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熙不置可否地说, “我是不想与他们打交道。只是既然你想留下来，想和他们一起阻止这一场浩劫。我不会再拦着你, 你想做什么, 安心去做便是。”
颜知意：“……”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吧！
“楼左，你有没有觉得楚公子那个人很奇怪啊。”看着楼左熟练地将石块拼好成了一张床，寻月一边帮他从灵戒里掏出棉被, 他们被禁了仙术, 现在都是凡人之身，会累, 会困，会冷。
“的确是有一点, ”楼左头也不抬地整理着床铺, “楚公子既然是颜姑娘的朋友。颜姑娘本身就有许多秘密, 他有奇怪的地方也很正常, 不过他应当不是什么坏人。”
寻月坐了下来, “我说得不是这个, 就是你有没有发现，楚公子对待颜知意的态度很奇怪。”
“应该不止是故人那么简单吧，”旁观者清, 楼左本身也是动情的男人，从楚云熙身上他看到了一些隐秘的感情，就像当初的单傲一样。“颜姑娘若能得强者倾心, 也是好的。否则, 若是单傲或者梓离天尊知道她还活着, 必会再度陷入危险之中。”
单傲为人冷酷固执, 对待感情也一样。若他知道颜知意还活着, 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梓离天尊尤甚, 她本就恨极了那个勾引了她儿子的妖女，还当众戳穿她的计谋，让她为寻月精心设计的婚事也泡汤了。打入死海都不足以平息她的愤怒。可想而知若是颜知意落在她手里，后果会如何。
“也不知道小南兄弟现在怎么样了。”夜深人静，夫妻二人同枕而眠，静寂的山洞里只闻淡淡的呼吸声。
寻月靠在爱人怀里，“别担心，临走前小南兄弟的伤势已经好了很多，杨大叔也答应会帮我们照顾他。”
楼左救下的少年姓南，夫妻二人都称他“小南兄弟”。小南告诉他们自己的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误入此地是为了寻人而来。原本他们是打算照顾小南伤好，再陪他去找要找的人。可事发突然，他们急需来九华山，便将小南托付了附近的猎户杨大叔家。
此时颜知意宿在之前住过的地方，回想当初，她跟即墨兄妹在这里度过了一段很煎熬的日子。如今重回此地，身边的人也变了。小邯，也不知道你现在怎样了。
还有绵绵，当年他们把绵绵托付给山下的李夫人。九华山喷发的岩浆和石灰几乎让周遭数万百姓化为灰烬。是以颜知意来这儿后第一时间就是去找即墨绵的踪迹。
昔日的村庄已经被掩盖在了厚重的火山灰下，当时颜知意惊骇地心都快停了。
幸而后来才得知，半年前苏贵去世，李夫人将亡夫埋葬之后，就变卖了家产带着仆人和即墨绵搬走了。
如今的颜知意其实并不需要进食和睡眠，也能维持生命。但许是近日的舟车劳顿，很快她就感觉到了困意，在对即墨兄妹的忧心中慢慢睡了过去。
等到山洞里的几个人都入睡后，楚云熙从入定中睁开眼眸，站起来走到山洞的入口处，冷风袭面而来。
小红怯怯地飞到楚云熙面前，它是山灵，当然也不需要休息。男人一个眼神，就令它感到近乎恐惧的压迫。
“就是在这里？她带过几个男人回来。”
小红愣了愣，扑棱了两下翅膀，:“啊？十，十六七个吧。”接触到男人瞬间坠入冰窟的目光，小红打了一个激灵，“十九个，正好十九个。”
楚云熙心里滋味复杂，要说完全没感觉是不可能的。他了解颜知意，知道她是怎样的一个人。当时，必然是遇到了极为棘手和无奈的事情。
那段发生在盘山洞的过往，普天之下没有人比身为山灵的小红更一清二楚了。
等到小红小心翼翼地托盘而出后，它发现这个危险的男人眼里，流露出了令人心惊的震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责。
小红不明白，逼迫主人出卖色相的明明是那只妖兽，这个人为什么会自责呢。
翌日。
几人商量打算再去一趟神骨中，看看有没有什么修复的法子。
然而山下却发生了异动。
驻守此处的天重宗修士们，全部开始撤离了。
寻月得知此事大惊:“为什么？九华山是如今守护天下的第一道防线。一旦撤离，脱离封印的妖兽们无人可阻，必会全部冲向各地，给人间带来灾难。”
驻守此处的修士，多数都心怀大义，然而天尊命令之下，无人敢不从。
然而谁也没想到，这才仅仅只是开始。
在天重宗撤出九华山后。短短几日，就有更多的妖兽冲出封印，横乱人间，各地已然陷入炼狱之中。
楼左和寻月虽然已经成为了普通人，但与生俱来的责任感让他们没有选择逃脱，而是留在了九华山，哪怕杯水车薪，也要尽自己所有的能力去阻杀冲出来的妖兽们。
颜知意虽然如今实力不算弱，但在越来越强大的妖兽面前，也很难招架得住。有很多次，都是楚云熙出手相助。
他对她越来越包容，态度甚至可以用得上“宠溺”来形容。但这一切，只让颜知意觉得越发诡异。
正是一筹莫展之时，有一个人出现了。
那人踏光而来，神容尊贵肃穆，翻云覆雨不过弹指刹那。
他在半空布下法阵，刹那间摇摇欲坠的山脉停止了波动。
如神邸临世，给绝望中的人带来了希望。
寻月抬头时脸上涌起激动:“是父尊，父尊来了！”
光华之中，九州悠悠现身。
寻月扑了上去，像从小到大无数次撒娇那样，扑在了父亲的怀里，“父亲，真的是您，我就知道您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颜知意本欲默默隐去，但被楚云熙轻轻拉住，颜知意只好紧张而又好奇地看着这位九州天尊。
相比于梓离天尊的大权在握，名声远播。九州天尊就显得低调很多。天重宗上下的一应事务决策，他似乎都没有参与过。便是对人世间的治理上，也都是由梓离天尊一手掌控，他就像是一个空有尊位的傀儡一样，一生隐没在另一人的身后。
天底下很多人，甚至天重宗上下，似乎也都默认了凡事皆为梓离天尊做主。
可这位九州天尊，真的是表面看上去那样的低调吗？
他毕竟是和梓离天尊一样，在同一时间继承了业力的人。他的实力，绝对不会低于梓离，却又为何甘心将权力拱手相让，做一个吉祥物般的傀儡。
梓离是肉眼可见的寡情自私、掌控欲强。可对九州，似乎从来没有人能够真正看透，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九州摸了摸女儿的脑袋，眼里竟然流露出了浅浅的父爱。
随后九州又看向了楼左，轻叹一声，“你终究还是忘不掉心里的大义。”
楼左拱手一礼，淡然道:“楼左心中的大义，唯世间昌平。”
九州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的眼里看不出太多的情绪。除了刚开始那一丝对女儿的关爱，便只剩下古井般的平静。
随后九州的目光又转向了颜知意与楚云熙，但只是停留了一瞬间，便又离开了，好像这两人对他来说没有半分值得注意的地方。
“父尊，您方才是在施法镇压火山里的妖兽吗？”寻月问道。
九州天尊听得爱女的疑问默了一下，点了点头，“九华山封印了成千上万的妖兽，若倾巢而出，人间将沦为地狱啊。”
“现在不是好了吗，父尊您重新下了封印，人间很快就能恢复太平了。”
寻月天真的幻想让九州微微一叹，“镇压于此的皆是先天妖兽。方才我布下的法阵，不过是能让封印延长一段时间而已。”
寻月愣了愣，只是暂时的加固而已吗？这不是意味着，等到九州布下的法阵消失后，九华山将再次喷发火山。
对于这个结果，倒也不是令人意外。毕竟原先镇压在山脉中的，可是天地间唯一的神骨。
楼左目光如炬:“天尊，容楼左冒昧，几天前天重宗为何突然下令，撤走所有驻守于此的修士？”
见九州天尊沉默着没有说话，寻月试探着开口，“那是母尊的命令吧。父尊，母尊她为何……”
“月儿，”九州打断了寻月脱口而出的话，淡淡道，“你母尊做事自有她的道理，你无需质疑。”
“那接下来呢，等您的法阵失效之后，是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妖兽祸乱天下？”楼左已是有些愠怒。
九州天尊遥望了一眼那座慢慢失去神骨压制的山脉，神容平淡地开口，“寻月，楼左，你们回去吧。人这一生，能遇到真正相爱的人不容易。既然选择了携手一生，你们就不要辜负这好容易得来的幸福。至于这里，你们放心，我答应你们，很快，这里的封印就能重新修复。”
神骨，将重新焕发生机。
九州的承诺无疑给他们吃了一记定心丸，欣喜之余，寻月与楼左却不愿置身事外。
“父尊，我和楼左已经想好了，只要天下尚未太平一天，我们就一天不会逃避。”
闻言九州神情流露出心疼:“可你们如今只是普通的凡人，守护众生不是你们的职责。”
“天尊，我与寻月享修行之道数千年，即使如今不再是天重宗人，也不会改变我们应承担的责任。但您放心，我们会量力而行。我向您保证，一定会竭尽全力，保护好寻月。”这是楼左身为一个曾经的修道者的信念，也是他对一个父亲的承诺。
九州天尊嗟叹一声，放心不下的同时，也有些许的欣慰自豪。
九华山暂时稳定下来了，但已经有很多的妖兽涌入了人间，各地的人间行走水平参差不齐，百姓流离失所者不计其数。
既决定不能坐视不理，那么当下他们首当其冲要做的，就是诛杀那些为祸人间的妖兽们。
虽然楼左和寻月没了灵力，但是胆识俱在，又有多年斩妖除魔的经验，颜知意与他们鼎力配合下来，短短数日便已经清空几座城镇里的妖兽。
楼左以前使用的武器是七星枪，长矛银身，离开天重宗的时候，陪伴了他数千年的长枪也没能带走。索性在与寻月隐居的那段日子里，他为了打猎养家，练就了绝佳的射技。弓箭一开，便能精准瞄到妖兽。
只是如今的楼左到底肉体凡胎，远远不及身为天重宗仙使之时的能力。多番激战下来伤痕累累，一次为救寻月，险些丧命在巨齿蚁兽中。
寻月在病床前衣不解带照顾了他多日，早已眸眼红肿，满心自愧。
颜知意安慰不了什么，只得想法子变卖首饰，从市场上买来更多的灵丹妙药。
楼左对寻月的舍命相护也让她微微触动，其实被保护的不止是寻月。遥想近日，她亦有多次置身于危险之中，但从未受过什么伤。因为有一个人，总会在关键的时候助她一臂之力。
这些日子，不管他们对付的是怎样的妖兽，楚云熙都从不插手。这也的确是他的性格，怎么可能做出斩妖除魔这种事呢。然而他却总会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救下她。
若论救命之恩，这辈子颜知意怕是都还不完。
颜知意知道这种事说起来很尴尬，也显得她很没用。但这就是事实，明明她是想走自强路线，不依靠任何人，却还是在现实面前走向了菟丝花的路，她终究还是成了自己曾经最看不起的那种人。
因此，楚云熙对她的“恩情”，在她心里激不起什么特殊的情绪，只是让她越发觉得难堪。
她鼓足了勇气，趁着寻月去照顾楼左的间隙，说出了思虑良久的话，“楚云熙，如果有下一次，你就别救我了。”
“嗯？”楚云熙微微蹙眉，不解地看着她。
颜知意深吸了口气，“我曾不止一次问过你，为什么要屡屡帮我。你说是不想看着我送死。可是，我是死是活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实话告诉你，我一点儿也不想承你的情，我也不怕死。每一次对战妖兽时的奋不顾身，不是因为我知道你会在危险时相救，而是我无论如何都不会退却的执念。”
颜知意从未将他当成可以依靠的人，但是在别人眼里却不一样。甚至连寻月，都有意无意地打趣过，说她如此拼命是不是知道有人会在身后保护她。
楚云熙蹙起的眉头一扬，嘴角扬起了似笑不笑的弧度，宁可死，也不想接受他的帮助？
“有骨气，”楚云熙笑容讽刺，“但是将愚蠢视作勇气的人，我还真是第一次见。”
他讥她愚蠢不是第一次了，颜知意并未生气，反倒笑了笑，“你说得对，我是愚蠢，不然怎么到现在才想明白你这些日子对我的包容是为了什么。”
颜知意曾经百思不得其解，怎么突然间楚云熙对她的态度就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旋转。
如今她算是想明白了。
“苍生万物，在你眼里都不过是白云过隙。凡事都不过是游戏罢了。我和你生命里曾经经历过的其他人一样，也不过是游戏中的旗子。你对我的好，不过是想体验一下某种一念而起的游戏，对吗？”
这是她结合了原小说里楚云熙的经历性情，才想明白的一件事。就像原主一样，只不过是他游戏人间的一道关卡而已。他突然的转变，不是为了任何人，只是为了满足他游戏人生的某种体验感。
说这番话的时候，颜知意其实鼓足了勇气。然楚云熙面色不变，看不出半分被揭穿的怒意。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颜知意，真心地给出了赞赏，“想不到，你竟然还会有这般心思剔透的时候，当真令我刮目相看。你能明白自己只是游戏里的棋子，真是聪明。”
颜知意默然看着他，心里没有半分波澜。
其实，若是楚云熙真心护她，她又怎会如此“不识好歹”。但她心里跟明镜似的，楚云熙不是那样的人。她也不想，成为别人游戏里任由摆布的棋子。
楚云熙的目光渐渐沉寂了下去。看着没有任何波动的女子，内心有一瞬间的激荡。
“这的确是场游戏。但你知道，我为何会选择开启这场游戏吗？”
楚云熙像是陷入了深深的追忆之中，他脸上的神情越发暗淡，“颜知意，你永远不会懂，被这世间最恶毒的咒誓伴随生生世世的感觉，”
“永世循环，绝无善得。”
这是那个女人给她的诅咒，这些年来，楚云熙时常在想，如果没有那样的诅咒，他是不是就不会总是不愿、也想不起来她。偏那样的诅咒，纵是他穷尽毕生之力，也永远无法破解。
楚云熙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动作是那么的轻柔，然而他的眼神却在慢慢变得冰凉:“你说得很对，这是场游戏。但这场游戏的开始，是由我开启。至于结束，也该由我来决定。”
在这个游戏过程中，她不需要自强。因为纵使身陷绝境，也会有一双手，托起她的希冀。那双手的主人，也能在这个过程中，体验到那无可奈何被淡忘的感觉。
第 122 章
颜知意不知道的是, 就在他们离开九华山不久，又有几人踏云而来。
看着满目疮痍的山峰, 几人心里无不震撼。随后夙诗妍发现了那股镇压在山脉中的力量, 说道:“看来是有高人在此布阵镇压住了山脉。”
因此当下的山峰，才会显得如此风平浪静。
“应该镇压不了多久，”宁凤池说道, “可惜了, 这个世界没有先天之神，否则也不至于陷入如今的生灵涂炭之中。”
他们此来, 是想看看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沉寂了数千年的火山忽然喷发, 又为何会从中走出那么多凶残的妖兽。即使这个世界并非他们的世界, 但是遇见了, 就不会坐视不管。
他们身旁站着一个容颜绝世的清冷女子, 多日的相处, 她其实也早就知道, 身边的这两个人和她一样，都是从异世而来。
“对了靡姑娘，即墨公子他怎么样了？”
自在羌山与单傲一战之后, 即墨邯修炼关头受到冲击，几乎走火入魔，幸而遇见了夙诗妍三人。这些日子, 靡随着他们四处伏妖, 即墨邯被她安置在了灵戒里, 由宁清舞日夜不休地为他疗伤看护。
闻言靡轻轻颔首, “宁姑娘说小邯的经脉已经平缓下来了, 目前她正设法驱逐他体内的魔性。这些日子, 多谢你们了。”
夙诗妍爽朗一笑:“靡姑娘，你还是这么客气。”
若说刚开始救下靡只是感慨她是上古神兽鸣蛇，这些日子的相处，夙诗妍也越发庆幸当初的出手相助。因为靡虽然是鸣蛇，性情也很冷淡，但却有一颗温善的心。
“夙姑娘，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夙诗妍沉沉看了一眼天际的浓云，“去天重宗。既然他们是这个世界的主宰，那必然应该承担着守护众生的职责。我倒是要问问那所谓的天尊，为何在这关键时候，撤走驻守人间的大部分修士。眼睁睁看着人间生灵涂炭，他们却做那缩头乌龟。”
这是夙诗妍最不能理解的。在她的世界，无论是神仙还是各派修士，哪怕不通法术的武林豪杰，都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当年那个男人发动了灭世之战，天下各派亦是倾力而出，天界无数神仙以命相搏。纵是不乏一些胆小逃避之辈，但是更多的是孤勇逆行的勇者。
可叹这个世界，纵是没有先天之神，也没有渡劫成功的仙人。但是天重宗作为唯一可以守护众生的力量，却在这最需要他们的时候，选择了抛下众生。
夙诗妍早已憋了一肚子火，尤其是看到那些平日里享尽百姓供奉的人间行走，如今妖兽一来立马跑回天重宗的行径。
当然，也不乏一些有血性有责任感的修士，他们豁出性命来对抗妖兽，纵是危险重重也绝不退缩。
靡清亮的眸光闪了闪。一抹寒意浮现在眼底。天重宗，她近乎咬牙切齿地响起这个名字。更是心中痛楚，她已经得知了知意被打入死海的事情了。那是什么地方，知意她如何还能有命在。那个眉眼弯弯的小姑娘，她这辈子唯一的光。如今就这么一去不复返，靡发誓，一定要为她报仇雪恨。
夙诗妍并未发觉到靡的异常，她看向宁凤池，后者正温柔地看着她，两人执手一握，“凤池，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冲动了。我们来这个世界的目的，是为了寻找南大哥，现在却。”
闻言宁凤池笑着摸了摸她的脸颊，“诗妍，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寻找南大哥固然是我们的目的。可是既然遇见了这些事，我们当然不能坐视不理。别忘了当初我们在泰山封禅时许下的承诺，以天下苍生为己任。”
他们之间曾隔着血淋淋的国恨家仇，但是最终却依然能携手共享。不仅仅是因为彼此心里，那份对对方刻骨铭心的爱。更是因为，从始至终他们都有一颗共同的，济世救人的大公之心。
少年之时，他们以侠客道士之身行走江湖，所到之处无不是以斩妖除魔为己任。那是身为一个修道者的本心所在。
后来天下归一，他们成了至尊的帝后，更是以治世安民为责。仇恨也好，情爱也罢，其实在天下苍生面前，都是那么不值一提。
而今身处异世，他们也不会因这里不属于他们而改变心里那份神圣的职责。
在得到了爱人的支持后，夙诗妍再无后虑，目视遥远的天重宗方向，她心里没有半分畏惧。
这一天，注定是天重宗史上，最精彩的一天之一。
两个容姿年轻的男女，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破开了七十二峰峰主布下阵法，一路神勇无比，冲进了三大主殿之中。
梓离目眦欲裂，下令让所有宗人杀了他们。可是那两个年轻人法力十分高强，哪怕是主殿的四大护法齐齐上阵，也在他们手底下讨不到便宜。
“九州，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们在这搅弄风云吗？”梓离冷冷地说。
殿内正陷入激烈的交锋之中，四大护法节节败退。七十二峰峰主也早已招架不住。相比梓离的愤怒，九州天尊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模样。
“我已将全部力量压制在了九华山之中，”九州天尊淡淡道。言外之意，他没有力量对付那两个人了。
梓离怒视着他:“九州，你还真是大方。竟然将全部力量用来镇压山脉。为什么，你为什么非要这么做。”
九州轻轻叹了口气，“梓离，别再继续错下去了。”
“我如何有错，”许是极度的愤怒，梓离天尊的面容都有些扭曲，她的眼里跳跃着疯狂的光芒，“神骨一日不毁，你我便一日不能真正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只有神骨毁了，才能让这个世界的神力彻底消失，否则……”
她没有再说下去，十指紧紧扣着扶手，剧烈的激动之下，食指的指甲都磕掉了一圈。
九州依旧没有半分波澜，他只是近乎哀伤地看着梓离，“梓离，这一切本就是天道的安排，你又何必逆天行事。况且，苍生何辜。”
“哈哈，”梓离狂然大笑，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苍生？九州啊九州，你不觉得格外可笑吗。别忘了当初你我被天道选中的原因，你和我，是天底下最不可能将苍生放在眼里的人。难道活了几千年，你的本性都变了。哦，我忘了，是那个女人吧。那个口口声声质问天道无情的女人。她竟然对你的影响如此之深，让一个天性冷漠，又继承了业力的人明白何为苍生。”
看着梓离扭曲的神情里的嫉恨和疯狂，九州阖上了眼眸，不再与她争辩。
能继承业力的人，必然是最契合那种力量的人。而源自混沌中的那种力量，本身就是世间最黑暗的存在。
契合者的本性，也必然最是自私冷漠。
九州有时候会想起数千年前，那个时候他还是部落里的青年，着兽衣，饮生食。在十七岁那年，他就成了部落里最出众的青年。可是无人知道真实的他到底是什么样的。
他曾杀了一母同胞的妹妹，因为她的出生，让家里的分配变得捉襟见肘。他想要强大，就不允许别人来抢了他的东西。
野兽群袭击村庄的时候，他把部落里所有的老弱病残当做踏脚石，赢来了一线生机。
活着，变强，是在那个蛮荒时代，他仅有的目标。
这亦是他的本性，所以业力才会选择了他。但本性，真的不会改变吗？
夙诗妍和宁凤池都是承自仙门之人，纵使为了百姓他们选择留在世俗没有成仙成神，但他们的实力其实已是仙人级别。
再加上他们拥有的那些上古神器，很快，梓离天尊就意识到了，这两个来挑衅的人何等强大。
若不是，若不是她为了摧毁九华山的神骨，几乎耗尽了全部的力量。此时此刻，又怎会眼睁睁看着这两个人为非作歹。
翌日，天重宗发布一道令旨。
着天下所有修士共同诛杀妖兽。天重宗七十二峰峰主，除了几年前就已经被处死的西华峰主拾音、自愿舍弃仙根的楼左和寻月。余下六十九人，派出三十八人离宗除妖。
各地驻守的人间行走，必须全力守护在自己的职责，一旦逃避投敌，将立即重处。
消息传到大江南北，人间终于看到了希望。饱受妖兽侵害的人类，已经无数人流离失所，妻离子散，如今终于看到了希望，无不激动热泪。
颜知意欣慰之余，也觉颇为意外:“天重宗怎的突然下了这道令旨，真令人意外。”
寻月正在煮药，闻言解释道:“燕燕给我传信来了。昨日有两个人杀进了宗门，他们法力极强，且有许多翻天覆地的神器，宗门之人无一是他们的对手。父尊母尊为了平息乱局，便允了他们的条件。”
“天尊也不是他们的对手？”楼左惊道。
寻月摇了摇头:“父尊父尊并未与他们动手，在他们击退了四大护法之后，便答应与他们和谈。”
