异瞳望向他, 仍然是看陌生人的眼光。
带着一点自己为什么在他怀里的迷惑,纪纶悄然出声:“长官?”
“醒了吗?没事了吧?!”
隔着围成一圈的随从官们,救国军等人朝里张望, 声音全都透着惊魂未定。
纪纶心里一动。
异样的氛围, 还有颠倒的视角,种种表现都在提醒他, 刚刚在他身上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
想不起自己刚刚走得好好的, 正听着阿瓦利埃的交代,怎么转眼就躺在了顾容与怀里。
看来是自己刚才应该有一段时间的断片, 完全失去了意识。
时间不久, 大家才会长嘘一口气, 没有更多强烈反应。
不过不处理好, 因为他一个人的事, 亦会惹出大乱子。
他还不能倒下。
至少在萨洛克人民的眼里, 他必须还是那个战无不胜的强大“白龙”。
“抱歉, 因为我一个人走路不小心摔倒, 害大家跟着担心, 可能最近有些劳累,一不小心就昏睡过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还是不太敢相信的模样, 他硬着头皮面不改色扯谎。
“这都怪茂先生,送我的书太好看了,害我通宵都在读。”
本来机甲驾驶就累人,只能使用他的能量才能启动。
再熬通宵,身体直接告急。
茂德全场反应最快,笑呵呵接口,“可不是,那都是神书啊,崇明当年送我的时候,我一连看了几天都舍不得放下。”
“原来如此……”扯出这个挡箭牌,其他人表现都轻松很多,纷纷跟着附和打趣,纪纶中校太不爱惜身体。
阿瓦利埃和塞瑞纳对视一眼,前者歉疚道:“也是我们没注意。”
这些日子哪里有战斗,哪里就有纪纶的身影出现。
攻城、运输、作战,堪比多功能好手。
他们对机甲的东西不了解,也不知道机甲驾驶员的负担这么重。
茂德之前提醒过他操之过急,让纪纶参与的事情太多。
他也没听进去。
想到这,阿瓦利埃越发歉疚,一边也是担心华龙国的使者会误会他们不近人情,一面压榨纪纶。
他余光注意着顾容与的神色,只看到一张冷若冰霜的俊脸,心里暗暗打个颤,只能拉着纪纶亲近。
“这几天你都不要出任务了,回去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我们明天再说。”
僵硬的气氛缓和起来。
纪纶原想说没必要,他没脆皮到那份上。
大家说说笑笑往里走,他也只能暂时跟随大流进去。
“茂先生,能不能……”绕进军营过道,他才找到空跟茂德搭话,他还是想争取一下未来的安排。
正是因为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变化,他才更需要抓紧时间,为救国军发挥出更多价值。
救国军三巨头,他更熟悉一点的人就是茂德。
想也不想,他瞄准了前面的高大男人,脚步移动,身体猛的腾空。
“你做什么!”
突然的天旋地转,他整个人被抗在了顾容与肩上!
顾容与一声招呼不打,甩开众人,大步离开。
淡定如茂德,亲眼看到这众目睽睽之下的抢人行为,也没法淡定了,“你们长官这是……”
救国军众人跟着倒嘶一口凉气。
顾容与的副官镇定道:“我们长官想跟纪纶中校叙叙旧。”
“叙旧?”
目瞪口呆的救国军全体,看着迅速消失在走廊尽头的Alpha背影,沉默了。
又是一个天旋地转,纪纶重重摔在一张大床上。
耳边一道低哑的愠怒音色,“去叫军医过来!”
那床是柔软的,大概是顾忌到顾容与的金贵,救国军安排住所时给他铺了好几层鸭绒被。
“慢着,没有必要!”
“你没有权利拒绝。”他刚爬起来就被顾容与按了回去。
室内伺候的人目不斜视,恭敬地鱼贯而出。
床边顾容与红宝石似的眼睛冷冷俯视着他,“我来这里的最大任务就是确定你的安危。”
“我能有什么事!”
这个视角让他想起,先前他在机甲上俯视顾容与的时候。
好像不管高度如何,顾容与永远是俯视别人的一方。
那双比红宝石还美丽的红眸,能令所有人迷醉其中,也令他看得害怕。
顾容与一眼看穿了他的伪装。
知道他的强硬都是掩饰心虚的表现。
“住手!”他有几分慌乱地制止剥夺他衣服的双手,“顾容与!”
一贯慵懒作风的人,强势起来简直是头傲慢的雄狮,完全不管不顾他人的想法。
见他抵抗,也不过玩味地扯动唇角。
动作倒是停下来了,可是晦暗的目光看得他更加如坐针毡,不知所措。
“谢谢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实在让人不明所以的话。
纪纶直接他应该尽快安抚顾容与的情绪。
对方的气势感觉不那么美妙,阴郁又压抑。
顾容与双臂撑在纪纶身体两侧,脑内神经一抽一抽,感受到血液倒流的刺痛。
身下的人还在用无辜的视线和他对视,他手下力道不知不觉放轻,慢慢解开他的扣子。
白腻平整的腹部瞬息暴露在空气里,一道伤疤赫然跃入他眼帘。
粉红斜斜的一条,活像旁逸斜出的樱花树枝,在白雪皑皑间绽放粉红花瓣。
目光逡巡,手背抵住的额头,涨红的脸上、前胸与臂间,都是类似的细碎伤痕。
有些是打斗时被伤留下,有些则是身体撑不住基因转化强度,皮肤皲裂留下的累累伤痕。
气血上涌时,这些印记愈发清晰可见,犹如云霞笼罩,绮丽不可方物。
“大人,军医到了。”
纪纶音量骤然拔高:“不要过来!”
