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从来没跟九爪应龙正面交锋过, 但从种种传说来看，这九爪应龙绝对是腥风血雨级别的凶兽。而这九爪应龙以食人血肉为生, 每至一处必然要杀人, 它若来了盛阳，怕是这座繁华的王都将要经历一场血光之灾。
颜知意想得远，但即墨邯可想不到那里, 此时的他正被复仇的执念所影响, 眼里心里都只有变强复仇这一件事。
楼左是天重宗的人，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 他提着枪将母亲逼退的场景。也忘不了他逼着寻月姨母，把重伤的大哥带走的场景。这样的人, 本该是他恨之入骨的仇人。可偏偏关键时候, 他还是愿意放过他和绵绵一马。如此恩怨纠葛, 即墨邯心里也很复杂。
“他见着你, 可认出你了吗？”颜知意问他, 即墨邯心思很重, 执念也很深，不过幸好他又是个恩怨分明的人，颜知意能看出来即墨邯提起楼左时, 既憎恨又感激的复杂心情。她有些无奈，是得想法子好好排解这傻徒弟了，否则这么纠结下去, 别生出心魔罢了。
即墨邯回过神来仔细思索了一下, 不是很确定地说道:“我不确定, 他看到我了, 而且他的眼神停留了片刻, 只是他什么也没说。”
十有八九就是认出来了呗。颜知意耸耸肩, 又问了他一些具体事项。
原来即墨邯是在剑阁取剑的时候碰到的楼左，前些日子即墨邯的剑生了迟钝，便拿去盛阳最有名的剑阁磨砺。今日是取剑的日子，即墨邯平日里出门很少，除了每日晨前去城里一处偏僻的林中练剑，他的时间都用来了修行，除此之外前后半年只出去了几次，一次是上元节，被颜知意硬拉着出去。一次是送剑，还有一次就是今天去取剑。
即墨邯今年已经十二，人十分沉稳，行为言语都颇有一番孤傲的江湖少年姿态。取剑之时，剑阁的老板也丝毫没有因为他年龄小而有所怠慢。宝剑磨砺地光滑锋利，即墨邯很满意。正付尾金时，剑阁走进来两位年轻男子。
一男子浓眉大眼，走起路来火急火燎，隔着老远就冲剑阁老板喊道:“掌柜的，帮我选一把剑。”
这人身上还披着围裙。不像江湖侠士，更像是酒楼厨子。
即墨邯往旁边站了两步，将尾金悉数交于后，刚回过身，看到那要剑的男子旁边另一男子之时，便像定住了一样僵在原地。
是他，楼左？
两年前家破人亡时的一面之见，即墨邯一眼认出，他就是当初被称作楼左的天重宗人。刹那间憎恨、怨念、感激、恐惧种种情绪交织，即墨邯的呼吸都快停滞了。
他在盯着楼左看的同时，楼左也看着他，目光一闪而过的意外。楼左旁边一道的男子发现了端倪，疑道:“大哥，你跟这小朋友认识？”
楼左摇了摇头，不再看即墨邯。而即墨邯也加快脚步，离开了剑阁，一路上他心神复杂，面色苍苍。
如此看来，即墨邯和楼左的见面，完全是个意外。颜知意揉了揉太阳穴，看来即墨邯不爱出门是对的，这刚一出门就碰到楼左。要是碰到的是单傲，或者其他天重宗认识即墨邯的人，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颜知意与楼左亦无任何正面接触，不过就从他的一些传说事迹来看，他应当是一个心怀天下的正人君子。且当初即墨一家遭难之时，颜知意看得清楚，楼左当时是有意维护拾音仙子一家的。他最开始也没有动手，哪怕被单傲逼着与拾音仙子动手，也能看出他其实没有尽全力，是有几分放水的意思。后来追捕即墨兄妹三人，尽管最终他还是把即墨信给抓了回去，可那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
总而言之，颜知意对楼左此人，感官并不差。不过归根到底，他是天重宗的人，最好还是避而远之。
正当颜知意考虑他们要不要搬家离开盛阳时，就见面前白光一闪，香气袭来，靡回来了。
“靡姐姐，你去哪里了啊。”一上午都没见到靡的身影，颜知意若非因楼左绊住了心事，恐怕早就想法子找她了。
靡的样子却有些凌乱，腰间常系的彩色腰带不见了，向来一丝不苟的神容略有狼狈，她在颜知意刚浮现出紧张之色时，便淡淡开口:“无妨，只是遇到了一个登徒子，与他的护卫交了手。”
为了不暴露她们懂道法的事情，靡和颜知意出门在外，向来是避免使用道法。若遇到麻烦，也只以单纯的武力解决，这个世界的修道之路虽然被天重宗垄断了，但练武的人却不少。
颜知意一听靡是被流氓骚扰了，顿时怒从心来:“该死的混蛋，让我见了我非得废了他的命根子不可。”
相比靡的从容淡然，她总显得鲁莽了许多，但这份鲁莽里，透露出的却全是对靡的关心和在乎，令人心头发暖。
坐下来后又谈起今天即墨邯偶遇楼左一事，靡很聪明，言语间看出颜知意的心思，便问她可是想搬离盛阳。
颜知意虽然“嗯嗯”两声，神色却明显不大舍得。也是，盛阳多繁华热闹啊，生活也很方便，饿了出门左拐一条街就是酒楼饭馆，每逢三五还都是赶集的日子，南来北往卖什么的都有，颜知意确实不大想离开这儿。
最后还是靡看不下去她的反复纠结，给她指了一条路，“既然楼左放走即墨兄妹有那么多的考量，便证明他肯定不希望这件事被天重宗的人知道。他定会考虑，若小邯真因他被天重宗抓走了，难保小邯不会指认他当初的放水。”
颜知意顿时恍然，是啊，楼左一心以捉拿九爪应龙为主，定不愿被其他事情耽搁。如若被天重宗的那两位天尊得知是他刻意放走即墨兄妹，定会严惩不贷。所以他应该比任何都希望，小邯永远不被天重宗抓到。
颜知意想通之后心情大好，也不再考虑搬家了。当下就高高兴兴地出门逛街。
正值初五，街市尤为热闹。颜知意衣着简约，大大咧咧走在街市上，脚步灼灼，颇有几分江湖儿女的气势。在旁人看来，纵使这小娘子容色可观，但行为举止没有半分女儿家的姿态，一看就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多半是哪家武馆或者走江湖的女子。
走着走着，忽然间她的脚步顿住了。
出于修道者的敏锐直觉，危险的气息刹那在鼻尖萦绕。
变故，往往发生在一瞬之中。
前一刻还喧嚣于烟火气中的街道，下一刻，陡然间阴影落幕，天空浮现出巨大的凶兽——
阴影落下时，已经有人注意到，下意识往头顶看。
有那么一刻，原本喧嚣的街道似乎哑火了一样沉寂下来。
然随后，便是尖锐的叫喊声——
“妖兽！有妖兽！”
尖叫声不绝于耳，很多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旁边或者身前身后慌忙窜逃的人撞到，根本来不及抱怨一句，因为率先反应过来的人，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市井小民，面对这种庞然巨兽渗透出的凶煞之气时，皆本能地以逃命为首。
很快，街市彻底乱作一团，所有人都奔波在逃命的惶乱中。
可是很多人根本来不及——
就是那么一瞬间，巨兽浮于空中，刚刚落下阴影时，就迫不及待俯身冲向人群，张开血盆大口，最先吃掉的就有七八个人，老弱男女皆有之。
这还不够，一口吞尽之后，九爪应龙的目光又方向了尖叫着逃跑的人群，露出森森然的巨齿，尖锐的爪子轻而易举撕碎了最近的几个人。
朗朗明日，黄黄乾坤，天子脚下的王都，竟是突兀出现了远古凶兽九爪应龙，并且毫不忌讳地吃人食肉。谁也没有想到，谁也没有防备。
颜知意就站在人群奔逃的中间点，她几次差点被撞倒，有好心人经过她时还会喊一句:“姑娘快跑啊。”
她也想跑，可当她看到九爪应龙转眼间就杀掉那么多人时，却是怎么也跑不了。
“尔等蚁民，一个也别想逃脱。”那九爪应龙生如擂鼓，又嘶哑地渗人，震得瓦片碎裂，惊雀四飞。
“太凶残了，”颜知意喃喃开口，已经下意识拔出了自己的佩剑，这时九爪应龙又一拍爪，眼见着又有一对父子即将命丧爪下。她眼神一凛，连忙使出袖间长带，稳稳卷住那对父子，千钧一发之际把他们从九爪应龙爪下救出来，然后安置在了身后。
九爪应龙愣了愣，从它巨大的绿色眼睛里，看到了一个年轻的女子，竟敢从它手下救人，简直狂妄。九爪应龙嘶吼一声，拍爪就朝颜知意而来。
她纵身一跃，至酒楼房顶，九爪应龙的爪子拍了个空。见此九爪应龙更加狂躁，也顾不得余下逃窜的百姓，张牙舞爪朝颜知意而来。
颜知意却是微微松了口气，她刚才已经看出来，这九爪应龙来势汹汹，分明是要将这闹市里的百姓全部杀掉。她以身犯险，只希望能给这些百姓争取一个逃跑的时间。
想来天重宗的人也很快就会赶来，只要她能撑到那个时候，这九爪应龙就有人来降服了。
这么想着，颜知意手心虽捏出了一把冷汗，却增了对阵九爪应龙的信念。
九爪应龙再次向颜知意袭来，颜知意耐着性子与它周旋了几招，可又一次颜知意的运气就没有那么好了，她躲闪不及，生生被九爪应龙尖锐的爪子撕烂了半条手臂。
剧烈的疼痛让她忍不住惊叫一声。
“你不是他的对手，想活命赶紧离开。”她此刻的境地自是能被楚云熙知晓，两年来两人神识相融之事，依旧没有找到解开的办法。
颜知意咬着牙，剧痛让她几乎说不出半句话，可心底的声音传得很快:特么的我不想逃吗？能逃得掉吗？
从她在九爪应龙手下救人，将火力吸引到自己身上时，就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
她强撑着站直在九爪应龙面前，可握着剑的手已经颤抖地不行，因为她整条胳膊都在流血。
她这样子明显已经是强弩之末，九爪应龙要是这时候再一爪子拍下来，她肯定会立刻没命。但九爪应龙却和无数大反派一样，在关键时候总能先停下来废话一番。
只见这九爪应龙化成了人形，是一个面容凶神恶煞的男人，别看塔原身有九条爪子，化成人形了倒是和普通人无二，除了那一脸的凶杀之气。
他走近颜知意，居高临下地说道:“小丫头，吾很欣赏你的胆识，若你愿与吾结下契约，从此归吾差遣，吾可饶你一命。”
……吾个鬼啊，满段的大白话还想装个逼，颜知意不合时宜地心里吐槽。
“你做梦！”心里吐槽，她的脸上也没有半分示弱，一双眼毫不退缩地看着九爪应龙，“就你这丑八怪，还想与本姑娘结下契约，让本姑娘做你的奴仆，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你找死！”
九爪应龙目光一冷，显然颜知意的狂妄激怒了他，他抬起右手，一股黑色的雾状能量便聚于手中，直直朝颜知意袭来。
颜知意这次却没有避开。她将佩剑置于前方，从指尖汇出灵力，三种灵力齐齐交织后，竟无一丝排异地汇聚在一起，然后顺着指尖的方向移动至剑刃。原本平平无奇的剑刃，也在一瞬之间，充斥满满的灵力。
“碰”地一声，剑刃周遭溢出来的灵力与九爪应龙释放的黑色力量碰撞，发出剧烈的冲击，而那宝剑，却在瞬间以空前的速度直直刺向九爪应龙的眉心。
然，一寸之隔，九爪应龙已然反应过来，周身空气波动，那剑也堪堪停在了他的面前，终是刺不进半分，九爪应龙一声暴喝，那剑也就化作一团灰烬。
颜知意本就没指望这一剑就能要了九爪应龙的命，两人实力相差太大，她能挡住九爪应龙的攻击，已经是托了她三系灵根的天赋。
“你身负三系灵根，可同时释放出三种不同属性的灵力。如今你已经可以将这些灵力融会贯通，应当发现三种灵力汇在一起后，会实现二倍的效果。”
“嗯，那又如何。”彼时她的声音懒洋洋的，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值得开心的事。都说一加一大于二，才叫事半功倍。她三种灵力，都一加一加一了，结果才等于二。她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令人高兴的事。
“……”灵丹妙药为什么那么令修真者们趋之若鹜？还不是因为珍贵的灵丹妙药服食后，能有可能增强灵力运用的效果。别说两倍了，如果修真界里发明出了一种灵丹，可以让人实现一点五倍的功效，都能令整个修真界疯狂起来。
“既然不满意，那你想不想试试，十倍的效果是什么样子？”彼时，神识的另一端，楚云熙的声音沉默了好一会才说。
“什么，十倍？”颜知意高兴地跳了起来。三系灵根共同发挥时，若能发挥百倍效用，岂不是她直接可以对打大乘期渡劫期的强者了？
她兴高采烈地追问下去，楚云熙倒也大方地很，直接把方法告诉了她，过程说得那叫一个玄乎妙哉。
可颜知意却越听越不对劲，她终于反应过来:“你说的这方法，是牺牲元寿为代价？”
“嗯，你可以尝试一下，看看能少活几年。”那厢楚云熙云淡风轻回道。
颜知意气得差点破口大骂，这哪里是什么玄术，分明是典型的禁术。以折人元寿为代价，才能短暂提高灵力，不到生死关头，谁愿意做这种不划算的事。还试试，他怎么不试试呢？
……
生死关头啊，颜知意有些感慨，亏得她几个月前还千吐槽万吐槽这种垃圾禁术，没想到这么快，自己就用上了。不然她怎么能轻而易举破开九爪应龙的那一击？
幸好啊，他没有诓骗她，这种禁术的确效果如他所言，可以在短时间内，迅速提高人的灵力。
第 92 章
九爪应龙显然也没料到他这一击竟然能被避开, 两人实力相差如天壤，一开始九爪应龙完全没把颜知意放在眼里。可真正交起手后, 九爪应龙不由纳闷, 这女人的灵力怎么这么强悍，浑然不似她这个境界的水平。
颜知意以揠苗助长的形式，以牺牲寿元为代价在短时间内提升灵力后, 果然可堪一战。周遭人群纷纷退走, 四下很快归于平静，只有满地狼藉, 和正与九爪应龙拼死相抗的年轻女子。
泛着冷光的银枪从耳边擦过，同一时间一声厉喝:“让开！”
亏得她反应快, 身体本能地往一旁侧了半截, 那擦身而过的银枪, 顺势带掉了耳畔的几缕碎发。转瞬之间, 枪尖就已经稳稳地插入九爪应龙的肺腑, 带来一声尖锐的痛呼。
身后之人踏风而来。根本就没多看一眼颜知意, 一手握住枪柄，不待九爪应龙挣扎，又将枪尖狠狠往前扎去。
九爪应龙连连后退, 楼左持着银枪步步紧逼几步下来就是尘土飞扬。
身后就是楼墙，九爪应龙避无可避，忽然大喝一声, 一手握住那刺入他肺腑的银枪, 狠厉一拔, 随着绿油油的血液拔了出来, 然后他顺势跃上半空, 嘶吼着化为原形。
方才对付颜知意, 九爪应龙深觉大材小用，用自己的真身也太没必要了些。可是与楼左这样的强者交手，他只能化作原形。
其原身巨长，盘旋在半空时就有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楼左眼神肃杀，一言未发与这九爪应龙缠斗在了一起。
颜知意捂着血淋淋的手臂，因为失血过多她的脸色有些苍白。这是她逞强的代价，甚至不仅于此，还有那看不见的寿元，但也并非没有意义。起码她救下了很多人，拖到了楼左的出现。
她往后退了几十步，半躲在梁柱后观看楼左与九爪应龙的激战。
一个是远古凶兽，一个是渡劫期大能的强者……用脚指头也能想到，这两人的打斗有多么激烈。看得颜知意那叫一个眼花缭乱，同时她心里也终于有了些许的后怕。方才她以牺牲寿元为代价，强行提高了自己十倍的能力，方能短暂与那九爪应龙一战。可若是自己没有用这种方法，岂非以卵击石。怕是根本等不来楼左，早早就惨死在九爪应龙那狂爪之下了吧。
颜知意感慨了一会，又往后退了几步。
她知道这里压根就不需要她，她留在这里也不是为了继续逞能，只是……想好好观赏一下这等罕见的激战。就，看热闹不嫌事大？
她看得入迷，这时清幽的香气先人而至，颜知意只听一声略略提高的呼喊声。“知意！”
然后就见靡匆匆来到了她这里。靡没有看一眼半空中的激战，她眼神焦灼，在看到颜知意受伤的手臂时，更是一阵波动。靡不善言辞，细细看了几眼，眼里便有水雾弥漫。
“你怎么……”怎么受这么重的伤！靡一把拉过颜知意另一只尚算完好的手臂，“快走，我们去看大夫。”
颜知意由着她一转眼把自己带离了此处，出现在一家医馆外面。靡匆匆喊来了大夫，大夫一看颜知意这受伤的手臂，立时吓了一跳，不过又很快猜到:“姑娘的手臂，是被刚才出现在闹市里的凶兽所伤？”
这会闹市出现凶兽的消息已经传开，也有不少从那逃出来的人或多或少受了伤。也有几个伤得比颜知意还重，大夫刚才就接待了一个被九爪应龙抓伤背部的男人。此处医馆离闹市区不远，本来还算平和。可闹市里的消息传开后，就有不少人闻风而逃，生怕那九爪应龙又来到了这里。
但医馆却是救死扶伤的，老大夫信奉为医之道，旁人都跑了他可不能，还有伤患等他救呢。
大夫给颜知意看了伤。又上了药绑了绷带，真疼地她龇牙咧嘴。
等到大夫去开药的间隙，颜知意终于开口说道:“靡姐姐，你怎么知道我在闹市区啊。”
她闲散惯了，平时出门也不带汇报的。靡垂下眼神，她的眉头久久未能舒展。“我虽不知你今日去了哪，但闹市区出了事，你又是这么爱看热闹的人，多半会跑过去看一眼。”
额……颜知意扶额，她真有这么爱看热闹吗。连靡姐姐都这么认为……好像是有一点。
生怕靡觉得她受伤是看热闹所致，颜知意连忙解释，直道自己本就是在闹市区，那九爪应龙出现地突然，当时就在离她几米开外的地方，她可不是为了听说后才跑去闹市的，而是从一开始，就是潜在受害者。
如此云云，靡却是愕然:“知意，你才刚结丹没几日，远不是它的对手。你怎么能和他正面交手，你……”靡说不下去了，她很聪明，说着说着，她就明白了颜知意逞强的动机。
颜知意耷拉着脑袋准备听靡的训斥，可这训斥并没有下来，靡沉默了一会，然后是一声轻叹:“傻丫头。”
靡有些不敢想象，如果楼左晚来几步，会不会此刻颜知意已经命丧于九爪应龙手下。
“师父，闹市那边的战况有结果了，九爪应龙重伤逃走。”家里，即墨邯把刚刚从乞儿那里得到的消息告诉颜知意。
“又逃走了？”颜知意太阳穴突突跳了起来，她本来靠在软塌上养伤，闻言立时坐直了起来。“那楼左呢？他有没有去追？”
怎么每一次楼左追杀九爪应龙，最终的结果好像都是九爪应龙逃跑。这队宿敌要纠缠到什么时候啊。
——
盛阳乃王都，五湖四海中仅次于天重宗尊贵的地方。大夏朝的历任国师，皆出自天重宗。他们既负责大夏朝的国运安康，也负责辅佐监督君主。除此之外，天重宗还在盛阳设立了专门的道观，一应观人各个身怀绝技，皆为人间行走。
是以数千年来，盛阳一直稳如金汤，妖魔鬼怪莫敢横行。可就在今天，竟然出现了远古凶兽于闹市区横空出现，并且杀人吃人的事情。百姓犹自惊魂难定，前朝为此动荡，打破了原本波澜无惊的场面。
临近春末，盛阳又下了好几场细雨。
就在一起细雨微朦的午后，宅子大门被人敲响了。
来人竟是楼左。
家里就颜知意、靡和即墨邯三个人。面对突然造访的楼左，都拿不准他要做什么。只是他身上没有恶意，颜知意压下满腹狐疑，将人先迎进了家门。
外面雨水不小，楼左没有拿伞，身上却没有一丝狼狈。看得出他应当不是走过来的。
楼左很有礼貌，接过即墨邯递来的茶水时还低声道了句谢。他看了即墨邯两眼就收回眼神，这样的反应倒是更让颜知意有些吃不透。她本以为楼左是为即墨邯来的，可看这样子又不太像……
“颜姑娘，此番叨扰，只是想问，那日于闹市区挡住九爪应龙的女子，可是你？”
颜知意目光微微一紧。她还记得那天的场景，楼左出现之后，一心扑在与九爪应龙的厮杀上面，看都没看她一眼。颜知意还以为，他根本就找不到自己呢。这下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她非天重宗之人，却是个修道之人，这在天重宗的法规里就是明明白白的邪魔外道，也不知道……
她虽没直接回答。但那满脸的愁容也不需要回答了，楼左沉吟一二，忽然朝颜知意一抱拳:“颜姑娘，那日之事，多谢你大义出手，否则……”当时九爪应龙必然会杀了所有闹市区的人。
颜知意松了口气，连连客套地说那是她该做的。
只要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就好。
只不过，如果只是想感谢她那天的大义出手，何至于他特地跑这一趟？颜知意虽与楼左接触不多，但也能感觉到，楼左不是那种话多礼多的人。
“楼峰主若有事不妨直说。”由于楼左身兼踏云峰峰主之责，世人多以“踏云峰主”或者“楼峰主”的称谓来称呼他。
楼左点头，他不是个喜欢拖泥带水的，这小姑娘也不是，正好。
清了清嗓子，楼左开口道:“我想请颜姑娘帮一个忙。”
“帮我一起，对付九爪应龙。”
……颜知意差点没把到嘴的茶水喷出来。