饶是如此，能击退四大护法已经足以令人惊叹。需知在天重宗，除了天尊，实力最深不可测的就是主殿里的四大护法，他们也非常神秘。楼左曾与他们交过手，也不过是平局而已。
可想而知，那两个人的实力到底强悍到了何种程度。
颜知意脑海里隐隐约约想起两个人，“那两个人，是不是一男一女，看起来还很年轻。”
“是啊，你认识他们？”寻月讶然。
颜知意并不是很确定，仔细想了想，将那天发生在巫溪的事情简而言之说了一遍。
如今想来，那两个人的确不大像是天重宗的人。可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历？
这个世界，越来越不可思议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那两个人既然之前就在诛杀妖兽，此次冲进天重宗也只为了逼天重宗济世救人，想来不是坏人。
天重宗本就是万人大派，此次为诛杀妖兽，余处过半修士入凡世，与各地人间行走相互配合，很快各地的祸乱就有了平息之势。
这个深夜，寂静肃穆的主殿中，一个悄然的身影慢慢临近。
一步，两步，榻上盘膝入定的女人出现在面前。靡清丽的容颜浮起剧烈的恨意，长袖起，磅礴的杀力从掌中席卷而下。
这一刻，靡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死，她也要为知意报仇。
那一晚，一道惨烈的声音在天重宗响彻，惊乱了云团，惊飞了乌鹊。
——
几乎是同一时间，神识里断裂的震撼让颜知意从噩梦中惊醒。
过度的震撼，让她久久没有缓过神。忽然，她意识到了什么，奔出房间打开了隔壁的门，然后她就看到了令她瞠目结舌的一幕。
黑雾如烈焰般笼罩在方寸之地，灼烧一样在男人的身体周围造成剧烈的伤害。
她刚要过去，就听一声厉喝:“别过来。”
但是已经晚了，颜知意刚刚走近，就觉身体都被吸附住了，浑然没有半分掌控权。一瞬之间，她如坠地狱。可是随即，她又感到了熟悉的感觉。这竟是，和鬼蜮里的沼泽，天重宗的死海，一样的吞噬感……
楚云熙骂了一声愚蠢，却还是余出一丝力量为她保持了清明。
“凝心，静神，别让这里的业力吞噬了你。”
颜知意想哭的心情都有了，她觉得肯定是楚云熙干的好事。但当她注意到他隐忍的神情时，也觉查到了他的状态不太好，不由纳闷:“你怎么了？”
楚云熙的状态像极了当初在死海之时，他一边利用阵眼中的业力修复自身，一边在与其相抗。可是这里不是死海啊。
楚云熙的状态越加糟糕，颜知意倒是好了很多，他余出来的那分力量让她及时摆脱了方寸中那股奇异力量的控制。
该不会是走火入魔了吧。
颜知意好奇地盯着他，本想试试能不能通过两人相连的神识感受到他现在的想法，然而随之她就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连接他们神识的纽带，断裂了！
一时间颜知意不知是太高兴了还是怎么。这几年，她都已经习惯了彼此之间的这分特殊的联系。甚至很多时候都忘了有这一种纽带的存在。如今突然断裂，她反倒生出了一丝莫名的惘然。
对了，还有他在自己身上布下的法术。颜知意一口气来到方圆一公里以外的地方，发现自己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这一次她是真的高兴极了。
同时她也意识到，恐怕这一次楚云熙受到的挫伤不小。
果然，等她回去之后，发现楚云熙的状况变得更加糟糕了。
他像是一叶浮萍，在波涛汹涌的巨浪里苦苦挣扎。
万物都化成了犀利的剑刃，一点一点消磨掉他的血肉。
就在绝境之时，忽然久旱逢甘露，温热的气息慢慢融进他的经脉血肉中。
这是……魂引术？
楚云熙睁开眼眸，看着面前默默施法的女子，眼里的情绪，从最初的意外震惊，慢慢变得复杂。
而那原本蓄势中的某道力量，也被他缓缓压制了下来。
——
今日本是约定好了，要去盛阳城协助除掉那只三头巨兽，然而颜知意久久未出现，寻月去敲门，也没人回应，她不得不敲开了旁边的门。
“你！”当看到眼前的一幕时，寻月惊讶地没说出话来。
少女睡颜清美，翩翩衣袖隆着的骨肉匀称有度。只是却是被人拦腰抱着。
楚云熙神色微有憔悴，不动声色道:“她睡着了，走吧。”
楼左原本准备了几匹快马，但在楚云熙的要求之下，不得不改变方式，很快马车就准备好了，由着雇来的马夫驾驶。
寻月与楼左并肩而乘，此时寻月脸上仍旧有惊色，她与楼左说了半天，无外乎都是震惊早上看到的场景。
对此楼左倒是不那么八卦，笑道:“楚公子一向对颜姑娘极好，你不也说过，他应该很喜欢她。”
“可我觉得知意好像并不是很待见他，”寻月心思敏感，“她甚至还有些排斥他，怎会，怎会突然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呢。”
楼左知道她是也么想的，不过他也觉得是寻月想多了，“楚公子应该不是那种人。我倒觉得昨天晚上可能他们之间发生了一些事情，不一定是你想得那样，等颜姑娘醒了，不就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马车里很安静，路上有些颠簸，楚云熙便施法让周遭如履平地，让睡梦中的人一点儿也没受到惊扰。
也只有在无人看见的时候，他才会任由自己流露出那些自己都不明白的情绪。
这些年来，颜知意对他的敌意和排斥，他一直都心知肚明。不过他觉得并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从诞生伊始，就知道他的存在是如何为天地不容，世人视他如洪水猛兽。
昨日山河社稷图反噬了他，他几乎形神俱灭，体内的赤心红莲尽数毁损。也正是因此，他们之间断了神识上的联系。同样，他加诸在她身上的禁锢也消失了。看得出她当时是真的很开心。
终于能摆脱他了，能不开心吗？
他一边冷眼看着她的欢喜，一边做好了最后的决定。决定一出，或许他会失败，或许会成功，但是代价都是这片天地所承受不了的。届时不管成功或失败，这个世界都将立即不复存在。
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她竟然会帮他。她是如何能想到用魂引术帮他的，这不重要。
她竟然会帮他。
每每想起，楚云熙内心便是按捺不住的激荡。无数个为什么在他心里冒出，看着她熟睡的容颜，楚云熙眼前恍了恍。
这一次，他想到的不是很久以前的那个女人。而是几年前在鬼蜮时，那个他眼里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那个时候她小小的，尽管眉眼里已经有了后来的影子。可是他除了最初的心情复杂，便再没有其他的想法。
在他看来，那只是一个误入鬼蜮的普通女孩。
她很活泼，跟附近的那几个鬼医、剑客都处得不错。尤其是那个性情古怪的鬼医，几乎把她当成半个弟子来看待。只可惜颜知意没有医术炼丹方面的天赋。甚至连他的契兽穷奇，那只凶猛残暴的凶兽，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跟她相处得甚是愉快。
她对所有人都充满了善意和笑容，唯独他是个例外。
尽管他给了她救那条鸣蛇的赤心红莲，也不见她有半分感激。
好像他欺负了她一次，她就彻底将他当成了仇人。偏是如此，他也想着无所谓。
如今想起的尽是她面对别人时的温暖善良。楚云熙忽然有了一个不经意的想法，如果，如果从一开始他也跟其他人一样，善待她，是不是这几年她也不会对自己这么横眉冷对？
随后他又自嘲地笑了笑，善待，他何曾善待过任何人。又怎知何为善待。她那么聪明，就算自己学着其他人对她好，她也肯定会轻易看出他并非本意吧。
就像这段时期，他一时兴起想要开启一个曾经想过的游戏，在这个游戏里，他自觉已经做到了极致，然而她不还是看透了他的内心。
颜知意眼睛动了动，这一觉睡得极好，醒来后还伸了个懒腰，但在看到楚云熙后立马沉下了脸色。不过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看样子，他们是正在启程去盛阳。
“昨天，你为什么要帮我。”楚云熙终究还是问出了这个令他郁结于心的问题，“你不是一直很想让我死吗。”
闻言颜知意眼睛瞪了瞪，“喂，你说话可要经过思考哦。我什么时候盼着你死了，盼着你死的明明是绯初仙子。”
至于为什么要帮他，颜知意垂下眼睑，她也不知道啊。
也许是这具身体的本能吧，当看到他几乎形神俱灭的那一刻，她忍不住帮了他。
“就当，报答你这段时间对我的帮助吧。”这是最好的理由了。
楚云熙看着她，清俊的眉眼第一次没有那种令人不喜的戏谑，“可你明明知道，我对你的那些好，是别有目的。”
“可你的确帮了我，这是事实啊。”颜知意淡然回应。
她不想再纠结这个问题，转而提出自己的疑惑:“昨天，你到底怎么了？”
“是山河社稷图的反噬，”楚云熙没有隐瞒，颜知意心下一惊，山河社稷图，那不是他利用单傲送到梓离天尊手中，用来汲取她力量的法宝吗？
楚云熙说:“昨日有人进入了山河社稷图之中，而且他身上具有很特殊的力量，山河社稷图受到影响，然后反噬到了我身上。”
他说得简单，其实当时的凶险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同时楚云熙仍旧不明白，这世间竟然能有破坏他布局的力量。而且他很清楚，那道力量不是源于梓离天尊身上。
“不过幸好你的相助，我已无碍，只是山河社稷图上的布局也彻底被破坏了。”换言之，他处心积虑想要汲取梓离天尊力量的计划破灭了。更甚至此刻，很有可能她已经发现了山河社稷图上的端倪。
颜知意面容一紧，“那单傲他岂不是会有危险？”
山河社稷图是由单傲呈上去，一旦梓离天尊发现端倪，第一个问责的必然是单傲。
“你关心他？”楚云熙斜眼瞥了她一眼，语气幽凉。
颜知意没说话，单傲固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毕竟相识一场，若他下场凄惨，也不知是该道声好还是不好。
“不想去查查，到底是什么人，破坏了你的布局吗？”
楚云熙淡淡道:“不急。”
“那你，还要继续跟我们一起去盛阳吗？”颜知意小心翼翼地说道。
楚云熙幽幽的目光落到她脸上，嘴角浮现熟悉的戏谑，“怎么，刚摆脱控制，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我离开你的眼皮底下？”
被戳中心思，颜知意不太好意思地别开眼睛。
“盛阳出现的那只妖兽，是先天形成的三头巨兽，实力在穷奇之上。以你如今的实力，在它面前根本就如蝼蚁一样。不仅如此，就算外面那两个你的朋友没有舍弃仙根，加在一起你们也打不过它。因为，它刀枪不入。不过，它也有弱点。”
“什么弱点？”
楚云熙抬起手臂慵懒地靠在车壁，漫不经心地道:“巨兽生有三首，一首惧火，一首惧水。还有一首，惧声。同时斩下三首，便能制服它。”
仔细听着他的话，颜知意柳眉轻蹙，“惧火，那可以让火系修士以三昧真火焚之。惧水，亦可以让水系修士来对付。惧声……”
金木水火土，标准的修炼属性划分，火系水系不计其数。可是哪一系，能够以“声”为武器斩掉凶兽的头颅。
等等…颜知意蓦然一惊，抬眸对上楚云熙那双含笑的眼睛，她怎么忘了，除了基本的五行水系划分。在修真界还有一种特殊的灵根:风雷系。
亦称风系灵根。因为凝聚出来的灵力有疾风之力，亦有雷霆之势。只是亘古以来，从未有人单独生出过这种灵根。
在这个世界，甚至没有风系灵根这一名词，只因数千年来所有的修士都是单系灵根。
但在颜知意的那个世界，许是世界存在的时间十分久远。千万年来，尽管凤毛麟角，但仍诞生出了少量的双系灵根，以及更加罕见的三系灵根。
而那凤毛麟角的三系灵根中，第三系灵根至少一半都是风系。
六岁那年颜知意在颜氏一族测出的灵根，正好就是金火风三系。
如果这些年来她一直都生活在颜氏家族，等过了鸿展堂前两级的学业之后，那么她定会按部就班，逐步接触这三系属性的功法。
风系灵根极其罕见，功法亦是鲜有。不过颜家曾经飞升过一位三系灵根的祖宗，她留下了不少风系功法。
只可惜，这些年来身处异世，她连一次次的晋级都是磕磕绊绊，不走常规之路，更没有机会去系统学习过特定属性的功法。
而风系功法，是最契合以声为力的功法。
所以现在，当务之急是她要想办法寻到相应的风系功法！
颜知意的眼睛亮了起来，近乎讨好般地看着楚云熙，“那个，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不能，”楚云熙拒绝地干脆。
颜知意似乎已经料定他只是嘴上傲娇，“行了，你滔滔不绝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想等我一句，向你示弱求要风系的功法，现在我求你了，你可以教我了吧。”
见他脸色一沉就要反驳，颜知意伸出食指抵在他唇前，“否认是没有意义的。就当是在游戏吧，这场你对我无限包容的游戏，不是还没有结束吗。”
她眼里跳动着狡黠的光芒，楚云熙慢慢移开那只显得有福气的手指，别开脸，酥麻的嘴唇轻启:“嗯，游戏还没结束。”
这一刻颜知意沉浸在放松的状态，却没注意到一抹氤红，如浮光掠影现在男人的脸上。
天重宗有三大主殿，它们是天重宗的象征，也是世间至尊的象征。
中央位置的天合殿，是两位天尊日常召见下属，处理正事的地方，犹如人间皇室的金銮殿。居左的乾玄殿，历来是九州天尊的居所。而居右的坤极殿，则是梓离天尊所有。
极少有人能踏进这居左居右的两座主殿。九州低调，梓离性燥，他们殿内的氛围和他们的性情也有异曲同工之处。
作为最受梓离天尊宠爱的长子，其实从小到大单傲也很少进入到坤极殿中，而且他也很排斥进去。
母尊纵然对他宠爱，可那份宠爱上的掌控令他窒息。梓离天尊从来不允许任何人反抗她的任何命令。单傲知道，自己能成为她最宠爱的儿子，靠的不是其他。而是他比其他兄弟姐妹，更懂得如何迎合母尊的喜好。
她想要什么样的儿子，他便努力成为什么样的儿子。
可一个人被压制久了，又是带着野心而来，就很容易滋生出一些疯狂的勇气。
如果说野心和不甘还不足以让他铤而走险选择背叛，那么在幻影里看到的场景就是最终让他下定决心的了。
那是一场毁天灭地的灭世场景。
它发生在不远的未来。那时天将不天，地将不地，所有的生命都烟消云散，包括他自己。
他的母尊，果然还是走上了最疯狂的那条路。
他想要活着，甚至有尊严地活着，就只能放手一搏。
然而近日，他心里总是有些七上八下。一夜之间那个男人在客栈里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问过词心和芊盈，二女也只说在前一天晚上，似乎那位楚公子和他的侍子有所争执。天大地大，莫说他根本不敢大张旗鼓去找楚云熙。就算找了，也是没用。
单傲为此焦虑了数日，直到九华山火山喷发，无数妖兽冲破封印踏平各地，他才更觉不妙。因为他看到的那场灭世之灾，第一步就是火山喷发，天下妖兽尽出。
然而他也只能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这天梓离天尊的传音到了，让他回一趟天重宗。
单傲封在天合殿外，梓离天尊的护法过来告诉他梓离天尊在坤极殿等着。单傲微微一愣，一股不好的直觉涌上心头。
可他别无选择，只能故作从容地进了坤极殿。
隔着几步之遥，尊座上的梓离天尊长眉入鬓，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茶沫，目光似笑非笑，无边的气势压迫地跪在地上的人冷汗涔涔。
“傲儿，宁远城如今怎样了。”
单傲头也不敢抬，“回母尊，儿已将侵入宁远城的妖兽悉数斩尽，目前一切安好。”
“你身为天重宗少尊，本座却派你去驻守小小的宁远城，你可会觉得委屈。”梓离天尊拿另外空的杯子重新拨了杯茶，慢慢悠悠地说。
单傲诚惶诚恐:“儿不敢。”免不了一番表忠心的话。
梓离天尊手指一弹，茶盏落在单傲面前，“本座记得你对点茶甚是精通，评一下吧。”
时下点茶之风盛行，单傲的确有此雅好，且不算是个秘密，但在这种情况下，他却越发觉得诡异，可也只能硬着头皮看了一眼，见是一幅山水花鸟之景，立即由衷而赞。
然而下一刻，单傲忽觉眼前一晃，似有无穷的吸附力，开始汲取他的力量。单傲心中大惊，抬起头时正好对上梓离天尊那张含着淡笑的脸。可他知道，那笑的背后，是有多么可怕。
一瞬间单傲只觉得寒意逼人，他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更可怕的是杯子里释放出的那股吸附力，让他全无半分反抗能力，只能切身感受着力量在一点点被掠走。
不知过了多久，梓离天尊冷哼一声，顿时单傲周身的吸附力不见了。他来不及缓口气，就已经重重叩了个头:“儿知错，求母尊饶恕。”
山山水水的茶沫之景，吞噬力量的吸附，单傲心中已是惊骇到极致。
他知道，梓离天尊已经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了。
见他反应这么快，梓离天尊微微一笑，不愧是她亲自教导出来的儿子，当真聪慧极了。可惜，这一次他聪慧过头了。
虽不知梓离天尊是怎么发现了山河社稷图的异样，又是怎么知道了他的背叛。但是这些现在都不重要。单傲心惊胆战，半个字也没敢隐瞒，老老实实将山河社稷图前后的事情说了一遍。
唯今只有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可梓离……从来不是一个温善的人。
“天尊的位置的确吸引人。傲儿，你是本座的长子，也是本座一手教出来的，你有野心，是好事。只是你应该知道，本座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背叛。”很长时间之后，梓离天尊才冷冷地说出这么一番话。
单傲目光惊骇，再次深深叩首:“儿知错，求母尊再给儿一次机会。”
梓离慢慢来到长子的身边，绕着这个最让她满意的儿子走了几圈，无形的压力让单傲几乎快要支撑不住。
“你既然看到了未来的灭世之景。那就应该清楚，不管怎样，到了最后，你和这天下的蝼蚁一样，最终都是要归为虚无的。那现在死，好像也没什么区别，你又怕什么呢。”
单傲脑袋深深叩在地上，唯有一遍又一遍的求饶。
“你连他的来历都不知道，便敢和他做下这样的交易。看来，你的确是太想摆脱我的束缚了。”
梓离天尊坐回尊位上，冷清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看着已经快被吓破胆的儿子，她笑了笑，抬手让单傲双膝离地站了起来，“本座记得，你有一个喜欢的女人。”
“是……”这种情况下单傲根本不敢再有欺瞒。
“当初你为了那个女人，先是大张旗鼓地跟楼左寻月打起来，后来又指责本座，看来你的确很喜欢她。”看到单傲面色惶恐，梓离幽幽一笑，“可惜了，你以为她死在了死海，却不知你曾经跟她就咫尺之距。”
单傲眼神一怔，不明所以地看向梓离天尊。
只见梓离天尊捏出法诀，那扔横在殿中央的山河社稷图忽然现出了一幅场景:晴日朗朗，古色古香的马车里，赤衣男子垂目而坐，更多的空间，是侧躺着一个姿态慵懒的少女。少女美目紧闭，呼吸匀称，如坠美梦，看来狭小的车厢也抵不住她的睡意。许是不喜高枕，少女在睡梦中动了动脑袋，无意识地将高枕拿开扔在一边。端坐的男人懒懒看了一眼，抿着唇眼里掠过一抹复杂之色，随后他支手将少女的脑袋抬了抬，枕在了自己的腿上。
“枕头变软了，”沉睡的少女似有感应，迷迷糊糊地说了句梦话，未曾得见男人愈发温和的目光。
而单傲已经目瞪口呆，半晌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此时单傲想起了不久前在宁远城时，那个楚云熙房里神秘的“侍子”，当时看到背影时的熟悉感终于有了答案。
震惊、欢喜、愤怒、嫉恨，一瞬间种种情绪涌上心来，单傲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
原来她没死，而且还早就见到了他，却是一直躲着，而且还做了其他男人的侍姬。
而他呢，竟然还跟楚云熙做了那么久的交易，当真可笑之至。
他的反应梓离天尊甚是满意。
“单傲，如果今日出现在这里的，是你其他的兄弟姐妹，那他们走出去的机会都不会有了。不过你是本座的长子，是本座亲手培养出来的孩子。本座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
说着这话的时候，梓离天尊眼神慈爱，像极了一个愿意包容背叛了自己的儿子的好母亲。只是母子千年，单傲深知，这只是表象，是假象。
梓离天尊，从来不会这么轻易给人机会。
“不过，为了证明你的忠心，傲儿，去把那个女人给杀了吧。断绝不该有的情爱，也让本座看到你的价值。”
果然。
单傲眼皮重重一跳，然他神容不变，郑重道:“儿遵旨。”
第 135 章
盛阳
晴日朗朗, 百姓们也终于等来了久违的安宁。
这一天注定是个合该载入大夏史册的日子，侵扰盛阳多日的三头巨兽, 在杀了无数官兵和天重宗仙使后, 终于被杀了。
彼时，颜知意紧赶慢赶，终于修炼好了第一步系统性的风系功法, 然后配合另外两个火系和水系的修士, 一同将三首巨兽斩于城中。随后火系修士一把真火，彻底焚烧了妖兽。
百姓们从周边的躲藏之地探出头来, 纷纷叫好感激。
火系修士和水系修士都是国师手下的人，享受着百姓们的吹捧, 乐在其中。
纷乱的人群中, 身着劲装的少女悄悄从人群中钻了出来。她的眼神极好, 一眼望到了人群外默然立着的男人。她扬起笑走了过去, 满眼骄傲自得, “怎么样, 我厉害吧。”
男人眼底泛起淡淡的笑意，嘴上却是不屑，“打了一个多时辰, 就是十首巨兽也该被打死了，你还好意思洋洋自得。”
颜知意脸上的自得淡了下去，她很生气, 至于这么泼冷水么。
“总比某人袖手旁观强得多, ”颜知意瞪了他一眼。楚云熙并不跟她计较, 余光瞥到她袖口上的一丝血迹, 脸色微微一变, 下意识抓起她的袖子。
颜知意不在乎地说:“不是我的血啦, 我一点都没受伤。”说来也是幸运，这场仗虽然打得持久，但是索性那只三首巨兽一次也没伤害到自己。倒是那两个火系水系修士，浑身上下受了不少伤。
楚云熙给她的风系功法的确好用，说是天界的风雷神君的独家功法。颜知意当前只修炼到了第一层，就已经感觉到它的强大，可想而知若这本功法她能逐渐透彻，实力将会强悍到何种程度。
只是楚云熙竟然拥有风雷神君的功法，颜知意怎么都觉得不可思议，她严重怀疑，是楚云熙偷出来的。
对此，楚云熙只冷冷看了她一眼，没有否认，也没有解释。
