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峰的尊贵, 仅次于三大主殿。
如果说寻月的明月峰是人间仙境，那玉衡峰就是真正的仙境。
不过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人烟稀少。”
寻月与楼左这对兄妹虽然不对付, 但是有点习惯倒是很像，都不喜欢喧嚣热闹，也都不收徒扩容。
楼左也是。
他们三个的明月峰、玉衡峰和踏云峰, 加在一起也比不得天重宗最小的苏河峰人多。
玉衡峰里除了单傲, 就只有一些他的得力下属，和一众侍从。
颜知意泡了很长时间的温水澡, 服侍她的是四个女侍。各个美貌温柔，怎奈生来就是修道者的炉鼎, 一生只在为他人做嫁衣。
跟她们没有什么交集, 从这据说是天地温泉中泡好澡出来后, 颜知意就开始闭目打坐, 温泉的效应大大提升了她的修行效果。
时间一秒秒过去, 颜知意呼出一口气, 慢慢睁开眼睛。
女侍过来扣门:“颜姑娘，少宗主请您去用膳。”
辟谷期以上的修道者，基本上就不会怎么进食了, 单傲还特地让人准备了丰盛的晚餐，他倒是细心地记得，颜知意还只是结丹期。
颜知意向他道了谢, 在单傲含笑的目光中缓缓将桌子上的餐食过了一遍。
她时而皱眉, 时而面露满意之色, 所有的神情都落在了单傲眼中。
“你不太喜欢吃这些吗？”单傲问道。
但颜知意很客气。单傲就指着桌子上的糕点:“这些甜点你都不爱吃吗？”不是说女孩子都喜欢吃糕点么。
都是些很常见的甜点, 颜知意先是摇了摇头了, 想要动筷子证明一下她的客气, 但还是不勉强了吧，她笑道:“我喜爱的甜点不多，这里没有罢了。”
单傲追问下去，颜知意也没有瞒着，笑着说了那两种糕点的名字。
草莓大福，冰皮月饼。
单傲用他承载了两千多年记忆的大脑飞速思考，却发现他对这两种糕点没有半点印象。
就见颜知意轻快地笑起来，“别想了，这两种糕点你们这里是没有的。嗯，这个世界只有我知道是什么。”
伏羲大阵虽然影响了三千世界，可能有很多人都因各种机缘巧合或穿越，或重生，但这个世界应当没有她前世所在世界的穿越者吧。
就算有，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做这两种糕点的不是。
颜知意自觉是唯一一人。
光说还不行，颜知意还真想念了起来……于是她跟单傲提了一下，说她想做一下这两种糕点，单傲立马答应了。然后就看颜知意从灵戒里掏出一大堆锅碗瓢盆，面粉奶浆之类的素材。
显然颜知意用这些素材做糕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她做得很成功，过程也充满了美感。
草莓大福、榴莲大福、香蕉大福，还有草莓味的冰皮月饼，榴莲味的冰皮月饼，怎么看怎么有食欲。
自一百岁那年辟谷成功开始，单傲品食的次数就屈指可数，更是从未对某样食物有过口舌之欲。
但这一次，当颜知意试探着让他尝尝时，单傲不由咽了口唾沫。
“呵，甜得腻歪的东西，谁吃谁后悔。”颜知意正开心地安利自己的最爱，就听到有人在阴阳怪气了。
无语，在鬼蜮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天天蹭饭不说，自己每次做雪媚娘，都会不要脸皮地拿走一半。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所谓幽冥界之主也不过如此嘛，小心眼。
楚云熙心里的确有些不得劲。
他与颜知意初识于她更大一些的年纪，那时候她的厨艺比现在还要精湛。做出来的东西都是人间极品，记得当时世人还送了一个形容给她:修仙者中厨艺最高，美食家中道法最强。
她给人间带来了很多美味。
唯有她最心爱的糕点，没有广而传之。
楚云熙初时没有多想。直到有一次，他无意中听到颜知意与其好友在聊天。
“子纯，这里的吃食你都可以带走，但是这个草莓大福，你可不能动哦。”
“……”
颜知意如珠似宝的护着精心做出来的糕点，颜子纯不信她的邪，闹着想要拿两个，就被她毫不留情地伸手拍开。
“都说了不准动。”
“……你做了这么多，一时半会又吃不完，我拿两个都不让，哼。”
“不可以的，”颜知意很认真地说，“子纯，我已经决定了。从今以后我做的草莓大福，除了给自己吃，就，只给他。”
他们之间有很多独一无二的东西，颜知意也想让他们之间能有一种独一无二的吃食。
“……重色轻友。”
后来果真，这道糕点成了独属于他们的唯一。
从前他不觉得有什么，现下这熟悉的糕点，熟悉的味道，却成了颜知意和另外一个男人分享的东西，他感觉到了一丝不舒服。
楚云熙自嘲地弯了弯唇。
怎么会有这些奇怪的感觉。
颜知意选择留在玉衡峰，一则是不想让事情闹大，二则是她需要接近单傲，尽快找到靡姐姐。
颜知意有意与单傲打好关系，每日都会绞尽脑汁和他套近乎。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真的有魅力，还是单傲就是喜欢她这一种，短短几天过去，她能明显感觉到，单傲对她越来越不一样了。
这是个好兆头。
虽然偶尔，颜知意会为自己利用别人感情一事不耻于心，可在现实面前，三观道德真的不值一提。
只是单傲口风很紧，颜知意试探了好几次，也没试探出靡的下落。她只知道，靡一定还在天重宗，甚至于就在这玉衡峰的某处。
但玉衡峰很大，颜知意暗暗寻了很久，都没有收获。
单傲知道颜知意留在他身边，是有想求他救那条鸣蛇出死海的意思。对此，单傲在心里松了口气，他当时的一念之想是正确的。
幸好，他没有真的把那条鸣蛇关进死海。
否则，以颜知意对那条鸣蛇的感情，若是鸣蛇在死海里没有熬过里面的磨难，定会恨透了他。
单傲并不想她恨他。
当初他击败鸣蛇，把她押到天重宗后，他才从寻月的只言片语中得知这条鸣蛇和颜知意的关系，因此他才决定忤逆天尊之意，没有将鸣蛇关进死海，而是把她暂时囚禁了起来。等过后，再呈到天尊面前。
如此这条鸣蛇不仅不会有性命之忧，还能成为天重宗的人。到那时，颜知意知道她关心的人就在天重宗后定会来的。
只是没想到，颜知意原来早早就来了天重宗，这倒是个意外……之喜。
单傲习惯了三思而后定，他并不急着告诉颜知意实情。只是吊着她的胃口，就让她继续以为那条鸣蛇仍被困于死海罢了。
*
寻月自从玉衡峰回去之后，就一直心神恍惚。
她把颜知意当成朋友，如今却连累她身陷险境。此时寻月尚不知道凌攒意图玷污她的事，更不知她的兄长也有谋划。否则早就不会这么“淡定”了。
寻月只是以为，是单傲发现了藏在明月峰的颜知意，强行把她给掳走，被打晕的燕燕，和家里凌乱的场景，都是因此而来。
楼左送她回来，一路上寻月没有与他说过半句话，心事重重的她俨然已经顾不上他了。
以至于这一路他就跟在身边，她都毫无反应。
自从昨天晚上那件事发生后，楼左的心态已经变了很多，他仔细思考了他对寻月的感情。两人相识千年，但直到最近才开始真正有了接触和了解。
此前，楼左一直以为，寻月会和她的父母兄长一样，是个娇蛮任性，自私自利的人。
前些日子在盛阳的朝夕相处，他对寻月改观了太多。
那天颜知意找到他，问他对寻月的感情时，他心里慌了起来，嘴上却很强硬地否定。不想这伤了寻月的心，后来他才知道，最近梓离天尊一直在为寻月挑选夫婿……
那一刻他当真慌了。可他依旧没弄明白自己的心思，甚至不知自己是为何而慌。
直到昨夜醉酒之后的寻月闯到他的面前。
事已至此，楼左眼里已经没有了任何犹豫之色。从前，他心里最大的信仰就是降妖除魔，维护人间太平。从今以后，他的信仰里，又多了一个她。
寻月犹自沉浸在最后颜知意悄悄告诉她的那件事中，以至于脚下踩了一块青苔都没注意，楼左眼疾手快扶住她。以为寻月仍是在为颜知意的事情忧心忡忡，思索片刻后抿唇道:“你且安心，他，应当不会对颜姑娘如何。”
在玉衡峰与单傲对峙之时，楼左并没有让寻月一个人面对，但他说了几句就没有在说了，因为他在单傲的目光中，察觉到了一丝端倪。
局外人最是清楚，那种目光背后的含义。
只是没想到，似单傲那样冷漠的人也会有动情的时候。
恐怕这也是为何，单傲从明月峰里发现了颜知意，却没有向天尊揭发的缘由吧。
一旦单傲向天尊揭发此事，那么首当其冲的就是寻月，届时天尊必会重罚于她。这么好的机会，单傲却似乎放弃了。
他应当，不想伤害颜知意。
楼左能想到的，寻月自然也能想到。
以两人之间目前这不尴不尬的关系，寻月原本是不大想讨论这些感情问题，可是除了楼左，她又不知道与谁说。
“我和单傲做了几千年的兄妹，从未见他对一个女子上心过。可他却伤害了知意最在乎的人，知意不会接受他的。”寻月与知意关系亲密，知她虽不曾对任何人有男女之情，却对鸣蛇靡有很深的依赖，也许在知意眼中，靡就是她最亲的姐姐。
楼左站在她身后半步远的距离停了停，秋叶簌簌，他又走上前去拂去一片肩头的落叶，枯黄色的树叶落在地上，轻盈无声。亦如他拂叶的动作，不曾为寻月知晓。
漫天落叶，最是容易让人伤春感秋，寻月不曾注意到楼左的举动，也没听到他说话。但她知道他就在她身后，也与是在倾听，也与，根本就不在意她说了什么。
*
这一天，颜知意再次被绯初仙子拉进了伏羲阵法中。
当时颜知意正有一搭没一搭地与楚云熙对话，其实一直以来她跟楚云熙的接触都不算多。在鬼蜮幻境的时候，他虽然每天都会来蹭饭，但是两人至多谈论一下某种美食，或者某道功法。后来在这个位面中，尽管他们神识相连，却也极少聊天或什么的，甚至于十天半个月都没有交流，谁也不管谁在做什么。
但是自从来到这玉衡峰后，颜知意就渐渐发现了，他总是莫名其妙地就找话。颜知意只当他是太无聊了，也没有多想。
通过这几天的仔细观察，颜知意发现单傲很喜欢美酒，一座玉衡峰埋了一半儿的酒，走几步就能刨出一瓶几百几千年的好酒。
颜知意跟着喝过几次，味道之绝美的确是生平罕见。要是她能回去的话，一定要带上个几瓶给爹爹喝。
颜知意想要接近他甚至于讨好他，就必须得对症下药。正儿八经的黄酒白酒她不行，但她会简单的红酒啊。而且虽然她酿出的红酒，和玉衡峰里哪怕是最普通的酒相比都差得远了，但是新颖啊。幸好颜知意的灵戒里储藏了不少红酒。
此时，她正在精心布置着一场“烛光晚餐”。
今天正是单傲两千三百六十五岁的生日，像他们这种身赋大能的修道之人，因为寿命太长了，基本是在百年生日的时候才会过一下。
颜知意自是等不到那个时候，她又精心准备了蛋糕、沙拉、牛排等一系列食材。
以往在颜家，每年爹爹或者大伯一家过生日的时候，颜知意也都会费心思做出各种美味的蛋糕。
曾几何时颜知意还不止一次地幻想过，如果将来某一天，她真的遇到了一个喜欢的人，一定会布置一场烛光晚餐来烘托气氛。不曾想她穿书后第一次布置的烛光晚餐，是为了利用啊。
不过颜知意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两生三世，她早已经看淡了这些形式化的东西，只要最终的结果是自己想要的就好。
是烛光晚餐啊……看着颜知意忙碌完这一切，楚云熙慢慢眯起了眼睛，刚开始他只是觉得有些眼熟，等到最后颜知意将蜡烛摆在餐桌周边时，他便豁然想起了这是什么。
那段遥远的岁月里，每年七夕节，她都会布置这么个所谓的烛光晚餐……
大功告成后，颜知意看着这颇有模有样的“烛光晚餐”，不禁满意地笑了笑，心情跟着欢愉了起来。
一声“咔嚓”从脑海里响起，差点没把她魂吓掉，颜知意的好心情顿时没了:“什么声音，你在做什么？”
“折个东西而已。”回应颜知意的是一句不咸不淡的话。
颜知意愤怒，不是说死海具有吞噬一切的力量吗，楚云熙又法力全无，怎么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气死个人。
死海的确具有吞噬一切的力量，否则也不至于成了此位面所有生灵讳莫如深的地方。但凡被发配至此的生灵，能活下来的百不存一。
可偏偏，那股力量正是他最熟悉的东西。
102、穿书！我懂！
哪怕是依旧没有恢复任何法力, 但他只是轻轻动了动意念，就有强大的妖兽控制不住地朝他而来。这是一只三角鹿兽, 五百年前被关进死海时已经有媲美洞虚期大能的实力。也因此它在这无涯苦海中得以挣扎数百年不被吞噬。
但就在这一刻, 它的命运发生了彻底的改变。它惊恐着，没有半分反抗余力地，被那股强大的力量招到这个男人面前。
它想跪地求饶, 却是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从这个男人第一天进入这死海之时, 三角鹿兽就发现了他的奇特之处，它也从未想过招惹他。可终还是噩梦降临了。
长长的鹿颈被一双冰凉的手反复摩擦, 在无尽的绝望中，三角鹿兽第一次, 听到了这个男人开口说话, 声音与这死海的吞噬之力几乎如出一辙, 带着席卷一切的睥睨之势, :“那些糕点, 烛光晚餐, 不是她亲口说的，是独一无二属于我的吗。可为什么，她现在竟这么大方地给其他人呢。你说, 她是不是满嘴谎言的骗子，还是她真的喜欢上那个男人了吧。”
三角鹿兽全身都僵硬了起来，它不知道这个男人在说什么, 也根本回应不了什么。因为就在下一刻, 那只手猛然用力, “咔嚓”一声宣泄出莫名的怒意。
被摔在地上后三角鹿兽扑腾两声, 再没了声息, 周身的灵力也在溃散, 顿时死海中的力量一阵涌动，转瞬间便吞噬了奄奄一息的妖兽。
四周又恢复了安静，连气息都侵在了空虚之中。楚云熙站起来弹了弹手指，尝试着运转灵力……依旧是无半分反应啊。
可他，想出去了。
与此同时，熟悉的气息从神识中传来。
绯初……
楚云熙心下微动。他反应过来，是绯初又把颜知意拉进了神识里。上一次绯初出现之时，他的震惊丝毫不亚于颜知意，事后久久都是在陈思中度过。
他与颜知意神识相通，两人除了不能窥探对方的心思外，只要愿意，就几乎可以感知到对方身边发生的所有事情……除非心不在焉，就像方才，颜知意满心满眼都在布置她的烛光晚餐，根本就没心思感知楚云熙在做什么说什么。
早已化成一道残影的绯初仙子，脸色似乎相比上一次苍白了几分。
选择献祭伏羲大阵后，她就已经与伏羲大阵彻底融为一体，状态亦与之同步，三千世界的格局变化都在影响着她。
颜知意这回倒是蛮聪明的，一看绯初的脸色，就猜到说:“绯初仙子，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伏羲阵法出了问题吗？”
“没错，”绯初仙子温柔地冲她笑笑，虚弱又绝美，“三千世界的灭世之危已经开始了，已经有十五个位面，开始有崩裂的迹象。”
随着绯初仙子抬手呈现出的画面，颜知意才知绯初所言非虚。
对于伏羲阵法而言，三千世界每一个世界都有自己的主角。主角的人生之路由天道赋予，只要天道不乱，他们的人生是绝对不可能改变。同理，天道的紊乱直接影响的就是他们的人生。
第一个天道崩裂的世界天圆地方，人有今生无来世，人类处于小农经济的农耕社会。北方大陆有国号楚，主角的身份是楚国公主，本该是个受尽宠爱的娇蛮公主，长大后与邻国皇子一见钟情，然后两国结成秦晋之好，至此天下太平，百姓歌功颂德。楚国公主本人也一生顺遂，犹如那个世界本该有的顺畅。
但是受到伏羲大阵的影响，公主的生母难产而亡，多情的皇帝很快有了新的宠妃，公主没了母妃，皇帝也渐渐淡忘了她，从“受尽宠爱”到“受尽磨难”，公主的性情也因此阴郁。
后来邻国皇子来使，和公主的第一面，却是撞到她虐杀宫女的样子。邻国皇子对她顿时由心动到厌恶。但公主却依旧爱上了皇子。
邻国皇子此来本就是为了交换婚书，楚国皇帝适婚的女儿有两个，皇子果断选择了另一位公主。
但另外一位公主已经有喜欢的人，于是她故意在出嫁前暂时性毁容，还故意栽赃陷害给从小被她欺负的主角公主。主角公主被冤枉，但是根本没人信她，皇帝还差点一怒之下将她处死。但因为没了人选，最终主角公主还是替嫁了。
主角公主既高兴又难过。
难过的是从小到大的遭遇，以及替嫁前父皇当众说永远不会有人给她做主。高兴的是，她可以嫁给喜欢的人。
可不曾想，邻国皇子听闻了前因后果，也坚信是主角公主为了嫁给他才陷害自己的妹妹，对她更加厌恶。
于是乎，主角公主嫁过去之后，就上演了一场古早版的霸道王爷苦情王妃的故事。
几乎所有古早文的套路，主角公主都经历了一遍。什么嫁过去时新郎不跟她拜堂洞房啊，被软禁在王府最破败的院子里啊，被府中上下的仆人欺负，最衷心的丫鬟为她而死。丈夫宠妾灭妻，任由妾室欺辱她，甚至强制承欢，打胎，中毒……应有尽有。
直到最后，因为主角公主为了救从小跟在她身边的小太监，冒着大雨拖着病体跪在皇子房外，因此生了场重病香消玉殒。
主角公主死后，天道也随之彻底崩溃。
如果任由下去，不出三年，这个位面世界就彻底灭亡了。