半晌，她打着哈哈笑道:“楼峰主说笑了，像九爪应龙那么强大的凶兽，我哪里是他的对手。我听说盛阳中有很多天重宗的人间行走，楼峰主怎舍近求远，不是来跟我开玩笑的吧。”
楼左叹口气:“颜姑娘，你虽然法力不高。但是你有胆识，且不是天重宗之人。普天之下，唯你合适。”
颜知意蹙眉:“楼峰主此言何意？”为什么她不是天重宗的人，反而适合帮她对付九爪应龙？
面对她的质疑，楼左却是冷笑一声，恨恨不平地回忆起了十四年前的事情。
十四年前，天重宗决定以泽披天下的名义，将九爪应龙从死海中释放出来。楼左自是坚决反对，在大殿之上据理力争。九爪应龙是千年前他耗费无数心血，损伤无数部下方擒获。姑且不说他与九爪应龙之间不死不休的宿敌仇怨。就九爪应龙的品性而言，楼左也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是怎么样的残暴。死海千年岁月的磋磨，更是激化了凶兽的戾气。一旦他被释放重获自由，对人间来说绝对是灭顶之灾。
是以他不惜触怒天尊，也坚持在大殿上据理力争。可身居高位，不食人间五谷的天尊，丝毫听不进他的进言，再加上单傲的煽风点火。楼左着实没落个好，不过也并非全然没有影响。
天尊九州见楼左“死不悔改”，遂沉着一番，定下百年之约。即为，给那九爪应龙百年时间悔过自新。百年之内他在人间的行事皆为自由。若百年之后，依旧戾气难消，天重宗再派人将其擒获处置。
颜知意倒吸了口气:“百年，这不就相当于给九爪应龙百年自由为祸人间的机会吗？”
原以为那天重宗两位所谓天尊，当真是为了施恩才释放九爪应龙。可现在看来，如果是为了施恩，怎会只对凶兽施恩，而不顾万千百姓的安危……这分明，是故意向人间投下一枚定时炸弹啊。
不仅如此，天尊虽然没有在明面上说，但百年之约一出，上上下下都默认了，在这一百年间，天重宗所有人都只能对九爪应龙的行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是以这十四年间，纵使九爪应龙作恶多端，除了楼左，竟也没有一个人愿意出手，所有人都装聋作哑，任凭九爪应龙所到之处血雨腥风。甚至于他们不帮忙不出手就罢了，还多次刻意阻挠楼左与九爪应龙的争斗。
就比如这一次，那天颜知意被靡带走后，楼左其实已经快将九爪应龙收服了。原本就重伤在身的九爪应龙，被他打得那叫一个节节败退。可关键时期，国师带着他的一众徒弟赶来，口口声声要助楼左，可加入战局之后，他们哪里是帮忙的，分明是捣乱的！最终，九爪应龙还是成功逃离。十四年来，类似的事情已经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
看着楼左神色间压抑的愤慨，颜知意也忍不住怒火中烧:“简直有病，这哪里是德披天下，分明是为祸众生。楼左，你们天重宗到底是什么东西，跟那什么魔教恶道，又有什么区别？”
被她质疑辱骂自己的门派，楼左竟也一言未发，看得出他也早就百般不满。
稍微沉下气后，颜知意也就明白了楼左找到她的原因。普天之下尽是天重宗之人，而他们又都是只会故意捣乱的。楼左好容易碰上一个会点道术，又愿意迎战九爪应龙地自己。对于追逐凶兽十四年未果的人来说，的确如高山流水遇知音一般难能可贵。
只是……
颜知意微微警惕地看着他:…“你应当知道，我并非你们天重宗之人。”
楼左挑了挑眉。
“我还救了小邯，在你们天重宗眼里，应当是罪不容诛的妖女。”首当其冲，她得先弄清楼左的态度。
楼左果然眉头皱得更深，冷哼一声说道:“不是天重宗之人又如何？天下道法万通，强为一家本就可笑。你不行歪魔邪道之事，比某些口口声声匡正之人好个千万倍。况且，你救下即墨邯，也足以证明你是个心地纯净之人。”
哦，只要会抓老鼠，不管黑猫白猫都是好猫的意思啊。
颜知意又沉思一二:“那你需要我如何相助？”
见她终肯答应，楼左松下一口气:“九爪应龙在你神识中留下了精神力的印迹，原本是他用来寻你之用的。但不知为何你神识中的精神力的印迹淡了下去，他是没办法找到你了。不过你却可以利用那精神力找出他。”
“精神力？什么精神力？”颜知意脸色突变。
楼左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不知道？”
她该知道？颜知意惶然，这时神识里幽幽传来一道声音:“放心，那印迹我已经帮你驱散了。”
很多法力高强的人，都会一种类似于影响精神力的法术，就是将自己的一道精神力，在不知不觉中侵入对方的神识中。这样一来，不论天涯海角，都会知道对方的下落所在。
原本九爪应龙加诸在颜知意身上的精神力，是非常强悍的，可见他是抱着一定要报复她的心思。楼左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找来颜知意，不曾想他一番感知，发现颜知意神识中那道九爪应龙留下来的精神力已经消散，残留下几不可查的细微。
楼左初时还有些惊疑，因为以颜知意的实力，是不可能驱散掉九爪应龙的精神力。可是……更令他意外的是，颜知意的反应，却像是压根不知道精神力这回事。
颜知意此时已经反应了过来，她沉默了，原来她这么弱鸡的吗，别人往她神识里加诸精神力她不知道，被驱散那精神力她也不知道。
颜知意再一次深刻认识了自己的弱小无助。
“兴许，是那九爪应龙的精神力与我的神识相克罢。”面对楼左的质疑，颜知意摸着鼻子，睁眼说瞎话地解释道。
楼左:“……”他怎么没听过这种相克法？
不过这不是重点。
他又问了一遍，语气凝重了几分:“颜姑娘，你可愿意助我？”
额，颜知意茫然望天，说实在的，她也搞不清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
“如果我帮你找到九爪应龙，我能有什么好处？”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不过不能当免费劳动力啊，还是有危险的那种。
楼左想了想，似乎是在认真思考他有什么可以给的。
“你想要什么好处？”
这是把选择权交到她手里了吗，颜知意心中窃喜，不过认真思考了一番，好像还真没什么特别想要的，于是她决定走通用化说法:“我还没想好，这样吧，你答应我一个条件，等我想到了我再告诉你。”
楼左点头，又补充一句:“只要不是作奸犯科之事，我一定做到。”
颜知意:“成交。”
至于如何助他引出九爪应龙……
楼左说:“九爪应龙诞生于血月，下个月十五之际，正是血月盈满，我会先在长恨谷布下阵法，待十五那日，你现身阵法之中，必会引来九爪应龙。”
虽然颜知意没有听过这种说法，不过见楼左如此镇定自信的模样，想来他定是有了十足的把握。罢了，自己且就安心等待十五吧。
第 93 章
眼见着达成一致, 颜知意和楼左都各自松了口气。不管如何，两人除掉九爪应龙的目标是一致的。
这时细微的晃动声响起, 靡从椅子上起身, 丝带从袖口滑落，几串碎珠磨出声响。引得其余几人都向她看来。
“此事不妥。”
靡清冷的目光盯着楼左，这目光此时亦有几分寒冽。
“九爪应龙法力高深, 知意以身入阵诱其前来, 危险太大。”
楼左微微蹙眉：“我会设法保护她的安全。”
靡轻轻摇头，“你与九爪应龙实力不相上下, 如何能完全确保知意的安危。”
她的声音和神态一样清冷，但清冷的深处, 却蕴藏着不容退缩的坚持, 和对知意的真切关心。
楼左没办法回答, 的确, 他尚且无法完全确保自己能与九爪应龙在战斗中全身而退。可是
除了颜知意, 他实在没有更好的选择。
楼左仔仔细细看了一会靡, 忽然面色一变：“你也是远古凶兽？”
这个‘也’就用得很奇妙，实在是他这十四年都在跟九爪应龙纠缠。以至于下意识地，提到‘凶兽’二字, 不仅周身警惕了起来，还隐隐透出不友善的气势。
见状颜知意连忙站在两人中间，说：“靡姐姐是好人, 她与那九爪应龙不一样。”
说着还伸出手臂, 挡在了靡面前, 神色紧张地对峙着楼左。前一刻还一脸的同仇敌忾, 这一刻顿时有反目成仇的迹象。
她可是亲眼见过楼左战那九爪应龙时周身嗜杀的狠厉, 唯恐他不分青红皂白。将靡也当成了那九爪应龙一样的凶兽喊打喊杀。
楼左无视颜知意, 目光如炬看着隔了一道人影的靡，眼神里翻滚着震惊一样的情绪：“两千年前，鸣蛇一族上下尽遭九爪应龙所灭。原以为鸣蛇一族早已绝迹，没想到，还有你这么一脉。如此看来，前两年的传言是真的。”
两年前安宁镇冬日大旱，当地人间行走费尽心思，终于江中寻到一旱蛇，是为两千年前就已经亡族灭种的鸣蛇。人间行走在当地百姓的围观下，本欲以三昧真火焚之，不料中途忽然出现两位少男少女，从人间行走手中救走那鸣蛇。此事一度闹得沸沸扬扬，只不过道听途说终有虚实，楼左偶然听说，还以为是那安宁镇的人间行走夸大其词。毕竟那伙人……嘴里最是没个虚实。
鸣蛇，少男少女，可不对应了他面前的靡和颜知意即墨邯三人。
靡却是一怔:“你说什么，鸣蛇一族，在这个世界也已经绝迹？”
依旧是十分巧妙的一个“也”字。对于靡而言，她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她的举族上下都被那个利欲熏心的男人以残忍手段诛灭。鸣蛇一族，于她始终是心底最深的痛。
楼左听出了这句话的不对劲，可他没多想，因为更令他诧异的是，靡竟然对鸣蛇一族的事情一无所知。
他对靡的来历终于好奇了起来。
鸣蛇一族生于鲜山，与九爪应龙同为远古凶兽。只不过，鸣蛇一族甚少离开鲜山。因为它们所到之处往往大旱，被人们视为不祥征兆，可谓人人喊打。
相较而言，表面无害的九爪应龙却是名副其实的凶兽。它们不仅吞食人类、兽禽甚至同类。
楼左说，他一直追杀的那条九爪应龙，名叫天启，是远古时代最强大的九爪应龙。他吞噬了所有的同类，实力一度无人可比。两千年前，他又以残忍手段杀害了鲜山所有鸣蛇，将它们尽数吞噬。
此后，天下再无鸣蛇的踪迹。
靡唇齿微颤……为何，为何他们鸣蛇一族的命运，无论是在哪个世界，都是如此凄惨。
“靡姐姐，你就放心让我与楼左一道捉拿天启吧。为死去的所有人报仇，也为人世解决一大祸患。”颜知意顺势劝道。
但靡的目光反而更坚定:“不可。”她拦住颜知意，整个鲜山的鸣蛇都不是九爪应龙的对手，那到底是有多强。靡不敢想象，如此她更不可能放心颜知意去以身犯险。
她看向楼左，说:“楼峰主，此事我坚决不能让知意涉险。但，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说着靡缓缓释放出周身藏纳的气息……
楼左眼神微亮，这鸣蛇……竟是有着相当于大乘期后期的修为。
此等境界，放眼整个天重宗，也不过寥寥无几。
颜知意却急了，不愿让她涉险，自己却义无反顾是什么道理？她又不是小孩子了，哪里受得起靡姐姐如此关心。可哪管她怎么说理，靡都视若未闻。
真是，不知是气好还是不气好。
与靡达成一致后，楼左眼神有意无意看了一眼即墨邯，他自是认出这孩子就是拾音仙子的次子。当日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同意寻月把他们放走。昨日在剑阁他就见过这孩子，当时自己不愿多说，是不想被有心人发觉。不曾想今日前来造访颜知意，竟在这儿又看到了他。
而且，即墨邯还一口一个，称呼颜知意“师父。”
虽不知背后因果，只是楼左到底不能确定，颜知意与靡，知不知道这孩子的真实身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楼左只当没认出他，依旧没有多说半句话。
可就在他告辞后，转身准备离开时，即墨邯却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喊住了他:“楼峰主！”
楼左看向即墨邯，就见少年神容间的惶惶和复杂之色。
颜知意和靡俱有些意外，她们都以为即墨邯不会主动在楼左面前挑破。
“楼峰主，多谢您当日手下留情之恩。”怨则怨，恩则恩，即墨邯深深鞠躬。
楼左受他一礼，眼里一闪而过的怜惜之色，他从来不后悔当日配合寻月放过即墨兄妹一事，哪怕后果是他被天尊再度下令雷鞭之刑。
直起腰后即墨邯复又看向楼左，神色沉重地像是在深深压抑着什么:“楼峰主，请问，我娘亲和大哥，真的已经……不在了吗？”
两年前天重宗传下消息，说是拾音仙子和她的长子即墨信，已经被天尊下令就地正法，身死魂消，魂飞魄散。
只是即墨邯心里，始终藏着几分侥幸。
颜知意别过眼睛，她不忍看即墨邯此刻压抑的痛楚和那渺茫的希冀。更不忍看，当希冀破灭后，他的绝望和痛苦……
楼左亦是垂下眼眸。
半晌，他叹了口气:“即墨邯，你娘亲离开前，是心怀希望的。因为她知道，你和你的妹妹没有被抓到。她很欣慰，她临终前的希望就是，你们兄妹能够健康成长。”
声音逐渐埋没在耳边轰隆隆的鸣嗡声中。饶是早已知道结果，可亲耳听到……这一刻仍是让他痛彻心扉。
即墨邯紧紧咬着唇齿，男儿有泪不轻弹，父亲从小就是这么教育他和兄长，所以他不能再哭了，他已经十三岁了……可是为何，脸上却冰凉地吓人，他不敢伸手去摸……
颜知意起初不忍看即墨邯的悲痛，但是无声的环境中，他压抑的泣泪终令她心头难平，捏了帕子轻轻拭去满脸的冰凉。
……颜知意将楼左送出院子，后者迟疑许久，问她:“颜姑娘，请问拾音仙子的女儿，如今可好。”
他与拾音仙子固然私交浅淡，可他还是比较认可拾音仙子的为人。也，叹息她的遭遇。
“她很好，”颜知意说道，日前她寻人打听了一下即墨绵如今的现状。知道李夫人为即墨绵改了名儿，叫她李绵，待她如亲生女儿，请夫子教她读书，日子过得很平淡，也很平安。
楼左松下一口气，思索再三，又道:“拾音仙子的次子既尊你为师。我希望你能劝劝他，不要执迷报仇。天重宗的那两位……没有人能对付他们的。”
提及天重宗的天尊，楼左面色有些凝重，欲言又止。
颜知意随口应了，想这楼左不管是何立场，都不会愿意看到即墨邯一心复仇吧。其实她也不想看到即墨邯为仇恨所累，只是她也清楚，即墨邯心中的仇恨实难消解。
灭门之仇，哪是那么轻易放下。
她能做的，也只是尽可能多教他一些东西。
送走楼左之后，颜知意便回了房间。盘腿打坐的时候，由于她的心情并不平静，非但没有益处，还引得肝火更盛。最后实在没法定心，她长叹一声——
“不行，我绝不能袖手旁观。都怪你，为什么要驱散天启加诸在我神识里的印迹？”
如若不然，想要引诱出天启，就不一定需要楼左布下阵法。现在好了，楼左和靡达成一致，他们二人共同对付天启，却不让自己插手。她，哪里能安心。
明知她是赌气抱怨，楚云熙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遥远的记忆里他只记得颜知意是一个很坚强也很果敢的人。后来鬼蜮里短暂的里面相处，她显得那么的柔弱无助。也就是如今，他才深刻感受到了，她骨子里的任性和蛮不讲理。
任性是她骨子里就有的，她认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而蛮不讲理……似乎，只有他一个人有这种“待遇”……
楚云熙觉得，大抵她是真的讨厌极了他。所以才这么处处没好话不留情面。
就像这次，明明他是好心来着……
不想说话。
颜知意却是越说越来气，来来回回走了几步，嘴里骂骂咧咧个不停，又一脚踢开凳子，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话，她倒了八百辈子的霉了，才会跟楚云熙认识。
“……”算了，不跟小姑娘一般见识。这段日子，楚云熙也深刻发觉，自己的心态平和了很多，心胸也宽广了不少。
“你倒是给个话，有没有办法把那个印迹找回来？”颜知意怒气难消。
“没有。”楚云熙云淡风轻。
真的好气啊。
颜知意再三叹气，罢了，她干嘛要这么不痛快给自己找气受呢。条条大路通罗马，印迹没了，她也可以想其他办法不是。
仔细回想着今天楼左提起的一些九爪应龙相关的事情。原本他是打算在月圆之夜，于长恨谷布下阵法引诱九爪应龙天启。如此看来，即使不需要她了。这两个阵法应当也是不可或缺。
而下个月十五，正是血月盈满之日。
至于长恨谷……
颜知意知道此处，此地位于盛阳极西，是一处两山相夹的崖谷。从地势上来考虑，长恨谷的确是个容易布置阵法，且不容易逃窜之地。楼左选择此处也不意外。
颜知意虽然不甘心什么也不做，可她也不能仅凭着一腔热血鲁莽行事，否则指不定是去帮倒忙的。
颜知意翻来覆去想了很久，慢慢地她接受了一个现实。她好像，真的没啥用
“好想变得强大啊，”颜知意捏出一道灵力，看着那浅淡的灵力，其实她如今的实力，即便是在修真界中也算得上可以了。毕竟多少有天资的人终其一生，也不过是在炼气与开光的境界蹉跎。能结丹成功，就已经超越一半的人。何况，她还很年轻。
94、雌雄难辨
清晨, 绿水青山。
一望无际的密密丛林，寒风掠过, 枯枝摇摇曳曳, 林海的尽头，一挂瀑布如银河倾斜，而在瀑布旁边的一块巨石上, 盘坐着一名黑衣少年, 他双目紧闭，灵气云卷云舒般盘旋在他周遭, 那灵气色如天火，浑重且强悍。
少年是即墨邯。近几日, 他体内的灵气澎湃涌动, 显然已经到了筑基的临界点。好容易才踏上修行路, 何况还身负血海深仇, 即墨邯当真一日也不敢懈怠。在盛阳的每一天, 无论刮风下雨, 他都会在每日晨前来到这人迹罕至的林中瀑布旁修炼。只因此地灵气充沛，适宜修炼。
“呼……照这个速度，今年应该可以筑基成功, ”即墨邯睁开眼眸，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只是，师父送我的剑法秘籍, 却是懈怠许久了。”近两年即墨邯满心都扑在了修行上面, 对剑法的练习倒是疏忽了许多, 否则也不至于前几日取剑时, 发现佩剑生了迟钝。
但其实从心里来说, 即墨邯更喜欢练剑, 那种一步一招的酣畅让他有种超脱世俗的感觉。可终究，剑法再高，也比不得仙法道术。
旭日东升，东方一抹鱼肚白渐渐露出天际，即墨邯将通体发亮的宝剑从剑鞘中取出来，闭目时脑海中迅速掠过那些招式，便拉开架势壮志凌云地舞起剑来。
一通凌厉的剑法下来，即墨邯停下动作，眼里闪着尽兴的亮光。就在他收起剑准备离开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小兄弟，你这套剑法不错，师从何人啊？”
明明是从身后传来的声音，然那一刻，即墨邯仍感觉到自己的血液都要凝固了，浑身上下的气血涌在一起，瞬间直冲脑海……
身后之人不知他的反应，饶有兴致地继续开口:“想不到人间竟有如此精妙绝伦的剑术，小兄弟，我见你剑法纯青，当是天资与毅力兼有之辈，想来也很适合修行。我推举你进天重宗，如何。”
随着他说得越来越多，即墨邯却只觉得上下牙齿都在打颤。单傲……饶是仅仅见过一面，他也清楚地记得他的声音。是那么冷漠高傲地，像死神一样充斥在他最深最痛的记忆里。
恨意已经不受控制地席卷了全身，即墨邯握紧了手中的剑，如果他的理智再被侵蚀半分，这把剑也就会出鞘了。
“如何，本座推举你入天重宗，从此踏上修行之途？”单傲依旧饶有兴致地循循善诱。没想到在这荒山野岭里，竟然看到了一个舞剑的少年。关键这少年所耍的剑法招式极好，尽管非常稚嫩。
即墨邯青筋暴起，如果他这时候转身拔剑，会有什么结果？娘亲曾经跟他说过，单傲是天重宗十大强者之一，单打独斗起来，被誉为“女武神”的拾音仙子也只能堪堪与他打个平手。关键他还有翻天印这等法宝，爹爹……便是毫无预兆地死在那翻天印之下。
可他如果现在忽然转身动手，会不会有那么一丝可能性，能在对方意料之外给他痛击？只是……即墨邯闭了闭眼，这样的几率终究太过渺茫。
即墨邯并非贪生怕死之人，其实是如果是在遇到颜知意之前，他根本就不会考虑这么多，早就在听到单傲声音之时跟他拼命了。可认识颜知意之后，他的师父不仅教他剑法道术，帮他重塑灵脉，还教了他许多为人处世的道理。其中师父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是啊，如果他现在跟单傲拼命，无外乎飞蛾扑火，以卵击石。