砰的一声,顾容与挥手甩上门,反身就看到一个抱紧自己缩在床角的纪纶。
他在颤抖。
似是不想让人看到他这副怪异的外表,由里而外散发不安。
明明前一刻他还是人前从容不迫的美丽尤物,万众瞩目的中心。
顾容与垂眸安抚似摸上纪纶头顶,眸底一瞬间晦暗深不可测,“果然不能放你离开……”
“如果永远把你困在我身边,就算恨我也没关系,你觉得呢?”
纪纶错愕抬头,“你疯了!”
就算这个语气再云淡风轻,也掩盖不住内容的惊世骇俗。
顾容与笑得温柔优雅,“只是开个玩笑。”
纪纶猛的憋红了脸,忿忿咬牙。
谁要和他开这种玩笑!
记忆里的顾容与是这样的变态吗?!
丢下屋里的人出来,外面一张张熟悉的或是不认识的面孔,都在用担忧的目光看他。
倒没了方才发现他晕倒了足足十几秒时的绝望。
纪纶余光下意识瞟向身后,硬生生扯出一个三分害羞,六分窘迫一分难堪的表情,脸颊绯红地快步离开。
救国军的大家肯定是误会了,他和顾容与的关系。
但都走到了这一步,他想撇清也不能。
如今就是没有关系,他也得装出他们纠葛不浅的样子。
必须要让他们以为,他今天的反常和难看脸色都是因为顾容与造成。
是因为重遇了这个旧情人,他才会心神大动,恍惚不宁晕倒。
不能让他们怀疑到他的健康问题。
……
哗啦啦的温水倾泄而出,水汽弥漫浴室。
朦胧的视野间,思绪飘荡,回到了儿时居住的家乡。
那是一个华龙国境内一个偏僻的小山村,他和父母、纪灵,还有祖母生活在一起。
日子除了贫苦一点,还算自在。
直到六岁的一天,大雨倾盆,他和几个素来不合的小村霸在村外打架,目睹了“神”巡视他的人间。
他们当地素有金发恶魔会蛊惑人心的传言。
说是一旦碰到,就会被带走魂魄。
严重的还会降临灾祸,给一方带去数不尽的灾难。
是以当地的孩子从小就被教育,要远离那些过分俊美神秘的人。
当时他刚刚将那些孩子打倒,转头就看见一队身着白袍从雨幕走出来的人。
雨势那么大,他们的金发仍然璀璨如金,未被淋湿一分。
那身特殊质感的白袍似乎将他们保护得很好,也挡住了他们脸上的模样。
如此诡异的一幕,周围的小孩都被吓傻了。
他心中的恐惧也不比他们少,只是纪灵还躲在她身后,他作为哥哥必须坚强起来。
是以他虽然全身害怕得颤抖,还是咬着牙,没有像其他孩子一样吓得昏迷过去倒下。
他就那么眼睁睁看着那队人,从他身旁走过。
他们全都无悲无喜,看不清模样。
忽然间,有一道身影停在了他身边,他微微低头,白色罩袍下的红色瞳孔在黑夜中耀眼无比。
他说,让我看看你。
纪纶猛的从沦陷的意识里惊醒。
擦去镜面覆盖的水雾,看到一张懊恼的脸。
不管过去多久,只要记起来都会被那天的人影响,好像那个人确实是神一样。
也难怪那天之后,他直接大病一场,身体启动自我保护机制,自动封存了那段记忆。
要不是基因改造时的一番强烈刺激,让他记起了这五个多月间的经历,误打误撞也打开了他六岁前的记忆匣子。
他大概要一直忘记这件事——
原来他那么早就遇到过金发的优人。
那个优人还送了他一样礼物,就是他戴了这么多年的六芒星项链。
难怪这些年他总是忍不住去探究优人的事情,想必都是潜意识在作祟。
现在想起来了也好,总不至于再糊涂下去。
剩下唯一有没想起来的人……
纪纶披上浴袍,擦着湿头发走出浴室,冷不丁发觉门口抱臂倚墙的人,脑子一片空白。
顾容与淡淡掀眸,踱步向他走来。
他边走边脱下了自己的西装外套,露出一只缠绕绷带的手臂,一种特别的色气感扑面而来。
纪纶顾不上这种被引诱的感觉,被另一种猛兽锁定猎物的深沉压迫感笼罩着,放下毛巾不断往后退,直至一屁股跌坐在床边,他退无可退皱眉道。
“我不记得,我们是这种程度的关系?”
顾容与小腿抵在他膝盖,微微俯下腰敛眸,“这样他们总会相信你了。”
是他先有的打算,他是在配合演出。
纪纶闪躲了下目光,下巴很快被人掰正,“你不是很喜欢相信自己的本能?”