不过他到底帮了自己大忙，考虑到最近忙得的确不可开交，已经许久没有好好休息过。是以回去之后，颜知意就张罗着布置了慢慢一桌的好菜，还专门花时间做了楚云熙喜欢的甜点。楼左和寻月见她忙活也放下了手里的事，楼左出门集采去了，寻月则跟着颜知意打下手。
她看到颜知意精湛的厨艺，那么多她活了几千年也没见过的美食佳肴，不禁惊叹连连。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寻月，也开始畅想，等九华山的事件彻底解决，天下重归昌平，她跟楼左再度隐居后，她也一定要每天变着花样做好吃的，楼左负责打猎，她就在家里纺纱做饭，她要跟楼左过上最普通的男耕女织的生活。
“知意，你真厉害，不仅天赋高，修为好。就连厨艺，都是这么的精湛。以后谁娶了你，真是太幸福了。”寻月由衷地赞赏。
颜知意笑道:“不好意思，那可没人有这个机会，我要独美。”
她说话有时候挺出挑的，但也并非难以理解，寻月见她这么没肝没肺的样子，不由打趣道，“那楚公子呢，他也没这个机会么。”
“噗……”正在尝试调制的果汁当口，颜知意没忍住差点喷了出来，她拿帕子擦了擦嘴，幽怨地看着寻月，“你胡说什么呢，要不要这么吓人，”
寻月忍俊不禁，“知道你是个不开窍的。虽然我不清楚你们的来历和关系，不过能看出来，他对你是真的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不就是装出一副对我好的样子吗。”颜知意反驳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他是故意这么做的，觉得好玩而已，我心如明镜。你是不知道，他的真实一面是有多么令人生厌。”
其实颜知意想得也很简单，他想开启游戏，既然自己逃不开，那就陪他体验一把便是，反正这场游戏对自己有利无害。
寻月想了想，认真地道，“是吗，楚公子对你，好像的确有几分刻意的感觉。不过很多次他不经意间的举动和眼神，那是做不了假的，知意，我觉得你应该适当撇下一些偏见，认真地感受一下。”
闻言颜知意依旧不以为然，甚至有些嗤之以鼻，她觉得寻月莫不是沉浸在爱情中，看什么都像是有情。不过她也没继续反驳，打着哈哈就将这个话题揭过。
一直忙到傍晚，天色暗了下去才将这一顿大餐备好。烛光不如日光明亮，但也别有一番体验。四人分坐在八仙桌四面，颜知意心情不错，给每个人都倒了酒。
席间言笑晏晏，颜知意与寻月总有说不完的话。说真的，自从八岁那年进入幻境宝卷的世界，离开她的那些朋友后，寻月是她第一个能有这么多话题的朋友。靡姐姐固然极好，不过性子喜静，颜知意也不会轻易去扰她。
楼左向来话不多，不过他酒量不错，和楚云熙几乎不分上下。两个大男人默默饮酒，他们插不上什么话，但唇角偶尔泻出的笑意，还是彰显出了他们也沉在其中。觥筹交错，欢声笑语，直至月上梢头。
“瞧瞧他们，非得装出千杯不醉的样子，结果喝成这个样子，真是麻烦。”
平日里楚云熙和楼左的酒量虽好，不过从来都不多饮。今晚倒好，明明没有说任何拼酒量的话，可好像就是不甘一个人先停下似的，最后的结果是两个人几乎同时醉倒。
听着颜知意的吐槽，寻月轻轻笑了笑，再看时辰也很晚了，她扶起楼左要把他送回房间。颜知意本想帮她一把，却被寻月拒绝了，倩丽的女子眼中掠过一抹狡黠，“我一人就好。倒是你，可不止楼左一个人需要照顾，你就把他扔这儿不管了不成。”
随后丢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就搀扶着楼左施施然离开了。
留下颜知意一人面对另一个醉倒的人。
“喂，”
颜知意伸出手晃了晃他的肩膀，语气算不上好地说，“你真醉了啊，是不是装的。”
又不是凡人，就算在这里趴上一夜也不会有事。颜知意并不太想管他，寻月愿意照顾一个喝醉的人，是因为对方是她的夫君。他又不是她什么人，何必找累。
“别走！”转身将走的那一刻，突然响起的声音，突如其来的手，让颜知意着实吓了一大跳。
回过头来，楚云熙依旧趴在桌子上，没有半分清醒的样子，唯独有只手紧紧抓着颜知意的袖子。
颜知意竟然有些慌乱的感觉，她手忙脚乱想要掰开，可是楚云熙虽然醉了，手劲依然极大，试了几次无果后，颜知意叹了口气，作孽。
总不可能坐这里耗到他醒来，颜知意秉着嫌弃的心情，将人拖回了他的房间。真是欠他的，好容易让他安稳下来了，颜知意犹豫地考虑了下，打了一盆水给他擦拭了手和面。
“本姑娘这辈子还没照顾过人呢，算你幸运。”颜知意嘴里念念有词，然而她一回头，又差点没被吓一跳。
只见楚云熙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黑白分明的双眸静静看着她，唇角还挂着浅浅的笑意。
“你醒了啊，怎么不早说。”颜知意扔掉帕子。
楚云熙神色越发温柔，“知意，你又耍小性子了，可是谁惹你不快了。”
刹那间颜知意露出了见鬼的神情。她伸手摸了摸楚云熙的额头，“你没毛病吧。”近些天楚云熙虽然对她极好，但因是刻意为之，在颜知意看来言行举止都有些生硬，一眼就能看出人真心还是假意。但是现在，她竟然有了一种荒谬的感觉，那就是此时此刻楚云熙眼里的温柔甚至情意，是发自肺腑的。
“知意，是我又惹你不快了吗。对不起，你打我骂我吧。只要你不再生气，怎么都好。”此时此刻，楚云熙的神情甚至都不能用“温柔”来形容了，她竟然从他的脸上看到了委屈和示弱。
不至于吧……
颜知意脸色很难看，她知道楚云熙是真的醉了，连黑白分明的长眸都晕染上了几分迷离。
只是听他口口声声喊“知意”这个名字时，他神容里的缱绻。颜知意这一刻心如明镜，她知道他喊的人不是她。同时她心里又掀起一阵波澜，便是连迷离中，出现在他脑海里的都是原主。那么是否意味着，原主在他心里并非真的那么不值一提。
颜知意一念生起，她坐在了楚云熙旁边，见他虽双目缱绻，但瞳孔里却散发着迷乱之色，俨然他的神智此刻依然支配在酒精之下。
“楚云熙，你知道我是谁吗？”她低声问道。
清朗的笑容从男人嘴角溢开，“知意，你是知意。”
“我们是什么关系？”颜知意凝视着他。
男人微微垂下了眼眸，似是在思索，良久，他抬起眼睛，目光温煦如春风，“知意，你不走了，是吗。”
“是，我不走了。楚云熙，你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吗？”颜知意没有罢休，再次问道。
这显然不太是个容易回答的问题，哪怕是在神经被酒精麻痹的情况下，楚云熙依旧本能地在躲避这个问题。
他眼里含着笑，静静看着颜知意不再说话。
罢了，颜知意扶了扶额头，不过她已经确定，楚云熙是把她看成原主了。
原来他真的也曾对原主那般深情不倦过，只可惜，终有一切都化为云烟的时候。
“她真可怜，”颜知意自言自语地低声叹了一句。
不过颜知意并没有太多感同身受的情绪。她虽是穿书，但因是胎穿，更多的是像投胎转世，她从来不觉得自己现在的这具身体不属于她。更多时候，原主对她来说仍是平行世界的纸片人。
所以当此时楚云熙把她当成是“原主”时，颜知意心里其实很不舒服。这种感觉，让她不合时宜得想起了所谓的“替身文学”。她一度最不喜欢的，就是在别人身上找另外一个人影子的行为。
此时楚云熙的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缱绻，她深知这是属于纸片人原主的，从前颜知意总是不忿楚云熙对那个可怜女子的薄情寡义，如今她第一次在楚云熙这里看到了他对原主的感情，明明应该是欣慰那么几分的，但是她却莫名有些心烦意乱。
“楚云熙，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口中的那个人，”她直白地说，若是他清醒的时候自己就全当装傻了，可是既然他的神智已经被酒精麻痹了，自己也就顾不了那么多。
那双迷离的眼睛微微怔了怔，楚云熙看着面前亭亭玉立的佳人，烛影斑驳中，倒映在瞳孔中的身影也似在晃动。
男人慢慢敛下眼睫，向来冷漠寡淡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了一丝委屈，“知意，你是不是还是不原谅我。”
这……颜知意惊呆了，怎么就能委屈上了？！
虽然但是，颜知意坚持了很久的冷脸还是有些许松动的迹象。
她坐了下来，知道跟一个神志不清的人说太多也没意义，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看看能不能套一些话。
“若是我不原谅你，你当如何？”虽不知此时楚云熙沉浸在了何种回忆里。但总归是跟原主有关的事，颜知意存了几分挑逗的心思，颇为恶趣味地问。
果然，那张泛着委屈的脸黯淡了下去，像是一只耷拉着脑袋的兔子，到最后连眼睛都有些泛红，看得颜知意震惊不已。
“你一日不肯原谅我，我便一日向你道歉。总之这辈子，我都绝不会放弃。”男人深沉地说。
“一辈子都不放开？”颜知意挑了挑眉。
楚云熙眼神坚定:“对，一辈子都不放开。”
殊不知这句话落下，颜知意却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好听的笑话，她差点没忍住笑出来，语气却甚是幽凉，果然，这就是男人嘴上说的好听啊，“那若是有一天，我死了呢。”
见楚云熙要说什么，颜知意打断了他，“你是不是想说，会想方设法让我活过来，毕竟集齐天地间足够的功德，是可以逆天行事，让人起死回生的不是吗。可是事实证明，你没有。而且时间是最好的工具，它会轻轻松松磨灭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所有的感情。何况，颜知意，从始至终都只是你游戏人生的一个路口而已。”
止住了话头，颜知意幽幽看了他一眼，抬手捏了法诀，便让他沉沉睡去。
虽因身上有些小伤未饮酒，但许是沾染了几分酒味的缘故，颜知意从楚云熙的房间出来后头脑有些发晕，此时月上梢头，夜色别有一番风味。
最是适合躺在屋顶赏月。
然而她刚刚躺下，忽地一道黑影闪过，颜知意极敏地幻出剑，然而还是迟了一步。
冰冷的灵刃抵住她的脖颈，来人半身隐在黑暗中，颜知意被那阴影下的轮廓几乎惊骇出了声音。
不待她反击，灵刃便转为绳索，毒蛇一样蔓延在她身上。
颜知意倏然一惊，那人已贴身逼近，眸光阴沉寒戾，“颜姑娘，别来无恙。”
被单傲发现她早已离开了死海是迟早的事，只不过颜知意没想到，他是直接来要自己命的。
当然单傲并没有直接杀了她，而是将她连夜带回了宁远城，那座新修的仙使府邸。
单傲看她的眼神充满了被嫉恨裹挟的愤意，当真像极了因爱生恨的模样。
他说出的话也极为刻薄:“古往今来，能从死海第十二重脱身的，你是第一个人。不过凭你的本事，根本就不可能。不过你年轻，漂亮，足以作为承欢取悦男人的资本。”
每每想到那抹罗账里的娇影，单傲内心便是一片怒火中烧。
颜知意默然，她曾经以侍妾的身份跟在楚云熙身边极久，想必单傲已经知晓那个“侍子”就是她。
事已至此，颜知意任由他奚落嘲讽，横竖自己落在他手里，怕是没什么好下场了。只是她有些莫名地期待，那个男人酒醒之后，一定会发现她不见了的事情。到时候他会否着急，会否想着找自己，救自己？
怕是，不会吧。
不过她既不愿成为凡事只能依靠别人的菟丝花，就不会把希望放在虚无缥缈的一些幻想中。
“你说得没错，我能从地狱从回人间，的确是受楚云熙相助。我想你找到我，又要杀了我，应是你母尊的命令吧。她应当已经知道你做的事情，难道你觉得，杀了我她就能既往不咎？”
颜知意思索片刻，选择直切主题。
果真单傲脸孔的神色变了变，深吸了口气，他冷笑道:“颜知意，你懂什么。”
他那所谓的母尊，性情暴戾，手段狠辣，若是他连杀她都做不到，那很快，就会承受难以承受的后果。
颜知意眼神平静地看着他，不紧不慢说:“单傲，你应当清楚，你母尊的所作所为，是要毁了这个世界。”
“那又如何。”
“届时天地难存，世间生灵涂炭。当然，也许你不在意这些。可你要明白，到了那一天，你也会不复存在。”颜知意缓缓陈述。
单傲却勃然变色:“那我能怎么办，我已经尽力了，可她还是发现了。当初是你那姘夫说得，只要将山河社稷图送到她手上，很快她就会功力尽失，甚至消失在这个世界。可是结果呢，梓离天尊她发现了山河社稷图的异样。不对，这一切是不是那姓楚的设计好的，他想要我死，就诓骗我跟他合作，我就不该答应他！”
“你冷静一点，”没想到单傲的情绪会失控起来，颜知意有些无奈，“楚云熙虽不是好人。可他若是想杀你，还用得着这种方式。不过有一句话你倒是说对了，你的确不该与他合作。”
与虎为谋，无外乎自掘坟墓。
说了这么多，单傲回过味来，眼里浮现一抹纠结与痛苦，但最终还是转为决绝。
“今日，我只能杀了你。”对梓离天尊的畏惧，可以让他放下一切不该有的情感。
颜知意并不求饶，而是道，“单傲，把我直接交给梓离天尊吧。”
看到单傲满目震惊，颜知意缓缓道，“你亲手杀了我，难道不会自责痛心吗。与其这样，不如将我直接交给你母亲，她会更加赞赏你的抉择。同样，你也不必承受杀我的纠结。”
单傲觉得她疯了，不可思议地说:“你可知母尊她有多恨你。若是落在她手里，你……”
他说不下去了，那定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啊。
颜知意微微一笑:“你放心，我自有对策。”
前往天重宗的路上，小红悄悄钻出来，“主人，那梓离天尊当真就是你所说的，毁了神骨的人？”
“定是她了，”从那日在神骨之中，她刻意袭击楚云熙，让他业力外泄，得到小红的肯定之后。颜知意便已然知道，神骨被毁与天重宗的那两位天尊脱不开关系。
起初颜知意并不能确定，是与九州梓离都有关系，还是只与他们其中一人相关。直到那天九州天尊以一己之力压制住了山脉中的封印，她才明白，低调的九州天尊并非是丧尽天良之人。那么，毁坏神骨之人定是梓离。
只是关于神骨的事情，以及九州梓离的来历，颜知意仍是没有告诉单傲。
小红身为契兽能感知到主人心意，它闷声道，“主人，你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颜知意叹了口气，以她之力根本不可能打得过单傲。她不能把活命的机会寄托在他人相救或者单傲的那丝感情上面，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但这迫于无奈的办法，说不定可以转化成良机。
第三次踏足天重宗，这一次颜知意终于不再是被人小心翼翼地带进来，或者借助隐身术进来，而是光明正大地被…绑进来。
坤极殿内，梓离天尊看到单傲将人活着绑过来，果然不仅未发怒，反而心情不错，看着单傲的眼神终于有了从前的满意之色。
很好，下不了手杀了这个女人，证明单傲的确是很喜欢她。
不过又能狠心将她押到这里，又足以见得他很有自知之明，并且做出了正确的抉择。
第 124 章
只是这女子面色平静, 并无半分惧意，和上次一样的令人讨厌。
梓离离开尊座, 走到颜知意面前, 居高临下地抬起她的下巴，轻笑一声，“的确是个美人, 傲儿, 难怪你如此倾心于她。”
单傲没敢说话。
只是这张脸上却没有露出该有的惧意，梓离不悦地甩开手, “傲儿，你先出去。”
颜知意唇角动了动, 并没注意到单傲离去前, 眼里的担忧和挣扎之色。
梓离不紧不慢地坐回尊位上, 幽幽看着这个被迫臣服的女子, “说说吧, 你到底从何而来, 跟楚云熙又有什么关系。说不定，本尊会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
如颜知意所料，这位天尊最关注的还是跟楚云熙的事, 她不卑不亢地笑了一声，“梓离天尊法力通天，想必早就知道楚云熙的来历。容我猜测, 你应该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你是不是认为, 他和你一样, 都是天道以人体为容器, 承受业力的血肉。”
猝不及防提起这个事情, 梓离面色剧变，气息起伏间几乎差点没控制浑身的戾气。她充满杀意的眼神格外恐怖，这个女人，果然了解她的来历，她必须要死！
颜知意恍若不觉，依旧平静，“只可惜这并非事实。”
随后梓离就听到了令她近乎不敢相信的事。
“你以为他为何如此强大，即使法力尽失你也绝无办法奈他如何。他跟你不一样，他是先天形成的神识，你想不到吧，天地间的业力竟然可以自己生出灵识，甚至转世投胎，拥有完完整整的实体。所以，业力即他，他即业力。”
“我与他都并非你们这个时空的人，我和他都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回到我们的世间。所以，他才会设法攫取你的力量，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好拥有突破时空的力量。”
……
数千年来，梓离天尊从未有过这么一刻的震撼。她从来不知，从来不知原来还可以这样……
先天形成的神识，这怎么可能！
短暂的震惊之后，梓离慢慢回过神来，她的目光又恢复了原先的冷漠，“你不是他的侍妾么，这么轻易就把他的来历说了出来，为了活命？”
“不，”颜知意摇了摇头，微微一笑，“不止是为了活命。若是死了，我就可以直接回到原来的世界。但你知道，我为何这几年不肯回到原先的世界吗？”
见梓离天尊露出好奇之色，颜知意心下定了定，道，“因为我要阻止一个人，甚至，杀了他。”
当颜知意半真半假地告诉梓离，楚云熙在她的世界，是个为非作恶，意图灭世之人时，梓离了然一笑，无论是继承业力之人还是业力本身，都合该有此作为。
只是她没想到，这个小丫头的世界，竟然会有那么多的先天之神和修士神仙，而他们倾尽全力，竟然用了数千年的时间才真正将楚云熙从他们那个世界诛杀，他的实力该强大到何种程度了！
不过，梓离天尊眯了眯眼睛，幽幽道，“按照你的说法，楚云熙被诛杀后，并非完全消逝你的世界，而是跨越时空来到了这里。那你呢，你又是如何来到这个世界，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颜知意默了片刻:“在我们那个世界，楚云熙曾有一个死去千年的妻子，我便是她的转世。所以我与他之间，有宿命纠葛的关系，伏羲阵法选中了我，将我送来这个世界，阻止他回去。”
梓离天尊是何等聪慧之人，颜知意自知含糊其辞是瞒不过她的，便凡事都选择了半真半假来说。
“难怪，他可以挣扎出天道的压制。”梓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当年她第一眼见到楚云熙之时，就知道他跟她是同类人。当时她震撼至极，可不管她如何威逼利诱甚至严刑逼供，楚云熙都不肯说半个字，甚至看她的眼神充满了鄙夷不屑。
就是不知，为何他体内那无边的压力被天道死死压制住了。
不过这也正合了梓离之意，她太想拥有更强大的力量了，如果能吞噬掉楚云熙身上的力量，那么无疑她将会拥有比先天之神更加强大的力量。于是她将人关置在了死海里。
那片禁忌之地，却是供奉她与九州的灵地。
只要有朝一日楚云熙能够被死海中的业力吞噬，那么她就可以轻而易举攫取他全部的实力。
只是没想到，她随手扔进去的一个“妖女”，竟然坏了她的好事。
之前梓离一直不明白，为何颜知意能够让楚云熙突破了天道的束缚，重拾力量。如今看来，也只有“宿命论”可以解释了。
“梓离天尊，你我属于两个世界，井水不犯河水。其实这个世界如何，与我根本就没什么关系。从始至终，我想做的只有一件事，”颜知意再度陈述了一遍，“我要阻止他，甚至杀了他。”
梓离斟酌片刻，红艳的双唇扯出一抹笑意，“所以，你是想同我谈合作。”
“你我的目的殊途同归，有何不可。”颜知意淡然道。知道
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梓离天尊勾了勾唇角，然后侧身放下，说:“想谈合作，你有什么资本？”
“我可以，让你不再承受一年一次的噬心之痛。”
“咣当，”几乎是在颜知意话音刚落，梓离天尊便蓦地站起来，连旁侧的茶具也被衣袖带到了地下，碎成片片残渣。而梓离天尊已经面色大变，神容皆是震惊，瞠目瞪着颜知意，“你竟然，你怎么知道！”
她与九州，自千年前承袭业障之力以来，虽拥有了至尊的实力，睥睨统领整个世界。却无人知晓，业力强行融合在他们身上，纵使他们是最契合的“容器”，却也终究免不了一些无可挽救的后遗症。
比如说，每年必经一次的噬心之痛。
那是完全无法用任何东西所缓解的痛楚，每至那日便如临炼狱深渊，世间最惨烈的酷刑也不过如此。纵使经历了无数次，也无法适应的痛。不过，那一天也是他们实力最为强大的日子，承袭的业力悉数可以使用，不会受到半分制约。
这件事，除了她和九州，没有任何人知道。
颜知意却是暗暗松了口气，她之所以知道梓离会有这么一个‘缺陷’，自然也是从楚云熙那里听来的。可是如何缓解此‘缺陷’，颜知意其实并没有太大的信心。
当然，梓离天尊被这噬心之痛折磨了数千年，自然不会轻易放弃这次的希望。她虽仍对颜知意恨不能好死，不过还是暂且留下了她的性命。
“两天后，就是本座今年噬心发作之日，若是你胆敢骗我，”梓离目露杀意，“我定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此时此刻，楚云熙等人也已经发现了她的失踪。寻月仔细回想着昨晚发生的事情:“你们喝醉以后，我就扶着楼左回房间休息了。临走前我还特意嘱咐知意要照顾一下楚公子，可后来她会去哪里了。”
楼左宽慰了一下急得快要流出眼泪的妻子，又看向神容平静看不出所思所想的男人，“楚公子，你对昨晚发生的事情可还有什么印象？”
听到他的话，楚云熙却并没有回应。事实上，他的确喝醉了，而且醉酒之后还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那个梦里，出现了那个千年不曾入他梦里的女子。在梦里，他仿佛回到了过去。可是慢慢地，梦里的女子变了，明明还是一模一样的人，但是楚云熙却是那么深刻地感受到，那并不是她。或者说，不是回忆里的她……
大梦初醒已至天明，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心悸和空虚，眼前的模样怎么都挥之不去。过了好久，他看到旁边早已冰凉的帕子，明明完全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情了，却莫名感觉到了那被照拂的温馨。
可是，她却不见了。
已经整整两天了。
楼左与寻月已经心急如焚，开始四处打听寻人，并推测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楚云熙却什么也没做，他只是和往常一样，一天到晚在房间入定修炼。