他一死不足可惜，可是大仇不得报，他就能死得瞑目了吗？即墨邯的思想，在电光火石间，已经百转千回。
单傲见他迟迟没有反应，不由心生奇怪。普天之下谁不想修行，谁不想进入天重宗？但凡一个人，突然被告知可以进入天重宗，那就是典型的范进中举，为之疯狂者不知凡几，怎么这个人，这么奇怪……
单傲心里生出困惑，面上也冷了几分，往前走了几步，眼看就要来到即墨邯面前。这时却听一道清脆的少女声响起——
“多谢阁下抬爱，”即墨邯捏着嗓门，得亏前几年被被迫打扮成女装，颜知意为了让他扮得更真实些，特地花重金找了一个口技师傅，教授即墨邯转变声音。
女人？单傲微微一愣。从始至终他只看到这人舞剑的身影，但见他一身少年装扮，做的又不是什么对镜贴花之事，无论如何也不会往女子性别上面去想。
不过，当即墨邯扭扭捏捏地往前走了两步，那姿态的确很像女子时，他就信了七八分，原是个女扮男装的人。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早年参加过观里举办的招募，经测试并不具备灵根。”
他的声音惟妙惟肖，像极了一个年轻稚嫩的姑娘。
单傲有些失望，方才他见这少年……不对，应当说是少女，舞剑的姿态凌厉有余，又柔韧兼备，绝非寻常人能做到，还以为，会是一个好苗子。
单傲还想在说什么，那“少女”又轻咳两声开口:“抱歉，我要先回家了。”
说完即墨邯便匆匆离开，他的步子还有些踉跄，和袖中早已掐入肉里的指尖相得益彰。
“哼，真是扫兴。”单傲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有些恼火地冷哼一声。原以为是个不错的苗子，却是个没有灵根的废物。
随后单傲又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跟这人废话了这么久，但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到“她”的庐山真面目。也不知道那道形如松木的矫健身姿下，是怎样的一副模样。
不过，模样如何与他又有什么关系，一个废物而已。没有灵根，便意味着修真的入门都进不了，不过是这芸芸众生中的一颗蝼蚁罢了。
单傲如是想着。
但就在他准备离开时，视线却看到了那“女子”刚刚舞剑的空地上，一个红色的物什。单傲迟疑片刻，抬手将那物什收入掌心，仔细一看原是一个血红色的耳坠。
既知刚才那人是女子，那她掉下耳坠也是很正常的事。单傲又迟疑了片刻，抬手将耳坠扔回原处。但他的身形刚刚没入虚空，又不知怎的停了下来，回过头来看到地上的耳坠，终是再次将它收入掌心之中。
95、将心比心，护我所爱
回到家里, 即墨邯心神依旧没有平息下来，他没想过瞒着颜知意, 只是当他临近颜知意房间的时候, 才想起这几天师父正在闭关，他又收回了敲门的手。
在院子里来回踱步，靡把即墨邯的状态看在眼里, 朝他招了招手。即墨邯也很敬重这位师父的朋友, 对靡的态度没得说。不过他并没有跟靡说起过任何自己的情况，自家破人亡以后, 在这个世界上，他只有两个真心相待的人了。
一个是一母同胞的妹妹即墨绵。
还有一个就是在他最黑暗最无助的那段时间, 愿意向他伸出援手的颜知意。
即墨邯不愿意多说, 靡自然不是那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两人简单交谈了几句, 靡就到颜知意房间外面, 伸手从指尖释放出道法, 释放出的道法聚在房门外面, 形成暖色光晕，让房间里正闭目打坐的人身心一畅，灵力更加融会贯通。
再过几天, 就当靡要与楼左合计追杀天启的时候了，按理说她应该养精蓄锐，好好休息。只是看着她在乎的小姑娘不眠不休苦修了好几天, 她如何安心做到不管不顾。不过是尽己所能罢了。
也正因为靡的相助, 颜知意的闭关结束地很快, 结束后第一件事就是一如既往地大快朵颐。
吃得真香。
吃完后不等即墨邯主动找她。她就先注意到他的状态, 然后开始关切了。
“小邯, 你怎么了？遇到什么麻烦了吗？”颜知意现在已经越来越有师父的模样了, 或者说是姐姐的样子。因为她一直把即墨邯当成弟弟来看待。
即墨邯在她面前果真没有半分保留，把昨天在深山练剑时遇到单傲的事情说了一遍，语气难掩压抑的忿恨。
颜知意已是警铃大作，听得一身冷汗，幸而即墨邯足够聪明，伪装成女子化解了那场危机。
但，单傲来到盛阳了？
颜知意又想起先前她对天重宗的调查了解，这单傲从关系上来说，还是即墨邯血脉相连的亲舅舅。只不过单傲俨然是没把拾音仙子当成妹妹来看，也没把即墨邯当成过外甥。
单傲是天重宗两位天尊的长子，他地位尊贵，且实力高强，负责掌管天重宗七十二峰之一的玉衡峰。和尊贵的地位如出一辙的是，单傲为人性格冷傲，做事的手段铁血无情。他与拾音仙子还一直是敌对的关系。两人不仅政见不合，且存在长时间的争权夺利。
不仅如此，单傲还是昔日支持释放九爪应龙天启的坚定支持者。当初楼左为了阻止天启再度入世，不惜得罪天尊，受尽惩处。与之相反的是，单傲却坚决支持释放九爪应龙入世。扬言天下之大，并非庶民之天下，而是万物之天下。九爪应龙同为生灵，庶民有资格正大光明地生活在天地中，它九爪应龙如何就不可以？
最后，还是单傲亲手，将死海中的九爪应龙天启释放了出来。
这些年，楼左多次追杀天启，却总是功亏一篑，单傲绝对脱不开干系。
而上次一次，天启正大光明出现在盛阳的闹市中，早已惊动五服。单傲得知后他的下一步举动，肯定就是再次耍手段阻挠楼左剿灭天启。
毕竟这样的事，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
不难判断，这次单傲出现在盛阳，十之八九是跟天启有关。而即墨邯今天和单傲的见面，应当只是个意外罢了。
只是颜知意还是不能放心，这一次单傲没有认出即墨邯，可以说是侥幸，也可以说是即墨邯急中生智，但下一次呢？只要单傲还在盛阳的一天，即墨邯就有被发现的可能性的一天。
颜知意思来想去，决定让即墨邯先离开盛阳，只是她和靡却不能走，她们已经与楼左约定了一同诛杀九爪应龙，那就不能甩手走人。
即墨邯自己也清楚，在没有绝对的实力之前，他不能被发现，尤其是被单傲发现。他一条命不足惜，可大仇未报，便是死也不能阖目。几个人商讨一番后，不约而同都认为即墨邯当先离开盛阳，去其他地方避避风头。
原本靡也很想让颜知意一同离开，她既答应与楼左联手，且不让颜知意插手，就是在乎她的安危。只是颜知意心里有自己的算盘，她便以不想离开盛阳这个富贵窝给拒绝了。
只是即墨邯离开后去哪里也是个问题，三人讨论了一番，最后都认同羌山是一处绝佳之地。
羌山位于盛阳朝西三百里的羌城，此山纵高极深，山中是一处天然的奇山峻岭。一年前颜知意三人来此处踏青，意外发现了羌山深处的一个无名洞。
那洞口极其难寻，他们也是意外才进了洞。刚进去就能感觉到，这个无名山洞必定是有人生活过，但又像很久没有生人的气息了。他们摸索了很久，才七拐八绕摸索完整个山洞，并且在山洞的最里面，发现了一些有人生活过的迹象，以及一具尸骸。
尸骸的主人已经死了五百年了。
在尸骸下方的地面上，还有一卷竹册，是那人临死之前对自己简单的记述。此人自称真虚子，乃是七百年前的人，生于钟鸣鼎食之家，本应科举入官，富贵一生。但真虚子却不恋红尘，一心痴迷修真。
他也是个很有天赋的人，十岁时参与天重宗的弟子选拔，以六星水系灵根的天资，成为天重宗守仁峰峰主的关门弟子。不出意外，在天重宗修炼个十几二十年后，他就能有一些成就。但真虚子却是个特立独行的人，他并不认同天重宗的功法和修炼方式，于是便暗中琢磨起其他的修行方式。
不过纸包不住火，事情败露后，真虚子被罚废去全身修为，褫夺灵根。此等惩罚等同于断了真虚子余生所有的修行之路，于是他想方设法，逃离了天重宗。
为了躲避天重宗的追捕，也为了继续修行，真虚子来到了羌山，并且寻到了这么一初绝妙的山洞。
此后真虚子就一直在此山洞中苦修。
用他自己的方式
可没想到，在他晋升的关键期，却走火入魔，最终还是死在了这里。
看完真虚子的自述后，颜知意唏嘘了几声，来都来了，她看着已经在这阴暗的山洞里“长眠”了几百年的尸骸，就把尸体抬出去找到一个风水宝地给埋了。当然这个过程主要还是即墨邯出力居多，她就动动嘴皮子。
事实上，相比于大隐隐于市的修行，即墨邯还是想在深山老林中苦修。那羌山，就是他十分喜欢的。只是颜知意不喜欢清苦，他也不想让师父为难，所以不管颜知意决定去哪里，他都无条件支持。
如今被迫无奈之下将去心仪的地方修炼，即墨邯真是既高兴又难过。
他舍不得颜知意。
尽管颜知意从来不觉得自己值得被称一声师父。但在即墨邯眼里，颜知意就是他的师父，是他永远敬重的师父。也是他，心里永远不敢触及的一抹幻影。
临行前颜知意给即墨邯准备了满满一桌子好菜送行，很多都是她亲手做的，独一无二的餐食。除此之外，她还给即墨邯准备了许多糕点吃食，全部放进了即墨邯左手的空间灵戒中。
这枚灵戒还是颜知意今天临时从黑市上花巨额买来的。其实即墨邯右手上也戴了一枚灵戒，正是当初寻月用来救即墨兄妹的极品灵戒。可容纳活物，空间面积也很大，但是里面并没有放什么吃食，都是一些杂七杂八的生活用品。可容纳活物的灵戒当真举世罕见，不管是在前面一个世界，还是这个世界，都数量极少又至为尊贵，但是这种灵戒也有一个缺点，那就是没有“保鲜”的功能。
与之相反的就是颜知意手上的紫月灵戒，这还是小时候闲婶婶送给她的。这种灵戒可使物品不管放进去多久，都保持最初的状态。但却不能容纳活物，因为活物进去了，就相当于处于一个完全真空的状态。任是你道法再高，也绝不可能活下去。
这两类灵戒，其一属于第一类，其二属于第二类。还有一种灵戒，有一定的容纳空间，但既不能容纳活物也没有维持状态的效果，就是最普通的空间灵戒了，是为第三类
这三类灵戒都分“上中下”三品，其中寻月的灵戒，当之无愧是第一类灵戒中的上品，因为它不仅能容纳活物且可以掩饰住活物的气息，只要进去了里面，不管道法再高都感受不到里面之人的气息。
颜知意的紫月灵戒，自然也属于第二类中的上品，毕竟是闲屹出嫁时，闲氏一族最耀眼的陪嫁品之一。不仅空间大，且“保鲜”效果极好。热乎乎的包子放进去，哪怕过去了几十年几百年再拿出来，依旧是和刚出炉时一模一样。
起初即墨邯是不愿意拿寻月的灵戒，他觉得在见到寻月姨母，将灵戒还给她之前，应当交由颜知意保管。但颜知意坚持，他也不好说什么，就收着了，日常小心放着，就等有机会见到寻月姨母。
此番长途跋涉，颜知意自然想尽可能地让她这徒弟过得好一些，所以买了很多的糕点吃食，但这些东西又很快就会腐坏。只能放进空间灵戒里，她的紫月灵戒是闲婶婶送的，颜知意当然不会把它送给其他人。
于是，她就舍了一大笔银子，从市场上买了一枚第二类的空间灵戒。不过空间灵戒是真的可遇不可求饶是颜知意都快掏光财产了，也只买了一个下品的灵戒。所谓下品，就是空间不够大，维持状态的效果不是很好。就比如说颜知意买的这个灵戒，空间也就三四十寸大小吧，保鲜效果嘛，顶多也就维持个十几二十年的形态。不过也能勉强用一下。
即墨邯看着师父为他忙前忙后，又感动了几分，忽然他想到了一件事，伸手往口袋里掏，“对了师父，您上次看中的耳环我买来了……”
大概十天前吧，颜知意在盛阳一家首饰铺上看到了一副很喜欢的红色耳环，可惜那耳环已经被另一个姑娘捷足先登了。摊主说大概十天左右就能出新的。
所以即墨邯每天清晨去林间晨练，都会注意特地绕个远路经过那个首饰铺，今天早上他就看到了那对耳环，于是就赶紧买下来了，想着回来之后送给颜知意。
颜知意一听也很高兴，那对耳环真的很漂亮，十分衬气色，没有买到她还郁闷了一下。
随即即墨邯脸色慢慢变了……
竟然只有一只？
定是不小心丢掉了，翻来覆去找不到，即墨邯很是懊丧:“对不起师父……”
颜知意不忍见他失落，连声宽慰他没事的。即墨邯越发羞愧，他好容易有机会送师父一份心仪的礼物……
不过即墨邯也不是纠结的人，他在心里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送师父一份更好的礼物。
天色渐沉，未免夜长梦多，很快即墨邯就踏上了离开盛阳之路。
颜知意一直送他到城外。
随着即墨邯的背影最终在马背上消失不见，颜知意眼里流露出压抑许久的难过。
她没把即墨邯当成过徒弟，却是真心把他当成弟弟了啊。
离月圆之夜尚有些时日。颜知意焉焉两天，又开始琢磨怎么发挥自己的作用。
梳妆时颜知意看到那只红色耳环，忽然想到，另外一只耳环很有可能是即墨邯练剑的时候掉了。正好她知道即墨邯平常会去那里晨练，就想去那里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吧。
但就在靠近即墨邯日常修炼的地方，颜知意由远及近，却隐隐听到了说话的声音。
若是以往，颜知意并不大会在意，这里虽然人迹罕至了些，却不至于一个人都不会来。即墨邯也跟她说过，偶尔还能在这里碰到砍柴的樵夫经过。但许是因为即墨邯在这里遇到过单傲的缘故，颜知意本能地提高了警觉，小心翼翼靠近这里。
果然，是单傲！
除了单傲，他面前还跪着一个道骨十足的老者。他们看起来像是在说些什么。
颜知意连忙寻了一处不易察觉的地方，暗中听他们说什么。
单傲的声音和当初在即墨府一样的冷漠。
“废物，本座给了你那么多法宝，让你跟天启联手，都没能杀了楼左，你还有何脸面见本座！”
那跪着的老者诚惶诚恐之至:“少尊息怒，实在是那楼左道法太高，那条应龙又不按常理出牌，出现地太早，等属下赶过去时，天启已经被打得快没有还手之力，所以……”
“够了，”单傲冷冷喝止，“说再多的理由，也解释不了你本身就是个废物。魏闫，你若还想继续做大夏的国师，享受荣华富贵，就给我好好办事。再有下次，本座绝不饶你。”
这位大夏大名鼎鼎的国师跪在地上不住热泪，单傲又道:“方才你说，楼左他打算在下个月十五于长恨谷布下法阵？”
魏闫忙道:“是的，而且楼左他似乎寻了一个帮手，到时候会跟他一起对付天启。”
“帮手？什么帮手？”
魏闫又抹了一把冷汗:“属，属下不知……”
眼见单傲又要发怒，魏闫赶紧说道:“不过现在整个天下肯帮楼左的，绝对不会是我们天重宗之人。多半是什么妖兽，或者修邪道的术士，到时候我们把他们一网打尽，再把术士交到天重宗，又是大功一件啊。”
单傲听到这里也很满意:“那好，你就去好好准备，这次再失手，本座饶不了你。”
楼左，长恨谷是吗，本座这次绝对让你有去无回。
魏闫连声说着保证的话，就在这时单傲又想起了一件事，眼睛微微眯起:“让你调查那两个孽障的事，结果如何？”
指的自是即墨邯和即墨绵两兄妹。
魏闫只觉得两眼一黑，“还，还没……”
本来魏闫已经做好了再被痛骂的准备，不想这次单傲却没有发怒，摆了摆手让魏闫站起来，“拾音可没有教那两个孽障任何道术，逃走了又如何，估计早就不知道在哪里饿死冻死或者被打死了。”
单傲对天下各处天重宗的势力还是很有信心的。当初即墨兄妹逃走之初，各地就展开了严加排查，如果他们还活着，不可能不讨生活，那么他们躲过盘查的概率几乎没有。
所以单傲觉得，他们应该已经死了。只是没有完全确定，他还是有点不放心，所以就吩咐了魏闫，让他以国师之权，继续寻找即墨兄妹的下落。
即墨兄妹只是一个小插曲，重点还是在楼左身上。颜知意这才知道，天重宗的人，不仅是不想让楼左诛杀九爪应龙。更甚至，他们是想利用九爪应龙，杀了楼左啊。
单傲又与魏闫讨论了些具体在长恨谷对付楼左的策略，颜知意屏气凝神，一一记下。
前有狼后有虎，就算不担心楼左，她也担心靡啊。
正是此时，忽然单傲一声厉喝:“谁？出来！”
颜知意吓了一大跳，她被发现了？
与此同时，她也下意识顺着楼左的目光往右侧看去——
由于颜知意所处的位置方位缘故，尽管她比单傲的视线慢了片刻，却比他更快更清晰地看到了右侧山林里，一道隐隐约约的人影。
那是个路过的樵夫。
“呀！”一声惊呼又生生让单傲投向右侧林间的视线转向了后面。
目光之下，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单手捂嘴，一脸愕然地看着他和魏闫。
“你，你们是谁？”那少女刚一开口，单傲就已经眸色冰冷地闪现到她的面前，浑身散发着阴戾的气息，手掌也凝聚出一团浓雾。
少女——颜知意做出被吓到的样子，往后跌跌撞撞退了两步。
单傲眼神一寒，二话不说就欲用道法杀了她。颜知意连忙用剑挡住单傲的攻击。
“多管闲事。”神识中楚云熙冷眼感知着颜知意的处境，他知道颜知意刚刚是故意暴露出来的，目的是为了将注意力吸引到她的身上，就是为了救那樵夫一命。
现在好了，单傲能放过一个偷听他的人吗？
颜知意跟他过了几招，越来越吃力，这单傲是大乘期的实力，根本就是碾压般的差距。她连发髻都被打散了，转身时左耳的一只红色耳环恰好落在对方眼中。
刹那间单傲只觉得呼吸一紧，可一掌已经拍向了颜知意的后背。仅差毫厘，那掌中浓烈的气息已经让颜知意五脏六腑俱震。已经来不及收回去了——
饶是单傲已经尽最大的能力收回，却也只做到了让那落在女子背上的掌力弱了很多。
否则，必是一击致命。
颜知意五脏六腑受到重击，然后重重落地，却被一双手牢牢接住。
是单傲，她心下微惊，不明白他想做什么。
单傲没有说话，目光看了一眼那个熟悉的耳环，又试探了一下颜知意的鼻息，知其受伤不轻，顿时眉峰一竖。接下来，施法疗伤一气呵成。
半个时辰后，颜知意咳出一口血，脸色也好了很多。
整个过程，魏闫就目瞪口呆。
单傲站了起来，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你杵在这里做什么，那个樵夫呢？”
樵夫，什么樵夫？国师茫然。
单傲简直恨不能打爆这个废物的狗头。
刚想继续说下去，这时一只手却拽住了他的袖口。
单傲微微一怔。
也就是这时，他才仔细看清了少女的样子。
一千个人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世界上美人不少，但欣赏美的眼光却各有千秋。
颜知意无疑是美貌的，只是她的美貌并没达到让所有人都能欣赏到的地步。毕竟这世界上，有多少美色能让所有人都认同呢？哪怕是在颜知意第一世生活的那个世界，各色美女层出不穷，什么花旦影后啊，几千年一遇啊，毫无疑义她们都是美女，但却没有一个人，能让所有人都认同她的美貌。也没有一个人能够统一所有人的审美。哪怕是后来成为整容模板的几位绝色佳人也做不到。
颜知意虽是穿书而来，却也没有小说女主常见的“第一美人”之类的容貌。她虽然相貌很出挑，但在不同的人眼里，对她容貌的感观也就有不同的评判。
就像魏闫，他看到颜知意的时候，就觉得这是个很漂亮的姑娘。但是也只是一般漂亮，他喜欢清纯挂的。
可是当单傲看到她的那一刻，亦如当初即墨邯初见她的时候，瞬间满眼的惊艳。
单傲只觉得，活了这么多年，见过这么多形形色色的美人，却只有眼前少女的容颜，当真让他知道了，何为绝世倾城，一眼万年。
魏闫被他赶走了。
颜知意就听他说道:“你，是你啊，你来这里做什么？”
奇怪，他们认识吗？
她只能警惕地看着他，谨慎道:“我是来找东西的。”
难道，他把她认错成了什么人？
随后单傲的举动让颜知意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是，这个吗？”等到单傲从掌心里幻化出那只耳环时，颜知意哪里还猜不到。
单傲，是把自己当成那天早上，装成女子跟他说话的即墨邯了！
“对啊，我的耳环少了一只，家里怎么找也找不到。我想可能丢在了这里，就过来看看。可没想到，没想到……”她说不下去了，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原来她是找耳环的，单傲心情有些复杂。刚才，他差点就杀了她。也就是看到了她左耳的耳环，才没有酿成严重的后果。
沉默了一会儿，单傲开口道:“那天你离开后，我在地上看到了这只耳环，就把它收起来了。想着你来时还给你，不过这两天你都没有来。”
