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韶傻眼了。
原以为阿姐是进宫来救她的,却没想这是刚脱苦海又进火坑,这是要被阿姐给看住了。
不过相较冷面的兄长宋鄞,和严厉的太后皇祖母,这位阿姐脾气性情都极好,也更好哄了许多,她有信心。
“阿姐,我就去一会儿,你就答应我了吧……”她颊边笑出两个酒窝,抱着宛青的肩膀来回晃:“阿姐你最好啦,就答应我这一回,回来我就乖乖的听你话,哪儿都不去就陪着你,行吗?”
甜如蜜似的小嘴儿,加上俏生生的模样,讨喜的紧。
宛青到底是没忍住,笑出了声儿。
一见她笑,云韶喜上眉梢:“阿姐,你这是答应我了吧?”
“火急火燎的叫沈家二郎送条子过来,还非要亲自交到我手里,吓得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儿,赶紧进宫来救你,敢情折腾一通你就为出宫找个人,是谁这么大的面子啊,你总得告诉阿姐吧。”宛青轻拂掉了袍子上被云韶压出来的褶皱,笑着看她。
这怎么说啊?
云韶小脑瓜飞速运转,却仍没有想到该如何把自己驯养“斗鸡”这事儿合理化了。
半晌,她勉强开口:“就是,就是在宫外认识了个新朋友……”
宛青秀眉一挑:“谁家的?男的女的?既是朋友,一会儿叫人去府上递帖子,明日邀他到我府上来,阿姐也见见。”
“……”云韶快愁哭了,几月不见,阿姐怎么变得比阿兄还精明了。
见她半天不言语,眉头皱成个川字,宛青便伸出手帮她捋了捋眉心:“阿姐不是管你,只是近些日子关于你的流言传的太多了,最近又说你和那个东胡来的质子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你在宫里都叫人传成那样,这出了宫被人认出来不定要传出什么更难听的话,阿姐是为你好,不想叫那些乌七八糟的污了你耳朵。”
“传就叫他们传呗。”云韶倒是不以为意。
宛青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云儿啊,你还太小,不懂名声对于姑娘家来说有多么重要。”
宋宛青是宋泓妾室生的孩子,母亲身份低微,娘俩都不受重视,别家孩子都开了蒙,她却连一个字儿都不认识,还是后来温芮入王府做了当家主母,才找人教她识字读书的。
包括之后持家算账,择婿出嫁,都是温芮一手调/教操办,比她亲娘还上心。
宛青一直感恩戴德想要报答,可无奈温芮早逝,她就只得把这份儿感情又都寄托在了云韶身上,对她极好,又做姐姐,又像娘亲,时不时就要进宫看她,或者把她接到自己身边住两天。
云韶也是借了这个由头,才让沈辞去找她求救。
“对了阿姐,你真的有喜了吗?还是为了救我胡编的?”点了灯的马车里,云韶眼睛瞪得大大,终于想起来问自己好奇了半天的问题。
宛青气的伸出指头戳了一下她的额头:“以为谁都像你,为了出去玩儿能编这么大的谎!当然是真的。”
“阿姐!”云韶可知道阿姐为了怀孕遭了多大罪,悲喜交加的钻进宛青怀里蹭了蹭,声音闷闷地说道:“等我外甥生出来,我肯定给他备一份儿大礼!他想要什么就给他什么!”
姐俩儿亲亲热热说了一路的话,马车速度逐渐放缓,不一会儿茯苓过来掀了帘子,告诉已经到了府门口。
宛青的相公是洪德五年的探花郎钟佺,无论是才华样貌还是人物品格都是上等的优秀,当时温芮也是挑了许久才挑到他的头上。
钟佺本人性子温良和顺,与宛青成婚以后,夫妻两个也是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可是避免外戚专政,公主驸马历朝都不允许参任要职,钟佺空有一身才华,最终只得了个闲职,做了太子少师。
只是这如今连太子都没立,他也不好闲着,平素就在太学做助教教书,云韶早些年开蒙的课还是他给上的。
马车到了门口。
得了信儿的钟佺带着丫鬟小子来门口迎人。
云韶皮猴儿似的,也不等茯苓连翘来扶,自己就先跳下了马车,然后又转身去扶宛青。
钟佺也迎了上来,俩人错身间,云韶恭恭敬敬施了一礼,叫了一句“先生”。
这钟佺虽是个性子和善的人,但身上总有些读书人的迂腐,极看重师生之谊,认为师生之礼大于其他。
为了姐姐,云韶也愿全了他的体面,回回叫姐夫之前都先叫一句先生。
钟佺笑着应了,上来搀着宛青,三人一道说着话进了钟家的大宅。
钟家院子不大,却收拾的极是规整雅致。