便是颜知意也不知道，山河社稷图对他的反噬，远远超乎想象。甚至，他那一半好容易从天道束缚下恢复的力量，如今只剩下了不到十之一。
起初，他在想，颜知意定是刻意摆脱他去寻靡和即墨邯了。虽然这个猜测令他心火难歇。可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宁可是这样的。起码，那意味着她是平平安安的。
而多日诛杀妖兽的行动，也让天重宗损失颇重，不少人间行走都身负重伤，无奈回宗修养。于是天重宗又分派了新的仙使，赴任各地接替职责，包括宁远城。
虽然单傲并未受伤，宁远城也并未受到损害，但早在之前，所有人都知道身为天重宗少尊的单傲只是暂代宁远城仙使一职罢了，只是这时间有点短了便是，但并未引发什么猜测。
新的宁远城仙使是四大护法之一的凌攒，提起这个名字寻月就是一阵厌恶，尽管直到现在，她也不知道当初凌攒试图玷污她的事情。不过凌攒这些年的确对她骚扰颇多。关键此人好逸恶劳，性情残暴，几百年前就曾任巫溪仙使，害得当地百姓生灵涂炭，苦不堪言。幸而后来拾音仙子抓到了他徇公济私的关键罪证，并举罪到天尊面前，才让凌攒付出了代价。不过凌攒也算是一个能人，当年被重罚之后夹起伏低做小了很长一段时间，但后来还是凭借种种手段重新获势，甚至成为主殿四大护法之一。
单傲与楼左寻月不睦，但却不会对成为普通人的他们挟私报复，只会将他们当成陌路人。可凌攒不一样，他气量极小，报复心极重。若是寻月与楼左活在他管辖的地盘内，可想而知会受到怎样的刁难。
寻月得知消息，秉持着宁可得罪君子也不想得罪小人的心思，竟有一丝庆幸，“还好我们现在不在宁远城。”
否则别说像现在这样捉妖除魔、行侠仗义，就是能不能安稳地活着都是个问题。
楼左却是面色微变，而寻月也想到了什么，方才的庆幸一闪而过，顿时心头微慌，“完了，他会不会牵累杨大叔一家。”
在宁远城隐居的那段日子，两人深居简出，附件的村民猎户很喜欢他们。尤其是猎户杨大叔一家，由于有一次楼左救了险些被猛兽袭击致死的杨大叔，所以他们一家对两人格外友善。
可是以凌攒的性格，几乎九成九会将怨气牵连到杨大叔一家的身上！
一念及此两人都坐不住了，正好盛阳城的妖兽已经得到了控制，也不需要他们了。于是两人便准备尽快赶回宁远城，当他们试探地问起楚云熙时，没想到一向不与他们过多接触的神秘男人，竟然破天荒同意与他们一同去宁远城。
在那个姑娘杳无音信的日子里，生平第一次，他竟然觉得这个陌生的世界是那么了然无趣。
楼左等人连夜赶回了宁远城，然而此时宁远城的状况远远超乎他们的想象。
城门数米的地方，本是一排排居民楼宇，然而此刻全部被夷为平地，无数个光背赤膊的男人排列有序地站在平地之上，每个人都或在练习刀枪之功，要么是在搏打格斗，俨然这里成为了一个无比激烈的训练场。
而大街小巷，竟是一个青年中年男子都见不到。女人和孩子也是，或统一采石，或统一生火……总之“各司其职”。这哪里是一座有人烟的城，分明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囚笼！
一问之下方知。自凌攒任职新的宁远城仙使以后，他竟然立刻责令全城所有青壮年，无论男女老幼或日夜练武练兵，或忙于后勤，以备应付随时可能来袭的各种妖兽。
咋一听，很热血。
可是事实上，那是妖兽啊！这不是战争，不是冷兵器之战，纵使倾尽一城之力，也不过枉废性命罢了。
寻月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凌攒他是疯了吗？
自妖兽横出以后，哪怕是最懦弱自私的仙使，也从来没有人让普通百姓去抵御妖兽的行径。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在妖兽面前，普通人的力量有多么弱小。
那是的的确确的以卵击石。
凌攒之举，分明是将整个宁远城置于死地。
然而，当寻月与楼左找到他据理力争之时，换来的却是对方嚣张的态度。
两人怒极，便将此事设法传达至天重宗，可回应他们的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也就是说，他们根本不打算管。
正是此时，一只拥有堪比化神期大能的妖兽逼近了宁远城。
随后便是极其惨烈的一幕:凌攒大手一挥，便有官兵驱使着数万青壮年拿着刚制好的刀剑，飞蛾扑火一样攻向妖兽。
在死伤了数百人后，妖兽依然没有半分损伤。
寻月与楼左自是不会坐视不理，他们也拿起剑冲进去，一边与妖兽厮杀，一边努力保护周围的百姓们。
这只妖兽极其残暴，一爪子就撕碎不少人，楼左为保护一个骨瘦如柴的中年男人，不小心陷入危境之中。眼看就要丧命，寻月急得目眦欲裂，可是身边挡了不少人，想要扑过去救人已是不可能。不过幸好，有一个人在慌乱之中推开了楼左。可他自己却被一爪子拍在了肩膀，几乎拍碎了半个肩膀。
楼左回头一看，却是大吃一惊:“小南兄弟！”
此时，颜知意却是在颇为“惬意”地享受着日光温浴。
温池周遭摆放的算是她爱吃的水果点心，这玉衡峰的天然温池果然够绝，泡着不动都能感觉到灵力的增长。
词心和芊盈两人呈来衣物，“颜姑娘，宴会就要开始了。”
颜知意清脆道:“知道了。”说完她从池子里站了起来，胴体挂着晶莹水珠，玉足踩在沙砾砾的池子上，拢上二女送来的衣裙，随后任由她们梳妆打扮。
命运戏人，兜兜转转她竟然又回到了玉衡峰——这座单傲受封的地方。兜兜转转，词心和芊盈，竟然真的成了她的婢女。
这一切还要归功于她用对了方法，真的让梓离可以摆脱噬心之痛的方法。
那就是魂引术。
作为阴阳术中极其特殊的一类功法，魂引术的作用当真不可小觑。楚云熙用它为颜知意解决过强行结婴的后遗症。颜知意用它帮楚云熙度过了山河社稷图反噬的危境。如今，她尝试着用魂引术连接梓离天尊与死海，试图将噬心之痛的痛苦转移到死海之中，没想到真的成功了。
不过颜知意保留了一手，当梓离天尊向她逼问魂引术的方法时，颜知意绝对守口如瓶，便是梓离也毫无办法。不过颜知意也答应她，只要有朝一日楚云熙死了，她可以安安心心回去，她就将魂引术悉数教给梓离。
就这样，颜知意非但没有死，反而成了梓离的座上宾。
单傲无比惊讶，也很高兴。
梓离心有算计，便将颜知意交给单傲安排。
于是，颜知意又住到了玉衡峰。还在这里见到了词心芊盈，以及上次伺候她的四个婢女。不过颜知意图清净，只要了词心芊盈跟在身边。
颜知意对单傲不冷不热，但单傲对她的态度却是与日变好。
今晚梓离天尊在天合殿设宴，据说是要款待那两个闯进天重宗大杀四方的年轻人。颜知意对他们早就十分好奇，不过一直没机会见到他们，对这场宴会也充满了期待。
也不知道是怎么考虑的。词心和芊盈把她打扮得很隆重，云髻左右悬了步摇金钗，走起路来摇曳生姿。耳边挂上了红色坠环，不浓不淡的妆容衬得美如仙姝。
许久之后，等她终于踏出房门时，便见到在门外不知等了多久了的单傲。
当她出现的那一刹那，单傲眼里明显有了一瞬间的惊艳。他怔在原地好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直到少女盛气凌人地走到他面前，柳眉蹙起，“你怎么在这里？”
单傲并不恼她的态度，反倒弯眸笑道，“我等你一起去赴宴。”
伸手不打笑脸人，颜知意也不好说什么，任由他以翻天印为御物，带着自己前往天合殿。
由于天重宗一半以上的门人都被派下了人间除妖降魔，是以这场宴会并不算喧闹，但也不冷清。梓离天尊与九州天尊坐北，四大护法中的两名、七十二峰峰主中的三十三人，都是宴会的重要人物。
颜知意并非首次亮相，此前她就大大方方地在天重宗现身，人们对她的来历多有猜测，不过以梓离一句简单的“此女来历并不重要，但是与我天重宗有缘”给敷衍了。梓离对众人有绝对的权势能力压制，谁也不敢质疑什么。
刚一入宴颜知意就接受到了一双怨愤的眼睛，她回望过去，见到角落里形容憔悴的齐荣，心情十分复杂。
当初寻月障心术被破，毅然决然选择舍弃仙根与楼左相守后，齐荣迎娶心爱之人的美梦也就破碎了，同时也被人开始指指点点。颜知意心知，齐荣定是恨透了她这个坏他好事的人。
想起当初盛阳城里那个憨厚善良，整天跟在她后面请教厨艺的少年，与如今这个被嫉妒和怨恨淹没的人对比，如何不令人心生叹息。如今只希望齐荣能够早日想开些，重新找回曾经那个憨厚善良的自己。
“若是你不愿见到他，我可以让他很快消失。”单傲忽然的说话拉回了颜知意的思绪，单傲也看到了齐荣神容里的怨毒，这让他非常不快，言语间已经透漏出了寒意。
颜知意顿时不悦，“他只是一时想不开，你别对他做什么。”
佳人生怒，单傲自知失言，也不好再说什么。
梓离天尊很给面子，给了颜知意一个非常尊贵的位置，就在单傲旁边，也是离此次的宴会主角最近的地方。
据说那两个勇敢的年轻人在逼迫天尊改变懿旨后，就立刻下山去那些妖兽泛滥的地方降妖除魔了，此次宴会，也是天尊相邀数次他们才答应的结果。
当那二人终于出现之时，颜知意脸上露出意料之中的喜悦。果然是他们，当初在巫溪救过她的两个人。
夙诗妍在看到颜知意的时候也明显愣了一下，她记得颜知意的模样，尤其是后来她和宁凤池意识到颜知意的模样似曾相识后，更是印象深刻。却没想到，她是天重宗之人？
“夙姑娘，你们认识？”梓离天尊注意到这两人之间视线的碰撞，眼睛微微眯起。
颜知意率先道:“数月前我在巫溪游玩，险被妖兽所伤，幸得夙姑娘相救。大恩不言谢，两位果真侠肝义胆。”
原来这位姑娘姓夙，这个姓氏倒是少见。
梓离天尊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们片刻，随后大手一挥掠过了这个事。宴会上觥筹交错，仿佛那二位是全天底下最尊贵的客人。
第 125 章
期间颜知意也在细细打量这二人, 观其形貌，皆是风姿无双, 言行举止一派从容豁达。不知是不是错觉, 她总觉得，这二人拿起剑是侠士仙侣，放下剑落座之时, 周身又无端宣出无上的高贵, 如同，人间至高无上的帝后一样。
发现那双在打量着他们的视线, 夙诗妍遥遥望去，回以善意一笑, 然后举起酒杯, 朝她晃了晃。颜知意领会, 两人隔空对饮下一杯。
宴过三巡, 梓离天尊忽然饶有兴致地表示, 要封夙诗妍和宁凤池二人天重宗为峰主。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不过想到这二人极强的实力也没有反驳的余地。
“如今我天重宗明月峰和踏云峰无主，二位可堪此任。”
只是夙诗妍与宁凤池并没有半分欣喜，他们只是意外, 并且当即拒绝，“在下谢过天尊好意，不过我夫妻二人志在云游四海, 并无此意, 还望天尊收回成命。”
梓离天尊冷笑了一下:“二位是看不上我天重宗？”
“在下绝无此意。”宁凤池道。
气氛忽地就紧张了起来, 胆小之人便是连大气也不敢粗。所有人敛气屏声, 紧张地看着他们。
面对梓离天尊的威压, 宁夙二人不卑不亢, 却拒绝地果断坚决，丝毫没有给人留情。
眼看着剑拔弩张，一直默不作声的九州天尊终于发话了，“只是暂代此职，不管二位从何而来，当明白入乡随俗的道理。”
天重宗严令，对任何非天重宗的修真之人都归位妖邪，格杀勿论。
宁夙二人也知道这条严规，彼此对视一眼，想着当务之急是与天重宗同心协力处理掉这个世界上为非作恶的妖邪，便不再推辞，答应暂代此职。
随后不久这条册封懿旨就下达各地，天重宗七十二峰峰主早在六百年前就已经全部固定。原本寻月与楼左为爱放弃修仙之路已经够令人惊叹的了，没想到短短数月，他们的位置就有了新的人坐上来。
但是凡间百姓无不欢喜，因为这段日子在与妖兽的对抗中，宁夙二人早已声名大噪，无数百姓受他们相护，早已心悦诚服。
同一时间颁发的还有另外一道懿旨，更加令人津津乐道。
那就是，在当日的宴会上，梓离天尊，为她的长子单傲指婚了。
身为天重宗少尊的单傲，无论是相貌、地位、能力，都是卓越至极，爱慕者不知凡几，便是大夏皇室，每一代都会有几位公主郡主深深爱慕。他和楼左，曾一度被称为天重宗双骄。
但天重宗一应婚嫁皆由梓离天尊做主，便是单傲自己也无法左右。但这千年来，梓离天尊五子二女，仅仅指婚了三子屡和四大护法之一的金悦。当然了，还有指婚不成的寻月与齐荣。以及私相授受的拾音与即墨川。
当然其他人也不急，毕竟修仙者的生命十分漫长。君不见单傲都两千岁了，看起来还是跟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一样。
这本是一件令人十分震撼的事，然而更加令人不可思议的，是那位赐婚给单傲的女子。
讣告上的姓名让人们都傻眼了，“颜知意，这是谁？天重宗的人吗？”
无人听过这个名字，哪怕翻遍了记述天重宗所有宗人的书卷。
于是有人猜测，那应当只是天重宗一个名不见传的小弟子。有人猜测，那可能只是一个幸运的普通人。当然，也有人脑洞大开，猜那一定是一位隐世大能。
不管怎样，当这道指婚的讣告宣在天下各地时，着实掀起了不小的风波，甚至远远超过了宁夙二人被册封的讨论度。
——
城郊，清晨早早去山中采药的楼左经过茶亭，为缓口干停下要了杯茶，他喝得很急，就如他的步子和神色一样，匆匆结了账就继续往前走。
可身后茶亭交谈的声音让他顿住了。
那是两个老妪，其中一人说:“老姐姐，你看到早上张贴的讣告了吗。”
另一人叹道:“我家那口子在前几天抵御妖兽中受了伤，一直在忙着照顾他。今天一大清早就上山砍柴了，哪里看到那些。老姐姐说来听听。”
“其一啊，是天重宗新封了两位峰主。”
“早晚的事。”毕竟全天底下谁都知道，天尊之女寻月和踏云峰峰主楼左，为爱脱离天重宗的事情。
“其二啊，天尊给那位少尊，赐婚了。”
“啊？单傲峰主吗？谁家姑娘有此幸运。”
老妪点了点头，单傲是她们年轻时共同的梦中情人，如今提起，纵使半生过去经历沧桑，也难免有些眉飞色舞，“说来奇怪，那位赐婚给他的女子，好像并不是天重宗的人，谁也没听过她。”
“叫，颜……对了，颜知意来着。”
一言惊住楼左，他立刻奔赴城墙，当看到张贴的讣告之时，心下顿时一颤。
一直守在破庙中的寻月正急得满头是汗，看到楼左终于回来，一边担忧地看看他有没有受伤，一边接过他背上的药材。
满肚子的话还没说，就听楼左沉声道:“寻月，天尊为你大哥赐婚了。”
寻月的确愣了一下，但这并不是坏事啊，然而楼左的神情令她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难道，和我们有关？”
楼左叹了口气，将接下来的讣告拿给寻月，在看清讣告上的两则懿旨时，寻月的面色终于变了，“是她……不，这怎么可能。”
这些天来，他们没有一刻不担心颜知意。可是妖兽在宁远城周遭肆虐，他们只能先将精力放在诛杀妖兽身上。
却没想到……
“应该是她没错了，”尽管存在那么万之一的可能性是重名，然想想也知道不可能。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失踪的颜知意如今正在天重宗，而且不知为何，竟被天尊指婚给了单傲。
过了好久寻月也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然而楼左也无法给出答案。
“对了，小南兄弟如何了？”
“他还没醒，楚公子正在里面照顾他。”
“楚公子在照顾他？”楼左惊道，那个凡事都漠不关心，冰冷寡言的神秘男子，竟然会照顾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提起这个寻月也有些疑惑，“昨晚你上山采药后，小南兄弟就一直伤口发炎高烧不退，我着急地不得了，没想到后半夜楚公子过来了，他给小南兄弟喂了一粒丹药，小南兄弟的烧就退了。后来楚公子就让我先回去了，我今早刚去看过，小南兄弟伤势已无大碍，而楚公子就坐在椅子上陪着。”
楼左沉思片刻，以楚云熙的性情的确不像是个会照顾人的:“莫非楚公子认识小南兄弟。”
“我问了他，但是他并没回答我。”寻月也不敢妄下判断，实在是楚云熙那个人，太孤僻了，认识了这么久，她也完全没看懂那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对了，知意的事情……”
“告诉他吧，他早晚都会知道。”
——
东周襄王及显王年间，修真世界百家争鸣，然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重创了整个修真界。后世称之为“襄显之难”。
襄显之难后，修真界各大势力彻底清洗，宗族势弱，门派兴起。然百宗门派，无不望临江之项背。
只因临江有宗讳之藏墨。宗门上下皆正义良善，风度清风超凡。
宗主南氏据传为经历过襄显之难的大能，法力通天，有与天神媲美之能。且心怀大义，治下清明。哪怕是在最刁钻的史学家笔下，对他的描写也犹如圣人。
如此光风霁月的一位修真大能，唯一受世人不解的，或许就是那位他亲手养大的儿子。
人人都知，南宗主膝下有一位如珠似宝，视若生命的儿子。
亦是所有人都知道，那并不是南宗主的亲生儿子。可是关于孩子的来历，却是众说纷纭。尤其是在与南宗主同样，于那场襄显之难中侥幸活下来的极少数修士纷纷陨落后，普天之下知道那孩子来历的更是凤毛麟角。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
对于阿枕来说，他会说的第一个称呼是“爹爹”，有记忆的第一件事是父亲把他抱在头顶举高高。幼年时他挑食地很，于是父亲便亲自下厨，几乎每一餐都是父亲亲手做出来的。不管是生病，还是受伤，陪在他身边的永远都是父亲。
对他来说，那就是他的父亲，是全天底下，他最亲的人。
对他来说，父亲是个强大又慈爱的人。他是那么的厉害，所有人都敬佩他，阿枕也一样。阿枕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可这并不妨碍他对母亲的了解。因为从小到大，他的父亲不知道在他面前提起过多少次。仿佛她从未离开。
小时候阿枕听得多了，还觉得不耐烦。但父亲也不生气，只是抱着他，一遍又一遍地说，阿枕，你要记住她啊，她来过这个世界。
后来长大了他才渐渐明白，父亲那般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母亲的故事，几乎千年如一日，不仅仅是出于爱。更是因为，他怕忘了她，更怕除了他，再也没人记住她。
可是，那样好的父亲，养他长大，教他一身本领，将所有感情全部倾注在他身上的父亲，就那么在他的眼皮底下，永远离开了……
那是他生命里永远忘不掉的噩梦，亦是永远无法触及之痛。
阿枕一直没醒，但睡得也是越来越不平稳。
几次忽然的挣扎都像是在经历惨烈的噩梦，楚云熙偶尔几次的施法，也压不住噩梦对他内心的侵扰。
“不要，不要伤害……爹爹，爹爹………”
楚云熙蓦地站起身来，冷冽的气息加重了几分，一声声‘爹爹’，让他脑海里不由自主想起一个人的面容。
再看这张病弱苍白的脸，也想起那个屡次三番试图以卵击石对抗他的少年。一次又一次的打压后，他以为将人驯服了，不曾想那只是他的伪装，最终还是背叛了他。
该死！
一念及此楚云熙面色发冷，手里捏出一道法诀，只要一下，就能将这个此时甚至连普通人都不如的人给除掉，寻月及时敲响了门。
“楚公子，知意她，”寻月一直在观察着楚云熙的反应，果不其然，当她把讣告拿给他后，这个从来云淡风轻的男人，在看到内容之后面容微微一动。
“知道了，”楚云熙敛去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神情，又恢复了那幅冷漠淡然的姿态。
寻月叹了口气，“那好，我先去照顾小南兄弟。”
直到走出破庙，楚云熙方后知后觉，手里的讣告已经不知何时被捏成了碎末。
踏云峰中，词心和芊盈如常照顾颜知意起居，单傲敲开门，挥退了二女。
他走到颜知意面前，神情依旧是难以抑制的欢喜，只是他看到女子眼中的冷漠时黯淡了几分。
“颜姑娘，我知道你并非真心答应母尊的赐婚。我承认，我是对你有非分之想，可是，这件事我当真是并不知情。”堂堂天重宗少尊，竟会如此低三下四地解释，当真令人侧目。
颜知意并不看他，“我知道，你不必解释。”
直到现在，颜知意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她如论如何也没想到，当日的宴会上，梓离天尊在封赏了宁夙二人之后，竟然会画风陡转，指婚她与单傲。
彼时，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同样的。还有单傲及宴会中一众参会之人。
其他人是惊，单傲是惊喜，她却是惊吓。
她从未想过会发生这种情况，本心驱使她当即就要拒绝。可是，当她撞进梓离天尊那双幽深的眸子里时，就知道她只能答应下来。
否则，死路一条。
但这还不是最令她震撼的，真正让她震惊的，是在那场宴会上，她知道了那两个被封赏之人的名字。
宁凤池，夙诗妍。
这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名字，这是小说里的男女主姓名啊！她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她竟然能够见到原书里的男女主。
那一刻她的世界观当真再次被颠覆了。
说真的，颜知意的确曾经幻想过有朝一日能够见到原书里的男女主。不过前提是她修炼有成，能够活个上千年，而不是像原主那样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
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小说的时间线，她虽是穿书而来，却是穿越在了男女主出生前的一千年。只要她能活一千岁，就有机会见到男女主。总不可能指望男女主穿回一千年前吧。
然而，她却是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会在异世，见到原书里的男女主。这到底只是平行世界与男女主同名同姓的人，还是说他们，真的也是穿过来的？
曾一度在她眼里只是纸片人的男女主，就这么活生生，莫名其妙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给颜知意带来的震撼可想而知。
颜知意本打算从神识中联系到绯初仙子，或许她会有答案。但是这些日子以来，由于各种原因，她一直对绯初仙子的主动召唤视若罔闻。她一定失望极了，颜知意自己也没脸再去找绯初。
见她如此敷衍，单傲心里涌上一股挫败感，不过他到底忍了下来，想着来日方长。