他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甚至长什么模样，只是鬼使神差将耳环拿了起来。
然后这两天，他也总不由自主地来到此地，甚至招魏闫来谈事，都是在这个地方。
颜知意今天是一身胡服装扮，衣着简约又不失美感，只是她的发髻被打乱，一头及腰的乌黑长发细碎地披散着。
却一点儿也不影响她的美貌。
单傲看了一眼，又有些别扭地别开目光。
“那，谢谢你了。”颜知意干巴巴地道了声谢，把耳环拿过来戴在空荡荡的右耳上。为了这只耳环，她还真是付出不少，命都差点没了。
红色的耳环一左一右挂在耳垂，与披散的长发相得益彰，衬得她气色更加红润，原本就娇艳的容颜，在有的人眼里，更是梅添白雪。
颜知意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里，“那个，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
“你刚才都听到了什么？”单傲忽然冷了气息，盯住她问道。
颜知意心脏陡然一沉，她咬了咬牙，心绪百转千回，要是她说什么都没听到，估计他肯定不会相信。
既然如此，她也就选择了坦然:“我听到你们要对付楼左……峰主，那个人是国师，他喊你少尊，那你应当就是天重宗赫赫有名的单傲了。你们都是天重宗的人，为什么要互相残杀。还有那九爪应龙，它作恶多端，你们不应该阻挠楼左峰主杀它。”
要不是颜知意主动暴露，单傲根本不就不知道她在偷听。自然也不知道她到底听到了多少，但如果颜知意骗他，说什么都没听到。那么此刻，单傲就算觉得她再美，也不会碍了心神，定会继续逼问。
却不想她这么坦然，直截了当就承认了。
只是她话语里的质疑和控诉……单傲皱了皱眉:“这是天重宗内部的事，与你无关。”
颜知意恨恨道:“怎么与我无关，那只凶兽这些年伤害了多少无辜百姓。你竟然还为了一己之私纵容它。我也不瞒你，我悄悄苦修，刻苦练剑，就是为了去跟九爪应龙决斗。”
“这么说，楼左找的那个帮手，就是你？”
“没错。”
单傲脸色变得很难看，他也就是这时候，才意识到颜知意是个修道之人。而且她身上并没有天重宗的印迹，也就是说，她不是天重宗之人，她是修歪魔邪道之人。
这种人，单傲向来从不手软。遇到了要么当场诛杀，要么抓回天重宗受审。
“你可知，未入天重宗名下擅自修行，是什么后果？”单傲压低了声音，缓缓说道。
颜知意冷笑一声，这天重宗的少尊还真是擅长演戏，刚刚在她面前表现得多有耐心。现在反应过来她是非天重宗的修道者，立马变了脸。
她干脆也破罐子破摔了:“怎么，你又要动手了吗？”
单傲果然抬臂朝她走了过来，颜知意虽然破罐子破摔，心里却很忐忑，见此不由往后退了两步。
单傲手掌汇聚出浅光，直直朝颜知意而来，颜知意赶紧闭上眼睛。
但是许久，都没发生她想象中的事情。
她缓缓睁开眼睛，就见单傲颇有几分激动地看着她:“三系灵根，你竟然是三系灵根。”
颜知意不语，这种反应她都见过多少次了。
不过，刚刚单傲是在给她测灵根？
单傲渐渐冷静下来，但看着颜知意的目光却温和了几分:“你身赋三系灵根，是修真的绝好苗子。这样吧，我推举你进天重宗。七十二峰峰主，我可以给选择。你想入谁的门下都行。”
这倒是让她有些意外，颜知意笑了笑，故意说道:“是吗，那我想入楼左峰主的门下。”
“不行。”单傲声音冷了几分。
“这样啊，那我就没兴趣了，”颜知意耸耸肩。
单傲破天荒地跟她说了一些入天重宗的好处，以及介绍了几个与他关系密切的峰主，奈何颜知意始终兴致乏乏。
单傲逐渐不耐烦了起来:“既然你不愿拜在各峰峰主门下，那就到我门下。”
单傲生来就是天重宗少尊，地位仅次于九州天尊和梓离天尊。他生性冷傲，属下不少，却从不屑于收徒。
在他看来，三千众生，都只是他的下属和脚下泥泞，怎配承他衣钵。
而能做少尊的徒弟，将来前程可想而知。
果然颜知意愣住了，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单傲松了口气，心里也有些说不清的微微喜意。
他觉得颜知意肯定心花怒放极了。
甚至等颜知意看着他张开嘴要说话时，单傲都已经想好了接下来怎么再以师长名义教训她。
“单傲，你是天重宗少尊？”
单傲被她问得莫名其妙，还是点了点头。
颜知意笑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没看出来你这么想当我爹啊。想不到堂堂少尊，心思还真是莫测。”
爹……
单傲的脸色终于变成了猪肝色。
颜知意在心里暗暗向老爹道了歉，她这么说真是侮辱林安了。
*
颜知意最终还是让单傲打消了推举她入天重宗的念头，不因其他，那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怎么想怎么让他心里不舒服。但是一个修“歪魔邪道”的人就在面前，他也绝技不可能轻易放过。
何况她还听到了自己与国师的谈话。
颜知意已结丹成功，想要废掉她的修为，免不了一番折腾，但他现在的重点是在即将到来的长恨谷之战上。于是，他决定大发慈悲，暂时放过颜知意。可也不能让她离开自己的视野，更不能让她再与楼左有何联系，干脆用捆仙绳绑了人，直接拎到长恨谷外，他暂居的竹屋里。然后在竹屋周遭设下了禁制，颜知意又一次被“软禁”了。
相比上次在苍乾手上遭遇的禁锢，最大的区别就是，盘山洞乌漆嘛黑，阴冷寒潮。而单傲临时搭制的竹屋，虽然简简单单，却胜在通透明亮，而且看起来异常干净整洁。
单傲看到颜知意腿比嘴快进了房间，顿时露出不满之色:“等一下。”
颜知意不解，却见单傲抬了抬手，一道光芒从颜知意脚下掠过，她的鞋子上原本沾了些泥泞，现在立马变得干干净净，连被她弄脏的地面，都跟着被清净。
然后单傲又沉着脸，不由分说往颜知意面前变出一盆清水:“手洗干净，再碰这里的东西。”
颜知意:“……”
好吧，她是碰到了一个处女座的恶人。
竹屋不大，只有两间，里面房间摆着一张床和一张桌子:“你先在里面住着。”
颜知意环顾了一下外面的房间，在确定没有其他家具后，她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你呢。”
……单傲并不觉得这是关切他的问话，他指了指外间的蒲团，没有说话。
颜知意放下心来，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从这一刻开始，她算是被真真正正又一次限制自由了。单傲说得很清楚了，在楼左与天启的事情解决之前，他是不会放她离开这里。
颜知意本来还想央求他让自己给靡姐姐写封信，她之前教过靡姐姐一些前世的文字，她可以把单傲将要对付楼左的事情用那种文字写下来，让靡姐姐与楼左早做准备。就算单傲看了她的信，也绝对看不懂她说的是什么。
但是一旦她给靡写信，单傲说不准也会去调查靡，然后发现靡的真身，必将给靡带来麻烦。所以犹豫再三，颜知意还是没有向单傲提出什么请求。
甚至当单傲问她名姓来历的时候，颜知意都没有说真名。而是用了父亲的姓氏，告诉单傲她叫林知意。
这些年来颜知意之所以坚持用“颜”这个姓氏，并不是因为她对颜家有什么认同感，主要还是她前世就是这个名字，用习惯了。
单傲又不傻，他知道颜知意在跟他说谎。但他并没在这件事情上纠结下去，横竖以后有的是时间追查她的背景来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楼左的事情。
靡一连多日没见到颜知意，担忧着急不必多说。最初几天她还能耐着心，让城中那些早被颜知意收服的乞儿帮忙寻人。又过了几天，她终于忍不住了。此时离月圆之夜只剩下了三天，靡虽然有把握，她和楼左联手能够对付得了天启。但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她真怕自己有什么三长两短。她是死是活无所谓，可这世界上有她挂念的人。靡不想，在自己将安危置之度外前，依旧找不到她在乎的人。
于是靡就用了他们鲜山一族的秘术，这种秘术跟探识术很像。只不过探识术探的是人的神识，他们一族的秘术，是可以的探知到对方的状态及周遭场景。
靡用的时候心脏跳的厉害，生怕看到自己难以接受的画面。
不过，随后出现在她眼前的画面就让她松了口气。
此时此刻，颜知意刚悠闲地喝完一杯竹叶水，坐在床上闭目修炼。观其周遭，应当是一处竹屋。
靡心想，许是颜知意忽然间需要闭关吧，这才没有回来，也没有跟她打招呼。
修道之人的闭关是个玄学，大部分时候，是可以自己选择闭关的。但有时候灵气出了问题，或者瓶颈忽开，别管你是在吃饭还是在温香软玉。都需要赶紧闭关运功。
靡放下心来，她不知道颜知意什么时候才能结束闭关回来，可三天后她就要去长恨谷，想了想，靡准备了宣纸，写下了并不算长的一封信。
她只希望，不管三日后是凶是吉，她的小姑娘都不要再像上一次那样。因为她的“死”而心性大乱，做出害了自己的事情。
傍晚单傲从外面回来，给颜知意带来了她心心念念的烤鸭。见她吃得很香，单傲方觉自己以天重宗少尊的身份，去摊子上排队买鸭没那么不值得了。
颜知意吃得很香，但并不狼吐虎咽，甚至还有些优雅，闻言白了他一眼，嘴里念念有词:“寻月也是跟你一个爹妈生的，照样排队买包子，也不见人家有这么矫情。”
单傲很意外:“你认识寻月？”
这……也不算认识吧。颜知意含糊其辞，简单把那天第一次遇到寻月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她想起了什么，紧张兮兮地问道:“那你给钱了吗？”
单傲:“……”他虽然自恃尊贵，但并不像寻月那个蠢女人一样不食人间五谷，不通人间基本常识好不好。
吃完烤鸭，颜知意很满足地喝了一碗竹叶水，又问了昨天的问题:“你真的没在我的神识里加诸什么印迹之类的？”
单傲脸色一沉，没有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本座说过，对付你这只三脚猫，用不着对你的神识做什么。别说你根本就跑不掉，就算真从这里逃走了，天下之大，就没有本座找不到的人。”
哦。
前面两句还有点道理，最后一句话让颜知意笑了。吹牛不打草稿，都过去三年了，你不还是没找到即墨兄妹？
“没关系啊，”颜知意耸了耸肩，“就算你真在我神识里加诸了什么印迹，我也能轻轻松松驱散掉。”
与她神识共通的楚云熙:“……”
到底是谁在说大话，上次天启加诸在她神识里的印迹是谁帮忙驱除的，她心里没有一点数吗？
“你别不信，如果你往我神识里加诸印迹，我真的可以轻易驱除。”单傲刚刚露出冷笑的表情，颜知意就赶紧说道，她很认真，甚至还有点生气的样子，像是在恼怒，单傲轻视不相信她的能力。
单傲被这样的颜知意盯着看了一会，心里忽然有些杂乱，他也不由收起了先前玩味的态度:“哦？那我倒想见识见识。”
一个时辰后
从轻视再到难以置信的震惊，单傲眸子里翻滚着难以抑制的情绪。
她竟然，真的做到了。
自己加诸在她神识里的印迹，就这么，不见了？
这种道术，单傲曾用在好几个人身上。
他们实力最强者，是和他同境界的大乘期。即使如此，那个大乘期的修士，也用了很久的时间，付出了很多代价才驱除掉神识里的印迹。
没有人面对这样的情况不会震惊，单傲也不例外。
颜知意笑盈盈地看着他:“这下相信了吧？”
她告诉单傲，自己能轻易驱除他加诸在自己神识里的印迹。是因为早年间她看过一本残本。残本里记载了好几种古老的法术，其中之一就是如何驱除神识印迹这种。
她没有说很多，因为她知道说越多单傲就越不会信，她只是很顺理成章地衔接出了一副迷茫的状态:“那残本里还记述了。驱除别人加诸在自己神识的印迹后，怎么样恢复的方法。可是随后的一页，正好不见了。好遗憾啊。”
说着颜知意还叹了口气，“不过你既然是天重宗少尊，难道不知道这些道术吗？”
她指的是驱除印迹，以及恢复印迹这两种道术。
不知是不是错觉，单傲总觉得，如果他不选择回答，颜知意会默认他都不会，而且心里会很鄙视，甚至质疑他的身份乃至实力。
单傲清了清嗓子，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当然知道。尤其是你说的恢复印迹的道法，我现在就可以教教你。”
其实，那恢复印迹的方法哪里是什么古术，会的人多着去了。不过那轻易驱除的古术，倒是闻所未闻。
一个人如果被另一个人在神识里加诸了印迹，那么只需要找到第三个人，实力远高于第二个人，就可以解除那印迹。
还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古术，能够轻而易举解除实力强者之人留下的印迹。
至于那恢复印迹的方法，倒也不是很难。因为人的神识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大雁飞过不留痕迹，但是任何出现在神识里的东西，即使被驱除地彻底，可是只要本人愿意，再配合一些咒语术法，就能恢复那神识里曾经存在过的东西。
就好像一个人失忆了，失忆的人面对曾经的人是陌生的，那种陌生的感觉就好像这个世界都与你无关。但是只要有方法帮忙恢复记忆了，那曾经的一切还是会被记起。
颜知意认认真真地学了几遍，她悟性很快，很快就把这种法术学得七七八八。单傲看得都有些震惊。
等到学得差不多时，颜知意尝试着恢复了一下方才单傲加诸在她身上的印迹，果然——
学有所成后，颜知意转了转眼珠，又问:“还有一件事我想问一下。假如一个人，就叫她小美吧。还有一个人，叫小天。小美跟小天实力相比差很远，小妹得罪了小天，小天为了控制小美，就在她神识里加诸了印迹。不过小美运气很好，遇到了另一个人小傻帮她把印迹驱除了。多年以后小美实力大增，想要找到小天报仇，于是恢复了印迹。但是小天害怕，躲得远远的。那那个时候，有没有什么办法，利用那印迹，帮小美找到小天呢？”
什么玩意小美小天小傻的……单傲听得脑袋都快大了。
随后饶有兴致地想，估计这小美指的就是颜知意自己了……她还真很美。
小天，当他听不出来，指的就是他单傲。不过化名的话不应该说是小单小傲吗？他跟天”
这个字有什么关系。
至于小傻……这又是谁？颜知意看过的那本残本？
单傲有些好笑，真不知道这丫头到底是聪明还是笨，编故事套话也得编地婉转一些，这么直接，当他听不出来，她是铆足了劲准备将来强大之后找他算账来。
虽然但是，单傲倒是有种逗弄她的兴趣。也没拆穿，单傲倒是想看看，这丫头哪来的信心，认为将来她有能力找他报仇。
至于方法什么的，单傲更觉可笑。跟恢复印迹的方法一样，利用印迹引出对方，的确也是有方法的。
万事万物相生相克，就连道法也不例外。在他人神识里加诸印迹，并不是没有一点风险。
因为对方，可以反而利用那道印迹，用一些特殊的道法布置出阵法，反向吸引来施加者。阵法越强，施加者就越无法抵抗。
单傲虽然喜欢颜知意的这张脸，也惊叹她的天资和领悟力，但也从不觉得颜知意有机会超过他。所以他摆出一幅强者的姿态，高高在上向颜知意又传了布置阵法的道法。
至此，颜知意的目的终于达到。
与她神识共通的楚云熙，也就是在颜知意说完“小美小天小傻”三人的故事后，才终于反应过来，颜知意的目的是什么。
他已经骂了她不下于十句蠢女人。
等颜知意终于送走单傲，安安心心躺在床上后，楚云熙的话再一次出现在脑海里:“你疯了吗，那九爪应龙比你强了那么多，你要是用阵法把他吸引过来，你肯定会没命的。”
她在单傲面前做了那么多铺垫，目的不过是一个，得到布下利用神识印迹的阵法道术，将三天后与楼左靡决斗的天启吸引过来。
“楼左和靡联手，那九爪应龙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你这么做，只是在给他们添乱。”颜知意根本听不进去，楚云熙只能从其他角度试图让她清醒一点。
颜知意苦笑:她当然知道靡和楼左联手，会把那九爪应龙压的死死的，她要是做什么反而会捣乱。这也是为何。之前她虽然不甘心什么也不做，但并没有想着插手的原因。可是现在，她既知单傲反而要利用九爪应龙天启去对付楼左，那事态必然会变得很严重。天启，单傲，还有那些天重宗安排在盛阳的国师和其他人间行走，他们联手在一起，楼左和靡，如何能安然无恙？
她与楼左虽然买什么私交，可靡姐姐也身陷其中，颜知意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靡姐姐再次遇到危险。如果把天启引到她这边，靡姐姐那里，她和楼左就能轻松应付单傲和天重宗的那些人了吧。
颜知意只想保护好她在乎的人，哪怕是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95、绯初仙子
*
乌云压境, 不见天日。
磅礴之音压下整个山谷，几道身影盘旋在黑云中, 道法如梭, 光线激碰。
一切如颜知意预想的那样，当楼左与靡联手，堪堪给天启最后致命一击时, 天重宗的一众人间行走就来捣乱了。
局势陡变。
颜知意是真的对这个世界没什么留恋之情, 她虽然觉得天大地大活着最重要，但真不想一辈子苟活在这个陌生的世界, 所以很多时候，她不是莽撞, 而是根本就不怕死罢了。
她只殷切希望着, 若她哪天在这个世界真的把命浪没了, 一睁眼能够回到有爹爹的世界。
此时, 她面色沉着, 缓缓布下那百般铺垫方从单傲那里学来的术法, 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中，幸而她真的做到了，激战之中的九爪应龙受到阵法的影响, 顿时迷了心神，脑海里都是那天街头上令他垂涎的女子。
魏闫眼见九爪应龙疯了一样朝谷外的一处竹林而去，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再等片刻, 他们就能合力反杀楼左……
可这时, 这只凶兽怎么了？
而九爪应龙忽然的逃遁, 也给了受到偷袭渐无力量的楼左有了反抗的间隙。
只有靡, 在嗅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时, 恍然大惊失色。
……
当被她一剑激怒之后, 狰狞着吐出一团黑雾将她逼得窒息时，颜知意的意识终于开始黑白交加。
这次，是真浪死了吧……
颜知意说不清心里的感受，她有遗憾，也有些微的不舍。可更多的却是希冀，她是如此渴望能回到先前的世界。
意识忽沉忽明，不一会儿，颜知意就置身在了一片空白的氛围中。她亦步亦趋往前走着，仿佛走完了这里，就能回到家里。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忽然闪出一丝彩色的光芒，像是冒出了一丝连接的空隙。颜知意的头脑赫然清晰了很多，她心下激动，步子不由快了些许。
可就在她即将临近那缝隙之时，倏然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那应该是个女子。
之所以用“应该”，是颜知意此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眼前的身影很缥缈，看不到她，但是她的性别身样却莫名其妙传入到了她的脑海中。
那不仅应该是个女子，更应该是个轻美绝伦的佳人，一颦一举都如天仙。
天仙……这个感受让颜知意微微一怔。
颜知意愣愣地开口问她是谁。
那女子的容貌渐渐在意识中清晰，美目静静看着颜知意，用一种似叹似哀的语气告诉颜知意，她是绯初。
很熟悉的名字，颜知意顿时有些发懵。
“知意姑娘，很抱歉，你还离不开这里。”绯初的话飘在耳边，颜知意更加不解。
绯初叹了口气，道:“颜姑娘，我听过你，可那时你已是昨日红颜，我们都为你惋惜。你，真的和画像里一模一样。”
颜知意终于想起了这个熟悉的名字从哪里听过，她睁大了眼睛:“你是绯初？天界的绯初仙子？”
后来的……主角团重要人物。
