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日记本的最后一页,时眠很长时间都没有缓过神来,他脸色苍白,日记本脱手掉在地上发出声响,他似有所觉地看向地面。


    翻开的页面停留在最后一页。


    ——“成为离开他就会死的菟丝花,成为独属于他的金丝雀。”


    时眠捂住自己的胸口慢慢蹲下去,那股刺痛牵动着四肢百骸,让他整个人都陷入了疼痛的沼泽中。


    怎么会——


    怎么会?他的爱是假的吗?


    第一眼见到游戏世界中的宴乔,他仿佛感受到了命运的牵扯,避无可避地爱上他,像一株菟丝花一样攀附着高大植物,在后来发生的灵异事件中,无论宴乔身上有哪种制证,他都无条件相信宴乔。


    可是……


    原来他的爱是假的吗?


    时眠从喉咙里发出一阵再也压抑不住的大哭声,他捂着自己的心脏,眼泪像连成串的珍珠一样大滴大滴掉在地上。


    他有想过自己的结局。


    宴乔是最大的怪物,他会在宴乔如同恶魔一样的爱中死去,他早已对这个结果心甘情愿。


    宴乔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他会被别的某个怪物杀死,但没关系,死之前他会看着他深爱的宴乔。


    或者别的。


    原来、原来……


    他怎么这么笨,就没有发现自己的思维出现问题了吗?他的思维三步离不开宴乔,五步离不开喜欢宴乔,要和宴乔一直一直在一起。


    可是,那些爱都是继承得来的,如同纸上谈兵、空中楼阁,根本没有实际的意义,那根本就不是他的本愿!


    他有想过宴乔到底爱不爱他,有想过宴乔的爱会是掠夺还是尊重,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突如其来的爱是真的还是假的。


    时眠捂住眼睛,泪水渗出指缝。


    可是……


    他好像疯掉了,他现在不止分不清谁的话是真的谁的话是假的,宴乔到底是不是怪物,他现在分不清的还有自己的感情,他到底有没有喜欢上宴乔?


    “咚——”


    就在这时,顾若川推门而入。


    时眠恍然抬头。


    他眼泪涟涟,看到他的脸色之后,顾若川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立马跑到时眠的身边将他拉起来:“快走,快跟我走!”


    时眠擦掉脸上的眼泪,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仿佛经历了很长时间的蹂.躏:“顾天师,怎么了?”


    顾若川:“先走,边走我边跟你解释,这件事情有些复杂,一时半会——”


    他的话戛然而止,宴乔进来了。


    顾若川拉着时眠的手腕,面色凝重,站在门口的宴乔走进来,将手中的蛋糕放在桌上,他脸上的温和表情在转瞬之间消退得一干二净。


    时间变成了某种粘稠的液体,指针的跳动也缓慢而迟钝,空气中有什么东西在猛地割裂,他们之间的气氛微微凝滞。


    “放开他。”宴乔说。


    顾若川拧着眉:“放开他?你是以什么身份来说这句话的?宴乔。以一个伤害者的身份还是强迫者的身份?你强留着他有什么用,你让他一直喜欢你有什么用,你觉得你能瞒得了他一辈子吗?”


    宴乔沉默了。


    时眠被顾若川拉着往外走,他的脑子还被日记本里的话所震惊,根本不运转,但是他下意识想要挣脱顾若川的手,跑到宴乔的身边。


    可顾若川看起来清秀,手掌心的力气却并不小,时眠根本无法动弹。


    顾若川大步走到宴乔的身边,将桌上的蛋糕打翻,他似乎在为时眠打抱不平:“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能够隐瞒他一辈子吗?你敢跟他说你都做过什么吗?你在他心里的地位还能一如既往的光明伟大吗?你卑劣自私,从他刚出生就将他捆绑,将他一辈子都变成这样,你敢跟他解释那些吗?”


    时眠疑惑地看向两人。


    他怎么不理解顾若川的话呢?是宴乔曾经对他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吗?而那件事情一旦说出来就没有转轴的余地了,是这样吗?


    宴乔的衣服上沾满了白色的奶油,他一言不发地看着顾若川,他好像早就预料到了有这么一天,他甚至不会去做无用的辩解,只是沉默地站着。


    “跟我走。”


    顾若川拉着时眠大步往外走。


    时眠想要挣开顾若川的手,可无论他怎么用力,对方的手指都无法被撼动丝毫,他皱着眉转头向宴乔求助,可对方只是淡漠地看着面前的场景,丝毫没有去理会他的眼神。


    “……宴乔。”


    时眠从喉咙里蹦出两个字。


    宴乔似有所觉地看过来,但并没有如时眠想象来解救他,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很远了,别墅的大门敞开,狂风争先恐后地闯到里面,将宴乔的衣服吹得很凌乱,彼此的面容在对方的目光中变成一个光斑。