此时，夙诗妍却是已经坐不住了。
宴会结束之后，他们并没有立即离开天重宗，因为按照天重宗的规定。封赏峰主，需要连续进行九天的敬天之礼。
今日恰好是第七天，夙诗妍在房中来回踱步，“真的只是重名那么巧吗，这几天你我打听地也差不多了，那位颜姑娘，她的身份来历竟无人知晓。”
“诗妍，你冷静些，你说得有道理。她跟我们在画像里见到的颜前辈十分相似，名字也一样。可是，我们此刻身处的，并非是一千年前的世界，而是三千界中的异世。”宁凤池分析道，“你别忘了，颜前辈生于千年前的颜氏家族。”
夙诗妍坐了下来，“我知道，可是这也太过巧合了些。”一样的名字，一样的相貌，还有那不为人知的来历，无法不让夙诗妍去猜忌。
宁凤池微微思索:“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去见一见她吧。”
见到颜知意的过程并不顺利，只因颜知意如今身在玉衡峰，他们与单傲又曾有过过节，上一次单傲在羌山追杀靡与即墨邯，就是被这二人坏了“好事”，单傲早就恨之入骨。奈何这二人法力实在过于高强，如今竟然接替了寻月与楼左的位置，与他几乎平起平坐，更令单傲痛恨非常。
而今倒好，他们主动找上了门，单傲自然不会让他们好过。
几乎是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和上次在羌山一样，单傲几乎被这二人联手压制，不过他到底有翻天印这等神器。纵使宁夙二人双剑合璧，力如神邸，一时半会也占不到上风。
颜知意听闻动静，及时赶来制止了三人。
当看到夙诗妍和宁凤池朝她看过来的神色时，颜知意心里微微一慌，是啊，在原书里原主这个角色，出场虽然极少极少，但毕竟是大boss的白月光、男二号的亲生母亲，很多人都知道她，听过她的名字。
她心知，这对小说里的男女主，极有可能猜到她是谁了。
待到厅堂之中，颜知意表面平淡，实则惴惴难安，双手十指紧紧叩在一起，右手的食指叩在左手虎口处轻轻颤动，这是她每每紧张之时无意识的举动。
宁凤池观察细微，有意无意道，“颜姑娘可是紧张？”
“宁公子说笑了，我只是再见二人，有些激动罢了。”颜知意说道。
“抱歉，是我唐突。只是方才颜姑娘双手的动作让我想起了一位朋友，我那朋友每每紧张难安之时，就会像颜姑娘一样。”
闻言颜知意双手下意识分开交叉动作，然而便是夙诗妍面色也有些变了。
“上次得二位相救，还未来得及感谢，不想二位便是近日名震天下的诛妖侠侣，当是大恩不言谢。”颜知意扯开话题。
夙诗妍道:“颜姑娘谬赞了，上次一别实在匆匆，如今再见却是缘分。不过颜姑娘请恕我直说，我们二人今日到访，是因觉得姑娘模样甚是熟悉，名字也与我们的一个故人一样。但我们查了你的身世，可是这个世界并没有你的任何来历记载。敢问颜姑娘，生于何地？”
如此长刀直入，的确是原著里洒脱直接的女主角形象。颜知意定了定神，并未直接回答，“二位说笑了，我与二位从未相识，不可能是你们的故人。”
见她如此斩钉截铁地否认，宁夙反倒觉得有些奇怪。
“颜姑娘可是生在一个叫冀州的地方。”在后世，冀州早已改名平京，不过对于博学多才的男女主来说并不算什么。
颜知意彻底惊住了，事已至此她已经完全确定，眼前的两人，绝对就是原书里的男女主。
因为只有他们，才会知道冀州这么个地方。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有那么一瞬间，颜知意是真的有激动地和他们述说所有的冲动。但是她还是压制住了这种冲动。
“颜姑娘，您当真并非来自冀州颜氏？南宗主南怀予此人，你也不认识？”夙诗妍不相信地追问道。
颜知意拧了拧眉，有些不耐烦地说:“夙姑娘，我是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可是……”夙诗妍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宁凤池止住。他朝颜知意致歉，“抱歉，是我们唐突了。”
颜知意摇了摇头:“无妨。”
见她已经有些不耐烦，宁夙二人对视一眼，随后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颜知意起身送送他们，但被婉拒了。过了好一会儿，颜知意才慢慢卸下紧张的情绪。今日她直接否定自己的来历，也不知道这么做是对是错。
可她更好奇的，是他们怎会也来到这个世界，难道，也是受到伏羲阵法的召唤，为了阻止这个世界的灭世而来？
单傲不知何时走到了她面前，关切道:“知意，你脸色不太好，没事吧。”
颜知意摇了摇头，忽然想到先前单傲与他们的争执，疑惑道，“你与这两个人，有仇怨？”
单傲面色冷了下来，一想到是他们阻止了自己诛杀即墨邯就怒火中烧，但随即他忽然想起一件事，眼睛散发出寒意，“你去过羌山吗？”
闻言颜知意愣了一下，羌山，不就是即墨邯闭关的地方吗。
她的反应让单傲心情沉了下来，“看来你果然去过哪里，你和那条鸣蛇，与即墨邯到底是什么关系。”
是了，当初单傲去羌山追杀即墨邯，当时靡就守在那里，他们定是有过照面。
单傲神情彻底冷了下来:“他们现在在哪里？”
第 125 章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颜知意故作稳定，奈何她先前的反应已经出卖了自己。
单傲冷笑:“你还想骗我？颜知意, 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那个孽种的下落, 却一直没有收获。告诉我，是不是你和靡把他保护了起来。还想助他修炼，你是想帮他报仇吗？”
颜知意被他神情里的冷酷骇到, 虽曾亲眼见到单傲对拾音仙子一家的残忍, 但她当时只觉得或许是天尊之命难违，如今看来他分明是掺杂了很多私怨。
“单傲, 那毕竟是你的亲外甥。”
何苦一直追杀。
“你懂什么！”单傲目光露出凶狠，“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我与拾音明争暗斗了数千年, 好容易等到她的结局。又岂能放任她那几个孽种活着, 结果却被寻月这个蠢货偷梁换栋放走了。原以为那对兄妹早就死在外面了, 可他们竟然还好好地活着。原来真的是你救了他们, 快说, 他们现在在哪里！”
“你这个疯子, ”颜知意也不管不顾地骂道，“他们是你的妹妹，是你的亲外甥, 你竟然如此残忍。单傲，你到底还是不是个人。”
“我再问一遍，他们现在到底在哪里。”单傲逼近她, 颜知意后退几步, 直到退无可退。
“我不知道, ”颜知意怒道, “你自己从楚云熙那里得到的消息去追杀小邯, 等我赶到的时候那里一片狼藉, 听说他们被人救走了，救他们的人是谁你不清楚吗。”
“等等，”颜知意恍然大悟，“救走他们的，是夙诗妍宁凤池？”
“够了，你别在我面前装蒜了，”单傲一怒之下抓起她的手腕，将人拉近自己面前，深邃的眸子里涌动着愤怒的火焰，“我总算明白了，从一开始你就在配合他们戏耍我。一边让楚云熙告诉我即墨邯的下落，一边让宁夙二人去救下他们，好让我相信楚云熙是真心诚意与我合作，诱我设计天尊。结果到头来你们撇得干干净净，而我失信天尊，险些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颜知意，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这么害我！”
单傲越说越愤怒，也更加激动，连双眼都布上了通红的血丝，颜知意被他的样子吓到了，拼了命挣扎他的束缚。
可单傲却被她的举动更加激怒了，“说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没有，你少血口喷人，”可任是她如何解释，单傲都听不进去了，被戏耍被陷害的滋味让他怒火中烧，尤其是想到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这个女人戏耍了，他堂堂天重宗少尊，何曾受过这种屈辱。
又想到这些日子他竟然百般讨她欢心，换来的却是她与日俱增的不耐和冷漠，一股挫败的情绪涌上心头。
“我真蠢，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你，”一股危险的气息开始蔓延开来，颜知意蓦然生寒，当看到单傲那双阴冷的眼神里缓缓流露出的某种情绪时，她顿时暗道不妙，可一个字还没开口，她就被猛然拽了起来。
颜知意惊惧交加，可单傲对她有绝对的能力压制，被他近乎拖拽着往里走的时候，颜知意刚开始还害怕地喊了几声，等她觉察到自己的失态时，已经被单傲连拖带拽带到了他的房间，狠狠一扔，颜知意顺势摔在了地上。
她顾不上疼，立刻坐起来惊恐地看着单傲:“不，你冷静一下。”
单傲抬手一挥，将周遭布置了结界，他分明没有喝酒醉酒，此时眼神和神色却像是酩酊大醉的人一样可怕。
颜知意骇地心惊肉跳，这已经是她第二次遭遇这种情况了。可是命运弄人，上一次救了她的人，这一次却要成为加害者。
“你慌什么，母尊将你指婚给我，你不是答应地很痛快吗。总会有这么一天的，你不是想解释吗，我现在就给你这个机会。”单傲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惊恐不已的女子，这是他难得动心的人，却联合别人来害他，此时，愤怒早已超过了心动之下的宽容。
颜知意此时颇为六神无主，尤其是当她看到单傲眼神里越发浓郁的□□之色时，她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单傲，我没想过害你。今日你若是用这种手段逼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她分明是怕极了，却还是强撑着镇定，见她这般情况下也丝毫不肯低头，单傲没有半分怜惜，隔空取来温凉的清水，欺身向前将满满一壶水灌进了颜知意嘴里。
颜知意挣扎不断着呛咳，牢牢被桎梏的下颚根本无从挣扎，一大半的清水顺着唇边流了下来，湿透了上身的衣服，紧紧与肌肤贴合。
单傲扔掉了茶壶，视线顺着水流的方向慢慢移动，他的眼神也在渐渐变化。
随着一声惊呼，颜知意摔在床榻上，她终于彻底慌了。然而困兽之斗，不过是以卵击石。她的任何反抗都能被轻易压制，任何言语都被恍若不闻。
“颜知意，我对你处处包容，你却毫不领情，今日便是你自食恶果。”
在怒火与欲望的双重交织之下，单傲内心的野兽被释放了出来，此时他的神情都开始狰狞起来。
“早晚你都要嫁给我，在这装什么贞洁烈女。”
“我倒是忘了，你跟在楚云熙身边做了那么久的侍子，难道还想为他守身如玉不成。”
……
他的动作和言语一样尖锐刻薄，颜知意终于没了抵抗的气力。她闭上眼睛，神色却出奇地平静了下来。
罢了，既然她注定有此一劫，再继续反抗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不过是更加激怒他罢了，到头来受苦的还是她自己。颜知意自问从来不是什么贞洁烈女，上一次凌攒意图侵犯她时，她尚且在最后关头选择了承受。如果反抗的结局注定更加惨烈，倒不如选择接受。
只是到底，她还是有些心有不甘。食色性也，可前提是，她不是被强迫，不是和不喜欢的人啊……
突然停止的挣扎让单傲愣了一下，咫尺之隔，少女双目紧闭，方才还惊惧交加的面容平淡如水，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心力。
若是平常，单傲或许还会想弄清她在想什么。但是眼下，如九华山那股蓄势待发的火山一样，他浑身被欲望驱使，人性最原始的欲念占据了他所有的思想，刹那间手下一扬，锁骨下的湿衣成了粉末。
寒意扑面而来，颜知意闭着眼不自觉打了个寒颤，泪水从眼角沁出。可叹她在心里竟然还一遍遍告诉自己没关系的，忍一忍就过去了。
说实话，颜知意也曾幻想过，她能不能像无数英雄救美故事里的女主角一样，有人能够来救她。毕竟这种事，最符合正常剧情的发展了。但是只有置身其中的时候，方才能明白现实与希冀之间的差距。
她做好了承受所有的准备，可是过了一会儿，什么都没发生，耳边似有一声讥笑。
颜知意紧张又好奇地睁开眼睛，朦胧的视线中她仿佛看到了一张不可思议的面容，但这定是她眼花了，仔细一看依旧是单傲，只是此时此刻，他的神容已经恢复了平静，眼里那股令人胆寒的欲念也不存在了。
他负手站在床檐边，眼神幽冷，神情含着不知其意的讥讽。
此情此景过于诡异，颜知意本就身心俱疲，一时竟愣愣地没有动弹。
直到眼前的人嘲弄她:“怎么，没进行到最后一步，你很失落？”
颜知意这才如梦初醒，蓦地从床上坐起来，紧紧捂住被扯掉一半的湿衣，就在她慌不择路地要离开此地时，忽然单傲从背后伸出一只胳膊拦住了她。
看着她一瞬间惊得瑟瑟发抖的模样，单傲眼神暗了暗，却还是沉沉道:“你为什么不反抗了。”
颜知意此时此刻却只想远离他，好容易聚拢起声音，她佯装镇定道，“让开。”
单傲再次逼近她，温凉的气息氤氲着无形的压力，“方才，你为何放弃抵抗。”
颜知意此时真的是又惊又气，“单傲，你若是清醒了就别再犯病。今日之事，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听到这答非所问的话，单傲冷眉微微一凝，这厢颜知意已经用力推开了他，几乎是夺门而逃。
狼狈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后，颜知意依旧惊魂不定，诚然单傲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今日他也算彻底撕破了平日里的温善，不知以后又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事。
不过今日抛却那件不愉快的事，倒还是收获极多。她没想到，救了靡姐姐和即墨邯的，竟然会是宁凤池与夙诗妍，当真是命运弄人。
如此一来，他们二人定是知道靡姐姐和即墨邯的下落。只是如今他们已经怀疑起了她的身份，说实话，颜知意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们。
这天，梓离天尊召见颜知意。
往年噬心之痛发作的时候，她和九州至少要闭关十天半个月。而今，梓离天尊不用再容忍这炼狱的折磨，心情极好，但见颜知意神容憔悴的样子，她嗤笑一声，“昨日的事本尊已经听说了。傲儿性情激烈，难免会冲动了些。若是之前，本尊便下令将你调出玉衡峰便是。不过如今你既已与傲儿有婚约在身，当该好好磨合一下。不过你放心，既然这门婚事是本尊赐下，成亲之后你也理当成为本尊的儿媳妇，那么本尊就不会坐视你受欺负。来人。”
随着一声令下，两个护法同时出现，梓离天尊冷冷道:“你们二人，速去将单傲押至赤焰峰，受烈火之刑。”
此番责令猝不及防，颜知意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听梓离天尊道:“知意，由你亲自去监刑。”
颜知意垂眸定睛片刻，躬身道:“多谢天尊做主，知意领命。”
赤焰峰，顾名思义是一座充斥着烈焰的山峰，踏近之时便觉烈焰焚身，比之九华山的火山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里也刑掌罚职，峰主赤焰乃是一白发须须的老者，修为不算很高，迄今不过元婴初期，但是因他特殊的绝佳火系体质，可轻易掌控赤焰峰，依旧列于七十二峰峰主之位。
单傲被押解过来的时候，颜知意也刚好到达赤焰峰，她拿着赤焰峰主送的法器，方能自在地在此行走。
单傲的目光朝她看过来，不复平日里的温柔，但也不像昨天失态时的寒戾，不知为何，颜知意总觉得这样的眼神似曾相识。
烈火之刑着实惨不忍睹。赤焰峰的烈火池，虽然可以不造成外表的焚伤，但是遭遇的痛楚却是难以想象，而且进烈火池受刑的人，是不允许用法术抵抗的。
古往今来，从来没人能受得了这份刑，多数是在炼狱中苦苦挣扎。
然而置身于烈火池中的单傲，却自始至终一言未发，只是紧凝的眉宇还是能看出他在遭受怎样的折磨。
颜知意到底不忍地垂下眼睛。
旁边赤焰峰主感慨道:“少尊果真越来越坚强了。两百年前他受此刑罚时，未坚持三个时辰便已忍不住嘶吼。如今快十个时辰了，他依旧没有吭声。”
颜知意心想，这样的刑罚要是她，绝对坚持不了片刻。
这也让她对单傲颇有侧目，能在此番酷刑下坚韧至此，可想而知有多么强大的承受能力和坚强精神。
十二个时辰过去，单傲从烈焰池中被放了出来，他外表看起来并无太大的损伤，只是神容疲惫，尽显孱弱之态，但他还是拒绝了旁人的搀扶，径直来到颜知意面前，勉强聚起瞳孔的焦距，他淡淡一笑，“如此，你应该消气了吧。”
说完这句话，他眼里的焦距彻底涣散，整个人倒了下去。颜知意本能地伸手去扶他，却被吓了一跳，只因隔着外衣，也能感觉到他身上剧烈的炎热，但是炎热之下又流淌着彻骨的冰寒。寒热交替，她这才注意到，单傲的脸色已经十分苍白。
出于良善，颜知意把他带回了玉衡峰。但是对这个试图伤害过她的男人，颜知意始终愤恨难消。自然不会再管他，便让词心和芊盈照顾。
但是入了夜词心和芊盈却着急地来找她，说是单傲情况不妙。
果然，依旧昏迷的男人周身依旧冰火两重天，灵力竟也在慢慢外泄，上好的灵丹妙药也无法缓解，可颜知意也不知道怎么办，她有些气急败坏，“实在不行你们就禀告天尊啊。”
词心缩了缩脑袋，她哪敢啊。
“姑娘，实不相瞒方才少尊在昏迷的时候，喊了几次您的名字。我们便想着，或许您过来能好一些。”芊盈道。
话音落下果真一道细微的声音传来，仔细听来，那分明是一个名字。
“知意……”
颜知意愣住，怔怔地看着床榻之上的男人，怎么会……
她一直觉得单傲对她的感情很莫名其妙，以至于从来没真的放在心上过。不过她在他心里也没那么重要不是。在她看来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一定会不顾一切地保护他，为他好。而单傲从来都是顾虑重重，他的喜欢是很有限的。
可是为何，他会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一声一声喊她的名字。
颜知意愣了好久好久，心情也慢慢变得复杂。
也就是这么一刻，颜知意忽然觉得，他也不是那么面目可憎。
词心芊盈退了出去，颜知意在塌边坐了下来，目光之下，那张昏睡的轮廓棱角分明，五官很深邃，眉骨极佳，不怒不笑时也能让人轻易想到“邪魅狂狷”的形容词。他的相貌真的很绝，饶是颜知意两生三世，见过无数容姿美好之人，不得不说他的长相也绝对是排的上前的。
当然了，在颜知意心里，普天之下最帅的人就是自己的父亲林安了。父亲林安是属于“清俊”类型的好看。这一点倒是让她不由得想起楚云熙，诚然那是她见过最清俊无双的一张脸，可是偏偏那份美好的外表之下，总是不经意散发着令人不喜的沉冷，所以颜知意并不太愿意去欣赏。
“知意……知意……”断断续续的呼喊声又从他嘴里传了出来。
颜知意摸了摸他的脑袋，依旧是滚烫与冰寒交织，她叹了一口气，开始在掌心施法，让灵力如涓涓细流一样舒缓他此刻的难受。
单傲终于慢慢恢复了稳定，但嘴里仍旧念念有词，“知意……对不起，对不起……”
是在向她道歉吗，颜知意怔怔地杵着，对她的伤害虽然没有最终造成，但也着实成了她心里的阴影。本是想着这辈子都不可能待见一个试图伤害自己的人，更别提原谅了。但当她看到即使是在昏睡中，依然念念不忘，又真的是在忏悔的人，她承认，这一刻她很没原则地心软了。
不过她倒是不知道，原来单傲会有说梦话的习惯，这一点倒是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人。
回想起他们上一次在一起的时候，楚云熙便是醉酒后意识不清地说了很多话，那时候他嘴里念念有词的和今日的单傲如出一辙。只是哪怕呼喊的名字一样，内容也相似。但是颜知意明白，在楚云熙那里，呼唤的人是原主。而单傲这里，才真真正正是她这个人。
只是她与单傲，终究还是隔了很多。姑且不论两人之间的三观，就是昨天发生的事，都足以让颜知意耿耿于怀一辈子。她还不至于如此犯贱，能接受一个试图对自己行不轨之事的人。
那样，她跟自己曾经最看不起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患者有何区别。
而在翌日，正是宁凤池与夙诗妍二人被正式册封峰主的日子，天重宗尚在宗门的上上下下，全部都需出席。单傲仍是重伤，但神智已经清醒了很多，不少人都听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着实也在天重宗掀起了一阵不小的讨论。
颜知意也参与了，她无视周围人各色各样的目光，只是看着高台中央的宁夙二人，不得不说这二人不愧是原书笔下风姿绝伦的主角，任是容貌气度也好，实力地位也罢，都是那么的出众。记得小说结局，男女主带领的主角团将楚云熙消灭在伏羲阵法中后，男主便正式登基为帝，并风风光光地迎娶了女主，两人携手治理天下，成就一代贤后明君的绝代传说。
比起他们，自己的确平凡普通地很多，难怪乎在原书里，她只是一个路人甲的角色，连“活着”出场的机会都没有。
浑然不觉单傲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已经许久，“知意。”
听到他的轻声呼喊，颜知意偏了偏头，“何事？”
单傲淡淡道:“方才看你的神情，好像跟他们俩认识了很久一样。”
颜知意皱了皱眉:“我说过了，我和他们素不相识，只是被他们救过一次而已。”
谈及此颜知意不免警惕了许多，上次就是因为这个话题，才差点造成严重的后果。
单傲笑了一笑，呼吸扯动了烈焰焚伤的肺腑，他顿时咳了起来，双眉也紧紧蹙起。颜知意不忍，犹豫了一下伸出手为他输送灵力，温润的灵力让单傲的心肺顿时好受了很多。
她的举动让单傲微微愣住，似是不敢相信，她会帮助他。但是随即，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嘴角勾出一丝冷笑，原本冷淡的眸子也染上了一层冰霜。
这时册封之礼进行到一半，两位仙使分别将踏云峰和明月峰的峰主令交给二人。接下来，便该由九州天尊亲自为二人划进天重宗的天书名册里了。
眼见着天书上凭空幻化的笔墨慢慢书写下两人的名字，在最后一个“妍”字落笔的时候，九州天尊突然顿笔。正是众人诧异时，笔锋又忽然转向，直接划掉原先已经书写好的宁凤池之名，以及夙诗妍之名的前两个字。
