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今沉要姬羽嫁给他。
是嫁作正妻,不是纳为小妾通房。
林春来乐疯了。
姬青松愁疯了。
嫁给周今沉,那意味着能收到多少的聘金彩礼,一般人家几辈子也不敢想的数目,马上就能哗啦啦进他们家的门了。
而且,既要姬羽嫁给他,那就意味着,姬德这事也不用愁了,哪有人一上来就对大舅兄动手的,他这分明就是要原谅姬德了。
谢天谢地,佛祖保佑,把姬羽送过去真是她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一件事。
林春来如今见到姬羽便跟见到了活菩萨一般,将她拽着前后绕了一圈,嘴里呢喃道:“这真是上天赐给你的福气,傻丫头,我当真是想不到,你马上就要做周家的夫人了。”
“你昨夜是不是在那周今沉房里过的?他有没有对你做过什么?怎么都要娶你了,还让你穿这种衣裳回来?他轻薄你了,还是……”
林春来言及此处,回头瞪了眼姬青松,示意他该回避一番。
姬青松听到她之所言,立时一双眼睛睁地有如铜铃,紧张不已,哪里还想着要回避。
“他轻薄你了?”
“没有。”姬羽淡淡摇头,“我昨日只替他送了一次饭,并未与他接触过多,我也不知他为何要娶我。”
“傻丫头,只见了几面就要娶,那自然是看上你了,你这张脸,我早说过,是有福气的,你瞧,如今这福气不就来了?”
林春来乐不可支,不经意间瞥到一旁还跪在地上的姬德,忙去搀他。
“傻子,你妹妹已经替你将事情都解决了,你还跪着做什么?赶紧起来啊!”
姬德此刻整个人脑袋都是懵的,怎么昨夜周今沉还对他要打要杀的,今日又说要娶他妹妹了?阿羽为何要嫁给他?就因为要替自己赔罪吗?
“不!”他甩开林春来的手,扑到姬羽面前,困住她双臂,“阿羽,你说实话,是不是他逼你的,是不是他逼你了?你不喜欢他的,是不是?都是因为我,那个混蛋,我这就去周家找他拼了!”
“拼什么拼,你给我回来!”林春来的好心情全被他毁了,“你有这觉悟,早干什么去了?如今你妹妹都已经替你把事给办妥了,你知道放马后炮了?你给我老老实实待着,哪都不许去!”
“娘!”
“你叫爹也没用!”林春来一摆手,看一眼姬羽,“行了,这么个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你要拿东西就自己回房去拿吧,周家人是明日过来,是吗?到时候我会好好准备的,你且放心。”
姬羽点点头:“一切有赖母亲。”
回过身时,她又不经意地抬头,与姬青松对视了一眼,眼神一瞬便飘了过去,落在了一边的姬德身上。
“妹妹……”姬德虽纨绔,时常不靠谱,可也知道丢人。
姬羽为了他要去周家伺候周今沉也就罢了,现如今竟还要整个人都赔进去,都是他的错,他这个哥哥当的,实在太失败了。
他无颜面对姬羽,羞愧地底下脑袋,姬羽却认真道:“哥哥,没事的,我去了周家之后,还望你好好照顾爹娘,认真读书,只要你们平平安安,前路灿烂,便是我心之所愿。”
这话说的,叫林春来都不禁有些动容了。
终究是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还是有些感情的,她不想叫自己在姬羽面前失态,便推着她出了厅门。
姬羽这么多年,虽是他们的养女,但说实在话,除了吃饱穿暖不愁之外,也没别的什么享受。
先前姬家生意没起来,那尚且不提什么享受,近几年生意已经显然有了许多进益,铺子一家一家开起来了,银子也一点一点多起来了,但姬羽还是过着从前那样的生活,粗布麻裳,煮饭浣衣。
都说做生意的人最精明,林春来跟着姬青松闯荡了这么多年,怎么会不精明。
这个女儿,养着可以,供着却不可以。平日里该吃吃,该穿穿,多的却别想要,或许什么时候她高兴了,会给她点甜头,但那也只是一点点,绝不许贪心。
她要让她从小就知道谁是家里的主人,谁是决定她过得怎么样的人,要她时常感恩戴德,时刻以姬家的利益为先。
姬青松做生意时常在外,家里一双儿女,便都是她在照料。姬德是她亲儿子,被她溺爱过头,成了专会惹祸的脓包废物;姬羽却是在她日复一日的教导之下,成了真正的会以家族利益为先的人。
林春来一时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只能催促她道:“行了,赶紧去屋里看看要带些什么东西吧,这周今沉也真是的,既要娶你,又要你婚前也去跟前侍奉,这算什么,当真是一日都舍不得你吗?”