原著里那位与大反派楚云熙百般纠葛的女子。
颜知意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竟然会跟原小说里的重要人物扯上关系。
毕竟，他们之间跨越了一千多年。
但绯初，她不仅是原小说里女主的姑姑、男主的养母，是一个流落凡尘千年的仙子。同时，她也是靡曾经的故友。
时间线跨越地极长。毕竟绯初，是货真价实的仙子。
但，就算是在先前的世界里。按照小说时间线，颜知意在出生之前。绯初仙子就已经为爱人而死，正在人世轮回。直到一千多年后，她才作为小说里的女配角色，缓缓出场，并在剧情发展中偶尔带出她前世的事情。
颜知意对突然出现的绯初意外不已。
绯初哪里知道颜知意曾经以旁观者的身份，看完了一千多年后的故事，她只是有些惭愧地表示，颜知意暂时还不能离开这个世界。
这下颜知意更加摸不着头脑了，绯初仙子不是已经身死道消，入凡世轮回了吗。好吧就算没有轮回，绯初仙子跟她现在所处的世界也不是同一个位面。又怎会出现在她面前，而且说的话都这么奇怪……好像懂了，又好像没完全懂。
绯初仙子的容貌在她脑海里也更加鲜明了些，她的举止神态都像极了原小说里的描写，那些过于夸张的形容词，在她的身上，竟然丝毫没有违和感。
不愧是三界第一美人啊。
颜知意懵懂的同时，也深深为这位小说主角团之一的容貌惊艳折服。
绯初仙子看着她，似乎不想吓到她，所以声音很轻，很缓:“知意姑娘，我想，你听过我的时候，我已经身死魂消了吧。”
这是发生在颜知意出生前一千年的事。
曾经，绯初仙子和青莲神君，是三界神仙眷侣的楷模。哪怕他们陨落几千年之后，三界依然流传着他们的故事。
颜知意抿唇，此时她心里有一个猜测，可不敢确信，她只是顺着绯初仙子的话点了点头。
一声浅浅的低叹。
“知意姑娘，首先我代表后世的我们向你道歉。”其实，她代表的何止是“他们”，更是后世的天下苍生。但绯初知道，眼下她跨越时空与位面见到的颜知意，这时候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他们对颜知意的了解太少，起初只知道是那人曾经的红颜知意。她的生平经历，也都是靠着他们在三界各处走访，甚至动用一些神器方知一二。
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因为他们的救世之举，却在生命的某一刻，命运忽然改变了。
当绯初仙子告诉颜知意，她是来自一千年后时，颜知意被证实心里的猜测。她沉默了很久，没有绯初仙子想象中的惊讶，反而平静地异常。甚至这平静的表象下，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先是莫名其妙穿到了小说里，穿就穿吧，炮灰就炮灰吧，还直接穿到了小说正式时间线开始前的一千年前。好容易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长大，并且完全适应了穿书的世界，却只是因为一道期末附加题被困在幻境里。然后又莫名其妙来到另一个完全不知道的位面。
现在，她在这个位面浪死了，好容易能有机会回家。却出现了原小说里的人物……
……就真的，有哔了狗的感觉。
绯初仙子告诉颜知意，当年仙体陨落后，她便落入轮回，红尘滚滚两千年。两千年后，她依旧是一个普通的凡人。
颜知意问她现在的名字，绯初仙子愣了愣，然后说她这一世叫做夙虞。
夙虞……还真是和原小说一模一样的名字啊。
颜知意没有说什么，静静听着绯初仙子缓缓告诉她那些事情。
那些，她看过的小说内容。
只不过小说内容是以女主角的视角出发讲述了整个故事。绯初仙子，就是夙虞，作为女配她前期出场并不多，作者也没有揭出她的身份。整体来看就是一个荣宠六宫的妃子，但作为主角团的一员，作者虽然在前期将她塑造成一个普通的主角团成员，但还是刻意在一些片段中隐隐晦晦指出她的身份不简单。当时颜知意还发了一个书评:“越看越觉得这虞身份不一般，她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后来颜知意果然没被打脸。小说里的虞妃，身为男主皇帝老爹最宠爱的女人，果然身份不一般，而且进宫的确是有目的。她的真实身份是一个亡国公主，与男主的皇帝老爹有血海深仇。偏生这两人的前世就是绯初仙子与青莲神君，前世斩不断的情缘和今生刻骨铭心的仇恨交织在一起，这俩人的剧情着实虐到了骨子里。连带着男女主，也从一路高甜到玻璃碴渐多。
直到后来，小说里的大反派，当然了也就是颜知意根本不想提的某个人意图灭世，绯初仙子和青莲神君作为对付楚云熙的关键人物，为了三界众生，这对痴男怨女才渐渐重归于好。不过他们也真够惨的，眼见着青莲神君追妻火葬场虐身虐心，终于与爱人重归于好，最终却又为了救主角团，双双陨落在伏羲大阵中。
小说的结局也很简单，就是说反派被主角团镇压在了伏羲大阵中，绯初仙子和青莲神君双双献祭，彻底诛灭了反派。而一众主角团因为绯初仙子与青莲神君的献祭，避免了被伏羲大阵反噬的命运。最终一切归于平静，男主荣登大宝，迎娶女主一起治理天下。
就连原主颜知意的……额，和反派所出的儿子，也因为是坚定的主角团，并且大义灭亲，是诛杀反派的重要一员，也有了一个很幸福美满的结局。
讲述完这些波澜壮阔的后世故事，绯初仙子又变得深深愧疚。她献祭在伏羲大阵中，元神与伏羲大阵相融，而伏羲大阵又可突破位面……
小说的情节在反派被彻底诛灭，男女主喜结连理后戛然而止。可是，当原本平面的小说世界立体化后，这一切还远远没有结束。
原来，他们布下伏羲大阵，将楚云熙镇压且诛灭其中，相当于将三界业障也都融合在了伏羲大阵中。再加上楚云熙最后的疯狂。虽然他们的那个世界，彻底平安下来了。可是却因此影响到了三千世界的其他位面。
很多位面世界的天道，就此发生改变。
就比如颜知意如今所处的这个世界。
绯初说，这个位面世界，本来就是一个三千世界中很普通的世界，可是因为伏羲大阵的影响，这个世界面临灭世的危机。
听完之后颜知意沉默很久，最后她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神色:“所以，因为其他世界受到了影响，我就是来负责打补丁的？”
就跟那些快穿系统，主角被快穿局分配任务，需要到不同的世界修补剧情一样？
绯初仙子意外于她的见微知著，她的神色也变得更加惭愧:“抱歉，你与他……楚云熙有着千年前的羁绊。我想，伏羲大阵跨越时空选择你，正是因为你是最合适的。”
起初颜知意以为，她是被绯初仙子设法选中的，但是随后她也想到了。绯初仙子再如何，也没有跨越时空选择人去“快穿”的能力。唯一有这个能力的，怕是只有伏羲大阵。但绯初仙子并没有解释，尽管将千年前的颜知意牵扯进来非她本意也非她选择，乃是伏羲大阵的选择。可一切的起因都是他们布下的伏羲大阵。
他们终于彻底战胜了楚云熙，拯救了他们的世界，他们的众生。可是也因此，影响了其他位面的世界，甚至影响到了千年前的人……
颜知意没再纠结这些，她比较好奇的是，这个位面世界受到伏羲大阵影响面临灭世之危，那么灭世的原因是什么。
这个绯初仙子还真的不知道，她元神灵魂都已经彻底献祭给伏羲大阵，阵法千变万化，也让她知道了位面世界的存在。虽然绯初仙子尚为仙体时，就有三千世界的说法。可谁也没有亲眼见识过，就连那高高在上的天帝，也无法确定是否真的有天外天的存在。
……恐怕，都只有早已陨落的那些远古神邸知道。
可惜，并非每个世界的灭世之危都会提前预知，也并非每个世界灭世的源头都是那么好找。
但总归，伏羲阵法的选择是不会有错的，不管这个世界的灭世根源是什么。既然它选择了颜知意，那么，颜知意就是阻止灭世的最佳人选。
“知意，你既然被伏羲大阵选中，来阻止这个世界的灭世之危。那在灭世之危解除之前，你是离不开这里的。方才你遇到生命之危，灵魂虚弱，你以为穿梭过了这片白光，就是先前的世界。事实上，那是魂飞魄散之路。”
颜知意吓了一跳，这么可怕的？
她并不怀疑绯初仙子的话，这要是第一次认识说不准她还会觉得是绯初仙子恐吓自己。但是原小说里她对绯初仙子太有好感了，也知道绯初仙子是个怎样善良正直的人。
此时此刻，颜知意甚至怀疑，当初她莫名其妙的穿书，是不是也是因为伏羲大阵的影响。
这位远古神邸最强大的神邸所化作的阵法，当真恐怖如斯，冠绝天道。
颜知意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她甚至有些惊恐地说:“伏羲大阵影响了三千世界，是不是意味着，我要快穿三千个世界来修补危机？”
夭寿，她在晋江看过的快穿文学里，同一个主角顶多穿个十七八个世界，快穿任务就可以结束了，然后快快乐乐回位面世界养老。
该不会，她手握的快穿剧本，要把三千世界都修补一遍吧？！
绯初仙子没听过“快穿”这个词，但颜知意的意思不难理解。绯初仙子竟不由勾了勾唇:“受到伏羲大阵的影响，三千世界都需要修补。不过，只有这个位面世界，与你有机缘。”
颜知意松了口气，柳暗花明。
如此，颜知意终于知道自己穿越这个世界的缘由。并不是因为那鬼蜮里的沼泽……只是，天道注定罢了。
想到不用被迫拿快穿剧本，颜知意心情不少，不过很快就又愁眉苦脸起来了。
“绯初仙子，我现在是活着还是死了啊。”
她并不觉得九爪应龙的那一击能让自己活下来。
可事实远超她的预料。
绯初仙子告诉颜知意，三千世界纷纷面临灭世之危，所有与阻止灭世之危有机缘的人，都会在因缘际会中受到阵法的保护。
这个世界，颜知意曾不以为意的多次柳暗花明，并不是她运气好，而是冥冥之中伏羲大阵给她的保护。
颜知意乐了，那岂不是以后不管她怎么浪，都能死里逃生。如此强大的金手指，她怕不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可，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的确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不过此上辈子非彼上辈子，绯初仙子告诉了颜知意一个很不好的消息:“知意，实不相瞒，你在这个位面世界享受到的所有气运，都会对应真正属于你的那个世界的气运。”
意思很明了，颜知意在这个位面每触发一次伏羲大阵对她的保护，其实都是从另一个世界“借”来的气运。假以时日颜知意回到原来的世界，必然会遭到反噬。
“不过，你如果一直留在这个世界，伏羲大阵因与你的羁绊会一直保持你的气运。”就是说，只要她还在这个位面一天，都会一直享受金手指带来的好处。可是如果回去，反而会遭到反噬。”
作者有话说：
第 80 章
但颜知意没有半分犹豫, “不，等这个位面的灭世之危解除, 我一定要回去。”
“颜氏有女知意, 生于东周襄王九年，幼年失母，随父长大……幼时因父之故, 多受族人轻怠……东周厉王三年, 颜氏知意以大能之身，告修真界与颜氏决裂……”
此时在绯初仙子的脑海里, 不由想起后世史书典籍上那些对颜知意的只言片语记载。
又想起当年池儿和妍儿（原书男女主）。他们二人为了救她，费劲千辛万苦从颜氏遗址里寻出神农鼎。那神农鼎上还有一千年前颜知意留下的箴言, 婉转的字体, 通透的心思。还有盘古斧, 想要彻底诛灭楚云熙, 伏羲大阵与盘古斧相辅相成。那同样费尽千辛万苦寻找到的盘古斧, 据它当时的持有者常家后人介绍, 也与颜知意有着一定的关系。
这是跨越时空的奇缘。
曾经所有人都觉得，那些至关重要的要素，总能扯上一个死了一千年的人, 是因为那人与楚云熙的特殊关系之故。
可当她有血有肉地与自己说说笑笑，绯初仙子沉静下来之后，心情也有些复杂。
此时的颜知意, 应当还没有遇到那个男人。绯初仙子作为后来人, 知道颜知意与那个男人的关系, 也知道后来颜知意的死, 多多少少与他有点关系。哪怕颜知意为他生儿育女, 到最后换来的也不过是后来他的一句“不必提她”罢了。
接受到这位仙子怜悯的目光, 颜知意颇有些不得劲。其实她猜得出来绯初仙子为什么会这么看她。就跟当初颜知意作为局外人看小说时，每每看到对原主的描写，都会产生同情之心一样。
但是现在，她又不是原主，自然不会走原剧情的路。
这时颜知意感受到了神识里的一股异样，她忽然想起来，她与楚云熙神识共通，彼此都能知道对方身边正在发生的事。
楚云熙的心情似乎颇有些波动。
也是，在小说里，楚云熙对绯初仙子的态度那可是一个不明不白。
作者并没有明确写楚云熙对绯初仙子的感情，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楚云熙对绯初仙子的态度是有一点不一样的。
此时颜知意在心里又重新梳理了一下小说剧情，且这次是站在绯初仙子的立场上来梳理的。
【千年之后，后世天下七分，其中东南占据了三洲一城的是云璃王朝。绯初仙子这一世轮回，便是云璃公主夙虞。
夙虞作为云璃帝后唯一的女儿，自幼受尽宠爱，甚是明艳娇纵。十四岁那年，与云璃一直交好的天御派出使臣赴宴，夙虞与使臣之子林帆一见钟情。遂由两国帝王共同下旨，为夙虞与林帆赐婚，为两国结下秦晋之好。夙虞从此成了天底下最幸福的少女，一心一意等着三年后她的林帆哥哥按照婚书来三媒六聘。
可是三年后，她等来的不是十里红妆，而是国破家亡。那带兵亡她之家灭她母国的人，正是林帆。彼时林帆是天御赫赫有名的少年将军，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亦深受帝王器重。他亲自带兵攻破未婚妻的家国，更是让世人平添敬畏和恐惧，铁血之名远播天下。
夙虞经历国破家亡与爱人背叛后，心灰意冷。在被暗卫保护着逃跑的过程中，却又被林帆亲自带人截杀。最终，夙虞毅然走进传说中的古战场遗迹。那是世人闻之变色的古战场遗迹，据说千年前此地名为鬼蜮，封印着一个极其强大且可怕之人，可吞噬万物。三界之中没有任何物种敢靠近……
彼时夙虞尚不知道她前世的身份。否则无论如何她也不踏进古战场，因为就是她这一进，反而阴差阳错解开了那束缚了楚云熙千年的封印。
因为按照小说的设定，夙虞前世是绯初仙子，与青莲神君是一对神仙眷侣。而幽冥深渊里的业障能够被封印千年，主要就是青莲神君的本元青莲。
楚云熙从封印中觉醒之后，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便顺手救下了夙虞。同时他又做了一件让颜知意一想起来就心累的事情……杀了南怀予，夺了南怀予一手创立了千年的藏墨宗。
作为一个反派，楚云熙在书里的设定很明确，就是灭世，做一个彻彻底底的反社会大魔头。
同时楚云熙又对前世的青莲神君和绯初仙子心怀怨恨，所以他做了一件很恶趣味的事情。他知道青莲神君的转世正是天御的皇帝，也就是夙虞此生最恨的人。于是他救下夙虞后，便把她带在身边好生“培养”，并在十年后，让夙虞以一个全新的身份，进入了天御皇帝的眼前。
原本按照天道规则，绯初仙子和青莲神君，百世轮回都不会有交集的机会。但在这一世，一切都人为干预地改变了。前世的神仙眷侣，在今生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夙虞进宫之后，对青莲神君转世的皇帝虚与委蛇，表面上温柔小意，与天御皇帝很快展开了一段旷世绝恋的深宫爱恋。实际上，夙虞一心只想复仇复国。】
这个过程自是少不了楚云熙的推波助澜，书里有诸多他与夙虞的同框剧情。虽然作者只说楚云熙是在利用夙虞，但其中一些隐隐晦晦的描写，还是忍不住让人多想。甚至当初颜知意在看小说的时候也在想，这楚云熙应当是对夙虞动了心吧。
颜知意又想起了小说里的这么一段情节。
【那是发生在夙虞进入活人禁地一样的古战场遗迹，被楚云熙救下并带到藏墨宗后。夙虞无意中得知楚云熙曾经有一位恋人，那人叫颜知意，只不过已经死了很久很久了。她不仅是楚云熙曾经的恋人，也是藏墨宗前任宗主南怀予的白月光。
楚云熙在杀了南怀予、入主藏墨宗后，杀光了包括南怀予在内，几乎所有的藏墨宗人。唯一留下来的，就是南怀予的养子，也就是楚云熙与颜知意的儿子南孤枕。经此巨变，南孤枕从一个阳光温暖的男子变得郁郁寡欢。楚云熙虽然没有杀他，但对他并不好。南孤枕多次试图为养父报仇，可终是蚍蜉撼树。楚云熙对他也没有手下留情，虽然没有要他的命，可也是让南孤枕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夙虞跟在楚云熙身边十年，对愈发沉郁的南孤枕既愧疚又心疼。但其实她也没有什么能和南孤枕接触的机会。直到有一次，夙虞偶然在藏墨宗的后山发现了跪在山头祭奠的南孤枕。坟前的碑文上赫然就是“颜知意”的名字。夙虞才知道那天是“颜知意”的祭日，于是她也一同去祭拜。
自养父被杀，藏墨宗易主之后，还是唯一一次有人陪他祭奠生母。于是小说里的南孤枕开始放下了对夙虞的芥蒂，两人甚至还聊了起来。
夙虞方知，坟是空坟。当年“颜知意”陨落前，最后一个请求就是让南孤枕将她的尸体火化，骨灰撒入如今已成古遗址的鬼蜮。
南孤枕从未见过自己的生母，对她所有的了解，都是从养父那里知道的。但是很明显，南孤枕对他从未谋面的母亲，是十分思念的，且有很深的感情。后来南孤枕还给夙虞看了一幅珍藏了千年的画像，画像里的女子栩栩如生，以至于今时今日，即使没有伏羲大阵给她的感知影响，夙虞也能第一眼认出来颜知意。
在小说里曾经形容过夙虞对原主的看法，一句话总结就是怜悯且心疼。所以后来，有一次趁着楚云熙高兴。夙虞借机提起了颜知意的名字。可是没想到，原本心情不错的楚云熙，在听到这个名字后，脸色都阴沉了下来，许久许久都没有说话，最后用一种很冷漠的声音说:“你提她做什么，都死了这么久，以后不必再提。”
说来奇怪，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动怒的迹象，可是夙虞却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压迫感。以至于后来，她竟真的下意识地，一次也没有在楚云熙面前提过“颜知意”这个名字。】
这段小说里的情节此时异常清晰地展现在脑海里，颜知意慢慢垂下眼睛，从前她没有刻意设身处地地去感受原主的故事，如今不由自主地去感受，她真觉得很不值得。
但不管怎么说。今时今日，颜知意总算明白了自从她进入幻境世界后，发生在她身上一切合理的不合理的经历，原来都不是偶然，而是后来的那些人，为了救世启动伏羲大阵从而带来的影响。
那，他呢……
忽然间，颜知意觉得她全身的血液都有凝固的趋势。
此时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在脑海中成型。
“楚云熙，你就是绯初仙子口中的楚云熙，对吗……”
颜知意都快忘了自己是怎么从神识里问出这句话。
这句看似病句的问话，也格外耐人寻味。
一直以来，颜知意都以为她在进入幻境世界后，遇到的所有人所有事，包括靡姐姐和楚云熙。他们都只是纯粹的幻境中人罢了。不管在幻境里，他们因她而有什么变化，都不会影响现实里的他们一分一毫。
但是现在，颜知意容不得自己不做一些更加天马行空的猜测。
那伏羲大阵，本就是为了镇压诛灭楚云熙而启动。可是他太强了，哪怕绯初仙子和青莲神君再一次牺牲了自己，竟然也没有在伏羲大阵里彻底诛灭他。甚至影响了三千世界的正常运行。如此，她自进入幻境以来见到的楚云熙，当真只是幻境吗？
还是说，从一开始她见到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幻境。而是真实的、像是绯初仙子一样，从剧情里走出来的人。
神识那端的人迟迟没有说话。
颜知意嘲讽地笑了笑，她还需要回答吗，已经有了答案。还真是可笑，她一直以为小说剧情开展于一千年后，只要她小心避雷，就不会受到原剧情的影响。不曾想，那看似遥远的剧情，竟然早已在冥冥之中不知不觉侵袭到她的世界之中。
