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应声答应,立刻派人去了。
见李满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娄一竹也不愿再说,她站回小盈的旁边,附耳对她说了些什么,两人一来一回,说的忘我,倒是把周围看戏的人当做了空气。
小盈听完便瞪圆了眼,对她摇了摇头道:“小盈不能把小姐一人留在这。”
娄一竹朝她睨了眼李满,两人顺着看去,只见李满像是在街头演讲的专家,一圈一圈的来回走着,将那天他声称看到的场景说的绘声绘色。
“当真是声起刀落啊,啧啧啧,我李某生这么大岁数,从未见过如此凶狠恶毒的方式,这芸熹郡主当真是心狠手辣啊……”
李满面色红润,眼里都放着精光,神色动情。
话音未落,届时传来一马蹄声,不出一刻,一人便抱着一黑匣子跑了过来。
尸首到了,许是看到那白绸下隐约露出的形状,李满呆呆地合上嘴,四周也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小盈看了眼娄一竹,又扫了一眼四周围着的人,最后咬咬牙,转身走了。
娄一竹余光瞥见小盈离开,便抬脚走到了黑匣子旁边,微微弯下了身,掏出胸口处的手帕,她最后沉着声看向李满,问道:“李满,你可保证你句句属实,接下来你可无路可退了。”
李满面色一僵,扯出一个笑容,粗声道:“自然。”
娄一竹仔细地审视着李满的表情,心里有了底。
“既然你如此执迷不悟,那便让本郡主一探究竟。”娄一竹暗吸一口气,就着手帕掀开了白绸一角——
一颗人头赫然惊现于眼前。
不知为何,娄一竹的鼻尖不仅能闻到冲天的血腥味儿,还隐约闻到了一种类似于兰草的香味。
尸首的刀口卡在脖颈中央,泡发的皮肤上遍布着腐败绿斑,尸斑完全固定,娄一竹就着白绸按压上去,丝毫无褪色。
她用视线上下扫描着尸首的神情,尸首的瞳孔放大做痛苦状,舌尖微探出口外还泛着黑紫。
这倒不太像是斩首的样子。
娄一竹又扒拉起尸首的头发,头顶上露出好几片斑驳的头皮,看来已到了头发易脱阶段。
这人已经死亡超过一天了,这么推算的话,确实不能排除她的嫌疑。
娄一竹就着白绸,侧转过尸体头部的两耳。
身旁众人见状倒吸了一口气,看向她的眼神多了几分复杂。
没有看到想看的东西,娄一竹不自觉皱起了眉,忽的,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她开始仔细搜寻起来,在看到刀口处那一抹紫时,她的瞳孔缩了一下。
娄一竹一言不发地起身,柔柔一笑,一步步走到李满跟前。
“罪民,你还不认罪?”
李满全身绷紧,语气竟有些发颤到:“呵,何以见得?”
娄一竹温温婉婉地笑了一声,一双圆润杏眼猛然一张:“此人根本不是你所说的被砍死的”她停顿了一秒,朗声道“他是被活生生勒死的。”
话音一落,激起了一阵惊呼声。
白玉似的指尖指了指李满的喉头:“就是这里,那颗人头的颈部,有青紫色的勒痕,舌尖发紫,瞳孔放大呈痛苦状,显然是被勒死的。若是不信,大可让衙内仵作看看。”
见此,看戏的群众皆交头接耳起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让娄一竹不自觉提高了音量。
“而你口口声声说亲眼见我命人一刀砍下他的头,是不是能证明,你在诬陷本群主呢?”
显然是没有料到,李满那双斜挑细眼不自觉地跳动起来,“这……我,夜里黑,我许是看错了…”
“可你说声起刀落,那人惨叫一声就没了动静。”娄一竹无辜的睁圆了眼“但若是勒死的,定然是一阵挣扎呜咽之声。”
李满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了,一张嘴张了又张,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见此情景,众人唏嘘了一声,他们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这李满满口谎言,从一开始诬陷芸熹郡主的目的就昭然若揭,如此着急的模样做实了做贼心虚四个大字。
人群中甚至传来几声暗骂,骂李满耍了他们。
李满急了,还想煽动周围的人一起声讨娄一竹,但又说了一圈大家也是冷眼旁观,看向他的眼神多了好些鄙夷。
“芸熹郡主,草民们属实被这李满之言蒙蔽了双眼,还望郡主莫怪罪啊。”一人带头向娄一竹请罪,随及众人接二连三地向她道起歉来。
就在事情将要落入尾声之际,人群中突然冲出来一捕头,面露急色,径直朝着黑胡子单膝下跪:
“报,衙门前有一妇人闹事,说是那人头是她儿子的,闹得好多人围观,大人吩咐要您立即将犯人缉拿归案。”
被押下的李满面上闪过一丝诧异,也不吱声了,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黑胡子为难地看了眼身旁的小郡主。
娄一竹大步朝前走去,头也不回地朝他招了招手,像是想起刚才的表现不像是郡主的姿态,调整了下道:“还愣着干什么,走啊,正好,让你家大人狠狠治这人的罪。”
黑胡子愣了一下,快步跟了上去。
本就不宽的石板小道已挤满了市民,街边摆着的小商贩也顾不上吆喝,各自伸长着脖子看她。
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娄一竹心想,果然哪个世界的人都爱凑热闹。
没走多久就到了城内最繁华的地段,她被街上的琳琅花了眼。
也不知道那闹事的妇人是否同李满是一伙的,如果是,他们又何必逮着她不放?幸好已经叫丫鬟回去搬救兵了,既然已经确保不会被抓进大牢,倒不如趁此机会探探那妇人的底,也好助她快些破案。
娄一竹看了眼糖葫芦,暗自摇了摇头。
衙门离她被拦之处不过一刻钟的脚程,没走多久前方乌泱泱的一群人就出现在眼前。
走近一看,便发现众人皆对着衙门口的妇人指指点点,从话语来看,无非是表同情与妇人的儿子死的惨,死的怨,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不只是谁大吼了一句,一排排的市民接连转头朝她看来,脸上皆露嫌恶之色。
府门前的妇人身披白衣,头戴丧帽,约莫四五十岁,正跪坐阶梯下的石台上,双膝正前方。
听闻动静,妇人止住了哭喊,也朝她看了过来。
眼见着妇人目光中的恨意滔天,像是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才好,一双眼死死地瞪着她,冷声道:“是你,是你杀了我儿子?”