他知道他为什么跟崇明走。
既然如此,何妨再试试他的本能会不会选择他。
纪纶上半身倒在床上,一边是无路可逃,一边是前襟打开,任君采撷。
按阿瓦利埃的意思,他本来也要讨好顾容与,以换得两方的合作。
顺水推舟自然也是他唯一的选择。
何况他怎么能不战先降,畏惧区区一个挑战。
可道理是如此,当他的浴袍被彻底扯掉,身体处处泛起的颤栗都在说明他的心口不一。
顾容与毫不客气地趁虚而入,在要进一步的时候,覆盖下来的身体忽然一僵。
纪纶手臂抵住他心口,眉头一扬:“你搞错了一件事。”
决定他留下还是离开的人,只能是他自己。
纵然他具有决定权的事微乎其微,在这事上也只能由他决定。
而他留下帮助救国军,是因为喜欢杜桑,喜欢姚琳米娅和萨洛克的所有人。
他们的存在让他看到一种可能,一种在灰暗世界看到希望之光的可能。
所以即便华龙国方面不同意,他也会不遗余力促成这场革命。
这不是顾容与能改变的事情。
“顺便,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我已经不是会被轻易挑逗就失去理智的……”
一下刺痛打断他的话。
顾容与发狠似咬在他后脖颈,仍然找不到那块他亲吻过无数次的软肉。
他的腺体,早在实验中剃去了。
没了腺体,他就能战胜Omega对Alpha的天性依赖与臣服。
牙齿撕咬的疼痛渐渐散去,在他忍不住推开他前,顾容与先停下了撕咬的动作。
手臂桎梏他的力道放松,他搂着他,心口贴着心口,身体微微颤动地发笑,“自欺欺人的纪中校,你的心脏,不也在加速跳动吗。”
纪纶蓦的闭上眼睛。
后颈那抹温凉的指腹温度,顺着他的脊椎骨一路往下。
他下意识想要抗拒,滑过肌肤的酥麻,身体内部抑制不住涌起的颤栗,种种本能反应都在提醒他,他们本该有此深入的纠缠。
意识忍不住涣散,恍惚中他想起连日来的漂泊颠簸,让他想找到一种安心的感觉不能。
先是发现失忆,怀疑自己的灵魂真实。
后是崇明改造他,让他恢复了这小半年的记忆,却还是感觉到一种无依无靠的寂寥,茫然不知所去。
顾容与半强迫的行为,他生不起抵抗意识,反倒想从他的某些亲密举动中找寻到熟悉感。
这种感觉不同于第一眼看到崇明的安全感,顾容与带给他的更多是一种舒服的放松感。
好像他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不用担心的,他可以在他这里小小松懈地偷懒一下。
“你……”无端依赖那种感觉似,他再撑不住似软倒了身体。
正处于敏感期的Alpha,轻易发觉了他半推半就的态度。
顾容与动作原本有些不符合他绅士外表的粗鲁。
说着“你搞错了一件事”的纪纶目光奕奕,眼里充满理想目标,是要逐渐远离他的,不属于他的存在。
仿佛流沙从手心不受控制消逝,他把握不住也留不下。
有一瞬间他是丧失理智,失去控制的。
眼前一闪,人已经被他剥了衣服,强制压在身下。
曾经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强留不住,他开始放纵本能的欲.望,尽情使用粗暴的方式占有眼前的人,以此证明他没有脱离他的控制。
同时发觉纪纶柔软的态度,他也在试图用如水的温柔一点点包裹他,融化他。
然后在纪纶失去理智,软倒在他身下时,他用行动证明——
就算他没了腺体,他也能标记他。
“让我看看你……”
手指撩起纪纶湿漉漉的刘海,止与唇边落下一吻。
他把头埋在纪纶身前,像受了伤的野兽一样喘.息发颤。
慢慢的,眼前浮现出在晋王城地下溶洞的一幕。
情到深处的纪纶在朝他伸出手,拥抱他,抱住他脖子,将同样发颤的身体紧紧依偎在他怀里。
致命的欢欣。
……
“少校?”
勤务兵一大早敲响了房门。
“您该起床吃早饭了,我方便进来吗?”
“怎么回事?”从外面晨练回来的杜桑过来询问。
“少校好像还没有醒……”勤务兵正为难要不要继续敲门,房门从里打开。
披着慵懒睡袍,依然不减华贵优雅气质的Alpha直接把他看呆了眼。
下一秒残存的理智提醒他,为什么纪纶的房间里会走出华龙国的使者?
还是一大早衣冠不整的模样?
勤务兵目光忍不住想往房里看,杜桑走过来挡住了他的视线,“不用叫了,纪纶有事跟他商谈,不要再来打扰。”
纵然直觉不对,勤务兵还是听话地离开。
送走他,杜桑转身正对上一双艳丽红眸。
眼睛的主人只是瞥了他眼,带上房门便进去了。
短暂的门缝间隙间,杜桑一眼看到床上裹着白色被子,像猫一样蜷缩着睡觉的纪纶。
黑色睡袍的Alpha在他身旁坐下,低头轻轻说着什么。
一黑一白交相辉映,分外惹眼。
杜桑感觉有点恶心 。
不仅是因为顾容与的目中无人,更是因为那个眼神,不能说是清白不清白的问题,完全写满病态的疯狂和占有欲。
第109章 谈判 他怎么能这么把持不住!
会议室烟雾缭绕, 救国军一众领导人围坐一桌,主题明确,却很久没人说话。
总司令阿瓦利埃敲敲桌子, “大家都说说吧,今天只对事不对人,发言只要不违背国家立场,其他都好说。”
一个莽撞的将军闻言坦率道:“我们现在已经完全掌握革命军基地的大量军火库, 有实力保障自身发展。因此我认为,我们应该靠自己自力更生,自食其力。而且非我族类, 其心必异, 应该把纪纶驱逐出境。”
说着这位将军握拳捶了下桌面,显得正义凛然, 慷慨激昂。
阿瓦利埃身在首位, 对众人反应一目了然。
这位将军的话说出了不少人的心声。
国际列强欺压萨洛克已久,华龙国自然也是列强之一。
救国军内部很多人对华龙国人的印象, 并不比对塔尼亚帝国的好多少。
这也是他们一开始不积极争取和华龙国合作的一个原因。
分寸没把握好, 他们很容易沦为政府军里那些领主军阀之类的卖国贼。
救国军竖起的这面爱国大旗, 也会失去民族大义。
不过说到底, 这面旗帜不是还没倒嘛。
就这样如将军所说, 赶走纪纶, 实在得不偿失。
塞瑞纳第一个提出异议, 不赞同道:“在坐在加入救国军之前, 职业身份甚至阶级都各异, 阿瓦利埃和我一个律师,一个医生,茂德更只是一个老师, 大家不同阶级还不是走到了一起?
