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已近申时,晨袖和绛叶伺候步云夕更衣,却不见素音,说是还没回来。她不在也好,自己行事更方便些,步云夕等她们退下后,自己换了套男装衣饰,从王府侧门溜了出去。
到怀远坊前,她刻意到西市逛了一圈。自那日花间楼一事,江湖上都知道了凌霄山庄已撤回悬赏令,既然赏金没了,犯不着再得罪朝廷的人,于是短短几日,长安的江湖中人已跑得干干净净,西市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繁华。
迭璧剑是在有朋客栈不见的,步二为追查迭璧剑,干脆带着手下在有朋客栈包了一个偏院住下。可惜的是,迭璧剑依旧没有消息,意外的是,一直渺无音讯的长鹰镖局却有了点眉目。
“你确定那人是长鹰镖局的人?”
“当年杜青峰送杜公子上山时,他是其中一位随行的镖师,我记得他是杜夫人的胞弟,姓何,单名一个圭字,我还招呼他吃酒来着。”步二摸了摸八字胡,“你步二叔我见的人,过目不忘,他虽把大胡子刮掉了,我却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原来步二昨日在风满楼打听消息时,恰遇见一男子离开,他觉得甚是眼熟,便暗中跟了上去,随后想起那人正是长鹰镖局的人,正想上前相认,不料那人拐了个弯就不见了。
步云夕喜道:“那看来长鹰镖局果然迁到长安来了,那人在哪儿不见的?”
步二道:“胜业坊。”
“胜业坊?”胜业坊靠近皇城,历来是皇亲国戚的府邸所在,靖王府就在胜业坊内。
步二沉吟着道:“没准是那人发觉我在跟踪他,故意拐进胜业坊的,他以前一脸虬髯,如今却剃了个干净,无非是不想让人认得他。”
在洛阳的时候,他们只打听到长鹰镖局匆忙之间倒闭,据说遣散了所有的镖师,杜家的人则迁到长安来了。按理说,长鹰镖局久负盛名,镖师共一十八人,个个是独当一面的高手,即使离开长鹰镖局,也是江湖上各门各派争着要的角色,然而诡异的是,这些镖师自离开洛阳,便如泥牛入海,再无任何消息,连带着长鹰镖局也毫无音讯。
今天好不容易撞见一个,那人却神神秘秘的,不由让人生疑,步云夕道:“无论如何,只要找到这个叫何圭的镖师,便能找到长鹰镖局。步二叔,有劳您多带些兄弟守在胜业坊附近,务必将人找出来。”
步二也觉得偌大的长鹰镖局一夜之间消失,这事太过古怪,况且长鹰镖局和凌霄山庄是世交,从两家的曾祖起便来往密切,他也很想知道长鹰镖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大当家放心好了,只要他人在长安,没有找不到的。”步二略一沉吟,又道:“对了大当家,既然如今悬赏令已撒,你再不用担心被人打主意了,不如和我们一起住到有朋客栈,好有个照应。”
步云夕摇头道:“我还有私事未了,暂时……”
“大当家!你总算想起我了!”正说着,一身型娇小的年轻女子从外头飞奔进来,一头扎进步云夕怀中哇哇大哭,“大当家你好狠的心,下山的时候也不带上我一道,我还以为你把小妖忘了,呜呜……”
步云夕嫌弃地把她拎开,用手拂了拂被她蹭过的袖子,“一边哭去,这料子可金贵了,别弄脏了。”
步二哟嗬一声,“是小妖啊,可来了,武星和武月呢?”
小妖朝外面乜了一眼,“来了,在外面呢。”她的眼泪来得快,收得更快,手一抹,已没事人一般又缠着步云夕,“大当家,长安城就是不一样啊,气派!你这身衣裳真好看,这样式我还是第一次见。大当家你好没良心,自个儿跑长安享乐,也不把我带上,枉我还一直担心你。”
步云夕用手指点着她脑袋没好气地道:“你还好说,那天我一早就跟你说了,晚上别睡太死,把我们的马准备好,是谁贪杯喝得烂醉?踢你屁股都不醒,差点坏我大事,没把你扔去后山喂狼我已仁至义尽。”
小妖嘟着嘴委屈道:“那、那谁让你不跟人家说清楚咱们要偷偷去洛阳嘛……”
“就你那两杯下肚,见人就吧啦吧啦倒豆子的性子,我是脑子进水了才和你说实话。”她恨铁不成钢,冷着脸道:“我虽把你召来长安,但你若一旦忘了我的告诫,马上给我滚回焉支山去。”
小妖忙不迭点头,“大当家说,出了凌霄山庄,没大当家的允许,小妖不得碰酒,但凡喝上一口,小妖马上回焉支山刑堂受戒。”
步云夕斜眼看她,“一口?”
