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新婚第一天

    等、等等……

    陆芸花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一双眼睛狐疑看向卓仪:“你……你既然没有成婚那为什么接受我的要求呢?”

    卓仪无辜地与她对视,略带迷茫,似乎不懂得她为什么这么问:“为什么不接受?”

    “那你……”陆芸花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说,烦躁地摆了摆手,颇有点丧气地不说话了。

    她仔细观察卓仪很久后得出了一个让她舒了一口气的结论——她没有稀里糊涂成为爱情骗子。

    陆芸花虽说是个单身,还是把那么多爱恨情仇的武侠电视看完了,也算是很懂“爱情”,现在再看看卓仪,他或许在面对她这个异性时会害羞,眼睛却一直是平和的、温柔的,里面并没有“爱”。

    那是为什么呢?

    卓仪虽说带着几个孩子但自身条件真的很不错,一些家室差一点的少女并不会介意孩子这一点,因为其他外在条件足以填平这个小缺陷。

    所以陆芸花去找他说婚事时候也是抱着“觉得合适咱们先商量一下能不能成”的心情,并没有觉得自己条件很好而产生那种略带高傲的心态。

    因此现在陆芸花得知卓仪三个孩子都不是他自己的,就这种情况下他还接受了自己那些很是离谱的条件而不是正儿八经找个没那么多事的女性结婚……

    ……他图什么啊?

    要说卓仪对她早有爱慕也不对,他从前明显只把她当做一个“相熟的人”在相处,那些有些暧昧的态度也是定下婚约后才有的……应当算是一种对“妻子”的特殊?

    陆芸花也是被自己思维局限了,在她心里对卓仪这样的“古人”是有一些算是刻板的认知的,并不是有意如此,只能说是一点穿越者的“通病”。

    这种认知其实也算正确,起码在大部分人身上算正确,但很可惜卓仪外表瞧着循规蹈矩、老老实实的,实际上是个思想极其不同,甚至和一些现代人相比都能算“不一般”的江湖人、是个和大部分人都不一样的“异类”。

    “睡吧。”陆芸花想不明白也懒得再想,放下这些事以后一股困意就涌上来了,婚礼是黄昏举办的没错,可她为了准备可是早早就起来了,一整天折腾着洗澡梳妆穿衣,真的累到不行。

    反正怎么算她都不吃亏,既然卓仪很明确接受了她那些要求,瞧着也不像“为爱委屈自己接受条件”,那她想那些没意义,卓仪不管怎么算都是她最适合结婚的目标。

    再说他们现在板上钉钉的夫妻,想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卓仪僵硬看着她麻利脱了外衣一骨碌滚进被窝里,天气还有些冷,被窝里面冰嗖嗖的,陆芸花一进被窝就顺手把被子严严实实围到自己脖颈上,只露出一个脑袋。

    卓仪:……

    “呀,我都忘了只有一床被子。”陆芸花做完这一切才发现床边的卓仪硬挺挺坐着,而她把所有被褥都扯到了自己身上。

    新婚当天屋里是只有一床被子的,除了新婚夫妻少有分被窝睡这点外,还有新婚当天盖一床被子寓意“一辈子”这个风俗的原因。

    陆芸花想到这点,哆哆嗦嗦把一半被子铺过去,对卓仪催促:“冷,你快些。”

    自从定下婚约,陆芸花就没有想自己会过什么没有肌肤之亲的婚姻,她怎么说也是成熟女性了,对这个没经历过但也不会太排斥,毕竟大概率是要和卓仪过一辈子的。

    她说带家人嫁过来、说不生孩子等等条件卓仪都接受了,如果这还叫人家结了婚不能碰媳妇……说个不好听,如果不是因为“爱情”,他为什么要跟这样一个结婚对象结婚?但他们恰恰没有爱情,所以陆芸花对身体接触还是挺坦然地做好了准备。

    卓仪愣了一下,犹豫着揭开外衫,捏着被子角就是死活不进去。

    陆芸花身体还没热起来,从前在家她都会早早放好汤婆子在被窝里暖着,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感觉自己身处冰窖,控制不住地打着哆嗦。

    “卓哥,你快些进来,我真的有点冷。”陆芸花感觉风呼呼地往被窝里灌,忍着怒气挤出一个“温柔”笑容,安抚着明显很是拘谨的卓仪,在心里怒吼——

    你快进来啊!我一个妙龄少女都不介意,你一个阳刚硬汉学什么扭扭捏捏的“小媳妇”样子?!冷死我啦!

    卓仪很是敏锐,二话没说熄灭蜡烛,以一种最不让被窝热气散出的姿势迅速躺下。

    婚房黑漆漆的,两个人仰躺着看着帐子顶,一时间没人说话。

    陆芸花不知怎么还是觉得冷,她上牙轻轻磕着下牙发出“卡塔卡塔”的声音,结结实实打了好几个冷战。

    黑夜中,被窝里一只手逐渐伸向陆芸花。

    陆芸花感觉卓仪温暖的手触碰到她的胳膊,就算是有所准备,她这个时候还是控制不住地僵住了。

    却见那只手也跟着僵了一下,最终还是朝着原定计划轻轻放在陆芸花的胳膊边,但它只是紧贴着,就像个散发着热度的“热水袋”。

    两人间还是沉默,陆芸花又等了一会儿就感觉卓仪又把小腿放在她脚边,热乎乎的小腿老老实实给她的冰脚丫子当着“热水袋”。

    他……没有那个意思?

    习武之人火力旺盛,卓仪就算是深冬身上还是热乎乎的,他身上热气透过亵衣亵裤不多时就捂热了冰凉凉的被窝,有了他这个超大型“暖被宝”,陆芸花也感觉身上舒服起来。

    说实在的,人暖的被窝比汤婆子暖的睡起来舒服多了。

    陆芸花身体放松下来,享受着整个冬天都没感受过的全身温暖,困意几乎在瞬间就将她淹没,不管卓仪怎么想……他既然没有这个意思那她就睡觉了!

    现在什么都阻挡不了她睡觉!

    终于等到陆芸花的呼吸平稳、陷入熟睡,卓仪呼出一口气,悄悄把搭在胸前的被子向下拉了拉,靠着外围的胳膊也伸了出去。说实话他冬天盖过没处理好的羊皮、盖过破破烂烂的草席、盖过家里薄薄一个的被子,就是没盖过这么厚的厚被子。

    虽说就这么一会儿捂暖了被窝和陆芸花,但他也跟着捂出来一身汗来,到这会儿才敢把胳膊伸出去降降温。

    卓仪仰躺着,感觉身边那个轻轻的呼吸声,思绪也逐渐飘远——

    我成婚了,我有……一个家了,对吗?.

    陆芸花一觉睡到大天亮,感觉自从来这时代后第一次睡得这么舒服。

    她睁开眼睛就感觉旁边有个什么,一看是卓仪斜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本不知道什么书在看,听见她的动静放下手里的书,温和问她:“醒了?要起来洗漱吗,我去给你倒热水。”

    陆芸花把被子向上向上拉了拉,只露出一双眼睛来轻轻摇了摇头。

    好不容易今天不用开摊子,她可要好好赖一赖床再起!

    “在看什么。”陆芸花小声问,声音有些刚晨起时的沙哑。

    卓仪早都醒了,他从幼年时天不亮就起来练功,日日如此勤修不缀,今早起来练功时候陆芸花睡得正香,他练完功本想出去做别的事情,但记得在哪听过“新婚时候妻子醒来看不见丈夫会很失落”的话,想了一下又去洗漱一番躺回被子里给陆芸花当“暖被宝”。

    这书是顺手捞的一本门派的记录书籍,这种书多是门派自己编著的。

    别以为江湖门派不用宣传就能有一堆资质好的徒弟找上门,现在的江湖隐在人们的生活里又远离着人们的生活,许多人根本不晓得“武林门派”是什么,只知道它们最外层负责“赚钱养家”的产业。

    导致江湖门派要想补充新血液,除了去寻无父无母的孤儿带回去收养外,只能写些话本做宣传,引得那些对此向往的人“自投罗网”。

    像他手里这本就是信仰道教的一个门派编撰的,但要外人说起,他们所在的道观都比门派著名许多。

    “是个话本子。”卓仪把手里书的封面向陆芸花倾了倾,温声道。

    他头发没有束起,一头乌黑长发就这样散下来,盖在他宽阔的肩膀、他结实的胸膛……

    陆芸花一直不太习惯男人长发,尤其卓仪这样偏向于英俊硬朗的男性,总是会觉得更适合干脆利落的板寸,从前他总是干脆地束起或是带着冠就不说了,现在看他散下发丝的样子,陆芸花才知道什么叫做“脸好看什么发型都可以。”

    脸颊边乱翘的发丝是“桀骜不驯”、穿着寝衣靠在床上的样子是“慵懒自然”、交领间微微露出的小麦色肌肤是“反差诱惑”、眉眼间距很近所以显得很凶是“野性阳刚”、说话总是微微垂下、平和宽厚的眼睛叫“温柔包容”……

    嘶——

    有点好看。

    陆芸花欣赏着自己“丈夫”的美色,说真的他这皮相就算有娃想要骗几个天真少女还是很可以的……好在是个老实人啊!

    直到“老实人”被她直白的欣赏目光看得很不自在时,陆芸花才转移视线看向他拿在手里的书本。

    “南山门派纪实?”陆芸花明面上已经摆脱“文盲”称号了,现在能自由表现出认字的样子而不会引起怀疑。她瞧见“门派”两个字来了兴趣,直接翻身坐起拿过卓仪手里的书。

    她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精神娱乐了,再不看点小说她就要枯萎了!

    陆村长那里全是正儿八经的“大部头”,想找本话本子都难,她还去过县城的书铺呢,那里就连正经书都不多,更何况话本子?

    她借着书铺老板忙的时候偷偷翻了一下那些话本,一目十行下来发现尽是些她不喜欢的题材,什么“富家小姐爱上落魄书生”啦、“郊外狐狸精投怀送抱”啦……故事写得差不说,就连“那个”的描写都让人很是索然无味。

    但瞧瞧这是什么!她第一次在一本书上面看到“门派”这两个字!

    是她想的那个吗?

    陆芸花任由卓仪给她披上外衣,怀着虔诚的心情翻开“南山门派纪实”——

    “哇!”

    “唉……”

    陆芸花先是感叹,翻了几页后索然无味地把它放回卓仪手里,这本是和她想的一样写的是江湖武侠故事,讲的是一个唤作“南山”的门派怎么建立起来的历史,但是……

    “这话本子一定卖不出去吧。”陆芸花取了身上披着的外衣又一下钻回被窝,对卓仪抱怨。

    她这样可真没什么平日里的“端庄大方、优雅温柔”,瞧着实在是很没有形象,这也是她故意的,故意对着卓仪暴露出一点不太“符合礼仪”的性格,想看他是个什么态度。

    只是叫她失望了,卓仪还是那个她提出几个过分条件都能毫不犹豫应下“好”的卓仪。

    只见他把扔在被子上的外衣拿起,认认真真把它抖平整后铺在火盆周围烘衣服的架子上,回来顺手摆好陆芸花的鞋子,做完一切后自然而然钻回被窝,还顺手拍拍弄上一点灰的被套,温和地接了话茬。

    “怎么说?”

    陆芸花看着他一系列动作,忍不住又有点无语,不愧是……独自养着三个孩子的单身父亲啊!

    抛开脑子里奇怪的想法,陆芸花回道:“南山门是个道家门派嘛。”

    卓仪:“嗯。”

    陆芸花道:“就算是个讲道家门派的故事也不要一开始就写一些云里雾里的道经呀!”

    要说和宗教有关的门派在武侠小说里面一直是一种很特别的存在,佛教有“少林”、道教有“全真”、“武当”,这是多少孩子对于宗教最初印象的来源,哪一个写得不是令人神往、特点鲜明?

    瞧瞧这本书,她艰难地看到四分之一才知道南山门是个怎样的道家门派,这样的话本子丝毫没有趣味可言嘛!

    卓仪静静听着她说,想起她给孩子们讲过的那个故事,与那故事相比这本书确实差得很远。

    陆芸花难得有同个辈分还能放开了说的对象,这个对象还每次都能极为捧场地回应,现在可算是说了个爽快,等她肚子“咕噜噜”响起来的时候她才恍然道:“呀,说着忘了时间,得起床了!”

    卓仪:“嗯。”

    他先一步下了床,利索收拾好自己后给床上的陆芸花递上烘得暖呼呼的衣衫,对她说:“我去端水,你快些穿莫要着凉了。”

    看他去端热水,陆芸花在被窝里换好衣服,再次为自己的果断鼓掌:

    多亏我下手及时,如果婚后是这样的生活……

    可以!很可以!

    陆芸花梳妆的时候卓仪回来了,他给盆里倒好热水,顺便把一个小盒子收进箱笼。

    “这……里面是什么?”陆芸花见那盒子是昨天拜堂时候他放在高堂位置的那个,瞟了几眼后小心问他,生怕戳中他的伤心事。

    卓仪倒是很大方,闻言打开盒子给她看:“是牛骨珠。”

    只见里面放着一个小袋子,卓仪把袋子解开后拿出来几颗牛骨珠:“是我师父在我小时候送给我的。”

    陆芸花想起云晏也有这样的牛骨珠,又听“师父”这两个字,忍不住疑惑问:“……师父?”

    卓仪一愣,说道:“是教我练武的师父,我也是个孤儿,是师父把我养大的。”

    说完他停滞一下,去看陆芸花的脸:“我……是个孤儿,你会介意这个吗?”

    这时候还是有许多人介意这个,毕竟嫁给一个不知祖先的孤儿,往后可能连祭拜的族人都没有,更不用说什么“祖坟”、“香火”。

    “当然不会。”陆芸花当然不介意这个,毫不在意摆摆手,她是知道卓仪懂一些“武艺”的,毕竟要做猎人身手不好可不行。

    她又小声问:“那……师父呢?”

    卓仪都唤她母亲阿娘了,她肯定也是要改口叫卓仪的师父作“师父”的。

    “师父很好,他喜欢游览山河,我现在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卓仪一眼看出陆芸花顾忌的地方,笑着安抚她。

    “哦……”陆芸花这才知道是她想多了,有点羞赧地笑了笑,又想到什么般好奇问卓仪:“那孩子们也是唤你师父?你也教他们武艺?”

    卓仪点点头:“是,我从前不想生事,所以他们在外头都唤我阿爹……”

    他说着,有点抱歉似的看向陆芸花:“你……不要介意,他们都很喜欢你,这上面不是故意骗你的。”

    “我知晓!”陆芸花嗔道:“好似我是个多么小心眼的人似的,我也喜欢他们呢!”

    这么一想,虽然说他们平时都叫卓仪叫阿爹,但仔细想想他们也没特别隐藏过什么,尤其阿耿介绍自己的时候说他的名字唤作“柯耿”,陆芸花一直以为他和云晏叫“卓云晏”一样其实叫“卓柯耿”呢,也没想那么多,这么看来阿耿的真名就叫“柯耿”。

    陆芸花接过卓仪递过来的发簪,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哪知还不等他回答,外面就探进来一个小脑袋。

    “当然啦!师兄就叫‘柯耿’呢!”

    卓仪提着热水进来时没关门,现在倒是方便了几个等到心焦、按捺不住的孩子们。

    他们昨晚是在陆家睡的,今天照顾好阿婆余氏又等了许久,终于等到太阳都高高挂起来,几个人说了一声后急急忙忙来卓家找陆芸花。

    所以就云晏说话这一下门框边扒上了几个小脑袋,陆芸花一看,阿耿、云晏、榕洋、长生都在这了!

    她忍不住绽开一个温柔的笑容,对着他们招了招手:“快过来,吃过饭了吗?”

    云晏也跟着露出一个抑制不住的笑容,整个人都像是被幸福包围了,他这次可没让着榕洋,第一个扑到陆芸花怀里,仰起头看着她,声音听起来十分甜蜜:“阿娘,外头的小木车是你送我的吗?”

    第62章 分玩具啦

    阿、阿娘?

    陆芸花那天听云晏叫过她一次阿娘,但是现在再听还是会感觉有点奇妙。

    也不是……不适应,只是她现在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家长了,以后他们相处的话,从前那种作为姐姐的相处方式肯定不可能完全保留,且不说别的,养育孩子可不仅仅是给一口饭那么简单,怎么都要“刚柔并存”才行。

    陆芸花抱起云晏,甚至觉得一种名叫“责任”的东西沉甸甸地压在身上。要说从前也有榕洋,但是毕竟余氏还在,她不管怎么都是个“姐姐”而不是“母亲”。

    陆芸花是个没有父母的孩子,所以母亲和父亲这两个词在她心里有着不一般的地位,曾经她也有过“如果我做了母亲不会像他们一样。”这种想法,她现在成了母亲或许……也算能够补全自己曾经的遗憾了。

    “是给你的,但是要和大家一起玩哦。”陆芸花耐心地说,顺手抚平了他总是乱糟糟的头发,今天他头发上绑着两个小穗子,陆芸花瞧着有点眼熟。

    不是我之前顺手给他送的那个?

    自己做手工时候练手做的小穗子她还是认识的,当时觉得丝线那种偏奶蓝的颜色很特别很可爱,也不知是在哪家买的线,布坊是怎么染出来这个色,因为她找了半天也找不到同样颜色的线。

    所以陆芸花用那稍稍一点线做了两个小穗子,想着以后留下给榕洋扎头发,后来像现在一样头发乱糟糟的云晏第一次和她见面了,她就顺手用这两个小穗子给他扎了头发。

    在那之后云晏常常去她家,可她再未见过这个小穗子,本以为被冒冒失失的孩子弄丢了,都快忘了这回事,现在一看穗子的颜色依旧清新干净,还是那种萌萌的、奶奶的蓝色,应当是被主人爱惜地保存着,不然以现在染料容易掉色的情况是不可能这么新的。

    云晏乖乖点点头,一双大眼睛都被脸上的笑意挤成了两条缝,深深诠释了什么叫“笑眯眯”,听她要自己把小木车分享给其它兄弟也没有什么不情愿的。

    这时候陆芸花听到卓仪问阿耿:“你们都过来了那阿婆怎么样?”

    “阿、阿娘睡着了,没有事的。”阿耿还没回答,他身后有个小家伙站直了身子,鼓起勇气说。

    卓仪和陆芸花都是一愣,就见榕洋脸上还是有点胆怯的表情,卓仪下意识看向陆芸花,就见她对着自己怀里的云晏努了努嘴。

    哦……

    卓仪向前坐坐,先是朝着陆榕洋招了招手,等小孩儿抿着嘴巴往前走了几步后一把把他捞起来放在腿上。

    直接腾空了的孩子差点发出惊叫声,只是在他还没叫出声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好端端坐在卓仪腿上,一时间脸颊红扑扑地,他还想装出不在意的样子,眼睛里的兴奋却暴露了他很高兴的事实。

    坐在……姐夫腿上和坐在姐姐腿上是两种不同的感觉,陆榕洋恍惚感受着:

    姐姐是软软香香的,抱得很紧,感觉像温柔的云;姐夫身上有点硬邦邦,抱起他的时候没有姐姐那么亲密,但是手臂很稳很有安全感,像可靠的山。

    卓仪利索地抱好榕洋,对着阿耿也张开手臂,阿耿笑着把长生往陆芸花那里推了推,难得孩子气地扑进卓仪怀抱里。

    可见他也很开心,不然不会就这样“抛下”最小的弟弟不管,显示出难得任性。

    陆芸花抱着云晏起身,顺便捞起被推过来的长生,一边手臂放着一个孩子还稳稳当当。

    卓仪跟着站起,急急向她那边走了两步,生怕她抱不住,却看她笑容温柔声音轻缓,云淡风轻抱着两个不轻的孩子,步伐轻快和缓,好像手里只是抱着两个南瓜。

    这……

    卓仪眨眨眼,想起曾经陆娘子是怎么“轻轻一脚”就把田少爷那样一个大男人踢飞的,现在想来这是她气力超群的原因。

    “可惜。”卓仪又是轻叹,只有阿耿听见了,他不解地抬头看师父,不晓得他叹什么气。

    小阿耿都习惯陆芸花的力大无穷了,毕竟看过陆芸花单手提推车、轻松搬卤锅、随便抬木桌以后……怎么说呢?很难不习惯吧……导致他也忘了自己和陆芸花接触不多的师父并不太清楚这件事情。

    陆芸花抱着孩子们绕过院子里的东西走向一辆小木车。

    这些都是她的嫁妆,从她还小的时候就开始攒了,没什么头面首饰,多是现银和地契还有布料家具等物。

    没错,地契,余氏把家里的地分为两份,直接给两个孩子各给了一份,毕竟现在她当不了家陆芸花也成婚了,家里财产这个时间分开最好。

    她并没有因为陆芸花是女子以及她会赚钱就多给榕洋分些,甚至因为陆芸花不要宅子执意给她多分了地,虽说总共也没多少地,但陆芸花的嫁妆在周围一片都算是很不错的。

    也不是余氏偏爱陆芸花不爱榕洋,要知道榕洋以后大概率是在卓家和姐姐姐夫生活的,那又何必为了这些地契叫女儿伤心?最后反倒对谁都不好……这也是一种家长的智慧吧。

    “你们试试?”陆芸花放下两个孩子,把崭新的小木车提过来放到平坦的院子里,对他们鼓励道。

    卓仪家光秃秃的院子这会儿可比花草丰茂的小院好多啦,毕竟全木质的小车并没有什么减震措施,链条也很脆弱,在这个平坦如水泥地的院子骑起来要舒服安全得多。

    没错,这就是个小型三轮车……后面能坐一个孩子的三轮车。

    不是陆芸花不想孩子们都坐上去,她和陆木匠商量后觉得后面车厢最多也就能坐一个人,固然陆木匠手艺惊人能把链条徒手做出来,木头的承重毕竟是有限的,如果后面太重木质链条便会绷断。

    也不用看不起三轮车,说实话小时候陆芸花和小伙伴们可喜欢三轮车了,前面骑车的位置都要轮着换,大家“吭哧吭哧”喘着粗气冒着汗把三轮骑得飞快,实在是一件刺激又快乐的事情。

    当然,事后免不得被家长逮住一顿“竹笋炒肉”,因为不是没有孩子因为骑三轮玩而丧命的,毕竟孩子们不懂得收敛,只觉得骑得快快的就很有意思,殊不知这就和陆芸花后头游野泳一样,都是很危险的事情。

    不过这车子不用担心,木质链条的脆弱性让它只能做一个慢慢悠悠的幼儿玩具。

    云晏别扭地骑上小车,他把住车头,后面车厢位置爬上去一个长生,两个人慢悠悠在大院子绕起圈子。陆木匠做车子的时候尽善尽美在车厢侧边雕刻了一些瑞兽,有的地方还上了色,好看极了。

    “这个是给阿耿的。”

    要说上色就不得不拿出这个东西——魔方。

    陆芸花手里是个红蓝原木色的魔方,她以前好奇拆开过魔方,也看过怎么组装魔方,只能说陆木匠实在厉害,叫她说一说就琢磨着做了出来。

    染色的东西陆芸花特意问了,陆木匠说是安全无毒的天然染料,就是有点容易掉色,掉色后到他这补一补就好。

    “你看,原来是这样三个颜色一条线,把它转乱,然后要想办法拼回去。”

    阿耿诧异接过魔方,确实没想到自己也有礼物,他在卓仪怀里小小露出一个笑,对着陆芸花眨眨眼睛,声音很清晰:“谢谢阿娘,我很喜欢这个,感觉很有意思。”

    陆芸花淡定拍拍他脑袋,卓仪看着他们也跟着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只觉得现在这种“家”的氛围叫人欢喜。

    想来徒弟们也都是这样想的罢。

    陆芸花接着拿出一个小木盒子:“这个是给榕洋的。”

    陆榕洋一只胳膊挂在卓仪脖颈上,闻言侧了侧身两手接过这个不小的盒子。

    “姐姐,这是什么?”

    “是四人棋。”原本是叫“飞行棋”的,陆芸花改了一下,现在木旗子表面刻着四种颜色的骏马来表示四位玩家,名字便随便起了一个:“后面我们一起玩几次你们就知道规则啦。”

    “至于这个……”陆芸花又把身子探进箱笼,从里面提出来一个很大的箱子。

    随手把路过的云晏后座那个海豹拍手笑着的小长生捞过来放到地上,陆芸花蹲下问:“长生快看看我给你送了什么!”

    “是什么?”长生歪歪脑袋,好奇看着箱子,也没有冲过来抢着要打开。

    陆芸花对他撸撸毛,在大家好奇的目光中打开箱子,里面是整整齐齐摆放着的三色积木。

    “哇!”

    虽然长生不知道这些木头块有什么用,但不妨碍他极其捧场地把自己的小嘴巴张开成了“O”型再发出极其热烈的赞美。

    “颜色很好看!”

    陆芸花觉得家里四个孩子性格真是很不一样,比起云晏那种“不太纯粹”、只是下意识想要自己过得更好欢笑,长生就是个真正的乐天派,师兄逗他不生气,玩游戏总输也不生气,心大无比,对陆芸花的故事半懂不懂还是会积极凑热闹,一天天乐呵呵的,好像没什么东西能叫他不高兴似的。

    哭笑不得又给他撸撸毛,陆芸花说:“这是积木,你瞧这各种形状,可以用它们搭出各式各样的东西哦。”

    这几样玩具都是陆芸花特意选的,阿耿年纪大些,正是对魔方这种有意思的玩具好奇的时候;云晏是她承诺好的小车,这车子只能在院子里玩耍,倒能控制一下这孩子四处钻林子的习惯;榕洋是需要多人玩耍的“四人棋”,对他融入小伙伴有好处;长生是大块不会被吞咽到的安全积木。

    只能说她是真的绞尽脑汁选了觉得最适合他们的玩具。

    长生听懂了积木的玩法,这下更是开心,急忙兴高采烈地要去提积木箱子,他这么小哪里提的动,所以马上被陆芸花制止了。

    “等等我去接阿娘?”陆芸花提起箱子后先是问卓仪。

    卓仪稳稳把孩子们放下,发尾被风吹得微微摆动,他温声说:“你昨日累了,我去接阿娘吧。”

    陆芸花:……?

    我睡着后还发生了什么吗?

    陆芸花困惑地看他,下意识想歪了,赶紧看向腿边三个孩子,阿耿正玩着魔方,榕洋长生都扒在他手边看着,完全没注意两个大人说了什么。

    卓仪不明所以眨眨眼,瞧见她的眼神……这下才像是想到什么,他先是诧异,又羞赧地低声清清嗓子:“我……我是说……你昨天婚礼很累的样子。”

    “好吧。”陆芸花沉默一下,他总是这样,倒是显得她……不是……不是很纯洁。

    “阿晏!”转头不再看卓仪,陆芸花朝原处云晏喊:“先吃饭,等等你阿爹把阿婆接过来我们吃了饭后一起玩这些玩具。”

    “……先给我弄点吃的吧,劳烦。”

    云晏还没过来,门口倒是传来一个满是疲惫的男性声音,接着她的话说道。

    第63章 新的家

    谁?

    陆芸花对这个声音一点印象都没有,但她知晓这应该是卓仪认识的人,甚至还和他关系不错,不然不会用这种一点也不客气的语气同他说话。

    她好奇地看向大门口,就见一个瞧着有些狼狈、穿着浅色衣服束着玉冠的公子哥站在门外。

    瞧着有点眼熟……是在哪见过呢?

    时间过去太久又只是见过一面,陆芸花怎么都没想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但她始终觉得那张脸怎么都有种熟悉的感觉。

    “你怎么来了?”卓仪诧异。

    门外公子哥正是白巡,他听这话感觉鼻子都要气歪了,忍了又忍还是发了脾气:“你还问我?”

    “莫名其妙就说自己要成婚,我不是你朋友?我怎么不知道你有什么相熟到可以成婚的娘子?”

    问完他又开始不住地抱怨:“日期时间也不写一个,结婚请柬也不来一张,我自己推断了个日子紧赶慢赶才赶过来,你什么时候成……婚?”

    白巡看见院子里装饰怎么看都像是嫁妆的箱笼,又看好友和一个没见过的女人亲密的站着,周围三个孩子,怎么看就是一家人。

    等等,一二三……四?那里突然多冒出来一个孩子?!

    “卓仪!你不要和我说你已经成完婚了!?”

    “呜!”白巡正陷入震惊,感觉腿后有个什么拱了他一下差点没把他拱倒,他低头看去,就见呼雷从下往上侧了侧头睨了他一眼,有种很明显的鄙视。

    很明显还记着上次仇恨呢!

    呼雷:“呜呜!”

    呼雷嘴里叼着一只鸡所以不能很有气势地汪汪大叫,但是瞧那昂着头从白巡腿边过去,大屁股还“无意”撞了一下他的样子……叼着一只鸡并没有影响它挑衅这个人类。

    大狗脚步轻快,走到最后一个蹦子跳到陆芸花身边,熟练地把鸡放在地上用脚踩住,用自己的大脑袋不停在陆芸花的腿上蹭来蹭去撒着娇。

    “嘤嘤嘤!”

    “几天没见啦呼雷!”陆芸花高兴地蹲下狂搓狗头,狗狗不仅不生气,还越发开心兴奋了。

    陆芸花:“你是要我帮你做这只鸡吗?”

    呼雷像是听懂了一样又“嘤嘤”低叫叫了几声,伸出爪子把鸡往她那边推了推后收回脚。

    陆芸花急忙按住差点飞起来的鸡,疑惑问狗狗:“你……是要把它送给我吗?”

    呼雷自己要吃的猎物一般会一只踩在脚下压住,等着陆芸花伸手去拿,这倒是第一次把猎物推过来就不管了,所以她有了这个猜测。

    出乎意料的,呼雷发出“汪”一声像是对她话的回应,它仰头矜持地看陆芸花,很有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它那种“不可招惹”的气势。

    “哇!你真棒!谢谢你!”陆芸花这次可不怕呼雷,一下子扑过去抱住它的脖子,又用力搓起它的大脑袋。

    骄傲大狗当场变脸,咧开嘴做出“笑”一样的表情,呜呜叫着往陆芸花怀里钻。

    “卓仪!我问你话呢!”白巡刚刚还感觉自己要饿死了,现在吃什么吃,气都气饱了!

    他黑着脸,刚刚想了半天算是想起来这个女子是谁了,村口卖鱼汤面的那个小娘子!

    真是……

    卓仪注意力全在狗子和陆芸花身上,差点忘了白巡,闻言转头看他,语气平和:“赶路累了吧,进屋好好说。”

    说完又对陆芸花道:“芸花,这是我朋友白巡,我去厨房给他弄点吃的,他现在刚从外面过来,等他收拾一下我再介绍你们认识。”

    白巡虽说看不上陆芸花这样一个村女,觉得她不管哪里都配不上自己的好友,但他的修养让他不可能当着她的面说什么,只得随意扯了扯嘴角算回应。

    他一阵火憋在心里又不知道怎么发出来,正好孩子们过来同他问好,都顾不上云晏坐着的那个奇怪的带着轮子的东西,也来不及问多出来那个娃是卓仪又从哪里捡来的,只是勉强挂上笑和他们打招呼。

    “白叔叔,我们先去玩耍了。”阿耿握着魔方,看出来白巡现在明显很勉强地在集中注意力同他们说话,极为懂事带着弟弟们去一边玩耍。

    “我去罢。”陆芸花看孩子们去了一边,起身对卓仪说:“白郎君老远赶过来肯定有很多话想和你说,你们去堂屋好好聊。”

    卓仪点点头,看着她招呼着一群孩子去厨房,呼雷快活地摇着尾巴跟在后面,很快院子里就剩下卓仪和白巡两个人。

    “走吧。”卓仪说。

    白巡一言不发跟着他进了堂屋,刚坐下他就“砰”一下拍在桌子上:“你是不是太过分了些?成婚就那么可怜巴巴写个条子,要不是知晓你不是这么无聊的人,我差点以为你和我开什么玩笑!”

    “我听说你帮里的事情正忙。”卓仪被他一顿吼也不生气,只认真回答道:“我觉得对你来说相比之下还是帮里的事更为重要。”

    听着有点不近人情但卓仪确实认真地权衡过,对于朋友们来说他们现在手上的事都比他的婚礼更重要,所以他就没想邀请各位朋友,连请帖都没准备。

    白巡一下子被噎得说不出话,但他知道卓仪说得有道理,要不是他手头的事情超乎寻常地顺利他也不能今天赶过来。

    “那、那你为什么要选一个村女成婚?!”白巡顾不得身上的尘土,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问,只觉自己明明是一个优雅风流的公子哥,卓仪一家子就总能叫他的形象保持不下去!

    “白巡!”

    卓仪又听他这样叫陆芸花,这次可没再说什么“慎言”,而是真的沉了脸色,一双剑眉蹙在一起,目光沉沉:“那是我妻子。”

    白巡腾一下站起来,他可不怕卓仪发火,但他一双眼睛和卓仪的眼睛对视的时候又顿住,因为好友这双眼睛明明白白告诉他:

    他是认真的,自己如果再对陆芸花这种不尊重的态度他就要不客气了。

    “好,那你说说到底为什么要同这个‘小娘子’成婚?而且是这么快时间内定下!”

    最后还是白巡退了一步,他一屁股坐回座位,做出“洗耳恭听”的动作,嘴上说道。

    白巡和卓仪这种“倔脾气”不一样,他更圆滑世故,所以在他们相处的时候也总是他退让些。

    卓仪也恢复温和平静的样子:“没有什么原因,正确的时间遇上了合适成婚的人,所以就成婚了。”

    “什么?”白巡又一个蹦子跳起来,恨铁不成钢般反问他:“什么叫‘正确的人’?那你曾经身边那些师出名门的女侠们怎么不算?你江湖漂泊时候遇到的大家闺秀们怎么不算?偏偏一个……!”

    卓仪听他报出一连串人,温和的神情淡去,他眼睛里染上几分困惑,回忆了一下,但依旧对白巡说的这些娘子们一点印象都没有:“你说的……都是谁?”

    白巡:?

    “你真的一点都没记住吗?!”白巡知道卓仪是个木头,但没想过他真的是个“木头”啊!