“这说明什么?说明像纪纶这样的理想主义战士是可以接纳的。我们不应该上来就将他排斥在外,对一个对我们提供了巨大帮助的高尚者提防、警惕,不是我们救国军应该有的作风。”
塞瑞纳除了有话就说,还是个真诚性子的,“救国军一直坚持公平分配原则,革命军基地是纪纶和崇明博士发现的,那里的资源应当有他们的一份。”
杜瓦利埃原本老神在在,听到最后一句,有点心疼。
革命军基地除了储存了大量军火,还有珍贵的机甲。
一些高科技设备放到外面也是能引起哄抢的程度。
按崇明所说,优人锁死了这个时代的科技。
现在的各国掌权者又敝帚自珍,一边还将各种知识和科学技术藏起来,导致知识垄断,学术腐败,进而催成了学阀阶级。
人类的发展已经陷入瓶颈,如不突破,只有灭亡。
未来救国军统一萨洛克后,如何在世界民族之林屹立,革命军基地的资源就是他们最大的倚仗。
塞瑞纳张口就说要送出去一份,阿瓦利埃心里真是复杂了。
不过塞瑞纳这么一表态,不少人陆陆续续表示了相同意思。
一方面他们这些人当初能顶着各方压力,抛弃原来的生活,投身革命,一路筚路蓝缕,从无动摇,就证明他们都是塞瑞纳那一类的人。
超出常人的高尚道德不允许他们私自占有革命军基地。
另一方面,他们也是考虑到,革命军基地资源可观,很多他们暂时用不上,何不拿出去交换对他们更有利的东西?
白龙号的来历瞒不住,眼馋革命军基地的各国近期不断施加压力,
若能送出去一部分交好各国,救国军也能有个良好的国际环境,尽快统一全国,发展自身。
“茂德,你的意思呢?”眼看排外党和拉拢党各执一词,争得不可开交。
阿瓦利埃素来彬彬有礼的气度都要维持不住了。
“我嘛?”
“对,就你没发言了。”
阿瓦利埃眉毛一皱,觉得茂德最近好像变油滑了。
几个正式场合都等闲不开口表态,一点不像几年前的茂德,刚烈直性子到,只要他认为正确的,他一定会据理力争,把其他人喷得体无完肤。
那种样子的茂德,就算大家知道他聪明,很有可能是对的,大家也不太想跟他说话。
茂德好像没看到所有人都在等他开口,慢悠悠抽了支烟才道,“按我的意思,是一把枪都别送人……不过你们肯定是不同意的!”
这大喘气的短句!
众人好气又好笑,听前半句时还以为茂德又要跟他们对着干了。
在总司令阿瓦利埃明显的倾向影响下,争取华龙国的支援其实已经是主流思想。
只有阿瓦利埃觉得他的态度掩饰得很好。
茂德:“我看啊,要自己自强是对的,这是大方针,不能改变。但是我们还很弱,基础工业什么都没有,在国际上也没有发言权。知道自己不足,就不要摆架子了,我们的农民过年没饭吃,也还要问左邻右舍借点粮食度过难关,更别提一旦遇到天灾人祸,兄弟姐妹之间互相扶持帮忙更是常态。这是常理,我们治国也一样。”
大家纷纷点头赞成。
“不过对于纪纶这样的国际主义战士,我们也不能让他们寒了心,别人帮你是人家的心意,我们也应该回报自己的心意。”
阿瓦利埃:“那你说,我们要怎么回报这份心意?”
茂德笑而不语,烟圈吐出一圈又一圈。
在场哪个不是聪明人,无须点破,他们心里自然明白。
在阿瓦利埃的主持下,众人一点点敲定军火库的分配事宜,持续了整整一天。
茂德完全不意外这样的走向,阿瓦利埃主动来问他应该给出去多少的建议,他摆摆手。
“那就送好了,多多的送,但要跟我们的华龙国兄弟说清楚我们的难处,这东西对他们只是锦上添花,于我们而言,那是雪中送炭啊!而且我们只能送给华龙国,其他人就别来分我们的蛋糕了嘛!”
拉起华龙国这面旗帜,防止其他国家打他们的主意,也挺好。
原本阿瓦利埃他们还打算,用其他东西代替军火库送给华龙国。
因为武器对救国军来说是必需品,换成其他东西就不一样了,既能交好华龙国,又能保全革命军基地。
茂德只能说,太天真。
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得到一些东西就会失去一些东西,人情又岂是那么好欠的。
确定大致方案后,有人担心,“他们能同意吗?”
茂德肯定道,他们一定会同意的。
顾容与会出现在这,就代表华龙国方面有合作意向,只是让利多少的问题。
……
风声传到纪纶这,他人在外地战场。
得知革命军基地的东西会分出去,还有高层会议时对他的一些看法,也不是很意外。
茂德早就跟他通过气,方方面面都有沟通。
只是他自己显得不太在意。
他挂了个驻外大使的身份,其实什么政务都没管。
个中缘由复杂,一来是他自己没想管。
他的政治敏感性还不够,否则也不会误入国内的三方博弈而不自知,间接导致这半年来的颠沛流离。
蛋糕的分配又涉及各方利益,素来是场腥风血雨的斗志。
他暂时没能力去分一杯羹。
更重要的一个原因,则是因为国内到底防着他,只给了他一个虚名。
原本对萨洛克的外交事务就是由外交部负责,顾容与来了,就由他接手。
跟救国军的谈判自然也是他一手操办。
纪纶暂时没跟他争权夺利的意思。
办公室炮.友太缺德。
想到那晚的事情,他就无比怄气。
他怎么能这么把持不住!