颜知意转而看向绯初仙子，说:“绯初仙子，刚开始听你之言，你是在一千年后，见过我的画像？”
她这话一出口，绯初仙子的眼睛就有些闪烁。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在乎之人的异样，颜知意竟然感觉到了神识里的一些波动。
绯初仙子垂下眼睛，掩饰住眼里的闪烁。是啊，她刚见到颜知意的第一面，就忍不住提起了画像里的她。可是该怎么跟这个还是小姑娘的颜知意解释这些，绯初仙子当然不忍跟颜知意说“实情”。她犹豫再三，轻声说道:“是，知意姑娘。你在后世的修真界，有一定的影响力。”
颜知意抿唇笑了笑，正常走剧情的话，“颜知意”的确对后世的修真界有一些影响。毕竟原主的设定是千年前修真世家的天之骄女，她的许多功法秘籍，也都在后世颇为抢手。可是，剧情里提及的画像，分明是绯初仙子在藏墨宗见到的，那是南怀予保存了千年的珍爱之物。
看来，这绯初仙子是不打算告诉她她的“未来”。
颜知意叹息一声，她理解，如果是她，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又合不合适说。
横竖她也曾是旁观者，对原主的命运多少有几分了解，是以并不过多追问。方才那么故意一问，也只是想看看，这位绯初仙子能向她敞开多少未来之事。
忽然颜知意的呼吸有几分加重，绯初仙子见状忙关切。颜知意却只摇了摇头，皱眉按了按太阳穴。刚才突然的气短呼吸沉重，并非她自己心情所致。实则是受到神识世界的影响。她与楚云熙神识共通，很多时候如果对方的情绪过于激动，也会过满则溢地生理性影响到对方。
如此便是说，方才楚云熙的内心十分不平静。
颜知意在心里冷嘲一声:“怎么，看到白月光了就这么激动，要不要我告诉她，你也来到了这个小世界？”
“不可。”两个冷冰冰的字眼。
颜知意没想到他回答的这么快，言语里还有几分急促的感觉，还真是感情不一般啊。颜知意继续在心里吐槽，大反派就是大反派，就算你对别人动了情又如何，在天道规则一样的剧情设定里，你就是个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邪魔外道，是衬托真正的神仙眷侣爱情的小丑。
其实颜知意也只是故意这么一说，她并不打算将楚云熙的事情告诉绯初仙子。
最起码不是现在。
绯初仙子对她多少有几分保留，颜知意还不清楚接下来又会是什么样的经历在等着她，便想总不能把所有事情都一股脑说了，总得留些“秘密”。
绯初仙子从食指点出一道轻光，落到颜知意手上就变成了一条简约的手链:“伏羲阵法除了基本的保护机制，对每一个被选中的救世主，都会有额外的法器加持，不过也不知为何，你的法器是一件隐形衣。”！又来个金手指！
颜知意盯着隐形衣化形的手链眼睛发直。浑然不觉绯初仙子语气里的歉疚。
其实在绯初仙子眼里，这件隐形衣就是个鸡肋物，用处不大，而且一旦使用还会反噬现实世界里颜知意的气运。
不过看颜知意这么开心的样子，她也不好扫兴。
竹林，竹屋。
匆忙赶来的靡和楼左，惊慌失措的单傲……当九爪应龙在最凶残的时候，忽然转换目标转向那竹林间的小屋时，单傲是最先大惊失色的，因为那竹屋就是他变出来的，里面的人也是他绑进去的。靡在随后嗅出那熟悉的气息，也惊恐地追着九爪应龙赶到竹屋。
但他们都慢了一步，眼睁睁看着九爪应龙一下子就破开竹屋前那灵力低弱的阵法，然后凶残地朝知意扑去。
颜知意抬起手腕，腕上的手链就在她一念之间，形成一股隐形的屏障。
这只上古凶兽，原本是带着雷霆之势，却忽然一瞬之间，到嘴的猎物就这么消失不见了，隐身？
可那女人法力如此低弱，怎么会隐身这种法术？
此时此刻，拥有了手链的加成，颜知意像是透明人一样看着这只凶兽暴跳如雷，获取可以搞偷袭，降维式打击去杀了这只凶兽？可她深记得绯初仙子跟她说过的话，她现在用到的所有“金手指”，都会反噬另一世界的自己。正好这时候她看到楼左等人也来了，而天启在找不到自己后也离开了这里，便收了意念，能少借一点气运就少借一点。
只是当她撤去手链的意念驱使后，眼前便是一黑，先前为了布置阵法动用了太多灵力，现在已是强弩之末，身体撑不住昏了过去。
颜知意所不知道的是，当她昏过去后，有两个人同时赶过来察看她的情况。一个毫无疑问是靡，她们相依为命，彼此都是那么在乎对方。可是恐怕她做梦也没想到，另外一个人……竟是单傲。
第 98 章
“她快醒了吗？”意识渐渐苏醒后, 颜知意在黑暗中摸索了一会，终于有零零碎碎的声音传到耳朵里。
这是个好征兆。
“应该快了, 大哥说她的脉象已经平稳了, 至多不多一两天就能醒过来。”
“那就好。”
颜知意慢慢睁开眼睛，等她目光终于明朗时，那仿佛前一刻还在交谈的声音主人已经不知去向。左右看了一眼, 是个简单甚至还有些破旧的房子。
颜知意看了一会儿, 才发现自己口渴了，同时嗓子也干得紧, 张了张嘴也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身体也软绵绵的，根本就动不了。
好在很快就有人进来了。
“你醒了, ”看到来人高兴地兴高采烈, 颜知意眯了眯眼睛, 有点眼熟, 再一看, 这不是寻月吗？
虽然只见过两次, 还没有任何交集。但颜知意还是很快认出了她。
“齐荣，齐荣，颜姑娘醒了。”寻月一边走过来贴心地给颜知意喂了水喝, 一边喊道。
颜知意喝了碗清水觉得气力恢复了不少，开口时嗓门仍有些沙哑，“寻月姑娘, 这是在哪里？”
“你认识我？”寻月有些惊讶, 这应该是她们第一次认识才对。不过没有追问下去, 寻月指着走进来的一个青年男子, “这是齐荣的家里, 哦齐荣是楼左的义弟。”
随后颜知意就从寻月口中了解到了自己昏迷之后的事情。
她昏迷后, 九爪应龙果然被楼左和靡等人合力制服了。比较出乎意料的是，单傲竟然也出手帮他们一起对付九爪应龙。三打一的情况下，九爪应龙天启很快没有了招架之力。
说到这里寻月的神情有些难为情:“后来，后来……”
后来怎么了啊，颜知意有些心急。
齐荣见寻月难以启齿，清了清嗓子说道:“原本我大哥他们已经将天启逼到绝处，可是寻月姑娘忽然出现在了天启面前，然后被天启顺手拿来作胁迫。我大哥无法，只能再次放了天启。”
“……”这是什么扯淡的剧情。为什么楼左杀个凶兽这么难，总是出各种幺蛾子。
寻月面有促狭，低声道:“我，我当时是刚从天重宗出来，偶然听说我大哥他们又要设计阻止楼左诛杀天启。我，我是想着帮忙的。”
可没想到反而帮了倒忙。
寻月被天启当成人质胁迫着逃跑后，楼左就一直在后面追。天启为了逃命，便用力拍了寻月一掌把她推给楼左。也亏得天启当时身受重伤，掌力有余。那一掌只是让寻月受了点轻伤。可也因此让楼左分了心神，最终还是让天启跑了。
楼左在人间行走多年。齐荣是他在十年前从天启手上救下来的一个普通少年，齐荣的父母都死于天启手中。这些年来，齐荣一直跟着楼左，从恩人到做兄弟。他也是楼左在这个世界上最相信的人，这次颜知意昏迷不醒，便是在齐荣家里休养的。
知道这些后，颜知意又赶紧追问靡如今身在何处。
可回应她的，却是一句简简单单的不知道。
是真的不知道。
那天天启胁迫寻月逃跑以后，楼左只顾着追杀，自然顾不上旁人。后来当楼左再回去的时候，只看到了仍在地上昏迷的颜知意。而单傲和靡都不见了，周围却有打斗的痕迹。
颜知意一颗心凉了下来。定是单傲发现了靡上古神兽的身份，两人打了起来。靡和单傲实力不相上下，可是已经过去了三天，依旧没有他们的任何消息。一时间她心乱如麻，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寻月坐在她床头不住安慰，“知意姑娘，你放心，我大哥和靡姑娘一旦分出胜负。若是靡姑娘胜了，那她应该会回来找你。若是我大哥他……以他的性情，会大张旗鼓将靡姑娘带到天重宗受讯。但是现在我并未听说后者之事有发生，所以靡姑娘现在，应该还安全着。”
颜知意红着眼睛，起初她心情复杂，对寻月的安慰也并不耐听。但寻月不仅相貌温柔小意，性子也很体贴温贤，不厌其烦地安慰了颜知意好久，才让她渐渐平复了心情。
向来沉默少言的楼左也难得沉声说道:“抱歉，此事是我连累了你们，尤其是靡姑娘。我会想办法找到她。就算她真的被单傲抓了，我也一定会把她救出来送到你身边。”
颜知意点点头，她对楼左自是不会有什么怨言。只是担心靡，几年前她千辛万苦好容易找到靡姐姐，不想还没过几年安稳日子，就又出了这档子事。
看来，在这个世界往后的日子里，她们不会再有机会恢复到之前的风平浪静了。
这天颜知意正在喝粥，齐荣的厨艺不错，他不仅精通武艺，还兼职在盛阳的一家酒楼做厨师。这几天颜知意就留在齐荣家里，每天都能吃到美味的饭菜，心情也好了不少。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颜知意放下了碗筷，很快就听到敲门声，她说了声进来后，就见齐荣愁容满面地推门进来说:“知意姑娘，楼大哥他和寻月姑娘，又吵起来了。”
颜知意挑挑眉，这几天其他的事没干，劝人和好的事倒是做了几回。
实在是，楼左和寻月，能隔一天不吵起来都不错了。
每次楼左和寻月吵架，齐荣都会不知所措，然后来找颜知意，颜知意不是个会劝架的，但也不想他们吵得不可开交，每次都会动动嘴皮劝一下。
好在寻月和楼左都很给她面子。
可是今天，当颜知意赶去的时候，才发现这场面有点凶猛啊，他们都打起来了。
他们二人在特地设下的结界里，一人持枪，一人握剑，双方打得难舍难分。不过有一点很明显，他们二人都没有下死手，纯粹是怒气上来之后的过招宣泄。
不要打了，你们不要打了呀！
就好像听到了她的心里话，一感受到颜知意的到来，楼左和寻月不约而同收起了攻势，寻月动作稍微慢一些。剑刃抵在楼左胸口的时候才堪堪停住，而楼左的银枪已经收了回去，没留下半分伤过人的痕迹。
大抵这就是实力有鸿沟的人打起来的好处了，实力高的一方，完全可以轻而易举控制局面。
楼左与寻月虽然话不投机半句多，一争执起来都会动手，但他只想点到为止，从未真正想过伤害到寻月，也不会让寻月伤害到自己，所以他每次都使出合适的力度，两人堪堪打个平手。既不会伤害到彼此，也能在刀光剑影中宣泄情绪。
跟在后面的齐荣松了口气:“大哥，寻月仙子，你们俩能不能别一言不合就打起来啊，我们要团结，团结。”
“提我做什么，要不是你这好大哥脑子一根筋，我能跟他动起手吗。”寻月收起剑走到颜知意身边，她身材很娇小，声音也轻柔温婉，不像个仙门峰主，更像是凡间钟鸣鼎食之家的大家闺秀。不过却有着清冷的气质，和与生俱来的尊贵。
颜知意与她相处了一段时间，知道寻月当真是个人美心善的仙门女子，性子是真的温柔，也是真的傲娇。
温柔是属于所有人的，但傲娇却好像只对楼左。
她话音一落，楼左就愤怒开口了:“你少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你先动的手。”
“那也是你先对我不怀好意在先！”寻月道。
不怀好意……
这个词不免让人多想。
楼左气得脸都红了:“谁对你不怀好意了？你要是不会用成语，就少拽文用词，简直不可理喻。”一甩袖子楼左气得离开。
“大哥你等等我，”齐荣连忙拿起鱼竿跟在后面，每每楼左与寻月不欢而散，都习惯性地去河边钓鱼。
然后当晚就会有鲜美的鱼汤上锅。
颜知意舔了舔嘴，看了一眼仍旧愤愤不平的寻月，无奈。
“你跟楼左，还真是一对冤家。”就是并不欢喜，毕竟每次闹起来都免不了兵刃相向。
“我今天是真的想向他道歉，跟他和好来着，可他依旧是那幅欠揍的样子！竟然还讽刺我，说堂堂天尊之女也学会了示弱，当真难得。”
颜知意给她分析:“楼大哥一向直男惯了，我觉得他应当是被你的示弱吓到了，不知所措之下才口出妄言。”
楼左与寻月的关系并不好，就跟他和天重宗上上下下所有人关系都不好一样。楼左是这个世界特立独行的一个异类，但他本领高，否则想来也活不到现在。他看不惯素尸餐位的天重宗人，也包括寻月，一度在他看来寻月和单傲没有任何区别。
单傲为了破坏他诛杀九爪应龙。不知道使了多少明里暗里的绊子。
寻月也是，她也使了两次“绊子”。
一次是三年前在宁远城外，眼见那一次他就能将九爪应龙绳之以法了，却被乱飞的寻月给撞到。还有就是这次，连单傲都不再阻止楼左诛杀天启了，关键时刻寻月又“从天而降”，还好巧不巧落在天启面前，被他当成人质威胁，再次有了逃跑之机。
颜知意觉得，就这两次的事情来说，别说是楼左了，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会把寻月当成对立面。
但寻月心里冤啊，当初天尊赦免天启的时候，她虽然不忿楼左的出言不逊，但也意识到了天启被赦免后人间将要遭受的苦难。为此她多次在父尊面前恳求收回懿旨。
至于这两次的“助纣为虐”，当真是意外。
“三年前撞到他那件事，根本就是一个意外。当时，当时我本来是打算去找姐姐的……”提起姐姐拾音，寻月的声音总是黯淡了很多，但她很快收敛神色，继续说道，“我被人间的热闹吸引，在宁远城看到了一家卖包子的，可是我当时不知道需要用钱买，被卖包子的老板追着打。情急之下赶紧飞身离开，可是我心里慌张，就没注意前面，一不小心撞到了楼左。”
听寻月解释第一次的意外，颜知意心里啧啧，她们挺有缘分的。
寻月眼睛都瞪大了:“原来你我三年前就见过一次。”
不止一次。
想到即墨一家，颜知意心里补充了一句，不过没有必要谈起就是。
即墨邯现在还在深山苦修，寻月是他的姨母，也是即墨兄妹的救命恩人，颜知意并不打算向他隐瞒即墨兄妹如今的处境，只是现在不是恰当的时机。
至于这一次，寻月就更加无奈了:“知意，我不瞒你，我偶然听说我的兄长单傲，在长恨谷设下了陷阱，要联手天启对付楼左。我，我虽然恼他态度气人，但他毕竟心有大爱，就算是为了黎民百姓，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害死。”
所以，她此行前来，是为了帮楼左。可阴差阳错，反而又给他添乱了。
寻月心里委屈又愧疚，但她不愿在楼左面前示弱解释，是以每每两人碰见，总会一言不合争吵起来。
颜知意得知了前因后果，也曾找机会跟楼左谈过。他本以为楼左知道了真相就会跟寻月冰释前嫌，可是好像他对寻月的偏见已经深入骨髓，依然给她扣上了诸如“无理取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之类的标签。
寻月便越发委屈，与楼左的关系自然也就进一步恶化。
这次寻月也是决定示弱一次，可没想到她的低头换来的依旧是冷嘲热讽。
事已至此，寻月不忿之余，倒是释然了很多。
“他既然如此看不上我，我又为何要冷脸贴上去。以后我再也不会同他说话了，免得再让自己生气。”
寻月已经想好了，楼左对她成见如此之深，就算自己再怎么努力，也不过是徒增烦恼，自打自脸，既然如此还强求个鬼。
傍晚楼左和齐荣回来，果然又是满满一筐鲜鱼。齐荣厨艺好，尤其擅长处理河鲜，哪怕楼左和寻月都是早已辟谷的人，这段时间也都一顿饭没落下来。
今晚的全鱼宴依旧十分可口，只是气氛有些凝固。齐荣尬笑着说些钓鱼的经过，颜知意跟着附和两句。楼左和寻月，却是全程一言未发。
如此凝固的关系持续了下去，往常楼左与寻月虽然不对付，但总能说几句，现在倒真是谁也不理谁了。
当事人如此胶着着，齐荣多次尬聊失败后，忍不住找到颜知意，问她该怎么办。
“这……一个傲娇，一个直男，能怎么办呢。”颜知意为难地绞着手指。
别看她平日里仿佛丝毫不受影响似的，其实杵在这两闹别扭的人中间，她也很无奈地好不好。可是吧，她又不是什么知心大姐姐，在如何处理好这两人关系的问题上，还真的心有余而力不足。
就，希望他们别真的反目成仇了就好。
楼左和寻月都是好人，他们皆心怀天下，堪为仙门峰主。楼左不必多说，他从学有所成的那一天起，就一直以斩妖除魔，维护苍生安全为己任。寻月看似没做过什么大事，但她所掌管的明月峰，手下八个驻足人间的仙使，每一位都是德高望重的人间行走。其他仙使的劣迹他们没有，其他仙使没有的高尚品德他们都有。这一切当然不能与寻月无关。
此外每每天灾人祸，寻月都会行善布施，甚至于许多益于黎民的天重宗法令都是寻月建议施行的。
他们两个，其实都是在以不同的方式守护造福人间。
只是因为性格和一些意外缘故，使得他们成了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冤家，如何化干戈为玉帛，还真是个问题。
颜知意自诩不是有七窍玲珑之心人，她能做的也就是在这二人发生争执时劝和，然后倾听寻月的抱怨，与她分析利弊。
她看起来虽然年纪小，偶尔也会露出几分少女的冒失，但却不失为一个可以结交的朋友。
寻月长居天重宗，除了姐姐拾音，其余人对她皆有几分敬重的疏离。她从前没有朋友，此刻却是真心将颜知意视作了知己。
她知道颜知意心里牵挂着那个叫靡的鸣蛇神兽，便下定决心，要留在颜知意身边帮她。
这也是为何，寻月一直留在盛阳，宁肯忍着和楼左的“两看相厌”，也没有离开这里的主因。
不过幸好楼左与寻月两人愿意不遗余力帮她，这二人虽然在天重宗并非中枢力量，但为一峰之主，多少还是有些势力。尤其是寻月，她早早就知道自己不承母爱，父尊宠她也有限度，是以很早就悄悄培养了自己的势力。
她的姐姐拾音仙子亦是如此，只不过拾音是为了争权，她是为了必要的时候自保。
几乎是同一时间，寻月和楼左各自的亲信传来消息，说是单傲出现在天重宗了。
他负伤而归，翻天印中还禁锢着一上古神兽。
几人闻此消息之后，合计离开盛阳前往天重宗。
天重宗禁地重重严苛，平常人等哪里有机会入内。幸寻月楼左二人地位尊贵，不露马脚地将颜知意带到了天重宗。至于齐荣，他毕竟肉体凡胎，又不通任何道法，便继续留在盛阳掌厨。
颜知意跟着寻月住进了明月峰，天重宗三大主殿并七十二峰，分别由两位天尊及七十二峰主掌管。
明月峰位于宗门横脉，是玉盘东升最初的地方，近乎两千米的海拔，玄兔都仿佛触手可及。
诚然这是七十二峰中极好的一处地方。
昔日寻月元婴初成，九州天尊就将其册封为明月峰峰主，足以见得天尊一片拳拳爱女之心。
唯一的缺点，就是明月峰过于偏远，远离三大主殿不说，离最近的几座峰也有不短的距离。再往后，就是皑皑雪山。
瞅着天重宗的地图，颜知意找了好久才看到踏云峰的位置。
嗯，一个极北，一个极西，挺远。
也，都挺偏。
就算御物而行，怕是也得有个把时辰的时间。
难怪，寻月之前跟自己说过，她和楼左极少见过面，过去几千年见到的次数加起来，还比不得这段时间在盛阳见的多。
就这距离，要不是都有事在三大主殿见到，平常碰面的几率，怕是为零。
寻月此时很高兴，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请人到自己的家里做客。即使是有目的而来，她也找到了一种蓬荜生辉的感觉。拉着颜知意的手，在她的明月峰走了一遭，时不时给些介绍。
颜知意微笑听寻月的介绍，她理解寻月的心思，换做是她，也会很开心的。
但寻月没有忘了正事:“大哥的翻天印很厉害。我们如果去强抢，几乎是不可能的。为今之计。就是先看看他明日如何向父尊母尊禀报此事。你且安心等一等，我与楼左明日都会去主殿观察情况。”
虽知此时靡就在单傲手里，他们却也只能先按兵不动，甚至楼左和寻月回到他们各自的领地也都是悄悄为之，短时间内绝对传不到单傲的耳朵里。
这一切都是因为，单傲并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
他不仅命好，生来就是天尊长子、天重宗少尊，普天之下除了天尊，谁又能与他争锋？且他还是个有些本事的人，虽说实力略逊于楼左。可他有翻天印，这等绝世神器，就算楼左见了也都无法全身而退。
所以说，靠明抢是不行的。眼下只能先看看单傲想要做什么，那两位天尊又将如何处置。
当晚颜知意歇在了寻月的寝房，寻月的寝房很漂亮，处处都是浅色丝带与珠帘碧玉，圆状的大床横立在朦胧云雾中，与月色和山景几乎融为一体。