    卓仪看时间觉得陆芸花可能要过来了,略有些不耐烦:“没记住。”

    “柳三爷的独女柳女侠你记得吗?”白巡就不信了,挑了一个问他。

    卓仪点点头,还不等白巡大喜接着说:“那位女侠根骨一般,练武也不大认真,连柳三爷两成功夫都没有。”

    白巡沉默,还是不死心:“那静女派掌门你总记得吧?她武功很不错了。”

    卓仪又点点头:“静女派第一个在契约上签了字,给我少了不少麻烦,她们门派武学很有意思。”

    白巡:……

    累了,不想再问了。

    白巡像个滑下锅的咸鱼一样瘫在椅背上,死鱼眼望着房顶喃喃自语:“这村……娘子真是邪门……”

    “那你也不……心悦于她吧。”挣扎半天,也年纪不小了的白巡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语气有些忸怩。

    这次轮到卓仪沉默了,他在思考,很深入思考白巡这个问题。

    心悦?爱慕?

    卓仪很清楚自己对陆芸花还没有那种感情,江湖的痴男怨女多得是,那些故事就像一场场纠缠不绝的戏,但他一直是个旁观者,就算现在成婚了他依旧还是那个与故事毫不相关的旁观者。

    卓仪也很清楚,陆芸花对他也没有“爱慕”。

    他们因为合适而成婚,彼此心知肚明地互相适应磨合,很平淡,但也很稳定。

    所以过了一会儿,卓仪用一种坚定的声音对白巡说道:“她现在嫁与我……那我此生身边只会是她。”

    白巡:……

    “唉……”白巡无奈叹气:“我知道了,我会改变我对……嫂子的态度的。”.

    陆芸花把鸡关进笼子,怎么都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白巡,叫孩子们在门口与自觉在厨房止步的呼雷一起玩耍,自己洗了手后开始准备饭菜。

    昨天她的婚宴主厨自然不是她这个新娘子,但菜品都是由陆芸花指点过的婶婶们做的,滋味虽说不如她做也比大多乡野厨师做出来好吃多了,所以饭菜吃光的吃光、带走的带走。

    现在她在厨房里绕了一圈,就找见一个罐子里剩着些鸡汤、馒头还有没切的一点卤菜,除此之外厨房空空荡荡,连一根葱也找不到。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任凭陆芸花再怎么会做吃的,现在还是乖乖把鸡汤和馒头热了就算完事。

    想来白巡有很多话同卓仪说,陆芸花并没有急急地把东西端去堂屋,百无聊赖坐在灶前,撑着脸颊看灶火跳跃。

    以她的聪慧怎么会看不出那位“白郎君”对她不满意呢?这位白郎君衣裳料子很好,头上玉冠也不差,瞧着就是个不差钱的,可能因此想给好友介绍他看来更好的小娘子她也能理解。

    但她并不在意,一是相信自己看人眼光,卓仪性子还是了解一二;二是……朋友又怎么样?她嫁给卓仪又不是嫁给白巡,何必为了一个离得很远的朋友在这生气?这位白郎君总归是要回自己家的。

    玉冠……玉……

    一想玉冠,陆芸花脑海中闪过一对胖乎乎的玉制小鱼,她一拍手:这不正是那位曾在她摊子上吃过鱼面、很懂事给了不少的礼貌客人吗?

    现在这样可说不上什么“礼貌”、“客气”、“颇懂人情”。

    总算想起白巡是谁,陆芸花又在厨房等了好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寻了个托盘把食物放在托盘上,卤味凉着能吃,她也懒得去讨好一个不喜欢她的人。

    端着菜品到了堂屋,里头却只有一个卓仪。

    陆芸花轻笑:“那位白郎君呢?”

    接过她手上餐盘,卓仪温声说:“他去收拾一下。”

    他说完有些犹豫道:“你……莫要因为他生气,我已经同他说清了。”

    “我没生气。”陆芸花神情自然:“那位白郎君瞧着家资颇丰,看不上我这村女也是自然。”

    听她说“村女”两个字,卓仪有些窘迫,要不是他知道陆芸花刚刚不在他们旁边,真以为她听到他两谈话了。

    “是他不对。”卓仪犹豫一下还是伸手将陆芸花肩上散乱的发丝理顺,勾起一个笑容:“若……若你是村女,那我也应该是‘村夫’。”

    “咳咳——”

    他两说着话,外头白巡皱着脸进来了,显然正好听见卓仪一句“村夫”的玩笑话,他什么时候听卓仪说过这种话,感觉牙都酸倒了。

    他狐疑地微微向后仰头观察卓仪:这叫……不曾“心悦于她”?

    卓仪坦然和他对视,一脸自然,陆芸花见他进来,也十分自然地笑着同他问候:“饭食好了,白郎君快快吃罢,再放可要冷了。”

    他们这样好像是我多想了……白巡又是狐疑,他琢磨着不会阿卓不喜欢这村、小娘子,这小娘子却很喜欢阿卓吧?这是那木头能干出来的事?

    伸手不打笑脸人,再说白巡刚刚和卓仪说过以后就知晓以后要用什么态度对陆芸花,心里想着有的没的,白巡面上一点也没露出来。

    他先是规规矩矩向陆芸花行了个礼,言语间对她很是客气:“嫂子,我是阿卓相识多年的朋友白巡,我在南边做一点水上生意,这次来得匆忙,只带了些礼金,望嫂子莫要见怪。”

    任是他比陆芸花大不少,就因为他比卓仪小,现在怎么都得叫陆芸花一句“嫂子”。这会儿瞧着就一点也没有刚刚那种“瞧不起”的意思了,说话时很是风度翩翩、温文尔雅。

    他说着递出一个红纸包着的东西,陆芸花从容接过,并没有因为红纸中间的巨大隆起而吃惊,说话也很客气:“白郎君客气,能从远处赶来参加婚礼我们就很感激了,你快坐下吃,莫要凉了。”

    卓仪看他们两个礼仪周全、客气平和地你来我往,不由得又往陆芸花后面站了站。

    总觉得现在不该他说话,卓仪默默想着。

    一顿寒暄后白巡总算能坐下吃饭了,闻着鸡汤的香味他才感觉自己的食欲又“活了过来”,肚子咕噜噜叫起来。

    卤味凉了香气没有那么浓,白巡甚至有点嫌弃这些肉“黑乌乌”的颜色,不动声色拿起蒸饼配着鸡汤吃起来,期间没有一次碰那碟卤味。

    靠着小半锅鸡汤和几个结结实实的大馒头,白巡吃了个红光满面,放下空了的鸡汤罐子,白巡赞道:“这蒸饼真不错,不知是哪位的手艺?”

    “是我做的。”陆芸花和卓仪都在一旁陪着客人吃饭,柔柔回答,她看卤肉似乎没动,想起之前白巡吃鱼汤面时候的表现,好心提醒他:“白郎君不尝尝那碟子卤味吗?这也是我摊子上的特色,卖的很不错。”

    “哦?哈哈哈,我已经饱了,有点不好意思,下次、下次一定尝尝这卤味。”白巡随着她的介绍看向那碟卤味,他是挺爱吃,但还是有些“公子哥的臭毛病”,江湖漂泊的时候还能忍着,只要安顿下来对环境和食物都会开始挑剔。

    所以一看卤味黑溜溜、冰凉凉的样子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又不好意思直接说,只能打了个哈哈略过这一茬。

    就像白巡了解卓仪,卓仪当然也知道白巡这个朋友爱吃,他稍有点欲言又止,好像想提醒他一下,又在陆芸花藏着戏谑的温柔笑容里识相闭紧嘴巴。

    白巡少吃一口……也不算什么。

    “白郎君车马劳顿,现在先去休息休息罢?”陆芸花没再说什么,看白巡遮着下脸微微打了个哈欠,善解人意说道。

    白巡利索把食物收进托盘端起:“我去把碗碟收到厨房再去休息,这有我睡惯的屋子,嫂子和阿卓都去忙自己吧。”

    “那也好。”

    陆芸花看他自觉收拾东西去厨房,对他印象稍微好了一点,看他点点头二话不说利索走人,靠过去对着卓仪小声笑道:“你朋友挺特别的。”

    “嗯。”卓仪轻轻歪过来任由她靠着,轻问:“我们去接阿娘罢?到这会儿还没吃饭饿不饿?”

    “行,既然白郎君不需要我们那我们接着忙自己的事,……我倒是不饿,我们去阿娘那里吃罢,家里没什么食材可吃。”

    家里……

    “嗯。”卓仪看她起身,自然而然地用“家”来称呼这里,又露出一个安静又温柔的笑容.

    两个大人带着一群孩子出门,只把呼雷留在家里看家,大狗幽怨地趴在大门口,把下巴垫在门槛上看着他们欢声笑语的背影,只觉要不是它要看着家里的白巡,此时也能跟在旁边。

    “呜——”大狗狗极为人性化地叹了口气,又把“仇恨目标”放在无辜白巡身上。

    白巡睡得正香,不知道自己又莫名其妙惹到一只记仇大狗。他这次是真的无辜,卓仪和陆芸花都考虑到呼雷太大只了才没叫它跟着,完全和正好今天过来撞上了的白巡无关。

    路上遇到不少村人,大家看他们一家人走在一起都是祝福,导致大家花了不少时间才回到陆家。

    陆家静悄悄的,余氏果然还在沉睡,她这段时间好似要把之前独自一人扛起家里时候缺少的睡眠都补上,大多时间都是睡着的。

    因着最近她心情很好,气色什么瞧着好了许多,陆芸花还向皇帝陛下请了大夫,看她最近精神头很不错的样子也是开心。

    “我认识些医者,要我请来替阿娘看看吗?”卓仪转头对陆芸花问道。

    他之前发了信给柏爷爷,回信还没来,他确实有点担心余氏,也想叫柏爷爷帮忙看看陆芸花身体到底有没有什么问题,不是孩子不孩子的事,主要是怕她有个什么病影响健康。

    “不用。”陆芸花却拒绝了:“之前田家那事加上豆坊,陛下给我恩典叫我任提两个要求,我说了帮我寻大夫的事情,陆爷爷前些日子和我说已经有些眉目了。”

    卓仪:顾晨……

    说着陆芸花好奇看向这个事件另一个相关人员:“卓哥也有赏赐吗?”

    “……一些金银赏赐。”卓仪沉默一下回答道。

    因为这事情顾晨确实托人送来不少钱财,说是从田家抄出来的,算是感谢他这么快解决掉这个小麻烦。

    “哦……”陆芸花想了想,用一个理由安抚他:“赏赐应当主要是奖励我开了豆坊……一些金银也不错了。”

    哭笑不得听着她认真安抚,卓仪含笑认真回答:“嗯。”

    两人先去吃了迟到的午食,吃完后卓仪去收拾剩下要带去卓家的东西,大部分东西成婚之前已经一点一点搬过去了,现在只要稍微收拾一下,陆芸花转进余氏的屋子去叫她起床。

    “阿娘、阿娘……”陆芸花把轮椅推到床边,喊了好久余氏才悠悠转醒,要不是她脸上有些红晕,陆芸花都要怀疑她的病情是不是又恶化了。

    余氏迷迷蒙蒙睁开眼睛,看是女儿强撑起精神:“我们要走了?”

    她虽是强撑着精神,但眼睛时不时闭一下,显然还是非常困的样子,陆芸花没有多想,只觉得是孩子们昨晚在这睡,余氏不得不绷着心神照看他们累到了。

    “嗯。”陆芸花过去替她穿衣,还好早上已经洗漱过,现在只要穿衣还是很快的。

    收拾好一把抱起母亲,陆芸花感觉手上又轻了不少,不由问她:“阿娘你怎么又轻了?”

    “……嗯?”余氏迷迷糊糊半睁着眼,思考了一下才听明白陆芸花说了什么,安抚她:“没事,病着不活动不怎么想吃东西。”

    陆芸花听着也是这个道理,但是这样放任肯定不行,不由想着以后要做什么清淡滋补好消化的东西给她吃,这么一说要是有大米那就好了……

    把打着瞌睡的余氏放在轮椅上,陆芸花一边收拾屋子剩下的东西一边注意着她不要摔下来,好在她手脚麻利,很快就收拾完。

    她推着轮椅出去,卓仪已经在外面等着,看她们出来先是向余氏行礼。

    “阿娘今日可好?”

    余氏打起几分精神,冲他慈爱笑笑:“一家人不必如此拘谨,阿娘今日很好,就是有些困。”

    卓仪不懂医术,看陆芸花神色如常也就只当是正常:“那我先去屋里把箱笼搬出来。”

    孩子们都聚过来同余氏撒娇,等卓仪把最后一个箱笼放到车上,一家子出了大门,由陆芸花给陆家宅子大门挂上锁。

    陆芸花左边揽着弟弟,前面推着轮椅,三个人不由看了好一会儿这座熟悉的宅子,这里不知留下了多少记忆……但是有家人的地方才是家,他们现在不仅有了新家,也有了新的家人。

    “走吧!”陆芸花深呼吸一下,又用力抱抱弟弟:“我们回家。”

    第64章 他的选择

    一家人又热热闹闹回了卓家,白巡还在睡觉,大狗狗被勒令不准出来,正在门口百无聊赖地趴在地上睁着一双大眼睛望向路口等他们回家。

    它远远听到大家过来的声音,在门口一边呜呜叫着一边激动地转起圈圈,简直像是地上放了扎脚的烙铁,但任是它这么剧烈跳来跳去还是记着命令,两只前爪爪踏在门口,死活没跨出大门一步。

    余氏被推着第一个进了家门,呼雷像是得到什么准许,在余氏手边来回不停蹭,还跟着发出嘤嘤的撒娇声,简直要把轮椅推偏了。

    “呀,呼雷!”余氏笑着抱着撒娇的大狗好好亲热了一阵,呼雷在她生日后常常去陆家,和她也熟悉起来,她很喜欢这只极通人性的狗狗。

    孩子们得了玩具心思都在玩具上了,和大人们说了一声后从后面涌进院子去玩耍。

    他们极其合理地分了两部份,轮流去骑车、轮流当乘客,剩下的去解魔方,也是一个解一个看轮流来,虽说也不能做到每个人玩的时间一样长,但是大家都很高兴,并没有分配时长闹别扭。

    小孩子总是会吵架的,不若说卓家这几个孩子有点过于懂事了。

    余氏瞧着实在很困,陆芸花推着她进了屋子。

    这房间也是早都收拾好的,为了让轮椅进出顺畅特意把周围台阶都换成了缓坡,虽说现在没什么虫鼠但总归长时间没人住,所以整个屋子都熏过艾草,现在淡淡的艾草味道仿佛还残留在空气里,闻着叫人安心。

    “阿娘你睡吧。”陆芸花把余氏抱着放进被窝,她昨天吃过冷被窝的亏,今天特意早早在余氏被窝里放了汤婆子,现在里面暖呼呼的。

    余本就强撑着,现在被热气一熏困意更是顺着身体流进四肢百骸,只含含糊糊回答:“嗯……好。”

    陆芸花不知怎么有点心神不宁,看阿娘面色红润又觉得自己应该是想多了,决定今天问一下陆爷爷关于大夫的事情,压下疑虑轻轻合上门出去。

    “我收拾完了其他东西,阿娘睡了?”剩下这些余氏的东西等她醒后陆芸花自然会拿进去收拾,卓仪把箱笼放在门口,问她。

    陆芸花勉强笑了笑:“嗯。”

    卓仪收拾着袖子的手一顿,仔细看看她神色,关心道:“怎么了?”

    陆芸花摇摇头强打起精神告诉自己没事:“阿娘……今日睡得太多了,叫我有些担心,但是上次大夫来都说她有所好转,等等我再去问问陆爷爷大夫的事情,应该是我杞人忧天。”

    “等等我陪你去。”

    “嗯。”

    卓仪想着今晚再给柏爷爷去一封信询问能不能过来给家里人诊治一番,不然他总是不放心,要说医术……世间哪位大夫的医术能比“神医”还要好?

    陆芸花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反倒安慰起卓仪来:“没事,应该是我胡思乱想。”说完她看着孩子们提起另一个话题:“我刚刚说吃完饭陪他们玩耍,我们现在就去吧?”

    “好,”卓仪温声建议:“要在外面玩吗?今天天气挺舒服。”

    看看外面阳光确实不错,陆芸花点点头同意,看她点了头卓仪这才说:“那我去搬桌子,你们在桌上玩。”

    瞧着卓仪去堂屋的背影,陆芸花再一次感叹自己眼光卓绝,说真的,在婚前完全不知道卓仪会是这样一个贴心又温柔的人,只觉得他是个脾气不错很讲义气的好人,结婚了应该也不太差,谁知道婚后他会是这样……超出预期的好。

    有人婚后变混蛋,有人婚后变渣男,陆芸花拆盲盒结果拆到一个“隐藏款”,不得不说也是一种运气。

    陆芸花去搬了旁边廊下用来晒太阳的椅子过来摆好,中间的空档刚好叫卓仪放下去一张桌子。

    “阿娘,我们要玩那个‘积木’了吗?”长生改口也很快,现在叫起“阿娘”很是坦荡。

    毕竟他早都不记得“阿娘”,曾经那些不一般的荣华富贵生活似乎只在他的生活习惯中留下一些烙印,其余关于情感的一切记忆全都被时光磨得干净平整。

    长生本来在阿耿哥哥旁边看他解魔方,脚边还放着这会儿已经形影不离的积木箱子,看两位家长摆好桌子还放了六张椅子,便屁颠屁颠提着箱子跑过来问。

    魔方他看不懂,年纪太小了小木车有点骑不动,再说腿上力气不够也载不动人,玩起来只能坐在车上被推着绕两圈……若是平时还不会觉得有什么,但现在有了自己专属的玩具,长生也实在是有点耐不住性子。

    “嗯嗯,我们积木和四人棋一起玩儿!”陆芸花帮他提起积木箱子,长生很爱惜这个箱子,用了两只手摇摇晃晃地把它提在半空,生怕它拖在地上弄脏弄坏。

    堂屋桌子可不小,卓仪当时为了配合面积很大的堂屋特意做了个长桌,反正他家来来往往住两天又消失的人还挺多。现在这张长桌就派上用场了,一家人在坐在桌边玩两样游戏地方也够。

    “哗啦——”

    陆芸花把箱子里面所有积木倒在长桌上,卓仪把差点“出逃”的几个积木拦回去,两个人配合很是默契。

    另外三个孩子也听见动静过来,云晏把小车车停在座位旁边爬上一张椅子,他抓起一个正方形的积木满眼好奇:“阿娘,这个要怎么玩啊,为什么好多长得不一样?”

    把挂在桌沿上努力看着桌面积木的长生抱到椅子上,等大家都落座后陆芸花拿起一个三角形对着孩子们开始讲解,她声音平缓温柔,只叫人想认真听下去:

    “你们看,这个形状有三个尖尖的角,所以这个形状就叫‘三角形’这个就是三角形的积木,很多积木可以组合拼成各种东西,那这个三角形我们能用它来做什么呢?你们瞧瞧那——”

    孩子们的目光顺着陆芸花的手指方向看去,在窝里趴着被指着的呼雷疑惑歪了歪脑袋。

    云晏看着三角形的积木也歪了歪脑袋,迟疑回答:“拼、拼成一个呼雷……的耳朵?”

    陆芸花沉默。

    但……要这么说好像也没错,毕竟呼雷是个三角形耳朵的大狗,虽然她说的不是呼雷的耳朵,而是卓仪做成尖尖屋顶的狗屋……但……

    “没错!”她马上斩钉截铁回答:“我们可以用三角形来当做呼雷耳朵拼一个呼雷!”

    这笃定的语气好像真就是这么回事一样……毕竟教学嘛……还是要灵活,不要扼杀孩子的创造力。

    “呜呜?”呼雷仰着大脑袋凑过来了,扒在桌边想看看怎么“拼一个它”。

    就见陆芸花面不改色靠着几个形状的积木拼出来一个狗……脑袋。

    要说狗脑袋其实还挺勉强,因为就是两个三角做耳朵,大圆做头小圆做鼻子。

    “嘤嘤嘤。”呼雷没有人类审美,丝毫不觉得桌子上的圆脸狗头和他一个尖脸狗狗不像,毕竟它也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所以对这个没有眼睛的简陋“小狗”喜欢得不得了,两只后爪爪在地上一踩一踩,大尾巴摇个不停,高兴的要命。

    “咳——”卓仪的神情从孩子们脸上如出一辙的期待逐渐转为笑容,他假装咳嗽一下掩饰住自己的笑意,毕竟陆芸花拼出来这狗狗……

    “哇!好像!”长.捧场王.生手手放在胸前海豹鼓掌,满眼的惊叹之色丝毫没有掺假。

    云晏仔细端详了一下也跟着点点头,他还向旁边把下巴放在四人棋箱子上的榕洋征求意见:“我说的没错,呼雷耳朵果然是三角形!”

    榕洋瞟了一眼呼雷动来动去的高高竖起的尖耳朵颇为赞同点点头。

    年龄最大的阿耿没有弟弟们这么盲目,他在呼雷对面端详着它的脸,看了好半天才严肃点头:“我这么一看呼雷的脸确实圆乎乎,鼻子也圆乎乎。”

    卓仪:?

    本来还有点心虚的陆芸花被孩子们这么一说……怎么说呢,有些图案是越看越像的,所以她现在一看也觉得自己确实把呼雷的神韵拼出来了,瞧瞧那当做圆的鼻子,她为了表明这是鼻子还拼得偏了偏呢!

    大家都表完态就剩个卓仪,卓仪接收到陆芸花“你说像不像”的目光后……

    他揉了揉鼻子,唇边带起弧度,声音含笑:“……确实……很像呼雷的耳朵。”

    卓仪改变了什么吗?明显没有,他还是那个怎么都不会说谎的卓仪,毕竟呼雷的耳朵真的是三角形,不是吗?

    “呜呜——”呼雷可不知道这是积木拼的,还以为这也是陆芸花送它的礼物,毕竟这是个它呢!

    它脑袋一歪就去叼那积木,积木平平放着,狗狗努力地侧了脸还是没把圆脸狗头咬下来,反而因为它的撞击,这个勉强拼凑出来的图案当场散架。

    “呜呜、呜呜!”呼雷又往上够了够,大爪子挥舞着试图挽救一下这个图案,却因为狗爪子不太灵活,瞬间把这图案彻底撞散,那圆圆狗脸一下被拍起来,咕噜咕噜滚进积木堆消失不见了,转眼间桌子上就剩两个七零八落的三角耳朵。

    陆芸花站起来从后面把它抱走:“呼雷不可以!”

    积木都小,陆芸花怕它叼走后不小心咽下去卡到嗓子里。

    “不可以!”长生也“哧溜”一下从椅子上滑下来,挡在呼雷面前抓了一下它的前腿对它认真说:“这个积木是长生的哦,是阿娘送给长生的礼物所以不可以送给呼雷。”

    卓仪惊讶看着挡在呼雷面前满脸认真一点不让的小长生,他没想到这孩子从来都是傻乎乎怎么都不生气还很大方的模样,也会有现在这样对什么东西产生占有欲的样子。

    “呜——”陆芸花松开手,呼雷四爪落在地上,狗狗的眼睛在每个孩子的玩具上滑过,转过头去用鼻子顶陆芸花的腰。

    我的呢?我的呢?你是不是忘了我的?

    忘……肯定不可能忘了我们呼雷,陆芸花拍拍它脑袋无奈道:“你等着,我拿给你。”

    呼雷坐在原地,巴着脑袋看陆芸花去屋里给它拿礼物。

    “你喜欢……这样的日子?”白巡看着陆芸花匆匆走向屋子,几步从屋里走出来斜倚在屋檐下的柱子边,突然开口问道。

    卓仪早发现他出来了,闻言轻轻“嗯”了一声算回答。

    白巡叨叨:“原来你喜欢温柔居家的小娘子,你倒是早说……”

    他剩下的话在卓仪斜睨过来的不善眼神里消失在口中,白巡轻轻打了一下嘴巴:“我晓得,慎言是不是?慎言慎言!”

    他才说完陆芸花就从屋子里出来,手里拿着一个长条状的东西。

    大家都好奇地去看,榕洋想起来什么,坐直了身子问:“是那个吗姐姐?”

    陆芸花看大家都很好奇的样子,把东西顺手递给离她最近的卓仪,回答陆榕洋:“是呀,我做了好久。”

    她这才看到白巡,笑着和他打招呼:“白郎君起来啦?”

    “是,休息的很好。”白巡站直身子,从吊儿郎当恢复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他拱手行了个礼,指着稍远一点空着的椅子说道:“今日天气极好,我坐这晒晒太阳,嫂子不用管我。”

    陆芸花大腿被焦急的呼雷撞来撞去,只得不好意思笑笑:“那白郎君自便,我且去忙了。”

    “呜呜呜呜!”呼雷看自己的礼物被传来传去地翻看着,就是到不了自己嘴边,急得就差上桌子抢了,但它不敢,只能在撞着陆芸花的腿叫她快把礼物给它。

    “这是个鱼嘛。”阿耿蛮有兴趣地捏了捏中间凸出来、软绵绵的布制鱼玩偶。

    榕洋点点头:“姐姐花了不少时间呢。”

    这是个鱼外形的玩具,选了最结实耐磨的白色粗布当外表面,用棉花填在里面。因为这时候纺织业织出来的布就不要想什么防水性,陆芸花怕玩偶被呼雷含在嘴里吸到口水会很难干,里面只填了一点棉花。

    比起现代鼓鼓囊囊的玩具而言,这个“鱼玩偶”更像是个“鱼饼玩偶”,瞧着还有几分像卓仪用木头做给呼雷那个木质小鱼。

    “呜呜!”

    大家终于受不了一直呜呜直叫的呼雷,长生把手里玩偶递到呼雷嘴边又重复一次:“这个才是呼雷的玩具哦!不能像偷偷去吃豆芽一样偷偷拿长生的玩具,知道吗呼雷?”

    “唔——”

    呼雷的回答是扑上来舔一口他的小脸蛋,然后一下“抢”走属于自己的玩具。

    大家就这样看着大狗后面大尾巴一摆一摆,乐颠颠回了小窝。

    就在呼雷把东西叼在嘴里路过的时候白巡的好奇心才得到满足,他皱着眉看了好半天才靠回椅子背上,暗自腹诽:“卓仪啊卓仪,这东西你都能做出来,可能比她做得还好,你这是图个什么啊?”

    “那我们继续玩积木吧!这次我们不拼呼雷,我们拼一个呼雷的小屋子。你们看,这个是‘正方形’,瞧着是不是很像呼雷屋子外面的那一块……”

    陆芸花又把地上的短腿幼儿们放回座位,再次讲起没讲完的积木,这次为了再不跑偏,她还特意说了做小屋呢!

    卓仪没怎么说话,他注意着每个孩子的表情,陆芸花要什么的时候还会适时递上,瞧着温和又体贴。

    “……”

    白巡瞟一眼好友那平和的表情,脑海中他不断挥出的刀光和被血染黑的衣摆都像是上一辈子的记忆般斑驳模糊。

    那时候的阿卓……是什么表情呢?

    他听着陆芸花对着孩子们特意放柔了的温柔声音、孩子们时不时像小鸟一样清脆快活的声音还有那积木放在桌子上的“哒哒”声,紧绷了许久的神经渐渐放松,阳光有点晒,但是很舒服很暖和。

    他就这样靠在椅背上听着感受着,好像又要进入梦乡。

    “……这么看……你的选择好像也有点道理……”

    第65章 说不明的运气

    白巡在这安稳舒服的环境下像一只晒太阳的猫咪一样小憩了一会儿,可惜他身下是一把硬邦邦的木质靠背椅,不然早都彻底进入梦乡了。

    他在那头睡着,陆芸花的积木小教学也结束了,刚开始还用她引导一二,后来几个孩子不用她说都能自己玩起来,你一块儿我一块儿地几下就把呼雷的小屋搭出来。

    小屋搭出来后长生雄心壮志想要搭一座高高的木塔,所以卓仪陪着他玩,陆芸花接着拿出四人棋讲规则。

    四人棋是陆芸花按照飞行棋设计的,当然里面格子里面什么“停一轮”、“多一次机会”、“骰子甩到六才能出发”的规则也一样。

    为什么瞧它现在这么大一箱?

    还不是陆芸花为了耐磨耐用特意定了木质棋盘!就算选了最轻的木头,被分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棋盘加起来也说不上轻,为了不让用的时候这些小块自己分开,陆木匠还在下面做了卡扣,用的时候把卡扣卡住就是一整块大棋盘。

    三个大孩子加上陆芸花一个大人刚好够四个人,陆芸花把棋盘扣好,四人先演练了一局,等确认大家都弄清楚规则后真正第一局游戏开始了。

    四人严阵以待,紧紧盯着阿耿扔进正中间的骰子——

    “是六!”

    柯耿满意把一枚棋子放在“准备”上,好在下一次扔出一个三,叫两个弟弟都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轮到云晏,在心里“给我六”、“给我六”的祈祷下也顺利扔出一个六来。

    最让人吃惊的是他又扔一次还是个六,云晏来了精神,变换姿势跪坐在宽凳子上撑起身子,他举起骰子嘻嘻笑起来:“看来我今天最幸运!”

    在这个游戏里只要扔到六就拥有了再扔一次骰子的机会,所以云晏高高兴兴地扔出第三个“六”。

    “这可了不得啊。”陆芸花惊讶看着云晏:“阿晏今天运气真的不一般!”

    每个人也就四个棋, 第一次就连续出三个实在算很了不得。

    “说不定这个又是六!”云晏冲着手心吹吹气,轻轻一抛——

    是个“一”。

    榕洋捡起骰子瞟瞟云晏:“不是六哦。”

    “嘿嘿,没关系。”云晏调整坐姿坐好,晃晃腿歪头露出一个调皮的笑:“没——关系!我下一轮肯定还会是六。”

    “那可说不定。”陆芸花看榕洋抛出一个四后接过骰子,对云晏意味深长地笑笑:“骰子既然是运气游戏就说明玩的人可以幸运……但是不可能一直幸运。”

    “啪嗒。”骰子落在棋盘中间,是个开局没什么用的“五”。

    但就是这么神奇。

    在接下来几轮里面大家都投出来过六,只有云晏,什么数字都能甩出来就是甩不出一个六。

    他选了黑色棋子,明明他最先有三个棋子出去,现在却在大家全部棋子都出去了的情况下还有一颗黑色棋子在“家”里。

    “怎么会呢……”

    白巡动了动身子。

    “六!啊……不是……”

    白巡挪了挪脚。

    “肯定不是六……啊,真的不是……”

    白巡睁开眼睛看过来。

    几轮下来,云晏的表情逐渐从狐疑到吃惊到焦急,伴随他变幻表情唯一不变的是那个怎么都转不出“六”的骰子。

    “这块积木放在……”

    “卓哥和陆娘子在不在?”

    旁边卓仪拿着一块三角形递给长生,正在引导他怎么建一座塔,门口探进来一个脑袋。

    “二狗?”陆芸花转身一看,正是上次给她带过消息的二狗。

    二狗摸着脑袋嘿嘿一笑,先是说了祝福的话:“二位长长久久!”

    “我近日来带村村长爷爷的话,他说请县城里奖赏下来了,请你们去取。”

    “对了,我有事情所以先走啦!”就和上次一样二狗说完也不等陆芸花回答便走了。

    奖赏……大夫!锅!

    陆芸花心潮澎湃,一下跳起来就要去找村长,被卓仪无奈拦住:“我去罢,消息我也会带回来的。”

    陆芸花和他说过奖励都是什么,他想着那铁锅应该不轻,不如叫她在家等一会儿他快快取回来。

    陆芸花愣了一下,她看一眼眯着眼睛打盹的白巡,觉得他们两个人去找村长然后把醒着的朋友扔在家里好像不大好,于是点点头。

    “那我在家等着你,一定记得帮我问问大夫消息!”

    要说为什么不是她单独去?

    铁锅那么大一个,她不想一路上叫人问来问去,村人对卓仪这个外乡刚来没多久的人比对她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还是要客气一些。

    “晓得的,我走了。”卓仪把手里积木递给长生,快步出了院子。

    听着好友走远了白巡又睁开眼,果然陆芸花四人已经再次开局,云晏心灰意冷地扔出一个“五”。

    “阿娘你说得对,不会有人在赌运气的时候一直幸运。”云晏鼓着包子脸长长叹息一声,颇有点看破世事的沧桑。

    “我来!”

    棋盘边四人扭头看去,就见白巡提着凳子过来了。

    “阿晏运气不好,叔叔来替你!”

    云晏这段时间没什么游戏体验,早想结束游戏了,现在正好有个替他的人来哪有不愿意的?

    他心甘情愿把凳子往侧面搬了搬,去陪着长生一起做那做了一半的“高塔”。

    “白郎君要不要听听规则?”陆芸花笑眯眯问道。

    白巡挥挥手不以为然:“不用不用,这看你们玩一轮就懂了。”

    陆芸花想想也是,这游戏真不用什么脑子,看别人玩一玩也就会了。

    她根本不知道白巡在刚刚打盹的时候一直听着他们这边动静,听得都有些按捺不住了,为什么不干脆过来玩?就因为他觉得自己刚在卓仪那里说过看不上陆芸花的话,现在对她想出来的游戏这么感兴趣就显得十分……丢脸。

    少当家嘛……还是很要面子的,现在卓仪不在就没有这个烦恼了。

    又说骰子这东西白巡实在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毕竟漕帮鱼龙混杂,大赌小赌身边总是常有,虽说白巡不沉迷这个,但这么多年下来没有两手是不可能的,他看云晏这一直不“六”的情况很感兴趣,就不信自己上场还能一直投不到六!

    一圈又轮完,摩拳擦掌等待多时的白巡扔出骰子。

    白巡信心满满把骰子轻扔进棋盘,他想:这不是个六也该是个大数字,如果扔到一个四我就可以走那边那个棋子,四步刚好是……

    “是二。”阿耿出声念出,又叫白巡快走:“白叔叔,你接下来走哪一个棋子?”

    白巡:?

    对自己运气自信满满的白巡马上受挫,他不可置信的端坐起来,调整表情严阵以待,就不信下一个还是这么小一个数!