颜知意正看得揪心时，然后她就看到了令她瞠目结舌的一幕。
画面一转，昏暗的房间里，虽是炎炎夏夜但似乎冷气逼人，发出冷风的东西下面便是床榻，亮着小小的一块地方，亮光是从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上散发出来的。
四四方方的盒子——
绯初仙子是这么称呼那个东西的。
她指着画面，轻声说:“知意，你看，这就是伏羲大阵为此位面选择的有缘人。伏羲阵法让主角公主的故事以故事的形式呈到这位有缘人面前。当她看完主角公主的一生后，伏羲之力就会把她送到主角公主那里。不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可以把故事装载在一个会发光的盒子里，这位有缘人所处的世界应当很奇妙。”
颜知意:“……”
姐姐，那不是什么会发光的盒子，那是手机啊，她曾经一刻也离不开身的东西！
“就这么完结了？”只听画面中那少女惊呼了一声，然后爆发出一连串的脏句。
几乎把主角公主故事里那些伤害公主的人，尤其是邻国皇子骂了个遍！
颜知意:“……”就，像极了曾经她熬夜看小说的样子。
“垃圾男主垃圾男主，全都是垃圾。”看小说的姑娘俨然被这结局快气死了，她熬到现在，不就是等着看男主追妻火葬场吗，就这？
女主死了？
男主叹息两句，然后这辈子都忘不了她，却还是儿孙满堂，就完了？
代入一下，颜知意觉得要是以前的自己，肯定也早就气得骂人了。
“完了！”看书的少女忽然一声惊呼，又重新打开小说的界面，嘴里不停嘟囔说:“我跟主角同名同姓，按照小说里同名必穿书定律，虽然我坚信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但是万一……”
理科生的少女只记得这几句众所周知的国家层面价值观，这要是她全部记住用来祈祷，是不是就不用被穿书定律砸中了？
这是少女苏醒后，意识到自己真的穿书了的第一想法。
见颜知意愣愣地看着少女穿越到了主角公主身上，绯初仙子以为她吓到了，解释说:“主角公主已死，为今之计，只有让一个完全不属于那个位面，又与她有缘之人附身在她身上，才有可能阻止那个位面的灭世之危。”
颜知意:我懂，穿书嘛。
这操作她熟悉。
三千世界的时空皆不处于同一纬度。此时主角公主的世界早就已经结束了。
颜知意看到，那名少女穿书穿成主角公主后，伏羲之力给她的金手指是一本旷世医书和在世华佗的学医能力。
少女正好是名刚上大学的医学生。
专业对口，甚好。
至此，开启了一段传奇的“神医皇妃”的故事。
一路上“主角公主”经历了种种，不仅成功打脸皇子，让他深深爱上了她，开启漫漫追妻火葬场之路，了了少女看书时的遗憾，也了却了原主角公主最后的执念，天道开始修复。还收获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个舔狗男配的青睐。并且遇到了真正属于她的真命天子，两个人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主角公主”亦成为了当世敬慕的神医。
结局嗨皮。
随着主角公主的人生走回“正道”，这个位面的灭世之危也解除了。
剩下的世界颜知意一一看去，简直像是在翻阅各类小说一样。主角的人生各不相同，但殊途同归，都是跌宕起伏的经历，甚至融合了当下火热的元素，如穿越、重生、系统、火葬场、病娇、打脸、龙傲天凤傲天等等。
但并非每一个世界，最终结果都是成功化解灭世之危。
第 103 章
但并非每一个世界, 最终结果都是成功化解灭世之危。
其中就有一个世界，因为主角重生后还是被感情迷昏了头, 再次爱上了前世负她的男主, 且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主角虽然因重生有预知的能力，破解了几次反派害她的陷阱, 但在脑力上终究还是比不上反派。所以重生后的人生, 尽管过程不同，经历却大同小异, 重蹈覆辙了前世的悲剧。
以至最终那个位面，还是没有避开灭世之危。
如果不是绯初仙子他们启动了伏羲大阵, 三千世界其他位面的主角们, 人生便不会出现岔道, 位面也不至于临危。
他们救了自己的世界, 却也因此害了其他的世界。
谁也不能说这是功。
谁也不能说这是过。
绯初仙子虽是自责, 但她并不后悔。如果不启动伏羲大阵, 他们的位面，当真也就彻底不复存在了。
可能，这就是人性的自私吧。
绯初仙子撤掉画面, 她现在想做的，能做的，就是想尽一切办法帮助其他位面度过危机。
虽然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的主角, 但灭世的根源却不一定和该世界的主角有关。如果是和主角有关还算是幸运的, 可以直接用重生或者穿越这种突破五行的方式帮助主角。
但更多的世界, 他们的灭世之危, 甚至连很远都无踪无际。
如, 颜知意当下所处的位面。
伏羲之力可以感知到颜知意就是阻止此位面灭世之危的关键人物, 并将她轻而易举弄到这位面来。然，时至今日，也没人知道这个位面灭世之危的根源在哪里。
绯初仙子给颜知意带来了好坏消息各一个。
好消息是，她已经感知到，这个世界危机根源就在天重宗。坏消息是，危机，近了。
说到危机就在天重宗，颜知意却一下子想到了天重宗极北处的死海。
她不仅想了，还说了。
绯初仙子幽幽叹惋，徐徐身姿婀娜动人，“知意姑娘，我不瞒你，你所说的死海，我曾尝试感知过，但却根本触及不到。”
“伏羲法阵也不行吗？”还以为绯初仙子现在就相当于一个主机系统，但这系统知之并不多啊。
绯初道:“我试过，不可以。”
她也觉得，这个位面的危机或许与死海有关。毕竟，这是此位面最神秘的地方。
亦如她所在世界的天界幽冥深渊和人界鬼蜮。
颜知意终究还是没把楚云熙的事情告诉绯初仙子，她能感知到神识的另一端，楚云熙自从绯初出现后的些微异样。
她心里并不舒服。
如果是原主，一定会很难过吧。
“你就这么喜欢绯初仙子吗？她都与其他人一起，将你困于伏羲大阵诛杀了，还这么念念不忘？”颜知意终于又忍不住问道。
当然没得到回应。
颜知意撇了撇嘴:“你省省心吧，绯初仙子与青莲神君才是天作之合。你？别说配不配得上绯初仙子呢，就一注孤生的命。”
“谁说我注孤生了？”
就在她自说自话时，楚云熙忽然出声了。
声音还拔高了几分。
他生气了。
颜知意压抑住心里的一丝复杂，若无其事地说:“不然呢，难道你有老婆孩子？”
她现在认识的这个楚云熙，明明就是小说里的他。却一次，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端倪。
她现在，就是想尽可能地从他口中，多激起些他脑海里有关原主的记忆。
“与你何干。”得到的是一句闷闷的回应。
被她这么打岔，楚云熙面色冷硬了不少，连因见到绯初仙子而复杂紊乱的心境都淡了些许。
颜知意却追着这个话题，不停地问楚云熙有没有红颜知己或者白月光朱砂血。
楚云熙被扰得不胜其烦，煞有介事地冷笑道:“吾纵横世间数千年，多的是女人前仆后继。如此过江之鲫，至多不过一刻温存，又都算得了什么，也配为你口中的白月光？朱砂血？”
小说里并未对楚云熙的私生活有过多描述，连对绯初仙子的感情都是隐隐约约，令人浮想。
但的确，不管是取代了藏墨宗宗主的楚云熙，还是至强存在的业障之身，他的身份归根到底都是一个男人。一个只要想，就可以拥有所有一切:金钱、权势、地位，以及，美女的男人。
颜知意压根没指望他能清心寡欲。
七宗罪里，他哪一宗没有啊。
竟然连白月光都不配吗？
颜知意扯了扯嘴角。
她真的再次刷新了看法，原来原主在楚云熙心中的地位，比她想要地还要低。
“呵呵，那你万花丛中过，就没结出过什么果实？”估计要不是原主为他留下了一儿半女，原主就真的会被他彻彻底底遗忘了。颜知意喝了一口水，等待楚云熙的反应。
那一刻楚云熙皱起了眉。
颜知意两次与绯初仙子的见面，他都“在场”，知道绯初一个字也没有提及他们之间的事，包括所谓的“孩子”。
楚云熙微微阖上眼睛，因为颜知意的追问，他不由得回想了很多。
千年前他与“颜知意”的过往。
千年后有关那个“孩子”的事情。
“我没杀他。”
颜知意等了很久，没等到楚云熙回应，以为他又选择了逃避式沉默，已经打算睡下了，但迷迷糊糊的时候，就蓦然听到他说话了。
颜知意不解，杀谁？
楚云熙看着她，看着这个既曾属于他又不属于他的女子，她的模样已经长开了，不再是几年前的小姑娘模样。但相比他们初识的时候，还是小了一些。
但是模样已经十分相似了。
可他依旧觉得陌生。
她就像个刺猬，防备他，厌恶他，与他记忆中温暖又强大的她相比，感觉相差太大了。
颜知意又悟了一遍，明白过来楚云熙口中的那个“他”，指的应当是他与原主的那个孩子。
可，他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冒出了这么一句？
楚云熙也自知失言，本不想不再言语，脑海里却不由得想起当年他自封印解除后所做的事情。
绯初仙子意外解除了禁锢他千年的封印，楚云熙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前往藏墨宗杀了那个自己曾无比嫉恨的男人。
那一战他轻轻松松击败了故人，可当他准备对藏墨宗大开杀戒时，南怀予却用尽最后的力气，求他对那个少年网开一面。
当时楚云熙沉默了很久，听到南怀予断断续续地说什么，那个女人早就预料到今日，只求念在相识一场的份上，能放过她的孩子。
他最终还是收起了杀意，也承了她最后的请求，放过了那个孩子。
颜知意没想到楚云熙会跟她说这么多。
除了没有提及任何人名。
半晌。颜知意才低低‘哦’了一声。
如果不是她看过原小说，清晰地知道始末，恐怕此刻早已按捺不住八卦下去。
可她知道那个故事的始末。
楚云熙听到她哦了一声，低下了眸子，曾几何时，她最喜欢用一个简简单单的“哦”字来表达自己的无语或者无奈。
如果告诉她，方才他提及的“孩子”，就是真实世界里她的骨血。那她，还会这么淡定吗？
肯定会不相信吧。
不过，他也没想过告诉颜知意这些。横竖现在的颜知意于他而言，不过是受到伏羲大阵的影响，从千年前的世界飘过来的一抹假象罢了。逗弄她、调侃她，甚至欺负她，都不过是无聊之举罢了。
一个虚幻的人物，他又何必非要把她跟真实的那个人联系在一起，平白给自己找纠结呢。
最后一缕暮光落下时，颜知意才堪堪平复心情。她真的太容易与原主共情了，难过了好半天。与此同时，单傲也回来了。颜知意更加得赶紧收拾好心情。
单傲震惊地看着这场所谓为他庆生的“烛光晚餐”。
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生来拥有最好的一切。二人之下，亿人之上。活过了漫长的两千多岁，却从未有今天这么惊喜难忘的时候。
圆桌上有序摆放的蜡烛跳跃着晕黄的光芒，色香味俱全的青菜水果拼盘有致，满桌佳肴的中间，是一个三层的糕点，空气都沾染上了甜美的气息。
“这叫蛋糕，我看你的衣服以深蓝色偏多，就猜你一定最喜欢深蓝色。所以，蛋糕的颜色我做成了深蓝色。”少女半张脸隐没在烛光中，清秀，文雅，一眼望之便难以自拔。
颜知意孜孜不倦地给单傲介绍这一顿烛光晚餐:“此乃煎制的壮牛肋眼，不知道你喜欢吃几分熟的，就把三分五分和全熟都煎了一遍，吃的时候用刀叉，不要用筷子……”
细细的声音在耳边呢喃，单傲惊叹于眼前女子的心灵手巧。也沉迷于她温软的嗓音和清美的面容，看得听得早已失了神。
那所谓的红酒，虽然味道比不得他珍藏了多年的女儿红，却胜在味道新奇。就这样单傲没有任何推阻地一杯一杯喝了下去，等到最后，他终于喝醉了。
醉得不省人事。
颜知意在确定他真的醉了之后，终于松懈了一口气。
从昏醉不醒的单傲身上，颜知意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一枚灵戒，一枚和当初寻月用来救即墨兄妹几乎一模一样的灵戒。
据说这种灵戒名叫聚心戒，全天下只有两枚，曾分别属于天重宗两位天尊。后来梓离天尊的聚心戒送了长子单傲，九州天尊的聚心戒则送给了幼女寻月。
她又想起了即墨邯。
不知道即墨邯现在怎么样了，是否已经在他们当初说好了的那个山洞修炼。有没有因她与靡迟迟未去而担心焦虑。
今日之事如若顺利，她很快就能去找找看他了。
可容纳活人的灵戒啊。
她这几天想方设法找遍了玉衡峰所有地方，唯独单傲身上，他定有空间灵戒，可惜自己一直没见得，便想来了这么个办法。
颜知意用同样的方式催动这个灵戒，果然，空间灵戒慢慢开启，颜知意终于见到了久违的靡。
靡的状态，并不是很好。
她身负重伤，神识不醒。
颜知意忍住喜极而泣的冲动。太好了，她两次失去靡姐姐，又两次将她找了回来。终是，皇天不负有心人。
第 104 章
日余后——
羌城, 羌山。
“靡姐姐，有一件事, 我一直没告诉你。”入了夜, 颜知意坐在洞口，仰头看着银河星幕，月色温柔地将少女的身影笼罩着。
她纠结了这么多天, 终究还是不打算一个人藏着心思了。
靡坐在她旁边, 对任何人都清冷的目光唯独这时是温柔的。
“知意，你说, 我听着。”自从颜知意从单傲那里偷走灵戒，然后瞒着所有人悄悄离开后, 靡就发现颜知意在最初的开心后, 心情一天比一天沉重。
她试着问过, 但颜知意总不愿意正面回答。
而今她终于愿意吐露心声了, 是否, 压在她心里的事情, 已经十分沉重了呢。
“靡姐姐，我记得，你曾经和我说过, 你与天界的绯初仙子，有过点头之交。”
绯初仙子是靡千万年来难能可贵有好感的人，她们二人一为天界神女, 一为上古神兽, 如果有可能, 成为朋友也不在话下。奈何靡被渣男所伤, 千年时光苟且在鬼蜮。绯初仙子也早早身死道消, 落入轮回。
颜知意说着, 抬起手腕，露出手链。
“这，是绯初仙子送我的。”
她把事情大体讲了一遍。
靡活了千万年，什么样的事情没有见识过。原本以为，莫名其妙来到这异世，已经是逆转乾坤的奇迹。不曾想，这世间竟然还会发生这种事情。
不过，想到这一切的根源都是伏羲大阵的威力，靡也就不是很诧异了。
这世间所有的奇迹，如果与伏羲之力挂钩，皆有可能发生。
谁让，那位远古巨神，继承的是创世神。
当日，颜知意没有多想，拿到聚心戒后就匆匆逃出天重宗。然后一路乔装打扮，来到了羌山。
她牵挂着即墨邯，然山洞里即墨邯却沉浸在功法的修炼中，颜知意看到地上的功法书卷，才知道即墨邯正在修炼之前那位修士留下来的秘籍。这道功法需要极致的潜心贯注，外界发生的任何事情都影响不了修炼者。
也因此，颜知意没有打扰早已闭了耳目的即墨邯，只是守在山洞里，希望即墨邯早一天修炼成功。
虽然这些日子她一直没有离开羌山，断了与外界的联系。但因绯初仙子之故，也就不难知道她离开天重宗后发生的事情。
单傲自是勃然大怒，还掀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甚至在寻月的明月峰还大闹了一场，认定颜知意是藏在了明月峰，与寻月起争执后，还把人给打伤了，楼左匆匆赶来，愤怒地就和单傲打了起来。
最后闹得天重宗上下无人不晓。
颜知意的事情也彻底瞒不住了，天尊震怒。
尤其是梓离天尊，得知事情经过后，顿时火冒三丈，雷霆之怒震慑了整个天重宗。
寻月和楼左作为将颜知意私自带到天重宗的罪魁祸首，天尊没有给他们留半分情面，直接降下天雷之惩。三十六道天雷劈在受刑台，却是被楼左尽数挡了下来。他把寻月护在怀里，一个人承受了所有，最终差点元神俱灭。寻月有他护着，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梓离天尊原本十分偏宠长子单傲，可是，当她发觉出单傲对那个叫颜知意的女人，有不同寻常的心思，而且又违背旨意没有将鸣蛇关进死海后，也气得不行，同样降下天雷之惩。
不过，单傲本身就修炼了雷系功法，天雷虽然可怕，却也只会让他痛彻心扉，不会造成什么巨大的伤害。
反正到最后，受伤最重的就是楼左了。
梓离天尊是位尊贵美艳到了极致的女子，举手投足都是令众生敬仰的高贵，她的声线却异常刻薄，“九州天尊真是深谋远虑，那楼左对你的宝贝女儿情根深种，定会不顾一切护她周全。怪不得你这么痛快准允了天雷之刑。”
九州天尊同样霸气睿智，他看着身侧的妻子，缓缓说道:“傲儿违背旨意在先，私慕妖女在后，又在天重宗挑起私斗。此三宗罪名，按照梓离你亲手定下的宗规，本应处以岩火之刑，你不还是，以公平为名义也让他承了天雷之刑。”
若是岩火之刑，单傲不死也会掉层皮。可叹梓离天尊爱子心切。