第一眼，就让颜知意想起了曾经只在特效中见过的神仙住的地方。
但在这个世界，天重宗就相当于神仙。四舍五入，她今晚等于住在了神仙住的地方。
也就，挺激动的。
晚餐是仙果琼浆，也别有一番滋味。
翌日时分，颜知意听从安排，留在明月峰没有出去。寻月则一早就去了主殿，同一时间楼左也差不多出发了。
明月峰里陪颜知意等待的是一个叫燕燕的姑娘，燕燕是寻月的贴身侍女，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关系非常亲厚。每次寻月偷偷溜出天重宗，都是燕燕一起帮忙打掩护。就像这次，寻月是悄悄去盛阳的，而且一待就是好些日，燕燕便变成她的模样替她遮掩。
燕燕从来没见过她家主子和谁的关系这么好过，她对颜知意既好奇又尊重，言语间难免有些试探。颜知意从善如流，燕燕也就渐渐放下警惕。
见颜知意一幅心急如焚的模样，又想起寻月临走前的嘱托，燕燕就拉着她开始东扯西聊。
聊了一会颜知意也从燕燕的言语中发现了一些端倪。
“希望这次峰主去主殿，千万别被天尊训斥才好。”
“每次峰主与少尊发生争执，都会被梓离天尊斥责，峰主太可怜了。”
“九州天尊虽然疼爱峰主，可是大多数时候，他也不会当着梓离天尊的面维护峰主。”
颜知意敏锐地从燕燕的只言片语中捕捉到了重要信息，九州天尊和梓离天尊共五子二女，最受宠的是他们的长子单傲，而寻月身为他们的幺女，似乎是最不受宠的一个。
十根手指各有长短，天底下的父母极少能做到一碗水端平，即使是至尊无上的天尊也不例外。
此时，主殿之中，寻月便再一次体验到了被父母偏心的滋味。
她与单傲几乎是同一时间来到主殿的，梓离天尊对单傲那叫一个嘘寒问暖。可是当她看到寻月，神色就变得非常冷漠。更别提到后来，寻月据理力争，指出单傲意图勾结九爪应龙的事情，惹得梓离天尊当场震怒。
“寻月，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诬陷你的兄长。”梓离天尊一发怒，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寻月也下意识地缩了缩脑袋。
单傲看她的眼神也像毒蛇一样阴冷。
他的旁边，是五花大绑被侍从按着的靡。
靡的状态并不好。
她与楼左不分上下，奈何不分昼夜地打了几天，却被楼左设计用翻天印所伤，然后押到天重宗听从发落。
面对梓离天尊的怒斥责骂、单傲的咄咄逼人、其他兄弟姐妹的冷嘲热讽，乃至于九州天尊的委婉劝诫，寻月却坚持“固执己见”，一意孤行揭露这十几年来单傲为了阻止楼左抓捕天启，所行的种种阻碍之事。
单傲已经脸色铁青。
“父尊，母尊，寻月所言句句属实，单傲他为一己之私，不惜公报私仇为非作恶，实在罪无可恕，求父尊母尊明察。”寻月跪在地上深深恳求。
梓离天尊都快气死了，她指着寻月半晌说不出来一个字，单傲却是一幅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是说话时的声音足够阴寒。
“好一个罪无可恕，寻月啊寻月，你为了对付我还真是绞尽脑汁。那我问你，你说的这些，有证据吗？证据在哪？今日你若是拿不出证据，我定要你好看。”
单傲话音刚落，殿外便传来一声铿锵有力的声音:“证据，当然有！”
当楼左走进来的那一刻，寻月松了口气，今日迟迟未见楼左，她本来还有些忐忑于揭发单傲的罪行。寻月并不是莽撞的人，她既然选择在今天揭发单傲的罪行，必然已经和楼左作了完全的应对。
她负责揭发，楼左负责提供证据。
配合地天衣无缝。
可终究，他们还是低估了天尊的“护短”……
当那些证据一一摆上台面之时，所有人都倒吸了口气。就连单傲自己，都微微变了脸色，手心捏出冷汗。
九州天尊的眉头越皱越深，压抑着怒火，眼看他就要问责之时，一旁的梓离天尊忽然开口道:“本尊当是什么大事，哼，一只张牙舞爪的凶兽，几条区区凡夫俗子的命，也值得成为你们诋毁堂堂天重宗少尊的把柄，可笑之至。”
话音落下时，梓离天尊抬手一挥，那些辛辛苦苦整合的证据，竟然顷刻之间，化作烟云。
“母尊！”寻月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梓离天尊，饶是早就知道母尊对大哥的偏爱。可是没想到，她竟然会做到这一步，当着所有人的面，堂而皇之毁掉那样对单傲不利的罪证。而且堂而皇之，半分不肯追究单傲做的事。
楼左怒从心来，有几个瞬间他甚至控制不住当场动手的冲动……
这样的少尊，冷血无情，狂妄自大。
这样的天尊，护短固执，蔑视生命。
长此以往下去，天下还能太平吗？
单傲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果然不管什么时候，母尊永远都是偏向他的。想跟他作对，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这回单傲都已经用鼻孔看人了，但是面对天尊时又表现地诚惶诚恐，言辞感恩涕零，说着一大堆的好话。
最后提到靡，单傲冷笑着说出靡和楼左一同对付天启的事，当然这个过程他选择性地忽略了颜知意。
九州天尊一眼看出靡的来历，目光难掩震惊:“你是，鸣蛇？”
靡目光沉沉，没有看任何人。
鸣蛇一族早已绝迹，有关鸣蛇最后的传说还是几年前安宁镇大旱事件，半真半假，孰知真相。
……
主殿的这场朝会一直开到了日暮。
颜知意在明月峰中左顾右盼，总算等回来了寻月，她自是第一句话就问靡的状况。
寻月叹了口气:“天尊并没有罪责靡，他们说，靡作为世间最后一条鸣蛇实在难得，只要靡愿意加入天重宗，便不追究靡的来历。”
犹记得当天尊说完这个条件后，靡沉默了一会，楼左和寻月都心照不宣地有些担心，他们或见识过或听说过靡的清冷风华，担心她宁死也不肯屈于天重宗。
不料靡思考了一会后爽快地答应了。
颜知意听到靡加入天重宗后愣了一下，不过只要靡姐姐安全活着就好，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靡现在在哪。
寻月不忍看她的殷殷期盼。
她拉着颜知意走到明月峰的最高处，往北指向一片昏暗之地:“知意，你知道那里是哪儿吗？”
颜知意先是摇了摇头，她又没去过那里，不过转念想起今天白天还看过的天重宗地图，想了想试探着说道:“是……死海？”
寻月沉默着肯定了她的猜测。
“天重宗有规定。任何能加入宗门的妖兽，都必须经历死海之地前三重的洗礼。脱胎换骨之后，方能有资格加入天重宗。”
天重宗虽然霸道蛮横，但并非对所有的妖兽都持以赶尽杀绝的态度，不少被俘获后的妖兽，都会关进死海之中。经历死海前三重的蜕变，幸运者方能脱胎换骨。
而死海之地，向来是活人禁地。
多少因各种原因进来的活物，经受不住身心的摧残，落得凄惨无比的下场。
这哪里是恩典，分明是诛心的惩戒。
寻月看着近日消瘦了不少的颜知意，那是多日来对靡的牵肠挂肚所致。如今那么重要的人，被关进了那样可怕的地方，她心里该多难受啊。
“对不起知意，我原本答应你今日会全力护住靡姑娘，是我食言了。”如果靡是人类，那她能被母尊收入天重宗，寻月开心还来不及。可是正因靡是鸣蛇，加入天重宗必须要经历死海的锤炼。梓离天尊摆这一遭，着实让寻月和楼左都应付不及。
颜知意摇摇头，她不怪寻月，他们也肯定尽力了。只是担心靡的安危，她的情绪始终低落。
寻月的意思，是让颜知意继续留在明月峰，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也许是忧思过度，当天晚上颜知意就做了个噩梦。梦里她看到被困在死海中的靡，她依旧是那幅清冷如月的姿态，但是周围却有无数令人窒息的死寂气息涌上来，包围着她，侵袭着，一点点耗去她的生命。
颜知意醒来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她抱着双膝低低啜泣起来，自从踏入幻境宝卷以来，她经历地太多，也绝望了太多次。
这就是天道主宰下的修真世界。一切以实力为尊，实力弱者，注定处处艰难。
如此渺小惨淡的她，竟然还是绯初仙子口中，是阻止灭世之危的关键，真可笑。
“你为什么总是为她伤心？”神识里突兀传来这句话，颜知意倒是怔了怔，她已经很久没有和楚云熙“沟通”过了。
自从那日绯初仙子出现以后，她和楚云熙之间，便似乎形成了一道无法言喻的界限。这些日子以来，颜知意都快忘了他的存在。
此时他的疑问在脑海中出现，颜知意回过神后心里莫名浮现一丝别扭的情绪。她本不想回答，她到现在还恨着当初在鬼蜮里楚云熙对她的种种欺负和见死不救。
可这么一直不回应，她也睡不着觉，就忍不住胡思乱想。最后还是没忍住，闷闷道:“因为靡姐姐人美心善，她对我好，我喜欢她。她现在在死海受苦，我能不伤心？”
“死海前三重，至多八十一天，很快就过去了。”本以为她回答之后，楚云熙会像以前一样想方设法顺着话讥讽她，如此倒是再次出乎意料。
颜知意垂下眼眸，低低开口:“死海是个什么地方，别说九九八十一天，就是一天，靡姐姐也一定饱受折磨。我真恨不能，代替她承受那些苦难。”
“……”行吧，他都在死海待了三年了。
“你……你现在还好吗？”心里刚吐槽完，楚云熙就听到了这么一句话。虽然他知道，这就是颜知意客气不失礼貌的一问，对他不用当真。
“嗯，”楚云熙含糊其辞地嗯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颜知意感觉他的心情并不好。
……见颜知意三句两句总是免不了围绕那条鸣蛇，楚云熙终于没有耐心了。
这么担心那条鸣蛇的状况，你怎么不亲自来死海陪她？
话音落下楚云熙就有些后悔了，凭那傻丫头对靡的重视，说不定还真就这么干了。
不过颜知意虽然有时候轴了点，还不至于无脑到这种程度。她没搭理楚云熙，转而开始玩弄起手链。
这条手链，是她在这个世界最大的金手指。可是这金手指的气运，却是从另一个世界“借”来的。颜知意想，如果靡真的在死海里遇到了危险，便是拼着将另一世界的气运全部借完，她也要救出靡姐姐。
“你真的很喜欢她吗？”冷不防颜知意问了这么一句，问完之后她自己都有点懵圈。
但就是这么一句不着头脑的话，楚云熙却心照不宣地听懂了。他心头微微一沉，只觉得全身上下的血液都重新流转了一遍。
对于楚云熙来说，他认识绯初仙子的时间，甚至远比颜知意还要早。绯初仙子与青莲神君，三界人人称赞的神仙眷侣。可偏偏，青莲神君是他此生最大的宿敌。
昔日众神合力将他压制在幽冥深渊，青莲神君更是以本命青莲彻底压制了他。但天无绝人之路，那原本用来压制他的神物，反而被楚云熙寻到了突破口，并反而吸收到自己体内。
只要将那本命青莲彻底吸收，他就能彻底摆脱天道桎梏，从此天上地下，再无睥睨之辈。
可偏偏，他失败了。而且败得很惨，青莲神君与他同归于尽。若非关键时刻，自己分了元神转世投胎，他便真的彻底消失在三界之中。
转世投胎之后，楚云熙有很长一段时间忘却前尘往事。也就是在那段时间里，他拜了师父，有了“楚云熙”这个名字，甚至后来，还认识了颜知意……
但那一切终究是昙花一梦。
梦醒之后，他依旧是令三界敬畏的幽冥深渊之主。
而绯初仙子，就是他梦醒之后，实现野心的最重要的棋子之一。
可是，喜欢？
这个词倒是令楚云熙心中微微一凛。
何为喜欢？
在原小说的剧情里，并没有明确说过楚云熙对绯初仙子的感情。作者对他的描写，重点在于突出他的“反社会人格”。但他对绯初仙子确实和旁人不同，似有似无的感情才最是引人遐想。
颜知意没有听到他说话，便当他是默认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不忿。
那是为原主“颜知意”的不忿。
原主到底是有多惨。怎么就会跟这样一个无心无情的渣男相识相爱，甚至为他生儿育女！
如若原主没有死，一直活下去，当她看到千年之后，楚云熙杀了她的追求者，伤害她的孩子，甚至还对别的女子有不一般的感情，该有多心寒，多痛心。
楚云熙觉得颜知意变脸的速度又快了很多。
当感知到她心里满满的不忿时，楚云熙终于回过神来，迷茫地说:“你怎么了？”
颜知意还沉浸在对原主的怜惜中，她摇了摇脑袋，强迫自己不要再想这些没用的。令她烦心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她还真怕想多了自己神经会出问题。
可是有些事情，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浮想联翩。
比如说，她现在认识的楚云熙，既然来自原小说的时代，那他对自己，这几年来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
颜知意想起当初她在鬼蜮迷雾森林里第一次见到楚云熙的场景。
那时她还是个八九岁的小姑娘，被凶兽穷奇追到了他的面前。仅一眼她就确定那个红衣似火的男人，就是小说里的终极反派。心情复杂之下，她甚至没有仔细观察他的反应。
现在想想，他当时看自己的眼神，分明是含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也就是说，在那个时候，楚云熙就已经认出来她了。或者说，是想起来“她”了。
小说里说，楚云熙从未主动提起过原主，绯初仙子唯一一次在他面前提起原主，还被他怒斥了一顿。就好像千年前那个与他耳鬓厮磨的人，真的只是个无足挂齿无关紧要的人。他的心，只在颠覆三界游戏人间上。唯一能得他半分另眼相待的人，只有绯初仙子罢了。
可是命运就是这么弄人。伏羲大阵将他带到了千年前的鬼蜮中，那早已在后世称为遗迹的地方。见到了死了很久的宠兽穷奇，甚至还见到了同样死了很久的“爱人”。
虽然那时候颜知意还没长大，可是对于修真者来说，辨别人的方式又不是看长相。
他掩饰地还真好啊，鬼蜮里五年的相处，她竟然完全没看出来楚云熙来自千年之后。
又是阴差阳错，他们一同被卷进了三千世界的另一位面。他还法力尽失，困于死海……
此时此刻，如果不是因为绯初仙子没有道破原主和楚云熙的关系，她如果点出来了必会引起怀疑，她真的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他。
但是有一点颜知意很确定，那就是过去相处的几年里，她从来没在楚云熙眼中看到过半分对她的温情。足以见得，他对原主，是真的没有感情的。
颜知意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样的感受，只觉得心乱如麻，内心的情绪如翻江倒海一样波澜不平。
转眼间她已经来到了天重宗数日，对于修真者而言，的确是极短的期限，就算随便闭个关也不知这些天。可是对于现在的颜知意而言，当真是度日如年。
冒冒失失地去死海里救人是不太可能，但颜知意也没想到，会这么快有新的情况发生。
……
“这些人我都不喜欢，我也不想嫁人，母尊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已经是第七次了，寻月终于忍不住，在毁了仙使送来的绫罗云裙后气得大发雷霆。
燕燕端来了寻月最爱喝的乌龙蜜茶，寻月也没有一点儿兴趣。燕燕又是心疼又是担心，也跟着埋怨梓离天尊最近做事怎么这么糊涂。
看着寻月趴在桌子上闷闷不乐，颜知意走出来让示意燕燕先离开，她轻叹了口气:“寻月，你就这么把仙使送来的东西毁了，你母尊她会降罪的。”
“降罪就降罪，有什么大不了的。”寻月气鼓鼓地说，她一向是个温柔乖巧的女子，哪怕从小到大一直被母亲区别以待，也从来没闹过脾气，可见这次是真的被逼紧了。
天重宗十分显眼的一条宗规就是，禁制私相授受，所有宗门之人的婚姻全部由天尊做主。
颜知意最初还吐槽过这项奇葩的宗规，却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在自己的好友身上了。
寻月是天重宗的峰主，也是天尊之女。最近梓离天尊忽然操心起她的婚事，一连点了十几个宗人让她选择。寻月不愿，梓离天尊便以赴宴为名，每天都要寻月去参加宴席，而宴席中必然有天尊指定的那些个“相亲对象”。
寻月想不明白，母尊从小到大都不过问她的任何事，怎么就突然操心起她的“终身大事”了。
更想不明白，她明明已经坚决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母尊为何还非要逼迫自己。
他们并非凡人，就算是凡人，也不至于逼婚逼到这种程度。寻月想不明白。
“寻月，你再这么下去，就不怕梓离天尊一怒之下，亲自给你定下了另一半？”颜知意问道。
寻月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想说母尊才不会这样。但是话没出口，想想这么多年来母尊对自己的态度，又想想最近母尊逼婚的样子，便是说不出反驳的话了。她的心情也更加难过，眼泪流了下来:“如果真有那么一刻，我宁死不从。”
以前天重宗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甚至每百年都会有几例，被天尊乱点鸳鸯的宗人，无法接受而选择自毁道身或者誓死不从，下场都很凄惨。寻月明白，如果真到了那一刻，母尊对她也不会手软的。
可她，也绝对不会屈服。
颜知意看着她，看着这个可以说是这个位面里与自己关系最好的女子，有些事情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寻月，你有没有想过，梓离天尊之所以这么急切着安排你的终身大事，是因为她看出了你的心思。”
“我的心思，什么心思？”寻月不解地说，脑海里却隐隐约约冒出一道身影。
颜知意摇摇头，“你和楼左当真是一对冤家，可是你们之间朦朦胧胧的感情，我们外人都看得真切。只有你们自己没有认清罢。梓离天尊应当是极其厌恶楼左的，她又怎能看着自己的女儿对他有情。你的母尊，并非为了逼婚而逼婚，只是不想让你和楼左有什么未来。”
整个天重宗都能明白的缘由，也只有当事人傻傻想不明白。
寻月懵了，脸颊的神色也变得复杂至极，一时间竟说不清，是心底深处的小心思被点了出来，还是得知原来母亲逼婚的根源仅仅是来源于她的喜恶。
“不，我怎么会喜欢他呢……”这个否定，却是连她自己都无法认同。
良久，寻月苦笑了一声。也许真如颜知意所言，她是喜欢那个人的。可是，他对自己，难道不是恨屋及乌的厌恶吗？
颜知意料想寻月在认清自己的心思过程不会太过好受，却完全没想到，寻月竟然在大半夜的，直接独自一人去了踏云峰找到楼左，问他喜不喜欢她。
没有人知道一向循规蹈矩的女子，如此直白的问出这句话是用了多大的勇气。
夜风微凉，寻月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轻纱。以她的修为，就算现在大雨纷飞也不会觉得冷。可是当听到那句简简单单的“不喜欢”时，一瞬之间只觉得冷到了骨子里。
她不甘心，又问了几遍。
然而楼左的态度却越加不耐烦。
寻月强忍着眼泪:“楼左，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喜不喜欢我。若是你答一句喜欢，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这辈子也都只认定你。若是不然，我只能，遵从母尊的旨意。”
近日梓离天尊要为寻月选夫婿的事情在天重宗闹得如火如荼，楼左不可能不知道。
寻月就是在赌，赌他对她是不是也有一样的心思。如若他答一句喜欢，她便真的愿意做任何事情，哪怕是违背母尊的旨意，落得个悲惨下场也在所不惜。
然而，在漫长的等待后。她看到楼左的眼神由迷茫到复杂再到决绝。
最终，她没听到希望的答案。
寻月失望离去。
情不知何起，却一往而终。
只是他们谁也没注意到，在彼此肝肠寸断的这一晚，正有一双阴沉的眼睛，冷冷注视着他们。
