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景听罢,更觉得心烦。
这个楚寒衣的脑子有大病,总是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还怎么都打不死,狗皮膏药一样死死黏着他不放,实在太讨人厌了。
小景懒得同他多费口舌,多说半个字都是浪费力气。
也不想与他同处在一个屋檐之下。
索性就起身往外走,楚寒衣的声音很快就从背后传来:“你去哪里?该不会是想丢下我,自己离开吧?我可告诉你,休想,在我没寻到回家的路之前,你哪里都不许去!”
“我出去小解,你也要跟来不成?”小景侧眸,冷声冷气地道。
“那我在这里等你回来,你回来了,我再睡。”楚寒衣道,催促着小景快去快回。
小景实在懒得理他,出了房门之后,直接踏着稀疏的月色,又来到了罗素玄的坟前。
站在坟前良久。
一人一坟遥遥相望,周围寂静无声,唯有风吹过林叶时,发出簌簌簌的声响。
忽闻一道踏碎枯叶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小景眉头一蹙,一鞭子甩过去,厉声呵斥道:“是谁在那鬼鬼祟祟,还不赶紧滚出来?!”
“是我,你太久没回来,我怕你出事,便出来寻你了,你高不高兴?”楚寒衣从林深处缓步走来,一袭玄衣,好似要同夜色融为一体。
此刻一手束在背后,一手抓着小景的长鞭,低声道:“你确定没偷走我的法器么?此法器太像我的东西了。我一看见这法器,就觉得很熟悉。”
“那你看别人钱袋里的银子都熟悉,也全是你的东西?”小景冷着脸收回长鞭,沉声道,“你不该尾随我来此。”
“我没有尾随,我只是见你太久没回来,担心你的安危罢了。”楚寒衣言之凿凿地道,抬眸望向了眼前的孤坟,看着墓碑上刻着的碑文,“罗素玄”三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
“罗素玄,罗素玄,素玄……这名字听起来,一点也不像女子的名字。”楚寒衣蹙眉,又问,“这就是你夫人的坟墓么?她是如何死的?”
小景也没有为楚寒衣解释的必要,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断袖的。
虽然别人接不接受,同小景无关,小景也毫不在意。
但还是不希望,有人非议罗素玄。
“嗯。”
小景淡淡应了一声,目视着坟墓,低声道:“我想独自在此地待一会儿,你先行回去睡觉吧。”
“不行,万一你偷偷丢下我跑了,那怎么办?除你之外,我再也不认识其他人了。”楚寒衣随意寻了个树桩坐下,抬头面无表情地道,“人死不能复生,你也节哀顺变才是。”
顿了顿,楚寒衣又劝:“俗话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又何必拘泥于此,不肯收手?不如再另寻佳人?”
小景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可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干净了,也不想再祸害别人。
想了想,他才道:“那倘若,你永远也找不到回家的路,可会再寻佳人?”
楚寒衣摇头,正色道:“我与我那温柔似水的夫人,乃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投意合,他爱我至深,我爱他亦然,今生今世,除他之外,我的眼睛再也看不见旁人,心里也是,只他一人。我爱他,我特别爱他,他是我的命。”
“我也是如此的,不知该怎么放下,好似从来都没拿起过,现如今也不知道该如何忘却此前种种。”小景低声道,“我与他之间的感情,并不如何感天动地,甚至……一直以来,都是他纠缠于我。”
楚寒衣道:“那便是她单相思,对你死缠烂打?”真是好生勇敢的女子。
“我不懂,我不明白,到底什么是情,什么才是爱。”小景低声道,“我不会爱人。”
楚寒衣自认为他是个过来人,吃过的盐,比小景的眼泪都咸,已经有了一定的经验,在情爱方面怎么说也是个前辈,当即便侃侃而谈道:
“若是说情爱,那天底下没人比我更懂了。爱一个人,就不会舍得让他受半点委屈,吃半点苦。”
“那倘若……我动手打他呢?”
小景问。
“打?你还动手打人?!”楚寒衣惊问道,“看不出来你竟然是这样的畜牲!不爱便不爱,你打人家做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我恨他,可我……我又更恨自己杀不了他,现如今他死了,我又忘不了他。”小景低声喃喃自语道,“他没有教会我,到底怎么样去爱一个人。他走得太着急了,还没有好好跟我说几句话。”
“怎么死的?”
楚寒衣拧着眉头问,冷眼睥睨着小景,脑海中已经浮现出小景蹦起来怒打他可怜的结发夫人的画面了。
他一向很不耻这种虐打妻子的行为,觉得身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赡养老人,保护妻儿是最基本的原则。
其实对不对得起天地,也都无所谓。主要是家中的老人和妻儿必须得照顾好才行。
遂对一切伤害妻儿的行为,感到无比的厌恶和嫌弃,连带着看向小景的目光都不友善了。
小景道:“他死于我最亲近的人之手。”
“如何个亲近法?是你爹,还是你娘?”