    白巡的第二轮——

    榕洋眨眨眼:“是一。”

    白巡的第三轮——

    陆芸花笑着提醒:“是三呢。”

    白巡的……很多很多轮,大家的棋子几乎都到了终点前,白巡手里那颗停在家里的棋子还没出门。

    他哪还有刚刚那贵气优雅的模样,整个人身子前倾双手压在桌沿上,要不是面前放着的是老少咸宜的“飞行棋”,陆芸花甚至以为这是什么赌场赌徒红眼现场。

    众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连沉迷积木的长生都张着小嘴吃惊看着事情发展。

    在万众瞩目中,白巡终于扔出手中骰子——

    众人寂静。

    半晌,白巡不可置信地拿起骰子检查翻看,但他已经看了好多好多次了,这就是个普通骰子。

    云晏哀叹一声靠回椅背,对着白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悠悠劝阻道:“白叔叔,运气是最不可信的东西,下次……算了,你还是往后都不要玩有关运气的游戏了吧……”

    白巡也颓然跌坐回座位,口中喃喃:“这不可能啊……”

    大家对他都已经从吃惊变成同情了,都贴心等着他缓过神,谁知白巡又一次站起,神情十分坚定:“不!我要再试一次!”.

    等卓仪扛着东西到了门口的时候,就听到里面的巨大欢呼:

    “是六!!”

    “哇!白叔叔好棒!”

    “六!”

    卓仪从肩上两个锅中间看过去,就见白巡像个毛毛躁躁的少年人一般兴奋地跳起,口中大声呼喊着:“六!我是六!”

    卓仪:?

    他又听到白巡志得意满对云晏慢悠悠说道:“小阿晏,做什么事都不要放弃才能有好结果,知道吗?”

    云晏很是佩服地望着他,点头表示信服:“白叔叔说得对,虽然我还会是最后一名,但是要是我不坚持,我的黑色棋子就永远不可能出去。”

    白巡骄傲的表情一僵,他低头看棋盘,果然,这次其他颜色棋子全都回到家里了,只有他那一颗黑色棋子孤零零站在家门口。

    我在干什么啊……这种山野游戏居然叫他如此投入?白巡失魂落魄地坐回椅子,虽说没人知道他的心路历程,他还是觉得很丢脸。

    “你回来啦?!”

    陆芸花不经意往门口看一眼,就见卓仪稳稳扛着两个大木箱子站在门口,还以为他是刚刚到的,满眼惊喜地冲向卓仪……手里的铁锅。

    “这是……两个?”陆芸花不可置信看着两个木箱子,她只是讨价还价时候学着大家的方法,先提一下掀房顶好让对方同意她打碎窗户,没想到人家这么干脆,真的给她把房顶掀了!

    这是什么意外之喜?

    从今往后我陆芸花就是皇帝陛下的忠实子民!

    陆芸花看着两个铁锅,严肃在心里宣誓。

    卓仪好笑看她一双眼睛都快黏在箱子上面取不下来了,他扛着两个巨大的箱子也站得笔挺精神,放大了些声音提醒她:“芸花,这两个锅子要放到哪里?”

    “哦哦。”陆芸花这才如梦初醒般巡视了一圈院子,卓家厨房还没收拾出来,案板上都放着东西,现在用来放陶锅的灶需要修改才能放铁锅,所以铁锅只能放在外头院子。

    陆芸花终于选定院子唯一一颗大树下的大石墩,指着它们给卓仪看:“卓哥先放那边去,那两个石墩上面。”

    白巡过来接过一个大箱子,锅子纯纯用铁打出来的,大多要两人才能抬得动,瞧着这两人一人扛一个轻轻松松的样子,普通人一眼能看出他们很不一般。

    白巡自然也知道这点,他悄悄观察着陆芸花的表情,可惜的是真能“倒拔垂杨柳”的神力陆芸花不是普通人,她已经习惯了自己这种超出常人力气,甚至有时候会不自觉认为大家的力气都和她差不多,完全没发现他们的异常。

    卓仪和她说了以前的事情?还是只说了身份的事情?

    白巡心神不宁地在心里琢磨着,瞟向目不斜视朝着石墩走过去的卓仪,心里实在像长了草一样想马上问一问他到底是个怎么回事。

    把手上东西放在石墩上,陆芸花惊叹地从卓仪让开的地方走到箱子前,摩拳擦掌就要打开看一看。

    大家都聚在她后面好奇围观,这里除了卓仪以外没有知情的人,所以众人都不晓得这两个木箱里是什么,包括白巡。

    白巡是扛过这箱子的,知道它的分量,所以也是最好奇的。

    他的目光随着陆芸花的手向箱子里面看去——

    白巡惊诧:“铁?”

    陆芸花欣喜:“铁锅!”

    “没错,是铁打的锅子。”陆芸花用手摸了摸锅壁厚度,补充一下白巡的话,她感觉十分满意,只要用铁锅的尺寸做一个正正好的灶台……往后就能炒菜啦!

    “这么多铁……嫂子是怎么得来的?”白巡不知道田家一系列事情,他皱眉严肃地看了一眼卓仪,他当然清楚卓仪有这个能力为妻子做两个“被批准”的铁锅,但是卓仪从前不是最厌恶这样的人,怎么会成婚后滥用手里的权利呢?

    他又看向陆芸花,眼神中有隐藏地很好的警惕,他想起今天死活扔不出来的六……似乎也是在陆芸花对着云晏话里有话般说了什么才出现的。

    莫不是,她真是个有些邪……

    “当然是皇帝陛下的奖赏啦!”陆芸花爽快回答道。

    邪门的……等等,皇帝陛下的“奖赏”?皇帝有什么可奖赏一个村女的?

    白巡飘到危险地方的思绪被陆芸花一句话拉回来,但是也给他带来了新的疑惑。

    “……”卓仪看陆芸花嘴巴轻轻抿了抿,眼神一直盯着铁锅,就知道她有些不耐烦了,无奈对白巡说:“让芸花带着孩子们看这锅子,我们去桌边坐下说罢?”

    现在也不是说大夫消息的时候,总之是个好消息,等着她把两个锅子安置好、他们两独处的时候再说也无妨。

    至于白巡……他了解白巡这个朋友,所以白巡的眼神变化、白巡可能想了什么他都一清二楚。

    卓仪也知道白巡有些看不上陆芸花。

    白巡是个“天之骄子”,在江湖习气很重、等级森严的地方长大,寻常人都难以入他的眼,更不用说陆芸花这样不会武功、可能不识字、没有家世、仅仅是相貌好看的女子。

    他在那种环境长大,有一些想法是刻在骨子里没有办法改变的,比如“慕强”、比如“居高临下”,当然他不会恃强凌弱,对待平民也客气有礼,但要他把他们当做“平等”来相处就有些难了。

    卓仪尊重每一个朋友的想法,也不要求别人和他有一样的思想,所以只要朋友们没有踏过他的底线,卓仪就算不怎么赞同他们的一些观念,也不会因为这个和他们疏远,至多有时候觉得过了提醒一番罢了。

    所以卓仪现在就要好好和白巡聊一聊关于陆芸花的事情,他也有一点恶趣味,想看白巡大吃一惊不敢置信的样子。

    谁叫他一天到晚叫人家“村女”?

    第66章 县城见闻

    “卓仪,到底是怎么回事?”看一眼那边指着铁锅对孩子们说着什么的陆芸花,白巡坐下后严肃问卓仪。

    卓仪不疾不徐掸了掸肩膀上的灰尘才坐下慢吞吞说:“正如芸花所说,是陛下所给的奖赏。”

    “奖赏?”白巡烦闷地摸出白玉小鱼在手上转起来:“你倒是同我说说,顾晨有什么好奖励一个村女的?”

    终于不再掩饰地表达出自己的想法,这会儿他也顾不上之前同卓仪说好的那些“以后不再叫陆芸花村女”的承诺了,说话语气有几分鄙夷也有几分好笑。

    白巡又转了转手里的小鱼,感觉烦闷心情稍微放松一些,好整以暇等着卓仪的回答。

    “你去过县里吗?”出乎意料,卓仪没有再次纠正白巡的说法,当然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先提出一个问题。

    白巡手上小鱼一停,他紧盯着卓仪平静的眼神,有一种奇妙的预感和猜测出现,他声音有点紧绷:“你……什么意思?”

    “豆城”的名声在开春随着涌入又流出的游人被带到四处八方,白巡是一帮少主,又因为卓仪对这座小县城多有留意,当然听过这个名字,他这次来也有去县里好好查看的意思,原因与漕帮有关。

    漕帮说白了就是靠着一身武力在特定水道和码头上收取保护费的民间暴力组织,从前吏治腐败、朝廷不清,那种环境对百姓生活不好却是漕帮发展壮大的最佳时机。

    白巡的父亲趁此机会将他们的帮派发展成南方最大的漕帮,漕帮势力最顶峰之时几乎取代了朝廷水运对往来船只的监管和保护职能,周边青年最向往之事是加入漕帮,那是何等辉煌。

    但白巡游历之时遇到了一个想要“禁武天下太平”的卓仪和一个“决心重整朝廷”的顾晨,在结伴交流之时他也意识到:

    像他们这样显眼的帮派是不可能一直留存发展的,只要朝廷恢复正常他们就一定会第一个被打压。

    后来白巡回家同父亲好好商量一番,老帮主对他表示支持,但他也出一个问题:

    漕帮已经是一艘巨大的货轮,有太多人在这艘船上,这样的船是最不好掉头的,他要怎么保证船上大家利益没有减少,所以不会因为利益受损把他这个船长扔下船呢?

    白巡和卓仪、顾晨想法办发展民生的目标不同,他一直在忙着寻找代替“收保护费”之外赚钱的方法,以及同帮里沉迷在往日辉煌还看不清局势的“长老”们争夺驾驭这艘巨轮的权利。

    所以白巡在发现“豆乡”发展如此神速的时候想要探查学习一番实在再正常不过了,他一直猜测“豆乡”发展之快到底是怎么回事,手下打听到一切来源于一座豆坊和一位唤作“豆娘子”的娘子,他对这位豆娘子很是佩服,还想着这次上门拜访一番。

    卓仪是知道他在做什么的,当然也对他的想法一清二楚……白巡紧握着手里的小鱼,犀利的目光想从卓仪一如既往温和平静的表情中看出点什么,毕竟他进村子时候……好像看到张关于“豆坊”的幌子。

    卓仪在白巡犀利的目光中弯起一个带着戏谑的笑容,坦然道:“没错,就是你猜测的那样,县城一切改变都因芸花而出现。”

    “我这些时日就在旁眼睁睁看着她是怎么用这不起眼的豆子改变了一整座县城。”卓仪感叹般叹息出声:“白巡,陆芸花是个没有武艺、家世平庸甚至才学了字的普通女子,虽说有一些旁的助力,但她确实在短短时间内做成了你我都做不成的事。”

    卓仪收起脸上笑意,郑重道:“阿巡,你我都在远离‘人间’的权利和战争中待得太久了,我甚至差点忘了百姓才是这天下真正的主人,想要达成我的愿望也要从他们那里开始才对。”

    白巡皱起眉没说话,他靠在椅背上转起手中的小鱼好像在想着什么。

    他相信卓仪,但一切还要等他自己逛遍这座城市再说。

    两人沉默坐着各自想着心事,白巡听着陆芸花那边传来的孩子嬉笑声,又恢复了自己风流潇洒的模样,他笑笑,决定马上就去城里走访,若是陆芸花真是“豆娘子”……他自然会对他的无礼道歉。

    转了转小鱼,白巡另起了个话题,他戏谑地看着卓仪说道:“阿卓,我就说你不可能选一个普通村女成婚。”

    尽管好友语气中有种“你是为了别的目的才同陆芸花结婚”的味道,卓仪还是平和地回答他:“芸花有让我很敬佩的地方,我有时甚至感觉她能够理解我的想法,就算我什么都未曾说过。”

    “虽说我并不沉溺于情爱,但对婚姻也没有那么轻视……人生的另一半如果是这样不会认为我是个‘执著的疯子’、能够理解我的人……就算我们之间没有什么激烈的情爱,我也觉得她是我最好的另一半。”

    白巡戏谑的坏笑转为无奈,他撇撇嘴站起身,理了理衣裳就转着小鱼头也不回地走了,他离开前说道:“说不过你这正经人,我去县城看看,先走了,回来再同‘嫂子’道歉——”

    陆芸花正弯腰检查着铁锅,余光瞟见一个浅色衣服的人影从旁边过去,她忙直起身,就见白巡出了大门的背影。

    “他有点事情出去,说是回来了给你赔罪。”卓仪走过来,温声问她:“不用管他……这两个铁锅怎么办?”

    这是卓仪的朋友,他说不要在意她自然不会在意,马上把白巡抛到脑后,陆芸花心里已经有了一些关于灶台的想法。

    她先是对孩子们说:“你们去玩耍,我和你们阿爹要忙呢!”

    “好!”靠谱阿耿拉起两个比较小的弟弟,对他们说:“我们去玩积木吧?”

    经过白巡一遭,大家对四人棋的兴趣一时间降到最低,阿耿和榕洋都不太想再玩一局。

    云晏更是如此,他已经从此决定从今往后再也不玩任何有关于“运气”的游戏,所以说了一句“我去玩小车。”包包头上的穗子一晃一晃,一阵风般跑远了。

    等孩子们都安稳坐好玩耍起来,陆芸花没有说炉灶的事情,先是问起卓仪去陆村长那里问到的情况。

    “卓哥,大夫有没有消息?都是什么情况?再就是这锅子是怎么给了两个,我还觉得能给一个就很好了呢。”

    “大夫有消息了,是一位对此相似病症有所了解的大夫。陛下直接派人去请他来陆家村,一直没有消息也是这个原因,大夫现在正在过来的路上,想来不过小半月就能到。”

    “锅子……陆村长说你要了两个锅子,陛下知道你还有个摊子,大方批了两个。”

    卓仪一句一句耐心给陆芸花回答,事实上顾晨应该现在才知道他们两个成婚的事情,锅子的准许还是在成婚之前,不然以他的性格不给陆芸花批上四五个锅子就不是他了。

    小半个月在这时候已经很快了,陆芸花听到大夫的事情得到解决才松了一口气,有功夫说起别的事情。

    她认认真真和卓仪说着想要的灶台样式:“我想要的灶台与现在这个不太一样,这边要有个能把铁锅嵌进去的地方……”

    从婚前和卓仪相处的情况看,陆芸花知道他会打猎、会处理猎物、会竹编甚至还会一些木工,做事细心又周全,说了要注意的地方没有出错过,真的是再合适不过一位“顶级工具人”了。

    现在成婚都成婚了,赞叹的“工具人”成了自家的……不好好“倚重”一番都是对资源的极大浪费啊!

    卓仪时不时思索一番再在陆芸花期盼的目光中点点头表示能做到,甚至还提出来一些改良的提议,直接叫陆芸花越说越兴奋,说完才发现嘴巴都有点干。

    她清清因为说了很多话有点沙哑的嗓子,瞧着铁锅发了一会儿呆,想到呼雷叼回来的野鸡,猛一下转头,一双眼睛望向卓仪,期待之情溢于言表——

    “卓哥,帮我在院子里砌一个灶好不好?我做真正的爆炒鸡给你吃!”.

    卓仪在家里心甘情愿地垒简易灶台,他的好友则出门四处闲逛。

    白巡没有直接去县城,而是先在陆家村中散起步来。

    来的时候太急了没有发现,现在白巡才发现这村子与他第一次来很是不同。

    从前的陆家村就是一个普通村庄,除了村人更友善有礼一些外大家生活水平和外面大多数村庄没有什么不一样,但现在……在刚从外面过来的白巡看来,这短暂的时间内陆家村简直是肉眼可见的发生了变化。

    此时正好到了从地里回来饭前的时间,不少人正衬着这天光未暗的时候抓紧做些手工活计。他们一家人说说笑笑地在院中干活,有的在做简单的木质碗碟,有的在削竹签,还有些做着样式简单的竹编盒子。

    有些人家院子里悬挂着一种白巡从未见过的条状东西像是在晾晒,他这才嗅到陆家村里弥漫着一股黄豆的味道,再仔细瞧一瞧,他甚至发现大多数人家家里都养了鸡!

    这可是不得了的发现,白巡上次来的时候可没有这样多的鸡,他紧着发展帮中赚钱的路子,对怎么养鸡不说了解,但对什么人家才会养鸡很了解。

    这种不是一两只的大规模养鸡要求这户人家有一些经济基础,可以承受养殖失败的结果,但看整个陆家村都如此,只能说明他们有着极为便利的出售地方,知道自己养了就可以卖掉!

    他又逛了逛,顺着幌子来到整个陆家村黄豆味道最浓的地方——豆坊。

    豆坊大门看得出是特意拓宽过的,到这里已经是村子外沿了,穿着各样的客人也多了许多,白巡甚至看到几个外族人拿着什么东西走了,边走边交谈着。

    他踏进豆坊,并没有人招呼他。

    这会儿正是饭点前,是客人买东西的高峰期,虽然散客和批发客人是分开的,但还是有不少散客因为好奇豆坊所以特地来这边卖豆腐,秦婶一家忙得不行,一般没什么精力照顾客人。

    现在秦婶家已经同往日很不一样了,这边地广人稀,陆家村村人基本上院子都不小,还有些人去其他地方讨生活后就把这边房子托给陆村长卖了,正好秦婶边就有一家,他们经过商量后把这间房子从陆村长那里买过来,一家人搬去那边住,从此豆坊和生活彻底分开。

    他家房子本身就不小,从前还有空余叫秦婶种葱,所以现在生意彻底铺开也不显得局促,甚至还有特地招呼客人的小堂屋。

    白巡在人群中来回穿梭,除了不让人进去的地方,算是彻底摸清了整座豆坊的构造,他还看了一会儿秦婶他们买卖,他现在知道了外面挂的那种长条状的东西叫做“腐竹”。

    秦婶一家人都没顾上理他,这段时间随着豆城名字传出去的也有豆坊,像白巡这样在豆坊闲逛又什么都不买的一天没有十几也有几个,反正不能让外人看的地方是关了门的,他们随便逛就是。

    白巡出了豆坊,找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用几个月前他的好朋友卓仪赶路那种速度,在夕阳到来前踏入了县城。

    这个点多是从县城出来的,白巡很幸运没有被堵在门口。他顺着人群走到人最多的地方,几乎一到了街口,他就闻到了各种各样从未闻过的香味……和臭味。

    现在这条街已经不是一条“街”了,因为每天都有不同新商家出现,导致这条街的长度竟然超过了整个县城的三分之一。这样多的商家自然不会都是豆腐和吃食,在这街上逛上一圈,“衣食住行”所需的东西买全是没什么问题的。

    不过最热闹的还是这一段特意拓宽了街道、第一个出现的“美食街”。

    “烤豆皮!又香又麻的烤豆皮……”

    “热圆子,热圆子汤……当日做出当日卖!”

    “羊汤,羊汤!天冷的羊汤最好,来一碗羊汤咯——”

    白巡在街口就差点被堵住,因为街口的烤豆皮实在过于火爆,排队的人从摊子口挤到了路中间,行人也不因此生气,挤过去的时候还探头探脑看摊子上卖什么,甚至有没吃过的人看排队人多也跟着排在后面。

    白巡就是其中一员,他本是来查探的,不知怎么闻见这味道也跟着排起队。

    炭火在陶炉中燃烧,穿着竹签的豆干一次次翻转、抹油、再翻转,油滴落在火焰中溅起火花和烟气,再由穿着薄衫的店家扯着嗓子叫喊一句“豆干好咯——”就是这条街道给人的印象。烦人的喧嚣成为热闹的一部份,嘈杂的人声似乎也不叫人讨厌了。

    又一批豆干被穿了签子放到陶炉上,店家手上耐心重复着刚刚的动作,直到浅色的油泡带着焦黄的痕迹出现在豆干表面,拿竹夹把它夹起,在里面撒上葱花、咸菜末等等东西再像折纸一样把它对折穿上签子,薄薄一张豆干就鼓鼓囊囊地夹上了馅料。

    最后撒些花椒粉、盐等调料,一份没有辣椒的烤豆干就做好了。

    就这样看着店家熟练的动作,白巡耐心的等待着。因为是一批一批制作,所以速度并不慢,白巡只等了一会儿就拿到了属于自己的烤豆干。

    他端着竹编成的小碟子,护着豆干靠着练武的结实身体从人群中挤出来。这样多的人,在不伤人、不叫人发现的情况下武艺再怎么好也使不出来。

    白巡不喜欢当街吃东西,所以他坐在卖热圆子的小摊上点了一份热圆子。

    圆子用的是这边少有的糯米粉,随着来县城的商客增加,这类卖外地食物的摊子也多起来,这个铺子原先的店家也是卖饮子的,后来因为坏了的饮子和好饮子掺着卖,有食客因此腹痛到医馆去了,官府查出来后把老板抓了起来,他家铺子也做不下去,倒是叫卖热圆子的捡了个便宜。

    白巡吃了一口烤豆干,烤到微微脆硬的外壳混杂着明显能感觉到的调料颗粒,透露着火焰炭烤这种最朴实的烹饪方法一样的粗犷,内部柔软的豆干包裹着各式菜末就是完全不同于粗犷外表的细腻心思。

    不愧是这条街生意最好的摊子,舌头灵敏的白巡甚至在咸菜碎末中尝到几样咸菜的味道,有的带来辛辣,有的咸香可口,有的脆中带苦……它们结合在一起就是一种复杂多变、味道多样的内馅。

    这不是陆芸花教给店家的最初版本,而是店家凭借着食客们的评价、自己尝试研究等等方式耗费了巨大的精力和时间做出来的、最符合这里人们口味的内馅。

    有的店会把坏掉的食物和好的食物混着卖,有的店会在实践中不停地改善配方,结果如何呢?回头客的人数是不会骗人的。

    白巡一口一口吃着烤豆干,只觉得这些组合加到一起有种奇妙的吸引力,只想叫人尝一口、再尝一口……

    “客人,您的圆子汤来了,您放心,我们店圆子当天做当天卖,前一天的绝对不留到今天!”

    摊主把圆子汤放在白巡桌上,语速很快说了这么一段话,在一无所知的白巡莫名其妙点点头表示听到后飞一般地转到另外一桌客人那去了。

    白巡把剩下一大块豆干塞进嘴里,边嚼边听旁边客人聊这圆子汤老板为何会说这些话。

    “从前这里也是个卖饮子的……他生意实在起不来,不得不想了这笨办法,来一个客人说一次,倒是成了一桩趣闻,现下许多客人都会因此来吃一碗圆子汤呢!”

    白巡听着那边老板又重复着“客人,我们的圆子汤……”的话,笑着摇摇头,拿起木勺舀了一勺。

    圆子既然是用北边少见的糯米制成,汤底原料自然也是糯米。

    能在这条街生存下来的食摊没两手准备可不行,更何况是烤豆干铺子对面这样好的位置?除了老板有些钱财,还因他有一手做糯米甜酒的手艺。

    当初他们是卖糯米甜酒饮子,在天冷时候有些卖不动,有一次陆芸花进城卖东西尝了一碗只觉惊为天人,不是太过好吃,而是这糯米甜酒的味道尝起来就是米酿、醪糟的味!

    她把热醪糟的方子顺嘴一说,当时老板也不知道她是谁,回家将信将疑做了一次,尝过之后惊为天人,这次是惊为天人的好吃,还特意询问她的身份后去豆坊给陆芸花送了好些未开封的米酒。

    醪糟有几种做法,可以打鸡蛋,加糯米面团搓成的小圆子,也可以加牛奶再打鸡蛋,甚至甜咸口都有,尝起来各有各的风味。

    白巡这次吃的就是甜味糯米小圆子的。

    糯米圆子做得小,并没有那种噎人的感觉,吃起来也不寡淡,配着甜甜带着酒香的醪糟……

    白巡更喜甜,口味也清淡些,烤豆干是很好吃,但他吃一个觉得味道有点过于浓烈,现在的热圆子汤倒是喝了两碗才停。不是吃饱了,而是要再尝尝这条街其他吃食。

    顺着人群吃了煎豆腐、很少见价格也不低的炸串、凉拌腐竹等等食物,又捂着鼻子目不斜视路过人也不少的臭豆腐小摊。

    他也不止在吃,而是在吃的过程中从食客闲谈中一点一点拼凑起一切过去的事情,有豆坊、有“豆娘子”、有方子、有田家……

    白巡又绕到其他街道看看,依旧是肉眼可见的繁华,从往来客商、文人就能做出这个判断——这座县城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还真是……了不起。”白巡踏着余晖一言不发出了城门,在心里喃喃重复:“这位……‘陆娘子’可真是了不得啊……”

    当一家子蹲在地上看卓仪砌炉灶的时候,白巡从外面回来了。

    陆芸花起身挂上客气的笑,还未等她说出什么面子话,就见之前还对她带着点轻蔑的白巡无视了手里拿着大石块的好友,像换了个人似的对着陆芸花深深行了一礼,语气敬佩,坦白道:“嫂子,原先是我……过于傲慢,我晓得嫂子也看出来了,我对嫂子是有些……看不上,如今才知是我见识浅薄,望嫂子原谅。”

    陆芸花惊诧看向卓仪:这到底是个怎么回事?这好端端的出去一趟回来就变了个人?

    卓仪对着白巡侧侧脸,陆芸花就见他还弯着腰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又听他说得诚恳,心里仅有的一点气也消了,笑着对他说:“白郎君何以至此?我不介意的,你快快起来吧,孩子们都在呢,你这样倒叫我不好意思了。”

    白巡闻言起身,看孩子们眼神中还带着点迷茫,咳嗽两声,用手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我这个人是有些自视甚高的毛病,一向不与那些‘庸人’走近,还犯了以貌取人的毛病,之前有些看不起嫂子,如今到县城一看才知自己浅薄,实在是吃到教训了。”

    陆芸花摆摆手,刚说了个:“无事——”

    就见围观听明白了的云晏勃然大怒,他一拳捶到白巡大腿上,也不顾白巡龇牙咧嘴的样子是不是真疼,怒道:“我才听明白,原来白叔叔你看不起阿娘?!”

    “不是……我是原先……我……”被宠爱的孩子这么瞧着,又看陆芸花的弟弟陆榕洋小朋友皱着眉头鼓着脸颊很是生气的表情,白巡一时间有点窘迫,解释的话也说不出来。

    “白叔叔怎么能这样呢?”长生也用一种“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人”的表情看着白巡,叫从来知道自己毛病但是没想改正的白巡更是窘迫。

    终于有个狗子结束了一切,呼雷听到声音叼着布鱼出来,歪着头听了半天,这会儿才算消化完,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大狗那颗记仇的小心脏,他严肃地把布鱼交给最信任的阿耿,一个蹦子就冲着白巡扑过去。

    “汪汪汪汪!!!”

    叫你不干人事!

    “唉唉!做什么??”白巡一个闪身躲开呼雷的飞扑,看他犬牙呲出来的样子也感觉有些不妙,急忙后退几步:“呼雷你做什么?!啊!你来真的??卓仪!卓仪!看看你家的狗——”

    “……”陆芸花哭笑不得接受孩子们安慰的抱抱,对拿着石头砌灶台的卓仪笑问:“你让他去县城的?”

    “嗯。”卓仪手上活计没停,对身后发生的“狗追人”和“卓仪!卓仪!”的呼喊充耳不闻。

    陆芸花看呼雷一爪子抓烂了白巡的衣摆,难以直视般皱起脸,对卓仪问道:“这……好像来真的了,不用管管吗?”

    “不用。”卓仪斟酌一番,把一块石头放在缺口上:“呼雷知道的,不会出事,最多扔一套衣裳。”

    “噗嗤。”陆芸花拍拍孩子们的后背,听卓仪这么说也就不再担心,而是在一旁观赏白巡那堪比杂技演员的灵巧身姿。

    卓仪再掰了一下石头,把锅子放在上面试了试,很稳当,于是他站起来道:“芸花,你看看怎么样。”

    “做好了?”陆芸花松开孩子们,凑到跟前蹲下来检查一番后对着卓仪满口称赞道:“阿卓真了不起!全都和我说的一样!”

    卓仪的耳尖被夕阳的余晖映成橙红色,他轻轻笑起来:“那就好,以后有什么也让我来做吧。”

    “嗯!我们今天吃爆炒鸡,等等帮我剁鸡肉好不好?”

    ……

    今天的夕阳是橙色的,暖红映满了半片天空,一家人其乐融融地聊着晚上吃什么,那边狗狗也愉快地追逐着“玩具”。

    似乎只有白巡没有在此时感到快乐呢。

    第67章 白巡受难

    白巡换了一身衣裳出来的时候就瞧见卓仪正蹲在水盆边,清洗着他刚刚烫好拔了鸡毛的鸡。

    他四处张望一番不见陆芸花和孩子们,最重要的是不见那条臭狗!于是把藏在身后的“布条”拿了出来,撑在卓仪面前抖了抖,生怕他没看到似的:“卓仪,这可是你们家狗干的!”

    “哦。”卓仪以优秀的眼力揪掉野鸡身上一根残留绒毛,眼睛都没抬地回答道:“所以呢?”

    白巡又抖一抖手里的破布,还拿起一根布条给他看:“你瞧瞧,这可是南边最好的锦缎!我花了大价钱找了绣娘绣了这种暗纹……”

    听白巡在耳边叨叨了许久这锦缎到底有多贵却不说到底要他赔什么,卓仪叹一口气放下手里的鸡抬眼:“你直说吧。”

    “我就知道阿卓是爽快人!”白巡先是虚伪地大大夸奖一句,后面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那块天蚕银光锦!”

    天蚕银光锦是江湖中一位善于养蚕的大家那里流出来的一块锦缎,这缎子十分不凡,说刀枪不入不至于,夸一句水火不侵、能防暗器绝对没问题,白巡眼馋很久了,自锦缎到了卓仪手里他就想方设法地想得到,这不,又找到一个机会。

    他当然不是眼馋银光锦的功能,而是稀罕它穿着冬暖夏凉十分舒适的特点,所以卓仪才一直没给他,觉得把这锦缎只用来做一件穿着舒服的衣裳也过于可惜了些。

    “……”卓仪看着他没说话,沉默一会儿后在白巡期待的眼神中指着他后面说:“咬坏你衣裳的‘犯人’在你后面,它也有东西能赔你,不如你自己和它谈?”

    白巡下意识回头,就看见叼着布小鱼的呼雷“和善”地呲着牙,还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音,听起来确实很想和白巡谈一谈。

    “何必如此!”白巡往后退两步,长叹一口气有些委屈:“那天蚕银光锦你又用不着……”

    他看呼雷朝他又呲呲牙后志得意满地走了,松了一口气,伸手摸出自己的小鱼转起来。

    卓仪没说话,白巡抬眼看到他的表情,手上小鱼一停,用一种不可置信的语气问:“怎么,你难道要把它拿出来用了?”

    “等等,不会是……给嫂子的吧,嫂子就在这村子能有什么事?”

    “我愿意给她。”卓仪仔细清洗着野鸡,头也不抬。

    被他的话一噎,单身人士白巡撇撇嘴转着小鱼懒得再说什么,看来在命里这天蚕银光锦就不属于他,就是可惜了惦记它耗费的那些时间,只能再找一块了。

    再三确定这只鸡已经被收拾干净,卓仪满意地把它放在一边的大碗中,这些大碗还是陆芸花嫁过来的时候带到卓家的。

    白巡坐在院中津津有味瞧着卓仪干脆利落把鸡肉剁成陆芸花需要的小块,手里小鱼转动撞击发出“啪啪”的脆响,他感觉很奇妙,毕竟从未见过卓仪这样一面,卓仪可是个顿顿麦饭麦粥就能活下去、做鸡肉永远烤着吃、煮鸡汤的家伙!

    等院子里剁肉声消失后,陆芸花正好带着空碗和从余氏房间出来,她刚刚给余氏喂了些鸡汤,瞧着她精神头似乎好了些也放心许多,现在孩子们留在屋子里同余氏说话,她出来做饭。

    “卓哥,鸡弄完了吗?”陆芸花放好碗从厨房走过来,她之前已经用油开好了锅,现在锅子正静静放在灶上,升起火就能用来炒菜。

    卓仪把案板上的肉放进木碗,让她瞧:“你看看这行不行。”

    这野鸡带回来的时候刚死,血还没有凝固,陆芸花紧急处理以后倒也没什么腥味,碗里的鸡肉都被剁成了指甲盖大小的肉块,叫凑过来的白巡十分不解。

    “嫂子,这鸡肉为何如此小啊?”白巡指着鸡肉块,语气还带着点尊敬,倒叫陆芸花感觉怪怪的不习惯。

    她伸手理了理额前的发丝,稍微有点不知道用什么态度面对他,最后还是叹了口道:“等等我做了你们就晓得了……白郎君不用太客气,你这样倒是叫我不知道怎么对你啦。”

    白巡闻言转转手里小鱼,换了身新衣裳以后真又有几分潇洒公子的模样,他朗声笑道:“我记住了,对了,嫂子若是不嫌弃唤我一声阿巡便好!”

    “阿巡。”陆芸花微微一笑,对他和卓仪说道:“卓哥也很好奇吧?我现在就开始做这炒鸡给你们看。”

    铁锅下升起火,陆芸花先是放入一些油,耐心等它全部融化锅子烧热后把一盆鸡肉一股脑放下去。

    “刺啦——”一声脆响,鸡肉身上的水接触到油后炸开,与此同时,锅子中升腾起大量烟雾。

    卓仪和白巡两个五感敏锐的江湖人同时退后几步,还是差点被烟熏到眼睛。

    白巡颇为震撼看着陆芸花面不改色站在锅前晃都没晃一下,任由那些油点四处乱炸,实在佩服得不得了,但他闻着锅里称不上好闻的味道,看着卓仪张了张嘴很想说点什么。

    他很想好好问问:阿卓,嫂子不会只会做蒸饼鱼汤面吧?嫂子做饭到底好不好吃啊?

    他又想到卓仪是个吃东西不挑剔到他怀疑“没有味觉”的家伙,心里更是七上八下。但是才和陆芸花关系缓和总不能因为难吃的饭菜又叫她不高兴吧?