“九州天尊也说了，本尊是在公平行事。他们三人罪行不相上下，同行天雷之刑，难道不行吗？”梓离天尊冷冷地说道。
九州天尊闭上了眼睛，转而抬头看向受刑台上狼狈不堪的三人。
楼左对寻月如此呵护，必是一往情深，也许可以……
“九州，你可别忘了，天重宗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婚姻，皆有我做主。”
他的心思被梓离天尊看中，换来的是一声毫不留情的冷笑。
九州天尊心下一寒，他想说些什么，可是的确，天重宗婚嫁之事，由不得他插手。
颜知意没想到寻月和楼左会受她牵累至此。她有些自责，可并不后悔。
不管怎样，她再一次成功救下了靡，不是吗？
靡看着颜知意落寞的神情，明明很自责，却又在绞尽脑汁想找理由，以此来让自己的良心好过一些。这样的颜知意，既不乏生而为人基本的同理心与愧疚心，也藏纳着世俗的自私自利。
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不完美的小姑娘，对自己的感情完美真挚至极。
靡揽手将颜知意拥在了怀里，一向冷漠寡淡的神兽，再一次体验到了温情在血脉里沸腾的幸福感。
“原来你承担了这么多，是我不好，还连累你辛苦奔波这么久。”从一开始，他们来到这个位面后，颜知意就为了寻找她奔波不停。如今又为了她，不得不与坏人周旋，还连累了朋友，从而良心难安。
真香软啊……
颜知意贪恋地享受了一会靡温柔的怀抱，天上乌云散开，月光落下更明亮了些，颜知意坐到地上，这才认认真真地继续说起有关绯初仙子的事……
见颜知意愁眉苦脸，靡便知她最忧心的还是身上要承担的责任。靡撩了撩耳边的发丝，跟颜知意说可不可以让她也见一见绯初。
颜知意愣了一下，还记得靡曾经提起过，她对绯初仙子十分欣赏。该不会，她是要失宠了吧？
然后下一秒她的额头就被弹了一下，靡心如明镜，忍不住浮出一丝笑:“傻丫头，想什么呢。我想见绯初仙子，是想问她一些事情，也许会对我们阻止这个位面的灭世有帮助。”
“那好啊，”颜知意笑嘻嘻地答应了，丝毫没有被戳穿小心思的尴尬。
很快，两人就用法术将彼此的神识结合在一起，来到了伏羲大阵的空间里，靡如愿以偿见到了绯初仙子。
以往绯初仙子尚未入轮回时，她们便见过几次，不过也只是几次而已，还都是点头之交。
她们二人站在一起，皆是倾倒三界之容。靡从眉眼到气质都清清冷冷，如高岭之花，不可近观。绯初仙子国色天香，贵不可言，完美契合诗人笔下“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她也曾超凡脱俗过，但经历千年轮回，仙骨带来的清贵早已被磨净。反倒此生，半世为一国公主，半世为一国宠妃，使得她尊贵不可言。
颜知意看着看着就有些难过了……害，她要是再长开些就好了。
“绯初仙子，久违了。”靡轻声说道。
绯初仙子报以温柔一笑，千年轮回，一朝恢复前世记忆，很多人都早已模糊不清。但眼前的女子却依然记忆犹新，“靡君，别来无恙。”
上古习俗，对于没有封号又非仙非魔的人，为表尊称，便常常在名字后面加个“君”字。
没有过多的寒暄，靡直切正题:“绯初仙子，你的事情，我已经尽数听知意说了。我想了解清楚，我们原先的世界，既然千年之后会发生灭世之危，那，灭世的具体过程是什么，有涉及到什么人？”
绯初仙子叹了一声，略微复杂地看了一眼颜知意。就是这一眼，靡断定和颜知意有关，她心里震惊，绯初仙子为何显得这么欲言又止？
但事涉救世，绯初仙子决意敞开来说。只是涉及到颜知意……绯初仙子选择性地用了化名。
……
“你是说，楚云熙在被你不小心解开封印之前，还曾经以凡人的身份生活过。甚至，娶妻生子？”靡震惊了，无论如何她也难以相信，那个阴冷莫测的男人，会像普通人一样生活。
尽管在绯初仙子的口中，那只是短暂的一段时间。
绯初仙子点了点头，她一直避开不看颜知意，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当年我与青莲牺牲后，本以为那形成神识的业障会彻底被诛灭。可是没想到，他却侥幸逃生，余了一丝元神转世为人。有了凡人血肉的供养，他变得更加强大。算起来，他转世投胎的那一年，应该生在东周襄王二十几年。”
“和我差不多唉。”颜知意冷不防说。
绯初仙子依旧不忍看她:“转世之初他为了蓄力养神，并未做过什么恶。甚至也就是那段时间里，他跟一个修真的姑娘有了牵扯。但是后来，他还是原形毕露，再次欲图颠覆三界。不过那一次，最终还是被镇压了下来，然后再次将他封印了起来。”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绯初仙子之前说过的了，千年后转世为人的她不小心误入禁地，解开了楚云熙的封印，然后恶人又继续做恶。
绯初仙子可谓是言无不尽，唯独在提及那个与楚云熙有过一段感情的女子时，总是有几分犹疑。偏生当事人一幅神情自若的样子，靡跟她朝夕相处了几年，一时间也看不出来颜知意在想什么。
希望这丫头这次别这么通透了。
靡心里祈祷。
“绯初，有一件事知意应该还没告诉你。在进入这个位面前，我们一直身在鬼蜮。并且，那个人也在。”靡说。
此言一出，绯初仙子果然面露惊讶之色。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楚云熙，他真的没死吗？
看来，他们的担忧还是成真了。
伏羲阵法会将有缘之人通过各种契机带到其他位面，绯初仙子虽身祭阵法，却也不是事事皆知。
恍惚间绯初仙子想起，自从伐殷之战后，她就再也没见过靡。她也听说了一些发生在靡和鸣蛇一族身上的惨闻。可当时她乃至整个天界的注意力，都在其他地方，靡的事情也就如蜻蜓点水。
后来直到她下界轮回，也没再见到过靡，有关她的消息似乎也早就干涸了。
只这么一回想，绯初仙子就猜到，当年销声匿迹的靡，原是去了鬼蜮。
“我在鬼蜮里逃避了一千多年，本以为生死都将归于其中。直到有一天，有个小家伙，饥肠辘辘的，竟然想要杀了我吃我血肉……”提起初见时的场景，靡觉得有些好笑，颜知意羞赧地红了脸。
她当时也是饿急了啊！
靡将鬼蜮里那几年的事情说了一遍，包括楚云熙每日都会来打秋风的事情。
堂堂鬼域之主、生于幽冥深渊的三界至强，没想到还是个吃货啊。
如果绯初仙子是个局外人的话，说不定会这么想。
只是，她并非局外人。
她越来越诧异，也不再避讳看向颜知意，眼神幽深难辨，嘴里也念念有词:“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没有人知道楚云熙是怎么和那个颜氏女子认识的，有关他们的记载，寥寥几句。绯初仙子一直不明白，像他那样一个斩情灭欲的人，是什么样的机缘，能让他和一个女子结下缘分。
颜知意心想，绯初仙子固然聪明，但怕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靡口中的“楚云熙”，和绯初仙子是来自同一时空的那个人。
“伏羲阵法的指示，只有颜知意一人与这个位面有缘分。可是你，还有妖族的那几个人，你们都一起来到了这个位面，必然是受到伏羲阵法的余力影响。如此，那个人，他也极有可能和你们一样，出现在了这个位面！”聪明的绯初仙子很快就分析到了这重要的一点。
她的脸色也渐渐变了。
“难道，难道说，这个位面的灭世根源，是因他而起？”绯初仙子亭亭站立的身姿有一瞬间的颤抖。
绯初仙子的心情复杂。
首先就是绝望，他们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和代价，原以为已经彻底将那个恶魔诛灭在了伏羲阵法中。哪怕三千世界因此而动荡，他们也觉得也值得了。
其次就是懊恼，那个人，为什么就是不死不灭呢……
伏羲大阵，盘古斧，这两样三千世界的至尊阵法和武器，竟然都没能让他神魂俱灭。
然而现在，绯初仙子最关心的，还是眼前的问题。
若楚云熙真同颜知意他们一同来到了这个位面，那么这个位面如此强悍的灭世气息也就不难理解了。一定跟他有关……
对了，死海。
绯初仙子脑海中想起这么个地方，并且下意识和幽冥深渊及鬼蜮联系在了一起。
靡说:“当初我差点就被关进那里，咫尺距离，那里的确有着和鬼蜮类似的气息。”
“一定是他了！”绯初仙子暗咬银牙，和原小说里的描述如出一辙，她对楚云熙的感情很复杂。
身为凡人夙虞时的绯初仙子，曾一度甘心对楚云熙俯首称臣。和无数他的下属一样，忠诚并敬仰着。
甚至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藏墨宗上下，所有人都对楚云熙敬畏不已。一因他那一身深不可测的功力和无人可知的来历，连活了一千多年的前藏墨宗宗主都远远不是他的对手。二因他那喜怒无常的性情，他根本就是个冷漠无情到了极致的人，视天地万物为刍狗。
可就是这么一个冷血的人，夙虞却成了他身边唯一的特例。
作为夙虞的她，起初不知道前世的那些恩怨纠葛，也不知道楚云熙的真实来历，只将他视作一个强大又危险神秘的人物，恐惧憧憬并敬仰着。
而楚云熙对她也展现了和旁人完全不同的偏颇和包容。夙虞想要学法术，他便亲自指导她。夙虞偶尔耍些性子，他也从不计较。两人还经常一起喝酒聊天，对月赏花。总之，除了底线没有触及，一度他们真的亲密无间。
尽管这份特殊的对待背后是他精心谋划的阴谋，但真实相处过的点点滴滴，又是哪那么容易抹去的。
哪怕后来，绯初仙子觉醒了前世的记忆，认清了楚云熙的真实面目，对他恨则恨矣，却也无法彻底放下曾经的一些心思。
当然，在大是大非面前，绯初仙子从来无愧于她神女的使命身份。
一想到前世今生楚云熙造下的种种恶孽，绯初仙子就变得杀意腾腾:“这一次，我一定要杀了他。”
有志向是好事，可现实是残酷的，绯初仙子现在甚至都不能算是个“人”，她早已献祭伏羲阵法，如今不过是一道残念而已。纵使知道楚云熙就在死海，她又怎能去杀了他。
无奈之下，她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了颜知意身上。
被这目光一盯，颜知意顿时脊背僵了起来。额，看绯初仙子这坚毅的眼神，是真的对楚云熙恨不能杀之而后快啊。
亏得当初她看小说时，还短暂地嗑过这对不可能的cp。
“颜姑娘，其实……”有那么一瞬间，绯初仙子是打算将事实全部托盘而出。
她想告诉颜知意，她口中所说楚云熙曾经的恋人，就是真实世界的颜知意自己。
她想，颜知意在最初的不能接受以后，肯定会义愤填膺，说不准就一个激动去死海了。
想归想，绯初仙子还是及时打住了，微微垂下眼帘，绯初仙子为方才自己的这个小心思而感到惭愧。
这样的事实，对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姑娘来说，实在太过残忍。她怎能，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
殊不知靡看到她止了话头后也松了口气。
不管怎样，她只希望颜知意平安快乐。而不是被那些虚无缥缈的“事实”所伤害。
“原来，这个位面的灭世根源就是你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识海中，颜知意轻声说道，她知道楚云熙在听，在感知着她身边发生的一切。
就算平日里他对她身边发生了什么总是毫无兴趣不屑一顾，但涉及到绯初仙子，他肯定激动坏了吧。
不过他还真挺能沉住气的，每次绯初仙子出现，他都从来没说过半个字，也从来不肯与颜知意做过多的交谈。
她只是故意这么嘲讽一下，没想到楚云熙却真的开口了:“她还真是迫不及待，听到我还活着，就一心要动手。”
这语气这话，跟个怨妇似的。
颜知意呵呵冷笑:“何止她迫不及待，我也迫不及待想要立刻将你除之而后快。”
她这纯粹就是口嗨了，想杀他的人那么多，又不缺她一个。但能让他难受的，恐怕三千世界加起来也只有一个绯初仙子罢了，颜知意很看得清他的心思。
绯初仙子，靡还有颜知意，这下她们都坚信楚云熙就是这个位面的灭世之源。正当颜知意考虑，要不要说出来她跟楚云熙神识相通之事，忽然空间一阵扭曲。
但这扭曲也只是一瞬间。
颜知意面色微白，方才的一刹那，她忽觉身体一阵难言的难受，像是灵魂被撕裂了一样。难道，是因为她方才的那个念头所致？
不会吧……
“你们别怕，”绯初仙子捂着心口，颜知意和靡都只是灵魂撕裂的难受，殊不知方才的那一瞬间，绯初仙子承受的是万倍于她们的难受。
“方才，方才是因为，又有一个位面崩塌了……”身在伏羲阵法的空间之中，绯初仙子太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她红了眼睛，满脸愧疚和痛苦。
颜知意心里也“咯噔”一下，她见过绯初仙子带她看的其他位面的灭世之景，也很清楚“灭世”意味着什么。
那是真正的，天崩地裂，日月混沌。
“知意，我求你，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帮助这个位面度过危机。”绯初仙子伤心过后，就开始恳求颜知意，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世界没有挺过危机，绯初仙子的心里可想而知有多么痛心。
“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己所能。”颜知意当然也想啊，可说真的，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现下源头已经找到了，就是如今身在死海的楚云熙。那她该怎么解决呢？去杀了他就行吗？
那她又该怎么去死海，又怎么杀得掉他。
她已经得罪了天重宗不说。就算她见到了楚云熙，就算他依旧没有恢复法力……可是，他毕竟不是普通的肉体凡胎。绯初仙子和原小说的一众主角团，用了那么大的代价，都没有把他给杀死，她又凭什么呢？
这个问题同样也让绯初仙子沉默了。
是啊，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彻底杀了他呢。
*
从伏羲阵法的空间离开后不久，颜知意就决定先离开羌山。
且是一个人。
靡则被她各种劝说留在了羌山，继续守着闭关中的即墨邯。
颜知意考虑了好几天，决定先联系上寻月或者楼左再说。齐荣那里有楼左留下来的传信筏，颜知意便直接去了盛阳找齐荣。
然而她赶到齐荣家里的时候，却见家中空无一人，许久都没人居住的样子。
不应该啊。
于是颜知意做起了“老本行”，到乞丐群中探听消息。
不料听说了一件震惊的事情。
“你是说城南的齐家啊，”小乞丐开心地掂量着一锭银子，煞有介事地说:“那个人走大运了，你是不知道，他已经成为天重宗的乘龙快婿了！”
“什么！？”颜知意止不住的震惊。
再又添了一锭银子后，颜知意终于知道了事情全过程。
齐荣。
他被天尊降旨，赐婚与寻月了。
如晴天霹雳，颜知意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几乎以为是这乞丐骗她的，怎么可能呢，齐荣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普通人，连灵根都没有，又怎么会被天重宗天尊赐婚给寻月。
而且，寻月喜欢的是楼左啊。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颜知意不相信，然而这件事早已在天底下传遍。连赐婚的旨意，都被各地人间行走复拓张贴在了城中。
颜知意平复心情后，来到了齐荣如今已经空无一人的家里。她跟楼左，寻月还有齐荣，他们四人前不久还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当时她虽然满心牵挂着靡，倒也没忽略身边的人。
她不仅早早就看出来楼左与寻月互相暗恋。也早早就看出来，齐荣对寻月的倾心。
但齐荣到底只是一个普通人，他跟寻月之间绝对没有半点可能。他自己也清楚，再加上他认楼左做兄长，兄弟之爱不可夺……所以他一直掩饰地很好。
要不是颜知意第六感强，齐荣又有几次“露馅”，她都不知道齐荣原来也喜欢着寻月。
但是因为这两者之间的不可能，所以颜知意也没有多想。
一个毫无修炼根基的普通人，竟然被赐婚给了天尊之女。
可想而知这件事有多么轰动，又多么令人艳羡。
不过，齐荣被赐婚寻月也不是没有任何“道理”。原来，就在五天前，九爪应龙又出来作恶了。齐荣竟然以一己之力，杀了九爪应龙。得天尊褒奖，继而赐婚寻月。
