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今天外面的人那么多。
言知瑾把窗子锁好,窗帘拉上。
杂音弱了很多。
他再翻出一副不常用的耳罩。耳罩毛茸茸的,包裹住耳朵,除了毛毛刮过耳廓的声音,就什么都听不清了,勉强可以当作耳塞使用。
他刚把耳罩戴上,就感到一双大手捂住耳罩,把耳罩从两侧往内部压。
“你觉得很吵吗?”
“还好。”
言虺笑了,理理耳罩上的绒毛:“你还能听到我说话,说明这东西隔音效果不怎么样。”
言知瑾无言以对,只能把耳罩又按了按。
“冬天都过去了,你戴着这个不热吗?”言虺取走他耳朵边的两团白毛球,打开窗子,站在窗前,俯视下面一个个人类小点。
“你做什么?”言知瑾倏地站起来。
窗外传来一阵鬼哭狼嚎,可以清晰地听到有人语无伦次地惨叫:“蛇!我靠!蛇!好大一条!眼镜蛇!我靠我靠它站起来了!我靠!不止一条!”
言知瑾蹙眉,探身看去,只看到一群年轻人被几条形似眼镜蛇的蛇追着狂奔。
“不用这么过——这是什么蛇?”
言知瑾一下就被这几条长相优雅的蛇吸引住了。
言虺手上出现一条幼蛇,细细长长的,腹鳞还是稚嫩的粉红色,背部是黑色鳞片加上白色的不规则环纹,颈部能像眼镜蛇一样压扁。
“你喜欢,我叫它们回来陪你。”
有点像他蛇形态的幼年体,不过眼睛更大,小信子也是粉红色的,更加可爱。
言知瑾忍不住在小蛇脑袋上碰了碰,依依不舍地收回手,收起笑容,严肃地说:“没必要这么吓人。”
“有必要,这又不是他们买下来的,不能去别的地方看?”言虺轻描淡写地反问。
言知瑾站在窗口张望了一眼。
人已经跑远了,只剩下空荡荡的草地,一会可能会有物业来抓蛇。
人反正回不来了,他也没必要和言虺生气。
他重新翻开书。
他看书的时候,言虺就在屋里观察。
言知瑾一开始就警告他,不许乱动屋里的东西。他也很配合地遵循着这条规定,只看,不动手。
书架上大部分是专业书籍,也有生物图鉴,看得出来都是新书,应该是他近期看的,都和图书馆里一样,贴上了标签,码得整整齐齐。
书架上还摆有动物模型和动物造型的工艺品,一看就是去某些地方考察顺便买的,做工精细,惟妙惟肖。
这里面最多的就是蛇的。
言虺对着蛇造型的雕像露出不友好的表情。
“柜子可以看吗?”
“可以看,不能动手。”言知瑾头都没抬。
柜子里大部分就是床单被褥之类的家具和衣服。
衣柜里的衣服同样摆放得规规矩矩,光是白衬衣就有几十件粗看一致细看不重样的。
言虺用视线扫描每件衬衣的细节,并在脑海里勾勒了一下他穿这些衣服的样子,顺便在自己的衣服上复制了一下衣服细节。
唯一的例外是一件恐龙玩偶睡衣。和他严谨的形象完全不符。
居然是恐龙,为什么不买蛇的,蜥蜴也行啊。
“你的睡衣是恐龙的?”言虺醋意十足地问。
“那是配合我父亲他们买的,”言知瑾转头,不悦道,“你别乱动。”
言虺马上把衣柜关上,若无其事地看着墙上的挂钟。
“没有商家卖蛇外形的毛绒睡衣,再说了,蛇本来就不是毛绒的,”言知瑾脸色缓和,再次强调,“看可以,不许在上面动手脚。”
言虺点点头。
他想,胖头蛇确实不可爱,那么大的蛇脑袋,身体却那么短,像是大虫子,一点都不好看。
其实他就是想看看言知瑾平时穿什么样的衣服,好决定自己以后的穿着。
还有个小抽屉,是用来放眼镜的,有框架眼镜也有隐形眼镜。大概是因为忙起来容易忘掉隐形眼镜的存在,言知瑾大部分时间用的还是框架眼镜,几款大同小异的眼镜有序排列。
言知瑾就是这样一个生活得很规矩的人,一切都安排得井然有序。
“我能看你的书吗?”言虺问。
“可以。但不能把书弄脏或者折坏。”
言虺直接用风把书抽出来,全程碰都没有碰到书本。
这是言知瑾参与编纂的书,是某个地区的生物图鉴。
言虺一边看书,一边想,哪些是言知瑾的文字,他又是怎么伏案工作的。