    所以白巡暗暗下了决定,决心就算难吃他也会吃下去的,绝不会像中午那碟不喜欢的卤味一样放在一边不理。

    陆芸花不知道白巡心里还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爆炒鸡就是个“爆炒”才有味道,所以她把灶火烧得极旺,拿着小木铲快速翻炒着鸡肉。

    锅中油点噼噼啪啪溅起,烟气不断升腾向上,鸡肉表面逐渐染上颜色……

    陆芸花几乎保持着一种极为愉悦的心情翻炒着鸡肉,这种感觉……实在是太令人怀念、太令人高兴了!

    啊!这是炒菜!

    把作料一股脑倒进锅里,陆芸花再一次享受地看着带水的配菜在锅中炸起水点,这种现代能叫不少人迅速离开灶台的的画面在这时候可是极为珍贵的!

    蒜、葱、大量的花椒和剩下所有的辣椒,当调料一起倒进锅里翻炒几下后,白巡闻到一股极其刺鼻的……香味。

    “阿卓,这是什么菜?”白巡又往后退了退,克制住自己想要打喷嚏的欲望,对卓仪小声问。

    卓仪丝毫没有被这股又呛又辣的味道影响,回答道:“叫爆炒鸡。”

    “爆”这个字白巡知道,去岁他还在京城看了新研究出来的爆竹,“炒”这个字就有些陌生了。

    因为铁器的限制和饮食文化的落后以及陶制锅具的局限性,从前并没有“炒”这个字,陆芸花说习惯了也没注意,直接就说了“爆炒鸡”,倒是叫白巡很是想了一番到底什么是“炒”。

    锅中味道越来越香,白巡又被呛得向后退了几步,只感觉面前烟雾辣得他眼睛都疼了,才听到陆芸花轻快又满意的声音:“做好啦!”

    把鸡盛到碗中递给卓仪,陆芸花对他两说:“你们先去桌上坐,阿卓去叫孩子们,我去厨房把卤味热了再端些蒸饼来。”

    卓仪点头拿着碗去餐桌前放下,白巡倒是跟在陆芸花身后,当陆芸花不解看他的时候,他微微一笑说道:“我去帮嫂子端蒸饼。”

    到了厨房陆芸花先是把卤锅下的灶火升起,白巡好奇地过来看,发现是一锅黑乎乎、调料味极重的水又就失去兴趣,只瞟了一眼就挪开眼神。

    “这些应当够了。”陆芸花端着一个筐子递给他,里面全是馒头。

    他们家卓仪胃口就很大,每次家里吃饭都要吃掉小半筐馒头,刚刚她特意多捡了些馒头进去,因为突然回忆起曾经白巡在摊子上吃面的画面,知晓他瞧着瘦瘦高高、白净优雅的样子,实际上是个不输于卓仪的大胃口。

    白巡把小鱼往兜里一揣,轻轻松松举起筐子出去了。

    瞧着厨房里剩余的东西,陆芸花还想做个什么蔬菜汤,毕竟全是肉吃着也腻,正巧看到王婶前天热情塞给她的一篮子野菜。野菜放了两天已经有些打蔫了,好在现在天气还凉,完全没有坏。

    说起野菜,之前王婶给了她一篮子鹿耳韭可是叫大家吃了个痛快,当时甚至来不及叫任何人,只陆家吃了两顿那些鹿耳韭就没了,韭菜鸡蛋饺子的香味还让榕洋和余氏都念叨了好几回,陆芸花还想着这两天再做个什么饺子吃一吃呢。

    “那就再做个野菜煎蛋汤好了。”陆芸花手脚麻利地冲了冲收拾得很干净的野菜,陶锅里倒油炒蛋加水加野菜再调味,一系列动作极快,等她把锅子端出厨房的时候大家刚坐好。

    陆芸花把锅子放在一边,笑着对孩子们说:“今日野菜煎蛋汤每个人必须要喝。”

    “哦……”孩子们齐齐应是,语气很是可怜。

    没办法,再乖的小孩也不喜欢太多蔬菜,更何况是带着苦味的野菜,吃过陆芸花做出来的肉菜以后……那些原汁原味的野菜再难叫人提起什么胃口。

    呼雷不知道去哪里玩耍了,白巡慢悠悠夹了一块鸡肉送进口中,完全无视了他也很不喜欢的野菜汤,毕竟成熟的大人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可以理直气壮挑食还不会被人说。

    “嘶——唔!”

    鸡肉入嘴瞬间,一股夹杂着麻的刺痛火辣感瞬间在白巡口中炸开,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白巡的眼泪几乎“唰”一下就掉出来,他整个脸带着脖子都变红了,简直成了一颗真的“西红柿”。

    他飞快端起旁边阿耿稍微晾了一会的野菜汤,也顾不得汤还挺烫就咕嘟咕嘟咽下几口……但吃了很辣的东西还喝热水……后果是可想而知的惨烈。

    白巡烫手一般把汤放回桌子,他捂着嘴巴,要不是骨子里的仪态修养,怕不是现在就要跳起来了。

    他好半天才缓过劲儿,可是舌头似乎叫花椒药木了,大着舌头说着周围人难以听懂的话。

    “呜呜,呜呜呜!”

    他正好瞧见卓仪也夹了一块鸡肉吃下,朦胧泪眼中带着惊恐地看着卓仪面不改色淡定咀嚼,整个人带着椅子都往后挪了几下,哪还有什么风流倜傥少当家的形象?

    这时候捧着野菜汤吸溜喝着的云晏咋舌,声音正好叫白巡听了个清楚:“这可是我第一次看白叔叔哭成这样,感觉……好奇怪啊!”

    白巡:……

    第68章 睡吧睡吧

    “辣吗?”陆芸花疑惑吃下一块鸡尝味道,要是太辣可就不适合孩子们吃了。

    鸡肉剁得很小,外面吃起来有些干有些脆,但里面依旧柔软多汁,这就是爆炒的好处了,大火会在最快时间把食材炒熟,形成这样外脆里能嫩的口感。

    大量花椒叫吃下去的人在鸡肉入口的瞬间就能感觉那种麻意直冲脑门,吃下的人大概率第一时间会倒吸一口凉气,不过这样做明显是“雪上加霜”,只会叫麻意更重。

    到了这时候只觉得嘴巴舌头都失去了知觉,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舌头,后悔也迟了。

    但还好还有辣椒,花椒的麻是菜的主味,所以辣意会在它之后才慢吞吞显现出来,最奇妙的是“辣”其实是一种痛觉,故而它不会被麻木的唇舌略过,它在失去感觉的舌尖出现的时候带来了比往日更强烈的刺激感,几乎在瞬间激活了臣服在花椒下的舌苔味蕾。

    舌头在这时候才能尝到其它滋味,在刺激麻味的余韵中感受着口中其余味道,功夫不负有心人,辣椒过后才有的甜鲜甘美的回味出现了,但它很淡、似乎若隐若现般藏匿在每一点鸡肉中,只想叫人再嚼一嚼那带着点脆的外壳、再嗦一嗦那入味的骨头。

    卓仪又吃下一块儿,仔细品尝后认真回答:“还好。”

    “呼——”陆芸花吃麻是正常人水平,此时也觉得嘴巴木了,可能今天有些过于开心,做菜时候确实放了太多花椒。

    她感觉自己嘴唇似乎在不由自主地跳动,便对着孩子们告诫:“等一下吃卤味罢,这鸡味道太刺激,你们少吃些,尤其是长生和榕洋,你们更小些,吃一两块尝个味道便好。”

    “嗯嗯。”云晏咬着鸡肉块含糊回答,大眼睛里因为刺激含了一包眼泪,但他好像很喜欢这个味道,任由眼泪挂在睫毛上埋头吃着。

    长生和榕洋很能听劝,他两各自尝了一块便放下筷子,觉得这种麻确实不是他们能接受得了的,他们敬畏地看着面色如常手上动作不停吃着鸡肉的卓仪和被辣到“嘶嘶”直呼气还坚持吃的云晏。

    “呼呼……呼……”好不容易缓过来的白巡捧着自己最讨厌的野菜汤小口吸溜,瞧见卓仪一口一个鸡肉块儿吃得正香,好像又有点回味起那种又麻又辣、最后还带着甜的刺激味道,口腔里不自觉分泌出唾液,踌躇许久又捡了一块小小的鸡肉放进嘴里。

    “唔……”白巡这次学聪明了,没喝野菜汤而是拿起一个馒头吃了一大口,好不容易缓过劲,叹了口气自嘲道:“我可真是有些自不量力了……嫂子,这菜叫个什么名字?”

    陆芸花咽下口中的野菜,笑道:“阿巡应当是吃惯了口味清淡的食物罢?这菜叫‘爆炒鸡’,我今天做的时候放多了花椒,如此一来若是叫‘花椒炒鸡’也没什么问题。”

    “确实。”白巡谨慎地捡了一块鸡肉碎末品着味道:“我在南边长大,自小吃惯了清淡食物,这菜虽说滋味极好,我却无福消受了。”

    “口味是同习惯有很大关系。”陆芸花放下筷子撑着脸看卓仪吃得很高兴地样子,不禁笑道:“不过像阿卓从前也没有吃过辣椒,但他吃辣吃麻确实很厉害,应当是天赋异禀了。”

    她说着,又瞧见云晏一块鸡肉接着一块鸡肉地吃,想起他说过自己吃了辣椒拉肚子的事情,哪里敢容他继续吃下去?忙止住他伸出去的筷子说道:“阿晏别吃了,当心晚上腹痛。”

    “好。”云晏乖乖放下筷子,端着野菜汤喝起来。

    卓仪闻言也跟着放下筷子,温和笑笑:“应当是‘天赋异禀’,我吃着感觉还好。”

    “辣椒?”白巡却对陆芸花话中叫做辣椒的植物很有兴趣,瞧着盘子里似乎没有不认识且叫做辣椒的配菜,问陆芸花:“嫂子说的‘辣椒’是盘子里哪个?”

    “这个。”卓仪给他指了指干辣椒段:“就是红果。”

    白巡一愣:“红果?这东西还有除了好看以外的用处?”

    他说着想起什么,恍然道:“之前柏爷爷似乎说过这红果能食用,他们在谷中种了不少。”

    “敢问阿巡说的柏爷爷是哪位?”陆芸花往前靠了靠,很是感兴趣的样子,毕竟这位柏爷爷手里如若有辣椒她便能多买些,要等她把自己的辣椒种出来再收获不知道还要多久,这段时间岂不是没有辣椒吃了?

    卓仪好像懂得她想什么,温声道:“我之前定了好些干辣椒,最近应当是要到了。”

    成婚前在陆芸花家里吃到辣炖鸡以后他就写信问柏老买了不少干辣椒,柏老从前研究植物药性的时候种了不少辣椒,成熟后果子都采下来晒干保存起来放在库房,他们也不会吃这东西,正巧卓仪说要,也没问他要用来做什么,只留了一点后剩下全都托人寄到卓家了。

    “哦!是那个箱子。”白巡想起之前柏老托他的人给卓仪送过来的东西,那东西还在半路上呢。

    白巡对陆芸花解释道:“我来得急,那箱子有些大我就没带过来,不过也就这这几天能到县城……对了,我家是做漕运生意的,不是很有名气,往来送货物赚些钱。”

    就是物流公司嘛,陆芸花秒懂,也不清楚白巡的“赚些钱”到底是赚多少钱,反正与她也没什么相干。

    大家聊着天,卤水逐渐煮开,香味一点一点铺满整个卓家,陆芸花他们这些日子吃习惯了卤味,一时间没注意到,反倒是白巡这个从未吃过卤味的客人被这味道勾去了魂。

    这是什么味道?

    白巡边微笑听着大家聊天,一边不动声色深深吸入一口气。

    好香!

    白巡没吃多少东西,现在只觉得腹部因着这香味轰鸣起来。

    这是什么浓厚醇香的味道?难道是……那锅颜色很深的调料水,中午他桌上那一筷子没动、叫做“卤味”的东西?

    因着这个猜测,他不好意思直接问这是什么好吃的,毕竟中午对它的不屑一顾表现得那样明显……他白少主也是要面子的。

    不晓得已经没什么面子的白少主心里正想着什么,陆芸花看时间差不多了,去厨房卤锅捞了两只鸡还有些鸡蛋,若是这都不够外头人吃的……卤锅里还有鸡,等等来盛便好。

    卓仪跟在后面进了厨房帮她端菜。

    自从陆芸花小摊子上卖起卤味以后她那里整鸡的消耗变得十分恐怖,除了那些自己带着酒水来摊子上的客人大多只吃半只,多数食客一只一只的买了带走,除了县城本地人外,还有许多路过旅人闻到味道会过来买。

    这时候这种味道浓烈的吃食毕竟还是少见,所以这些时日她的卤味已经很有名气了,生意比之前鱼汤面还要好些,不少隔壁县城的过来买了吃,甚至还因为她卤鸡卖得快,出现了“代购”,可叫陆芸花大开眼界。

    所以这才出现了陆家村家家户户都养鸡的情况,婆婆那里养的鸡已经供不上陆芸花摊子每天所需了,现在陆芸花都在整个陆家村收鸡,再说除了陆芸花的摊子,现在县城也有许多和鸡有关的生意,往后就算她那里不收也能卖到别处,养了不怕卖不出去。

    “好了。”陆芸花把碗递给卓仪,卓仪叫她先走,自己跟在后面稳稳当当把碗放在桌上。

    “太烫了就没撕,”陆芸花坐下后有点不好意思。

    卓仪闻言去洗了手,无奈道:“你做这活计做什么,我的手不怕烫,这些往后都让我做就好。”

    “嗯。”陆芸花对他眨眨眼,有点羞赧:“习惯自己做了,往后不会啦。”

    卓仪抿唇笑了笑,带着笑意低下头撕起鸡肉来。

    嘶——

    孩子们还小,不怎么注意得到这些,头凑着头看阿耿解魔方。

    可怜了在这方面很敏感的单身人士白巡,只觉得自己在陆芸花和卓仪对面坐着牙都要酸倒了,他瞧瞧陆芸花又瞧瞧卓仪,心里满是问号。

    他很想问问自己好友,这叫“并无情爱?”、这叫“只是欣赏?”、这叫“她不爱慕你,你未心悦于她?”

    笑话,这情景任凭谁来看都会夸你们一句“情深意浓”吧!

    其实白巡想的也不错,陆芸花清楚明白往后就要和卓仪过一辈子了,所以她在让自己“喜爱”上他,好在卓仪确实是个很不错的人,这个想法并不难达成。

    至于卓仪……他的想法和陆芸花的想法殊途同归,而且他本来就很欣赏陆芸花,现在一切也算遵循着自己的心意。

    “好了。”

    卓仪去洗干净手,对孩子们轻轻道:“吃罢,莫要玩了。”

    孩子们听话坐回位置,卓仪就给他们每人捡了一个馒头放在碗里:“肉自己夹着吃。”

    阿耿:“阿爹,汤我够不着。”

    “我吃饱啦。”云晏把碗推给卓仪,满是拒绝:“阿爹,我都吃两个馒头了。”

    卓仪瞧一瞧他喝干了的野菜汤,点点头叫他去一边玩,不要打扰哥哥弟弟吃饭,转而问榕洋:“榕洋还要不要野菜汤?”

    陆榕洋点头:“要!姐夫,我喜欢菜少汤多。”

    “那我也要。”长生跪坐起来把碗推到卓仪面前,乐呵呵道:“阿爹,我要菜多汤少哦!”

    陆芸花晚上吃得少,现在闲适坐在一旁,时不时捡着小块鸡肉吃两口,笑着看卓仪照顾孩子们。

    白巡:……

    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他自己的娘早早就去了,爹是个于女色上不讲究的,从未有一家人正正经经一起吃饭的时候,所以只觉得这画面有些古怪,却不知道哪里不对。

    算了算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卤肉!

    趁着卓仪一家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白巡矜持地夹了一块鸡翅,他毕竟是大人,鸡腿还是留给孩子们吃罢。

    我倒是要看看这黑不溜秋的卤味到底好不好吃!

    白巡不自觉又对筷子上卤鸡翅的外表挑剔了一番,要不是闻着还不错他是不会吃的!

    在大家都没注意的时候,他把鸡翅整个送进口中——

    ……

    白巡:真好吃。

    陆芸花虽说大部分注意力在自家人那里,还是会注意着客人白巡,吃着吃着她突然有点疑惑:怎么只要看向白巡就能看见他手里拿着半个馒头在啃?

    陆芸花困惑地看向卤味,就见两只卤鸡已经去了一大半,至于装了满筐子的馒头也只剩几个了,大概算算,他们一家吃了大半框,剩下都是白巡吃掉的。

    陆芸花又一次震撼:……请问您们就是人形饕餮吗?.

    今天吃完饭又是卓仪洗碗,陆芸花带着孩子们去余氏那里烤火聊天,又留白巡和卓仪两个聊天。

    “阿卓都成婚了怎么还做这些杂事?”白巡吃得极饱,卤味还是有点咸的,现在正坐着喝热水,瞧着卓仪耐心地洗着碗碟,半是玩笑半是提醒道。

    卓仪放在盆子里的手一顿,盆子里的水是温热的,陆芸花特意烧了热水放在一边给他用,要是他自己洗肯定是不会用热水的。

    “不然都叫芸花做?没有哪个律法说嫁了人就要做这些杂事。”卓仪对着白巡叹口气:“你这话莫要叫芸花听见……她怕是会真的讨厌你。”

    “啊?”白巡喝下一口热水,诧异道:“虽说我确实是真心道了歉的,但我之前那样差的态度嫂子见了都没生气,怎么会对这话生气呢?”

    女子洗衣做饭照顾家人,男子在外打拼赚钱养家,这就是白巡最习惯的家庭状态。

    毕竟他们漕帮常年待在水上,女子因为各个方面的原因很少参与这一行,白巡是跟着一群帮里大老爷们混大的,这些叔叔伯伯们挣的不少,妻女也少有出去做工的,他都习惯了这样的论调。

    至于他家里……连个正经女主人都没有,洗衣做饭自有仆役,这想法也就没什么机会得到纠正了。

    “夫妻一起生活,我有我的事情芸花有芸花的生意,并没有哪个天生就该照顾另一个的,也没有哪个天生就该赚钱养家的。”卓仪洗干净最后一个碗,把它晾在一旁。

    “不然你就当芸花出去养家,我在家里照顾家人好了。”卓仪懒得再说什么,个人有个人的想法,成婚总不会是稀里糊涂成了,说不定以后白巡的妻子可能是赞同他想法的那一种呢?

    他只是一个好朋友,白巡年纪不小了,他也不至于去操朋友婚事的心。

    “这……”白巡哑口无言,他听出卓仪不耐烦后识相地闭上嘴,一边吸溜着热水一边想着卓仪和陆芸花之间相处的点滴,感觉与自己习惯的那些情况完全不用,但是很明显他们两个人相处的也很融洽、很自然……

    到底是为什么呢?

    后面陆芸花推着余氏出来见了白巡,白巡面对长辈还是十分尊敬的,他外表极有欺骗性,说话风趣、见识广博,还和卓仪“情同兄弟”,倒是叫余氏像看待小辈一般看他了,和他聊着聊着精神了不少。

    “阿娘瞧着精神多了,我之前还担心呢。”陆芸花坐着一张矮凳子,头亲昵地靠在余氏手臂上,嘟嘟哝哝道:“往后可要好好补补才行。”

    “偏你自己吓自己,哪能有什么事。”余氏含笑把她搂进臂弯拍拍她的后背安抚:“这么大人了,还撒娇。”

    榕洋默不作声靠过来,云晏嘟着嘴坐在旁边:“阿婆,阿晏也要拍拍。”

    余氏只得哭笑不得地把每个孩子搂住,在他们背后轻轻拍着做安抚。

    至于卓仪和白巡两个成年男人便坐在一边帮着看火烧水,这活动可和他们没关系。

    大家坐着聊聊天说说话也到了睡觉时间,陆芸花和卓仪两个人前后进了房间,床上还是绣着鸳鸯的新被褥,卓仪给陆芸花倒好水,在她收拾的时候先一步进了被窝。

    等陆芸花睡觉的时候,卓仪从里面往外挪叫她像昨日似的睡里面,陆芸花脱了外衫打着哆嗦钻进被窝,一进去就被暖呼呼的被窝舒服得眯起了眼。

    “谢谢阿卓,好暖和好舒服。”陆芸花面颊上升起舒适的红晕,只觉得困意涌上来,说话也含含糊糊的。

    卓仪换到冷冰冰床铺那边,却松了一口气般把半边胳膊伸出去,就这一会儿快把他的汗水热出来了。

    他们今晚还盖着同一床被子,两人不知道怎么想的,反正没有人拿一床新被子出来。

    陆芸花还是做好了准备,可卓仪依旧什么都没有做,他甚至因为陆芸花脚下有汤婆子,没有像昨晚一样把她的脚放在自己小腿上给她取暖。

    他们两个亲密又疏远地睡在一张床上,陆芸花迷迷糊糊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猛然间想起什么:“阿卓,明日帮我把猪杀了罢。”

    卓仪道:“好……明日你起来后再说怎么杀。”

    “嗯……”陆芸花半张脸滑进被窝,声音有些闷闷的,听着已经要睡着了:“明天……叫大家来吃饭罢……我做、做杀猪宴……好吃的。”

    “好。”卓仪轻声回答她,借着外面一点月光投射进来的光线,他转过脸看着陆芸花露在被子外面的发顶,感觉她不安地呓语着什么。

    他小心不让风钻进被窝,半撑着起身,犹豫一下还是伸出胳膊,学着晚上余氏的样子力道放在最轻,笨拙地轻拍在陆芸花后背。

    他声音因为压低稍微有点沙哑,配着笼着纱的月色显得极为温柔:

    “睡吧……睡吧。”

    第69章 一起上山

    晨曦透露出微光的时候陆芸花醒了,她感觉到卓仪像昨天早上一样靠着床头坐着,应该又在借着晨光看那本很没意思的武侠小说。

    她之前决定给自己放十天的婚假,所以今天也是不用早起摆摊的。她缩在被窝里感受着包裹着全身的暖意,一点也不想起床。

    “还暗着呢,怎么现在看书?”陆芸花的下半张脸在被子下,声音闷闷的。

    卓仪在她醒来的时候就发现了,他把手里的东西收了收,温声答道:“没在看书,再说这会儿有太阳了,能看清楚。”

    “哦。”陆芸花长长打了个哈欠,想起今天还有一堆事情要做,不情不愿坐起来了。

    卓仪把床边烤热的衣裳给她拿过来,陆芸花看见他把手上布料一样的东西放进箱笼也没太在意,道了声谢之后赶紧换了衣裳。

    “芸花,你昨晚说今日要杀猪。”卓仪很快就收拾利索,站在梳妆台边给陆芸花递上发簪,温声提醒。

    陆芸花昨晚说杀猪的时候还没睡糊涂,这话是记得的,闻言点点头:“正好厨房也没什么吃的了,我寻思着阿巡也正好在,他一个人为了你的婚礼老远赶过来,我们怎么也要好好招待一番。”

    “无妨的。”卓仪脸上有些无奈:“白巡和我关系好反而不介意这些,我不希望你因为这个累到。”

    陆芸花把头发收拾整齐,闻言嗔怪瞧他一眼,眉尾微扬:“你说他不介意是一回事,不管怎么说总是客人,总不能天天跟着我们吃卤味蒸饼。”

    卓仪看她决定好了便也不再反驳,他心里默默想着:“若是叫白巡日日吃蒸饼卤味他可不会说什么。”

    毕竟他昨天是看着白巡怎么一个人吃掉了一只鸡和小半筐馒头,而白巡是一个对东西味道有点挑剔却意外很“长情”的人,他吃过一家炊饼很喜欢,于是连续一个月、每天每顿去那家炊饼店吃炊饼,那家老板甚至以为他看上自己闺女了,毕竟他的炊饼再好吃也没到一个人一个月每一顿吃都没吃腻的程度。

    这时候他又听陆芸花接着说:“我也有些想吃猪肉,最近吃的都是鸡,有些吃腻了。”

    “好,那我等等把猪赶到山脚下去杀。”卓仪说。

    山脚下是他的“猎人小屋”,他处理猎物都在那里。

    “山下……”陆芸花想了想站起身说:“那我和你一块儿出去,我想去山上看看有什么野菜,上次王婶在山里发现一片鹿耳韭,要是还有嫩韭菜我就回来做顿饺子。之前在家做过饺子,阿娘和榕洋吃了都很喜欢,一直想再吃一次呢。”

    卓仪给她扶了扶有点歪的发簪:“那叫呼雷和孩子们陪着你一起去罢,他们也有两日未出远门了。”

    昨日在家游戏,前日两个大人婚礼,陆芸花那些天也不用柴火,算一算阿耿他们也有两三天没去后山了。

    “你叫白巡一块儿去罢,总不好叫他一个人待在家里。”陆芸花侧头对卓仪说。

    “好。”卓仪点头:“我去他屋里找他。”

    陆芸花去问孩子们要不要跟她去山里,长生还小,现在去山里不大方便,她便没想叫醒他。

    她先是去了阿耿和云晏的屋子,谁知两个孩子屋子都没见着他们人,最后只能带着疑惑去了榕洋屋子,才发现两个孩子都在这里。

    这个点离榕洋平日起床时间还早不少,也没到长生起床练武的时间,可卓家两个大孩子早都跟着卓仪做完早课回来了,也没事做便都来了榕洋屋子等他起床。

    就见云晏和阿耿都挤在床的一边盖着被子解魔方,榕洋这个屋子主人一无所知被挤在里面睡得香甜,画面瞧着温馨极了。

    他们听见开门的声音都往外看,见是陆芸花便齐齐叫道:“阿娘。”

    “你们怎么这样早就起来了?”陆芸花手是温热的,先摸了摸他们露在外面的手和脸颊,感觉并不冰凉便继续道:“我这会儿想去山上采些野菜,你们要不要同我一起去?”

    “要去要去!”云晏如同一条滑溜的小鱼一般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从被子里钻出来,不用陆芸花帮忙,也不嫌外头衣裳冰凉,几下就自己穿好了衣裳,就是也乱糟糟的。

    陆芸花这才知道为什么他往日都是这不修边幅的样子,伸手理了理他因为静电呲成一颗海胆的头发,笑说:“还要问问榕洋去不去……等等,我先给你梳梳头,瞧这乱的。”

    “我叫榕洋吧。”阿耿跟在后头穿好衣裳,很是可靠:“阿娘帮阿晏梳头发,我去叫弟弟。”

    他见陆芸花点点头,便爬上床铺轻轻推着榕洋:“榕洋,起来啦!”

    “唔……”榕洋发出呓语声,迷迷糊糊问:“怎、怎么了?”

    往日陆芸花都不会特意叫他起床,一向都是他自己几点醒就几点起。

    “我们要和阿娘一起去山里采野菜,弟弟你要不要去?”阿耿又摇了摇榕洋,耐心问道。

    榕洋一听这话也就精神了,长长打了个哈欠:“要去……要去的,你们等等我。”

    阿耿看他真的醒了,爬下床铺给他把烘热的衣裳放到床边,见陆芸花快要给云晏梳好头发了,发带是她新做的,扎头发的手顿了顿,也披散着头发跟在云晏后面。

    “阿耿也要梳头吗?”陆芸花昨晚聊天的时候快速做了几个坠着毛球的发带,今天正好给云晏换上了新的红色毛球发带,见阿耿披着头发一本正经等在一边便知道他也想扎头发。

    “嗯。”阿耿沉稳地点点头:“想要那个蓝色的。”他看陆芸花做了四条发带,就知道有自己的一条。

    陆芸花笑眯眯说:“好,昨天给你做的就是蓝色。”

    给阿耿绑上蓝色毛球发带、云晏绑上红色毛球发带、榕洋绑上绿色毛球发带,陆芸花手里还有一条鹅黄色毛球发带,是留给长生的。

    陆芸花又去余氏屋子同她说一声自己要去山里,现在就她和长生在家,余氏正巧不怎么困,就叫陆芸花把长生放到她屋子里,还叫他们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几个孩子梳着同款发型带着同款发带到卓仪跟前,卓仪刚刚磨好刀从后院出来,他趁着陆芸花和孩子们说话那时候已经把猪赶到小屋那了。

    “阿巡呢?”陆芸花没瞧见白巡,疑惑问。

    卓仪把刀收进刀鞘,看到孩子们还愣了一下,说:“阿巡、阿巡不在屋里,应当是去县城了,不用管他。”

    “哦。”陆芸花有点为难:“只有阿娘和长生在屋里,我想着把门锁了再出门的,若是这时候阿巡回来可如何是好?”

    卓仪不怎么在意:“没事,他自己会在外头逛着等我们回来的。”

    你说好就好罢……

    陆芸花干脆点点头,想着:总之白巡是你好朋友,你说没事就没事。

    也就不再关心白巡这个客人,先指了指孩子们的发型,骄傲问:“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卓仪眼睛在各色可爱小毛球上面停顿一下,又转过去看着陆芸花等了等,才慢吞吞回答。

    “不好看吗?”陆芸花听他回答有几分“勉为其难”,又感觉他看着自己好像想说什么,疑惑地再次问道:“真的不好看吗?”

    “没有,好看的。”卓仪顶着孩子们控诉的眼神又认真点头:“真的好看。”

    这次回答得很快,半点也没犹豫。

    陆芸花对卓仪刚刚那个眼神有点在意,一边思索着一边笑着说:“那我们走吧。”

    孩子们在前面跑着,两人在后面聊着天,这会儿路上很少去山上的人,只有他们一家人。

    卓仪问:“猪你想怎么分?”

    “猪的话猪头给王哥送去,毕竟猪是他送的,正好这次邀他一块儿吃饭,至于其他的,脊骨要剁成段,排骨……”

    陆芸花一边比划着一边说自己要什么,卓仪对分猎物很熟悉,她一说就知道了,这次她不准备要猪大肠,因为没什么好处理材料,收拾起来很麻烦,做出来还可能味道腥臭不好吃,不如就不要了。

    至于其他……什么猪肝猪腰子还是可以要的,这次上山也是想采一些可以用来调味的野菜。

    他们去了山上,不知白巡现在已经在县城了,回来还会带上一些让人惊喜的礼物.

    早早去了县城的白巡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好友无情忽视,他今天之所以早早来县城是为了柏爷爷的那箱子辣椒,除此之外还要拿些他之前匆忙没来得及带的礼物。

    赶着城门刚开进了县城,白巡摸到自家帮派的一个小据点。

    “少当家!?怎么如此早就来了,可是有什么急事?”掌柜匆匆从前院过来,对白巡恭敬行礼。

    白巡坐着喝了一口热水,摆摆手示意他坐下,问道:“无什么大事,之前药谷的箱子到哪了?”

    “药谷……”掌柜想了想:“之前消息说要到这了,估摸着今天或者明天能到。”

    “你寻个人去取。”白巡道:“我就在这儿等着,今日午前送到我手里。”

    并不是强人所难,白巡会这么命令自然是因为他的手下能做到。

    掌柜闻言急忙行礼:“是,我这就去吩咐,少当家稍等。”

    说罢正要躬身出去,就听白巡又把他叫住:“对了,再准备十五……不,准备一百斤上好稻米和五十斤上好糯米、各样南边新鲜食材、干货一并送来……嗯……再给我准备些菜蔬种子。”

    “是。”掌柜一样一样记下后退出房间,叫一个仆役在门口等着听白巡的吩咐,自己急急忙忙按着吩咐去办事。

    他事实上对这命令很是摸不着头脑,老早听说少主是为了一个人来这里,但若说少主是为了一位小娘子……这粮食数量也太多了,他们这习惯吃麦,稻米也就是个换着吃的……难不成小娘子家里还有好些个能吃的兄长?

    白巡也不知道这掌柜想到哪里去了,他喝完手里热水,准备趁着这时候出去逛一逛,毕竟上次他来的匆忙又正是下午,实在没来得及好好逛一逛。

    他想了想,把外面仆役叫进来:“县城有什么特色店子?”

    “特色?”仆役不知白巡是谁,但看掌柜对他十分客气便也很是恭敬,他想了想说道:“贵客若是想找特色店子,那必是‘陆记豆坊’了,豆坊是豆娘子所创,卖些豆腐、豆干等物,他家店子在离我们不远那条街,外头人现在都知道我们这儿豆腐呢!”

    仆役是本县人,说着说着难免自豪起来。

    白巡也想去县城豆坊看看,闻言温和一笑,对他道:“我等等便去看看,你且退下吧。”

    仆役闻言行礼退下,白巡拿着自己小鱼慢悠悠向“陆记豆坊”走去。

    快到豆坊时,一对夫妻同他擦肩而过,这县城太多外乡人了,白巡的注意力一点也没放在他们身上,只隐隐约约听见他们对话:

    “荣哥,我们回去带些什么?”

    “什么都不带,阿丽,阿娘又来信了,说阿爹腿还是疼,我们早点回去也好……”

    第70章 野菜集合

    “嗷呜嗷呜!”

    “阿娘,这个是不是你要的‘地皮菜’?”阿耿指着呼雷站着的地方对陆芸花说。

    卓仪已经完全了解陆芸花想怎么分猪肉了,他和陆芸花还有孩子们在山下就兵分两路各自去忙,至于在这里的大狗狗呼雷,是大家到了山下后自己冒出来的。

    陆芸花闻言上前去看,果然是地皮菜,她伸手用干净的手背摸了摸阿耿的脸颊,又用力撸了一把呼雷的大脑袋:“阿耿真棒!还有呼雷,呼雷在这可是帮了大忙!”

    从她手里各式各样野菜来看这话所言非虚,狗子确实在寻找野菜方面立了大功。

    她现在找的是一种叫做“地皮菜”的野菜,它说是野菜,其实是一种生长在地面的藻类。这东西不挑地方,旱地湿地都能长,但是很喜欢水,没水缩成一团,有水就发起来,正巧今天很是湿润,他们进山的时候太阳也只是刚露了头,外面还有雾气,所以这菜水灵灵的长得正好。

    地皮菜清洗干净以后可以拿来包包子,是一种类似木耳又不是木耳的奇特口感,还有一种很特别的味道,吃得惯的人很喜欢。

    “等收拾出一筐我回去就拿来蒸包子!”陆芸花笑眯眯把一整片滑溜溜、软绵绵的地皮菜捡到篮子里,对大家说。

    “好!”云晏积极响应,他也发现了一小丛地皮菜,正撅着屁股勤勤恳恳地采摘,在他旁边的榕洋帮着他的忙,听着他嘴里小声念叨着:“包子包子、地皮菜包子……”不禁很是无语。

    突然,那边的陆芸花好像发现了什么,惊呼道:“好大一片鹿耳韭!这就是王婶说的‘很多鹿耳韭’那片地吧?”