但，这个道理，也太牵强了吧。
旨意是两天前下达的。而旨意上明确写了，下个月初八就让齐荣与寻月成婚。
下个月初八？很近了……
这下颜知意是无论如何也要再去一趟天重宗了。
她得先弄清楚寻月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天尊之女大婚，乃天重宗一等一的喜事。七十二峰峰主皆为见证，便是最与寻月关系不好的单傲，都作出了一幅长兄模样参与。
唯独缺了楼左。
楼左与寻月的不寻常关系，早在当日楼左为寻月与单傲打斗，后来又拼死将人护在天雷之刑下时就已经不是个秘密。
若非天重宗规矩森严，怕是早就成了热门话题。饶是如此，整个天重宗上下，对寻月和楼左的事情也已经心知肚明。
谁也没想到，在这对痴男怨女刚刚显露端倪时，天尊竟然下达了一份赐婚旨意。
事情的起因还要从五天前齐荣以凡人之身诛杀九爪应龙说起。彼时齐荣在凡间名声大噪，按理当先由当地仙使上报天重宗，再行嘉奖。国师虽不是个正直的人，在某些方面倒也蛮恪尽职守。他本已拟好邸报，将要上报之时，单傲却出现了，然后给了他一份新的邸报内容。
三言两语，点明了齐荣与楼左的兄弟情，更委婉表达了齐荣对寻月的倾慕。
梓离天尊看到邸报后立即就生出了一个想法，为此九州天尊还跟她大吵了一架，奈何梓离天尊掌控天重宗婚嫁之事，哪怕九州天尊也不得插手。
但不知道为何，寻月竟然当众答允了与齐荣的婚事。
颜知意想尽办法也没能成功混进天重宗，寻月大婚又在即，没办法，颜知意只能借了真实世界自己的气运，动用手链让自己悄无声息来到了明月峰。
天重宗处处张灯结彩，热闹的气氛洋洋溢溢。可是具体到每个人的脸上，神情却有些诡异。
明月峰里，寻月送走了天尊身边的侍官，再也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轻轻抚摸凤冠嫁衣，这是由晚霞时最热烈的彤云编织的嫁衣，全天下仅有这么一件。
原本是为姐姐拾音仙子准备的嫁衣。可惜当初拾音坚持嫁给凡人即墨川，惹了天尊不快，便是连送嫁都没有，这嫁衣自然也就没用上。
寻月幻想着自己穿上嫁衣后的模样，忍不住微红了脸颊，燕燕打趣她:“我的小姐啊，你这还没嫁人呢就这么激动。要是嫁了人，岂不是睡觉都能笑醒。”
“胡说，”寻月嗔怒了一声，神情却越发羞涩。
燕燕捂嘴笑起来:“想来楼峰主也很期待，小姐，你跟他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明月峰里一片欢声笑语。颜知意起初以为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儿，她在暗处看着寻月欢欢喜喜待嫁的模样，不禁再三怀疑，寻月是怎么了。
直到过去了两天，颜知意才探究出了一个可怕的真相，那就是——
整个天重宗上下，所有人都知道寻月要嫁的人是齐荣。唯独寻月与燕燕，认定了她要嫁的人是楼左。
这是，骗婚？
第 105 章
颜知意觉得很荒谬。不出所料, 定是最初天尊欲图将她指婚齐荣遭到了坚决的反抗。可他们非但不放弃，为了让寻月屈服, 竟然故意骗她, 让寻月以为她要嫁的人是楼左。
可，就算婚嫁前寻月被蒙在鼓里，婚礼当日, 揭开盖头的那一刻, 寻月总能知道事情真相的啊。
纷乱思绪中，颜知意又默默观察了几天。看寻月的模样, 当真是被蒙在了鼓里，一心一意等待嫁给心上人。
就是有点奇怪, 这么大的事情, 寻月是怎么被蒙蔽的。
她又去了一趟踏云峰, 但却空无一人, 楼左不知去向。
“奇怪, 不是说楼左受了雷刑, 伤势严重。如今九爪应龙已经被除，他会去哪里。”再结合寻月的反常，颜知意猜测, 事情没那么简单。
可她找遍了整个踏云峰，也没有楼左的踪迹。
颜知意回到明月峰，她决定先现身, 告诉寻月真相再说。不巧齐荣竟然也在, 颜知意瞪大了眼睛, 再三确认这人分明就是她在盛阳朝夕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齐荣。
可是, 寻月口口声声喊他楼左是怎么回事？
短暂的惊讶之后, 颜知意想起了一门术法:障心术。
谈起专用来迷惑的书法, 障眼法应当是最简单的了，障心术则属最难。一旦被施法者中了障心术，就会改变认识甚至记忆。
就如同寻月这样，明明面前站着的人是齐荣，她的眼里却是楼左。明明所有人说的都是她要与齐荣成亲，传到她耳里却是与楼左成亲。甚至天尊赐婚的旨意，上面明明白白写的是齐荣，可中了障心术之后，寻月俨然已经进入了假象。
中障心术的人还不止一个，燕燕也是。
至于齐荣……
颜知意微微眯了眯眼睛，每次寻月喊他楼左时，齐荣分明脸色难看，可见他心知肚明。
“寻月，五天后就是你我大喜之日，我太高兴了，能风风光光迎娶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齐荣是真的喜欢寻月，他向寻月诉说心事时，满脸都是爱意，看得出他对寻月的感情，一点儿也不亚于楼左。
只是他的温情脉脉，浮现在寻月眼里的，是另一个人的样子。
寻月雀跃地红了脸，小声说，“是吗，可你不是说过，你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除尽天下妖魔，卫世间一片清平。”
虽然两人的感情，早在承受雷刑的那一时候就互相倾诉，也互相明白。可是寻月了解楼左，她喜欢的男人，是真正以天下为己任，以苍生为责任。纵使楼左爱她远远超过自己的生命，守护天下苍生仍是他最重要的责任。
齐荣微微暗了眼神，寻月这漫不经心的话，却是时时刻刻提醒着他，在寻月心里，她要嫁的人根本不是自己。
不甘，嫉恨，还有一丝浅淡的愧疚，让齐荣的脸色变得很复杂。
“这几天，我就不会过来了，你且等我五天。”待五天后，他正大光明地迎娶寻月，从那一刻起，寻月就能真正是他的人了。
寻月微笑点头:“好。”
颜知意随后也跟着齐荣离开，现下寻月受障心术影响，就算她现身在她面前，告知事实真相，恐怕寻月也不会相信。
且她现在也没脸面现身，横竖还有几天时间，颜知意便跟着齐荣离开，想先弄清齐荣的情况。出乎意料的是，出了明月峰，齐荣去的地方竟然是玉衡峰的方向。
颜知意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手链赋予她的隐身能量已经不多了，她总要回到现实世界的，不能一直损害现实世界的气运。单傲功力很强，颜知意不确定自己这么跟过去，他会不会发现。
可转念又想，好端端的齐荣怎么会去玉衡峰，要知道单傲与楼左水火不容，与寻月也多有不睦，齐荣也知道。如此看来，寻月的障心术，这场莫名其妙的赐婚，乃至于楼左的失踪，定然都与单傲脱不开干系。
颜知意一看到单傲那张脸还是忍不住有些发怵和心虚，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如今的单傲，比之上一次见面时阴翳了许多。
齐荣正点头哈腰站在那里汇报着他在明月峰的事情。
单傲勾起唇，“障心术的确厉害，看来我那妹妹如今已是彻底认准了你就是楼左。”
齐荣没有说话，被心爱之人温情以对固然事件幸福的事，可惜她的眼里从来就不是自己。
“有什么好不平的，等她嫁给了你，生死相契，假的也就变成真的了。”单傲见不得齐荣这幅纠结的模样，皱眉道。
他的话不无道理，齐荣叹了口气，低头道“多谢少尊开解。在下能得偿所愿，全靠少尊和天尊厚爱。齐发誓，必会结草衔环以报。”
这句誓言的意思很明确，就是直接宣告投诚了。
“卑鄙，”对齐荣的重色忘义，颜知意着实看不上，亏得楼左对他那么好，还愿意跟他结拜成兄弟。
齐荣倒是也想起了楼左，面色微微难堪地道:“少尊，那楼左他……”
“呵呵，难道你想在大婚那日，让你那好大哥也来参加。”单傲嘲讽道。
齐荣连忙摇了摇头。
单傲敛了敛神色，颇为残忍地开口:“你最不用担心的，就是你那好大哥了。因为，他永远也不会再出现了。”
刹那间不止颜知意，齐荣也惊得瞪大了眼睛。
楼左他，不会再出现了？
什么意思，难道他，死了？
不可能吧……
颜知意因为太过震惊，手链原本就残存的能量微微外泄，顿时她敛起的气息也跟着外泄了几分。
就是在同一时间，单傲的脸色变了。
等颜知意回过神时，已经来不及了。一道蕴藏着巨大能量的灵力袭来，正好是她隐身的方向。颜知意根本就来不及应对，就觉得耳边一阵嗡鸣之声，隐身屏障没有被破开，但她的气息已经掩不可掩。
“少尊，这……”齐荣一介凡人，自是只能通过眼睛辨识，他愣了，好端端的单傲在干什么？
“果然是你，”单傲深深吸了口气，他看也不看摸不着头脑一脸懵逼的齐荣，惊愕之后就是极度的愤怒。
颜知意自知暴露，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可单傲既然已经发现了她的气息，又怎会如她所愿。
活了上千年，单傲从来没这么憋屈过。他自问已经够仁至义尽了，明明知道颜知意与寻月交好，不仅不计较，也没把她当成妖女上报起来甚至直接抓起来，
却不想，那个女人竟然利用他的信任，欺骗于他，愣是让他吃了那么大的一个亏。
每每想起，单傲都恨不能将她碎尸万段。
颜知意知道这次是玩大了，手链赋予的能量在一点点变弱，而她的气息已经完全暴露，无论她跑到哪里，单傲都能紧跟住。
单傲也不着急，跟猫捉老鼠似的追着那道气息，嘴角还挂着冷笑。
随着手链最后的灵力消散，一道寒光将她的手链灼为粉末，颜知意的整个身形也显示了出来。
单傲站在她面前抱拳冷笑，“颜姑娘，好久不见啊，这猫捉老鼠的游戏，你也该玩够了。”
说实话，颜知意对他是有几分惭愧的，但这并不妨碍她对单傲的排斥和警惕，紧抿着唇颜知意迟迟没有说话。
“怎么，颜姑娘躲了这么久，突然出现在我天重宗。莫不是，为了吃一杯寻月的喜酒？”
“呵，以你的功力竟然能够隐身且掩住气息，想必是受了某样外的相助吧，难怪乎大摇大摆地跑到我玉衡峰。”
……单傲滔滔不绝说了一段又一段的话，总之就是各种阴阳怪气，颜知意也不回应，就默默地垂着眼睛，心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说了半天，单傲也发现了颜知意的沉默不语，他皱了皱眉，走上前一步，颜知意连忙往后退了三步。
单傲气笑了:“颜知意，你当真以为今日你还能从我眼皮子底下逃掉？”
“我知道不是你的对手，”颜知意连忙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还是先道了个歉:“不管怎样，我欠你一个抱歉，对不起。”
当然这是无济于事的，单傲对她着实怨念愤恨，可不经意间，他看到了颜知意耳垂上那抹红，目光微微一凝，“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先跟我回玉衡峰。否则，惊动了天尊，你当知道是什么下场。”
颜知意却没听出这话里委婉的维护之意，自己欺骗利用过这人一次，哪怕他曾经真的对自己有那么一丝特别的情愫，恐怕也早就荡然无存了，她才不会傻乎乎地羊入虎口。
只是她现在犹如困兽犹斗，面对单傲这样的强者，几乎没有半分胜率。
不然，再赌一次？
就在颜知意考虑要不要先服软之时，忽然一道冷笑声从天际响起。
转眼间，正前方的半空中一道人影渐渐浮现。
那人凤目张扬，风华绝代，气度不怒自威，一身实力深不可测，颜知意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单傲恭敬地弯腰行礼。
‘母尊’的称呼一出，颜知意当即反应过来此人当就是天重宗的梓离天尊。
也就是那位制定诸多苛刻宗规乃至影响了这个位面许多凡间律法的天重宗尊者。
在这个没有天神的世界，天重宗的天尊，代表的就是至尊。亿万生灵都俯瞰于她，唯有九州天尊与其平分秋色。
颜知意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因为这梓离天尊看她的眼神，实在太冰冷，犹如看死物一般。
……
等到颜知意被梓离天尊亲手抓到的消息在天重宗传开时，寻月当真又惊又急。
她本就是个心胸豁达之人，纵使之前因颜知意之故受了天雷之刑，她也只是不高兴颜知意不告而别，好像连她和楼左也不相信。但真要说怨愤，实在有些夸张。
寻月担心颜知意，几乎是立刻动身去了主殿。
此时，颜知意正被压制着跪在台面上，无形的法力压制着她，便是动一下都做不到。
她的旁边，单傲却也跪了下来:“父尊，母尊，颜知意并非妖魔邪祟，儿以性命担保，她温和善良，求父尊母尊饶她一次。”
说实话，此时此刻颜知意的内心是非常震撼的。
她没想到单傲会为她做到这份上。
当真，他对她的那丝特别不是一时兴起吗？
颜知意有些愧疚地低下头，耳边是梓离天尊冷酷的声音，和单傲愈加着急的请求。
“唉，”颜知意叹了口气，感受到上方梓离天尊愈加狠厉的视线，她心里明白，如果是正常情况下，自己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现在很明显，梓离天尊对她已经恨不能剥皮抽筋。
这个女人，亲手制定了严格的宗规律法，对私相授受之事尤其厌恨。单傲是她器重的长子，却脱离她的掌控暗中动了“心”，这让掌控欲极强的梓离天尊如何忍受。
单傲越是拼命求情，梓离天尊便越是厌恨罢了。
寻月的到来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外。颜知意对她也有愧，几乎不敢直视她。
尤其是寻月一心一意为她求情时，颜知意的愧疚感更是被无限放大。
“够了，你们两个，都被这个妖女给迷惑了，实在太可恶。”梓离天尊怒拍案桌，震得主殿都抖了抖。单傲与寻月的眼睛里均染上了一抹惧意。
从始至终九州天尊都一言未发，夫妻数千年，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位妻子的性情。只可惜单傲与寻月不明白，他们越是求情，颜知意越是没有活路。不过就算他们明白，恐怕也做不到不管不问。
梓离天尊顿了顿心神，一双凤目犹充斥着震怒:“来人，将这妖女立刻押到无归崖处死。”
“母尊！”
单傲与寻月异口同声，目光苦苦哀求。
梓离天尊不为所动，等有仙使上前要将颜知意带走时，寻月立马扑了上去，死死护着颜知意:“母尊，求您了饶了知意吧，她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求母尊从轻发落。”
“谁再求情，一并处死。”梓离天尊一字一句，眼神比语气更冰冷地看着寻月，那双眼里，没有半分身为母亲的温和慈祥，毒蝎一样可怕。
九州天尊终于开口了，却是让自己的护法动手:“把寻月拉开。”
105、入死海
寻月失色:“不, 父尊，您说句话, 您救救知意啊。”
可是最终, 她还是被强行拉开了。
单傲双拳攥紧，复杂地看着被禁锢住的颜知意，他没有动作, 自然也没有人像拉开寻月那样拉开他。
终究, 梓离天尊一并惩处的命令下达之后，他还是没有寻月那样的勇气。
颜知意就这么被仙使压着离开, 临近主殿门口时，颜知意忽然转过身, 以最快的速度说道:“寻月, 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即将与你成亲的人并不是楼左, 而是齐荣, 你和燕燕都中了障心术。真正的楼左如今不知所踪！”
此言一出, 寻月整个人都呆住了。
单傲也大吃一惊，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一道强烈的灵力直直冲向颜知意的命脉, 转瞬之间，一声惊呼就响彻主殿。
“你这妖女！”梓离天尊震怒地站起来，带地周遭大殿都在摇晃, “我要让你求生不得, 求死不能！”
说完梓离天尊抬手一挥, 一道空间裂缝便呈现在了眼前, 各种尖叫痛苦之声一瞬间从裂缝中涌了出来, 压抑的窒息感直直击向人的心脏。
单傲眼神都变了, 是死海？而且是第十二重！他嘴里刚刚冒出了个“不”字，就见空间裂缝里氤氲出一团黑雾，瞬间袭中颜知意。
死海分为十三重，迄今为止，广为人知的就有十二重。据说，十二重死海，与传说中的十八层地狱相比，后者完全不能看。
只因，那里承载了古往今来所有生灵的业障之力。
……
转瞬之后，颜知意就置身在了传说中的第十二重死海中，一瞬间神识都仿佛被撕裂了，这种感觉，像极了当初在鬼蜮幻境里，她被沼泽吞没时一样。
真的很难受。