    时眠咬着牙:“宴乔。”


    对方还是没有理他。


    时眠突然觉得很委屈,明明这个人以前那么疼爱他,无论什么时候都会回应他的喊叫,他遇到危险第一个冲到他的面前。眼泪在他脸上流下一道又一道的痕迹,时眠的心里骤然被无措和难过填满。


    他分不清……


    他分不清现在的情绪是不是原来的“时眠”留下的,他感觉很难过,仿佛自己的感情不受自己控制,他被身体遗留下来的本能所蛊惑了。


    时眠被顾若川大步拉着往前走,他只能尽力回头去看宴乔。宴乔正蹲在地上收拾蛋糕,他并没有选择用什么工具,而是用两只手捧着蛋糕放在托盘上。


    他的动作太过小心翼翼了。


    那个蛋糕是他们一起挑选过的。


    上面有他们的q版小人。


    宴乔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再也看不见,时眠的心脏直抽,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宴乔的样子,有一种预兆的感觉,就好像对方已经预料到了有这么一天。


    顾若川的声音夹杂着凛冽的风声:“当年你的父母要将你炼化成鬼童,这是受了我师父的指使,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他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和善,他当年不过是随口胡诌,他的目的是将鬼大叔炼制成他的傀儡。”


    时眠回头,看向顾若川。


    顾若川又说:“你的父母却不知道,他们听信了我师父的话,真的想要将你练成鬼童,本来他们就快要失败了,但宴乔突然出现,帮了他们一把,而且是用更加阴狠的方法,把一个现成的鬼童放在你的身体里。”


    时眠一愣:“我的右脸?”


    “是的,”顾若川点头,“你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一个鬼童的存在,它会不断地破坏你的身体机能,吸取你的生命,是它的存在让你活不过二十三岁的!”


    “是……这样的吗?”


    顾若川点头:“当然是这样的,我一直有这样的想法,但在未证实之前并不能跟你说明,好在我之前偷听到了师父的话,他居然想要将你身体里的鬼童炼制成自己的傀儡,我又去查阅了很多资料,这才知道,你的身体是一个异常优秀的容器,宴乔一直用你的身体来养那个鬼童。”


    原来……是这样吗?


    那日记本里的一切都有了解释。


    是宴乔用他的身体来养鬼童,所以在他的前十二年,出现在他面前的一直是那个镜子里的恐怖怪物,在鬼童消失之后,宴乔才开始出现在他的身边,所以……每天晚上出去、每天一杯带有血腥味的水就都可以解释得通了。


    日记中的“继承”也有了源头。


    原来继承者并非他,而是那个鬼童吗?


    可是……


    为何他会这么依赖宴乔呢?难道是他进入游戏世界之后,破坏了原先的平衡,使得成为继承者的那个人不是鬼童,而是他了吗?


    所以……宴乔也不爱他吗?只是因为鬼童的存在才对他百般依顺的吗?


    时眠心头一梗。


    顾若川拉着时眠大步往远处走,不过是十分钟,他们就走到了别墅区的后山里,他终于停下狂奔的脚步,转头严肃看向时眠:“你现在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相信我。我会帮你将身体里的鬼童弄出来。”


    时眠恍然抬头,直直对上顾若川的目光,对方的脸上出了凝重看不出别的任何表情,仿佛一个为了苍生大道的圣人。时眠甚至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割肉喂鹰的决心。


    他可以相信顾若川吗?


    顾若川拿出一个金钟,金钟在他手心由一个很小巧的形状逐渐变大,他很快推着金钟罩到时眠的身上,隔着一层透明的金色薄膜,时眠听到顾若川对他说:“别怕,这个金钟会消除你身上的鬼气,你坐一会儿就好了,千万要忍着疼,知道了吗?很快就会变好的。”


    时眠依言坐在枯枝上。


    夜晚的风很大,风吹动树叶,簌簌的声音惊动鸟兽,树林里充斥着各种尖锐的叫声。能见度太低了,黑夜像是化不开的墨水,有什么东西张牙舞爪地想要从里面爬出来。


    沙沙。


    沙沙。


    沙沙。


    什么声音?


    时眠脑子一凛,他想要去探寻那奇怪声音的来源,可现在根本顾及不到了,因为他的身上突然产生了剧烈的疼痛,那痛感来势汹汹,仿佛一道惊天巨浪将他淹没,


    每一根骨头都在经历重组,每一块皮肉都在拉扯中疼痛,他的头发发紧,所能感受到的根本不是有什么东西在剥离,而是无数外来的锁链将他牢牢禁锢。


    时眠抬头,直视顾若川。


    顾若川的背后还有着代表天道之子的气运光芒,给他仿佛镀了一层圣光,看起来无比高洁傲岸,但他的眼中尽然是疯狂和掠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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