    鹿耳韭?

    榕洋耳朵动动,听到一个让他很在意的词,上次韭菜饺子叫他念念不忘许久,鹿耳韭甚至从此荣升他心里“最喜欢蔬菜”榜首。

    他把筐子里的地皮菜全都倒进云晏的筐子里,屁颠屁颠跑向陆芸花:“姐姐,我来摘鹿耳韭,我们再吃一次饺子好不好?”

    “我晓得你喜欢饺子!”陆芸花叫他摘那些嫩一点的韭菜,笑说:“我之前还和你姐夫说呢,说是我们榕洋很喜欢韭菜饺子,要是有鹿耳韭我就给大家做一顿韭菜饺子,也算是叫你高兴高兴。”

    “嗯嗯。”榕洋腼腆地露出一个高兴的笑容,弯下腰开始摘鹿耳韭。

    陆芸花看他还要在这摘许久的样子,安顿道:“那你就在这摘韭菜不要乱跑,小心虫蛇,姐姐去旁边一点点的地方看看,要是你害怕就叫我或者呼雷,呼雷耳朵很灵的。”

    榕洋站起身任她擦去脸颊上的泥土,点点头:“姐姐去吧,我就在这。”

    看他答应得很好,陆芸花放心去了其他地方找别的野菜,阿耿和呼雷跟在她旁边。这时候云晏捡完了自己那的一片地皮菜,装了他大半筐,加上陆芸花那里的也够做一顿包子了。

    他凑到榕洋跟前,正准备问他饺子是什么,就见他低头卖力捡韭菜,专心致志选着最鲜嫩的那些,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云晏好奇地凑过去听,就听到榕洋弟弟喃喃的声音:“饺子……饺子……韭菜饺子……”

    云晏:“?”

    陆芸花带着阿耿往里走了一点,还是不放心另外两个孩子,所以并没有走很远,她一路上发现了不少野菜,有几丛蒲公英、一小片苦苣菜、几棵花椒树还有些野葱野蒜。

    蒲公英和苦苣菜都可以焯水凉拌,正好今天要做猪肉大餐,用它们配着解腻很不错,至于花椒树……现在花椒树树梢上刚长出来的嫩嫩的花椒叶子也是一种好食材,只要把它洗净裹上粉浆油炸,吃起来酥脆可口,微苦中带着微麻,清爽又自然,也是一种春天的限定小食,等它们再长老些就成了花椒树叶,不能吃了。

    他们走了几步,陆芸花似乎发现了好东西。

    “阿耿看看,那是不是荠菜”陆芸花惊喜地指着前面隐隐约约的绿色,对柯耿说:“我这次来山上就是想着摘些韭菜荠菜呢,韭菜做饺子、荠菜做春卷,实在再合适不过了!”

    除开一些长相看起来就不能吃的植物……比如辣椒这样的,大部分能吃的野菜早就在人们一代一代采集尝试中被筛选出来了,导致阿耿这样常常进山的孩子、甚至是不怎么吃素的呼雷对这些野菜都很熟悉。

    从前陆芸花在现代的时候还听过一个段子:对于中国人来说食物只有有毒不好吃、有毒好吃、无毒能吃、无毒好吃和不好吃,只要吃了不会马上死,总有人为了一口好吃的赌上性命,也不知是一种怎样的精神。

    这时候的人虽说也有点这个意思,总归还没到这个地步,所以对于辣椒这样长得就像有毒、小少数人试过以后不适的植物……大多人还是敬而远之的。

    “似乎是荠……”

    “汪汪!”呼雷没等阿耿把话说完,几个纵身就到了那边,它低头嗅了嗅后冲着陆芸花和阿耿两个人汪汪叫着,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陆芸花哈哈笑着跟过去,对阿耿揶揄道:“这次呼雷可是抢了阿耿的功劳了!”

    “你怎么这么会表现?”阿耿无奈,走到呼雷面前,用力拍了拍歪着头的呼雷:“别装了,每次装作听不懂就是现在这样。”

    这片荠菜也不少,阿耿回头瞧一眼蹲着吭哧吭哧摘韭菜的榕洋和云晏,十分贴心,对明显还想探索一下的陆芸花说:“我在这里挖荠菜,阿娘想去别处看看就去吧,叫呼雷陪着你,我对这很熟悉了,弟弟们我会看着的。”

    “小阿耿真懂事!”陆芸花也不推辞,蹲下身子对着阿耿认真说话的小脸蛋就是一个亲亲:“那你自己也要注意虫蛇,阿娘去那边一点点,有什么一定要喊我,知道吗?”

    “好。”阿耿被亲习惯了,但陆芸花原先是“姐姐”现在是“阿娘”,被亲的感觉还是有点不一样,这会儿瞧着就有点腼腆。

    也不是陆芸花心大放几个孩子就不管了,一个是她去的地方不远,一抬头就能看见几个孩子,他们都很叫她放心,不会因为好奇而乱跑;一个是这只是山脚,被村里摘野菜的村人们都摸熟了,没什么危险的虫蛇鼠兽;还有一个就是临着分开的时候看她对孩子们明显很注意的样子,卓仪特意说了阿耿和云晏对山林很熟悉,不用太过紧张他们。

    陆芸花进山后一路瞧着真是这么回事,阿耿和云晏明显对这条山路很熟悉,这也就放下了带着三个孩子进山的紧张心情,升起一点自己探索的心情。

    “野草……野草……野……嘶……”

    陆芸花嘟嘟哝哝地念叨,低头寻觅着野菜,她现在已经是收获颇丰了,还有几个小帮手帮忙,但确实贪心地还想再找点什么新鲜品种出来。

    但运气似乎在之前已经用完了,她找了许久也没找到什么新东西,抬头看看,榕洋的小筐子已经堆了满满一筐鹿耳韭,绝对够家两个大胃王吃饱了。就在这时候,她眼睛无意略过一株植物,情不自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不会是……

    她急忙几步走过去,蹲在它跟前细细打量: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但是这时候明显还没长出果实,不能确定它就是她想要的那种植物。

    瞧瞧这锯齿状的长叶子,瞧瞧这带着毛的茎秆……

    分明就是西红柿!

    陆芸花又是一番研究,觉得有那么一点微妙不同,但瞧着怎么都像西红柿,秉持着宁可出错不要放过,她还是把这一株连带着周边又发现的几株“西红柿”苗带着土挖起来放进筐子里。

    “呜呜?”呼雷帮着她找剩余西红柿苗,凭借它强大的鼻子也没有再发现遗漏的,于是呜呜叫出声,好像问着陆芸花接下来要做什么。

    “回家!”陆芸花心情激昂,朝孩子们快步走去,实在对今天收获满意得不得了,她现在就要回去把这些西红柿种下才安心!

    “阿娘,要回去了吗?”云晏站起身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榕洋还蹲着,因为要用一只手按住超出筐子的鹿耳韭。

    阿耿过来把自筐子给他:“榕洋放一点多出来的鹿耳韭在我这里吧,我筐子还没装满呢。”

    分配了一下过于丰富的收获,陆芸花心里虽然还是激动的,依旧认真表扬了一番大家的努力。

    “要是我一个人来可采不了这么多野菜,今日多亏了你们在,回去后做了饺子包子春卷,都叫你们先吃!”

    若说榕洋的快乐一半来源姐姐的表扬,一半来源于满满当当的收获,那阿耿和云晏这样常来山里摘野菜,手里筐子比往常小了许多所以收获少了许多的孩子,所有的快乐就都来自于和家人一起的感觉。

    这会儿若不是筐子还在身上,云晏早都贴过去要陆芸花抱抱了。

    带着三个孩子一条大狗匆匆回了家里,把西红柿放在厨间,陆芸花先带着孩子们去了余氏屋里。

    “走,我们先去给阿婆看看今天的收获。”

    余氏在床上和长生玩积木,长生又在执着地堆着他的木塔,这会儿才堆了个底座,余氏听他们进来还有些惊讶:“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阿娘,哥哥,你们挖了什么?”木塔被被子无情带翻,长生一骨碌从床上蹦下来,只穿着个袜子就来扒拉阿耿的筐子。

    “长生!”

    “哎哎!长生!”

    余氏和阿耿同时惊呼出声,陆芸花背上还背着筐子,正准备上前把他抱起就感觉身后有个身影一下过来把长生一把抱起,还顺手给他裹上了外衣,她看清那是谁以后一下就放心了。

    “没事。”卓仪给长生穿好衣服和袜子,把他放在地上后拍了拍他的头,教育道:“怎么能不穿外衣鞋子就站在地上?若是风寒如何是好,还叫阿婆和阿娘担忧!”

    “下次不许了,知晓了吗?”

    他一严肃起来瞧着很凶,长生也没了平时大大咧咧乐乐呵呵的样子,两只小手紧紧攥着,有点畏缩地低着头点了点。

    卓仪没那么快原谅他,他面色紧绷,一双剑眉簇起,眼睛有些锐利:“卓长生,叫你回答,站直了说话。”

    “呜……我……呜呜,我知道了。”长生被他吓得打了个哆嗦,抽抽噎噎哭起来,他过去抱陆芸花的腿,想躲在她怀里。

    卓仪已经许久没有发过火了,他年纪又小,这些日子被宠着便有些无法无天,早忘记了从前师父对他的严格要求。

    陆芸花抿着唇站着没动,一点也没有抱起长生的意思。

    她没有劝阻或者拦着卓仪教育长生,若是卓仪作为阿爹一教育孩子她就拦着,那往后孩子知道她这里就是个“避风港”,以后做错了什么到她这里撒撒娇就能逃避掉,实在不是教孩子的方法。

    卓仪没看陆芸花,他一直皱眉看着长生不说话,长生在陆芸花腿后面躲着,被她轻轻扒出来,谁都没有说话。

    气氛有种可怕的沉默,几个大孩子悄悄缩地远了一些,阿耿还想给长生说说情,被余氏拉住了。

    “呜啊!”

    “呜呜,我再也不会了,以后都不会穿着袜子踩在地上,因为会生病,还会、还会叫大家担心,呜呜呜,呜呜……阿爹阿娘不要生长生的气,我再也、再也不敢了呜呜……”

    最终还是长生本人打破了沉默,他像个才找到父母的迷路小羊,呜呜哭着撞进卓仪怀里。

    卓仪小小后退一步免得他撞痛,蹲着让他面对自己,严肃又认真的说道:“还有认错态度,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是不是?刚刚为什么去找阿娘?长生,我们可以犯错,但是犯错以后要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然后堂堂正正道歉,不能这样逃避,知道吗?”

    “嗯!”长生哭哭噎噎用手背摸了摸眼泪,用力点着头:“长生知道了,刚刚、刚刚确实躲到阿娘那里、嗯……那里……壁……”

    “逃避。”陆芸花无奈给他提示。

    “逃避,长生以后都不会逃、逃避错误了,这次是长生错了,大家不要生讨厌长生好、呜呜呜呜好不好……”

    他说着说着又想起刚刚陆芸花怎么都不抱他,这还是他第一次被陆芸花拒绝,小孩以为是自己被讨厌了,说着悲从心来,一边嚎啕大哭一边睁着一双朦胧泪眼瞧着阿娘,畏畏缩缩想过去又不敢过去。

    “过来。”陆芸花瞧着那边三个大孩子被长生说得也带上一点仓惶,云晏反应大些,眼圈也有点红起来,不住看着她又看看卓仪,

    她不禁把背篓放下蹲下后冲着孩子们张开手臂:“都过来。”

    “哇呜!”长生又一下扑到陆芸花怀里,好在陆芸花也下盘极稳,被他撞到后晃都没晃一下,接着后面几个孩子一个挤一个,就像躲在鸡妈妈怀里的小鸡崽。

    陆芸花给他们一人给了一个亲亲,等他们情绪平稳一点后温柔又耐心地一点点教他们:“不管是阿爹阿娘还是阿婆都不会因为什么讨厌你们,刚刚长生做错了事情阿爹教育他,他到阿娘这里或是阿婆那里躲着都是没用的。往后也是一样,因为阿爹希望你们在犯错的时候认识错误,阿娘和阿婆也希望你们能认识错误。”

    “这才是对你们好的,还记得田少爷吗?他就是犯错就去找阿婆和阿娘,最后他阿爹就管不住他了,往后你们不想成为那样的人,对吗?”

    “嗯!”孩子们用力点头,大人们说田家事情的时候也不怎么会避着他们,所以他们是全程听完了的,对田少爷印象很深。

    “好了好了,既然认错了那就算了。”余氏这才开口,笑着转移了话题,先是问卓仪:“阿卓这么快就把猪分好了?”

    卓仪给余氏行了一礼,恭敬道:“阿娘好,刚刚分完肉回来。”

    因着余氏衣裳什么都是齐整,她情况也特殊,所以卓仪也不用那么避讳。

    说完话,他看着长生瞧他还是有点怯生生的,便过去一把把他和榕洋捞在怀里颠了颠,叫两个孩子都忍不住咯咯笑出声。

    “阿卓也好!”余氏笑眯眯转向那几个现在无人问津的筐子,做出很是惊讶的样子:“这都是什么,怎么这——么多,是不是都是几个孩子摘的呀?”

    “阿婆你看!”云晏从陆芸花怀里出来,骄傲地拿起自己的小筐子给余氏看他的劳动成果:“阿婆,地皮菜包子!”

    “?”余氏一愣就反应过来,看看筐子里的地皮菜惊叹道:“这些地皮菜够做不少包子了,云晏真棒!”

    “那阿耿和榕洋呢?”她又问。

    卓仪把怀里孩子们放下,小孩子的注意力很容易转移,他们这会儿谈论起野菜和山上的事情就忘了刚刚的小插曲,阿耿和云晏、榕洋高高兴兴说起自己的收获还有上山的故事,长生依旧是那个熟悉的“捧场王”,他不是没有上过山,甚至说是对山林很熟悉,现在居然也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要发出类似“哇!”、“好厉害!”之类的感叹,好像从没进过山似的。

    “辛苦了。”卓仪瞧着陆芸花身上有些泥土,帮她拍干净袖子上的泥印。

    陆芸花挥挥手,不太在意:“等等去换件衣服。”她说着有些兴奋起来,凑近卓仪雀跃道:“阿卓,你不知道我今日收获了什么!”

    “什么?”卓仪好脾气地屈了屈膝去听她的悄悄话。

    陆芸花却没再说下去,先是对余氏说道:“阿娘你和孩子们在一块儿,我和阿卓有事!”

    说罢也不等余氏回答,她就一把抓住卓仪的手拉着他往外走。

    “……唉?”余氏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疑问,就不见了女儿和女婿的身影,无奈摇摇头,又耐心地听着孩子们说上山的事情。

    她从前也总是上山的,自从身体不对再没见过山林的模样,现在由孩子们说起……似乎也没有那么痛苦和伤怀了。

    卓仪任由陆芸花拉着往前走,他感觉着手上的温热,这是另一个人手的温度……手掌上的厚茧仿佛也无法阻隔这种手牵着手、皮肤贴着皮肤的感觉,一种如同酥麻一般的感觉顺着手指流到后背,叫他感觉头皮都有些发麻。

    他就像只炸了毛不会走路的大熊一样,脚步凌乱地跟着陆芸花稀里糊涂往厨房走。

    卓仪面色严肃看着陆芸花从前面伸过来拉着他的手,似是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僵硬的手指缓缓收紧,眼见着就要反握住这只和他小麦色皮肤不同、白的晃眼的纤细手掌——

    “到啦,你看!”

    “……啊?”

    卓仪表情就像无缘无故被被打了一拳的无辜大熊,他茫然发出一声疑惑的“啊”声,怅然若失地垂下手站得笔直,瞧着略显……僵硬。

    “啊?”陆芸花被他反应搞得也有点茫然,她刚刚实在太激动了,急着对卓仪献宝,周围一切信息都是模糊的,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还拉了卓仪的手。

    “……没什么。”卓仪沉默一下,若无其事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来:“你想我看什么?”

    陆芸花直觉有哪里不对,她的兴致因着这个小插曲有点下落,卓仪问起的时候还是讲起刚刚想说的话:“你瞧,这个是西红柿!”

    她指着放在厨房外、由呼雷守着的几棵植物。

    “……”卓仪这才看见呼雷,可见这条狗狗在这蹲着看完了全程,他的眼神和呼雷嘲笑的眼神对上又若无其事转开了:“西红柿是什么?”

    “对了,阿卓往日在山林里有没有见过?”陆芸花想起自己还不能确定这种植物是不是西红柿,想问问卓仪有没有在往日进山时候看见过。

    “这植物应当是在地上匍匐生长的,果子是圆形或椭圆形,至于颜色……有可能是绿色、黄色或是红色的。”

    西红柿是一种需要杆子做辅助的植物,所以如果没有供它支撑自己的东西的时候,它应该就是匍匐生长的。陆芸花也没形容口味,毕竟瞧着卓仪都不认识这植物,怎么会吃过它呢?

    “西红柿……”卓仪回想着自己有没有见过这种植物,结合着面前幼苗的样子,他终于从记忆深处翻出这东西的记忆。

    “这东西是能结果。”卓仪看着陆芸花好像有点无措:“但是……他的果子是……辣椒那样的长条状,颜色也不是红、黄或者绿,而是……黑色。”

    “因为它颜色奇怪,也没有鸟雀啄食,所以大家都不吃它……芸花,你是不是弄错了?这是你想要的那种‘西红柿’吗?”.

    等白巡高高兴兴赶着牛车回来的时候,面对的就是很是沉默收拾着野菜的卓家人和垂头丧气的陆芸花,呼雷早因为受不了这气氛跑走了。

    “我……这是怎么了?”他茫然把探进来的头缩回去,提着箱子进了大门:“早上我不在发生什么了吗?”

    “没事。”陆芸花其实也不想自己的坏情绪让大家都不高兴,但她就是失落到提不起劲,这会儿看着白巡回来稍微打起点精神:“阿巡那么早是去干什么了?”

    “是柏爷爷那里寄过来的辣椒罢?”卓仪看一眼就知道白巡手里拿着什么,对陆芸花说道:“我们有许多辣椒了。”

    他看着陆芸花,眼神有种奇妙的“鼓励”,好像说“高兴起来,现在我们有你喜欢的辣椒了!”

    “知道了知道了!”陆芸花哭笑不得,心情果然好了许多,不知到底是因为辣椒还是因为他。

    “我们去看看?我把箱子拿过来。”卓仪温和道。

    陆芸花给他递上帕子:“先擦擦手再去。”

    卓仪擦完手把帕子收进口袋,只路过白巡时候轻轻拍了拍他肩膀算作感谢,几下过去把箱子搬到陆芸花面前,两个人头凑着头嘀嘀咕咕说起话。

    白.单身.巡:“?”

    “白叔叔好棒!”云晏欢呼一声冲着白巡跑过去,连带着长生也跟着大笑着扑过去。

    白巡莫名其妙就被孩子们这样欢迎,对比昨晚被孩子们嫌弃……一时间很是受宠若惊,他把心里那种复杂的感觉瞬间抛走,伸手抱起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热情的云晏和长生,眼神在长生红肿的眼圈上顿了顿,瞧着他还是没心没肺乐呵呵的样子也就不再注意,抱着他们转起圈圈。

    “哈哈哈!”

    “叔叔叔叔!再快一点!”

    那边吵吵闹闹,陆芸花和卓仪打开箱子说着等一下吃什么,阿耿对着榕洋眨了眨眼,两个性格沉稳的小不点同时做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心情跟着轻松起来。

    “我们今天到底吃什么?”

    陆芸花像守财奴看着自己的金银财宝,满足的把成色很好的干辣椒放回箱子。这么一大箱辣椒足够他们吃到她自己的辣椒收获了,那位叫做“柏爷爷”很会种地的大夫甚至贴心的给他们准备了一袋处理好的辣椒种子!

    就是不知道这是什么辣椒,干辣椒其实有着不同的风味,有的是香多过辣,这种适合炖煮,有的是辣大于香,这种则适合爆炒,甚至说一些菜肴需要几种风味的辣椒拼配在一起才能达到厨师想要的感觉。

    “嫂子做什么我吃什么。”看陆芸花看着他似乎在等他的意见,想起自己是客人来着,他在陆记豆坊蹲了小半时辰又在县城转了一早,听了无数“豆娘子故事”的白巡今天态度瞧着更是尊敬了些。

    知晓他又去县城听了什么,陆芸花也不想在和他这方面再纠结,相处久了终究就能自然了。

    她听着白巡听闻卓仪婚事后从很南边赶过来的,当时瞧着风尘仆仆也是一路辛苦,不管怎么说……她没有这样要好的朋友,所以还是为卓仪有这样的朋友开心,不会觉得他在这时候在家里住着很烦想要赶他走,总之……她和卓仪也不是那种需要“蜜月”黏在一起的夫妻,白巡在不在家里住都没有影响。

    其实白巡是想着今天把礼物送下后告辞的,毕竟他也不是那种没有眼色的人,只是……算了,吃完今日这顿再告辞好了。

    陆芸花给他指了指桌子上收拾了大半的野菜,说道:“今早我们去山上摘了野菜,今日主食可以选地皮菜包子、蒸饼或是韭菜饺子、荠菜春卷。”

    “我……”白巡面对面前脆嫩嫩的野菜,很是踌躇。

    包子是什么?地皮菜包子好不好吃?饺子、春卷又是什么……这些他都没有吃过啊!

    但是他吃过卤味以后对陆芸花的厨艺已经开始信服了,想着这几样应该都不会难吃……

    “蒸饼就算了吧?”云晏拉拉他的衣摆,仰着头给他分析:“白叔叔,蒸饼每天都可以吃哦,现在选蒸饼很笨笨哦。”

    白巡没在意“笨笨”的评价,因为他也是第一个把蒸饼排除在外的。他抱起云晏,悄悄问他:“阿晏,你说吃什么?”

    “包子!地皮菜是我采的!”云晏很是爽快暴露了自己的私心:“吃包子吧白叔叔。”

    “行!”

    白巡颠了颠云晏叫他坐稳,对陆芸花说:“嫂子,我想吃地皮菜包子。”

    “没问题。”陆芸花瞧着面前野菜盘算了一下,觉得吃包子也不错,毕竟地皮菜没有其他菜那么好保存。

    “做个地皮菜包子再炸个荠菜春卷,正好还要炸花椒叶呢。”陆芸花半蹲着对有点失落的榕洋说:“榕洋,今日我们先吃这两样好不好?明天敞开吃一顿韭菜饺子!”

    榕洋其实就有一点点失落,他也很期待地皮菜包子和荠菜春卷,现在更是一点不开心都没有了:“好,我不急的,姐姐。”

    正巧昨天蒸饼被两个饕餮吃完了,昨晚陆芸花又和了一大盆子发面,用来做包子正好,再说做春卷的面团更是因为余氏常年吃各类汤底的细面总是备着。

    “除此之外再做个凉拌蒲公英和凉拌苦苣菜,肉菜是……酸辣猪脚和红烧肉。”

    其实肉菜还是适合配大米饭,只是陆芸花她手里没有米,之前想着买些米给余氏做米粥换换口味,那时候县城还没发展起来,去粮店只有些不怎么样的碎米,因为这边人吃不惯米饭,数量很少。

    陆芸花对于食材品质还是有点挑剔的,更何况是给阿娘吃,最后还是没有买。

    想着想着她就忍不住感叹:“这几个菜还是最配稻米饭的,可惜我没买到好米。”

    “啊,对了。”白巡听她这么说才想起外头的礼物,他又一次把云晏放下,叫他去和其他兄弟玩耍,没有先说礼物的事情,而是对卓仪和陆芸花道:“上次我来的匆忙,还没有祝两位新婚。”

    “百年好合、永结同心!”白巡郑重冲着两人行了一礼,再多余的话没有说,其中的真心和祝愿却看得清清楚楚。

    “多谢!”陆芸花还以一礼,卓仪冲着这位生死之交抱了抱拳,一切尽在这句话中了。

    第71章 豪华礼物

    “既然说完了祝福……”白巡走到大门口,摸出自己两个小鱼珠子转起来,风吹动着他的袍角,怎一个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他一双狭长的狐狸眼微微眯起,露出一个志骄意满的笑,对着大门外做了个“请”的手势:“那就该我送上新婚礼了!”

    陆芸花和卓仪对视一眼,陆芸花有点诧异:到底是什么礼物还要他们去门口看?

    孩子们也顾不上择菜聊天,从椅子上一个个滑下来,一窝蜂跑到门口去看白叔叔的礼物。陆芸花就见他们站在门口好看到了什么让人惊叹的东西,齐齐发出感叹声。

    “哇!”

    这倒把陆芸花的好奇心全都勾起来了,她拉了一下卓仪的衣袖催促他快些,自己快步往大门口走。

    “?”卓仪冲着得意的白巡递去一个疑问的眼神,却见白巡转着小鱼珠子笑眯眯朝着门口抬抬头,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叫他自己去看。

    “……”这情景难得地把卓仪的好奇心也勾起来一些,他挑了挑眉大步追上陆芸花,倒要看看白巡到底送了些什么。

    陆芸花扶着门框微微长大了嘴,有点语塞:“这……这也……太过……”

    外头一辆巨大的牛车停在卓家门口,要不是卓仪附近没什么邻居,他的屋子也能从靠山的小道过来,这车不知要引起多少人跟着围观。拉车的是两头大黄牛,这边田地里拉犁的多是这种黄牛,它们此时正悠闲吧唧嘴吃着反刍的草料,后面车上堆堆叠叠放着货物,陆芸花甚至看到两个大缸,也不知这牛是怎么拉动车子的。

    白巡在后面得意极了,他转着小珠子笑眯眯说道:“我知晓嫂子喜欢做吃食,这不,一百斤上等稻米、两百斤最细的麦粉、五十斤糯米、五十斤黄豆、二十五斤红豆、二十五斤绿豆、二十五斤各式海产干货、各式鲜蔬种子……最最巧合的是……还有十五斤正值壮年却摔死了的牛身上最好的那块牛肉!”

    陆芸花:“……”

    陆芸花这才对白巡“一点生意”有了一些认知,她心里白巡家里生意最多也就是个小范围快递,帮人送送货挣个辛苦钱,谁知这么一看……到现代怎么也得是个“上市公司”吧?

    虽说这么多东西确实晃人眼睛,还有除开那些粮食让陆芸花很是心动的牛肉……但是无功不受禄,这时代成亲收礼没有收这样多礼物的,这样子的礼怎么瞧都叫人觉得离谱。

    “这……阿巡,这礼也太重了些,我想着我们不……”陆芸花斟酌着要怎么拒绝,抬头去向卓仪询问他的意见,在她看来卓仪也是个不愿占别人便宜的,应该会同她想的那样拒绝。

    谁知卓仪拧着眉和白巡对视一会儿,不知想到什么,反而对她点点头说:“收下吧芸花,阿巡也是一片心意。”

    陆芸花愣了一下,她看着两人的面上表情,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意思,但就是觉得这事情应当是有内情的,不过那就是卓仪和白巡之间的事了,卓仪既然说收下……

    “那我便谢谢阿巡了。”陆芸花便改了口,郑重向白巡道谢。

    白巡往侧边避了避,脸上笑容也更真诚了些:“嫂子客气了,你们新婚我就来打扰……实在是不对,特此向你道个歉,希望嫂子原谅。”

    “没事。”陆芸花笑起来:“你过来阿卓不晓得有多高兴,现在住着对我们也没什么影响。”

    卓.很高兴.仪沉默一下,在白巡戏谑的眼神中点点头表示认同。

    怎么说呢,其实白巡能来……他确实有点高兴,只是没到“很”的地步,不过芸花说“很”那就“很”罢。

    “那我们便把东西搬进去吧?”小鱼珠子在白巡手心一转就不见了,不知被他受到了哪里,他整了整袖口对卓仪说道。

    孩子们可不知道那些“人情世故”,他们只知道白叔叔送了好多好多东西,两个性格活泼些的发出一声欢呼,去看那些奇特的海产干货。

    “嗯……好臭啊。”云晏和长生捏着鼻子后退几步,有点不能接受海产干货的味道。

    晚两步过来的榕洋皱着脸点点头表示赞同,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内陆人,有记忆起就生活在陆家村,对这些海产实在好奇,也实在不太能接受。

    他苦着脸看了一圈,指着一个有着触须的巨大的丑东西,颇为震惊:“那个……是什么?”

    正统内陆人榕洋还未见过这么多腿的……鱼?

    “那个是鱿鱼!”一旁搬着红豆的白巡把豆子放回车子,他习惯了海产的味道,也不嫌弃这东西味道大,把它从筐子里拿出来给榕洋看。

    陆榕洋和白巡不怎么熟,而且他还说过他看不起姐姐,心里对这个叔叔是有一些意见的,他绷着小脸忍住退后的欲望,强撑着礼貌点点头表示知道。

    “瞧瞧这个。”白巡从筐子里摸出来一个漂亮的海螺壳,也不知道是哪个机灵鬼知道自家少主要给人送特产,特意寻了几个好看的大海螺壳放在筐子里当装饰,这会儿正好叫白巡拿出来逗孩子。

    他对阿耿云晏和长生好,因为他们是自己兄弟的徒弟,现在榕洋成了自己兄弟的“小舅子”,那他对榕洋的态度也会变得和对阿耿他们的一样,把他当自家孩子一样好,再说这孩子长得冰雪可爱又有礼貌,他心里也挺喜欢的。

    至于这孩子对他有点意见这事情……白巡不是看不出来,他不是那种计较小孩子态度的人,再说……谁让他先瞧不起人家姐姐呢?现在被讨厌也没什么好说的。

    “这个……是什么?”榕洋自己别扭了一会,又因为白巡已经和陆芸花道了歉,还是一直对他很好的姐夫的朋友,最后还是抿着嘴巴和他和解了。

    白巡好似不知榕洋的那些小别扭,他掏出手巾擦干净海螺,把它放在小孩耳边,神秘兮兮对他说:“嘘——”

    “你听到了吗?这个就是大海边海浪的声音。”

    “……”海螺太大了,几乎有榕洋整个脸那么大,所以他只得叫白巡帮忙拿着然后把脸凑过去听,他微张着嘴巴,认真听着海螺里奇特的声响,好似真的听到海风和浪花是怎么掠过这个隐藏在沙子中的海螺,这些声音又是怎么被大海螺静静记录下来。

    “大海……是什么样子的?”陆榕洋小声问,声音低得像是怕惊扰了耳边的海浪声。

    “大海啊……大海很宽阔,它近处是浅蓝……”

    听着白巡细细描述着自己从未听过的大海,记起哥哥们谈天时候说起的大漠孤烟、江南园林、游牧的异族还有一望无际的草原……从未出过村子的榕洋那小小的心中好似渐渐浮现出一个朦胧的愿望:我也想……去那些地方看看。

    陆芸花牵住长生的手笑着听白巡和榕洋说话,卓仪和阿耿还有云晏也没有打扰聊两人聊天,他们就在这谈话声中把东西一样样搬到储藏室放在木架子上。

    这木架子是卓仪在结婚之前做好的,因为陆芸花喜欢囤东西,往后免不得做什么酱料泡菜,所以特意要了两大排木架子放在储藏室里,就现在门口这一车东西,大大的储藏室竟然满了大半。

    “也该做饭了,今日可多谢阿巡。”陆芸花给卓仪拍完身上的尘土又给阿耿拍着,对白巡再次表示感谢。

    “嫂子客气了。”白巡停住话头,不在意的摆摆手,他又摸出小鱼在手里盘着,笑容有点矜持:“嫂子若是实在高兴,不如多做些像是卤味那样好吃的吃食!”

    他好似在开玩笑又好似在说真话:“嫂子做的卤味我可是喜欢的不得了……那‘花椒炒鸡’就算了,真真无福消受啊!”

    陆芸花笑眯了眼,这是有点被她的手艺征服了?

    “没问题!你往日喜欢吃什么做法的食物?”

    “往日……”白巡愣了一下,他摸了摸下巴眼睛一亮,很是肯定道:“最爱吃的那必定是烤制的肉!大块肉!”

    想着卓仪对辣椒的热爱,白巡又郑重加上一句:“总之不是很辣那种。”

    “哦……大块肉……”陆芸花沉思一下,想起自己厨房里的猪又想起曾经很想要的烤炉,眼神在超强工具人阿卓身上停留一下,迟疑转向白巡,问:“你……想不想吃烤猪肘?”

    “嗯……”白巡吃过猪肉,所以现在听见猪肘两个字有些犹豫,毕竟现在他对陆芸花手艺的信任还不足以打消他对猪肉的糟糕印象。

    陆芸花看他有点犹豫的样子,也知道他为什么这样,笑说:“我们今天也吃猪,阿巡先尝一尝看喜不喜欢,若是喜欢再说烤猪肘的事。”

    因为这些礼物陆芸花怎么都有种欠了白巡人情的感觉,刚刚就一直在想要怎么好好招待白巡,叫他起码长胖个三四斤再走才能让她心安啊!

    她这样热情的态度叫白巡又笑眯了眼,他看了看无奈的卓仪,很是肯定点点头:“嫂子的安排再好不过了!”

    陆芸花听到他回答也很愉快,把长生塞到卓仪那里,对大家说:“那我开始准备今日饭菜了,孩子们过来帮我收拾收拾野菜好不好?”

    她现在改了主意,家里有上好的大米怎么能不吃一顿大米饭呢?再说明天才做杀猪宴,今天把苦苣菜凉拌,蒲公英做个蛋饼,大菜配着酸辣猪脚和红烧肉吃不是更好?

    至于地皮菜可以晒干保存,明日把花椒叶和荠菜春卷炸了,烧个排骨,配着韭菜饺子做个什么蒜泥白肉之类的凉菜也是很妙的。

    “对了嫂子。”白巡喊住她,笑容之中有种说不出的自得:“我的礼物自然不止这些食材。”

    不等谁询问,他指着外头你甩着尾巴的两头黄牛和那板车揭开答案:“这牛和车也是礼物!”

