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天下男人皆臣子 > 5、世情
    谢微之将想法告诉赵凌,赵凌猛然顿悟:“那两人确实是冀地的口音!”


    谢微之有些讶异:“你去过冀地?”


    赵凌道:“当然,北方全境,就没有我没去过的地方。冀地我很熟的,放心,绝对能带你逃出来!”


    “北方全境你都去过?”谢微之第一反应竟不是欣喜,而是羡慕,羡慕他去过这么多地方。他自己连城南都不了解,京城之外的风物,只从人们的言谈和书中知晓。


    “对啊,我连乌桓的都城都去过。主要是我师父喜欢到处走,总是带着我。”赵凌提起师父,立刻难过起来,“还不知道我师父怎么样了呢,他肯定急的不得了,要是他活蹦乱跳的,早就来找我了。”


    谢微之琢磨活蹦乱跳的意思,“你师父病了么?”


    赵凌念及自己原先的想法是抢谢微之的钱,扒光他衣裳拿去卖,顿时心虚,支支吾吾道:“嗯……也许是有一点病。”


    他忙转移话题:“你说,你家人会不会来找你?”


    谢微之在想也许有一点病是什么意思,不由有些好笑,忽然听闻赵凌这句话,他收敛了笑,露出一副冷淡的表情:“不会。”


    赵凌将脑袋靠在手肘上,他的头还在隐隐生疼,龇牙咧嘴道:“看你家里,要么有钱,要么有势,怎么会不来找你呀?”


    谢微之抬了下眼皮,他本是想用袖子擦下脸上的脏污,当他看见自己抬起的袖口是何种颜色时,放弃了这个念头,他漫不经心回答:“因为我是私生子。”


    “私生子怎么啦?私生子就不找了?”赵凌的声音慢慢降低,他猜测到某种可能,小心翼翼问,“莫非……得势的是正主家的夫人?”


    谢微之扫了他一眼,摇摇头。


    “那为什么不找?”赵凌像个秤砣精,偏偏要问到底。


    谢微之烦了,他信口胡诌:“因为我是我母亲的私生子,我父亲得势!”


    “哇!”赵凌不知脑补出什么,“不屈服于强权,不折服于淫威。正如孟夫子言,威武不能屈。虽千万人吾往矣。实在令人钦佩!”说着还鼓起了掌。


    谢微之废了好大力气,才忍住叱责。他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半是因为这一日的摧残,半是被赵凌气得。


    他何曾与赵凌这样身份地位的人相处过,但母亲教导他,应泰山崩于前不改色,喜怒不形如色,他一直都是这样做的。之前情绪崩溃下忍不住大哭,他已经觉得十分丢人了,如今可不能再失态,何况是在同龄人面前。


    赵凌可不知道他的心思,说着说着,顾影自怜起来:“哎,我连我父母是谁都不知道。”


    他正欲继续往下说,寂静的门外传来几道声响,门缓缓开启——


    赵凌和谢微之均屏住呼吸,一眨不眨盯着那扇门。


    秋日的阳光顺着门照进来,明媚灿烂。门外是个小院子,花草树木丛生,活泼生动,任谁也想不到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


    进来的竟然是一个年轻的姑娘。


    姑娘大概还没到二十岁,脸上的表情温柔可亲,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进来,赵凌估计会问一句:“你也是被拐来的吗?”


    姑娘手上端着饭,柔声道:“饿了吧?来吃饭。”


    见到两人警惕的眼神,她笑了笑,将碗放到桌上,“不用紧张,我原先也是这么过来的。在这里,如果听话的话,主人是不会委屈你们的。”


    “你们今年多大呀?”她笑起来很甜,语气也很温柔,但两人谁也没有理她。


    姑娘也不在乎,自顾自地说:“我刚到这里时,比你们还要小一些呢,才九岁。爹娘没有吃的,弟弟要饿死了,就把我卖给人牙子。灾荒年间,留在家里会被饿死,卖出去好歹有条活路。人牙子转手把我卖给主人,主人待我很好,我才能活到现在。”


    她容色里露出些哀戚:“乱世之中,有口吃的就不错了,饭可是绝顶好的东西,不能浪费了,吃吧。”


    两人盯着她,没有动那碗饭。


    “你们今天只有一顿饭,吃不吃随意。”她款款走出去,门关上,屋内又黯淡下来。


    谢微之沉思:“她说的主人,是那名红衣女子么?”