满场哗然。
“九州，你做什么！”梓离天尊惊怒地站了起来。
九州却是神容不变，依旧是那幅平静无澜的样子，然而他接下来说出的话，和将要做的事，却让所有人惊讶不已。
“诸位，册封停止。宁公子与夙姑娘两人法力高强，又心系天下，本尊甚为钦佩，固不可为一己之私，将二人元神掌控。”
原来，一旦成为天重宗人，入了天重宗的宗籍，魂命之灯就会被封在天书名册中，从此元神皆受天尊掌控。这一点极少有人知道，包括天重宗七十二峰峰主。因为天重宗的两位天尊，从未用这种方式来管辖宗人。毕竟对他们有绝对的实力和权势压制，还不至于用这种手段。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纵是诸多峰主，也不知道他们的元神可被天书名册所掌控。
第 127 章
“九州, 你给我闭嘴！”梓离几乎目眦欲裂，浑然没料到, 携手数千年的人会这么拆她的台。
九州却并不看她, 而是淡淡望着面容错愕的宁夙二人，说道:“两位，不管你们从何而来, 但是这些时日你们的所作所为有目共睹。九州, 甚是感激。还有一事，本尊需昭告天下, 九华山镇压的妖兽，皆是先天形成的凶兽。本是由天地间唯一一块神骨镇压, 但如今神骨已经被毁。几个月前, 我用九成的功力延续了神骨的效力。但是如今……”
话已至此, 谁都知道九州没有说下去的话是什么意思。
而这厢梓离已经彻底愤怒起来了, 她不顾尊贵的风度, 竟然当即就结印攻向九州。九州身形未动, 眼见那蕴藏着剧烈能量的光印击向心脉，他眼眸一闭，身前便形成了一个波浪形的结界, 与光印相撞之时，刹那间天地动荡，整个天重宗都仿佛撼动了一下, 在场诸多法力不济之人, 竟然被余力震出了内伤。
颜知意离他们很近, 受到的波及不小, 不过她反应也快, 在察觉到波及之时便立即释放灵力, 勉强稳住了自身。
只是回过神才发现，她不仅保护了自己，竟然也下意识地保护了身边的单傲。
且见梓离天尊仍不放弃，又要攻击九州天尊，这次未及她动作，九州天尊便先发制人，施法将梓离天尊困住。
他复杂地看着狂怒不已的结发之妻，随后振袖而起，平淡，却又非常庄严地继续说道:“三千年前，本尊与梓离受天道所命，司职统御天地，而今神骨被毁，先天妖兽倾巢而出，吾责无旁贷。奈何神骨唯一，再无可寻。数月前，本尊以九成之力，方让神骨延缓些许的毁损。而今，本尊将以身魂元神躯献祭神骨，换得天地归宁。诸位，此后世事之兴衰荣辱，全靠你们了。”
话毕，九州天尊张开双臂，云层落下道道光束。这一刻，所有人都惊呆了。
九州天尊的身躯正在慢慢消逝，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九州天尊的几个儿子，他有五子二女，二女陨落的陨落，脱离宗门的脱离宗门，五个儿子倒是都还在。几乎所有九州的儿子，全部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呼喊。
“父尊，父尊！”最是激动的当属三子屡，他和九州天尊很像，都是属于很低调的人，平日里不争不抢，极少出头。当年受命娶了护法金悦，夫妻二人过得也算和睦。屡十分孝顺，他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尊敬的父尊就这么献祭神骨，自此消失在天地之间，几乎是拼尽一切想去阻止。可九州天尊周遭的结界极其强大，屡刚一靠近，便被反弹出了数米之远。几次下去他已经伤痕累累，妻子金悦好容易才将他稳在怀中。
此时梓离天尊也摆脱了束缚，她也立即冲向献祭之中的九州，奈何依旧破不了结界。
梓离天尊哈哈大笑起来，“九州，你这个疯子，为了区区神骨，为了所谓天地，你竟然不惜身死魂消，好，好，极好！”
当一切终于归于平静的时候，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可事实上也不过是平常的两个时辰罢了。
然而这一天，注定是有史以来最不寻常的一天。
统御了这个世界三千年的九州天尊，便是这样，以一种平静而又决绝的方式，用生命践行了天道赋予的职责。
颜知意目睹了这一切，内心早已激荡万分。
今日的主场本该是属于宁凤池和夙诗妍的，但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便是连梓离天尊都感谢忘记了他们。所有人都看到，梓离天尊凝视着九州献祭的位置，神情慢慢从狰狞暴怒变得平淡冷漠，瞳孔空洞无物，无喜无悲，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神像。
——
玉衡峰
浑浑噩噩地跟着单傲回来，颜知意忽然后知后觉到一件事。
那就是，在九州天尊献祭的整个过程中，不管是他的那几个儿子，还是其他的峰主修士，纷纷惊乱不已，却唯独长子单傲，平自始至终都是那么的淡定。好像，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颜知意不由纳闷，单傲对九州天尊虽然没有对梓离天尊那么唯命是从，但是之前几次偶尔的见面，也都能看出他是非常尊敬自己的父亲的。况且就算他存了夺位之心，九州天尊的自我献祭，不也正是合了他的心意，怎么都不可能会有这么平静的反应。
她不由纳闷，并且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困惑。
对此，单傲脸上浮现了一丝古怪的神色，未及颜知意探究下去，他便冷冷一笑:“那你觉得我应该有什么样的反应，是像那几个兄弟一样撕心裂肺地哀嚎，杯水车薪一样扑过去吗？”
颜知意说:“可你分明连半分触动都没有。”
“我为何要有所触动？”单傲反问，“他的力量来自于天道，自己也说天道赋予的职责就是守护天地。他这么做，不正是在履行他的职责。”
颜知意越发惊了，“可那是你的父亲。”
她知道单傲为人冷漠无情，却没想到对自己父亲的死，他竟然能这么云淡风轻。颜知意简直惊了，如此一来倒也不难理解，当初在巫溪之时，他为何能毫不留情地欲灭拾音仙子一家满门。
她无奈地转身离开，低声喃喃:“你没有心……”
如果有心，怎么会冷情至此。
只是颜知意没有注意到，当她说完这四个字时，男人仿佛被击中，瞬间怔住了。
随后没多时，宁凤池与夙诗妍又来拜访了，只不过这次他们是来告辞的。
颜知意此时已经不像上一次那样，面对男女主时不知所措，她很客气地接待了两人，听到他们要离开，下意识便问:“你们准备去哪里？”
夙诗妍道:“不瞒颜姑娘，我们二人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救人而来。”
“救人？”颜知意愣了愣。
“是的，那人是我们的结拜兄长，受歹人所害，身魂阴差阳错落到了这个世界。我们为之而来，但一直没有他的消息。”
颜知意的脸色却变了一下，结拜兄长……难道是？
在小说里，男女主少年时闯荡天下，因缘际会结识了身世坎坷的男二，三人惺惺相惜，志趣相投，最终结为异性兄妹。而男二亦是女主唯一的结拜兄长。
这么说来……
颜知意觉得自己的嗓音都有些颤抖:“敢问二位，你们的结拜兄长名讳为何？”
她这么的确有些唐突，宁凤池看她的眼神变了一下，没有放过接下来她的任何情绪神色。
“他姓南，名孤枕。”
果然！颜知意暗暗吸了口气。虽然内心充满了震撼，但有了心理准备，她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异常来。宁夙二人对视一眼，都有些失望。
“南孤枕，是个好名字，二位放心，今后我也会帮着留意打听。”
夙诗妍抱拳道:“多谢颜姑娘。”
但她仍旧似乎有话要说，踌躇片刻后，她还是选择了信任眼前这个身份存疑的女子。
“颜姑娘，我二人今日前来，其实是有一事相求。”
“二位请说。”
“是这样的，我们夫妻几个月前从单傲手中救下了一个女子和一个少年。少年修行被打断走火入魔，女子亦受伤不轻。我们便将他们带着一起。怎料当初我们第一次来天重宗，逼迫天尊降旨率修真者抵抗妖兽之时，那个女子和少年却忽然消失不见了，迄今依旧杳无音信。只是他们与单傲有深仇，因此还希望颜姑娘，若有朝一日见得他们，无论是何境地，可相告我二人。”
颜知意却是愣住了……他们说的那两个人，是靡姐姐和即墨邯？
也唯有如此了。颜知意深深地看他们一眼:“请问二位，你们最后一次见到那两位是什么时候？”
“便是在天尊下旨那天。颜姑娘，那位女子乃是上古神兽鸣蛇所化，一旦出现必会有动静。”
颜知意捋了捋鬓角，不动声色地说:“我明白了，二位放心。若有任何消息，我会及时通知到两位。”
九州天尊献祭陨落的事着实太过震撼，以至于宁夙二人的离开成了沧海一粟，无人注意。
连续数日，天重宗沉浸在前所未有的沉寂之中。
梓离天尊将自己关在了坤极殿内，无人敢去打扰。直到十日后，她再度登临天合殿，一如既往地高贵威严。
而她下达的第一道旨意，就是责令各地追杀宁凤池夙诗妍二人，很显然她是准备将满腔怒火发泄在那两个异世而来的人身上。
第二道旨意，则是让颜知意与单傲择日完婚。
众人哗然，先前梓离天尊的赐婚已经足以令人震惊了。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命令二人尽快完婚。需知九州陨落不过十日，凡人尚有守孝三年的习俗，这不是有违天理吗。
沉浸在丧父之痛中的屡率先提出反对，然而他的据理力争也好，苦苦哀求也罢，并没有让梓离天尊有半分改变主意的想法，反倒自己落得个软禁的下场。如此一来，其他人哪里还敢劝诫。便是当事人，都沉默地接受了。
梓离天尊甚为满意，便直接将婚期定在了下月初八。
少尊娶妻是何等大事，整个天重宗都陷入了忙碌之中。到处张灯结贴，铺红盖绿，弥漫出一股喜庆的表象。
玉衡峰内，颜知意的日常也彻底有了改变。更多的侍婢被赐到她身边，每天都有无数的绫罗绸缎赐下，来自桑木峰的织云每天都会来为她测量尺寸，缝制新衣。
当真心累至极，但更令她心累的是，这样一来她的行为举止便受制极多。在过去几天，她设法在天重宗几乎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靡姐姐和即墨邯的下落。她不确定他们是否还在天重宗，但不管怎样，如今她与单傲成婚之事估计早已天下尽知，靡姐姐和即墨邯没有道理不知道。可是迄今为止她也没收到过只言片语。唯一的解释恐怕就是，他们此刻的处境并不太好。
她脸上的神色一天比一天烦躁，这天词心照例拿来一套桑木峰编织的新衣请她试穿，颜知意顿时一股怒火没忍住喷发了出来，“不是让你不要来打扰我？拿走，以后别再让我看到这些所谓新衣。”
话落她才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这时单傲走了近来，让词心退出去后，他定睛看了一会地上被扔掉的衣服，又看向颜知意，道:“发这么大火做什么，可是这些衣服不合你心意。”
颜知意没理会他。
“既然你不喜欢，以后便让他们不送了便是，”单傲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伤好之后，他也很少像以前那样围着颜知意转。两人很少见面，谁也不知道谁在做什么。
“单傲，”沉默持续了良久之后，颜知意忽然开口喊他，单傲应了一声，便听她说，“你真的要娶我吗？”
单傲深深看了她一眼，神情难辨:“天尊旨意，如何不从。倒是你，无论是指婚之时，还是定下婚期之时，你可都答应地比谁都痛快，颜知意，你又是怎么想的？”
“对我来说，男女之事不足一提。我没有喜欢的人，嫁给谁都一样。若是反抗后果难以预料，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选择对自己好一点的路。”这是颜知意的真心话。
“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你和我，为什么梓离天尊如此着急。”
她总觉得这一切并非梓离天尊的一时兴起，只是缘起是何，令人困顿。
她垂下眼眸深思的时候，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泥人吊坠。
“这是？”泥坠看起来很普通。
“送你了。你把他收着，关键时刻，他对你会有用的。”单傲不由分说将泥坠戴在了她的脖子上面，一刹那颜知意就感觉到了这个看似普通的泥坠蕴藏的力量。
颜知意本想拒绝，只是单傲淡漠的神情让她不知如何开口。
“谢谢。”最终她选择了收下，将泥坠放在手上打量了一会，颜知意这才发现，泥坠就像是一个缩小版的人像，不知是不是错觉，当她看到泥坠之时，总觉得有一股十分亲切的感觉，令她爱不释手。
只是礼尚往来，收了他的东西，颜知意总得想法子回敬一下。单傲似是看出她的心思，在颜知意想好回礼的东西之前，他轻声道:“我不需要什么身外之物。若是，你想回礼的话，便将那顿没有完成的晚餐，重新开始吧。”
颜知意不解:“什么晚餐？”
只见单傲手指一点，虚空出现一道画面，正是当初颜知意有目的布下的一顿“烛光晚餐”。
颜知意了然，却也有些不好意思，“好，我明白了。”
在她着手准备布置这一场烛光晚餐时，单傲竟也自告奋勇要帮她打下手。颜知意不太习惯，刚想拒绝，就听单傲讥讽道，“万一你又在酒里放什么东西怎么办。”
“……”行吧。
本来颜知意还挺担心单傲会帮倒忙，毕竟他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尊，出乎意料的是，单傲做得竟相当熟练。颜知意不禁赞道:“没想到你做得这么好，就跟做过很多次似的。”
单傲神色微微一顿。漫不经心地说:“或许吧。”
美味佳肴，烛光浪漫，一瞬间颜知意仿佛真有种沉浸其中的感觉。她与单傲举杯对饮了一杯，颇有种一笑泯恩仇的态势。
颜知意也问出了困惑己身许久的话，“单傲，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明白，你我认识不久的时候，你为何会突然喜欢我？”
单傲捏着酒杯，俊郎的面容在酒精的刺激下微微泛红，他抿了抿嘴角，轻轻笑道，“因为，你这一世，是为我而来的啊。”
“胡说！”颜知意恼了，这人怎么这么自恋，“你还真会为自己脸上贴金，无耻。”
单傲微微笑着，眼里慢慢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温情。颜知意抬眼之时与他相对，刹那间忍不住红了耳垂。该死，她按住了心扉，怎么从前一直觉得面目可憎的人，一下子仿佛变了一个人。
殊不知她的反应落在男人眼里，亦如蚕蛹一样紧紧裹住心脉，几番沉定方压住内心的翻腾。
颜知意不知不觉中摸向了脖子上的泥坠，神情难掩欢喜，“还是要谢谢你，你送我的这个泥坠，我真的好喜欢。”
“他会护你平安的，”单傲看到她手里的泥坠时，神情一闪而过的冷寒。
颜知意听他这么说，便觉这泥坠应是护身符了，“那我可要好好保管。”
单傲又给两人倒了杯酒，这次却被颜知意阻止了，“别喝这么多了，你身上的伤势还没好清吧。”
她这是，在关心他么……
单傲面容微凝，眼里竟泛起淡淡的欢喜。
一场烛光晚餐，也彻底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随后的日子里，颜知意发现，她不再排斥单傲，甚至很多时候忍不住主动寻他。两人一起在山中踏青，一起琢磨各种美食佳肴，当然，更多的时候，是一起修炼、切磋交流功法。
这是八岁那年踏进幻境宝卷后，她度过的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越了解，她才越发现，单傲似乎并不像从前自己接触的那样。他其实是个很从容淡定的人，虽然对万事万物仍旧是冷漠无关的心态。但并非她从前以为的那样，是他生性残忍无情。而是他真的，骨子里跟世事格格不入。
这样的单傲，让她偶尔忍不住想起一个人。实在是，有时候他们之间很像。对此，颜知意只能解释为，单傲身为九州与梓离的儿子，很有可能也继承了一部分来自业力的力量影响。
其实一个人生在世上，却不能融进苍生万物，那么真的挺可悲的，就如同星星的孩子，眼里所有的光亮都只能湮灭在星辰中。
他也是第一个，颜知意忍不住吐露心声的人，“单傲，我并非你们这个世界的人。”
“我知道，”他轻声说，眼里微微泛着笑意。
颜知意躺在面前绿草茵茵的地上，天空白云交织，美不胜收，那是第一世生在科技时代的她，从未见过的美好。
“我给你说一个故事吧。”
“好啊，这次故事的主人公又是谁呢。”在此之前，颜知意跟他说过好些个故事，有开天辟地的神斧之主，有捏土造人的大地之母，也有被迫飞升的广寒月神……那些充满传奇色彩的天神人仙，皆是这个世界所没有的。
颜知意眨了眨眼睛，“这次的主人公，并非神仙妖魔，也不是人类动物。而是，一个国家，她的年龄比你还大，已经五千岁了。”
奈何五千年的故事太长，说了很久很久，也不过是刚刚结束了先秦的故事。
自始至终，单傲听得都非常认真。他坐在颜知意旁边，眉眼温和，笑意从眼底释放，远远望着，好一幅温情无限的画面。
“单傲，你好像对我说的故事，并不觉得诧异啊。”本以为他会像之前即墨兄妹那样，充满了震撼，可单傲的反应实在太过平淡，颜知意既觉得奇怪，也觉得有些失望。
那么波澜壮阔的故事，他不应该表达一下赞赏之情吗。
单傲闻言眸中含笑，道:“江山易主，朝代更迭，本就是正常，不至于要诧异吧。”
“但在你们的这个世界，一直以来都只有大夏王朝，从未发生过朝代更迭之事啊。”颜知意说道。
“嗯，不过是你说的呀，周室放弃人皇自称天子，便注定天下修真势力再无可能臣服周室。而人的欲望是无穷的，没有了超出普通人力量的阻止，人类之间的争夺战争便再无顾忌。分崩离析，改朝换代，是必然的事情。”单傲一字一句，缓缓说道。
颜知意听得惊了，“你竟然还有这样的见解。不过你是不是搞错了，我说的这个故事里，是没有神仙和修真者存在的。”
“那不是更加容易理解吗，没有天道的制约，人类行事更加只凭本能。而掠夺与争斗，是人类的本性。”单傲依旧云淡风轻地说。
“好吧，你说得有道理，”颜知意坐起来，饶有兴致地用花草编了个花环，“不过呢你刚才说的倒是挺符合另一个世界的情况的。”
第 125 章
那是颜知意一心想回去的世界, 她生于东周襄王九年，彼时距离伐殷之战已愈千年。在这千年间, 凡间的各大修真势力正如单傲所言一样, 对王室并不臣服。而在殷朝时期，人间的君主乃是人皇，与天地并尊, 凡间各大修真势力皆臣服于人皇。然而殷末帝荒淫, 众叛亲离，最终在天地人共同的布局下殷朝覆灭。
而那场伐殷之战也让天下的修真势力受到极大的重创, 幸存的修真者大多闭关休顿，愿意臣服东周王室的极少, 不得已王室放弃人皇身份, 以天子自居。往后千年, 慢慢复兴的修真势力鉴于前车之鉴, 也纷纷不约而同地与王室拉开距离。在颜知意所处的时代, 修真势力和王室基本上已经形成了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这也是天界所乐见其成的状态。
自然, 没有了修真势力的插手，对东周王室来说可谓有利有弊。有利的是王室不用再受修真势力的制约威胁，君权神授下, 天子的权势越来越不受限制。有弊的是，各地诸侯割据越来越严重，王室越来越式微, 长此以往, 终究还会走向消亡。在男女主所处的千年后的时代, 人间便当真已经经历了数次朝代更迭。
但不管是哪个世界, 什么样的境况, 压迫永远都存在。受苦受难的永远都是最普通的老百姓。
颜知意如此想着兴致也就淡了很多。只是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困扰她, 依绯初仙子所言，她之所以会来到异世，是因为伏羲阵法的机缘所致。只要这个世界的灭世之危化解，她就能回到原先的世界。在此之前颜知意以为，这个世界的灭世之危与神骨被毁有关。可是九州天尊以己献祭，神骨已经恢复。为何她依然还在这个世界上，每天一睁眼，她都幻想着自己能否回到原先的世界。
在经历过数次的心理斗争后，颜知意终究选择了联系上绯初仙子。
神识中，绯初仙子一如既往地超凡脱俗。只是这一次，颜知意自己都没发觉，她的眼里少了很多艳羡之意。她不再一看到绯初仙子，就纠结原主、绯初和楚云熙之间的那些事。当真能以一个真正的局外人的身份面对绯初仙子了。
“颜姑娘，你总算肯见我了。”绯初仙子微微感慨，她能进入颜知意的神识中，但若是颜知意坚决抵抗，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颜知意垂眸，“抱歉，是我无颜见你。”她承认自己有过投诚楚云熙的心思，也向绯初仙子述说了这些日子发生的种种。
包括那两个叫做夙诗妍和宁凤池的人。
看着绯初仙子不动声色的面容，颜知意心里纳闷了，那二人可是绯初仙子转世之身的侄女和养子，不该欣喜若狂吗，怎的这般淡定，难道绯初仙子知道他们来了？
于是，当颜知意试探时，绯初仙子并未隐瞒，直言告诉她，那两个人和她一样，都是来自相对于颜知意来说，千年后的时空。
“他们是借助伏羲阵法穿梭时空的，我感受到了，可是我却做不了什么。因为他们并非是与伏羲阵法有机缘之人，我甚至不能像跟你一样，直接进入你的神识之中。”绯初仙子幽幽说道，但是看得出，她眼里的怜惜与担忧之色。
两人默契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随后谈到九华山的神骨，以及九州梓离的来历。绯初仙子亦是非常震撼，“既是有先天神骨，这个世界的天道，怎会选择用业力平衡天地。怎可以用邪恶的力量来统治世界，简直是不可思议。”
“神的力量便一定能福泽众生吗？”颜知意忽然开口，绯初仙子顿时诧异不解地看着她，颜知意神情平淡，她非仙非神非魔，只是一个普通人，如今也是从一个普通人的视角来阐述心中的看法，“你我所处的世界，亘古时代便是神的统领，可对芸芸众生而言，依然要经历无数的悲欢离合，多少人都经历过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业力的力量就一定是邪恶的吗，纵然九州性本恶，但他如今依然为了守护苍生献祭己身。我想，这大概就是天道做出抉择的缘由吧。”
绯初仙子愣了一下，“可是梓离……”
“没错，她是苍生的蛀虫。可若她当初继承的不是业力，而是神力，难道就能做一个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好天尊？”