    “……啊?”陆芸花难得这么失态,毕竟她也是头一次见这么令人迷惑的新婚礼,她又去看卓仪,见他还是点头叫她收下。

    “收下吧,家里不是还有地吗?”卓仪温声道:“你往后想去县城或是哪里买东西我便能驾着车陪你。”

    陆芸花迟疑对着白巡再次道谢:“那……谢谢阿巡了。”

    这下她怎么也要在晚上睡前问一问卓仪,白巡到底欠了他什么人情,能叫他这样自然的收下这些礼物。

    “那我就先去做饭了。”陆芸花说。

    她边走边把这事抛到一边,现在已经决定好菜单,先忙这事情再说。

    孩子们跟在她后面回了院子,坐在摆在院中的桌边继续一边聊天一边择菜,榕洋还把那个大海螺抱过来了,放在旁边时不听一听又和兄弟们说几句感想,画面热闹又温馨。

    “那牛肉……”卓仪看白巡看着院子,也跟着看了一眼。

    白巡“哼”笑了一下,眼睛被院子的阳光刺得眯了眯,声音带着点往常的嘲讽味:“我晓得您那死脑筋,这牛是正经手续买的,确实是摔死的,官府备案,我也就是早些得了消息又有一点县令那里的关系比其他人早买了而已。”

    因为耕牛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劳动力,牛一胎大多一个崽,长到干活的年岁也要花时间,所以现在的牛不能随便宰杀,几乎每一头牛都在官府那里留了档案,卓仪这问题是问白巡有没有像一些富人那样偷偷花钱叫牛“意外身亡”。

    卓仪当然没有“守法”到迂腐的地步,他只是觉得如果纵容这样的行为就会有更多人为了那些金钱去杀牛,他们还可以用这笔钱继续买牛,但若是长时间如此,最终会叫真正需要牛做劳动力帮他们耕种的百姓买不起牛,这才是他不想看到的结果。

    其实要不是卓仪,白巡真没那么在意一头牛死不死的,要换在他不认识卓仪和顾晨的时候……他只要想吃牛就必定会有一头牛出点意外,不论它是怎么出的意外。也是跟着这些“顽固”的朋友们久了,他这样肆意张扬的人总归也沾染了几分“规矩”。

    就如这次送牛肉确实是正巧碰上,不然白巡最多送一头活羊给他们。

    “嗯。”卓仪早习惯了白巡的说话方式,知晓他只是嘴上说得不好听,笑笑后往厨房走去,声音从前面传到白巡那里:“那就去和孩子们一起择菜罢。”

    “我这客人送了这么多礼还要干活?”白巡嘟嘟哝哝念叨好半天,还是老老实实搬了凳子和孩子们坐在一起,端过泡着地皮菜的水盆开始收拾起来。

    榕洋把手里干干净净的鹿耳韭放到旁边盆子里,悬空的双腿晃了晃,犹豫一下还是对白巡小声说:“白……白叔叔,那个我来弄吧,地皮菜最难收拾了。”

    “最难弄的当然叫我这个大人来做。”白巡不以为然冲他挑挑眉,他也是跟着风餐露宿过的江湖人,哪里不晓得这东西难收拾?

    不过现在看这小孩儿的态度……好似是原谅他了?

    第72章 家中小宴

    现在虽说有了两个铁锅,但是能用的灶台只有院子里一个,所以做饭顺序也有点讲究。

    首先是酸辣猪手,烧过皮之后洗干净的猪脚已经被卓仪按照陆芸花的要求剁成一小块一小块放在大盆中,这道菜需要先把猪脚卤制,这个卤制和卤肉还不一样,不能用卤肉那样浓厚的卤水,因为吃的是最后的“酸辣味”,前面只用味稍淡的卤水先叫猪脚有点底味便好,所以陆芸花先用姜蒜给猪脚焯水去除腥味,后头只放了少许卤水加水叫它炖煮。

    而且酸辣猪脚这道菜不要求猪脚太过酥烂,若是夹起来就化了反倒不好吃,这步只要稍煮一会儿,再让它泡着入味。

    接着是红烧肉,红烧肉是第一个要用到铁锅的肉菜。陆芸花把一盆堆成“小山”的肉放在桌边,既然是自己家吃,她便贪心地切了一大盆肉,全是分布均匀的漂亮五花。

    “嫂子这是要做什么?”白巡手上摘着地皮菜,颇感兴趣问道。

    卓仪蹲着把火升起来,问陆芸花:“芸花要小火还是大火?”

    陆芸花先是对卓仪说:“先要小火。”又骄傲回答白巡:“这做的是‘红烧肉’,选的都是最好的五花!”

    “五花?”白巡和卓仪同时看向大盆中的猪肉,瞧着一块块肉都是那种肥肉相间的规整模样,算算确实是五层,称一句“五花”没什么问题。

    白巡感觉很有意思,他从前只吃过几次猪,倒是第一次听说这说法。

    “阿卓知不知道这说法?”白巡先是笑问卓仪,又对陆芸花感叹:“嫂子,我从前吃猪肉可没见过你这盆子里这么好看的‘五花’。”

    卓仪对吃的不关注,自然也不知道什么“五花”的说法,对白巡摇摇头,单膝跪在地上给陆芸花烧火。

    等着油温升上来这空闲陆芸花正好看见卓仪单膝跪着,一只手撑在膝盖上,火焰的颜色在他深色眼瞳中跃动,他一头黑发规规整整被束在木冠中,只留额前几缕不羁的碎发轻轻拂动。

    应该……也很适合高马尾吧?

    不知道怎么回事,或许是卓仪这个动作还挺帅气,就算他身上是蓝色劲装,面前也是炉灶而不是势均力敌的对手,陆芸花看着他突然想起从前看过影视中那些孤身一人漂泊在江湖中的大侠们——

    竹林里,一身黑衣一把剑,一头高高束起、会随着风发尾轻动的马尾……

    好像还挺好看?

    陆芸花把记忆里那些好看的衣衫带入到卓仪身上……面前这是都她对象了,那打扮对象也很合理,对吧?

    还有孩子们,现在孩子们都还小,兄弟几个现在不穿些可爱童装、有动物尾巴耳朵那种小衣裳,等到他们大了就不能穿了,每个人只有一个童年,不穿一下也太可惜了吧!

    阿娘的话可以换个新帐子,还能换被面,毕竟新床品就是新感觉,换了新床品人的心情也会变好一点。

    明明只是随便选了个蹲姿的卓仪也不知道陆芸花怎么突然皱着眉陷入沉思了,他瞧着锅子里面油温已经上来,想起之前陆芸花说要“煎猪肉”,刚开始油温不能太热,忙提醒她:“芸花、芸花……锅热了。”

    “哦哦!”陆芸花回过神,谁都不知道她就在刚刚决定明天要去县城看看能不能定衣服布料。

    她陪嫁里有自己定的几个大衣柜,因为不耐烦叠衣服找衣服还特意定了好些木质衣架,这会儿衣柜还没有被发明出来呢,大家装衣服多是放在箱笼里面,拿取更是麻烦,所以理所当然的,这衣柜陆木匠又没收钱,还说要给卖出去一个衣柜就给陆芸花份子钱呢。

    陆芸花当然还是没收这笔钱,陆木匠新婚礼硬是给她多做了几个衣柜边桌,放屋里一人一个都够了。

    之前陆芸花整理衣柜的时候就看卓仪衣裳实在是少,除了她见过的深色劲装就只有几套换着穿的单衣裳,这时候蓝色染料是最平常最便宜的,卓仪的衣服便都是蓝色。

    暴殄天物啊!

    陆芸花深深感叹,看看独身带着孩子“贫穷又好看”的阿卓,又想起自己满满当当的小金库,不知怎么有种奇妙的感觉……

    单身带崽好看又贫穷的阿卓浑然不知一脸专注地瞧着灶火,完全不知道自己妻子的脑袋瓜里想着什么。

    抛开其它,陆芸花开始专心做菜。做红烧肉其实不是一定要焯水的,现在他们吃的这头猪年纪还小,肉里没有太大的腥臊味,不焯水也没关系,想要最后做出来的红烧肉不油腻,可以先把肉里面的油煎出来再上糖色,现在陆芸花就在做煎肉这一步。

    肉下锅升起一阵青烟,白巡坐在桌边望着不由自主往后避了避,似乎又回忆起昨天被呛到的窘迫。

    什么都不放的生猪肉刚下锅的时候味道不能说好闻,白巡嗅着院子里呛人的油味,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又有点提起来——这红烧肉要是不好吃可怎么办?

    白巡想着今晚算是陆芸花为了感谢他特意做的吃食,肯定不能只吃一点……算了算了,如若不好吃就捏着鼻子吃下去得了,反正明天说什么杀猪宴,筵席完了就告辞离开。

    心里打定了主意,白巡也放松许多,转过头去逗小榕洋:“榕洋,你说这红烧肉会是好吃还是不好吃啊?”

    “……?”榕洋听他问的这话,纳闷瞧他一眼,院中除了他是没有人会质疑陆芸花手艺的……看在白巡来家里只吃了两顿饭的份上,榕洋还是耐心回答他。

    “自然会是好吃!”

    被他这斩钉截铁的态度逗笑,白巡想着自己果然问了个没意思的问题,看孩子们都喜欢陆芸花喜欢得不得了,面前小榕洋更是陆芸花的亲弟弟,这问题问他们除了“好吃”之外还能得到其它回答吗?

    “白叔叔不懂!”云晏把手里择好的韭菜放到一边,他是孩子们中对人的情绪想法感知最敏锐的一个,听出来白巡语气中不似全在开玩笑,也没生气,人小鬼大地冲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榕洋虽然没听出来白巡的意思,但他听出来云晏话中有话了,他敏感地看向白巡,不论他们现在是不是关系变好了,白巡若是还看不起他姐姐那他……

    被小小年纪的云晏噎了一句,又感觉到榕洋变化的目光,白巡摸了摸鼻子,只觉再不说点什么自己和榕洋刚刚建立起来的感情就要破灭了。

    “我可没有说嫂子做饭不好吃!”白巡这个狡猾的大人避重就轻道:“我只是没吃过猪肉,心里没底罢了!”

    云晏晃晃小腿,接收到白巡“恳求”的眼神便没再说话揭穿他……不是站在他这边,而是云晏坏心眼地想看白叔叔像昨天一样先是嫌弃卤味难看怎么都不吃,后面尝一口被味道征服后连吃五个馒头的样子!

    榕洋审视着他的表情,白巡神情坦然任他看,最后涉世未深的小朋友就这样接受了他的解释,缓和了神情,还极认真地安慰他:“我也没吃过猪肉,不过姐姐做的一定好吃!”

    白巡笑而不语,拿起地皮菜转移话题:“榕洋你看,这里是要摘掉还是留下……”

    等陆芸花煎好肉给它们裹上糖色,再放好桂皮八角香叶以及调色的红曲等等调料,卓仪帮着她把锅子里的食物全都转移到大陶锅里上灶开煮。

    “红烧肉要烧久一点才好吃!”陆芸花洗了一下手,仰着头和卓仪绘声绘色讲起原因:“红烧肉就是要小小的火,烧得那肥肉里的油全都出来、瘦肉吸了汤汁不塞牙、肉皮枣红柔软不油腻才好!”

    “嗯。”卓仪含着一双笑眼低头看她,虽不知道她说的红烧肉到底是个什么味道,但是瞧着陆芸花开心的样子他就很高兴,听着她用这种雀跃的声音说话也很高兴。

    陆芸花和他带着笑意的眼睛对视,口中的话语不知怎么说不出口了,倒是有种说不出的……难为情。

    “我去蒸饭!”陆芸花留下这么一句话,逃也似地头也不抬跨出厨房,现在她很少脸红了,这会儿却因为这种奇怪氛围感觉脸颊迅速升温,要是再待下去免不得叫卓仪看见个大红脸,明明没什么的被她这么一弄还不尴尬死?

    还是走为上策!

    她说着说着就走了,只留下一个眼神从高兴转为迷茫的卓仪。

    卓仪:……怎么了……算了,我还是去洗锅罢。

    陆芸花端着大盆在储藏室舀稻米,冰冷的储藏室空气叫她脸颊温度逐渐变得正常,她看着手里满满一盆稻米,米粒颗颗晶莹,舀动的时候还有浓浓的稻米香味,确实是上等大米。只是米饭不如馒头胀肚子,想一想家里两个大胃王吃馒头时候的“战绩”……陆芸花又好好舀了几碗,只等手上大盆中稻米堆成“小山包”才停手。

    “就算多了也没事,剩下明日做蛋炒饭。”陆芸花不确定这么多能不能吃完,但现在天冷倒也不怕坏,隔夜饭拿来炒个蛋炒饭可香了。

    陆芸花拿出蒸笼,在里面铺了一层透气的布免得米粒漏下去,把大米铺在蒸笼里像蒸包子一样放在陶锅上蒸。

    这下家里三个空着的大陶锅都用上了,猪脚在焯水的时候已经焯熟,经过这段时间的炖煮已经有些软烂,被陆芸花端下来放在旁边等着它浸泡入味,正好把灶眼空出来给蒸饭的陶锅。

    陆芸花的外婆从前蒸饭都是放个架子然后把装了米的盆子放在架子上盖了盖子蒸,她也是大了自己做饭的时候才知道米饭可以蒸也可以煮,大铁锅煮饭只要把米和水放进铁锅里像煮粥一样熬煮就好,注意水适量,中途搅拌不要出现夹生米,还能特意控制火候让锅底出现锅巴或是不出现锅巴呢!

    只不过现在铁锅还要炒菜,米饭还是另起锅方便些。

    等会儿饭和红烧肉做好后快快把泡入味的猪脚炒了炖煮一会,最后煎个蒲公英炒蛋就好了。

    陆芸花洗干净手坐到桌边,瞧着孩子们正收拾着桌子,笑问:“这么快就全都择好了吗?”

    “嗯嗯。”云晏把自己和榕洋收拾干净的鹿耳韭推过来叫她检查,阿耿跟着他把一篮子满当当的荠菜推过来。

    陆芸花翻着看了看,确实收拾得十分干净,洗一洗就能做菜了,不禁对几个孩子连声夸赞:“你们真棒!这菜一看一颗颗的干净得不得了,今天要谢谢阿耿摘了荠菜、云晏捡了地皮菜、榕洋摘了鹿耳韭……长生在家里帮我们陪阿婆……”

    她一个一个夸过去,被夸的孩子不是开心地晃着身子露出大大的笑容,就是低着头抿唇羞涩地笑,夸完了孩子们,陆芸花的眼神停留在温和笑着帮白巡收拾地皮菜的卓仪身上,她向上勾了勾唇角,移开视线接着说道:

    “还要谢谢帮我们杀了猪、辛辛苦苦分好猪肉、回来烧火洗锅的阿卓!”

    “噗……咳咳。”白巡一听这话差点被自己口水呛住,他先是戏谑地看向卓仪,本来是在看着好戏,后面却在卓仪回答后转为……带着点酸的复杂心情。

    只见卓仪先是一愣,把手里地皮菜放回桌上,冲着陆芸花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拱手行礼道:“也要谢谢带孩子们上山、回家做饭忙活好半天的芸花。”

    “谢谢阿爹阿娘!”云晏笑嘻嘻学着卓仪的样子朝他两拱行礼。

    阿耿把长生捞在怀里,握着他的手一起行了个拱手礼,含笑道:“谢谢阿爹和阿娘,今日辛苦!”

    “谢谢姐姐姐夫。”榕洋认真拱了拱手,手上姿势和卓仪瞧着一模一样。

    “……今天大家都辛苦,午饭可要多吃些!”陆芸花心情好得不得了,笑眯眯受了每个孩子的礼。

    她总是还记得有个客人在的,接着对白巡说道:“阿巡也要多吃些!”

    白巡勉强挂上笑容拱拱手,不知是在回答“没问题”,还是在谢谢陆芸花还记得他这个“外人”,他现在才有一种自己好友确实已经结成了牢固的家庭关系,而他还是个单身的确切认知。

    确实……很不一样了.

    又说了说话,跟着小长生堆了一会他的木塔,卓仪和白巡也已经把手上最难收拾的地皮菜全都收拾干净了。

    期间白巡眼神几次转向厨房,并且这种频率随着红烧肉炖煮时间越来越高,眼见着他眼神都有点黏在厨房门口,几次就要起来进去闻一闻、尝一尝了,陆芸花才看着时间起身。

    “时间差不多了,我去炒猪脚,你们玩着吧。”陆芸花冲想跟着起身的卓仪摆摆手,意思是不用帮忙。

    飘出厨房的香味只是一小部份,厨房才是香味的聚集地。

    米饭已经蒸好了,浓浓的米香带着蒸汽消失在空中,炖着红烧肉的罐子斜斜压着盖子,里面传出小声的“咕噜咕噜”声,几乎让人想象得到那些小泡在软糯的红烧肉之间相撞,最后碰在坚硬的陶锅边才“啪啪”地碎开的景象。

    “唔……”陆芸花深深吸一口这熟悉又陌生的香气,口中也跟着分泌出唾液,无他,太香了!

    她伸出筷子搅了搅陶锅免得糊底,克制地选了一块小小的肉块,把它吹凉了放进嘴里。

    “唔!”又一次发出感叹,陆芸花几乎被这熟悉的香浓软糯的口感感动到流出眼泪。

    太好吃了!

    养猪的王大哥不知道什么是“科学”,但他依旧靠着自己的认真摸索出了怎么把猪养得更好的法子。

    还未长成的小猪并没有腥膻味,吃着粮食猪草,每天去山上乱跑,用鼻子在土壤里拱嗅着自己喜欢的味道……

    这五花上的瘦肉丝毫不塞牙,因为花了很多时间小火闷炖,只要唇舌一抿,那些瘦肉就自动化为一根根肉丝,全沾着汤水的香味。

    这五花上的肥肉也不肥腻,健康长出来的脂肪层经过油煎和炖煮,早都把那一点点多余的、会叫人觉得不喜欢的油腻感全都融进汤水,叫只是加了些调料的汤汁变得浓厚香醇,肥肉连带着肉皮吃进嘴里有一种软糯如脂膏的口感,但是……

    香!极香!

    再说五花的好处就是肥瘦一块儿吃,一口一块肉下去,咀嚼间有瘦有肥,不柴也不腻,太好吃了!

    有人炖肉喜欢七肥三瘦,有人喜欢三肥七瘦,但是陆芸花是个“均衡口味”,她最爱就是肥瘦各五分,觉得这样吃起来口感最好,不会因为太瘦吃着塞牙,也不会因为太肥吃多了腻人,而今天这罐子五花就是她最喜欢的“五五分”。

    “啊……不能吃了、不能吃了。”陆芸花又夹了一块枣红色的红烧肉塞进嘴里,强大的意志力叫她迅速把盖子盖上,没法,不盖上总想再来一块。

    虽笑说家里主厨最大的优势就是能第一个吃,还能选最好的吃,但陆芸花相信她要是就这样吃下去都不用把锅端上桌子,她一个人能吃掉半锅还不用配米饭!

    回味着口中滋味,陆芸花把外皮染上黄色的猪蹄从锅子里捞出来。

    外头卓仪已经烧好了火,陆芸花把切好的配菜下锅翻炒几下,把猪蹄放进去继续炖煮,醋的味道是会挥发的,所以一定要把握好时间,叫醋的涩味被烧掉,但保留那种酸味。

    这道酸辣猪脚其实应当用小米椒、青椒和泡椒来做,但是这些陆芸花手里都没有,最后只能用干辣椒炖煮再加上醋来调酸。

    其实卤过的猪蹄还有爆炒的方法,卤猪脚入锅加蒜、大量辣椒花椒爆炒,滋味也很不一般,但考虑到白巡这个口味清淡的不太能适应麻辣,最后陆芸花还是选了更容易让他接受的酸辣。

    虽说还没到朋友的程度,白巡还是凭借着自己的“豪横作风”,在“一掷千金”后获得了主厨那里的“最高等级”,做什么菜都要考虑一番他的口味。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在白巡已经控制不住在厨房和铁锅间流连的眼神时,酸辣猪脚终于好了,陆芸花把收好汁水的酸辣猪手盛到盆子里,对大家说:“阿卓把里头米饭盛到桶里端过来,还有肉也端过来,至于孩子们就去拿碗碟。”

    她瞧一眼卓仪特意叮嘱他:“不许嫌麻烦就不放布子!端锅的时候用布子垫一垫,我给你放旁边了。”

    卓仪老老实实点点头,白巡早都按捺不住,一个蹦子追上他跟着进了厨房。

    “我帮忙端菜!”

    交代完话,陆芸花抓紧把铁锅洗刷干净,放了油做了个蒲公英蛋饼,凉拌苦苣菜简单的很,她刚刚等猪蹄的时候顺手做好了。

    桌上还有些蛋液没有倒进锅里,这是陆芸花给余氏留的。

    今天这一顿的菜对余氏来说实在油腻,不是想不想叫她吃的问题,是她躺久了肠胃弱,吃了这些浓油赤酱后甚至会难受得睡不着觉。余氏早上吃了点鸡汤,陆芸花准备等等吃完饭给她煮一锅米粥,再煎个小蛋饼配着吃一点,就这样一点一点把肠胃养起来,让它慢慢适应油脂。

    一大盆白米饭放在一边,给每个碗里舀了满满一碗,桌子中间是冒着热气、细听还“咕噜咕噜”的红烧肉罐子,旁边是满满一盆酸香四溢的酸辣猪脚,素菜有蒲公英蛋饼和凉拌苦苣菜清口。

    陆芸花看大家都坐稳当了,望着桌上菜品满意点点头,一挥手道:“大家吃!”

    第73章 饕餮进餐

    她刚说完这话白巡就迫不及待伸出筷子,也不客气,第一个把筷子伸向红烧肉。

    他实在太想吃了!

    刚才那勾人的香味从厨房里飘出来,像个小勾子一样把他所有注意力都吸引到厨房去了,就说刚刚摘菜的时候,要不是卓仪在旁边看着,后面那些地皮菜都能叫他魂不守舍地撕成碎块。

    其实他根本没听见陆芸花说了什么,满脑子都是:肉、肉、肉!

    烧肉的陶锅是敞口的,白巡能清楚看见中午明亮的阳光照在红烧肉上,枣红色的肉皮和沾染了棕红的肥肉在这阳光下近乎半透明,油润的汤汁簇拥在肉块周围,在边缘泛出亮晶晶的光,只看着就能够想象吃进口该是如何丰美的口感。

    白巡严肃挑了一块自己觉得形状最规整、分层最均匀的红烧肉。却因他没有吃这菜的经验,一筷子正中夹到肥肉部份,几乎炖煮到融化的肥肉现在质地真的如同乳酪,被他这样用力一夹马上在筷子上碎成两块掉回汤里。

    “呼……”

    皱起眉,白巡眼神也认真起来,毕竟这块肉是被自己筷子夹断的,他正要用自己傲视群雄的筷子功力把它挑出来,却发现它正好掉在边缘汤水中,若是他用筷子一捞免不得把其它肉也弄碎,这就实在有点不好。

    陆芸花用勺子舀着饭和一大块肉同时送进口中,这鼓着腮帮子才能咀嚼的满满一口,几乎让她因为红烧肉美妙的滋味流出感动的泪水了。她品味再三才恋恋不舍咽下,一看桌上大家都是和她差不多的表情,尤其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坐在高凳子上一高兴就晃腿的云晏,现在整个身子都要扭动起来了。

    再看情绪最内敛的卓仪,他面上还是平和沉静的,陆芸花却从他规规矩矩放在桌面上、现在时不时愉悦轻动几下的指尖和他比平时快了一倍的夹菜速度感受到他对红烧肉的喜爱了。

    “阿巡,有勺子呢。”陆芸花又夹了一块肉,就看白巡在那拿着筷子尖尖想把自己夹碎的那块红烧肉沿着陶锅边缘拨出来,到这会儿连第一块肉都没吃到嘴里,面上表情简直比参加什么重要会议还严肃,不禁忍着笑提醒他。

    白巡手一顿,已经到了边缘的肉差点因为这一下掉回锅里,他端着米饭碗把它接住,若无其事说:“谢谢嫂子提醒,我知晓的,只是我用不惯勺子。”

    哪里是用不惯勺子,就是因为太急切太专注,只看着面前的肉就把周围一切略过了,更何况放在一边的勺子?起码在陆芸花说之前白巡完全没看到桌上还有勺子。

    但他会直说吗?就算他已经在这桌子人面前连吃五个馒头、就算他当着大家的面先是不吃又说“真香”,他漕帮少主的面子不要的吗?

    “我舀点汤汁。”从善如流换了勺子,白巡也不知在和谁解释,反正他说完就坦然用勺子把自己要夹那块肉连带着汤汁舀进碗里。

    白巡又点可惜的看一眼碗里的肉,这可是他选的肉堆堆上面最最好看的一块!现在却看不出什么模样了。

    把勺子放在一边,白巡用筷尖把染成棕黄色、附了一层亮晶晶光泽的白饭吃进嘴里。

    “唔!”

    白巡的双眼微眯,马上拜倒在这种美味下,什么猪肉不猪肉的,一定是上次吃的那几家做猪肉的厨师手艺太差,叫他现在才发现猪肉原来是这么好吃的肉!

    几乎在瞬间,价格上极为普通的猪肉就打败了昂贵的牛肉,在白巡心里成为从小吃到大的鱼肉后排……并排好吃的肉类。

    美味,极致的美味!

    肉皮软糯中带着些许弹牙,肥肉多汁柔滑毫不肥腻,瘦肉柔软稍带干实,白巡几乎在瞬间就明白陆芸花为什么这样推崇五花肉,这一口有肥有瘦还有糯糯的外皮,实在再好吃不过!

    那些会让人觉得厌恶的油腻味道全在一步步处理中消失,轻轻的辣在最前解腻,微微的甜在最后提鲜,所有调料香味都被炖煮出来,肉味在汤里,料味在肉中,紧密相容。

    “要是再肥一点就好了。”和喜欢均衡的“五五分”爱好者陆芸花不同,外表风流俊美的白巡其实是个忠实的“肉类爱好者”,他着迷于红烧肉中肥肉的奇妙口感,认为比起均衡的五花,再肥一点的更好吃。

    整块红烧肉若是稍有预料的好吃,那随着肉被随意拌进白饭中的汤汁就是最出乎意料的绝妙收获。

    “嗯嗯……”

    白巡又舀起一勺红烧肉汁拌进饭里吃下,发出无意识的“嗯嗯”赞美。

    肉汁全都融进汤汁里,所以汤汁滋味比肉更浓,把它拌进热乎乎的上等大米中,叫每一颗米粒再次裹上浓香汁水和油分,咸甜稍辣的滋味全都包裹在米粒之外一同入口,米香浓郁间,红烧肉的香气像伴随着下下来的一场小雨,浓油赤酱叫心里几乎在瞬间升腾起浓浓的满足,一口间有碳水又有油分,简直是身体最喜欢的味道。

    陆芸花总归在从前经常吃,猛吃一会以后有点腻住了,正捡着清爽的凉拌苦苣菜清清口,就听到安静到只有碗碟筷子碰撞声的饭桌上,白巡那边传来奇怪“嗯嗯”声。

    “?”

    陆芸花正纳闷也没人说话白巡“嗯”什么,就见他无师自通舀了肉汁拌在饭里,一碗压得瓷实的满满的米饭就剩个底了,他正端起碗用筷尖把米饭往口中拨,拿着筷子的手都要出现残影了。

    “完全投入。”卓仪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稍稍侧过来含笑对她小声说:“又一次他和我们吃饭的时候觉得那家饭店烤鸭子好吃,自己吃了三只,瞧着就是现在这样,叫他他都是听不见的。”

    “真的吗?”陆芸花也侧过去小声问,有点不信还有人吃饭能沉浸到那种程度。

    看卓仪肯定点头,陆芸花感觉坏心眼压不住了,她坐直身子用稍大些的声音叫道:“阿巡!”

    白巡刚舀完汤汁,用筷子专注地把它和饭拌在一起,完全不像听到的样子。

    陆芸花这次又大声了些:“阿巡!”

    白巡仪态优雅速度极快把米饭送进口中,咀嚼时候眼睛看着锅里有没有自己喜欢的红烧肉。

    “阿巡!!”这次声音很大了,整张桌子的人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可这声音却依旧没唤醒白巡。

    “哈哈哈哈!”

    陆芸花笑出声,她这一笑引得整桌子人都大笑起来,完全入迷的白巡的身体听到笑声,没什么灵魂跟着“哈哈哈”笑了几下,其实要问清醒的他为什么笑,说不定他还要茫然反问你“我笑了吗?”

    “哈哈哈哈哈!!”

    大家听见白巡的笑声先是一静,接着更是爆笑出声,这下连卓仪都摇着头笑出声了。

    白巡:?

    一碗饭正好吃完了,白巡站起身舀饭,这下脱离出那种神奇的专注状态,他迷茫看着大家笑得前仰后合,完全不认为是因为自己,还以为是因为什么他不关心的玩笑话,矜持地跟着笑了笑,漠不关心探过身专注地压了满满一大碗饭。

    无视了周边的声音,白巡感觉自己的胃口已经被红烧肉和那碗饭打开了,他现在对酸辣猪脚满怀期望,想要一尝究竟。

    酸辣猪脚颜色没有红烧肉那样深,是一种黄棕色,因为猪脚胶原蛋白变得极其浓稠的汤汁沾满每一块猪脚,瞧着汁水丰盈、油亮可爱。

    不过他还是有点怕这菜吃起来会是之前花椒炒鸡那种刺激的味道,欣赏一番后谨慎选了一块不带指尖的猪脚块。

    把它整个送进口中,刺激的酸辣在瞬间充满白巡整个口腔,白巡被呛得轻轻咳了一下,不过这只是一时间的不适应,和之前吃过的花椒炒鸡不同,猪脚的酸辣绵长自然,醋不呛、辣椒不冲,酸与辣的刺激只会“唰”一下打开胃口,完全没有白巡想象中那么刺激。

    最奇特的是猪脚并不只有酸辣两味,等嗦去外面的酸辣汁水后,猪脚里面的卤香味就随着咀嚼逐渐显现出来,酸辣与卤香一层层出现,整体滋味复杂又丰富,达到的效果岂止是一加一那么简单。

    “嗯嗯!”

    白巡再次“嗯嗯”出声,叫瞧着他的大伙儿又笑起来。

    他浑然不觉地沉溺在猪脚这种从未吃过的口感中,猪脚外皮不是红烧肉那样软弹的,它更硬一些,吃起来有一种奇妙的“脆”,糯中带脆的外皮下有一些柔软的瘦肉,一口一口只叫人完全停不下来。

    这会儿就连沾染了猪蹄汤水后变得黏黏糊糊而总是粘在一起的嘴唇,也只是给白巡第一次吃猪脚的经历带上一些趣味罢了,丝毫没有叫他觉得厌烦。

    被他专注的样子影响大家也认真吃起来,到最后陆芸花才发现自己吃了往日两倍的食物,简直撑得肚子难受。

    “呃……”陆芸花放下筷子痛苦靠在椅背上,艰难转头对望过来的卓仪说:“阿卓,我们等等去散步吧?我撑得受不了了。”

    “很难受吗?”卓仪放下筷子满脸关心转过来瞧她,要不是衣裳太厚他都想伸手摸一下陆芸花的肚子了。

    陆芸花摆摆手,靠在椅子上瞧着有点呆,像是吃太多撑晕了:“没事,你吃你的,我坐一会儿就好了,等等顺便去王家村和王哥说一声明天来吃饭的事情。”

    卓仪又担心瞧她好一会,见她坐着一动不动才无奈吃起自己的饭,这下是记下她的饭量了,往后她要再吃到这种叫自己身体不舒服的程度他是一定会阻止的。

    等桌上菜块清空的时候卓仪也停手了,孩子们早都吃完聊起天,这下只有白巡还在夹菜。

    白巡咽下口中饭菜,见大家都不吃了,还是问了一句:“大家还吃吗?米饭?”

    众人都是摇头,四个猪脚一大块五花再加上一蒸笼米饭,这么多人也能吃得饱饱的了。

    “那我把剩下的吃了?”白巡微微一笑,站起身端起盛着米饭的大盆问道,现在冒尖一盆饭还剩了一层底,不过就这层底也够陆芸花吃一两顿的。

    陆芸花满脸敬佩看着白巡潇洒把剩下饭全都倒进红烧肉的陶锅里,愉快把陶锅端到面前拌了拌又吃起来。

    视线在白巡和卓仪身上打转,卓仪吃下东西的量和白巡差不多,腹部瞧着却还是平平的,她都要忍不住问一句:

    “您们真就是饕餮,食物咽下去就消失是吗?”

    第74章 小意外

    等白巡把陶锅刮得仿佛洗过一样的时候他才满足地把锅子放回桌子,这顿饭终于算是结束了。

    “嫂子,明日吃什么?”白巡优雅地拿巾子抹干净嘴,看着陆芸花殷切问:“就是那个‘杀猪宴’。”

    陆芸花正撑着下巴看阿耿转魔方呢,闻言先是一愣:

    刚刚还犹豫着不想吃猪肉,现在这顿刚吃完就问下一顿了?

    不过她不是喜欢揶揄别人、叫人家下不来台那种性格,所以想了想回答道:“明日主菜做个糖醋排骨、卤两条肉、爆炒猪肝、红烧大骨、肉末蒸蛋,主食是米饭、韭菜饺子和荠菜春卷……剩下还没想好,之前听秦婶说她那有些蔬菜叫我去拿,我去看过后再看做什么。”

    也不知是太久没吃还是这米的品质真好,陆芸花想着明天的菜色非常想继续吃米饭,虽说一顿同时吃饺子又吃米饭好像……有点奇怪,但饺子毕竟是榕洋很想吃的菜,韭菜也是他认认真真采来择干净的,总不好叫满怀希望的小孩失望。

    所以最后陆芸花决定两种都做。

    白巡听着这一连串菜名忍不住摸出小鱼转起来,他由衷感叹:“真希望明日早些到啊……”

    他似是想起什么,又满是好奇地问:“嫂子,你之前同我说的那个‘烤猪肘’什么时候吃?明日筵席上能吃到吗?我想着已经打扰多时了,明日筵席完了便告辞回……”

    陆芸花颇为遗憾地摇摇头:“之前是我想岔了,我想着阿巡你还要多留一些时日,若要烤猪肘的话还要砌烤窑,免不得找人帮忙还是什么,要花些时日呢。”

    嘴里的话打了个绊子,白巡沉默一瞬,若无其事接上话头:“回……回去也没什么事,我便想着多留几天也没什么,希望千万不要打扰到嫂子才好。”

    忍住笑意点点头,陆芸花这下是真的看出白巡不仅是个“饕餮”,还是个“吃货”了。

    “至于那烤炉就叫我和阿卓来罢。”白巡不说别的,坐到他这个位置就是要脸皮够厚,他爽快把这活计往自己身上揽,还顺手拉上一个卓仪。

    “回头嫂子和我好好说一说这窑要怎么建,我和阿卓保准给你造得极好!”