颜知意的状态很不好，她试着环顾四周，却只有白朦朦的场景，什么都没有，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颜知意的心情当真是绝望的，不管她怎么走，周围的场景永远没有任何变化，唯有压抑的感觉持之不断。终于，在不知过去了多久的挣扎后，颜知意终于想起了一个人——
“楚云熙，你在吗，你在吗，你还在吗？”
“……我在。”
颜知意松了口气，她与楚云熙虽神识相通，却也不敢保证任何时候他都能关注自己，不过这片空间对她神识的压迫似乎好了很多。
“那个，我现在是在死海的什么地方，你，你又在哪里。”前世今生活了这么多年，颜知意很少有这么心慌的时候。
这都能慌？楚云熙无声地笑了笑，“死海第十二重，你不知道？”
“……”
没听到回答，估计这姑娘心里是在吐槽自己，楚云熙没计较，淡淡道:“拜你所赐，我已经在死海过了三五年了，你竟然问我在哪里呵。”
颜知意简直气结，这到底是要跟她秋后算账，还是故意听不懂她的言外之意，不过人在屋檐下，颜知意不得不放低姿态:“我能去找你吗，这里什么都没有。”
——她害怕。
颜知意低声恳求完后，却许久没有得到回应，不免心冷了起来，内心缓缓滋生绝望。但随即一股轻盈的力量从神识穿透，将她立刻转移了方位。
几年未见，颜知意不知是出于心虚还是什么，看到楚云熙之时，她目光有些闪烁，却没注意到，此时此刻楚云熙打量她的眼神，也充满了复杂之深意。
她长大了。
遥想当年，她还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纵然容貌已经与他记忆里的那个姑娘十分相似了，可年龄和身形上的差异，还是让人很难真正将她与记忆里的那个人融合起来。
而这几年，尽管楚云熙与颜知意神识相通，能够感受到彼此身边所有的事情。可到底也只是“感受”而已。如今的颜知意，正是二八年华的青春年华，褪去了曾经的青涩，她已经越发成熟，几乎已经和记忆里的人完全一样。
那个不知为何，他明明记得所有，唯独在她的事情上总是模糊不堪的女子。
看着这样的颜知意，楚云熙竟有些分不清现在与回忆，“知意……”
这个称呼一出，颜知意浑身都愣了一下，她跟楚云熙也算认识好几年了，他从来都是连名带姓冰冰冷冷的称呼，何曾，何曾有如此情绪“缱绻”的称呼。
颜知意不傻，她既已知楚云熙是从原小说那个时代而来，自然很快明白，楚云熙这一句失神的称呼是在喊谁。
“你，你为什么这么喊我？”可叹她明知缘由，还是装傻充愣地问。
但他没有回她，只是淡淡撇开眸子，心里的波澜却是久久不平。
时间慢慢过去，颜知意也不再纠结，她绕着她们所处的“孤岛”走了一圈，发现周遭都是一片死寂的缭绕云雾，总之除了荒凉就是压抑，像极了颜知意六七岁时第一次遇到修炼瓶颈，在梦里见到的混沌场景一样。
看着看着，颜知意心里竟忍不住有了一个猜测，等她回过头，发现楚云熙也在看着她，嘴角缓缓勾起，目光多了几分赞赏:“看来你已经猜到了一些，很不错。”
颜知意眨了眨眼睛，等着他的下文。
说实话，三年前楚云熙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他还一脸懵逼，毕竟他连一身法力都不见了，脆弱地跟个蝼蚁一样，直到他被押到天重宗，并且关进这里所有人谈之色变的“死海”，方真正了解了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诞生的时间不长，迄今不过三千余年，跟他们所处的那个世界相比，的确短地不能再短。而且这个世界诞生机缘的还很有意思，它是得益于两个平行位面因某些不知名缘故发生碰撞，其余力所生。就像后世有很多人认定月球是地球与彗星碰撞所诞生的一样。
也正因如此，这个位面没有经历什么远古上古时代，所有生灵顺势而生，包括人类。但也正因这个位面诞生于余力，所以并没有滋生出很强大的天道，也就是所谓的，先天之神。
听到这里颜知意难免不解:“天重宗的人，尤其是那两个天尊，他们不就是先天之神吗？”
楚云熙冷哼一声:“就他们，也配称之为先天之神？不过是天道为了维持平衡，将业力强行与血肉之躯融合的东西罢了。”
“？”颜知意想了好久，也没完全想明白楚云熙的意思。想多问两句呢，楚云熙却总是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真是郁闷地不得了。但她也机灵，多琢磨几下也就琢磨出了一二。
然后她看楚云熙的眼神就变了。
如此微妙的目光，楚云熙当真是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沉沉看她，面露不悦地说:“你倒是聪明，还能联想到我。”
颜知意哼哼笑了两声，故意说:“楚云熙，你如此看不起他们的来历，不也是在打自己的脸吗。”
果然，她话音落下，楚云熙的一张脸都黑了，目光里还氤氲了几分怒意，“我与他们不一样！”
嗯，知道，你是直接投胎转世的。
颜知意内心呵呵，她其实也很震惊，没想到天重宗那两位天尊，身上具备的法术，竟然源于这个世界的业障之力。
每个世界都有它们的业力，区别在于天道够不够强大，能不能将它们压制住，以维持天地平衡。
在他们的世界，天道最初是完全可以压制业力的，所以三界太平。直到爆发了伐殷之战，苍乾动用禁术害死了那么多仙道，才让业力强大的一发不可收拾，最后竟然逼得青莲神君与绯初仙子与其同归于尽，也没有彻底诛灭。
也就是那个时候，业力诞生了最初的灵识，为了逃命，也为了强大，它选择了转世投胎，借助凡人的□□将自己彻底融入世界之中。
但这个世界的情况就大不相同了，天道太弱，以至于一度维持不住摇摇欲坠的位面。诞生不了先天之神，又没有足够的灵力助人飞升成仙，于是这个世界的天道只能另辟蹊径。将混沌中的业力融合到凡人的身体和神识中，从而诞生了这个世界的主宰。
所以说，九州梓离，与楚云熙其实都是同源所生。
但楚云熙显然不这么认为，他的神识是靠自己在混沌中挣扎出来的，拥有的这幅身躯，也是他走过奈何桥，安安稳稳投胎转世得来的，本来就属于他自己。
至于那九州和梓离，他们是天道强行诞生出来，跟个工具人有什么区别。
颜知意感慨天道真是好算计，忽然就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寻月他们，难道就没有继承业力吗。”
楚云熙抬眼看了她一下，不知想起了什么，下意识捏紧了拳头。
颜知意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怪异，不禁怀疑刚才自己问的问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可想了想也没什么啊。寻月他们是九州与梓离的孩子，恐怕多多少少也会继承一些业力吧。
想起寻月，她的神色浮上一层担忧。
自己在被梓离打入死海之前，当众告知了寻月实情，不知道她信不信，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
这么一想，她的脸上忍不住愁容满面。
冷不防一只手拍在她的肩膀，颜知意吓了一跳，见她一惊一乍的样子，楚云熙收回手很是不悦:“都什么时候了，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颜知意便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横竖她现在也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倾诉。虽然她对楚云熙颇多戒备排斥，但不得不说，自从被打入这死海之后，唯有在他身边，自己方能感觉到一丝安全感。
不过这男人无趣地很，自己刚说完，他就夹枪带棒地讽刺自己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还有心思考虑别人。
着实又让颜知意好一顿气恼。
但他说的也有道理，眼下自己当真是泥菩萨过江，总不能一直被困在这混沌一般的死海里，颜知意终于意识到自己当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想办法离开这里。
可办法哪是那么容易想到的，颜知意尝试着动用了一下灵力，却发现在这强悍的混沌气息之中，她的灵力如涓水入海，渺茫至极。
颜知意也压根没指望旁边的这个男人，她一个人默默坐了很久，最终决定当着楚云熙的面，看看能不能联系上绯初仙子，也许她有办法。
可她刚准备驱动神识进入伏羲阵法的空间，就把一道声音给厉声制止了。
回头一看，就在楚云熙的脸上见到她从未见过的凝重神色，阴冷又寒栗，颜知意心下一惊，旋即想到，绯初仙子若是知道她已经身在死海，肯定会不遗余力地支持她杀了楚云熙。
被心爱之人如此憎恶，想必楚云熙定是生气的。而他这份愤怒无法对绯初仙子发泄出来，就只能从她身上讨回:“颜知意，你别忘了自己现在身在何处。若是你胆敢与她有半分联系，我就让你永远离不开这片地方。”
他脸上的神情过于冷酷，逼近颜知意之时，尤是玉立长身，带着熟悉的压迫感。是啊，他纵然莫名其妙失去了一身法力又如何，身在死海，这里的混沌业力与他同根同源，想对付她，简直再轻易不过了。
被他骨子里的凶狠吓到的同时，颜知意却又有些说不清的委屈，凭什么她要被这么恐吓，于是也不甘示弱地说:“楚云熙，你别当我是傻子。你喜欢绯初仙子，当我还不明白吗。你心上人要你的命，你不高兴，那你倒是想办法让她对你放下恩怨啊，凭什么对我发火，我欠你什么了？”
真要说欠，也是他欠了原主的。
亏得她不是原主，否则非得委屈死。
“你！”楚云熙神色更加难看，也不知道是颜知意那句话戳中了他的怒点，一双眸子简直要喷出火来了。
可颜知意也不甘示弱，明亮的眼睛狠狠瞪着他，完全不带退缩的。
其实这几年来，哪怕是在神识里与楚云熙的交流，只要涉及到绯初仙子，她都忍不住为原主抱不平。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么为原主委屈，明明当年处在上帝视角看小说时没有半点意难平啊。
“轰隆”一声从天而降，天雷声猛然响起，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混沌的上空劈下，直直冲击在颜知意的身上。
见颜知意没反应过来，已经见惯这种场景的楚云熙瞳孔微缩，犹豫了一下，他还是伸手将人揽了过来，下一刻原先颜知意所站之地便裂开一道缝隙。可想而知，这道天雷如果劈在人身上，就算不死，也会掉进缝隙之下的无尽深渊，最终被混沌中的业力所吞噬。
不过也就是这一下的犹豫，天雷劈下的余力还是狠狠击打在了颜知意的后背上，顿时她痛得昏了过来。迷迷糊糊中，只听到一声又一声响亮的惊雷，和揽在肩上越来越紧的手臂。
与此同时，天重宗，无归崖。
这里是专门处置犯错的天重宗宗人的地方，设置了各种刑罚和致命的法器，包括具有神见愁之称的震天神剑。
这柄神剑轻易不会动用，因为任何命丧神剑之下的人，面临的结果都只有一个——
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但是现在，身为世界至尊之女的寻月，却在众目睽睽之下，欲用此剑了却自己的生命。
母不爱，父冷漠，所有人都欺骗她，心爱之人也生死未卜，好友沦落死海，自障心术被破的那一刻，寻月便觉得天都要塌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这么骗我。明明知道我心悦楼左，你们却用如此拙劣的手段，让我嫁给一个根本不喜欢的人。为什么呀，母尊，这些年您一直都不喜欢女儿，女儿心里明白，也从未敢有过怨怼，只恨自己做得不够好。可是，为什么你要如此残忍，用蒙蔽女儿心智的方式嫁给我不喜欢的人。齐荣，你与楼左称兄道弟，我把你当成朋友，可你却对我有如此卑劣的念头，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寻月手持震天神剑，看着与她僵持的一众人。
梓离天尊依旧是一幅冷漠的姿态，甚至还有几分嘲弄，饶是被寻月如此歇斯底里的质问，她的神容也没有半分动容，当真冷血的可怕。
和她有一样神情的包括她的几个儿子，以单傲为首，他们也只是冷漠地看着寻死觅活，歇斯底里的寻月，哪怕这是他们的妹妹。
齐荣则是一脸着急又羞愧，他喜欢寻月啊，哪怕是卑劣又如何呢，可现在谎言被戳穿，羞愧的同时，他也越发嫉恨被寻月倾心相待的楼左。
最终，寻月又把视线转移到了在场中人，除了齐荣之外，唯一一个真正担心她的人，“父尊，您一向最疼女儿，为何今日，也要一起欺瞒女儿，女儿不懂，真的不懂。”
九州天尊目光一直牢牢盯着寻月手里的震天神剑，生怕她做傻事。面对寻月的痛心疾首，他心里当真五味杂陈，可最终也只能硬着头皮说:“寻月，天重宗婚嫁之事，从始至终都是你母尊决定。她既让你嫁齐荣，你便应了，皆大欢喜。”
第 107 章
连最疼她的父尊也说出这种话, 寻月不敢置信，她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是啊, 婚姻之事, 父母之命，女儿不敢违。可是，让我嫁给一个不愿意的人, 我也绝不愿意。楼左……”
低低念起这个名字, 寻月心里一阵刺痛，他们都说, 他死了。
笑着笑着，她便流出了眼泪:“我违抗不了他们, 那么, 我来陪你。”
……
颜知意睁开眼睛, 发现自己躺在冰凉的石块上, 后背有些刺疼, 还有一阵一阵火燎的痛感。她摸索着掏出一粒丹药, 这才缓了许多，又坐起来调息了一会，才慢慢站起来往周围看去。
依旧是混沌中央的孤岛, 可不远处那道劈开的裂缝让她生生打了个寒战。她记得很清楚。那道天雷是冲她而来的，以她的实力，若不是……此刻怕是已经化成了灰烬。
是他救了自己。
这个念知让颜知意心里微微一怔, 可她环顾周遭, 也不见楚云熙的身影。直觉告诉她楚云熙没离开这座孤岛, 于是她又寻了一会, 终于, 在孤岛的边缘, 她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你……”当临近之时看清楚云熙在做什么，她不禁惊讶地张了张嘴巴。
早在颜知意走近之时楚云熙就知道他来了，可他连回头都没有。因为他现在，整条胳膊都浸没在死海深处的阵眼之中，源源不断的业力从阵眼中争恐而上，欲将那条胳膊吞噬。只可惜同源的楚云熙也不是吃素的，他将阵眼中的业力视为疗伤的药池，互相都想“吞噬”掉对方。
阵眼中的业力太强，面对着楚云熙这么一个“熟悉”的东西，它们更视如珍宝，疯狂地吞噬而上，而楚云熙的灵识虽源于最强大的业力，眼下毕竟失了法力，只能凭借先天优势与其对抗。就这么一番胶着下来，他早已满头大汗，如强弩之末。
甚至他注意到颜知意过来了，他也没有精力回头看她一眼，更别提说什么。
一旦功亏一篑，那他就要被这阵眼里的业力给吞噬了。
颜知意见他如此挣扎的模样，也不由愣在了原地。
很快，颜知意就琢磨是怎么一回事了。
楚云熙应当是为了救她，被天雷重伤了，没有法力自行恢复的他，只能另辟蹊径，找到死海里的“阵眼”，也就是业力集中的地方，想借用它们的力量，来恢复自身伤势。
只是这里的业力，虽然没有像他一样生出神识灵智，但吞噬万物的本性还在，尤其是对楚云熙这么一个特殊的“同类。”
颜知意忽然想起原小说曾经描写过的一段场景。
原书的一众主角团，为了诛灭楚云熙，历尽千辛万苦才终于找到了盘古斧这样神器，并且找到了驱动伏羲阵法的古籍。但除了这种近乎同归于尽的法子，在此之前他们也查到了另外两种方法。
其中一种方法，就是从本源出发，另寻天地间的其他业力，利用它们来对付楚云熙。只可惜作者描写，那个世界的业力早已被楚云熙尽数容纳，况且就算有，也难保就算其他的业力吞噬了楚云熙，会不会诞生一个新的甚至更加强大可怕的楚云熙出来。所以最终，折中以毒攻毒的法子还是被弃了。
那么现在……
是否，就是动手的绝妙时机？
从心思起伏到做下决定不过短短片刻，颜知意经历了一场复杂的内心挣扎。
到最后，她的脑海已是一片混乱，手掌却腾起薄薄的一层灵力，缓缓向那人走去。
咫尺之间，楚云熙赫然发现了身后的危险，顿时他的瞳孔因震惊而极度紧缩——
又是一声惊雷，颜知意生生被吓得散了掌心灵力，这次她反应较快，双脚后迈迅速撤离了原地。那道天雷便砸在了她的面前。
这还不够，惊雷漱漱而下，不过不可思议的是，它们全部落在了阵眼周遭，首当其冲的就是疗伤中的楚云熙，他咬牙骂了一声该死，手臂拼尽全力脱离阵眼的漩涡，然天雷一道道落下，他忍着剧痛，在雷声中欲离开这里。可混乱中还是被天雷打到，背部的衣服劈开了两条长长的口子，顿时血肉模糊。