小妖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道:“口误口误,是一滴……”
正说着,外头又进来两名年轻男子,十八九岁的年纪,两人皆眉清目秀,身型英挺,眉眼间十分相似,但一个肤色白皙,一个肤色黧黑,正是武星武月二人。
两人朝步云夕和步步银见礼,武月抢先道:“大当家,你不知道,小妖昨儿晚上……”话音未落,一道寒光随着小妖的手腕一转,直打武月面门,“我哪有?你胡说!”
武月似早就料到,头一偏便躲了过去,笑着道:“哟,我不过是说你昨儿晚上睡得早罢了,你这人怎么说动手就动手,别不是心虚,昨晚偷喝酒了?”
“讨厌!”小妖知道被捉弄,抬手又是一记手刀劈去,武月笑着躲避,两人一追一躲跑到院子去了。
武星面沉似水,步云夕和步二也是见怪不怪。步云夕对武星道:“你们三人先在这儿住着,听候二当家吩咐,等再过几日,我自有安排。这几日看紧了小妖,别让她闯祸。”
武星应下。
外头店小二正提着一桶热水进院,小妖追着武月恰跑到他面前,“小二哥,就放这儿吧,我会拿进去的。”
馨香扑鼻,一少女亭亭玉立站在面前,声音如夜莺清脆,笑意盈盈,那小二先是一愣,随即心神荡漾,话也不利索了,“不、不、不劳姑娘……”
可待他看清她的脸,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啊的一声,手中的木桶差点没拿稳。这少女的脸颊轮廓秀美,眉眼深邃,是个胡人。胡人在长安并不少见,小二也并非没见过漂亮的胡人女子,让他吃惊的也并非眼前这胡人少女艳若桃李的美貌,而是她美艳脸庞上,那块殷红如血的胎记。
小妖见他脸色惊惶,笑嘻嘻地将抬手,将额头几缕秀发撩起,冲着他做了个凶神恶煞的鬼脸,还学狼嚎了一声。只见那胎记自左眼眼角一直向鬓角延伸,没入发际,似有人不小心将朱砂泼落帛画之上,红彤彤的一片。
“妖……妖……妖怪!”小二噔噔退后两步,木桶跌落,水洒了一地。
见小二狼狈逃出院子,小妖哈哈大声。
“小妖,你又吓唬人。”武星从屋中走出,捡起地上木桶,让武月去打一桶热水回来。
小妖嗤了一声,“谁耐烦吓他,是他自己胆小如鼠。臭武月,你别趁机跑了。”说着便了上去。
屋里步云夕摇头叹息一声,“步二叔,这几日且辛苦你了。”
回到靖王府已是掌灯时分,秋水过来请示,宁王妃命人送了几只波斯蜜瓜到府中,说是一会儿过来,赏月品瓜。
步云夕奇道:“你是说……她要和我一边赏月一边吃瓜?”
秋水点头道:“正是。王爷让小的带话给王妃,今晚有劳王妃您费心款待宁王妃。王爷说这时节凉快,就在湖边设宴好了。”
步云夕啧了一声,“这样也行?送几只蜜瓜到别人家里,然后告诉别人晚上要过来蹭饭,怪不得说宁王夫妇节俭,真是会过日子。对了,素音回来了吗?”
秋水欲言又止,“素音姐姐回来了,也不知她今儿去哪了,回来后魂不守舍的,刚才在回廊上迎面走过,我喊她她都没理我。”
步云夕简单梳洗一翻,晨袖替她上了个淡妆,换了条菱花单丝罗笼裙,打扮妥当,素音进来禀告,宁王妃已经到了。
步云夕悄悄打量,果然见她脸色不太好,便道:“你外出一天,若是累了不必陪着我,让绛叶和秋水伺候就是了。”
素音想必是不放心,摇头说不必,步云夕也不再坚持,毕竟宁王妃来意不明,有她在一旁指点自是好些。
酒席如靖王吩咐,就设在湖边的长廊下,湖心的浮光阁挂了一圈灯笼,湖面密集的莲叶之间,星星点点漂着莲灯,九曲桥上的宫灯也悉数点燃,一直延绵至岸上。
宁王妃望着那如繁星一般的湖面,羡慕地道:“早就听闻靖王府是长安第一气派的王府,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以前靖王未婚,府中没有女眷,她自是不好上门,“其实我这做晚辈的,早就该来拜访的,但想着婶婶和皇叔新婚燕尔,我巴巴儿地赶着上门,没得讨人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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