    为自己妻子做事哪有拒绝的?所以卓仪没说什么,只淡淡饮了口水默认了他的说法。

    说完窑的事情,白巡舔舔嘴唇好似有点扭捏,最后还是满眼好奇问出一个问题:“嫂、嫂子……这烤猪肘到底是个什么味道?是不是和咸肉差不多,不然现在这猪等不到我们把窑建好啊。”

    “肯定用得不是现在这猪了。”陆芸花对烤炉也是很期待的,要真能建好一个烤炉,烤些馍馍饼子……那可香得不行!

    她对着眼前的工具人二号更是耐心,解释道:“明日后日一吃,再卤些肉放着,这猪差不多就吃完了,后头窑建好了再去向王哥买一头新猪就是。”

    这种老品种的猪体型本来就小,加上他们现在吃得还是没长成的,这么几顿一头猪真不叫多。

    “极好、极好。”白巡连声称好,手里还转着小鱼,脑子里已经幻想出烤猪肘的的味道了,毕竟整个猪肘啊,一听就是个好吃的大菜!

    “吃完猪肘再告辞好了。”白巡在心里默默想着,又一次推迟了离开的时间。

    大家又说了几句闲话,陆芸花先起身去把粥煮上了,等等洗完锅收拾好就到了余氏吃饭的时间。

    饭后依旧是卓仪洗锅,呼雷还在山里野,不知是不是看不惯白巡,它这几天都没在家里久待。陆芸花准备去和余氏说说做衣服的事情,叫孩子们和白巡在院子里玩耍。

    “白叔叔,你想玩什么?”已经轮到榕洋解魔方了,他耐心问白巡。

    明明是白巡在院子照看他们,被阿耿这么一问倒像是他们这几个小不点陪他玩,白巡却半点也不介意,他这些日子还没顾上问,其实对除了长生以外几个孩子的玩具都挺感兴趣的,正好现在好好看一看:“我想看看云晏的‘小木车’。”

    “小木车?”阿耿看向云晏,这是他师弟的东西,他可做不了主。

    云晏是个大方的,他不介意兄弟们玩他的小木车,自然也不会介意对他很好的白叔叔看他的小车子。

    不过他还是事先很认真提醒白巡:“叔叔,我很喜欢这个车子,它是阿娘送我的哦,叔叔你可以看一看但是不可以坐上去,叔叔太高太大了,一坐上去会把我的小车给压坏的。”

    白巡被他童言童语逗得笑出声,无奈摊摊手:“小阿晏,叔叔就是想坐也坐不进去啊!”

    云晏一想确实是那么回事,便放心地把车子推到白巡面前给他看。

    陆芸花在屋子同余氏说着裁布做衣的事情,陆芸花还没去过现在县城的布庄,对里面有什么布料不是很了解,余氏从前却是经常去的,因为那时候陆芸花打好的络子都由她去县城的时候拿过去卖,虽说那时候那些布买不起,看多了以后还是有了几分了解。

    “阿娘,你说就这些颜色怎么样?”陆芸花掰着指头念了老长一串颜色,都是刚刚余氏说过后她觉得会喜欢的颜色。

    这时候布庄产品换代没有那么快,尤其是这远离京城的小县城,没有京城那种“今天流行这个、明天流行那个”的说法,各个行业往往很长时间才会出新产品,所以余氏那时候见到的那些布料,现在肯定还是卖的。

    余氏笑着点头:“都好都好,你看你喜欢什么就买什么吧。”

    要是别的阿娘听见女儿说要买这么多布料裁衣肯定是要说她一番,但余氏不同,且不说她从前就很纵容陆芸花,就说现在陆芸花有自己的生意,平日里又花销不大,一天就围着吃食打转,她这个做娘亲的巴不得她多买些衣裳才好。

    再有就是……缠绵病榻后余氏心态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对很多事情看得淡了,唯一一个“要陆芸花成婚”的愿望也完成,现在女儿想做什么都是支持的。

    “阿娘真好!”陆芸花小孩子似的靠在余氏手边和她撒娇,问她:“给阿娘做几床被面子,阿娘喜欢什么模样的?”

    现在可没什么被套,都是做了棉絮后裁上一整块被面子,里头衬个布,沿着外延缝上一圈就好,没有说经常换洗的。所以陆芸花这次就想着定些好看的被套,毕竟余氏卧床时间长,做了被套也好换洗。

    余氏闻言认真想了想:“我想要个蓝色面的,浅淡些,也到了春天要暖和了,颜色深的被子瞧着闷气。”

    “那就再做个浅翠色。”陆芸花闻言加了一句:“好似鹅黄也不错,再……”

    他们母女聊着天,正是气氛温暖的时候,外头传来的哭声把陆芸花惊了一下——这可是云晏的声音!

    云晏这孩子可从未这样这样哭过啊,这不是白巡带着他们玩耍吗,怎么会哭成这样?

    “快去看看阿晏怎么了。”余氏也听出是云晏在哭,焦急地催促着陆芸花出去看看。

    陆芸花简单应了一声后出去,正好和手上还带着水、刚从厨房出来的卓仪对上,两人对视一眼,先后快步走到院中。

    此时只看见白巡背对着他们蹲着,从背影中都看出了无措,阿耿榕洋他们也在一边围着云晏,叫卓仪和陆芸花都有点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芸花最怕云晏哪里受伤,几乎是胆战心惊地冲到跟前,在白巡让开的位置蹲下把云晏抱在怀中,陆芸花看他面上极为委屈但精神还好,又四处检查一番发现他没什么地方受伤,这才松了一口气,抱着哼哼唧唧埋在她肩上抽泣的云晏温柔问道:“阿晏为什么哭啊?”

    “呜呜呜……呜呜呜……车、车!”

    云晏伤心得说不清楚话,陆芸花有点没听清楚,看向最大的阿耿。

    “白叔叔……白叔叔想看一下阿晏的小木车,但是刚刚不知道怎么,车子那个东西就断了。”阿耿眼神中带着点没照看好弟弟的自责,咬了一下嘴唇。

    陆芸花一看果然旁边停着那辆小木车,再仔细一瞧围绕在转轴上面的车链子已经断了,陆木匠说过这车链子的问题,木头做出来的终究有些脆弱,坏了去他那里修一下就好。

    用眼神安慰一下阿耿,陆芸花拍了拍云晏抽动的脊背,耐心地再次问他:“阿晏是因为小车的链子断了才伤心的吗?”

    “……”阿晏没说话,只是抵着陆芸花的肩膀点了点头。

    他也没想到明明和白叔叔说得好好的,车子还是在他那里坏了,而且白叔叔一直对他很好,他本来是生了白巡的气,但看他把车子弄坏以后手足无措、很是抱歉的模样又看白巡之前确实没有很用力去玩他的车子,一下心软了,

    但车子就是坏了,导致云晏现在有种心爱的东西坏了还不知道对谁生气的委屈感。

    卓仪站在其他孩子中间,把手搭在榕洋和阿耿肩上无声安抚他们,这两个孩子过于懂事了,这事情明明和他们没有关系,现在却都很自责,好像他们当时阻止了白巡一切就不会发生一样。

    他瞧了一眼白巡,白巡脸上表情并不激烈,手上两个小珠子甚至比平时转得还快,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这样是觉得不耐,但卓仪知道这是白巡心里很急又不知道怎么办才有的表现。

    至于长生,他还太小了,没有那么多想法,现在正凑在云晏旁边想要安慰他。

    “这个车链子因为是木头做的所以很容易坏,只要去木匠爷爷那里修一下就好了。”陆芸花一边轻拍着云晏,一边把转来转去想看云晏表情的长生也捞在怀里,声音温和又耐心。

    “在做好之后木匠爷爷就和阿娘说过这问题,只是那时候阿娘忘记和你说啦……你看,这个车子上链条是最吃力气的部分,但它只是木头做的,玩久了就会断,你白叔叔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刚好到他手里的时候链子断了。”

    经过陆芸花一番话云晏才慢吞吞抬起头,向陆芸花再次确定:“阿娘,真的……真的能修好吗?”

    “真的。”陆芸花肯定地点头,又说:“因为是在白叔叔手里坏掉的,现在白叔叔带着你去修好不好?木匠爷爷那里应该有备着的链条。”

    她瞧一眼白巡,很是愧疚的白巡自然没有半句推拒,连声答应:“没问题、没问题,我们这会儿就走。”

    云晏抿着唇从陆芸花怀里退出来,有点不好意思看白巡,经过阿娘这么一说他才知道这车子是被他玩坏的,只是坏的时候刚好在白巡手里,现在就有种“刚刚还生白叔叔的气,其实是错怪他了。”的羞愧。

    “阿晏不要生我的气了,叔叔以后都不碰你的小车子了好不好?”白巡不懂小孩的心思,还以为他在生自己的气,把两个小鱼收好后把云晏抱在怀里哄着。

    不太好意思说自己的真正想法,最后云晏只是抱着白巡的脖颈和他轻贴在一起算是回答。

    白巡得到原谅才算轻松不少,眉目也舒展了,向陆芸花问道:“嫂子,那就麻烦你给我说说这位‘木匠爷爷’住在村里什么地方。”

    给他说了地址,陆芸花瞧着孩子们都要跟着一起去的样子,把怀里长生也塞给白巡,她知道白巡力气也很大,一边胳膊抱一个小孩轻轻松松。

    她爽快道:“阿巡带着孩子们一起去罢,稍等等,正好我有些东西要寻木叔给我做,你帮我把图带过去。”

    说完快步进了屋里,从桌上拿出一摞树皮纸递给白巡怀里的云晏,这会他可没手接东西。

    这些依旧是玩具的图纸,陆芸花看孩子们玩具还是太少了,经常几个排着队轮流玩魔方,就在这两天空闲又画了些玩具,什么九连环七巧板的,甚至还给呼雷画了些飞盘,可以叫孩子们带着呼雷一起玩。

    白巡带着一连串孩子出门了,卓仪和陆芸花望着他们的背影走远。卓仪冲着陆芸花笑了一下,声音还是低沉沉的,很好听:“还好没什么事,芸花你去同阿娘说一声莫叫她担心,厨房还没收拾完,我再去收拾。”

    “好。”陆芸花也笑起来,卓仪不说她也是要第一时间去同余氏说一声的。卓仪刚刚面上瞧着没什么,这会儿倒也和她一般如释重负,可见做父母都是同样的心情,生怕自己孩子那里伤了、出什么意外。

    陆芸花去屋里同余氏说了,余氏听了也是长出一口气:“这就好、这就好,我是生怕阿晏摔了撞了,那孩子啊,时常毛毛躁躁的,实在叫人放不下心。”

    她说着又忍俊不禁道:“也不知今日到底是个什么日子,早上长生哭一会,这会儿云晏哭一会,可千万不要晚上时候和我说阿耿或是榕洋哭了!”

    “是有些。”陆芸花想着今天乱糟糟的一上午,也觉得忍俊不禁,家里孩子都不是喜欢哭的,结果今天两个都哭了,还真是赶巧。

    孩子们不在家没了他们说话的声音,陆芸花却没不习惯的,毕竟阿耿那样稳重的孩子和弟弟们在一起都免不得大声嚷嚷,日常四只小麻雀在耳边叽叽喳喳起来的时候很叫人头痛,现在家里清清静静,一比较下来真叫人舒服。

    陆芸花享受着这份安静,站在案板前和面。中午吃得好,晚上便准备吃些清淡的小馄饨,白巡送来的干货中正巧有紫菜和虾米,紫菜虾米打个底,剁一点荠菜混着猪肉做馅,美美吃上一碗再好不过。

    中午菜色多是重油,卓仪在她另一边一点点地清理着厨房厨具,两人都没说话,但是气氛并不尴尬。

    外头阳光正好,春日到了,院中的树木不知何时悄悄翠了树梢,风吹过时候发出“哗哗”的响声,水声和锅碗轻轻相互碰撞,清脆又悦耳,面团在木质案板上有节奏地“刷啦”、“刷啦”响着,这是和面时往一个方向拖动面团时候的声音,这声音伴着陶罐煮米粥时候“咕嘟咕嘟”的声响,有种说不出的温馨烟火气。

    “阿卓,等等我们推着阿娘出去晒晒太阳,顺道和大家说一声明日来吃饭的事情,好不好?”

    “好。”

    “下午陪我去县城好不好?我想给大家做些衣服、给阿娘做几个好看的被面。”

    “先给你自己做几身。”

    “嗯嗯!”

    第75章 闹别扭

    等陆芸花把面和好还做了专门给余氏吃的小蛋饼,卓仪也把厨房收拾干净了。

    陆芸花洗干净手,对卓仪说:“阿卓,我先去看着阿娘吃了饭,再问问她要不要出去。”

    “好。”卓仪给她递上帕子,帮着她把已经炖煮粘稠、米粒开了花的白粥端到木托盘上。

    这会儿是余氏每天吃饭的时间,她大多是醒着的,果然陆芸花端着东西进屋子的时候就见她靠在靠枕上想着什么,好似在看着窗子透过来的光束中飞舞的灰尘,又好似空空茫茫什么都没想。

    “阿娘。”陆芸花莫名不喜欢现在屋里的氛围,笑着唤了一声余氏:“阿娘,吃饭啦,咱们今天不吃鸡汤面也不吃鸡汤馒头,你猜猜看吃什么?”

    余氏果然转头看她,瞬间像是木做的雕塑活了过来,瞧着有了几分鲜活,她满眼慈爱,配合她玩这个“小游戏”,还特意想了一会才猜:“那就是鱼汤什么……难不成是饺子?”

    今早采了野菜之后他们说要做饺子,她也是知道这回事的。

    “都不是!”陆芸花笑着把托盘放在她面前小桌子上,这是陆芸花找陆木匠特意为余氏做的一个床上吃饭的小饭桌,正正好配合她坐起的高度。

    “您瞧瞧这是什么?”陆芸花把也是特意定做的小陶锅的盖子掀开,一阵清香伴随着蒸汽,余氏只觉瞬间帐子里都是这股子香味。

    余氏深深吸一口气,一下有了兴趣:“这不是稻米吗?我怀你的时候喜欢吃热乎的汤汤水水,你阿爹那时候还特意去县城买了稻米……不过啊,那米的香味可没有这么浓,那米的价格都不便宜,现在这米是哪里来的?”

    陆芸花这才想起来还没同余氏说白巡送了一大车东西的事情……甚至说不止一大车东西,还有一辆车和两头牛。

    “是阿巡送的新婚礼。”陆芸花细细说了都有什么,一样样数罢又说道:“阿卓不是会收朋友这么多东西的性子,我想着应当是阿巡有什么欠了他的大人情,这才趁着这个时候还,回头我问问他。”

    余氏随着她越念越多手上勺子都放下了,正坐正了听她说话,这时候便也说道:“你问问,若是阿卓像是不想说那便不要再问了,总归是他的朋友。”

    她顿了顿又说:“不过我们家也是跟着沾了光的,阿巡现在在家做客,芸花你照顾一些。”

    “我晓得的。”陆芸花夹了一块炒蛋送到她嘴边,看她吃了又是笑道:“我瞧着阿巡很喜欢我的手艺,这次他来不叫他长胖个五六斤不放他走!”

    要说陆芸花要是去养猪那肯定也极为厉害,就家里几个来说……要不是榕洋天生胃口小吃的不多、几个孩子连着卓仪每天都加大了运动量,就婚前那种常常叫他们来吃饭的情况下他们不胖个四五斤根本不可能。

    “偏你促狭!”余氏被逗得差点被口中鸡蛋呛到嗓子里,喝了口粥顺了顺又拍了一下陆芸花的脑袋算“惩罚”。

    母女两又笑闹了一会,陆芸花瞧着现在再没有之前那种让她不喜欢的气氛,满意地说起另外一件事情。

    “阿娘,阿巡把云晏的车子弄坏了,带着孩子们去了陆木匠那里,我想着今天阳光极好,外头不冷不热正舒服,阿娘你也许久没出门了,现在瞧着好了许多,等等我和阿卓推着你到村里散散步罢?”

    陆芸花知晓她想什么,又接着说:“也不是无事,之前王哥送来的猪我叫阿卓杀了,明日想宴请大家尝一尝新菜,正巧秦婶和我说她那有些新鲜菜蔬叫我去拿,我想着带你过去和她聊聊天,我和阿卓去王家村邀请王大哥。”

    余氏本身是想拒绝的,她不太想给孩子们添麻烦,毕竟像她这样腿脚不便的人在这时候基本上也就躺在床上度过余生了,几乎看不见他们出家门,她这时候还坐着轮椅出去晒太阳,听着也是有点奇怪,说不定要被多话的人编排些什么。

    不过陆芸花后面的话又叫她迟疑了,因为陆芸花说他们都要出去,想着把她一个人放在家里陆芸花也不安心……

    “那好罢。”最终余氏还是答应了陆芸花所说的出门的提议。

    “今天我已经做了猪肉菜,大家都很喜欢。”陆芸花这才揭开旁边一个小炖盅,里面放着两三块红烧肉。

    “这是特意给阿娘留的。”陆芸花笑眯眯把肉往余氏那边推了推:“我晓得阿娘肠胃不好,所以只留了最小的两三块,但是阿娘您吃的时候也要小小口配着粥吃才行!”

    陆芸花做的红烧肉是麻将大小的块,做的时候特意给余氏分了几个小块,这碗里两三块加起来还不到麻将那么大,要是白巡可能半口就吃没了,正好余氏现在在慢慢调整,吃一点也还好。

    “行!”余氏夹起一块肉,果真如她所说第一次只咬了一点:“我慢慢吃。”

    陪着余氏吃完饭,陆芸花端着木托盘出了房间,在外面没见到卓仪还有点诧异。

    她婚前听孩子们说话的时候对卓仪的习惯也有了些了解,他是早晨出了卧房直到睡觉才会再踏进去,一般来说白天都在大堂,现在陆芸花做主把桌子搬到院子的树下他也就跟着换了地方,大多在院子里,这会儿却没见着人。

    主要是陆芸花说了等下要出去的事情,卓仪也不可能不和她说一声就出门。

    陆芸花把东西放下后先去了卧房,没想到卓仪这会儿就是在卧房里,在她推门进屋的时候正在衣柜前,因为柜门开着,陆芸花也看不到他在做什么,便满是惊奇问道:“可是洗锅时候衣裳湿了?我听孩子们说阿卓平时白天不进卧房的,今日这是怎么?”

    “……无事。”卓仪把柜子门掩上,瞧着有点无措,身上衣裳还是早晨那套没什么特点的浅蓝,看着也不像是泼到水了。

    “……?”陆芸花敏锐从卓仪不自然的神情中感觉到什么,但这会儿又不是现代,没什么手机通讯之类的东西,她也没有没收卓仪的“工资”,叫他还要偷偷藏私房钱,这会儿这个表现就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莫名有点被瞒着什么的不爽,陆芸花没有再问下去,对着张了几次嘴就是没说话的卓仪说道:“和阿娘说好了,这会儿我们先去秦婶那里拿东西,留阿娘和秦婶说话,我们再去王哥那边邀请他明日来参加筵席。”

    卓仪这下听出陆芸花语气有点不高兴,他神情有点无措,先是点点头,又想说什么的样子,只是陆芸花等了一下也不见他说出个什么来就更是生气,转身便走。

    “……”卓仪下意识跟着往前走了两步想挽留她,看她健步如飞一下就到了院子,好像确实很不想他跟上去打扰,为了不让她更生气,卓仪踌躇了一下还是先去柜子跟前把里面的东西放好,没有跟上她。

    “这刚结婚就这样?”陆芸花气得嘟哝着抱怨,她说完后在院中站住,咬着唇犹豫了一下,还是飞快地悄悄回头看一眼……

    居然真没见着人!虽说对卓仪的性子有点了解,也对他不会追上来有了点准备,陆芸花心里火气还是因此更往上冒了一层。

    陆芸花也是知道一些网络用语的,什么“钢铁直男”、“直男语录”之类的东西了解一些,从前大学室友向她抱怨男友的直男操作时候她听得津津有味,现在自己遇上了才知道什么叫“气得喷火”!

    卓仪真就是陆芸花若是和他说“我很烦你不要管我”,他就会以为这是她的要求,到她主动说话前“不去烦她”的那种人。

    所以直到两个人推着余氏走在路上的时候,陆芸花都不想和他说话。

    这连余氏都看出来了,还纳闷自己吃饭那会儿都是好的,就这一会儿怎么就闹了别扭?

    要说她怎么能发现……毕竟两个人都表现得无比明显,陆芸花气鼓鼓推着她走,卓仪跟在旁边也不是、跟在后面也不是,好不容易提了个话头,陆芸花回答也是硬邦邦的没什么感情,叫他更是手足无措了。

    余氏没开口劝解,毕竟小夫妻也是要磨合的,有时候拌一拌嘴后感情还能变好,她这个阿娘一插手就有点不好了。

    到了秦婶那里,大家互相问候了一番,秦婶看到她们来还很惊讶,惊讶于余氏这样的身体居然也出门了,不禁感叹:“这轮椅真是个好东西,芸花真聪明!”

    “谁说不是呢?也多亏了陆木匠手艺高超!”余氏笑着回答:“也就是这里近,一路上没碰见什么人,不然可要被围着好一顿问。”

    她和秦婶说完这话又对着陆芸花道:“芸花,我和你秦婶婶聊聊,你和阿卓一起去王家村罢。”

    “好。”陆芸花朝着秦婶说了原因,和卓仪两个人往王家庄走。

    一路上都是沉默的,气氛简直叫人无法呼吸,卓仪是真的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他提了几次话头,想和陆芸花和好,可陆芸花心里还有气,那么硬邦邦一回,这话也谈不下去。

    去王哥那里说了筵席的事情,王哥还推脱了一番,最后在陆芸花百般邀请下还是极为感谢地答应了,等陆芸花和卓仪走的时候还硬给他们塞了一条新鲜猪腿。

    走在回去的路上两个人还是没有说话,这会儿卓仪也不再试图提起话题了,气氛越来越压抑。

    走过田野,两人走到一座树林边,这时陆芸花忽然感觉手里一重,就见跟在后头的卓仪把猪腿往她手里一塞,什么也没说自己闪身进了林子。

    “哎哎!!”

    陆芸花先是一愣,无措地提着猪腿站在路中央,等反应过来感觉平复许多的火气因为卓仪这行为“蹭一下”冒出来,这会甚至比刚刚更生气了。

    就在她深呼吸好几次,转身准备回家的时候,感觉肩膀被什么轻轻碰了一下。

    “卓……!”

    陆芸花紧紧捏着猪腿怒气冲冲地转身,哪知就要脱口而出的愤怒就这样咽回肚子——

    一朵开得灿烂热烈的桃花轻轻压在她唇上,这一下,满眼都是明艳可人的粉红,好像对着它们什么火气都发不出来了。

    ……花?

    卓仪一只手拿着花枝,另一只胳膊还抱着几枝,树枝戳在他脸上,叫他现在瞧着很是狼狈,那从来都整整齐齐的发丝乱了,额前是被树枝勾出的碎发,发间还有好些花瓣。

    是因不想叫陆芸花多等,卓仪又要选最好看的花枝,就算他身手是世间难寻的好,这一次也有点突破极限了。

    他胸膛起伏着,呼吸有点急促,站在原地,一双温润的眼睛里满是无措地看着陆芸花,就这样笨拙又小心地讨好她,好似想叫她开心起来……

    再大的火也熄了,陆芸花一时间也跟着无措起来,她想起卓仪对她的好,现在也有种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感觉。

    “没有……现在还没有‘芸花’,所以只能去摘了桃花。”卓仪瞧着陆芸花伸手接住他手里的花枝,不禁露出一个笑容,一点一点和她解释。

    不是知道送小娘子花能叫她们高兴,这种讨好小娘子的法子卓仪还没学到,他只是想到陆芸花的名字,难得脑袋灵光地去寻了花枝。

    “不是瞒着你什么……”卓仪从未这样对着谁剖析过心情,不禁低头去看臂弯里的桃花枝,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子低低垂着头,瞧着简直像个偷吃了蜂蜜后承认错误的熊熊,难得这样小声说话。

    “我……是想给芸花一个礼物……阿巡送了新婚礼,木叔也做了你喜欢的柜子。”他词句有些乱,还是努力一点一点说出想法:“我从前听说……小娘子都喜欢‘惊喜’,便也想给芸花你送一份惊喜。”

    “芸花你不要因为这个生气,我不是想瞒着你什么……若是你现在想知道我现在就告……”

    “停!”陆芸花听着听着就一点火气都没了,她把桃花枝抵在卓仪唇上,刚刚压着她嘴唇的粉红色桃花轻轻晃动了一下,花枝扑簌簌落下一阵花瓣。

    卓仪虽不是个“酷哥”但也不怎么爱说话,这会简直说了陆芸花和他待一起一两天那么多的话。

    陆芸花抿了抿嘴唇,瞧着点不好意思,还是说:“我等着你的惊喜,莫要说出来。”

    说完又沉默了一下,颇有点恼羞成怒:“不完全是因为这个生气的!”

    “那是因为什么呢?”卓仪先是一愣,那些话说完也恢复了几分从容,认真看着陆芸花的眼睛,又重复一次:“那是因为什么呢?芸花,很多东西我不懂,我知道我有点不会和人相处,所以这时候就要麻烦你告诉我……我不希望是我叫你不开心。”

    被这几乎像是告白的话弄得满身不自在,陆芸花火气消了以后也有心情回想一番刚刚他两的情况,越想就越是莫名有种“小情侣闹别扭”的感觉,又看卓仪满脸正直,好似是她想的太多。

    又沉默一下,陆芸花还是带着只有自己知道的别扭感觉,小声嘟哝,就像在和他抱怨:“我走不是真的走,你要追上来呀!”

    第76章 和好之后

    经过陆芸花一路上的谆谆教诲,卓仪总算知道有时候小娘子的“走开”不是真的叫对方走开,有时候的“走开”又是要对方走开……但是这要怎么分辨呢……

    他还是没搞懂。

    但他现在总算知道送花是个能讨陆芸花欢心的好法子了,也算是一点点可喜可贺的新发现。

    “往后……我有什么也会直接与你说的。”陆芸花说完那些,想着卓仪在这方面真就是个木头,情商不太高的样子,便大大方方直说了:“往后我自己也注意不要像这次一样闹别扭,要是不高兴就直接告诉你,好不好?”

    “好。”卓仪手上的花枝都到了陆芸花那里,他刚刚还有点苦恼以后又遇到这种情况要怎么分辨到底是“走”还是“不走”,陆芸花这么一说倒是叫他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头发还是刚刚那副样子,瞧着他一无所查、一本正经直视前方昂首阔步,陆芸花坏心眼的没有提醒他头发上还有花瓣,忍着笑走在旁边和他聊些家常,直到快到陆家村门口才笑着拦住他说:“阿卓,头发。”

    “?”卓仪满头雾水的停住,伸手一摸,什么也没摸着。

    “低头。”陆芸花抱着桃花冲他招招手,含笑说道。

    她可不傻,不会垫脚去摘大个子头发上的花瓣,摘不摘得到还一说呢,和卓仪比身高怎么都有点自取其辱了。

    卓仪乖乖弯下腰,声音因为低头有点闷闷的,还是不知道到底怎么了:“是什么?”

    “……”陆芸花没回答,顺着他的发丝一点点摘干净纠缠在发间的花瓣,等全部摘下来还忍不住拍了拍他的发髻。

    “?”

    束起的发髻被拍了一下,卓仪茫然抬头,就见陆芸花手心捧着花瓣举到他面前。

    “头发里全是花瓣呢。”陆芸花叫他整理一下散下来的头发,说完还举了举怀中的花枝道开了个小玩笑:“难不成还是上了树摘的?”

    卓仪拿着发冠的手臂一滞,陆芸花自然瞧得清清楚楚,哪知道自己的玩笑话还是真的,她以为这些花就是桃林最外沿那些,毕竟这么短的时间内来去的话中间哪有上树的时间?

    “我腿脚功夫不错。”卓仪一边把发丝收拾回干脆利落的样子,含蓄地回答道。

    陆芸花想起之前阿耿和云晏送柴的时候也是这样快得不得了,不禁感叹:“看来做猎户也是要‘身怀绝技’才行啊!”

    等他收拾好以后,陆芸花把桃花枝塞给卓仪,说:“既然阿卓腿脚快,那麻烦阿卓先把这些放回家好不好?”

    她总不好抱着这么大一丛花去秦婶那里,怎么都觉得挺叫人不好意思。

    “我慢慢往秦婶那边走,你快去快回哦。”

    “嗯。”卓仪果然爽快答应,这会也就不再掩饰,拿着花枝几下就只有个背影了。

    陆芸花嘴巴微微张大,把手撑在眼睛前遮阳,站在原地看卓仪是怎么在她的视野内消失的,情不自禁又是感叹:“虽说有点准备,但冷不丁这么看着还是叫人吃惊……现在猎户也要求这么高吗?”

    想起力气同样很大的白巡,又想起举着猪“哈哈哈”笑着健步如飞的王哥,陆芸花轻易接受了卓仪一家腿脚都很快的设定,半点疑心都没起。

    一场小小的别扭就这样平息下去,等余氏带着担心等来女儿女婿的时候就欣慰地发现这件事情已经解决了,刚刚她没有开口劝阻也没有跟着一起去的决定果然是正确的的。

    “……总之就是这样。”余氏笑眯眯看他们走到跟前,刚好和秦婶聊完了一个话题。

    两个人现在不说有什么特别亲密的动作,但相处时候的气氛比刚刚不知好上多少,几乎旁人一看就知道他两关系好着呢。

    “芸花啊,婶婶这里有些春笋,是竹林那边挖的,可是挖了不少呢,特意给你留了些。”

    秦婶从厨房里拿出来一个篮子,里面满满当当都是春笋,瞧着极为好看。

    卓仪上前道了声谢后接过,陆芸花接着卓仪的话又道了一次谢:“多谢婶婶了,正好我还想着去竹林那边挖笋,这些日子忙坏了,倒是叫我一点也没顾上。”

    “再迟些就成了竹子,不好吃啦!”秦婶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对自己当做女儿的孩子成了婚这件事也是高兴不已:“今年赶不上就算了,明年带着阿卓和孩子们一起去挖笋吧。”

    “是这个理。”余氏在一边笑道。

    陆芸花不接话,调皮地眨了眨眼算回答,对秦婶说:“婶婶,之前王家庄养猪的王哥给我们送了一头猪,阿卓今日杀了,明天我想请大家到我家尝一尝新菜。”

    “吃不完就做咸肉。”哪知秦婶皱起眉,非但没有答应还用手戳了戳陆芸花的额头教训起她了:“你们小两口这才成婚,攒一点咸肉腌肉平时吃,哪有杀了猪就请客的?我们这些做叔叔婶婶的不缺你那一口。”

    说完她还转眼去看卓仪,把卓仪看得有点紧张起来:“阿卓你也不要这样什么都顺着芸花,有些时候你也要做做主啊!”

    总归女儿要比女婿重要些,有点偏心眼的秦婶憋了半天还是就说出这么句话,说实在的她看卓仪现在这样对陆芸花不知道有多高兴,现在这话也就嘴上说说罢了。

    “芸花的决定我觉得挺好的。”老实人卓仪凭借着自己宽厚的天性说出了最得丈母娘心的话,成功得到秦婶一个从客气转为亲热的满意眼神。

    既然是嘴上说说,秦婶听他这么一说也就转移话题,又教育起陆芸花来:“好吃的东西吃完就没有了,只有田地、银钱才是最真的东西,过日子就是要这样的真东西,知晓吗?”

    陆芸花知不知晓没人知道,看旁边卓仪若有所思的眼神应该是知晓了。

    余氏在一旁听秦婶教育自己孩子也不说话,依旧笑眯眯看着。

    如果说余氏是“万事都随你”的溺爱型母亲,秦婶就是“该教育就教育”的严肃型母亲。

    陆芸花知道不管哪一种“母亲”都是为了她好,所以也不觉得生气或是委屈,学着云晏的模样笑嘻嘻地抱住秦婶手臂撒娇:“婶婶,我和阿卓都有本事呢!不缺这一头小猪,再说这猪是王哥送的,本就决定要请王哥过来吃饭,这不顺着请大家一起吃一顿再叫大家帮我试试新菜,一举多得!”

    “……”

    “……唉!”秦婶一见她撒娇就没法子,只得无奈应下来:“知晓了,我明日早些去帮你。”

    就算答应下来,她还是有点不甘心地又说:“你这孩子……生意未来怎么样我们又不能全全算到,钱这东西是挣出来的也是省出来的!”

    “知晓啦!”陆芸花站直身子端正态度,严肃回答:“往后一定省!”

    “那就好。”秦婶板着的脸柔和许多,算是信了陆芸花的话。

    有着一个“乖孩子”陆勤的秦婶并不知道,很多时候孩子嘴里的“以后一定”的时限一般都会无限延长,尤其是对于热爱囤货和美食的人来说,叫她一点不动地把钱攒下来去买田地……

    很难很难。

    又说了几句话,陆芸花突然想起之前在豆坊学习的那一对夫妻,他们可是第一个来豆坊学习的人呢,这样免不得对他们留心几分。

    “婶婶,之前那对……女子好似是叫丽娘的那对夫妻,他们还在豆坊吗?”

    “阿荣和阿丽?”秦婶突然听她这么一问还愣了一下,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手掌:“我这记性,我还记得同你说了的,他们前两天就学成走了!”