绯初仙子默了下来，她本就是个温柔大义的仙子，只是心中的正邪观念早已扎根。
颜知意不欲与她再争执这些问题，问起了自己最关注的问提，即这个世界的灭世之危是否化解。
“不，”绯初仙子无奈地看了她一眼，“阵法所指，灭世根源依旧模糊不清。这些日子我百般推算，终是明白，那灭世之源尚未现世。”
见颜知意目露不解，绯初解释:“若那灭世之源是一件武器，那么尚未被打磨出来。若是一场天灾，那尚未发生。若，是一个人，那便尚未出生。”
这不跟没说一样，颜知意有些心烦意乱。
“不过我大概知道，靡和即墨邯会身在何处。”柳暗花明，绯初仙子的这句话令颜知意登时高兴了起来。翩翩绝丽的仙子轻轻笑开，“山河社稷图本是上古时代大地之母的法器，见山思山，见水思水，有玄妙之法。后来被楚云熙得到，并且加以改造，可用来攫取他人力量为己所用。天界诸多神兵神将，便是葬身在了山河社稷图之中。但是在作用过程中，一旦有同样身负业力之人闯入，那么便会反噬其主。我想，即墨邯既是九州与梓离的外孙，必然也继承了一部分业力，所以当山河社稷图感应到他的存在后，才会反噬到楚云熙身上。”
“诗妍和凤池那两个孩子把他们一起带到天重宗，却不知他们与梓离之间的恩怨。我想，定是靡为你报仇，去刺杀梓离。从而阴差阳错，让她自己和即墨邯都卷进了山河社稷图之中。”绯初仙子缓缓说道。
颜知意大为震撼，“此话当真，同样拥有业力的人卷进山河社稷图后，便可以反噬其主？”怎么听得这么不可思议呢。
绯初仙子却是深深看了她一眼，怜惜与复杂之情不言而喻，“自是有过经验的。”
然而在他们的世界，楚云熙就是三界中的业力，业力就是他。他也是业力唯一的化身，如何能有经验呢？
颜知意略一思索，忽地想起一个人，神情登时一变。
“颜姑娘，其实楚云熙，并非孑然一身。他有一个孩子，虽不亲近，但的确是亲生的，那个孩子生性悯弱善良，自然不会与他同流合污。当初楚云熙试图利用山河社稷图，将所有反对他的力量都攫取为他所用之时，那个孩子也落入其中。不曾想反倒阴差阳错，重创了楚云熙。”
原是这样，只是这段场景怕不是在小说后半段的描写中了，颜知意只记得在原小说后期，主角团和楚云熙的确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斗智斗勇”，但是不少情节都是简略地写。想来有关山河社稷图的这部分，或许也是因此才立体起来。
从跟绯初仙子告别后，颜知意就一直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红不知何时从虚空中飞了出来。它与颜知意结下生死契之日，便注定它这辈子都会认定这个主人。所以哪怕九华山恢复如初了，它也只是回去转了一圈，又回来日夜不走地跟在颜知意身边。
“主人，您真的要去梓离的宫殿拿走山河社稷图吗，若是被发现了，该怎么办啊。”
颜知意抚了抚它越发浓郁的羽发，“放心，我不会明着去抢的。”
“那你是打算暗着去偷了。”小红心直口快。
颜知意白了它一眼:“不然呢，只是总得寻个好时机。”
梓离天尊的坤极殿，本就防守极严，寻常人等根本接近不了。颜知意尝试了好几次，也没有办法避过耳目。
直到婚期临近之时，她才豁然有了一个想法。
彼时桑木峰已经织好嫁衣，颜知意第一次穿上嫁衣，听着耳边侍婢的称赞，心底深处竟也生出几分欢喜。
“颜姑娘本就生得极美，气质天成，如今穿上这身嫁衣，当真美得不得了。若是少尊见了，不知道有多开心。”认识这么久，颜知意骨子里的平等观念也让词心和芊盈渐渐放下了许多桎梏，越发真心将颜知意当成主子，有时候还会调笑几句。
“净胡说，”颜知意瞥了一眼铜镜里的模样，微微羞赧地嗔怒。
分明是害羞了，周围的侍婢都忍不住低笑。
这时正对着门口的芊盈讶了一声，“见过少尊。”
单傲一来气氛就不那么欢快了，整个玉衡峰的人都很怕他，他一来就让所有人都退下了。颜知意恼他扫了兴，却也忍不住生出几分希冀。
“衣服可有不合适的地方，”单傲看了一眼说道。
“挺好的，”颜知意漫不经心地说，随即刮了他一眼，“合不合适你看不出来吗？”
语气很冲。
单傲沉默了一下。
“送来的饰品呢，可有不喜欢的。”
“都还好，”颜知意微微提高了音量。
又是一阵沉默。
“那你……”
“我说你有完没完，这些大婚需要的事宜自有专人打理地极好，你来就是为了问我合不合适喜不喜欢吗？”颜知意终于恼了，噼里啪啦地怒道。
直怼地单傲愣在原地。
“要是没事，你就先出去。”颜知意下了逐客令。
单傲垂下眼眸，“好，那我先走了，你早些休息。”
颜知意没搭理他。
“知意，”转身的刹那，单傲忽然停住，然后回过头往前走了几步，咫尺之距的时候，他看着红衣似火的少女，眼里流露出缱绻的光芒，“你今天，真的很漂亮。”
“是，是吗，”颜知意原本积蓄的怒火一下子荡然无存，她低下了头。
她极少露出这般不胜娇羞的神情，却是让男人心头剧烈一震。他抬起手轻轻触摸，从额上的碎发，到凝脂一样的脸颊，再到微微颤抖的唇齿。
蜻蜓点水的一吻落上去之时，两人都仿佛僵在了原地，唯有浅淡的气息萦绕在咫尺之间。
“看着你穿着红色的嫁衣，凤冠霞帔，风风光光地嫁给我，是我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单傲凝视着她的眼睛，低低说。
颜知意过了好久才慢慢平下剧烈抖动的心脏，天知道刚才她经历了怎样的惊心动魄，“怎么是做梦呢，不是很快就成婚了吗。”
“嗯，很快这个梦就能实现了。”可这个成真的梦，真的是属于他的吗？
他们相识不算久，彼此之间也经历了很多，一度颜知意把他当成敌人。甚至当初他试图侵犯自己之时，她都恨不能与他同归于尽。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单傲。让她忍不住靠近，甚至动了一些隐秘的心思。
两世三生，她从不知道，原来遇到一个可以放进心扉之人的感觉是如此美好。
虽然偶尔，她还是忍不住会想起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甚至很多次，她都会不由自主把眼前的人与另外一个人联系在一起。但有一件事她很确信，她是真的动心了。
只是……
在单傲转身离开的刹那，颜知意眼眶一热，没忍住紧紧从背后拥住了他，“单傲，我想告诉你。不管将来会发生什么，但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也是真心嫁给你，成为你的妻。”
良久之后，男人闷声应了一句，“我知道。”
八月初八，婚期如约而至。
期间一切如常，唯一的波澜，可能就是寻月和楼左的到来。他们二人是在初五那日通过重重关卡，来到天重宗的。
原本他们已经舍弃宗籍，此生不得再踏入天重宗。然九州天尊的献祭，天下皆知。身为人女的寻月闻此噩耗痛哭数日。后又听闻梓离天尊为单傲颜知意定下婚期之事，她无法接受，这是对九州天尊的不尊重啊，普通人尚有孝期之说。于是寻月坚持要来求梓离天尊一个说法，楼左陪爱妻前来。
不料梓离天尊心狠至极。竟在通往天重宗的路上着人布下道道关卡，每过一关都危险之至。待两人历经艰辛，终于突破重重阻碍来到天重宗时，身上都挂了不轻的伤。
彼时颜知意听闻，立即去看望了他们。但当寻月央她，一起去请求梓离天尊收回婚期之旨时，颜知意却拒绝了。
“知意，当初你突然失踪，我们找了你好久，听闻你与大哥的婚事，才知你在天重宗中。当时你不告而别，难道不是被逼无奈的吗？”
颜知意愧疚道:“是的，我当时的确是被你大哥抓走的。所以根本来不及和你们道别，后来天尊赐婚，我为了活命亦选择接受只是……”
踌躇良久，颜知意低低说:“寻月，我现在，其实是真的想嫁给他了。”
“你喜欢上我大哥了？”寻月不可思议地说，得到沉默的回复后，她惊讶良久，忽然想起一个人，“那楚公子呢，他。”
“我和他并无关系，”颜知意急忙打断了她，顿了顿没忍住问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寻月却是摇了摇头，“当初你失踪后，我们就去了宁远城，因为那里凌攒在鱼肉百姓。楚公子虽然跟我们一起，但和之前一样很少说话也很少做什么。后来，你跟大哥的婚事传了出来，没过两天楚公子就不见了。我本来猜他会来天重宗寻你，只是看你的样子，他并没有来过吗？”
“我从未见过他，”颜知意说道。
“那他会去了哪里，还有小南兄弟，他也跟着不见了。”
闻言颜知意疑惑道:“小南兄弟？”
“嗯，那是我们在九华山火山爆发前无意中认识的一个人，”寻月简单地介绍了那位‘小南兄弟’，“那天小南兄弟为了救楼左受了重伤，楚公子不知为何，一反常态主动照顾起了小南兄弟。但是后来，你和大哥的婚事出来后，楚公子就不见了，同一天失踪的还有小南兄弟。”
“这么说，很有可能是楚云熙带走了你们那位小南兄弟。他们之间认识吗，还是有什么瓜葛？”颜知意觉得很奇怪，楚云熙并不像是那样的人啊，一个萍水相逢的重伤少年，为何会突然将人一起带走？
可她都不清楚，寻月就更不了解了。毕竟无论是小南兄弟还是楚云熙，她都知之甚少。
“哦对了，”寻月从荷包里找到一个玉扳指，“这是小南兄弟不见后，我收拾他房间找到的，上面刻了一个女孩的名字，楼左说那应该是小南兄弟与心爱之人的定情信物。”
颜知意接过来看了看，忽然面色一变，扳指上清晰的“清舞”两个字击中了她，手一松险些摔掉了手上的玉扳指。寻月一惊连忙拿了回来，“小心，这可是别人的东西啊。”
只是当她注意到颜知意的神情时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寻月，你说的那位小南兄弟，他，他叫什么名字？！”
“他姓南，全名叫南……南孤枕，对，他是这么说的。”
刹那间颜知意再也没忍住，蓦然而起，脸上尽是震惊之色。
不会，不会真的这么巧吧！……
只是后来，纵然寻月百般询问，颜知意也再没了聊下去的心思。
寻月见她什么都不肯说，更不肯改变婚期，不禁失望至极。
不知何时，单傲走了过来，带来了颜知意喜欢的清茶糕点和水果，在她身边缓缓坐了下来。“他们跟你说什么了，让你这么魂不守舍。”
颜知意却不知从何说起，安静地没有说话。
单傲漫不经心地剥着橘皮，熟练地抽出白色橘络，一直以来颜知意都很喜欢吃橘子，只是特别讨厌那橘络，即使知道橘络好处极多，对她而言也如鲠在喉。
“是想央你一同请求延续婚期吧，简直愚蠢，梓离那个人决定的事，他们竟然也想着会有回旋的余地。”
颜知意淡淡道:“寻月至孝，她不过是想为陨落不久的九州天尊，做为人子女该做的事罢了。和屡公子一样。”
“哼，你的意思，倒是讽九州天尊其他的子女不孝。”这里的其他，俨然也是包括单傲自己的。
目光不经意间瞥到了颜知意脖子上那枚他亲手赠送的泥塑小人，单傲眼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华，旋即低低道，“知意，在你看来，什么是孝。”
“啊？”颜知意愣了愣，不懂他怎么就突然聊起这个话题，不过见他神容认真，颜知意沉思片刻，不由想起了她两世的父母，“父母在，便是此生最大的责任和牵挂。若是他们不在，那就是一世的思念。你呢，在你心里，是怎么认为孝义的。”
诚然单傲绝不像寻月那般至孝，只是颜知意也很好奇，这人真的对亲情如此淡漠吗？
单傲慢条斯理地将手中剥净的果肉放到盘子上，抬了抬眼眸，淡淡道，“比起责任和思念撑起的所谓孝顺，忠诚岂不是更加重要。”
“你怎么会这么想，”颜知意被他的话激得皱起了眉头，“亲子之间，应当是由爱来维系。你所说的，分明就是上下级之间该有的。况且，你又做到了吗，你对九州天尊和梓离天尊可曾有半分忠诚之心。”
单傲深深看她一眼，说:“我不需要向任何人忠诚。”
“那你的意思，是需要你的子女对你有绝对的忠诚？”
单傲没有反驳，似是认同了颜知意的说法。
这可把她气笑了，自己都做不到，却希望别人做到，随即她很不客气地说:“那以后谁要是投胎成了你的子女，还真是倒了十八辈子的霉。”
此言一出颜知意才觉察到有不对劲的地方，不等她细想，一道若有所思的目光便欺了过来，“知意的意思，是不打算与我生儿育女了吗。”
……
一瞬间，颜知意张合着嘴唇愣住了。片刻之后全身的血液都仿佛涌上了头顶，顿时面红耳赤，亏得果肉已经下肚，不然此刻非得喷出来不可。
她又羞又恼:“你胡说什么，有没有点廉耻之心了。”
单傲却是低低笑开:“还有三天你我就成为夫妻了，难道知意还觉得害羞不成。”
这人的脸皮竟然比她还厚，颜知意恼羞之至，更多的却是心脏乱跳的慌乱，她站起来一甩袖子，“不跟你说了，登徒子。”
离去的背影显得是那么的慌张和羞涩，遥遥望着，单傲眼中的笑意却是越来越淡。
第 129 章
婚期当日, 天重宗处处张灯结贴，无论心里是怎么想的想的, 每个人脸上都弥漫着喜悦之色。梓离天尊一身隆重华丽, 笑意凛然地主持大局。
寻月和楼左也被“破格”允许出席婚宴，寻月心情很复杂，颜知意是她真心相交的朋友, 能看到她嫁给喜欢的人, 作为朋友本该觉得高兴。单傲是她长兄，纵关系不好, 在这大喜之日她身为妹妹也该为他高兴。可是父尊孝期未过，如此堂而皇之的大婚, 她实在高兴不起来。
婚礼很顺利, 直到洞房环节, 新娘被人送进新房。新郎继续于席中敬酒。寻月落寞之时, 忽然发现杯底有一道文字, 待她细细看去, 那文字又很快消失了。寻月脸色却变了，楼左回过头来关切道，“月儿, 你没事吧。”
寻月摇了摇头，却在随后寻了个合适的借口，悄然离开。
此时, 红烛漫漫的婚房中, 颜知意掀了盖头, 开始用灵力驱使那条绯初仙子送她的手链。
小红飞了出来, “主人, 您真的要在这个时候去偷山河社稷图吗？”
“这是最好的机会了, ”颜知意说道，坤极殿固若金汤，平日里梓离天尊又甚少离开，如今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婚宴上，坤极殿防守最为薄弱，她只能这个时候去偷了。
说着她慢慢激发出了手链隐身的力量，小红跟着她离开，“小红也一定会好好保护主人的。”
果然，今日的坤极殿防卫远不如往常那般严密，再加上隐身术的加持，颜知意一路轻车熟路地进了殿中。
很快，她就发现了那道悬置在殿中央的山河社稷图，顿时喜不自禁。
然而她刚欲取之，山河社稷图周遭便寒光乍现，如利刃一样席卷而来，恍若要给不请自来的客人一个难忘的教训。此时远在婚宴上的梓离天尊也蓦然感受到了殿中传来的异样，她脸色顿时一凛，然而随即，那股异变的感觉就无影无踪。梓离天尊愣了一愣，是错觉吗？
“主人！”小红尖叫着扑闪翅膀飞了过去，刚才发生的太快了，山河社稷图周遭的结界直接攻向了颜知意，小红根本来不及做任何事，就看到它的主人被击退了数米之远。
“主人，你没事吧。”小红飞到颜知意面前，着急地飞上飞下。
颜知意却毫发无损地稳住了身形，她也是愣了一会，方才的那股力量，足以震碎她的心脉，可自己竟然，毫发无损？
忽然颜知意觉得锁骨处一阵灼热，小红“呀”地一声，“主人，您的护身符。”
颜知意垂头一看。竟然看到，她胸前的那个泥人护身符，此时竟散发着淡淡的光华，光华之下裹狭着极强的力量，却也灼热地吓人，颜知意顿时明白了过来，“原来是你保护了我。”
颜知意忽然想起当初单傲送她这枚护身符时候的话。“关键时候，他会保护你的安全。”
那时颜知意没当一回事，如今方明白，这枚护身符绝对不简单，它竟然能抵挡住梓离天尊施加在山河社稷图周遭的法力，让自己毫发无损地承受它的攻击。颜知意一时心情悸动，这么厉害的护身符，当真世间绝品。而单傲把它送给了自己，这份情意太重了。
“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颜知意抚摸着泥人，其实这个泥人护身符的模样十分栩栩如生，而且仔细看来眉眼十分清俊，若是能幻化成人，当真会是一个翩翩无双的公子俊才。而且很奇怪，从颜知意第一次见到这个泥人时，就觉得非常亲切。今日得它相救，颜知意更是感同非常。
泥人身上的光华闪了闪，似是在回应颜知意。她却像明白了什么，“你的意思，是可以帮我取走山河社稷图是吗。”
这次泥人身上的光华闪了又闪，颜知意心领神会，在小红的担忧中，信心满满地走向了山河社稷图。
这一次，她没有任何受阻地，成功将山河社稷图取到了手中。而后回到婚房，顺利地跟做梦一样。
颜知意明白，她这一路的顺利，十之八九都要归功于她的这个护身符。
心心念念的事情终于完成，颜知意心里的石头落了下来。她把山河社稷图收纳进了紫月灵戒中。
随后，她的目光看向了桌上的红盖头，此时此刻，她心里一阵悸动，这一刻她终于真正意识到，今天，是她成亲的日子。
看着云锦织成的盖头，颜知意不由得摸了摸从不离身的玉佩，这是娘亲的遗物。那个她只在生下来时见过一次的可怜女子。说实话，颜知意对她并没什么感情，只是觉得可惜惋惜罢了。此生她大部分的亲情，都倾注在了相依为命的父亲身上，而今这么重要的日子里，她却见不到他。她知道，父亲这辈子最大的心愿，莫过于她能过得幸福。颜知意眼里流下泪水，滴落在玉佩上，“爹爹，女儿一定会回去的。”
入夜时分，伴随着一阵烛光跳动，那个人终于走了进来。
他周身略有酒气，但是并不重。
颜知意端坐在床榻，等到盖头掀开的刹那，她眼前恍惚了一下，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人。“单傲？”她不确信地问道，轻轻犹疑。
他没回应她，昏暗的烛光下，他的神色很淡漠，不过脸还是那张脸，颜知意心下松了口气。喝下交杯酒的时候，她一饮而尽，酒精的刺激让她眼前有些模糊。
“单傲……”想着洞房花烛时光，颜知意心中泛起浅浅的期待。她看着面前垂目不语的男人，低低轻唤他的名字。
只是一抹冷光从他眼中浮现了出来，他的脸色忽然变得极冷，“别再这么喊我。”
“那……”颜知意并没想太多，她微微一笑，骨子里的某些不安分因素忽然跳动了起来，她移靠在他耳边，轻轻莲语，“以后，我叫你夫君，可好。”
“啪”地一声，一道紧绷的弦从头脑中断开。被压抑的某些东西也仿佛在这个特别的称呼下彻底被释放，当他抬眼之时，颜知意几乎被他眉眼中的情绪惊住。推开的瞬间一声惊呼，颜知意只觉意识一沉一清，红缦散开，撕裂的云锦覆上双眸，眼前万籁朦胧，赤色中她微微一动，十指却被紧紧扣住。
“唔……”冰凉缱绻的触感从唇齿间传进心扉，可她的气息如心一样是那般炙热，缠痴间冷冷热热交织。
衾絮如被风击的云层，碎了一片又一片。
子时送走了亥时，又迎来了丑时。在这漫长的纠葛中，时间都仿佛成了静止的洪流。
……
翌日午时，颜知意在一片嘈杂声中醒来，那人却不在身边，她看了看己身，并不狼狈，可见那人在意满之后也没忘了帮她处理己身，可惜昏沉中她却是浑然不知。
想起某些场景，颜知意饶是两世为人，也不禁面红耳赤。可是未及回味，门外又想起了嘈杂声。颜知意喊了一声，“是谁？”
呼声出口，沙哑地自己都吓了一跳。
推门而入的是词心，她开口的称呼就变了，“夫人，您醒了。”
从“姑娘”到“夫人”的称呼，颜知意听得有些别扭，不过也没说什么，“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对不起夫人，惊扰您了。原本少尊离开前特地嘱咐了，千万不能扰到您休息。可是燕燕还是趁着我们没注意进来了，芊盈她们正劝她回去。”
“燕燕？”颜知意愣了愣，“是明月峰的燕燕吗？”
“是的，她之前在明月峰当值，不过后来明月峰无主，她就被分配到了桑木峰做织女。”词心说道。
颜知意闻言便道:“她来找我一定有事，你让她去前厅等我，我等下去见她。”
“可是少尊说……”词心有些犹豫。
“管他说什么，快点。”颜知意有些不耐烦。
词心不敢再说什么，着手按颜知意的吩咐准备了下去。
铜镜前颜知意看着词心为她盘起的灵蛇发髻，本来不愿用这些在她看来是“劣质”化妆品的胭脂水粉，但是看到铜镜中微微苍白的面容，还是让词心给她精心准备了一番。
期间她问过单傲，词心告诉她，单傲一早就去坤极殿了。不仅他，几乎所有天重宗的峰主都在一早就被召过去了。
起初颜知意没有多想，直到见到燕燕之时，那个满脸着急的女子，一见到她就扑通跪了下来，“颜姑娘，求求您救救我家峰主。”
时至今日，在燕燕心里，寻月依旧是她唯一的主子。
颜知意追问之下，方知就在今早，梓离天尊便发现了山河社稷图失窃之事。而后她雷霆震怒，责令彻查整个天重宗。单傲也就是那时去了坤极殿。梓离天尊震怒之时，忽然有人禀报，说昨夜在坤极殿周遭见到了寻月，其行踪鬼祟，且不止一个人这么禀报。
梓离天尊登时派人将寻月绑了过来，一番斥问，寻月承认自己昨晚的确有来过坤极殿附近，但并偷窃山河社稷图。
然随后却在她身上翻到了一盏聚魂灯，这可是梓离天尊最重要的法器之一，只是平日里甚少使用，所以一直放在库中。
面对此景，寻月闭了闭眼，竟然承认了聚魂灯是她所窃。可仍然否认窃走了山河社稷图。
梓离天尊哪管这么多，她当即就用神鞭将寻月当众斥打了一番。楼左护妻心切，生生护着寻月承受了所有的责罚。梓离天尊逼问山河社稷图的下落，寻月坚持非自己所窃。梓离天尊怒及，竟让人将寻月关起来严刑逼供。
燕燕声泪俱下，“颜姑娘，峰主她是被冤枉的。求您救救她啊。”
燕燕也算是无路可走，整个天重宗的人都是明哲保身，谁敢为一个已经放弃宗门身份的普通人触怒梓离天尊。万般无奈，燕燕只能求助颜知意。
不用燕燕求情，颜知意也不可能放任不管。她立时往坤极殿去，词心欲将她拦住，可颜知意坚持地很，山河社稷图乃是她所窃，怎能让寻月白白受到牵累。
快到坤极殿的时候，她远远看到了单傲，后者望向她，淬寒的目光微微一暖，但随即拧起了眉，“你来这里做什么？”
颜知意见到他喜从心起，闻言心里也冷了下来，“当然是为寻月讨回公道，她是被冤枉的。”
“这件事你别插手，回去。”单傲冷声道。
颜知意本就看不惯他这幅无情的模样，心里生气，甩手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我不会回去的，你这个做兄长的不顾妹妹死活，我可看不下去。”
“颜知意，你能不能少管点闲事！”
“不能，”颜知意不甘示弱地回道，“单傲，这件事我没指望你能相助。但是你也别阻拦我，否则，否则……”
“否则什么？”单傲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否则我就说你不行！”
几乎是脱口而出，颜知意大脑一热“威胁”道，说完后才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嗯？
果然单傲的脸变了，颜知意从未见过他有这么精彩变化的脸色，像是气极反笑，单傲跨前一步走近，垂眸看着这个不知所措的女人，轻柔地摸了摸她的脸颊，“原来知意的要求竟然这么高啊。看来，以后我要努力了。”