    满室寂静,谢微之久久等不到另一个声音,他又问了一遍。赵凌这才说道:“你看到她脸上的酒窝了吗?真好看。”


    谢微之听到自己唯一的伙伴说出这句话,他的心里,第一次被绝望覆盖。


    赵凌哗地端走一个碗,“快趁热吃。”


    谢微之无奈地端来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既然落到对方手里,提防吃食已经没有用了,提防不过来的,索性喂饱自己。


    半碗米上盛着一些他叫不出名的青菜,谢微之用筷子挑起一根,放入口中,一种怪味充斥口腔。


    简直难以下咽,他蹙眉,犹豫着该不该放下碗,余光里发现赵凌把碗筷啪地放在桌上,碗里空空如也,一粒米也没有剩下。


    赵凌哀叹:“这么少,根本不够吃啊!”


    谢微之想放碗的手立刻收住了,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尽可能的让自己面无表情,一口口逼自己吃下去。


    半个时辰后,赵凌:“饭里面放药了。”


    谢微之:“嗯。”


    赵凌:“还吃么?”


    “吃。”


    他们被关了三天。


    赵凌和谢微之的力气一天比一天小,但还是不能不吃饭。


    乖乖吃饭的结果是,他们又一次晕过去了。


    骨碌碌的马车碾过子午道,车轮下扬起一片黄色的尘土。这条从京都到漠北的大道格外萧条,几乎不见商旅,只有三两个饥民,互相搀扶着走。


    二十年前,子午道还是车水马龙,去往漠北的商队载满珠玉绮罗、茶叶瓷器,浩浩荡荡地铺满路。那时旅人把这条线路叫做“黄金道”,甚至有:北去子午,黄金满园的说法。


    几十年过去,随着北方战乱,子午道沿途已经是哀嚎遍野,流离失所。


    如今,一支少见的商队在子午道上行驶,十辆马车铺开,二十几位武夫随行,在衰败的商路里,已是不小的阵势。


    谢稹乖乖地坐在马车里,表情淡定,目光悠然——如果他的四肢没有被死死绑住,肯定是一副世家公子的模样。


    不大的车厢里,硬是塞进五个孩童,赵凌不得不往谢稹那边挤。锁链扣得他手腕红肿,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恐惧的面孔。


    除了他们两人,有两个男孩,和一个女孩。


    另外三人不安地乱瞄,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小女孩更是紧张的发抖,赵凌甚至能听到她错乱的呼吸声。


    车子吱呀吱呀地摇晃,赵凌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率先开口:“同在一车也是缘分,认识一下呗。我叫赵凌,你们叫什么?”


    几双眼睛瞥向他,谢微之报出名字。第三个开口的居然是最紧张的小姑娘,她声音极小:“冬芷。”


    这个名字有点好听,赵凌把这两个字放在心里念叨了会儿。名叫冬芷的女孩比他还小几岁,脸生得着实好看,粉雕玉琢,像画里的娃娃。


    有两个人开口,另外两人也说道:“我叫秦牧。”“徐明远。”


    秦牧和徐明远是相识,赵凌从两人的表情中判断。


    赵凌知道,想取信于人,总要拿点诚意出来,他把自己怎么被绑进来的挑重点说了。另外三人在听到红衣女人时,分外讶异,冬芷问:“她是这伙团队的首领?”


    “不清楚她上边有没有人,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冬芷垂下眼睫:“我跟我母亲一起去永安寺里上香,因为母亲要与主持说话,我嫌无聊,就想去后院看看。往后院走的路上被弄晕了,再醒来,就在这里了。”


    去永安寺里上香……听起来还是比较有钱的人家。赵凌寻思。


    秦牧说道:“我是被家人卖来的,徐明远也是。”


    赵凌诧异,谢微之则是直接问出声:“京都到了卖子求活的地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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