不过撇开这些明争暗斗不管,他还是会为茂德的魄力与真诚动容。
这个人从来是不屑用小家子气的阴谋的。
他都是堂堂正正的阳谋,让人服气得说不出话。
可惜大多人不仅没有茂德的决心,连他这份清醒的认识都没有。
是人都有偏心,纪纶也是正常人。
他喜欢茂德的为人,下意识就会多照拂茂德所在的部队。
茂德知道后摇头笑起来,“真是个孩子。”
茂德大忙人一个,除了顾容与来那一天,他回来了一趟,纪纶再未在救国军基地看见他。
倒是出征到其他城市时,有几次看到茂德在街头小摊上吃面。
那副场景非常好笑。
茂德歪着身子,一手拿筷子,一手拿书,一边眼睛还瞅着书页,不知不觉吃完,夹了个空。
这才反应过来吃饭用太久时间,上班都要迟到了。
他慌慌张张拿起公文包站起来,带翻了脚边的凳子,又跑回来给人家小摊老板扶起来,顺便一定要老板收下这个面钱。
四周顿时响起善意的笑声。
沉浸式吃播了属于是。
有一回,纪纶难得没看到他毫无领导人形象地在街头吃面,他在小学给孩子们上课。
发现他,茂德还兴致勃勃地邀请他来试一试。
纪纶完全抵挡不了他和其他人的热情,目光幽怨道,“资本家也不是这么剥削的啊。”
白天打仗运输有他,现在连教书事业都不放过。
茂德毫无愧疚之心,哈哈大笑揶揄,能者多劳嘛!
纪纶站在简陋的教室,临时搭建的讲台上。
面对一帮睁着大眼睛求知若渴的孩子,他没有发觉,自己从基因逆转后就紧绷的神经,不知不觉开始放松。
茂德在室外远远看着,转头问杜桑,“你觉得他是个怎样的人?”
纪纶和白龙号的横空出世,对他们而言是机遇,也是巨大挑战。
重要如纪纶的背调,其实早就在进行。
杜桑想了想,他知道的东西肯定不比茂德全面。
但茂德想要知道他的感受,他就如实回答,“他和我们不一样……”但那种不一样,是不讨厌的程度。
天知道,他以前见到那些高高在上的城里少爷们有多讨厌。
“原本他是我以前绝对不会认识的人,阴差阳错我们相识相熟,我也从他身上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另一面。现在他变了很多,变得和我们很像了,可是……”
杜桑有些犹豫说下去,“虽然那样对我们来说很好,我还是觉得,他不那么开心,像是强加了一份不属于他的责任在他身上,让他不堪重负。”
这种话,他也只有敢在尊敬的茂先生面前说了。
让其他人听到属于大逆不道。
茂德果然没有批评他,反而幽幽叹了声气附和:“是啊,这不该是他的责任。”
杜桑第一次见茂德叹气。
信念坚定强大如茂先生这样的人,也有为难泄气的时候吗?
他想到茂德这一路走来的功绩,救国军能有今天,茂先生绝对居功至伟。
但自从纪纶驾驶白龙号出现后,他反而忧心忡忡,思虑的眉心皱得更深。
隐隐约约,他触到一点原因,却没法劝慰茂德。
因为那是茂德阻止不了的。
目光不由自主落向教室里上课的纪纶,杜桑脑海里浮现一个猜想。
如果纪纶没有出现,他们救国军又会是怎样的发展?
以前胜仗打得不多,地盘也没现在大,但每一块打下来的地方,茂先生都会带人拔除恶黑势力,整顿官吏,均分土地,给当地人带去公平正义。
是以在北方的那些解放区,茂先生得到很多人拥护,声望极高。
如果现在也能继续那样一步一步稳扎稳打下去就好了。
杜桑想到。
可惜事情总不会让人百分百满意。
他们建设的速度,跟不上纪纶的白龙号攻城掠地的速度。
茂德放弃军队指挥权,跑到后方加班加点,把身体熬出病来也管不及这么多地方。
他的担忧还无人知。
救国军内部已有歌舞升平,未来一派美好可期的迹象。
更别提底下的士兵,艰苦久了,就被花花世界迷了眼。
刚打下的大城市仿佛是纸醉金迷的人间天堂,被取缔的娱乐场所又开起来。
他看得痛心不已。
其他人反过来劝他太上纲上线,又说他何必把自己搞得这么累,这不是劳碌命吗。
茂德深知破坏容易,创造难。
移风易俗需要时间,更需要最强硬的态度去治理改变。
他们的后备政工干部储备不足,许多作威作福的地头蛇还没有接受改造,落实教育,转头就去腐化救国军。
不是谁都能信念坚定。
如果像他这样的高层领导人都不坚定发展政工人员,建设纯洁队伍,萨洛克后未来和以前又有什么区别呢。
民众的生活不会变好,头上不过换了一个新的统治阶级上去。
一小部分人利用权势控制大部分资源,过着奢华优越的生活,其余的大多数人继续贫困交加,苟且偷生地活着。
这不是茂德想要的。
他希望的,是像崇明送他的那些书中描绘的红色国度一样,建立一个人人平等的人民民主国家。
在外征战的纪纶很快发现自己带来的负面影响。
他不是蠢货,对自己的影响毫无自知,他更不是那些装聋作哑的聪明人,明知扩张迅速的危害,却装作若无其事。
纪纶为救国军的腐化感到心痛,他想停下来,配合茂德的改造。
但正如茂德所说,他阻止不了,纪纶也不能。
他已经代替茂德等人,成为了萨洛克的救世主。
无数深陷地狱的民众等着他降临拯救,期待那道白色闪光的出现,就像等待一个奇迹。
一旦他停滞不前,民众就会视他为罪人。
不要说那样不可能,大众就是这样现实又愚昧。
他赌不起。
纪纶确实不敢赌,可一方面他也不想违背自己的良心,为了成就自己的声名,忽视自己造成的隐患。
茂德第一个发现他的动摇,特意赶到前线,找他谈话。
“事有为而不可为,你的出现对我们来说是机遇也是挑战,但你要知道,你已经尽你所能,剩下的挑战就是我们要接受和面对的。”
“不必犹豫,大势不是个体能阻挡的,我们能做的就是顺势而为。”
茂德知识渊博,远见卓识和乐观豁达的性格都让人赞叹。
跟他聊过后,纪纶压力确实减轻不小。
另一个巧合的事也让他能松一口气,休息几天。
在萨洛克政府军的极力促成下,塔尼亚帝国派人来调停救国军和政府军的战争。
那名“和平使者”不是别人,正是能和共和国双子星齐名的,帝国双璧之一的希尔维特上将。
政治上的扯皮一向墨迹。
纪纶正高兴着这事暂时延缓了他攻城掠地的进程,忽闻顾容与那边闹了一个大新闻。
听到时他都要惊呆了,他们华龙国广受好评的优雅绅士顾督宪,竟然会在一个隆重的国际调停会议上,当场抽剑砍人!