颜知意一跳三米远，默念三遍寻月最重要，才把某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禀开，“不跟你废话了，我要去见梓离天尊。”
“见了她又如何，山河社稷图失窃，寻月就是最大的嫌疑。”
“可那不是她偷的，”颜知意说道。
单傲冷哼一声，“你怎么知道不是她偷的？梓离天尊认定的事，你觉得你三言两语就能让她相信。”
“可我也不能看着寻月被冤枉。”
“愚蠢幼稚。”单傲没忍住骂了一声。
颜知意正待反驳，梓离天尊却传音而来，让他们进去。
单傲颇为恨铁不成钢，却也没办法只能陪着她进去。
殿中，梓离天尊面对颜知意的说辞依旧不屑一顾，“昨夜山河社稷图失窃之时，绝大部分人都在婚宴中。寻月却偏在那个时候离开，难道不是她吗？”
“可这也不能断定是她偷的啊。”
“哼，”梓离天尊的眼神忽然变得若有所思，“你呢？”
“什么？”颜知意不解。
“昨夜那个时候，不在本尊眼皮子底下的，除了寻月，可还有一个人，便是你！”
刹那间颜知意眼神闪了闪，这时单傲向前一步淡淡道:“天尊，知意她如今已是我妻子。昨晚，她一直在洞房中等我。”
见他这般维护，梓离天尊幽幽一笑，“傲儿，本尊并非怀疑她。如今事情已有定论，与你们夫妻二人都无关系。你们回去吧，新婚燕尔，何必浪费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多谢天尊，”单傲拱手一礼，随后拉起颜知意，“走吧。”
颜知意垂下眼眸，她没忽略掉梓离天尊眼中的探究，看来她果然也是怀疑自己的。
其实此番前来，求情只是其一，颜知意真正想知道的，是失窃了山河社稷图的梓离天尊是何反应。若是她势必要尽快追回山河社稷图，那颜知意就尽早将困于山河社稷图中的靡和即墨邯放出来，若她并未如此雷厉风行，她就徐徐图之，先将山河社稷图收着再说。
只是连累到寻月，是颜知意委实没想到的。
因着她的莽撞，单傲带她回去的路上，脸色不太好看，新婚燕尔，两人却已离心离德。
见她为寻月如此闷闷不乐，便是半个字也不肯浪费口舌，单傲终是有些恼了，刺她这么担心寻月，怎么不直接劫狱去。
颜知意本就心中郁结，听他说话这么刻薄，不禁撩起了满肚子火气，“但凡你这个做兄长的有点仁义之心，寻月还用得着我来担心吗？”
可怜寻月生来高贵，却生母不怜，兄长冷漠，如今更是落得她这个所谓朋友的牵累。
“不过你放心，若是天尊当真狠下心，纵是拼得头破血流，我也不可能坐视不管。”
一个有情有义，落在对方眼里却是胡闹莽撞。一个自持理智，却在对方看来冷漠无情失望无限加深。
两人不仅在修为方面依旧是云泥之别，便是连格斗体力方面也有巨大的差距，面对她的来势汹汹，单傲身形未动，只是以折扇为器，愣是让颜知意连他的袖子都碰不到。再凶的招式都被轻松拆解，再积蓄的灵力都会轻易划去。
不一会儿，颜知意终于累了。她气急，“你等着，终有一天我一定会打败你。”
“好啊，”单傲云淡风轻地说，“既然如此，那你现在是不是该去好好修炼了。对了，以后我会让人每天给你送一些滋补体力的灵药，你再多运动运动。”
“什么意思？你嫌我胖啊？”运动两个字让她反应性想到身材的问题，顿时她就有些不乐意了。
却见单傲幽幽一笑，目光若有所思地从上至下，打量地颜知意都有些生怒了，随即便听他意味深长道:“法力差得远没什么，但体力方面……哼，我也是为了你好。”
听到这低沉的戏谑声，颜知意瞬间明白过来，她整个人都不好了，“你无耻！”想到某些令人心跳加速的画面，颜知意从心底生出羞赧的情绪，但在这羞赧之外，那种无限美好的感觉竟让她生理性生出一丝莫名的期待，几乎是落荒而逃。
趴在高枕上，颜知意激荡的心情久久才平静下来。这时她终于想起了山河社稷图，在确定周遭无人后，她将山河社稷图从紫月灵戒中取出来，摊开打量许久。
山河社稷图本是圣人之物，圣人陨落后就成了无主之物。而使用它的方法很简单，由于它的本质是“见山思山，见水思水。”所以当颜知意一边倾注灵力，一边默念靡和即墨邯时，很快图中就呈现一幅画面。
画面中的两个人自是她日思夜想多日的人，但见他们身处一片茫茫混沌之中，赫然便是死海。看来他们被困在图中后，梓离天尊将他们禁锢在了图中的混沌中。好在看样子他们并未受到什么伤害，一人于混沌中的树下闭目打坐。周遭业力缭绕，却好像都在惧怕什么不敢靠前。一人眺望远方，绝美的神容一如既往地高冷沉寂。
颜知意鼻子一酸，恨不能此时也进去跟他们见面，她在死海中待过，知道那是怎样可怕的地方。图中虽是幻化，但真真假假却并无区别。颜知意运起全部法力，在山河社稷图中幻化出了一座宅子的模样，赫然便是当初他们在盛阳居住的那几年住过的地方。
看着画中即墨邯和靡姐姐变得惊讶的反应，颜知意心里很开心，她特意让山河社稷图变了当初他们住的地方，就是想让靡姐姐和小邯知道，她已经找到他们了。
只是如此一来她法力大为损耗，身体也受到极大的损伤，几乎很快就撑不住睡了过去。
幼时伯母将紫月灵戒赠给她，待到颜知意引气入体后，更是亲自为她缔结了与紫月灵戒的契约，即以本元为契。普天之下除了她自己，便是拥有天道力量的天神也无法打开。所以颜知意很放心，将山河社稷图收纳在自己的紫月灵戒中。
殊不知在她的身体因过度消耗法力，而被迫陷入沉睡中的自我修复后，一道人影慢慢靠近，静静看着面前睡颜安稳的女子，如果颜知意睁开眼一定会吓一跳。
只可惜此时她不会醒来，对那只贴在自己脸颊上的手也果然没有半分感觉。
慢慢地，那只手下移，落在了脖颈下精致的锁骨上。那里还残留着一些痕迹，诉说着昨夜的旖旎，那目光微微凝住，眼里的神色也慢慢变得炽热。
但随着女子睡梦中的一声呢喃，打破了某些油然而生的念头，男人垂下眼眸，视线落在指骨上的紫月灵戒时，眼里寒光微起。忽然一道光华袭来，他倏地回神，却是晚了一步，光华攻进他的心脏，他本能地闷哼了一声。眼见又有一道光华袭来，这次他眼疾手快地将其打散。
“混账！”他容色不见愤怒，声音却无比冰寒，指尖狠狠捏住的东西，竟然是颜知意脖子上带着的泥人挂坠。
那泥人周身残力磅礴，方才仅是一击，便已让男人在避之不及的情况下受到创伤。可想而知泥身封印之下，其本身实力之强大。
第 130 章
浓浓的杀机在蔓延, 泥人却不慌不惧，依然在尝试汇聚力量。察觉到它的意图, 男人冷冷一笑, “不知死活的东西，若是再闹腾，本座现在就让你粉身碎骨。”
泥人的力量都快突破封印, 见它如此不听话, 男人彻底动了杀机，凝出力量就要捏碎这个泥人, 此时沉睡中的女子却动了动，口中呢喃不清地哼哼两句, 随后翻了个身。
虽是没有半句梦话, 可这番细微的动静却如一阵微风般吹散了男人心头的暴戾。他神色中冷酷的杀意仍在, 但显然已经决定放了这个泥人挂坠。
而他略施法术, 这个拼尽全力想要与他拼命的泥人也被禁锢住了, 所有的能量都被暂时压制住, 宛如一个最普通的挂坠。
没有了泥人的阻碍，男人轻而易举取走了颜知意指骨上的紫月灵戒，随后竟然轻易地破开了灵戒的契约结界。这紫月灵戒打开的方式还真是没变过, 只是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她的这个灵戒，看了一会儿，里面其实大部分都是她“辛辛苦苦”攒起来的金银珠宝, 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喜奢好俗。
还有一些她珍藏起来的吃食, 皆是色香味俱全, 男人随手拿出来一盘糕点和一壶果酒, 一边慢慢展开那幅山河社稷图。
“难怪会虚弱成这个样子, ”当看到画卷中古色古香的宅院时, 男人轻嗤一声，就为了让这两人过得好一些，不惜耗费全部灵力来改变山河社稷图的场景，真是够煞费苦心！
眼下只要他想，困于画卷中的两人就能立即烟消云散，然当他指尖触及画卷时，却停住了。
他想起了那双充满怨恨的眼睛。
只是……
她本就恶极了自己，再多一份怨恨，少一分怨恨，又有什么区别？
念及此他周身冷意再起，而当那毁灭般的力量穿破画卷直抵虚虚假假之中的人时，却被一道无形的力量堪堪破开。
而那道力量，赫然便是从即墨邯身上发出的，便是当事人自己都毫无察觉。
竟是有人可以破开这道攻击……男人眼里浮起震惊，忽地想起当年他为即墨邯强行化解赤心红莲的负面时，从那个弱小的少年身上感受到的奇异力量，他终于明白了过去。
“原来如此……”
——
自耗费所有的灵力后，颜知意就陷入了深度的沉睡中，期间发生了任何事情她都一无所知。幸好这一睡不是太久，三天两夜之后她便醒了过来。不知是不是睡得太久，全身上下都酸软乏力，腰酸背痛。也是奇怪，以前也没这样过。
颜知意叫来词心打听了寻月的现状，方知寻月如今仍被关押在牢狱之中，有专人负责审问，然无论如何，寻月都绝不承认山河社稷图是她偷走的，更不肯解释，聚魂灯为什么会在她那里。
只是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寻月如今只是普通人的身体，哪里撑得住天重宗的酷刑，据说如今已经奄奄一息了。而梓离天尊也仿佛失了耐心，扬言若是寻月再不招供，便直接将人处死。
“夫人，请恕词心僭越。您与寻月即使有些交情，现在也万万不可为她出头，否则少尊他定要怪责。”
颜知意想起单傲，“他现在在哪里？”
“少尊在……”
就在这时芊盈忽然疾步而来，并带来了一个猝不及防的消息。
楼左他，劫狱了。
自寻月被羁押后，作为夫君的楼左也作为帮凶嫌犯被关了起来，只不过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谁也不会把楼左怎么样。可没想到就在今日，楼左忽然设计打晕看守他的人，随后回到他曾经的踏云峰，取走了相伴千年的七星枪，然后杀回牢狱，劫走了寻月。
天尊震怒，责立即抓捕，违者可就地正法。
受命抓捕的领头人正是单傲，此时他率领部众，正于天重宗搜寻二人的踪迹。
颜知意没想到楼左动作会这么迅速，她原本打算隐身去救出寻月的，事已至此，她立即找到单傲，要跟他一起搜寻两人下落。单傲并未反对，只是那双眸子似乎已经把她的心思看懂。
颜知意顾不得其他，加入到了搜查的部众之中，只愿早一步找到二人下落。
焦头烂额之时，她胸前的泥人挂坠再次透出光晕，只是相比上次这次的光华黯淡了很多。颜知意注意之时，泥人已经亮了有一会儿，她眼前一亮，仿佛明白了什么:“你能帮我找到他们，是吗？”
握紧泥人之时，颜知意恍若心灵感应般感觉到了泥人的指引……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天重宗可谓是鸡飞狗跳的热闹。原以为有单傲带领，又在天重宗掀起地毯式搜索，很容易就能找到楼左和寻月。然而他们却像人间蒸发了般，多日过去依旧杳无音信。
梓离天尊终于怒了，好几次将单傲骂了个狗血淋头，更是派出自己的亲信护法搜捕，然而依旧没有结果。
这天晚上，单傲回来的时候脸色很差，看来又被梓离天尊给骂了。颜知意小心翼翼地陪他吃了晚饭，期间安静如鸡，生怕给自己找什么不快。可该来的还是躲不掉，晚间烛光一熄，她在反复极致的折腾中充分感受到了这个男人极差的心情。可任是她如何软声小语地说好话，依然没能在破晓前好好休息一下。
如此没羞没臊的生活持续至今，她早已习惯甚至有些沉醉其中。带来的不仅是身心上的愉悦，她与单傲体质出奇地契合，每每行夫妻之礼后，她的修为都能在润物细无声中快速增长。早早就进入元婴后期的境界，只是近日却仿佛困于此，迟迟没有半分突破的迹象。
不过她也并不着急，她才十七岁，多少人在她这个年龄能引气入体就不错了。普天之下能够在十七岁之前结婴的都是凤毛麟角，又有无数人终其一身在结婴之后也无法突破修为。她现在的修为，丝毫没有对不起她的天赋。
等到单傲终于放过她之时，颜知意也已经疲乏地半个字也不想说。温润的气息贴近她的额头，唇间的温度落在额头、眼睛和鼻翼上。他忽然低低道，“上次葵水是什么时候了。”
颜知意微微一愣:“二十三天前，怎么了。”
单傲伸手将她搂紧，此时颜知意已经反应过来了，她心中一乐，打趣道:“怎么，你还盼着当爹不成？”
单傲笑了笑，只是那笑容着实有些凉薄，“今日天尊召见我时谈到此事，你做好准备，明天你去见她时定然也会问到你。”
“啊？”颜知意惊了，这普通人家的父母催婚催子很正常，可梓离天尊竟然也会在乎这种事？太扯了吧，“我们才成亲多久啊，她怎么会问这种事。”
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可又说不上来哪里有问题。
“许是闲得，”单傲淡淡道，“不过若是哪一天你的葵水不准，一定要先告诉我。”
颜知意点点头，颇为羞涩地抿嘴笑了，却没注意到单傲眼里那一闪而过的深沉，此时的她，只当单傲是一个殷切期待做父亲的人，却不知道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是在计谋之中。
果不其然，第二天梓离天尊召见她时问到了这个问题，颜知意深吸口气，此时前世从电视上看到的一些婆媳家庭桥段倒是派上了用场。三两句就将自己撇地干干净净，差点没让梓离天尊怀疑是不是她儿子有问题！
回去之后颜知意越想越不对劲，她记得今天梓离天尊问她这个问题时的神色，尽管她神态从容，可管中窥豹，依稀察觉得出她的急迫。只是这种急迫绝对不该出现在一个寿命与天同寿又亲缘淡漠的女人身上，显然这催生的背后，绝对隐藏着一些秘密。
颜知意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布下结界后她进入了画卷中。靡率先感觉到她的气息，颜知意一出现就立刻迎了上来，言语间颇为担忧，毕竟他们已经知道颜知意当下的处境。
“靡姐姐，小邯呢，”左顾右盼了好一会儿，却是不见即墨邯的身影，颜知意心中一沉，没忍住问道。
靡叹了一声：“你的气息刚出现，他就离开了。”言下之意，即墨邯是有心躲开她。
见颜知意神色暗淡，靡心中不忍，握住她的手臂，“别难怪，小邯他只是暂时没想清楚，他对你还是很尊敬的。”
颜知意默默点了点头，她理解即墨邯的心情。犹记得久别重逢后，那个隽秀稚嫩的少年脸上的惊喜和眷恋。可她如今却不仅仅是他的师父，更是成了他仇人的妻子。而且还是心甘情愿的那种，任是谁，恐怕都不可能做到毫无芥蒂。
颜知意将收集的灵丹妙药拿给了靡，这些都是她为即墨邯准备的。在经历各种阴差阳错后，没想到即墨邯真的练成了真虚子留下来的绝世功法，只是修炼此功终是对身体大有亏损，几乎每隔几天都会在生死边缘走个来回。
当然还有一瓶丹药是她为寻月准备的，当初她受泥人指引找到寻月时，她已经身受重伤奄奄一息，楼左抱着她几欲同生共死。将他们藏至山河社稷图后，寻月才慢慢好了起来。
现在她已经恢复了许多，见到颜知意，尽管经历了这么多已经难复从前，但也不至于像即墨邯那样充满芥蒂。她再次向颜知意道谢，盯着那瓶灵药，感慨道，“这些都是大哥珍藏的灵丹妙药，竟然全给了你，可见他的确很喜欢你。”
是啊，单傲对她的确很好，可谓是有求必应，只是性子委实阴晴不定了些，经常拿话刺她，最温情蜜意的时候，还从来不肯给她亲眼看着的机会，真不知道是什么怪癖。
“寻月，你之前说过，等我下一次来，就会告诉我聚魂灯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这是颜知意一直很困惑的事，那天她的大喜之日，寻月怎么会去偷聚魂灯。
寻月却依然显得有些犹豫，忽然楼左道，“我来说吧。”
剑眉星目的男人轻轻按着妻子的肩膀，说道:“那天你和单傲成亲，月儿在酒杯下发现了小字，约她去了坤极殿外。说是跟九州天尊有关，而约她的人是齐荣。”
涉及最敬重的父亲，寻月哪里能想太多，便去悄悄见了齐荣。见面之后，齐荣却是给了她聚魂灯，和一本古籍，记载了如何利用聚魂灯复活九州天尊的办法。
齐荣眼里充满了讨好般的爱慕，他似乎是想用这种办法，来寻求心爱之人的原谅甚至好感。
寻月也的确被感动到了，她原本对齐荣颇有偏见，见他对自己如此上心，竟会耗尽心思为自己寻来救父尊的方法，再多的偏见也烟消云散了。
所以后来，哪怕寻月被严刑审讯，也绝不肯吐露半个字，就是怕牵累到齐荣。至于山河社稷图，那她完全是无妄之灾了。
恐怕齐荣自己也没料到，千辛万苦寻来讨好心爱之人的法宝，竟然阴差阳错险些害死寻月。
颜知意记得自从寻月被抓之后，齐荣半个字都没说过，更别提主动承担了，真是一点儿承担都没有，相比起来楼左才真是值得寻月抛下一切。
“我这一生，最敬重的人就是父尊，可却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若是能让他复活，便是魂飞魄散我也愿意。”寻月充满希望地看着手里的聚魂灯，这是即使楼左劫狱救走了她，她也心心念念不忘的法宝，“知意，如果有机会，请你一定要将我们送至九华山，我一定要救活父尊。”
颜知意仔细看了一遍古籍上的法子，顿时惊涛骇浪，“聚魂灯为器，先天三大妖兽的内丹为引，死海之眼为灵……其他的都好说，可是聚魂灯需要神力方能驱使，先天三大妖兽如今全被镇压在九华山。还有死海之眼，在死海的第十二层，容纳了所有混沌中的业力，就连楚……就连至强之人都无法那里全身而退，何况要为己所用，这根本就不可能啊。”
“纵是机会渺茫，我也要全力一试。”寻月捂嘴咳了一会，脸色微微泛白，眼神却很坚定。
“知意，我知道你觉得这种事根本就不可能实现。的确，纵使我和楼左身负灵力之时，也无万分之一的把握能做到。可那是我的父亲啊，别说是万分之一的把握，纵是结果万劫不复，我也不愿放弃这唯一的机会。我希望，你能理解。”
颜知意沉默了下来。
寻月的话深深触动了她，她想到了林安。换位思考，她能理解寻月。同为人子女，她也愿意支持寻月这一份孝女之心，并且尽己所能。
有了颜知意的承诺，寻月很是高兴，“知意，虽然直到现在我也不清楚你的来历。可是我想说，真的很感谢，感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中。”
“别这么肉麻嘛……”颜知意耸了耸肩，差点没把她肉麻死。
寻月认真道，“我是说真心的，知意，从近及远，这一次若非你及时出现，我跟楼左绝对逃不出天重宗，恐怕此刻早已身首异处。上一次，也是因为你的及时相告，才让我破了障心术，否则我定会傻傻地嫁给齐荣，那将是我一生的痛苦。而几年前，也幸亏是你出手相救，救了小邯和绵绵，大姐泉下有知，也会瞑目的。”
提起即墨邯兄妹，寻月几欲热泪。当年她与楼左合计放走即墨邯即墨绵两兄妹后，就一直在暗中寻找他们的下落，但一直杳无音信，成了扎在她心头的一根刺。没想到这次被颜知意藏进山河社稷图中，竟然见到了即墨邯。当知道那个清秀稚嫩的少年，就是姐姐拾音的孩子时，她当真激动至极。
即墨邯对她这个姨母也充满感恩，跪在她面前叩了三首，感激当年她的心慈手软。
寻月很善解人意，她知道即墨邯如今对颜知意十分复杂的态度后，不止一次开解即墨邯，也多次安慰颜知意。
只是灭门之仇，即墨邯对单傲的恨意早已植入心扉，他又怎能轻易接纳成为单傲妻子的师父。
颜知意没有逗留太久，就从山河社稷图里回到现实，将其收纳至紫月灵戒，随后撤去周遭布置的结界，这才放心地走出去。
没过多久单傲也回来了，如今天重宗大小事宜皆由梓离天尊一人主宰，当然在九州陨落前差不多也是这样。不过最近梓离天尊似乎有放权的意思，给了单傲不少权力。也不知道单傲是怎么办到的，原本经过山河社稷图一事，梓离天尊对他已经差不多放弃了，没想到这么快又重新得到了信任，甚至权势相比以往更盛。
不少人都对颜知意羡慕极了，觉得她一个来历不明的野丫头，竟然能成为堂堂天尊的妻子。若有朝一日梓离天尊彻底放权，单傲定是铁板钉钉的下一任天尊，而她也将成为尊贵无比的天尊夫人。
颜知意偶尔也会幻想一下，若是当真回不去原先的世界了，这样的结果也未必不好。不过她也心知，她能来到这个世界的根源是什么。要么顺利回家。要么就只能跟这个世界一起毁在灭世之中。
而若有朝一日她有机会回到原先的世界，所以她现在，定然会抛下一切回去的。即使这里已经有了她付诸感情的人，但回去更是她的执念。如此想来，自己还挺渣的，所以现在，她其实是抱有一种及时行乐的态度在和单傲相处。
是以，有些事情她
绝对不会考虑的。比如说最近被梓离天尊特别关注的那个问题。
友情爱情都是可以割舍的，唯独亲情最是难以割舍。是以纵使情到深处无法自拔之时，她也会本能地余出一分理智，运用灵力封住自己的阴脉。她不知道单傲有没有注意到，但不管他会是什么反应，颜知意都不会改变这样的做法。
一番痴痴缠缠，颜知意热汗涔涔，失了所有的力气，轻飘飘地仿佛比衾榻还酥软，她闭着眼睛，就在慢慢进入沉睡中时，旁边之人忽然开口，“今日梓离天尊让我暗中搜查一个人。”
“谁啊”，颜知意迷迷糊糊地说。
他轻笑了一下，“楚云熙。”
颜知意顿时没了睡意，抬起眼睛看着单傲，眼里飘忽不定。
“天尊她，她怎么忽然让你去找他的下落。”
顿了顿颜知意又喃喃道:“好久没听到他的音信了。”
自从她被单傲带到天重宗至今，一次都没再见过楚云熙。似乎他就这么消失了，无影无踪。
“许是跟山河社稷图失窃有关吧，”单傲淡淡道，“已经两个月了，山河社稷图依旧杳无音信，她怀疑是楚云熙取走了。”
颜知意没有接话，她是不可能告诉单傲山河社稷图在她这里的。若是能被认定是楚云熙取走了，那也挺好，只是一想到那个下落不明的男人，颜知意又觉得有些焦虑不安。是啊，都快半年了，那个人现在到底在哪里。
还有南孤枕，每每想起这个名字，颜知意心里都有些悸动。原书里的男女主她已经见了，可南孤枕，这个与她这副身体血脉相连的人，却是一次也没见过。而且按照寻月的说法，南孤枕此时极有可能落在楚云熙手里。那么楚云熙会对那个背叛了他，又不受他喜欢的孩子做些什么？一想到此，颜知意心里都担忧至极。
沉默中颜知意又想到单傲偶尔对她的冷嘲热讽，她不知道两者之间是否有绝对的关联，但此刻她想自己一定要解释清楚，便抬起眼睛，说:“单傲，我跟他其实一点关系也没有。”
那个“他”指的自然就是楚云熙，随后颜知意认认真真地解释了一番。言语间再三强调，尽管她曾当着单傲的面以侍子的身份跟了楚云熙很长一段时间，但那只是无奈之举，权宜之计。她对楚云熙只有排斥，她一点儿也不喜欢那个人，更不曾和他有什么关系。
但见单傲神情冷淡，颜知意心中一沉，颇为惴惴不安，“单傲，你不相信我吗？”随后她又抬起手臂攀上他的腰身，轻轻道，“还有一件事，你不是问过我，当初梓离天尊为什么肯放过我吗。我跟她达成了协议，会不惜一切代价，同她合作对付楚云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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