而从颜知意的视角，阵眼中天雷密布，她完全看不出来发生了什么，丝丝后悔在心中蔓延，她不该这么鲁莽的！
可这世界上没有后悔药，颜知意没有再多想，扬手挥出灵力与天雷交织，从前颜知意还不觉得三系灵根真的如传言般强大，现下她是真的很庆幸自己拥有风雷系灵根，此灵之力与天雷正好相生相克，强悍地无以复加的天雷，竟然一时间也效果大减。
楚云熙寻到机会，终于用尽最后的力气从阵眼中逃了出来。
颜知意看他浑身伤痕累累的样子，不只是愧疚还是怎么地别开了眼睛，但她现在灵力使用过度，也累极了，别说给他疗伤，就是连多撑一会争个眼睛都很勉强，连什么时候昏睡过去都一无所知。
眼前忽明忽灭，忽然间一股宛如刀剑剖开心脏的剧痛让颜知意蓦然睁开了眼睛。
入目处是一张模糊的脸，她看不清那到底是谁，只隐隐觉得是一个周身都透着肃杀与残忍的人。
那人手里正举着一把短剑，血溅在她脸上。而那血，竟是源自此刻剧痛传来的丹田处。她看到那人手起刀快，一下子剖开了自己的血肉，象征着本元之物的物体瞬间抽离。
她惨痛至极，却是一言未发，心脏处却传来比身体更深的痛，还有油然而生的恨。
她听到一道飘渺的声音颤抖地响在耳边：“对不起，对不起。”
那声音好熟悉，可是她却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听过。
颜知意蓦然惊醒，大口地喘着气，缓了许久，还好只是一场梦。
梦里的场景过于吓人，颜知意惊魂未定，下意识看向楚云熙，却是倏地一怔。
只见这位原著里纵横三界，却成为无数人噩梦的男人，此时脸色异常苍白，衣衫尽褴褛，处处都是天雷酷刑的痕迹。除了清俊的眉眼依旧，浑身上下再也找不出半点初见时的模样。
而且，在破碎的衣服下，她还隐隐能看到一些凡间酷刑留下的痕迹。这让颜知意想起了三年前，他们初来这个世界时，楚云熙于宁远城的遭遇。
那时候她因为靡之故，只觉得他罪有应得大快人心。如今倒是有了几分不好意思的愧意，说到底，楚云熙沦落至此也跟她有几分关系。
虽然他活该。
就在这时，楚云熙昏睡的脸上也逐渐透出了几分挣扎的痛苦之色。
一段梦魇般的场景在悠久斑驳的记忆里重新浮现，像是无数张蜘蛛网一样死死勒紧他的心脏，透气不得。
梦魇交织的场景里，女子眉眼精致，那一丝的不忍却很快被决绝冷漠取代。她手持短剑，明明前一刻还是温香软语，却只是为了这一刻待他卸下所有防备后的致命一击。
恍惚中，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她说：“对不起，对不起。”
即使生取本元的痛楚令他生不如死，他也只是紧紧咬着牙，一言不发地看着她，似乎想要将那幅残忍的样子永远记在心里。
画面一转，那眉眼如夕精致的女子面色苍白，似经历了极致的忍耐，她的神色，是愧疚，是痛苦，更多的是无可奈何的愤恨。
她看着他，爱恨尽去，最后是决绝般的无奈，她似在立下什么咒誓，即使记忆深处已经浑然想不起来片刻那到底是什么咒誓了，他却依然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慌。
“不，不可以。”
他拼了命地想记起，可即使是在梦中，依旧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止着他想起那一切。
颜知意被他这浑身颤抖，淋漓大汗近乎癫狂的模样吓到了，她也顾不得什么，赶紧来到他身边，细细一听，却听他念叨着什么:“你说过不会再伤害我……是你先背弃誓言……我没有……”诸如此类的话。
颜知意皱了皱眉，这是又想起了绯初仙子？
不怪她瞎猜，实在是原著里有过描写，说有一次绯初仙子及一众主角团与楚云熙对上时，楚云熙就说过类似的话。
原本，颜知意是打算趁他现在身受重伤时联系上绯初仙子，但看到这一幕，她忽然有些不忿起来。
她这副身体的原主，和这样一个男人有过感情纠葛，真是可怜啊。
不忿归不忿，颜知意还是看不惯他深陷梦魇神神道道的样子，便为他传输灵力，很快楚云熙就缓了过来。
他的身体状态依旧很差，但脑子已经十分清醒，神容又恢复了以往的淡漠。
颜知意挂在嘴边的话犹豫了好久才说出来:“你没事了吧。”
这就是废话，他哪里像没事人。楚云熙冷笑一声，却不小心扯动了旧伤，疼得他皱了皱眉。
颜知意却有些摸不着头脑，小声嘀咕:“既然阵眼的业力对你有疗伤效果，怎么先前的刑伤还不处理。”
说着她的眼睛还煞有介事地瞅着楚云熙破烂的衣服。
好吧，有点尴尬，她收回了目光。
楚云熙已经恢复了从前的姿态，他眉眼淡漠，难得开口解释:“凡人的手段都可以自行痊愈，我为什么还要以毒攻毒。”以为阵眼里的业力是好用的，殊不知多少次他差点被反噬葬身其中。
可，这个过程得多痛啊，颜知意难以想象。她记得楚云熙在宁远城时，十根手指都被废了，更别提各种刑伤，以他不同凡人的体质，自然是可以恢复的，但伤口慢慢愈合的过程想来并不好受。
楚云熙此时并不想提这些已经过去的事情，目光淡淡看着颜知意:“这里的天雷，形于天道，融于业力，会对深陷于此的任何他类无差别攻击，你要做好随时天雷加身的打算。”
顿了顿他又补充一句:“除了天雷，还会有寒冰，利风，万剑，火海，等各种现象。”
总而言之，身在死海之中，就算不被业力所吞噬，也会被这里的各种手段给玩死。
难怪死海被传得这么可怕，试想一下这样的天雷落下来，就算是渡劫期的大能，恐怕也活不了吧。
而且，还是无差别攻击……
难怪楚云熙能在这里活这么久，毕竟他与这里的一切是同类。
颜知意明白了这一点，然后，楚云熙就敏锐地察觉到那双看着自己的眼睛忽然变亮了许多，就像在看一把金闪闪的钥匙一样！
当然，使用金钥匙也好。抱金大腿也罢，都是需要代价的。
“一二三四五……都吃了十三个了，大哥，你怕不是饿死鬼投胎？”没想到这厮提出的第一个要求，就是说要吃大福，幸好颜知意的空间灵戒随身携带了许多。
楚云熙吃得很难，动作一如既往的优雅，可也掩盖不了他已经吃了十三个了的事实。
颜知意发出灵魂一问:“你又不是人，为什么要吃东西呢。”当年在鬼蜮时。她就有过类似的问题，那时楚云熙给她的解释是与他相生相伴的赤心红莲送给她了。好，她姑且信了，但后来她从六指鬼医那里得知，赤心红莲对于天地而言是万年难生。但在楚云熙这里，一年就可以生出新的。
所以，别想用这种理由诓她。
楚云熙看着她，认真地一字一句说:“一语双关骂人是不是已经成了你的特点？还有，除了吃的，难道你还有其他的东西可以作为有求于人的代价？”
颜知意无语，随后注意到了楚云熙仍旧狼狈的外表:“那个，你不先换身衣服吗？”这样下去岂不是有碍观瞻。
她这话一说，楚云熙却愣了一下，好像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此刻自己衣衫褴褛，尤其是后背，大片的皮肤裸露在外了……
“唰”地一下，他顿时面红耳赤，前所未有的羞耻涌上心头，连带着人都僵硬了。
颜知意被他的反应惊得简直目瞪口呆！
这这这，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一个物质生命诞生了上万年，意识形态也产生了几千年的老男人，跟原主谈过恋爱，和绯初仙子聊过骚，甚至连儿子都有，说不准还有无其他红颜知己的人，怎么会有，为什么会有不好意思这一反应？！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还恼羞成怒地对颜知意说:“你现在好歹还是一个姑娘家，能不能有点羞耻之心。”
颜知意:“？”
她拿的是修仙剧本。不是封建古言剧本好不好，思想能不能正常点？
颜知意见他在身后磨蹭那么久还没动静，不禁有些着急:“你一个大男人，能不能别这么扭捏纠结。”
值得庆幸的是，颜知意的空间灵戒里，倒是有几套白衣，都是她有时候为了方便买的男装，虽然女扮男装这种事很假，但相比罗裙，男装的确穿着更舒服些。她的身量与楚云熙差了许多，没办法又只能浪费灵力改了一些，最后扔给了楚云熙。
然而，当一身白衣的楚云熙走到眼前时，颜知意满脸的嫌弃一下子变成了惊艳:“你穿白衣真好看。”
“不过红衣也可以，显得有特征些。”
反派的特征。
这又是好吃好喝的，又是送衣制衣的，颜知意自觉总该把他哄开心了吧，便追问起离开此处的方法。
楚云熙却说:“你得罪了天重宗，就算出去也难逃一死，何必自求死路。”
颜知意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不然呢，就待在这里不出去了？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就喜欢这死寂一样的混沌气息，这种鬼地方，我多待一刻都会发疯。”
何况她还有重要的事情没做。绯初仙子口中的灭世之危已经临近，而她又是伏羲大阵认定的“救世主”，一直待在这里，还怎么救世啊，到时候天地不存，她也肯定不复存在，更别提回家去了。
这么一想，她就更加焦躁不安了。
“楚云熙，你到底有没有办法帮我离开这儿啊。”久久没有得到回应，颜知意难免有些着急。
楚云熙偏过头看向颜知意，要是三年前，以他的功力，进出这里岂不是跟玩一样。但不知为何，哪怕过去了三年，他的功力已经没有恢复，直至今日，他也只能做到用意念驱动这里的业力。离开，却哪有那么容易。
颜知意肉眼可见的流露出失望情绪。
“真的没有其他办法吗？”她倒是不觉得楚云熙在骗她。她能感受到，楚云熙现在依旧和三年前他们初来这个世界一样，一点儿功力也没有。
不过他却可以用意念控制一部分这里的业力，否则颜知意也不至于抱着希望在他身上，还给他好吃的和衣服。
感受到颜知意心中所想后:“……”他像是骗吃骗喝的人吗？
楚云熙本想解释，又不愿多费口舌，想了想他往前一步，一手握住颜知意，拽着她面对面打坐在地上。
两人依旧神识相通，如此先天优势，哪怕楚云熙用不了法术，也能让颜知意“看”到一些事情。
他闭上眼睛，任由此时此刻存在于他记忆中的某段场景传输到颜知意的神识之中。
可他却不知道，这段场景，对颜知意来说并不陌生。
“诸神将业力尽数封印在幽冥深渊后，青莲神君不仅主动祭出自己的本元之物青莲压制封印，并请缨看守幽冥深渊。原本至多不过百年，那已经生出神识的业力就会彻底化为虚无。可没曾想，青莲神君遭人陷害，以至坠入幽冥深渊。
一般的天神坠入深渊后，哪里还有活路可言，然青莲神君到底法力高强，又意志坚定。他在深渊中苦苦战斗数日，终从深渊中走出来。不过，也正是这一次，业力趁着青莲神君重伤之际神不知鬼不觉反噬了青莲神君的本元之物……”
原小说对青莲神君的本命青莲如何被反噬有过一段类似的描写，但到底不够详尽。此时从楚云熙的神识中看到，颜知意方彻底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楚云熙当年在幽冥深渊被封印压制时，之所以能反噬成功青莲神君的本命神器，是他趁着青莲神君重伤之时，与青莲神君的元婴结下契约所致。
人有三魂六魄，为意识之来源。而修仙之人除了魂魄，还多了一样，元婴。当然，前提是结婴成功，那是凝聚全身元气，化成的一个纯能量体的自己，也就是一个缩小版的自己。
元婴与本身息息相关，但它不同于魂魄，因为是赤子形态，所以它几乎没有自己的思想和行为。当修为达到一定程度，元婴甚至可以与灵魂合二为一，是为世人口中的元神。
颜知意看到，青莲神君在深渊中重伤昏迷后，一道黑色的气体在他周遭停留了许久，她“知道”那是还没有形成肉体凡胎只有意识的楚云熙，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青莲神君那原本应该与本身同一状态的元婴竟然被“唤醒”了。
慢慢地颜知意才明白，业力既是三界业障所化，自然与三界众生的所有喜怒哀乐息息相关。重伤昏迷之中的青莲神君俨然是最虚弱的状态，所以他心底最重要的东西就被显现了出来。
是绯初仙子。
在业力面前，除非真的无情无欲到了极致，否则任何的在意都是软肋。
知道了软肋所在，那已有意识的业力轻而易举就突破了元婴的口子，成功与青莲神君的元婴缔结下契约。
可叹的是，青莲神君本尊清醒之后，竟然完全不知道这一回事。
他只知道，当自己醒来之后，莫名其妙就寻到了离开幽冥深渊的法子。
“所以，青莲神君之所以能离开幽冥深渊，是因为你的力量，已经彻底渗透到他的元婴之中，是吗？”颜知意放下手，结合之前看的小说，很快得出了结论。
她现在所处的死海与幽冥深渊简直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这里的危险程度远远低于幽冥深渊。当初青莲神君离开深渊最大的阻力就是业障之力，她现在也是一样，而业力不会阻碍同类的离开，所以只要她的元婴中有了楚云熙的气息，就能离开这里了。
楚云熙收了回忆，淡淡道:“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尽快结婴。”
颜知意刚结丹没多久，连辟谷都还没到，想要尽快结婴谈何容易。她认识的人，无论是原世界的修真之人，还是这个世界天重宗的人，哪一个不是用了几十甚至几百年的时间？
老天，那等她结婴成功，岂不是得至少十年才行。
而且这里全是混沌业力，根本没有半点灵力，她怎么修炼啊？！
一个又一个难题接踵而来，颜知意可谓忧心忡忡，然更令她想不到的是，楚云熙竟然还凉凉地说:“十年？你想得也太美好了。至多一年的时间必须结婴，如果你这么想做救世主的话。”
此时外界的天重宗中，威严的主殿内，银针落地可闻，所有人都敛气屏声，目光统一落到前方并肩跪着的两人，或叹息或轻视，各有看法。
“月儿，你当真想好了，甘愿放弃宗门身份，离开天重宗，从此成为一个普通凡人吗？”不得不说，九州天尊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和稀泥，但神容里的疼惜是真切实意的。
寻月深深叩头:“父尊，女儿不孝，让您为难了。”
天重宗一应婚嫁之事皆有梓离天尊做主，便是九州天尊都无法改变分毫。明知他们对寻月用了障心术，明知寻月心悦之人是楼左，九州天尊却还是为了维持那表面的平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选择了和其他人一起欺瞒寻月。直到寻月绝望之下要用那震天剑自刎，九州天尊方才站了出来。
他本就愧对寻月，若寻月当真自绝于震天剑，他还有何颜面为人父亲，所以他终于为了寻月站了出来。以他之尊，命令梓离将关起来的楼左带过来并不是难事。当时梓离天尊恨得眼睛都要喷火了，九州天尊也不想事情闹得太大。便听了白云峰峰主的建议，给了寻月和楼左两个选择。
要么，从此安安分分，听从婚嫁安排。要么，斩断仙缘，脱离天重宗，做两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寻月的性子向来敢爱敢恨，她自从对楼左动情后，就相信了那句“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古语。所以她并没有犹豫，当场应了下来。
九州天尊了解自己的女儿，对他的选择并不意外。但他认为楼左是不会答应的。毕竟这么多年来，楼左一心除魔卫道，总不会为了爱情放弃千年修为，放弃斩妖除魔的信念。
可没想到他还是低估了爱情的力量，楼左甚至比寻月更加坚毅，只要能和寻月在一起，他愿意放弃所有。
最终，九州天尊无奈，调出天书，在天书上划去了二人的名字。只不过他终究存了几分不忍之心，并没有只接废掉这二人的修为，只是将他们的修为封印住了。
从此，这世间再没有踏云峰峰主楼左，和明月峰峰主寻月，却多了一对最幸福的小夫妻。
第 108 章
颜知意不知外界发生的这些事, 她现在焦头烂额，试了很多次, 始终无法修炼。就好像一个修仙之人, 根本没法在魔气横生的地方修炼，不被反噬就不错了。
然而最重要的是，她的吃食快吃完了……
她算了下, 就算勒紧裤腰带, 灵戒里的吃食也至多能吃半个月。到时候，尚未辟谷的她, 绝对会饿死的。
果然，在又熬了半个月之后, 颜知意再也找不到半点可以填肚子的东西。早就饿瘦了一圈的腰部再也不见了往日的丰腴, 仿佛一只手都能揽过来。
“好饿啊, 我想吃东坡肉想吃大盘鸡, 想喝奶茶吃火锅……”从没想过, 前世今生活了两辈子经历了三个世界的她, 有一天竟然会面临会饿死的境地。而且，还是在修仙世界以一名修道者的身份要被饿死的。