第110章 帝国双璧 抬眸间,眉头不知是欢愉还是……
府邸豪华又有浓郁的萨洛克风情, 一屋子俊男美女,更是萨洛克各地万里挑一的美人。
听着屋里屋外美人们戏耍玩乐的欢声笑语,瘫坐在大厅中央沙发的希尔维特蓦然冷笑,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四起投诉。”
明明有心仪的美人左拥右抱,他却少见的兴致缺缺,提不起劲。
大马金刀坐在他对面的军装Alpha,顶着张不动声色的扑克脸, 依然纹丝不动看他的书,半分没有宽慰他的意思。
身上散发的极具侵略性的荷尔蒙气息,还让一屋子美人腿软脸红。
希尔维特愈发郁闷, “这个从天而降的纪纶和白龙号到底是何方神圣!”
价格昂贵的茶几啪的一声, 被他忿而拍碎。
大厅内外静默一瞬,下一刻恢复如初。
大家都知道他脾气好, 是塔尼亚帝国贵族中少有的平易近人, 即便贵为帝国双璧,名声在外, 也不会轻易为难他们这些小人物。
不少人不仅没被吓到, 反而笑吟吟跑过来柔声细语安慰他, 不要为个不知名的小人物动怒。
有几个Omega趁机偷溜到对面男人身边。
希尔维特看到没好气, “这位可是纯正直男, 只喜欢女人!”
给他捏肩的女人眼睛一亮。
希尔维特无奈扶额, “你们都外面玩去。”
大厅一会只剩下俩人, 透过落地窗能看到外面泳池美人戏水的美景。
八风不动的男人这会终于愿意搭理他, 目不斜视放下看了半天的书道, “你要摸不清这位的底细,可以去问问另一个人。”
希尔维特暗唾一声假正经,放着活生生的美人不看, 对着一本小黄书看得起劲,“谁?”
这位和他并称帝国双璧雷蒙上将,有张和他风格截然相反的硬汉型脸庞,作风也是和他完全相反的简易干脆,“华龙国那位顾督宪正在访问救国军。”
希尔维特哦了声,这事他自然知道。
他这些年都驻扎在萨洛克,这块土地上事恐怕萨洛克政府军都没他清楚。
他想知道的是,这位督宪能帮他解决他最近的烦恼不成?
雷蒙只简单回了他一句话,“四殿下的婚事就是他帮忙促成的。”
“顾容与?!”雷蒙点到即止,希尔维特却很快领悟到与顾容与的合作可能性。
但顾不上找到转机的高兴,希尔维特起身拍碎另一张茶几。
“怎么能让殿下娶一个外族人!皇室那帮老家伙会怎么想!”
雷蒙不提这茬还好,他一说起这事,希尔维特就想起几个月前接到那份婚礼邀请函的震惊与不可思议。
他们金尊玉贵的四皇子莱卡泽奈殿下,竟然娶了一个华龙国的城主之子!?
帝国如此看重一个人的血统与出身。
别说皇子,就是随便一个贵族也不可能选择和外族通婚。
皇室更是忌讳血统污染。
四殿下明媒正娶一个外族男人,哪里还有成为皇储,继承皇位的可能!
“你觉得那些人的想法重要吗。”雷蒙口吻轻飘飘。
希尔维特说的那些老家伙来自皇室宫内厅,管着皇家事务,素来趾高气扬,傲慢无比。
同时也是最冥顽不灵的一群老顽固。
但他们再厉害,也只能口头上对殿下指指点点,有什么资格阻挡殿下那条野心勃勃的未来之路。
希尔维特噎住时,雷蒙忽然冷笑一声,“何况就上半年的情况来看,四殿下根本没有其他选择,陛下的亲卫军都进驻了殿下府邸,他还能怎么做。”
“怎么可能!”希尔维特想也不想否认。
亲卫军是皇帝直属,专门处理国内一切见不得光的人事。
他们到哪里,意味着那个地方的人涉及生命危险。
可殿下是皇子啊!