四进的院子,春夏的时候,院子里种的梨花海棠开的繁盛,粉白的花瓣落满一个院子。
如今寒冬腊月,枝头的花儿落了,又结了薄薄的一层冰霜,枝桠上又挂了些红彤彤的灯笼,冰晶映着灯花,倒别有一番意趣。
院当中坐落着一个尖顶的八角亭子,飞檐上落了层厚厚的雪,台阶底下放了些造型各异的怪石,随意的摆成了不随意的样子。
听说是刚成亲的时候,钟佺见宛青喜欢,自己去城郊河滩上淘来的。
这事儿在汴京的妇人圈儿里头都传遍了,人人都羡慕大公主嫁了个好夫婿。
“三公主的院子收拾出来了吗?”宛青朝管事嬷嬷问。
云韶常来小住,府上便专门给她留了个偏院,书房下人房都有,一应俱全。
“都收拾好了。”
“阿姐,你抓紧去歇着吧。”云韶体贴的说:“如今有了身子得早点歇着,是不是姐夫。”
钟佺垂首,温和的看着自家娘子,一脸的宠溺。
姐俩感情好,备不住要多聊一会儿,他自然是不能拦的。
宛青太知道云韶这会儿揣着什么鬼心思,看了眼天色,笑道:“还不晚,我去你院子陪你说会儿话。”
“……”云韶愣怔片刻,立马佯装困倦的打了个哈欠:“阿姐,你怎么这么精神,我都有点乏了,明日咱再说话吧。”
“行,那就明日再聊。”宛青没再逗她,而是朝管事嬷嬷安排几句:“叫王昆带几个人去那院儿门口保护三公主安全,别叫进去了什么旁的人,前两日听说城里出了歹人,专趁夜里入户偷盗,千万别叫三公主在咱府上出了什么差错。”
……
这哪是怕旁人进去,这明明就是防她出去!
云韶气的一甩袖,带着自己的人回了偏院。
*
另一头,晏时安正伏在案上读书。
夜幕低垂,案上烛火盈盈,映出男子清俊的脸庞。
他眉间轻蹙,似有愁思,一双桃花眼虽生的风流,此刻却也不见潋滟,只余专注。
“叩叩”
书房的门被人敲响,门外映出一个窈窕的身影儿。
晏时安没有抬头,只说了句“进。”
须臾,一个身着艳粉色对襟小袄的丫鬟袅袅婷婷进了屋子。
“少爷,吃些东西再看书吧。”
小丫鬟声音婉转俏丽,极是好听,让她这张原本普普通通的脸都增了不少颜色。
一听声音,晏时安抬了下头,淡淡道:“就放那儿吧。”
他向来喜静,院子里最不喜欢一群小丫鬟吵吵嚷嚷,平日里端茶倒水的活儿都是管家或者阿贵两个来做。
这今日怎么就换了个丫头?
“哎。”一见少爷抬了头,春蓉心底乐开了花儿。
前些日子裁缝铺过来给少爷裁衣服,就是她带着人来的,当时少爷还叫人赏了些钱给她的。
如今一听她的声儿便抬了头,想必定是记得自己的。
想到这儿,她之后两步走的更是袅娜多姿,水蛇似的,恨不能把身子弯成几道弯。
晏家世代经商,家财万贯,各地都有产业。
可晏老爷却是个独的,后院无妻无妾,只有大少爷这么一个儿子。
少爷生的俊美,性子虽冷,待人却善良谦恭,而且不管是在金陵还是汴京,少爷一直读书都格外好,得中三甲并非难事。眼看今年便要科考,保不准儿他就要考中个什么大官。
可这院子里却连个通房的丫头都没有,来往只跟着个半大小子阿贵,满府的丫头们自然是急红了眼,都希望能得少爷青眼,日后也能高人一等。
春蓉揣的也是这么个心思。
眼看离桌子只有一步的距离,她轻呼出一口气,脚尖一斜,身子一歪,手里热滚滚的汤羹全翻在自己身上。
薄薄的夹袄湿了一大片。
她嘤咛一声,怯怯道:“哎呀,这可是阿秀姐姐的袄子,借给我穿的,这下弄脏了可怎么办。”
说着,她一边偷眼往晏时安方向看,一边动手解身上夹袄的盘扣,因为太紧张,手都是抖的。
晏时安应声抬头,眉头皱的更紧。
眼看第一颗扣子已经解开,露出少女白皙的脖颈。
他眼疾手快,将背后墙上的挂毯扯下,反手一使力,挂毯蹭的飞出去,将面前丫头连头带脸整个人都扣了个彻底。
春蓉被毯子盖得愣了半刻,动都不敢动。
“衣服穿好。”毯子外,男人声音冷如寒冰。
“是。”春蓉战战兢兢,整个人抖得不得了。
正这时,门口传来阿贵的声音:“少爷,铺子里掌柜说有事儿找您,在厅里等着呢。”
晏时安应了一声,起身欲走。
阿贵推门进来,正好看着房间中央被盖了头脸,抖如筛糠的春蓉,好奇的问:“少爷,这是……?”
晏时安瞥一眼,冷冷哼出一声,起身走到门口,对阿贵说道:“告诉管事,把她送去庄子上,干些粗活儿,去去这一身的膻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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