言知瑾到平常休息的点,合上书,转头一看,言虺正在认真看书。
书悬浮在空中,自行翻动。
他的眉眼呈现出一种少见的宁静。
言知瑾不知怎么,没有马上把书放回书架上相应的位置。
他恍惚想到,如果言虺能一直保持这种安静的状态,说不定他们也能和平地相处下去。
“你要休息了吗?”言虺面前的书轻巧合上,他也抬起头。
他一把眼睛露出来,言知瑾之前那种岁月静好的感觉就消失无踪。
言知瑾掩饰地点点头,飞快地走到书架前,把书放了回去。
睡前,他又看到沈知瑜发的消息。
月食的时间差不多要到了。
他迟疑地看向窗外。
要不要去看看?
言虺已经把他的心里话说了出来:“你想出去?”
“今天有月食。”
“哦,”言虺自然地问,“你要去看吗?”
言知瑾只犹豫了一下,就确认了:“去。阳台就可以。”
虽然现在星际通行早就成为现实,但是大多数人其实并没有机会进行星际旅行。
况且,星空,与太空,呈现出的是截然不同的视觉感。
言知瑾和言虺坐在阳台,一起看着月亮被漆黑的夜空一点点吞噬。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疲惫了,在看到月亮的辉光逐渐被吞没的时候,他感觉到的是危险。
就像是有无数只手把他往泥潭里拖的感觉。
他的脑内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之前的梦境。
在梦境里出现的,如蛇一般缠绕着他的黑色雾气。
他就像是那只月亮,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淹没。
但他又很明确地知道,这种暂时的黑暗,并不会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不舒服吗?”言虺看他出神地盯着夜空,出言询问。
“不。”言知瑾回卧室拿了件外套,“可能是晚上有点冷。”
他回来的时候,已经到红月亮的阶段了。
被吞噬的月亮,以血红色重生。
言虺没在看月亮,凝望着远方,好像在回忆什么。
他的身影和记忆里的黑雾隐约重合起来。
言知瑾心一沉,问:“你能进到人的梦里吗?”
言虺一哂,侧头看他,戏谑地问:“你梦到我了?”
言知瑾脸一烫,抿紧嘴角:“没有。”
“我没进过你梦里,”言虺坦诚地说,“我也不需要借助梦境。”
他的意思是,他想控制人的精神,随时都能做到。
“不过与我接触后确实会做噩梦。这不是我能主观控制的。”
“你为什么不控制我?”言知瑾问。
“为什么要控制你?”言虺莞尔,“听你像那些愚蠢的生物一样唱千篇一律的颂歌吗?我不喜欢。”
你要让人心甘情愿地臣服于你,你可以委曲求全地呆在渺小的人类身边,为他们提供最渴望的奖赏,你要让他们因为你的恩泽对你顶礼膜拜。
言知瑾看着他,怔怔地问:“奈亚拉托提普?”
“你说什么?”言虺神色如常。
言知瑾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犯糊涂了,怎么把沈知瑜说的小说里的人名说出来了。
就算言虺他有自己的名字,也绝对不是人类能念出来的。
“这是名字?你喜欢的人?”言虺追问。
言知瑾:“……”
好想把刚刚那句话从人生里抹掉。
言虺往他那边靠了一点,压低声音说话:“其实我也有自己的名字。”
言知瑾又开始严重的耳鸣,但区别是,这次他能艰难地从那一堆乱码出辨识出一些字音。
“d……?”
言虺说了一堆冒星号,最后一句人类语言宛如天籁:“当然,我最希望你能称呼我‘我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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