雷蒙锐利的眼眸递来一眼。
不需言说,那眼神就表明了他的意思。
有什么不可能,你在萨洛克待久了,就不知道国内的事情了吗。
“十四皇子。”雷蒙懒得多说。
希尔维特不能再不明白。
他人虽在海外多年,却不可能没有国内的消息渠道,雷蒙的几个字让他串连起前段时间的几件大事。
“陛下他……”希尔维特长叹一声,实在不想承认。
一个人年轻时再英明神武,到了晚年也不能不变得昏庸。
他们的皇帝陛下曾经开疆扩土,带领帝国成为世界第一的强国。
谁又能料到,他现在会因为宠爱十四皇子这个最小的孩子,已经失去理智。
仅仅因为一句戏言,就被挑泼离间,对四皇子生起杀心。
难道四殿下和其他皇子皇女就不是他的孩子吗。
莱卡泽奈谨言慎行,已经足够避让小心,举国上下都无人可以挑出一个错来。
可面对一份成心的恶意,就是优秀完美如他,也没办法全身而退。
已经到了稍有不慎就是深渊的地步,娶不娶一个身份不匹配的宋礼又如何?
宋礼不是他的真爱,也得让他变成真爱。
希尔维特踩着地毯转了几圈,幽幽叹气。
尊贵如殿下,也跟他们一样陷入了困境啊。
一个昏庸的君王,不仅让孩子为难,对臣子而言,更是致命打击。
臣下对圣明君王的渴求,甚至超过了未来的帝国统治者。
他已经二十有七,人生最好的年华,却没有遇到一位圣明的君王,和他相辅相成。
幼时看着帝国蒸蒸日上,渴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成为皇帝陛下的左膀右臂,在全国注目下接受荣光表彰。
可等他长大,陛下却老了。
他的帝国好像不再需要他。
凭借几分天赋和雄厚的背景,他倒是如愿混出了点名气,一度被人盛赞是能超越华龙国双子星,世界第一的存在。
可其中水分,谁不清楚,不过徒有虚名罢了。
那两位双子星好歹实打实上过战场,无数比赛打出来的名气。
他呢?
搁萨洛克这犄角旮旯,欺负几个弱小就叫厉害?
他和雷蒙属于是徒占着帝国双璧的名头,却没有做出相应实绩。
讽刺啊。
“你在这待着吧。”他这长嘘短叹的,雷蒙完全无意听他发牢骚,撂下一句话,抬腿就要走。
雷蒙也将近三十,成天在国内打压几个装甲都不会用的废物,能蹉跎几年?
希尔维特真搞不懂,这家伙怎么能做到如此淡定,咬咬牙,追上去拦住:“雷蒙!”
为了避开国内的皇储之争,他来到这个穷乡僻廊的萨洛克都不知道多少年了。
就是萨洛克美人再好,他也腻了啊!
“好啊你!”瞥见雷蒙微微一挑眉,毫不意外被拦下的表情,希尔维特恍然大悟似。
“你是来替殿下招揽我的吧!”
雷蒙不置可否,只反问一句,“难道你想继续被他们摆布?”
“摆布?当然…当然不可能!”希尔维特真烦透了那帮人,天天来找他投诉救国军给他们造成的危害。
尤其点名某个有机甲的纪姓人士,严重损害了他们利益。
要求他对这人严惩不贷。
可这点屁事,关他什么干系。
谁要天天听他们家长里短的抱怨!
萨洛克对偌大的帝国根本无足轻重,换谁上台都一样。
救国军又有几分颜色开染房?
如果说是怕华龙国插手萨洛克,把萨洛克变成他们的殖民地,那就更无从谈起。
华龙国的一把手年纪比陛下还大,惯来奉行无功无过的保守政策。
殖民扩张根本就不是他的作风。
而且萨洛克既不接壤华龙国,也不接壤帝国,有它没它都一样。
就算华龙国得到萨洛克,对他们俩大国来说,无非是少了个大国博弈的缓冲带。
帝国不在乎。
如果哪天华龙国要接管金新月,帝国大概还会有点边境危机意识。
毕竟金新月和他们两国都接壤。
雷蒙还在原地等他答复。
希尔维特丝毫没有犹豫的,一把抱上去,“所以说,我最喜欢你这个朋友了!”
有什么好事都会叫上他才是真朋友啊!
无论是救国军,还是纪纶的白龙号也好,帝国真正觉得有影响的,无非是那几个利益链的老牌家族。
他们和皇室宫内厅那些人一样,只能看到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天天惦记着自己屁股底下的位置稳不稳。
摆弄着手头那点权利耀武扬威,沾沾自喜,管着这个,教着那个,却什么事都干不成。
真的,早该退休了。
雷蒙嫌弃地立刻扒开他,一把推开。
希尔维特也不介意,沉浸在好兄弟如此仗义给他带来希望的感动里。
按理说,他们背后的家族素来同进退,哪个选择阵营都会知会对方,他不必如此作态。
可谁让雷蒙脾气又臭又硬,爱好习惯都跟他十分之不相同。
他一度怀疑他们之间只能存活一个。
“长官,您要的东西查到了。”
大胸细腰,半身裙裹着笔直的大长腿,当真绝色的女副官走进来。
希尔维特当即对着人吹口哨,
看吧,他们审美都不一样。
他身边向来不缺美色,对所有柔弱美人体贴入微。
不像雷蒙生人勿近,为了效率优先,下属从来没有女人,更别说Omega。
现在好不容易有一个异性下属,还是Beta女人,却只会把人家当好用的工具人压榨。
雷蒙杀人的目光犹如实质射来。
……
“顾——!!”纪纶声音戛然而止。
接到基地紧急通知时,他正在出任务的途中,紧赶慢赶飞到希尔维特的府邸,强行降落。
眼前一幕和他预想的颇有差距。
预想中的剑拔弩张,顾容与被盛怒的帝国扣留伤害的场景没出现。
大厅其乐融融,有三个Alpha是最不可忽视的存在。
一个明星一样闪耀的帅气Alpha正跟顾容与的随从官搭话,姿态悠闲轻松。
另一个冷面的Alpha抱臂坐在一旁,倾听着其他帝国军官的汇报。
最后是全场唯一站着的顾容与,正慢条斯理接过手帕擦拭脸上的血迹。
优雅从容的模样,完全看不出视频里暴起伤人的凶残冷酷。
如果旁边地毯上没躺着一个正在急救的人,这一幕就更有迷惑性了。
纪纶打了个寒颤。
视频里,顾容与上一秒还在跟人言笑晏晏谈话,下一刻就抽过随从官的佩剑,当着塔尼亚帝国双璧的面,砍向皇帝秘书的一幕,深深落印在他脑海里。
从来没见过顾容与如此暴戾的模样。
像他这样的上位者,就算动怒,不也应该是命令属下去动手吗?