颜知意被寻月拉着喝了一宿的酒，听她徐徐倾诉，不由感慨，情之一字最是伤人，哪怕已经修成大能的宗门峰主也不例外。
可是，楼左当真对寻月没有感情吗？
颜知意记得楼左看寻月时的眼神，那是独一无二的目光，但，他为什么不承认？
第 99 章
又一日, 梓离天尊派来的桑木峰仙使又带来了精致的衣装，让寻月去参加宴会。
这一次寻月一改常态, 她没有愤怒也没有反抗, 面无表情地遵从天尊的旨意。接触到颜知意担忧的目光，已经打扮好了的寻月扯出一抹笑:“别担心我，天涯无处无芳草, 何必单恋一枝花。他既对我无情, 我也当趁早断了对他的意。”
熟悉的剧情，为情所伤之后, 寻月跟无数女子一样，自暴自弃地同意了“相亲”。
颜知意不能跟她一起去, 只得再三跟燕燕嘱咐要照看好寻月。
可没想到, 还是出事了。
在梓离天尊为寻月挑选的一众待定夫婿中, 有一位出自主殿四大护法之一, 名叫凌攒, 深受天尊器重。他对寻月早有觊觎之心, 又是个酒量很差的人。此次设宴，凌攒见寻月肯赴约，一时高兴多喝了几杯, 没想到酒劲上来放飞自我。甚至还试图调戏寻月，被寻月一巴掌给打晕过去了。
偏偏梓离天尊不分青红皂白，还把寻月给骂了一顿。寻月委屈极了, 当下就甩袖离去。
寻月一路几乎是哭着回她的明月峰, 可是在临近自己的寝宫时却停了下来。近日她在颜知意耳边倾诉的苦水已经太多, 自己这个样子回去, 颜知意肯定又休息不好了。
想了一会, 她的目光渐渐落在了远处隐隐约约的踏云峰。
*
是夜, 颜知意被一阵吹进胸口的冷风吹地打了个寒颤，与此同时，一道人影也在黑暗中缓缓靠近。
但她睡得很死，也许是最近太累了吧，明明感觉到有一双手扯开她的衣服，她也只是轻微地呢喃两声，侧身拨开那只手，浑然没有半分警觉。
但是这时脑海中却有一道声音响起:“别睡了，有人过来！”
“什么啊……”颜知意嘟囔了两句，烦躁地拿枕头捂住了耳朵。
但是神识里的声音又不同于外界，只听那声音提高了几分:“颜知意，有人在靠近你，还不醒来！”
这声音如惊雷一般在脑海里炸开，颜知意不知是惊是吓，一个激灵从床上翻坐起来。
只听“砰”地一声，那靠近的人被她突兀坐起的动作撞了出去，捂着头跌在地上哎呦。
“啊！”颜知意的头也被重重撞了一下，疼得她龇牙咧嘴。
随即她的动作僵住，顿时警铃大作，惊恐地看着地上的人影。
“你是谁！”太惊惧，她的嗓子都有些破音。
寻月不喜热闹，她在明月峰虽然有一座很大很仙的宅子，但人却很少，日常只有寻月和燕燕两个人。颜知意住进来后，才成了三个人。
阴森的人硬似乎冷笑了两声，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样子，可他周身都透着一股不善的气息，颜知意不由往后退了退。
“你，你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寻月峰主，您这么快就把我给忘了？几个时辰前我们还在宴会上谈笑风生，你还打了我一巴掌。”凌攒不急不缓地说道，黑暗中他的一双眼睛充满了淫欲色彩。
他把颜知意当成了寻月，眼看床上的女人要拔剑，凌攒持起一条仙绳，转瞬间那灵力铸就的银鞭就牢牢绑住了她。说道:“想动手我可不会给你这个机会，这条捆仙绳是专门为你准备的，你别想反抗。哦你也别想喊人，你那个丫鬟我早就把她弄晕了过去。今夜，没有人能阻止我。”
说完凌攒就扑上来将女人压住。
颜知意被捆仙绳束缚着，半点灵力也使不出来，尖叫着喊了几声果然没有任何回应。她只能拼命挣扎着，一口咬住凌攒的胳膊，凌攒吃痛，将她推开，颜知意发髻都散乱开来，却也没停止反抗。
这种情况分明就是绝境。凌攒将颜知意当成了寻月，哪怕颜知意在挣扎中说自己不是寻月，但是七分醉三分醒的男人已经是精虫上脑。他很久以前就觊觎寻月了，为了有机会将来得到他，他不惜用各种方法提高自己的修为，一步步坐上护法的位置。终于梓离天尊愿意将自己作为寻月备选的夫婿，他以为机会来了，可是今晚宴会上，寻月那一番番言辞激烈的话让他所有的隐忍都破灭了。
他现在只想得到这个觊觎了很多年的女人。
至于后果，哼，从他成为天尊心腹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以梓离天尊对寻月的态度，只会在生米煮成熟饭之后让寻月迅速嫁给自己，他才不会受到什么实质性的处罚。
也可以说，正是梓离天尊对寻月的态度，变相支持了凌攒的欲望。
没想到有朝一日，这种对女子来说最可怕的事情竟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老天这是在捉弄她吗？她试了好几次都触碰不到手环，有那么一刻，颜知意竟然绝望地想要放弃挣扎。
是真的在劫难逃了。她的眼神渐渐坚定起来，她颤抖地聚起舌尖，上下牙齿置好，这一刻她心里没有什么灭世之危，没有什么救世之心。她连自己的清白都保不住了，还考虑这些做什么。只愿一死，能够早日回到属于她的世界。
犹豫只是片刻，颜知意已经狠狠咬住了舌尖，瞬间口腔里充满了血腥味。
如此举动直接震惊了两个人。
其一就是凌攒，颜知意喷出的一口血喷在了他的脸上，他万万没想到“寻月”会这么刚烈，直接选择了寻死。吓得他刚解开腰带的手都颤抖了起来，酒劲也醒了大半。
这时也才后知后觉，“寻月”的声音，好像有点不对劲？
月光在此时终于明亮了起来。
床上女子的模样也清晰地显现在面前。
凌攒彻底懵了。
而楚云熙感知着这一切，一时也震住了。
咬舌的剧痛他感同身受，但他顾不得这些，就在刚刚，他还漠然地感知着颜知意的遭遇。他能有什么反应呢？横竖在这个人靠近的时候他已经提醒过颜知意了，现在是她自己技不如人，遭此劫难也只能是她的命。楚云熙眉头微微皱着，将心里那泛起的一点点涟漪归于是被迫感知这腌臜之事的厌恶。
但当颜知意咬舌的这一刻，他心里赫然像是被拳头砸了一下的，闷闷的半晌喘不过来气。
“你不是寻月，你是谁！”凌攒终于回过神来，指着颜知意问道。
但是鲜血的大量流失，已经让颜知意的意识逐渐模糊了下去。
“蠢女人，你既是被伏羲大阵召此位面，未完成你的任务，就算死了也回不去，只会烟消云散！”随着一句冷厉的斥责，颜知意只觉得一股强悍的力量源源不断从神识中跨越物质与意识的界限，流散到她的周身各处。
她感觉到浑身的气力在恢复，就连刺痛酥麻的舌尖都渐渐止住了血，重新变得灵动鲜活。
起死回生？
但最值得开心的是，颜知意发现，束缚在她身上的捆仙绳，竟然解了！
而凌攒冷静下来之后，他脑海里迅速盘算一通:这个陌生的女子是谁？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明月峰？寻月又去哪里了？
起先凌攒打算杀人灭口。随后他又觉得，这个陌生的女子，看起来并非天重宗人，极有可能是寻月偷偷带进来的。那么，他大可以利用这女子，逼寻月就范！
就在凌攒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做的时候，颜知意已经彻底摆脱捆仙绳的束缚，她没有任何迟疑，拔起旁边的佩剑就刺向凌攒。突如其来之下，凌攒不及反应，被这一剑硬生生刺穿了肩甲。
一声痛呼。
颜知意已经红了眼:“畜生，我杀了你！”
这凌攒已是化神期的境界，论起真实实力来，颜知意绝对过不了三招。可是她现在全身实力莫名大增，就算不用绯初仙子送她的手链，竟然也能游刃有余在凌攒手中。
刀剑乱舞，明月愈发明亮。
不远处，一道人影仔细观察着明月峰的动静。他这个位置，他的修为，正好能隐隐约约听到明月峰里的动静。起初隐隐约约是女子的尖叫声，他却没有半分动作。等到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他的嘴角竟然渐渐流露出残忍的弧度。
一条捆仙绳，两瓶寻欢酒，就换来让一个人身败名裂，这笔买卖太划算了。
他已经迫不及待，等再过几个时辰，就召集所有天重宗的人，一起去明月峰目睹他那个妹妹的“好事。”
天重宗严禁私相授受，又是一个女人，经此一事，她以后还有何颜面出现在众人面前。
但是随后的刀光剑影却让他愣了愣。
什么情况？
就怕出现意外，他背手来到明月峰上，果不其然院子里打起来了！
难道是寻欢酒失了效？还是捆仙绳没有被凌攒那家伙用好？
月光中，一男一女横穿在明月峰的宅院中，女子以剑为器，身姿灵活，长发散披，大半张脸隐没在刀光剑影中。可是那身形，单傲愣住了，他虽与寻月不睦，看她一眼都觉得反感，却还是一眼看出，那不是寻月！
不及多想，单傲抬手释放出一道灵力，突兀袭击上女子，顿时女子受此一击，身体从半空中落了下来。
凌攒因为寻欢酒的影响，本就法力受到影响，又来不及拿武器，一番打斗下来多半是在防御。现下一看那疯了一样要杀他的女子忽然败了下来，顿时眼露凶光，一掌就要杀了她。
“住手，”不等颜知意避开，就听一道声音响起。
回头的那一刻，两个人都惊住了。
“是你！”
*
燕燕从沉睡中醒来，发现自己趴在地上，太阳穴突兀地跳。甩了甩头才想起来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原本她陪着寻月从宴会上回来，可是中途寻月却说要离开一趟而且是悄悄地离开。燕燕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她便惯常用泥塑幻化成了寻月的模样，直到回了明月峰，才将泥塑变了回去。
寻月知道她在明月峰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于是就跟燕燕想出了这个主意，用泥塑变成她的模样避开耳目。
燕燕又特意去看了一眼颜知意，发现她已经睡下了，才放心地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可没想到却被忽然出现的一个人打晕了过去。
燕燕回忆起后顿时大惊失色，环顾四周发现明月峰一派狼藉，打斗的迹象十分明显。她连忙跑进颜知意的房间。
空无一人。
燕燕一屁股坐了下来。
完了完了。
她赶紧召出专门与寻月往来通信的纸蝴蝶，将发生在明月峰的事情传到了纸蝴蝶上。
纸蝴蝶会顺着对方的气味而去，方向正是踏云峰。殊不知，此时的寻月，也刚好从一段至欢至爱的场景中醒来。
100、利用
玉衡峰。
当颜知意被单傲挟持着带到这里时, 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却没想到, 单傲做的第一件事, 竟然是给她疗伤。
先有楚云熙通过神识给她传输的灵力，后有单傲配合丹药给她的疗伤，颜知意只觉得, 这一夜受的伤,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除了舌尖还是隐隐有些作痛，说话不大利索之外, 跟之前也没什么区别。
单傲见她伤势好转终于松了口气，目光松懈的时候, 他也终于注意到颜知意此时的衣衫不整。她身上的衣服, 大部分都被凌攒撕扯烂掉了, 紫色的纱裙一片一片地搭着, 这满目春光, 单傲霎时间红了耳畔。
“衣不蔽体, 成何体统，还不赶紧找件衣服穿上！”避开视线单傲厉声道，心脏却在微微鼓动。
颜知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 额，倒是让她想起了前世经常穿着吊带裙的日子了。
她没说什么，从灵戒中找到一件衣服披上穿好。
等到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停止时, 单傲才终于回过头来。
耳畔的红晕已经不见了, 他皱着眉, 用一种审视的态度说道:“不给我一个解释吗？”
见颜知意默然, 单傲背手坐在了椅子上, 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天重宗禁止外人私自进入。你却出现在了明月峰, 颜知意，你可知这是怎样的罪过。”
此话一出，周遭的气压都沉下了几分。
天重宗的少宗主单傲，那是出了名的冷血无情，乖戾无常。落在他手里的人，没有几个有好下场。颜知意垂下眼睛，就是这个人，害靡姐姐陷入了死海之地，一想到此她就恨不能杀了他。
单傲又问了很多，奈何颜知意只是咬着唇盯着地面，一个字都没说，更没看他一眼。单傲终于怒了，走到颜知意面前一手抬起她的下巴:“颜知意，你不要在我面前装哑巴，告诉我，今夜出现在明月峰的，为何是你。”
不知为何，一想到明月峰里颜知意衣衫不整，唇角带血的模样，他就觉得心里一阵发慌。他是怎么也没想过，原本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事情，会出现如此大的意外。
如若，如若颜知意没有当机立断，绝处逢生，那今晚凌攒那家伙是不是真的要得逞了………
一念及此，单傲只觉得心里越发堵塞。
可是这种事情，对于当事人来说才最是惨痛吧。
单傲慢慢放下手指。
颜知意却从他的这句有些口不择言的话语中猜到了一丝端倪，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单傲:“你的意思……你以为今晚凌攒要去糟蹋的人，是寻月？”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怎么会有这个猜测。
单傲虽与寻月不睦，为人又乖张冷酷，可他，到底是寻月的亲生哥哥。
可是，拾音仙子不也是吗？
面对她的质问，单傲眼里一抹不屑之色掠过:“你如此揣测我，倒是拿出证据来啊。”
轻飘飘的一句话，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站在楚云熙的立场上，颜知意说话实在太不过脑子了，即使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今天凌攒的举动跟单傲脱不开干系。可是她也不能傻乎乎地就这么指出来质问，直接把人家底裤都给扒掉了。
她还说什么:“寻月是你的妹妹，你却用这种卑贱的手段对付她，无耻至极。”
楚云熙冷笑，简直找死，真不怕被灭口？
他觉得这样的颜知意实在太过愚蠢。可他分明记得，当年那个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女子，睿智且隐忍，哪里像是现在这样，说话不动脑子，做事也不动脑子。
生气归生气，既然已经决定帮她一次，再出手一次也无妨。
但很快楚云熙发现，单傲虽然几次三番被挑起怒火，但似乎并没有灭口的迹象。甚至于，他嘴里说着要让颜知意承担私闯天重宗的代价，可身上却没有半点戾气。偶尔还会淡淡地笑一下，看着颜知意的目光时而复杂。
楚云熙慢慢眯起了眼睛，他果然对颜知意有不一样的心思。
那就不需要他了啊。
“你难道不问问他，那条鸣蛇现在在哪里？”
冷不防听到楚云熙的话，触动了颜知意原本紧绷的神经，她却不解，什么意思？靡不是被关进死海里了吗？
楚云熙笑了笑:“可是我在死海，并没有感受到那条鸣蛇的气息呢。”
从一开始楚云熙就知道，那条鸣蛇并没有被关进死海。当日的确有妖兽被关了进来，可是并不是鸣蛇。
但他没说。
如果颜知意肯开口问他靡的状况，或许他会告诉她那条鸣蛇不在死海。但是颜知意终究还是别不过心里的那口气，不愿低声下气求问他。
她不肯问，他也不肯多费口舌。
公平得很。
颜知意的脸色真的是由愕然转到暴怒再到平和，她深吸了口气，对靡的关切终究超过了对楚云熙的愤怒。
“靡姐姐是你抓的，她现在在哪里？”颜知意原本还在想，她该用什么办法应付单傲。她的直觉挺准的，不仅能察觉出寻月与楼左之间似有似无的情意，也能察觉到这单傲对自己的那几分特殊情感。
虽不知这份情从何而生，也不知这份情到底有多少分量。但总归是一个条件，一个可以她用来筹划利用的条件。
她想试试，能不能利用单傲的这几分莫名其妙的情。
“死海，”单傲笑着说道，“难道寻月没有告诉你吗？”
他现在已经基本确定，颜知意会出现在天重宗，十之八九就是寻月和楼左带进来的。
也只有他们有这样的能力和胆子。
“我知道，”颜知意坦然说，“我之所以来到天重宗，也就是为了靡姐姐。单傲，你为什么要害她，靡姐姐她与你无冤无仇。”
“她是妖兽。”单傲理直气壮。
“可她从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也许是从小到大看过的各种电视小说的影响，颜知意本能地反应，修道者追杀妖兽都是为了替天行道。
可她忘了，天重宗可不是一心为天下的宗门。
单傲也不是什么替天行道的好人。
他冷笑:“要怪，就怪她与楼左勾结，坏了我的事。”
以及，那条鸣蛇阻止自己接近颜知意。
单傲深深地看了一眼颜知意。那日天启以寻月为质逃跑，楼左追上去后。长恨谷就只剩下他，靡以及昏过去的颜知意。
可他刚走近两步，就被靡拦住了。
靡不允许单傲接近颜知意，两人因此打了起来，他们实力不相上下，最后竟然互相追逐了快半个大夏朝。好在最终，他还是因翻天印的加持，侥幸赢了靡。
正在此时，铙铃撞起清脆的声音。
这是有人擅闯玉衡峰的警报。
单傲立即结成灵力，在面前塑出水镜，却是不屑轻嗤:“来得倒是挺快。”
颜知意也看到了水镜里，已经闯入玉衡峰的寻月与楼左。
他们收到了燕燕的消息，不顾温存后的余情，放下彼此的纠结，立马来找单傲要人。
颜知意被他们的重情重义所感动，同时她也清楚，这件事不能闹大，若是惊动了那两位所谓的天尊。不仅会连累楼左与寻月，她自己也会有很大的麻烦。
所以，当寻月十分愤怒地和单傲对峙之时。颜知意却选择了站在单傲的立场上。
颜知意轻声解释:“寻月仙子，我与你兄长是旧交，关系亦可。你的明月峰乱象，是我们比剑所致，实在抱歉。”
“知意，你在说什么胡话呢，”寻月明知她言不由衷，急得小脸都皱在了一起。
颜知意避开寻月试着抓她的手，笑了笑，目光落在单傲身上:“寻月，我与你兄长久别重逢，有诸多话要说。就先不与你一同回去了。”
她的态度如此坚决，寻月心思细腻，隐隐明白是颜知意不想让事情闹大，在想法子平息，寻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转头去看楼左。
楼左对她微微点头，而后走上前一步拱手一礼:“颜姑娘，是我们连累了你。让你一而再再而三深陷危境，在下具有不可推诿的责任。你且放心，今日我定会平安将你带出这玉衡峰。”
七星银枪亮出，局势陡然紧张了起来。
“哼，不自量力。”本就是自己厌恶之人，单傲当下就拿出翻天印，战斗一触即发。
这绝不是颜知意想看到的场景。
可她不管怎么强调，她与单傲是旧相识，自己是完全自愿出现在玉衡峰的。但是寻月和楼左怎么会被这种话给蒙骗，他们不可能放弃颜知意，让她为了不连累他们继续身陷险境。
颜知意左思右想，低声说道:“寻月，我有件事要与你说。”
然后她附耳于寻月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寻月的脸色慢慢变了。
最终，寻月退到楼左旁边，喃喃说道:“我们走吧。”
楼左不解，可他略一思索，就知道寻月这么快就“不管”颜知意了，定是受她刚才耳语的影响。楼左知道这不是一件事小事，便也没有继续停留。
临走前，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单傲，眼神里的警告很明显。
单傲不屑地收起翻天印，就这么放任寻月和楼左来他的玉衡峰大闹一场又离开，倒不是他有多大度，其实也是不想事情闹大罢了。
随后单傲好整以暇地看着颜知意:“你对寻月说了什么？”她就这么听话地走了。
颜知意垂眸，欲语还休地低下头:“我说，我愿意留下来，是有私人原因。”
单傲:“？”
啊，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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