她碎碎叨叨,不知不觉间说出的话叫姬羽都愣了一愣。
当真是一日都舍不得吗?
怎么可能,周今沉估计只是怕她跑了。
她屋子在西厢,不大不小,正装下了她在姬家十一年里的所有东西。
姬家不是什么大家族,所有一切都是姬青松到絮城之后一点一点挣出来的。
如今家中总共三间铺子一座宅子。宅子不大,坐落在这芳草巷内,因平日需要,雇了个洗衣做饭的婆子,并两个伺候姬青松和林春来的丫鬟,还有个小厮,是常陪在姬德身边的。
做生意的人总讲究体面,她虽没有人伺候,时常还要帮着阿婆洗衣做饭,但每每林春来将她带出去的时候,人们总称她做姬家小姐,而姬德,是姬家少爷。
想到姬德,姬羽心下便有些愧疚。
周今沉是她算计的,却白白叫他担了罪名,害他诚惶诚恐这么多日,是她不该。
可她知道,她更不该的,是算计了周今沉。
她故意拿姬德喜欢的姑娘做文章,说人家钟意的是周今沉,并附了一大通夸赞周今沉的溢美之词,激了他的怒火,这才导致那日京郊出游,姬德怒上心头,手里的弓箭一时没收住,射中了周今沉的马腿。
他从马上跌落,折了左腿。
虽她本意只是想叫姬德得罪周今沉,但她没想到会得罪地这般深刻。归根到底是她的错,她想,等她跟着周家到了京城,办完事,便会自请向周今沉谢罪,到时候要杀要剐都随便他。如果那时她还活着的话。
她的东西不多,除了姬家给的之外,其余都是海松龄偶尔从上京随信寄过来的小玩意儿,翡翠有,奇形怪状的石头也有,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她边清点边收拾,没过多久,屋子就空的差不多了。
只是环顾了一圈空荡荡的屋子,她想了想,又从包裹里将一只翡翠镯子翻了出来,搁在了桌子上。
姬家好歹养了她十几年,她总该给些回报的。
只是看着这镯子,不禁又叫她想起了海松龄。
不知海家如今是什么情况。过去十几年,他向来是每个月都会给她寄一两封信,跟她讲述京城的近况,就算无要事可说,他也会胡天海地跟她讲些好玩的,有意思的,总之,那些信,从来都是风雨无阻,每月必达。
而此时,距他上一回来信,已是两月多前。除了海家出了事,她想不到别的理由。
所以她去上京的计划,必须得提前了。
姬青松在门外踌躇一会儿,转了两圈,终还是敲了敲门。
姬羽开门,毫不意外地见到他。
“父亲想说什么,我心中有数,只是我已经下定决心。本以为只能做个丫鬟跟着他们去京城,如今做个夫人倒也不错,还能直接跟那帮达官贵人说上话,方便了不少,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她先开了口,将话都说死了。
姬青松苍老的神态与她相对,杵在门口良久无言,许久才道:“你自己愿意就好,只是周今沉他……你们现在尚未成亲,你不要轻易遂了他的意,由他占了便宜,若是何时不想嫁了,便回家来说一声,我便是倾家荡产,也要替你退了这门亲事。”
“我知道,可我不会退的,我如今好不容易到他身边,什么折磨都不会退的。”姬羽坚定着自己的想法,从袖间掏出一封信,递了过去,“倒是你们,我要做的事情凶险,若是到时事情败露,有人追查到这边,你便只管说,我早就和家里断绝关系了,我和你们姬家,早就没了联系,东西我已经给你写好了,手印我也已经摁了,你只需要自己再摁个手印就成。”
“小姐……”
“多谢父亲这几年的照顾,若有机会,我再回絮城来给您养老,若是没机会,便下辈子再谢您。”
这十来年,姬羽虽常在人前喊他父亲,但私底下从来只管他叫姬叔,今日这房中只有他们二人,她却还是连叫了两回父亲,姬青松一时间老泪纵横,说不出话来。
“戚侯和夫人的在天之灵,会保佑小姐的。”
他哽咽着,吐出这么一句话。
姬羽默默点了点头,却来不及感伤,便是眉间一凛。
屋顶瓦片上有人正在走动——
“天都要黑了,还回不回去了?”
傅雨懒洋洋地停在姬羽的屋顶上,挑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嘴里还叼着个梨子,咔吃咔吃地啃着。
姬羽退到屋外,仰头看着他:“不是叫你在外头等我?”
傅雨无奈:“我也想啊,可是刚在外头等你的时候,碰到了三爷,他叫我进来喊你回家。”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