结果他不仅亲自出手了,那一剑还又快又狠。
两位声名赫赫的帝国双璧都没来得及阻止,那个秘书的脖子就喷出了血花。
当然,他的脖子幸运地没断成两截,他自己闪避了下。
又或者是顾容与尚存几分理智,没准备让他死个干脆。
那一剑的余威,最后砍断了大理石桌。
“天哪?他不会以为我们要对你怎么样,马不停蹄就赶过来救你吧?”希尔维特夸张的的声音响在耳畔。
纪纶置若罔闻,直直盯住高阶上的顾容与。
Alpha眼睑微敛,淡淡垂眸望来,眼底精光闪烁,多了丝温情。
“你们的事谈完了,我可以带走他了吧?”
他已经可以轻松忽略各异的打量,镇定自若上前要人。
对着希尔维特长长一声“哦”的戏谑目光视而不见,他注意到顾容与身上似余留方才的戾气,随从官们都不敢靠近。
狐疑的问话几乎脱口而出,到底咽下。
可他不想问,有人却故意挑事。
希尔维特拦在他和顾容与中间,“小纪中校,就这么走了多没意思,你不想知道他为什么杀、哦伤人吗?”
纪纶神色微冷,“将军,别忘了我们两国还是友好关系,你要有权扣留我们吗?何况是你先邀请顾长官来此地赴约,本为了商谈萨洛克的和平事宜,你却放任这种危险分子进来,逼得顾长官不得不自保,当真非君子之举!”
原本他们都以为这是顾容与的一次正常出行,他和茂德他们都没有太在意。
直到看到茂德发过来的媒体视频,他吓得魂都要飞了。
一路飞驰过来,还把顾容与的各种结局都想了一遍,到现在心跳还没平复,哪里顾得上场面话。
希尔维特一副没想到有人颠倒黑白的口才,比他还厉害的模样,啧啧几声,随即委屈似道,“唉,干嘛上纲上线呢,我只是想多留你一会。”
纪纶模样俊秀清冷,如今又是冷酷少言的状态,一出现,就让他眼前一亮。
镜头里的纪纶白发紫眼,只觉得怪异,直到看到真人,才感受到那种摄人心魄的生动美感。
对着纪纶,他竟吹不出平时的轻佻口哨。
心里痒痒躁动,只觉这个少年怎么会生得如此漂亮,全身还透着股清冷又无辜的破碎感 。
他真怕呼吸重几分就让他碎了。
结果他这样小心翼翼待他,纪纶还不念他的好。
纪纶对他的第一印象刚好相反。
墨镜皮衣,牛仔裤马丁靴,肩膀背着步枪盒,不像个军人,倒像牛仔男孩和潮流明星。
而且这人年纪比他大这么多,说话口吻仪态还这样轻浮不成熟,没大没小,看着就不靠谱。
不过到底是帝国双璧,不能小瞧。
他尽力柔和了脸色口吻道,“我是华龙国驻萨洛克的大使,以后您有事直接找我吧。另外您不是想商谈政府军和救国军的事情吗?茂德和塞瑞纳两位统领已经在城外等着了,不知道政府军的代表在哪?”
对着希尔维特说话时,纪纶有注意他身后的顾容与。
原本是怕引起他会争权夺利的误会,看到顾容与那一刻,所有顾虑烟消云散。
顾容与看他的眼神,完全不像是会在乎这种事情的。
透过那双泛着血色的红瞳,他有一瞬想起那天晚上。
高大的身形匍匐身前,红眸幽深,流着汗水的白皙肌肤上,顾容与抬眸间,眉头不知是欢愉还是痛苦 地皱起……
纪纶想着心里轻叹一声。
他们的关系就已经深刻到这种地步了吗。
他当真怀疑顾容与那晚的引诱,就是预料到了今天。
原本他一言不合,伤人在先,实在理亏。
差点没命的人还是帝国皇帝的机要秘书,听说刚被派出来,相当于皇帝的使者。
顾容与动他,跟打帝国皇帝陛下的脸有什么两样?
要是那个皇帝一气之下,不顾两国关系,又或是帝国人觉得大丢脸面,一定要严惩顾容与。
顾容与哪里能走出这个门。
如果有意外,只能靠他了。
“沃特.威廉姆斯先生先派人刺杀纪中校,顾先生要为他报仇确实应该,但……”
一直没说话的另外一位帝国双璧突然开口道,“但你不应该自己动手。”
纪纶满目愕然,愣怔间,听见顾容与磁性冷感的声线从喉咙里轻笑了声,冷道,“是吗,可我就要亲自手刃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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