上次初入鬼蜮，颜知意在饥肠辘辘时把靡的原型鸣蛇当成了盘中之物, 主要是她当时根本不知道那蛇已经修炼成精会那么厉害，最起码没有眼花，把鸣蛇看成了烤鹅烤鱼之类的美餐。
这次, 她却真被饿到了头晕眼花, 以至于当一只修长的手凑到自己面前时, 她竟然看成了猪蹄, 想也不想就一口咬了上去。
顿时鲜血横流, 伴随着一声吃痛的惊呼。
良久之后, 楚云熙怒目直视某个正挠头讪笑的女子。得亏他挣脱得快，不然这只手，非得被咬掉一大块肉不可。饶是如此，现在虎口处也留下了一道深深的齿痕，血还不停地往下滴落。
然而当他看到自己齿痕深刻的虎口时，神情却蓦地一顿。电光火石间，一段模糊至极的记忆在脑海中迅速乍现。似乎也是类似的事情，女子神容异常绝望，所有的愤怒和委屈都发泄在了齿间。
他下意识看向了自己的右手，那里有一道齿痕般的印迹，似乎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有了。可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正是他神情怔愣时，颜知意有气无力的声音传来:“抱歉啊，我以为是猪蹄子。”
“……”
楚云熙气得想骂人，可见颜知意一脸怏怏，想到这几天她每次吃东西都恨不能点豆成兵的样子，便沉默了下来。
“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颜知意低下了头道歉，她是真不想被饿死，不甘心地又尝试着运了一会功，修为却依旧没有任何更进一步的意思。
她不禁懊丧地垂下了头，抱膝坐了下来。
慢慢地一声又一声压抑的抽泣传了出来，她的身子跟着抽动，看起来格外惹人怜惜。
不知为何，看她这般无助柔弱的模样，楚云熙忽然觉得心脏一阵闷动。
“楚云熙，”正当他犹豫不决时，忽然颜知意抬起了脸，仍有泪痕的小脸苍白瘦削，眼里尽是恳求:“你能帮帮我吗，付出任何代价我都愿意。”
楚云熙没有第一时间回她。
颜知意的眼角氤氲出着急，她其实早就知道楚云熙会有办法的，但之前始终放不下脸面求他。现在，她当真是走投无路了。
“求你了，帮帮我吧。”颜知意再一次低声恳求，她不想死，一点也不想死在这里。就在昨天，她还尝试着联系绯初仙子向她求救，但神识里始终没有绯初仙子的回应。所以她唯一的希望，只有楚云熙了。
可她根本不敢抱希望。
颜知意咬着唇，她一时间依旧没有等来楚云熙的回复，甚至那张脸依旧是冷漠无情的。
沉默片刻，他终于开口了:“任何代价都愿意，你想好了？”
颜知意眼睛一亮，忙不迭地点头。
楚云熙轻笑了一声，然后就拽着她坐下，依旧是面对面双手相触，神识里的东西顿时完完整整传入到了颜知意的认知中。
颜知意睁开眼睛后，面容明显呆滞了很多。
“乾坤养物，父母生子，在母腹中，心力所注，母呼亦呼，母吸亦吸……”此时此刻，颜知意的认知中，出现了长长的一段话。从天地父母起始，从人伦道德开始。慢慢地，揭开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功法之缘。
简而言之就是，修仙的母体若是生下了孩子，那孩子承自她的血肉，几乎相当于结婴后生出的元婴。
在上古时代，就有人尝试过利用母体诞下的骨血，结合特殊的功法，成功让一个刚练气成功的母体晋至元婴期。
而那特殊的功法，其中重要的部分就是天地间至强的业力。
颜知意简直目瞪口呆，竟然还有这种神奇的法术？不过后来天地彻底分开，再强的业力也催动不了那种功法。所以这种方法方彻底湮灭于天地之间。
但他们如今深处混沌，显然，是有那个条件的。
可问题是，她哪来的孩子！？
几乎是脱口而出:“可我没有生过孩子啊。就算现在生也来不及，况且我又能跟谁生？”
话落颜知意心里咯噔一声，额，好像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了。
“过来一点，”楚云熙忽然开口说道，嗓音很是低沉。
颜知意却满眼戒备:“过去做什么？”
她这眼神，活脱脱把楚云熙当成不怀好意的人，充满了警惕。
楚云熙被她气笑了:“你要是真想活命，就好好听我的。”
颜知意是想活命，可怎么着都觉得有点危险。原谅她不是一个单纯的人，此时她的大脑已经天马行空地幻想了多种场景了。但……饿死事大失节事小……在又一次肚子发出抗议之后，颜知意叹了口气乖乖靠近了一点。
此时两人面对面坐着，中间就隔了一张薄纸的距离，对方的呼吸声都那么清晰可听。
颜知意难免有些不安，呼吸微微促乱，相比起来楚云熙看上去就淡定地很多。
天地间任何血肉活物，皆源自父精母血。但哪怕是楚云熙全盛时期，他也做不到可以靠着精血凭空创造出一个孩子。颜知意想要活下去，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在最短的时间里辟谷结婴。一旦结婴成功，他就能利用混沌空间的先天优势，与其元婴缔结契约，助她，甚至助自己离开此地。
不过就像颜知意所苦恼的，十月怀胎她现在哪能等这么久。况且她又跟谁生孩子去。
“颜知意，我现在相信你说的话了。”忽然楚云熙开口说了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见颜知意不解愣住，他微微笑了笑:“你的确是天选之子。”
颜知意懵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那是鲜有的只存在他记忆里的碎片，似乎是女子又一次化险为夷后吧，骄傲地对他说自己可是天选之子，深受上天庇护。
楚云熙自然不会跟她多费口舌解释这些，他只是有些感慨，的确，一次又一次能够化险为夷，甚至在这种死局的境况中都有冥冥之中的生机，如果这还不是天选之子，那真是没道理了。
“闭上眼睛，我会把一部分业力先传输给你。待你身体里的灵力受到波动后，我会立刻提取你下丹田的血液，你只需要好好配合我，明白了吗。”楚云熙嘱咐完，见颜知意虽有排斥，但还是认真地点头答应。便不再多说，抬起手掌阖目缓缓送进业力。
楚云熙虽然失去了一身法力，但身在混沌中，他还是可以靠毅力驱使自身及周遭的一切业力，很快颜知意就感觉到了一阵一阵不适应的压制感，体内的灵力受到冲击，开始从灵根处释放翻腾。
“嗯！”身体里猝不及防的异感让她没忍住叫了一声，与此同时一道暗色业力如利刃一样从她丹田穿过，溅起血光一片。
那殷红的血却没有直接落在地上，而是紧紧被利刃一样的业力所控制，随其一同停滞在虚空。
颜知意结结实实感受到了难忍的刺痛，下意识想要弯腰，却被楚云熙厉声喝止:“别动！”
颜知意只能强忍着，勉强撑住手掌，可牙齿已经在打颤，真的很难忍。
她隐隐约约知道楚云熙在做什么，虽说是为了活命自己求来的结果，可想着想着还是忍不住难过。她这跟为了利益出卖自我的人有什么区别，甚至还有些反感和自责。
回想前世今生，她一直都是清清白白的人。哪怕是一度生活最艰难的时候，她也从来不屑于做任何作奸犯科的事情。如今虽说没有突破底线，但其实也差不多了。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面对，真的要眼睁睁看到一个胚胎的发育吗？然后利用它达成所愿。那么往后余生，她怕是再也无法心安理得，大大方方地活着了。
颜知意越想越难受，却忘了两人神识相融，她的情绪很容易就被感染。即使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通过传达过来的情绪，楚云熙大体也能猜到，这……想象力这么丰富的吗？
不过转念又想，他跟颜知意现在的认知并不在同一层面。关于骨血这回事，他很自然就想到了那个孩子，只可惜，现在的颜知意，绝不可能知道那个孩子的存在。
可若是解释起来也的确麻烦，看着颜知意一幅视死如归的模样，楚云熙倒觉得蛮有趣的，冷不防问了一句:“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咳……咳咳……”原来不喝水也能被呛到这回事是真有可能发生的，颜知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瞬间涨红的脸，满含怒意地瞪了过去:“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楚云熙不恼，饶有兴致地继续说道:“听说人类与生俱来就有繁衍的欲望，莫非你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
猥琐！油腻！下流！
此时此刻，颜知意看着那张笑不达眼底的脸，又羞又怒，怎么会有这么口无遮拦的油腻男，亏得她不是纯正的古人，否则非得羞死。
平心静气，平心静气，颜知意再三让自己平静了下来，眼风冷冷地反饥道:“楚云熙，我喜欢男孩还是女孩跟你有什么关系？总之，只要是我的孩子，我都会全心全意地爱他，绝不会做任何伤害他的事。”
颜知意不蠢，她从楚云熙笑意掩盖的目光下，其实已经看出了一些端倪。想来楚云熙问她这个问题，并不是突发奇想，应当，是想到了原主吧。
只可惜，小说里对原主的描写太少，颜知意并不清楚，在原主存在的日子里，她有没有跟楚云熙探讨过这个问题。
想来是探讨过的，不过结局已然注定，原主的确为他生儿育女，且是个儿子。
儿子？忽然间，颜知意灵光一闪，她好像明白了什么，眼神一下子凝滞住。
“哼，”在颜知意灵光闪现的同时，楚云熙也因她的回答有那么一刻的愣神。好一个绝不伤害，楚云熙自鼻尖发出一声冷哼，再无犹豫，用最深刻的意识驱动业力，与此同时精气横出，与血融合在一起，顿时时空都在扭转。
精气与母血彻底融合的那一刻，一道磅礴的业力也自扭曲的时空中穿梭。在跨越了漫长的时间和空间的距离后，业力倏然穿破一个青年的心脏。
刹那间，青年倒了下去。
第 109 章
“阿枕, 你快看，孔明灯飞得好远啊。”此时正是另一时空的上元节, 这处时空的世界, 刚刚经历过一场灭世之灾，一切尘埃落定尚不足十年，熙熙攘攘的人世间, 已经看不出来当初灾难来临时的凄凉, 似乎一切都已经往好的方向走。
反派已除，众神施恩于人间。中原四海统一, 明君贤后携手治国，这将注定是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段传奇。
清舞本是天御王朝的公主, 她的母亲是三十多年前和亲天御的云璃国郡主, 并不算受宠, 即使一身绝世的舞姿令当时的天御皇帝爱不释手。因为当初天下正值乱世, 各国关系并不好, 云璃处处弱于天御, 所谓和亲其实也只是讨好的一种方式。
清舞出生那一年，云璃正好与天御打了一仗，那场仗是云璃罕见的胜仗, 也是天御罕见的败仗。天御皇帝非常愤怒，正值幼女出生，他把怨气发泄在了这个孩子身上。虽说毕竟是亲骨肉, 不可能真喊打喊杀, 但在其他方面出出气也是能做的。于是天御皇帝赐下了“清舞”这一颇具轻视之意的名字。既讽刺了清舞之母堂堂一国郡主, 只能靠舞蹈博取男人欢喜。也讽刺了云璃为求和讨饶, 多次献上皇室女子让人玩乐这一行径。
所以清舞和她的母亲, 其实在天御皇帝的后宫, 活得很不容易，几乎是处处受人欺凌，这也是清舞怯弱性情的缘由。
后来清舞的父皇，也就是天御的老皇帝去世。新帝登基，第一件事就是清算曾经那些欲图取而代之的兄弟们。索性清舞是位公主，夺嫡之争跟她没任何关系，新帝的清算也算不到她头上。
新帝对几乎所有的兄弟姐妹都很冷漠，清舞甚至都没见过几次自己的那位皇兄。她跟母亲一直深居简出，小心翼翼的过日子，唯一的愿望就是将来皇兄能给她一门好的亲事。
然而在她十岁那年，风云巨变，天御以最快的速度攻破云璃，一夜之间她的母妃国破家亡。
从此清舞和她的母妃成了宫中更加尴尬的存在，清舞的母妃很明智，她知道无论是出于对母国的忠诚，还是为了清舞更好地活下去，她都不该继续活着了，于是清舞的母妃选择了自尽。
清舞抱着母妃冰冷的尸体哭了一整夜，天亮后她就被宫人送到了皇陵守陵。
临走前宫人问她可有什么请求，她那皇兄可以允诺她一件事。清舞想起母妃临终前，拉着她的手再三嘱咐，皇帝念在她自尽识趣的份上，定不会刁难清舞，甚至很有可能会给她一些弥补。届时她一定要求皇帝，待她成人之后给她赐婚一个好人家。
果然母妃猜中了，但清舞看着母妃冰凉的躯体，选择了违逆母妃的嘱咐:“请公公转达，清舞别无所求，只希望皇兄，能够让我母妃有一个安稳的身后事。”
清舞的母妃只是个贵人的级别，根本不够资格葬入皇陵，又是先帝之妃，原本至多葬在一个普通的墓地罢了。但因着清舞的恳求，皇帝破例将母妃葬到了皇陵，身后事办得很隆重。
原本清舞以为，她余生都将在皇陵守陵，她也并不想嫁人，谁会愿意娶一个亡国郡主生的女儿呢？倒不如就在皇陵度过余生，日子虽然清苦了些，倒也清净自在。
然而多年后，令她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彼时天御在她那位皇兄的治理下，已经十分强盛，不仅灭了云璃，还吞并了周遭好几个国家，大有一统四海之势。然北方匈奴屡屡难下，他们凶残至极，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北境因此民不聊生。天御也不得不分出更多的兵力镇压北境，却也导致其他地方军事力量薄弱，甚至亡国之地有了复国的势力。
于是为了北境的和平，天御皇帝选择了前朝盛行的方式——和亲。
时匈奴单于在和谈书中明确写明，只要天御肯嫁一位货真价实的公主，他就愿意五年内不让匈奴的兵马越过边境线。
当时适龄的公主有好几位，一位是皇帝的长女，只比清舞小了三岁，刚刚及笄。还有两位是清舞同父异母的妹妹，她们的母妃虽然也出身不高，但她们中一位已经定了亲，还有一位的同胞兄长是天御皇帝十分器重的兄弟，在朝中颇有话语权，且她的母妃还曾是天御皇帝的养母，深受皇帝尊敬。
一开始和亲的人选便是在这两位长公主和一位大公主中抉择，当然她们没有一个人是愿意去和亲的。大公主是天御皇帝长女，多少受些宠，一哭一闹就让皇帝软了心，答应不会送她和亲。剩下的两位长公主，也哭着求着不愿意和亲，皇帝也很头疼，一个已经定了亲，还是他亲自赐婚，总不可能君无戏言。还有一个虽没定亲，但却是他养母的女儿，也是从小看到大的。
正当和亲之事陷入胶着时，终于有人想起了那位被遗忘多年的长公主。
清舞当年虽然被发落皇陵，但并没有撤去她长公主的称号，所以无论是从身份还是血缘上，她都是货真价实的公主。
于是，没有人脉，又没有亲情加持的清舞公主，成了所有人心中最佳的和亲人选。
她被从皇陵中接了出来，宫人给她换上华丽的宫服，还有各种珍宝奇物，是她过去十七年的生命里，从未享受过的“殊荣”。
随后，她又被带到国宴，要求当众起舞。彼时清舞尚不知道她接下来的命运。她一向唯唯诺诺，让她做什么便做什么。皇陵生活清苦，她唯一的乐趣大概也就是在夜深人静时翩翩起舞，一身舞姿绝妙程度早已超越当年素有冠绝天下之名的母妃。
匈奴使臣被她的舞蹈惊住了，当即表示他们的单于绝对会非常满意这位公主。
也就是那时，清舞公主才明白了这一切诡异背后的真相。
从小到大，她听过很多匈奴的事迹。对她，甚至对中原所有人而言，匈奴绝对是世间最凶残可怕的存在。
据说，前朝和亲的一位宗室郡主，嫁给的是一个七十多的老头不说。没两年老单于去世，他儿子继承了王位，按照匈奴规矩，那位郡主只能嫁给新单于。
可新单于生性残暴，又专宠一位爱姬。那位爱姬见不得郡主比她漂亮，便唆使单于杀了她，而且是被当成畜生宰杀，死后还被做成了人肉分给那些天御的俘虏……
总而言之，匈奴的种种残暴已经人尽皆知，人心惶惶。
清舞当真怕极了，她也试着在大雨滂沱的夜里，跪在皇兄宫外求皇兄收回圣旨。然皇兄铁了心，哪怕他最宠爱的虞妃亲自求情，也让他坚持不改。
当时，清舞尚不知道皇兄最宠爱的那位虞妃，就是她的表姐，母妃堂兄的亲生女儿。毕竟她们，从小到大一次都没见过，只在幼时通过几次书信。
而虞妃，也就是夙虞，七年前经历了国破家亡后，阴差阳错下她误入禁地解封了楚云熙，并跟在了她身边。七年间尽管她知道楚云熙不是个好人，但她一心复仇，所以想方设法讨好楚云熙，让她教自己武功法术。七年后夙虞学有所成，楚云熙便告诉她时机到了，给了她一个新的身份“虞绯初”让她进入天御皇帝的后宫。
楚云熙说她满心仇恨，会在一开始就被察觉，于是便不顾夙虞的反对，强行压制了她有关“夙虞”身份的记忆，让她用最天真无知的模样接近了天御皇帝宁清轩。
若夙虞记得自己的身份，那当然无论如何也要保住清舞不去和亲的。