声音呕哑难以入耳,似锯木之音。
一路上她就发现此事刚出就被李满给传遍了,但凡在街上走过一遭的人都知道是她杀了人。
那妇人说话时下巴前伸,看来是真的很愤怒,然而说出的话却缓慢轻柔,表明她内心正极度悲伤。
分析完妇人的表情神态,她确信,除非专业系统的学过,不然决计不可能装出这样的状态。
还没等她否认,李满的声音就从身后传出,骂骂咧咧地打断她:“是,就是她,不过这衙门存心要护她,反而把罪名扣在我的头上,这老天不公啊!”
身后偶起两声为她辩解之言,但终被隐没于人群之中。
周围太吵,只有上前同妇人交谈。
她一步一步朝着妇人走去,从她的角度看去,那妇人身形高大,体型健壮,倒不似寻常女子。
妇人蜷缩着,背脊都弯成一团,悲痛万分地哭喊:“儿啊,这世道不公,良善之人却死于非命。”
眼见着离妇人仅有五步距离了,娄一竹心下一跳,不知什么时候,周围的百姓都安静下来,气氛变得有些奇怪。
一片沉默中,她想的是趁安静尽快去安抚妇人,再将事情原尾说清,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再走两步,绕到妇人跟前,还没来得及说第一个字,就见妇人瞥了她一眼,随后眉毛朝下皱紧,上眼睑扬起,眼周紧绷。
完了,这是要对她实施暴力的神态。
娄一竹吓了一跳,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正欲转身逃跑,就听见身后凄厉的哭声:
“既然官府不为你做主,那便娘来替它。”
话音突变,霎那间,一股猛力将她拽了回去,与此同时,模糊间一道亮光在她眼前闪烁几下后没了踪影。
待她回过神来,便已经被妇人扣住命门,侧颈处传来的凉意让她知道那把刀很快就会刺破她的动脉。
脑子嗡嗡作响,她听见妇人嘶哑又无力的呜咽:“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他。”
恍惚间听闻四周已是混乱如麻,几声救命的呼喊格外突出。
娄一竹很快反应过来了,眼前逐渐清晰,她看见李满立在人群角落,直愣愣地看着她,眼里闪着光。
感受到刀尖就要刺入她的脖颈,她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
然而下一刻,人群中传来了一片惊呼声,只见一道黑影从东南方的房檐上一跃而下。
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玄衣劲装男子朝她飞来的途中硬生生将李满踢晕了过去。
还没等娄一竹看清楚,影子在眼前闪过,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温热的气息,夹杂着松木冷香。
微凉的手飞快的擦过她的腰,天旋地转之际,颈间的匕首随着那人一计飞踢砸落在地面之上。
待她反应过来,她已经身处五米之外了。
只见妇人一个侧身纵身一跃,和那男人厮打起来。
娄一竹连忙跑到了一边,她努力地想看清那人,然而除了那男子如墨般飞扬的发尾,什么也看不真切。
掌风很快就停了。
不出十秒,妇人就被玄衣男子按压在地。
几缕碎发在争斗时落在男子额间,遮住了眉眼中的煞气。
“安王嫡女,尔等庶民岂敢?”只见他微红的薄唇一张一闭,声音如同秋日之风,夹着几分冷意。
娄一竹怔愣着看着男子的脸,一时间心跳漏了一拍。
这男子生的过于好看了。
她用目光描摹着他的侧脸,他下颌的弧度完美的近似妖邪。
脑子里闪过一道光,关于男子的记忆就浮现在了娄一竹的意识里——傅骞,安王的暗卫,平日里观察芸熹的一举一动并向安王汇报。
不出意外是小盈搬到的救兵。
正当娄一竹目光涣散时,傅骞的目光就像毒箭一样巡视,最后射到了她脸上,只见他微微颔首,问她:“郡主可曾受伤?”
娄一竹连忙摇头,心底莫名有些不寒而栗。
那一刻她还没有发现,她的心脏正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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