“都不是,是我师尊,是我最亲近的师尊,亲手杀了他,当着我的面,一剑刺穿了他的胸膛。”小景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同楚寒衣说这些话。
也许是因为楚寒衣的眉眼间,有几分罗素玄的影子。
又或许是太长时间没人同他说话了。
如今立在罗素玄的坟前,小景恍惚间又想起了很多事情。
楚寒衣听罢,眉头拧得更深了,他摇头评价道:“你不行,连自己的心上人都保护不了,还算什么男人。”
小景低声笑了笑,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突然之间特别想喝酒。
一醉解千愁。
便转身就要下山去。
楚寒衣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二人也没御剑,一步步地往山下走,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待入了集镇时,天色已经微微亮堂了。街道上早就摆满了摊位,小商贩们卖力地吆喝着。
楚寒衣好似没见过什么世面,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对什么东西都表现得十分好奇。
小景寻思着,要不然还是带他去看看大夫吧,皮肉伤倒也罢了,主要是脑子里有病,万万不能耽搁。
遂转身要同楚寒衣说几句话。哪知一转头,身后的人就不见了。
待小景寻到时,就看见楚寒衣站在小摊前,目不转睛地望着摊子上摆放的一些小玩意儿。
有陀螺,蝈蝈笼子,草编的小蝴蝶,还有小蚂蚱,以及一些木头雕刻的刀啊剑啊的,一看就是小孩子玩的。
“怎么了?为何不走了?”小景走了过去,瞥了一眼摊子上摆放的小玩意儿,微微蹙眉道,“这些不是你应该玩的东西。”
“我知道,可我就是想要。”楚寒衣的双眸中闪烁着莹莹光彩,伸手拿过一只草蚂蚱,满脸温柔地道,“我不玩这些,但我想,我的儿子应该会喜欢的。”
小景:“……”
原来是要买给自己的孩子。抛开楚寒衣脑子有病这方面,他对自己的妻子还有未曾蒙面的孩子,倒还挺上心的。
时常把妻儿挂在嘴边不说,稍微看见点有意思的小玩意儿,就要买来送给妻儿。
“那你有银子么?”小景问道,他不想把罗素玄的银子花在其他人身上,尤其楚寒衣来历不明。
“没有,但你有。”楚寒衣攥着草蚂蚱不松手,眼中波光粼粼,侧眸望着小景,压低声儿道,“你若是不帮我付钱,拿我就只能杀人越货了。”
小景听罢,冷笑道:“你在威胁我?”
“我只是在友好地提醒你。”
语罢,楚寒衣直接转身就走。
小景刚要追上去,就被摊主一把拦住了。
“公子,还没给钱啊,一个草蚂蚱三文钱!”
小景不想同凡人动手,也知道普通老百姓挣几个钱不容易。便付了银子后,快走几步追赶楚寒衣,打算将人打一顿再说。
哪知楚寒衣又一次站在了一个摊子前,见小景过来了,就拿起他精挑细选的一支桃花簪,问道:“你看,这个好不好看?你说我夫人会喜欢么?”
“……”
“应该会喜欢吧,我夫人很喜欢海棠花的。”
小景寒着脸提醒道:“这个是桃花。”
“桃花?不应该是海棠花么?”楚寒衣不悦地放下了手里的簪子,目光在摊子上来回逡巡,最终又拿起了一条红豆手串,正色道,“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这个好。”
小景:“你还会念诗?”那也不傻啊,居然会念诗。
“我就要这个了。”楚寒衣把手串攥在手心里,转身就走。
小景:“……”
接下来,小景被迫帮楚寒衣付钱,眼看着钱袋子一点点地空了。
到了最后,连一个铜板都拿不出来了。
偏偏楚寒衣又看上了一匹布料,一边缓缓抚摸,一边喃喃自语道:“布料好生粗糙,颜色也不正,比起鲛绡差远了……但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这颜色很衬他的,他穿上一定好看。”
小景凑过去瞥了一眼,当时就语塞了。
因为这是一匹鲜艳到让人看了心里都发慌的红布。
一般除了成亲时会穿之外,应该也不会有人刻意去买这种布料了。
比小景此前为罗素玄买的喜袍还要红艳。
楚寒衣丝毫没觉得不好,反而又挑了一匹绿布,低声道:“这匹颜色不错,可以做一件内衬。”
小景:“……”
红绿搭配?绿色的内衬,大红色的外裳?
恕他对楚寒衣的审美实在不敢苟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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