可她忘了一切，虽对可怜的清舞十分同情。但在天御皇帝宁清轩的坚持下，还是没能保住她。甚至差点惹怒了他，以至于楚云熙都现身在她面前，让她少管闲事。夙虞这才没有继续坚持求情下去。
不过她对清舞莫名地就有一种亲切感，便将珍藏多年的一些灵丹妙药送给了她，还有一枚符咒，可助她危难之时逢凶化吉。
没想到就是这两样东西，让她与南孤枕结下了不解之缘。
在前往匈奴的路上，清舞终日惶惶难安，她不止一次想要自杀解脱，可想着母亲临终前的眼神，还有皇宫里虞妃给她的温情安慰，清舞终是没有狠下心。
只有活着才会有希望。
匈奴的使臣对清舞国宴上的绝妙姿态一直念念不忘，在前往匈奴的路上多次骚扰，清舞都忍了下来。那天晚上匈奴使臣喝多了，酒壮人胆大，他竟闯入了清舞的房间。
清舞在挣扎中，不小心失手杀了使臣。
她恐惧极了，不要命地逃离了匈奴送亲的队伍，但很快就被发现了。她被匈奴的人，还有天御送亲的官兵追杀。当时离她最近的是平京城，平京城在千年前本是赫赫有名的大城市，据说是当时排名前十的一位修真世家生活的地方。但后来沧海桑田，平京城经历了一场浩劫，一半湮没在汪洋之中，一半阴气横生，不见天日，也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废城。
清舞慌不择路逃了进去，所见之处就是到处都透着死寂的空城，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置身在一处阴风阵阵处处寒意的树林里。千年前平京遭遇浩劫后，所有人都搬离了这里，据说活人没有几个进来后能活着出去的，因为这里特殊的环境，便成了妖魔鬼怪聚集的地方。
很快就有妖魔察觉到了生人的气息，它们纷纷扑上来要把清舞撕成碎片，清舞吓得尖叫不已，跌跌撞撞地往前跑，但她迷了路，跑了好久都没找到出口，一个没看清，她坠入了前方的湖泊中。
清舞并不会游泳，很快就沉了下去，她以为自己会就这么被淹死，在意识涣散中，她隐隐约约看到了一道人影，那正是刚从湖底的建筑中离开的南孤枕。
清舞就这么被他救上了岸，脱离了危险。南孤枕疑惑清舞一个凡间女子，怎会出现在此。清舞心中悲痛，只是哭着不说话。
南孤枕便把清舞带出了平京，找了一家客栈让她休息。清舞不知未来何去何从，她终是没有坚持住，选择了自杀。
好在南孤枕及时发现，把她从鬼门关救了回来。随后南孤枕看到了清舞身上的配饰，察觉出这是皇室之物，再出去一打听，得知天御和亲的清舞公主杀了使臣跑了，便猜到了清舞的身份。
他对清舞产生了怜惜之情，便允诺送她去一个安全的地方，远离是非。
清舞知道他是好人，就跟他一起离开了。南孤枕本是打算送她去海外一个四季常夏的地方，那里远离天御的势力，不会有人直到她的身份，清舞可以平静地活着。
然而他们刚动身没多久，南孤枕的仇家就寻了过来。数百年前他曾跟养父南怀予一同诛杀过一伙为非作恶的妖物。没曾想那些妖物逃了几个，练就邪功后便回来复仇。彼时养父已经不在了，那些妖物便把账都算在他身上。
南孤枕本就敌得吃力，其中一个妖物竟然趁机抓了宁清舞，逼他就范。
南孤枕碎虽然表面淡漠不爱说话，但内心比谁都温柔善良。他不忍清舞受他连累，便果真束手就擒。那些妖物将他擒获后，将南孤枕折磨地只剩下一口气。
关键时刻，清舞终于想起了虞妃送她的符咒，她驱使符咒，竟真的击退了那几个妖物。清舞娇小的身子背着南孤枕处处求医，但都说他受的是妖魔的伤无法治疗。清舞又想起夙虞给她的那粒灵丹，服下去后南孤枕的伤才开始痊愈。
随后两人又寻了一处荒无人烟的地方，一起过了一段时间。日子过得很艰难，生存是一回事，担心官兵的搜捕、妖物的追杀甚至山中野兽也是一回事。虽然艰苦，但也温馨。他们互相帮助，互相取暖，对彼此而言，那是从未有过的一段幸福时光。
他们甚至没有对彼此有任何保留，事无巨细说了自己的身世和故事。清舞很惊讶，她没想到南孤枕竟然是藏墨宗的人。对世人而来，藏墨宗神秘又强大，就连她的皇兄都十分忌惮。
她更没想到的是，南孤枕竟然有那样一段过往。
“我从未见过我的母亲，听养父说，她美丽，坚强，是全天底下最优秀的女子。”提起母亲，南孤枕总是淡淡忧伤，浅浅思念。提起养父，他又是尊敬爱戴的，“除了母亲，养父便是对我最好的人。从小到大，他视我如亲子，教我护我，他是那么的顶天立地。”
然而提起生父，他又是那么的痛恨。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惧意。
“他杀了养父，我只恨，只恨自己不够强大无法手刃仇敌为养父报仇。”
清舞握住了他的手，她能感受到南孤枕内心的恨意和不平，她很心疼，她多么希望自己能抚平他内心的伤痛。
后来清舞也知道，她之所以在平京城的湖底遇到南孤枕。是因为那一天是南孤枕生母整整一千年的祭日。千年前平京城还是冀州城，他的母亲是冀州城乃至整个修真界极负盛名的女子。
后来家族没了，冀州城没了，他的母亲也没了。
清舞不敢想象，南孤枕一个人去湖底颜氏的遗址祭拜母亲，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感情慢慢萌发，在相互扶持的日子里，一对有相似凄苦命运的男女，慢慢萌生了对彼此最深刻的情意。
清舞不愿意再离开南孤枕，哪怕前路艰难，她也只愿每一刻都能陪在南孤枕身边。
后来，天地巨变。南孤枕的生父在天地间发动了灭世之战。索性南孤枕为了天下大义，也为了为生母养父报仇，毅然决然站在了正义的一面。
这期间经历过的磨难不必多说，每每想到清舞都是一阵心疼。
庆幸的是，在所有人的努力下，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那个给南孤枕带来近乎半生不幸的人，终被封印在了伏羲阵法中，很快就会彻底灰飞烟灭。
南孤枕为养父报了仇，成为了藏墨宗新的宗主，立志要传承养父的信念，为护佑天下苍生。在尘埃落定后的第三年，南孤枕便向她求了婚，他们终于，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今天是他们成亲的第七个年头，这七年来他们过得十分幸福，仿佛曾经上天加诸在他们身上所有的痛苦，都是为了如今的幸福。如今的藏墨宗既为天下百宗之首，成为藏墨宗宗主之后的南孤枕，其实能陪伴她的时间并不多。但今天是上元节，也是他们成亲的纪念日，所以南孤枕放下了所有的忙碌，安安心心陪她在热热闹闹的灯会中度过。
有人在河中放莲花灯，也有人往空中放孔明灯。看着漫天绚丽的孔明灯，他们也买了一个，写上彼此的名字，和永结同心的心愿，让它飞上夜空。
清舞仰视着他们的孔明灯越飞越远，眉眼溢出笑意，她兴高采烈地拉着南孤枕看，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一道跨越了时空的力量将南孤枕重重击中。
如尖刃刺破灵魂一样。
“阿枕！”清舞被南孤枕的样子吓到了，他根本就撑不住一瞬间血肉都在扭曲的身体，半跪在地上浑身颤抖不止，周围人见状都吓到了。
“怎么回事，你怎么样了阿枕，”清舞简直语无伦次，她这些年也跟着学了一些法术，都是以治疗术为主，因为南孤枕总是受伤。她不顾众人异样的目光，坐到南孤枕身后就开始为他治疗。
然而南孤枕的身体越来越糟糕，不过须臾功夫，他膝盖也撑不住，彻底倒在了地上。
清舞早已心急如焚，一边拼命为南孤枕输送灵力，一边着急地喊他的名字。
忽然她的袖子被抓住，南孤枕用尽最后的力气开口:“别再费灵力，是，是他。快，快通知宁凤池他们，他还活着……”
第 110 章
颜知意已经惊愕地说不出来话。
她眼睁睁地感受到自己的灵力完全不受控制地在体内滋生横乱, 也莫名其妙地越来越充沛。浑身的筋骨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控制淬炼，时而剧痛难忍, 时而舒适至极。
明明她才刚刚结丹, 然而就是体内的金丹都在变化。
周身上下的每一处血肉，明明都还是她的，却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的控制。
等她突破至辟谷期时, 人已经彻底傻的了。
就有一种:我在哪？我是谁？我在做什么的荒谬感觉。
再看楚云熙, 他长目微阖，神情贯注认真, 驱动业力的意识不曾放松片刻，这一切对他来说似乎非常轻松。
但慢慢地, 他的眉头蹙了起来。
该死, 又是那几个人的气息。
他慢慢放下意念, 平复了片刻, 淡淡道:“还差一步你就可结婴成功。不过遇到了些麻烦, 过些日子继续。”
说着他的嘴角流出了一道血痕, 颜知意没注意到，她只是不可置信地感受着身体所处的境界。
经历了辟谷之后的身体，就跟脱胎换骨也没什么区别了。颜知意完全不敢相信, 她梦寐以求的境界，就这么突破了？而且，离结婴更是一步之遥。
这简直跟做梦一样。
就算她是穿书女, 多半有金手指加成, 可这金手指也太强了些吧。
宁凤池和夙诗妍慢慢撤去灵力, 此时南孤枕的身体终于平静了下来, 只是面色依旧惨白地吓人, 周身的灵力也在极速外泄。
“伤害南大哥的力量, 的确是楚云熙的，他竟然还没有魂飞魄散。”看着不省人事的南孤枕，夙诗妍攥紧了拳头。他们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和代价，才终于把那人镇压在了伏羲阵法，并以盘古斧的力量斩杀，按理应该已经魂飞魄散了，可为什么这世间还会出现他的力量。
宁凤池双手握住她的肩膀，低声叹道:“不管怎样，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将他的力量还存在于世的消息上达天听。并且，立即通知各大宗派。南大哥的状况太过奇怪，那股力量像是要把他的元神全部吸走一样，以你我的功力，只能暂时稳住他的身体，阻止那股力量对他元神的继续攫取。”
夙诗妍点了点头，吩咐了下去，随后又来到眼眶红肿满脸担忧的清舞身边，细声宽慰:“表姑，你放心，南大哥他不会有事的。”
说来当真是冥冥之中的缘分。
按照原小说的设定。女主夙诗妍是云璃最后一位太子的独女，当年国破家亡后，她和姑姑夙虞一同逃了出来。神女转世的姑姑夙虞误入封印楚云熙的禁地，而她则有幸被九衡山一位上古神君收为弟子。在十年后，她的师父算出她有生死劫，必须重入凡世。夙诗妍这才离开师门，重入凡世后，又先后结识了宁凤池南孤枕等人。宁凤池是天御皇子，他们之间天然就隔了国破家亡的仇恨。
在经历一系列磨难后，他们终于终成眷属，称为千世称赞的一代明君贤后。
这是小说里给他们设定的结局。
宁清舞的母妃出自天御皇室，与夙虞的父亲、夙诗妍的祖父是嫡亲的堂兄妹。总之是沾亲带故的关系，所以夙诗妍这一声“表姑”，叫得没半分毛病。
两人之间虽然隔了辈分，但年龄差不多大，又一起经历过很多事，所以关系非常亲密，情同姐妹。
颜知意虽然不费吹灰之力就突破了辟谷期，实力天赐一般大增，但她的心情并不轻松。
初识她的确很激动很开心，但是随后仔细想想，她也很快猜到了楚云熙在做什么。
父母精血所诞生的生命，可以反向反哺父母。难道她实力大增，当真是因……孩子之故？
可她明明就是没有孩子的，今日楚云熙的所作所为，明显也没有临时“弄”出一个孩子来。那么……她倏然想到原小说里的那个人……
可，怎么可能啊。南孤枕虽的的确确是原主与楚云熙的孩子，但他们之间，相隔着时间与空间的距离，楚云熙就算法力尚在之时，恐怕也做不到跨越时空。
然而除了这个可能性，颜知意当真想不到其他的了。
修真的世界，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因着这个猜测，颜知意的心力始终无法集中，运功时都快走火入魔了。
不得不承认，突破辟谷期后，她的身体当真经历了脱胎换骨的变换。不仅感受不到任何的饥渴，且灵力也大幅度提高。不过受到这里业力的制约，无论她再怎么运功修行，修为也无法有半分寸进。
无奈，颜知意只能放弃修行的念头。她终于把注意力放回了楚云熙身上，自那日助她突破辟谷期后，楚云熙就一直在原地打坐，不难看出他是在修养心神，实在耗费了他太多的意念和精力。
颜知意觉得无聊，就又绕着脚下的孤岛走了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离开的办法，结果当然是她在做无用功。
日子一天天过去，这天颜知意正在打盹，就被楚云熙毫不留情地从睡梦中叫醒了。
她满脸不耐烦地来到他面前，丝毫没有几天前求人时的姿态，让楚云熙很是无语。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可他已经等不及了，不仅颜知意想要离开这里，他也想离开，否则他何至于冒这么大的风险，耗费这么多的意力来帮她辟谷甚至结婴。
说到底，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你能不能凝心聚力，胡思乱想什么。”然今天的颜知意明显有些心事重重，这让楚云熙非常不满意。
颜知意垂着眼眸没说话，心里的确复杂地很，她现在基本已经确定了。楚云熙就是在用那所谓骨血反哺的方法。而被反哺的人，应当就是原书里他跟原主的孩子南孤枕。
姑且不说他竟然能用意念就让业力为他所用甚至突破时空。颜知意担心的是，这种方法会不会对南孤枕有伤害，
尽管目前为止，对她来说南孤枕这个人，只是小说里的一个平面人物罢了。
颜知意很想问出口，却根本无从开口。
难道她要直接问，你这么做会伤害到你跟原主的孩子吗？
那她可怎么解释自己明明对此刻的楚云熙而言，是千年前的人，却知道千年后的人和事。
楚云熙看不得她这幅纠结的样子，阖上双眼继续动用意念。
然而下一秒，一股强劲的神力通过他释放出的业力反噬到了他身上，楚云熙受到重创，当即吐出一口血来。
颜知意连忙扶住他:“你怎么了？啊你……”
当接触到楚云熙瞬间凌厉的目光时，颜知意惊出了声。说实话，她从未见过这般凌厉的眸子，冷冽的杀意更是令她打了个寒颤。
“来得倒是挺快，”楚云熙冷笑着站了起来，目光眺望远方时，隐忍多时的戾气不再掩饰，他本就是业障的化身，天地间所有业力都能与他共鸣。死海中的其他业力受到感染，顿时整个死海爆发出海啸山鸣一样的强悍气息，仿佛要吞噬苍穹，席卷大地。
死海一到十三层的生灵，全部受到影响，有些苦苦煎熬的生灵，在这磅礴的业力中瞬间被吞噬。只剩下极少数的生灵，用信念和灵力在苦苦支撑。
也有业力席卷上颜知意，眼看那股黑雾就要席卷而来，颜知意化灵为剑，身形轻巧地与周身的业力相抗。
从始至终，颜知意没敢放松片刻。因为她知道，稍不留神的下场，就是她被这些可怕的业力吞噬，血肉灵魂永生永世困在其中。
求生的本能让颜知意充分发挥出了辟谷期修士最大的能力，且她身法如燕，心态坚稳，多次化险为夷。一股又一股的业力被她驱散，慢慢地，鬼哭狼嚎一样的死海平静了下来。
而她也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拄着剑动一下都是困难。
楚云熙回过头，方才他心中有太多的怨愤，以至于周遭发生了什么都后知后觉。不过看着颜知意这幅模样，想来刚刚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她能凭借现在的这点功力，在经历这么久的恶战后依旧没有失败，倒还是蛮坚强的。
但楚云熙的心情并不好，原以为志在必得的方法，他却差点忘了，那个孩子可是有不少“朋友”的。
楚云熙似心有不甘，又动意念驱动业力，这一次反弹过来的能量更加强大，他的五脏六腑都受到了严重的冲击。
颜知意余光正好看到他受创的模样，心中一晒，赶紧飞身到他身边查看情况。
“你没事吧，”
楚云熙冷漠地瞥开眼，这时一道翻腾的黑雾朝颜知意袭来，不过他面色不变，颜知意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她来不及多想，侧身一避躲开黑雾。下一秒那道黑雾径直穿透了楚云熙的身体。
这让原本就受了伤的楚云熙完全没预料，愣是又结结实实受下了这一攻击。
其实若非楚云熙受伤，这道业障所化的黑雾对他来说就跟一阵风一样无伤大雅。然此刻他的身体缺有些余力不足，黑雾穿透他的身体，加剧了原本的伤势，顿时他的脸都有些扭曲。
颜知意:“……”
怎么办，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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