    “本想着同你说一声再走的,但你正好新婚他们也不好打扰,家里长辈又有些事情催得急,只得托我给你道一声谢,再说声‘百年好合’便匆匆走了。”

    说着说着,她又轻拍一下脑门,很是歉意的样子看着陆芸花:“我这记性,前几天太忙了,每次想起来同你说这事就忙起来,你要是不提我还要许久才能想起来和你说,实在是不应当!”

    这种情况在严谨的秦婶身上还是非常少见的,可见确实忙得晕了头。

    “原来是这样啊……没关系,这祝福现在也不迟的。”陆芸花笑着拉住有点内疚的秦婶,话题结束就把荣哥和丽娘夫妻两抛到脑后了,她不觉得往后还能和他们再有什么联系,毕竟他们在南边,这里是北边。

    说了会话大家便告辞了,看余氏有点困倦的样子,陆芸花和卓仪把她送回家,他们到家里的时候白巡和孩子们还没回来,也不知是出了什么问题。

    “阿卓在家待着罢?”陆芸花服侍余氏收拾着睡下,出来后整理了一下衣裳又回屋拿了点东西,看着像是要出门一趟,对着正在倒水的卓仪笑得温柔可爱:“阿卓忙你的,我也有点‘小秘密’要去县里。”

    桌上有两个杯子,卓仪放下水壶,看这情景本还想跟着陆芸花一起出门,被她带着笑的这么一说耳朵悄悄红了,也不问陆芸花到底有什么“小秘密”,沉默点点头又把水壶提起来。

    陆芸花没和卓仪商量做衣服的事情,她眼神不错,自从学会女红之后很会用眼睛估算尺码,所以对卓仪的尺码有个大致了解,为了防止出错她刚刚还取了卓仪的一件劲装,劲装更贴合真实尺码,这样算下来出错的几率很小。

    提着包袱快快去了县城,问了一下边上摊主才知道县城最大布庄在哪里。

    陆芸花进了城门以后直直朝着布庄的方向过去,这布庄在县城边缘,处于水源下游,外观并不算是“富丽堂皇”但是占地面积很广,几乎望不见后面建筑,它后头并着一个染坊,为了不影响居民生活用水所以才开在这里。

    不是租不起或是买不起中心的铺子,只是这布庄开了很长时间了,在县城名声很大,还和京城、草原都做着生意,东西好价格也适合,周围人都知道,开在哪里都是有生意的。

    带着期待的心情进了布庄,里面各色各样的绫罗绸缎、便宜结实的素色棉麻应有尽有,可叫陆芸花看花了眼,之前脑袋里想过那些适合卓仪、适合孩子们的衣服好像都能在这做出来了!

    “……陆娘子?”

    就在陆芸花新奇又兴奋地观察着布庄里的一切时,柜台后头传来一个熟悉带着惊讶的声音。

    陆芸花被叫得一愣,抬眼过去就看到一个熟人——

    “蔡老板?”

    这不是经常在食摊帮着分食物的蔡老板吗?上次卤蛋就是他分的呢!

    第77章 定制衣裳

    “陆娘子来买布料?”蔡老板许久都没管生意上的事了,今日也是心血来潮来铺子里看看,谁知好巧不巧就遇到了许久没开摊子的陆娘子。

    陆芸花也是惊讶,她是听说蔡老板生意做得挺大,也知道因为他极好的人品在各位食客中很有几分面子,没想到是这县城最大的布坊的老板。

    不过这县城也不大,随着小食摊的名气一点点上来,陆芸花也发现生意做久了进城以后时不时遇见几个熟人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蔡老板原来是这布庄的老板,失敬失敬。”陆芸花笑着行了个礼,接着说道:“也是听说这边还有绣房,所以我今日过来定些布料衣裳。”

    没错,占地面积这么大的布庄不可能只有一个染坊,就在后面还有一座可以定制衣裳、定制绣品的绣坊。陆芸花想做许多衣裳,要是全都叫她自己做那就是自己为难自己了,所以她特意选了这个最大的布坊就是为了直接定衣裳。

    蔡老板本来已经视察完准备回家去了,现在遇到陆芸花索性继续留下来招呼她。

    “阿柳,过来一下!”蔡老板从柜台后面出来,还唤了另外一边正在忙碌的女子,这是叫女店员来招呼免得陆芸花觉得不自在。

    蔡老板笑呵呵对陆芸花说道:“我们阿柳口才极好,与其叫我这个年纪大了说话说不清楚的老人家在这和你介绍,不如叫她这样口齿伶俐、说话好听的女子来说!”

    唤作阿柳的女店员年纪不大,脸庞圆圆的,脸颊上有两团红晕,伴着她讨喜的笑容简直和外面买的陶瓷年娃娃一样可爱。

    阿柳过来先是冲着陆芸花行了个礼,把她往侧面小间里请,蔡老板带着笑又回了柜台后。等两人到了小间阿柳这才用她清脆的声音开始询问,说话时果然口齿伶俐、咬字清楚:“娘子想要做什么衣裳,是男子衣裳还是女子衣裳?”

    小间没有门,里面有一架合上的屏风,靠在一边的有撘衣裳的架子和下面的包着坐垫的凳子,整间房子只一眼便能尽收眼底,说不上装潢富丽,只能说摆着的座椅摆件皆是整洁自然的,而且极为贴心。

    “都做,还要做小孩子的衣裳。”陆芸花坐在坐了厚垫子的椅子上,把手上的包袱放在桌面,从里面拿出黑色劲装:“先做男子衣裳,尺码大约是……我还带了一套成衣免得出错。”

    这桌子靠墙有一个高出一块的桌子,上面放着铜壶碳炉,两边是干净杯子,各个器具下面都有能够卡住它们的凹槽,作用和车上放水杯的孔洞差不多,所有一切都是为了防止底下桌子放了布料的时候动作太大不小心把杯子打翻,水把布料染脏而特意设计的。

    阿柳先站着给陆芸花倒了一杯热水,坐下后向她示意了一下,得到允许后才拿起衣裳查看尺码,一边还细细问着:“娘子要做什么料子的?做几套呢?”

    陆芸花想了一下,她其实并没有具体多少套的概念,主要是还想看着布料颜色花纹和质地再同绣娘商量着做,于是便直接说了自己的诉求:“不定做几套,我有些想法,想看着布料同绣娘商量着做,要是一定要算一下数量的话……五六套也是有的。”

    “这样啊……”阿柳主要在布庄做销售工作,他们布坊也有许多定衣裳的客人,大多富裕人家会叫他们上门裁衣,许多绣娘不善言辞,便要她这样从长处在与人交际的跟着。

    这次倒是头一回见自己上门还要做如此多衣裳的客人,要说现在县里富裕人家一次也就做四五套衣裳,听这小娘子的意思是还不止要做五六套?阿柳可是记得她说男子女子孩子衣裳都要做!

    “陆娘子且等一等,我寻个符合娘子要求的人来。”阿柳刚刚听到蔡老板叫陆芸花陆娘子了,她也不逞能,和陆芸花表明实情后利索出去唤人。

    陆芸花拿起水杯喝了一口,里面虽说是白水,但水质甘甜可口,这属于北方,这时候屋子里若是晒不到太阳还是有点冷,这么热乎乎喝上一杯倒也挺舒服。

    不得不说,这最大、最有名气、口碑最好的布庄就是不一样,很是照顾客人,简直算得上处处贴心。

    “陆娘子想做什么样式的男子衣裳?”陆芸花还以为接下来会进来个绣娘,谁知蔡老板带着阿柳和另外一个男性店员进来了。

    男性店员把手上拿着的木质架子放在中央,冲着陆芸花和蔡老板行了个礼后退下,阿柳把怀里厚厚一摞“布头”放在桌上。

    “哈哈哈……”蔡老板看陆芸花摸不着头脑的疑惑眼神,大笑道:“陆娘子别看老夫年纪大了,我做这一行已经四十多年啦!整个布坊没有比我更了解男子衣裳样式的了。”

    “我想着去寻后头的绣娘,哪知老板一听说是陆娘子你要定男子衣裳,就决定自己过来……我们老板眼光可是一绝哩!”阿柳扬着笑插嘴道,脸上两团红晕越发显得年纪小,配着圆圆的脸可爱极了。

    可见蔡老板平时对店员管束并不严厉,这会阿柳这么一说也就笑眯眯听着,也没训斥她。

    陆芸花被他们这么一顿说来了兴致,坐正后翻起面前厚厚一摞布片,这些都是布庄现有的适合男子的布料样片。

    “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些。”

    陆芸花把材质颜色都喜欢的样片全都挑了出来,蔡老板是经过大场面的,故而对此并无异色,只笑着说:“我特意拿了个最大的衣裳架子,看陆娘子报的这位客人肩膀宽厚、身材高挑,穿什么都不会差!”

    “阿柳,把陆娘子挑出来这些布料都拿一匹过来!”说完后他对着后面有点被陆芸花的爽快大方所惊讶到的阿柳说。

    “哎!”阿柳脆生生应下,出去取布料了。

    蔡老板看着她出去才对陆芸花带着点歉意说道:“阿柳这孩子还年轻,有些没见过市面,失礼了,我代她向陆娘子道个歉。”

    “没有什么。”陆芸花对蔡老板的印象越发好了,闻言笑着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蔡老板知晓陆芸花性子好,但还是更高兴了些,对她越发亲切起来:“不知陆娘子想要什么款式?”

    他说着拿起一块深红色布料,这颜色深沉优雅,做年轻女子衣裳有点过于严肃,做年纪大的女子衣裳又显得不够庄重,但若是身材高大、气质深沉的男子穿着,配着黑色腰带,就显得颇有威仪。

    现在这个时代对人们的穿着没有规定,只要买得起穿什么颜色都可以,加上植物种类繁多,能够染色的植物矿物也不少,所以染料布料行业算是比较发达了。

    蔡老板确实有几把刷子,第一次没选适合男子不会出错的月白、深褐等色,而是在陆芸花手中选了最最特别、最最挑人的深红。

    “若是穿衣服这位气质偏向威武、英武,这颜色便很适合。”

    陆芸花也是一眼就挑中了这个色,觉得卓仪若是扎个高马尾,配上黑腰带黑靴子……倒叫她想起一个人来。

    从前看过小说中一位穿着红色、有着一个可爱外号和公家身份的英俊男子。

    “那这个要做劲装。”陆芸花瞬间决定,又问:“腰带靴子等等配饰这里有卖吗?”

    蔡老板哈哈大笑,颇为自豪地说:“不仅有卖,现在就有成品呢!”

    “若是陆娘子除了衣裳配件还想买发冠发钗等物,我便寻人把金玉堂老李叫来,让他带着东西过来给陆娘子选!”

    这是看出来陆芸花这次要“大出血”的决心了,可以说是十分善解人意。

    “……行!”陆芸花只转念一想便爽快同意了,她刚刚都没想到这方面,又说母亲余氏现在虽说待在病榻上的时间长,但女人都喜欢金银珠宝、漂亮首饰,买了回去躺着的时候看着它们亮闪闪的好看样子,心情也能更好一点。

    她这次出来可是在包袱里放了一大笔钱,主要是以防万一,那会儿要不是力气大可能都拿不动,这会倒是确实派上用场了。

    于是阿柳带着几个人把陆芸花看好的布料拿进来放在一旁架子上的之后,又寻人去金玉楼李掌柜那里报信,叫他带着钗子发冠过来。

    “这宝蓝色缎子贵气优雅,若是绣些华丽威武的飞禽走兽也是很配高大身材的。”蔡老板直接从架子上挑出一匹夺目的宝蓝色绸缎,把它拿到旁边阳光下照一照,果然光华流转、华贵非常。

    陆芸花挑选的时候很喜欢这个颜色和材质,也有点想法,闻言说:“我想着做成那样的衣裳……上头如蔡老板所说绣上……狼吧,袖子收口,底下要这样压成一层一层……”

    陆芸花说的是在从前电视剧里很时髦的“锦衣卫”专用制服“飞鱼服”,她当时好奇去了解过飞鱼服,才知道“飞鱼”不是长着翅膀的鱼,而是一种像龙又不是龙的生物,飞鱼服也不是完全的锦衣卫制服,而是这类衣裳的总称。

    她说的下摆是明朝特有的、那种像是马面裙一样一层一层压了的褶子,配上华丽对称的绣纹很是好看。

    不过这时候可没这样的做法,就连女子衣裙也少有用一片裙片压出这种繁复华丽的裙摆,更别说男子衣裳多是深衣大袖、劲装长袍。

    现在大家的审美还处于比较追求清新淡雅的时候,就连蔡老板所说的精致复杂的大片纹绣飞禽走兽都是少有,哪还有陆芸花这样比女子裙装还要华丽、压了层层叠叠的褶子后还要绣花纹的?

    “这……”蔡老板越听越是吃惊,他拿着手里布料大致压了一次褶子,绣了绣纹以后的样子马上出现在脑海里,他也不愧是审美走在前端、极其包容的人物,此时不仅没有对陆芸花所说的设计皱眉摇头,甚至还越发兴致勃勃地想要和她深谈。

    “确实极为华贵!”蔡老板看着陆芸花赞叹道:“陆娘子做吃食的手艺无人能及,没想到这心里还有如此奇思妙想,实在了不得、了不得!”

    “上身虽说繁复,但配着底下黑裤黑靴倒也能压得住,我已经很是迫不及待想看做出来是个什么样子了!”

    “蔡老板谬赞了。”陆芸花笑道:“蔡老板才是万里挑一的人物,我怎么好在您面前称什么‘了不得’?”

    蔡老板摆摆手不以为然,也没再和她商业互吹,迫不及待拿起另外一匹深黑色素锦。

    “陆娘子这个是想要做什么?”蔡老板这次不出主意了,直接问陆芸花的想法。

    陆芸花看着这匹不怎么反光、看起来内敛深沉的黑色素锦,回忆了一下自己当时是想做什么:“这一匹啊……我是想做个大氅。”

    她拿起布料接着说:“袖摆绣云纹,衣摆绣仙鹤。”因为这时候不怎么绣动物,大家衣裳上多是绣些花纹,连蔡老板刚刚说的“飞禽走兽”都是他们布坊新开发的,更不用说仙鹤这样的动物,它现在还没有因为优雅孤高的形象流行起来呢!

    又是动物?

    蔡老板有点迷糊了,因为他对仙鹤印象不深,所以一下子有点想象不起来仙鹤绣在衣服上是个什么样子。

    “我带了图样。”陆芸花是什么都“以防万一”、尽力做到事事周全的性子,图样在之前就画在树皮纸上带在身上了。

    蔡老板接过一摞树皮纸翻看着,没管树皮纸本身,对他来说里面画了什么才是他会关心的。

    “……出尘孤傲、仿若飞仙啊……”蔡老板略过前面那些让人心动的图画,直直翻到唯一一张飞禽的图,里面三只身姿优雅、身形各异,站立时扬起翅膀似乎是在舞蹈的仙鹤图案叫他瞬间语塞,这上面不过寥寥几笔,那种“仙气”便尽在纸上了。

    陆芸花微微一笑,她也很喜欢仙鹤,绣着雪白仙鹤的黑色大氅里面配上白色长袍……黑与白的极致对比,配着宽宽的袖子就是仙气好看!

    至于干活……穿这个的时候她甚至可以忍痛不用卓仪当工具人!

    他们两个越说越兴奋,后面金玉楼的李老板也过来了,果真如蔡老板所说带了许多样式好看的发冠钗子、步摇手钏叫陆芸花挑选。

    买了可能有个几十套衣裳,几乎每个人都有十套上下,当然她自己也是有的,再加上给余氏定的“三件套”、呼雷狗狗的颈圈和小衣服……这么一算简直和出来批发差不多。

    还有些零碎小物件,什么玉冠、坠着宝石的发带、扳指、手钏簪子……陆芸花今天可谓是体会了一下什么是“富婆的快乐”,买完东西还有些意犹未尽呢。

    不过因为那些贵价的珠宝首饰选的都是适合带出去的小个头,所以这一下也没把她身上的钱全都花光,倒也不算非常奢侈。

    带着首饰和蔡老板豪爽赠送的一大把发带、手巾、荷包等物,陆芸花踩着黄昏的光回到家里。

    “阿娘!”

    “姐姐!”

    这会儿除了她所有人都回来了,大家在院子待着,卓仪在看他的“武侠小说”喝茶,白巡陪着孩子们玩耍,看样子已经和云晏和好了。

    她一进门几个孩子就围上来,好似许久许久没有见面似的。

    “阿娘去哪里了?”长生这会儿显得非常依恋她,陆芸花敏感地发现经过早上的教育后长生对她更是亲昵了。

    陆芸花把手上包裹举高,顺便躲开卓仪过来接包袱的手:“我去县里啦!等等,我还给你们带了礼物,先给我让点位置。”

    孩子们果然散开,大家满是好奇和兴奋地等着礼物。

    陆芸花神神秘秘从包袱里抽出几个小动物形状的玉石雕像,一个孩子一个孩子地发。

    “这是阿耿的……这是云晏的……榕洋、长生……”

    这些都是孩子们各自的生肖,陆芸花看玉石说不上很好,但是雕工自然可爱,简直和白巡的“鱼圆”一样可爱,便每个孩子买了一个,路上装在好看的荷包里这会儿取出来当惊喜。

    “没啦!”

    给孩子发完礼物,陆芸花悄悄瞧一眼眼神稍微有一点点失落的卓仪,毕竟她走之前说是要去准备自己的“秘密”呢……

    “再就是阿卓的!”陆芸花极为愉快看着卓仪的眼神从失落转为惊喜,笑着从包袱里……抽出来一条发带。

    坠着白色毛球的黑色发带看起来很不配卓仪的风格,它既不是玉石那样贵重的东西,也不是陆芸花亲手制作、有心意的礼物,但是卓仪却失落全无,拿着这件“便宜”的礼物露出一个有一点点灿烂的笑容。

    毕竟这发带、这毛球,就说明陆芸花注意到了他在孩子们收到发带自己却没有收到时候的失落,就算它不是陆芸花亲手做的,还是叫卓仪有种“被放在心上”的喜悦之情。

    白巡在一旁简直没眼看,只觉得卓仪拿着个发带傻笑的样子哪有一点从前的杀伐果决的样子?况且他是真的想不来卓仪带个毛茸茸的毛球发带、毛球随他动作一动一动会是个什么模样。

    简直想象一下都觉得汗毛直立!

    瞧着卓仪从失落到高兴,陆芸花当然不会只送这么点东西给他,她走到桌子跟前,把包裹放在上面冲着卓仪做了个手势叫他过来的手势。

    卓仪不明所以地捏着发带上前,只见陆芸花拿着一套衣裳一下比在他身前。

    “哒哒!”心情过于愉快,陆芸花甚至还给衣裳出场配了音效:“发带只是顺便的,这个才是我给你的小礼物。”

    这是她和蔡老板聊天时候绣娘赶制出来的一套深衣。

    它整体是奇妙的淡紫色锦缎,在织布时候就别有心裁织出了花纹,暗的时候瞧着平平无奇,但是只要阳光一打,隐藏的暗纹反射出不一样的光芒,华贵又清新,好看极了。

    更更奇妙的是,深衣里面配的是浅橘色的内裳,紫色配着橘色本是有点奇怪的,但它们饱和度都不高,搭配起来反倒有种即跳跃又华丽的美丽。

    “……”卓仪这辈子没穿过这个颜色、这个配色的衣裳,他手足无措站在原地叫陆芸花比划,就听她用满是雀跃和欣喜的声音说道:

    “好啦,阿卓试试怎么样,尺码应该是没错的。”

    卓仪难得有点不情愿了,他……觉得这个颜色有点奇怪……但是又是芸花的礼物……但是他真的没有穿过这个色……嗯……

    “噗嗤!”

    白巡在一旁看热闹,看了一眼那衣裳忍不住喷笑出声,在卓仪转过来盯着他的极为冷峻的眼神中忍着笑磕磕巴巴说:“阿……阿卓,这可是芸、芸花的一片心意,你快去、快去试试!”

    这明显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损友做派,但是白巡太想看卓仪穿这个颜色了,他只见过卓仪穿蓝、黑、褐,白色都少见,更不用说这种“闷骚”带着暗纹的浅紫……

    哈哈哈哈……太好笑了!

    或许是这种画面前所未有,孩子们也在放好小玉石以后聚集到院子看热闹。

    “……”卓仪几次张嘴想说什么又在陆芸花期待的眼神中没说出口,最后他深深叹了口气,拿过衣裳前往厢房,背影看着很是沉重。

    “哎哎,发带用这条!”

    卓仪沉默接过陆芸花手里的浅紫发带,上面还有个玉石坠子。

    终于,在大家心不在焉聊着天瞧着厢房那边的时候卓仪别扭地整着领子出来了。

    他不自在极了,局促地站在大家面前,但身姿还是那样挺拔。他微微侧过头去,垂在腰间的发尾被吹起,垂落的碎发叫他年轻许多,夕阳给他的眼睫下投射出一片阴影,微风鼓起宽大的袖摆间,暗纹仿佛鲜活地游动着,如水中鳞片反射出点点微光,袖口领间的浅浅橙色就像夕阳停留在了他身上。

    这会儿的卓仪就像年轻了很多很多岁,气势中的威严被削弱许多,温柔的气质反倒因为浅色更加突出,连靠得很近所以总是看起来很凶的眉眼也在衣裳的衬托下变成了温厚。

    “嗯……”白巡是一个很注意外在形象的人,所以他看热闹的眼神在看到卓仪后一点点消失了,眼里的调笑之色也转为沉思。

    紫色配橘色这么好看吗?

    第78章 筵席清晨

    下午吃的自然是已经在之前决定好的虾米紫菜汤汤底的荠菜猪肉小馄饨,不过卓仪当时穿着那身浅紫配浅橘的深衣,导致大家都不自觉去看他,最后谁都没怎么记住晚餐的味道。

    陆芸花还好说,这一次尝试后看到这样好的效果也只是激发了她心中的“设计热情”,吃馄饨的时候看着小馄饨那纱一样的后摆还有隐隐透出内馅颜色的透明表皮,脑子里都在琢磨着这颜色能不能做个什么衣裳给卓仪。

    现在真有种小时候沉迷于给娃娃换装做衣裳的感觉,那时候陆芸花第一次去县城,外婆给她买了个便宜的芭比娃娃,她可珍惜了,拿着外婆做衣服剩下的布头给它做衣服,当时最大的梦想就是长大以后能用外婆的缝纫机、买好多好多漂亮布料……现在只能说是“重燃热情”、“找回初心”了。

    但卓仪这身装扮对白巡和孩子们来说就是结结实实的冲击。

    他们之中不管哪一个都只见过卓仪穿那几个颜色,那些衣裳款式也很普通,有时候卓仪换了新衣裳旁人都发现不了,因为那衣裳大概率和从前破了不要的衣裳长得相差无几。

    卓仪在他们心中的形象大约也就是那个样子的,所以这会儿见了这么“时髦”的他……就连最小、最没心没肺的长生吃饭时候都很是心不在焉,因为一直去看卓仪差点把小馄饨塞到鼻孔里。

    一顿没滋没味的晚饭过去,卓仪穿着新衣裳给余氏看了,不过余氏果然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女人,只是愣了一下转口便是一顿夸奖,又兴致勃勃和陆芸花聊起衣裳各个颜色配饰……总之,除了知道还有很多套新衣裳的卓仪很是坐立不安,不管是白巡还是孩子们都听得津津有味。

    那些首饰陆芸花没带回来,两位掌柜都说陆芸花一个女子带着那么多财物回家不是很安全,他们明日差人给她送过来,陆芸花也没有自大到有点子力气就觉得自己能一打五、一打十,她是力气挺大可没学过正经搏击,遇上匪徒还是有些危险的,所以很领情。

    两位老板都是县城口碑很好的生意人,不至于贪她这一点东西,所以她也不怕金玉楼掌柜把她选好的东西带回去以后换成假的送来。又因为明日就是宴请大家的时候,陆芸花还特意说了后天再送来家里。

    是夜,卓仪和前几天一样给陆芸花暖好被窝,陆芸花在外面拆了发髻,脱了衣裳后“呲溜”一下钻进被窝里,感受着这舒舒服服、暖暖和和的温度喟叹道:“谢谢阿卓,你真好。”

    她是那种想要夸奖别人的时候就会坦诚说出来的性格,所以这些日子没少“阿卓真好”、“阿卓真棒”,卓仪也很习惯了,不过就算是习惯了心里还是因为这毫不吝啬的夸奖有点美滋滋的。

    他轻轻说了一句“嗯”算是回答,他和陆芸花不同,是那种有点羞于说好听的话、什么都捂在心里、做的比说得多的人。

    “哎,阿卓。”陆芸花舒舒服服把脸埋在被窝里,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问道:“阿巡送我们这么重的礼……到底是个怎么回事?收了这么多东西,我心里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卓仪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之前就想着陆芸花肯定是要问的,但一直没想好怎么和她说。

    之前白巡和他们帮里长老打擂台,那时候他生意刚刚走上正轨,被设计着得罪了另外一个帮派,眼见着两个帮要老死不相往来了,这事情最后还是卓仪介入帮忙解开了误会,白巡因此算是欠了他一个人情,就算卓仪本人不怎么在乎白巡还不还礼,但是明显白巡是觉得想办法把这人情还一点自己才能舒服。

    “阿巡……之前生意出了点问题,和另外一个领头产生了一些误会,我正巧帮了一把。”最后卓仪也就只能在这样言简意赅地浓缩了一下事情经过。

    陆芸花本身就是想问问因果,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并不关心,所以卓仪说得模模糊糊她也没有深究,跟着模模糊糊回了个“嗯”,听着像是要睡着了。

    “呼……”卓仪松了一口气,又一次悄悄把不贴着陆芸花的另外一半身子探出被子凉快。

    夜深了,房间里恢复安静.

    第二天陆芸花依旧早早就醒来了,卓仪还是和前几天一样坐在一边看书。

    陆芸花在被窝里像猫一样伸了个懒腰,声音听着懒洋洋的:“阿卓啊……怎么每天早上我醒来你都坐在一边看书?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我习惯早早起来了。”卓仪把书放下,从一边取了他的“秘密”,在陆芸花好像是没看见的情况下又把它塞到柜子里不知道哪个箱笼了:“要起来了吗?”

    这次陆芸花什么都没问,只是被子掩住的下半张脸悄悄勾起一个笑容,闻言又长长伸了个懒腰:“起来了起来了,今天有的忙呢。”

    “早上吃点昨晚的荠菜馄饨好不好?”

    卓仪对此毫无异议,给她取了衣裳放在床边:“都可以。”

    他们两个出卧房的时候白巡已经起来了,他揶揄地看了一眼卓仪,卓仪熟练地无视了他。

    白巡也是很刻苦的练武之人,早晨和卓仪一起起来出去做了早课,只是他也没想到卓仪婚后会是这样,做完早课洗漱一番后又回到屋子里陪着妻子睡觉……也就卓仪现在是真的没什么事情做,要不然这种做法怎么看怎么觉得挺傻的。

    “阿巡也起这么早啊?”陆芸花一无所知,对着白巡笑着打了个招呼:“我们早上准备吃点东西,阿巡要不要吃点?”

    “这会儿?”白巡愣了一下,一般来说这个点大家都不吃正餐,饿了吃点点心喝点茶水,等着早早吃午食就好,不过他也发现了卓仪家吃饭时间点挺不一样,午食吃得晚夕食吃得更晚,这样看早上补上一顿也是正常,于是便从善如流地答道:“自然吃,只是不知嫂子今早做什么吃食?”

    “昨晚的小馄饨呢。”陆芸花便带着围裙边回答:“昨晚小馄饨剩下不少,今早正好吃了。”

    “极好极好。”白巡转了转小鱼珠子,笑眯眯回答。

    其实他有点懵呢,这会儿想回忆一下荠菜小馄饨的滋味,纳闷的是一点也回想不起昨晚吃到嘴里的到底是个什么的味道,要说好吃还是不好吃……一点印象也没有。

    “好吃!”

    白巡把黏在碗底最后一点紫菜拨到嘴里,无比沉迷于荠菜内馅和紫菜汤底的“鲜上加鲜”,还沉睡着的胃口被这一碗热馄饨完全打开,再来上两碗也是吃得掉的。

    可惜啊可惜,昨晚浪费了那么多小馄饨,居然浪费了一次回味美味的夜晚,真真可惜至极!

    陆芸花习以为常,看卓仪也吃完了一碗便准备起身去厨房:“阿卓也再来一碗吧,里头还剩下不少,孩子们的已经留出去了。”

    “我去吧。”卓仪轻轻拉住陆芸花让她坐回去继续吃,自己站起来了:“我刚刚看着你煮的,已经学会了,这会儿我去煮,你先吃你的免得汤凉了。”

    “真不用我去?”陆芸花笑问。

    卓仪这次干脆没说什么,直接摇了摇头,拿过白巡的碗就进了厨房。

    白巡更是愉快,摸出小鱼那叫一个自在洒脱,还对着陆芸花玩笑道:“我可都是沾了嫂子的光,从前阿卓哪有这样还带着我的碗去帮我盛饭的?”

    “是你自己不吃。”卓仪在里头听见了,声音因为帘子阻隔有点闷闷:“你又从来不加第二道,我怎么帮你盛饭?”

    白巡哈哈大笑,冲着陆芸花说:“哎呀嫂子,阿卓连带着孩子们现在才算是过了正经日子,从前你不知道啊……只要我来这里午食必吃硬邦邦的蒸饼,晚食必吃黏糊糊的麦粥,小半月下来连个汤饼都少见,配着过了水的菜蔬和万年不变的咸肉……就算偶尔煮个汤喝一喝,但总归不怎么好吃,那时候我哪有心思加第二碗?吃到后头吃一碗都有点难以下咽了!”

    陆芸花喝着汤,眼睛因为愉快眯成了月牙,笑着看他两个“争论”。

    “偏你嘴挑。”卓仪毫不客气回了一句,毕竟是在老婆面前揭自己短,卓仪也不甘示弱,这会儿还拿着孩子们和他做对比:“阿耿云晏长生哪个不是孩子,照样吃着没什么,你一个大人了还挑来挑去?”

    白巡可不怕和嘴笨的老实人打嘴仗,闻言更是抑制不住的笑:“说起这个就好笑了,嫂子,之前长生还和我说他和你怎么认识的,那时候长生吃了一个冬天家里的饭菜终于受不了了,正好和家里闹脾气就撞上你,你说巧不巧?”

    “是吗?”陆芸花没想到自己和卓家还有这渊源,看着卓仪把帘子拉开看过来,面上瞧着很是不好意思的样子,好像想解释一下自己并不是胡乱带孩子、叫孩子吃不好饭的那种阿爹,马上端正表情对着白巡真诚地替他说了句好话,依旧是夸奖为主:“阿卓手艺不错的,之前吃了他做的风干鸡很好吃,比我手艺好!”

    “哦——”白巡也瞧见厨房门口端着东西出来的卓仪,又看看扬着笑眼的陆芸花,只觉得揶揄卓仪带来的那点愉快心情很快就转变成熟悉的郁闷,只得不甘不愿拖长了语调算是回答。

    唉,我同这夫妻开什么玩笑,最后还不是一个帮着另一个?我总归是最后受伤那个人,他们夫妻反倒因此感情更好了!

    终于顿悟了的白巡愤愤接过卓仪手里的碗,决定化悲愤为食欲,等等再吃两碗再说!

    第79章 猪肉盛宴

    他们大人吃完以后孩子们也陆续起来各自吃了荠菜小馄饨,每个人都赞不绝口。

    不过陆芸花敏锐感觉阿耿好似有些“言不由衷”,虽说阿耿这个孩子平日里吃什么都来者不拒、一点也不挑食的样子,吃到什么喜欢的也不会像弟弟们那样表现的过于明显,但是相处久了就能发现他其实比弟弟们要挑食一些,不喜欢吃的食物还挺多,比如现在荠菜小馄饨的紫菜汤底。

    要说紫菜这东西总归是海产,身上还有些藻类的腥味,不喜欢海产和藻类的人吃着就是有股子奇怪的味道,和什么香菜、鱼腥草似的,对于不喜欢的人来说再营养丰富、再品质优良都咽不下去。

    看阿耿拿着勺子把馄饨舀出来在碗沿上逼干净汤才吃到嘴里的动作,想来是真的很不喜欢紫菜汤。

    “阿卓,给阿耿换一碗骨汤的。”白巡吃完小馄饨极有干劲去找做烤炉的材料了,卓仪这会空闲在一旁坐着喝茶,闻言看向阿耿,看见他碗里飘着的紫菜才算是恍然大悟。

    他们生活这么久了,白巡和他们关系一直好,往常也有送海产海鲜来的,阿耿一直表现得很不喜欢海产,但是这会儿这紫菜也没长鱼的模样,倒是叫卓仪不自觉忽视了。

    至于骨头汤则是陆芸花一早炖上的,这会儿只能说刚刚有滋味,其实还是不大适合拿来做汤底的,不过现在又没有什么调料做底,用骨头汤勉强代替一下紫菜汤也还可以。

    “不用了……我……”阿耿不喜欢麻烦别人,也没想到陆芸花能发现他的喜好,毕竟他自认一点也没表现出来,现在看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卓仪还要去帮他换汤,不好意思地摇着头想拒绝。

    陆芸花这会儿正择菜呢,朝他摆摆手打断了他接下来想说的话:“不喜欢就不要吃了,阿耿,我们是一家人,在家里喜欢或是不喜欢都表现出来就好,不要怕麻烦我们,我和你阿爹弟弟都不会觉得你的要求是麻烦。”

    若是对着挑食的熊孩子免不得说“不要挑食,不喜欢也得吃”什么的,只是家里这几个都过于乖巧,面前这个更是,小小年纪仿佛是卓仪翻版,这怎么能行呢?

    其实陆芸花也没说太重的话,只是这么轻轻一提,不知怎么的阿耿却一下愣住了,卓仪也第一时间看向他。

    陆芸花手顿住,马上回忆了一下自己说了什么,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话无比正常,还是被他们两个搞得有点不安,好似是她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她犹疑地问:“我……哪里说的不对吗?”

    “……没有,阿娘说得对,往后我会记住的。”阿耿却挂上一个笑,冲着陆芸花摇了摇头。

    陆芸花总觉得这话好似还有别的意思,她去看卓仪,却见卓仪和阿耿对视一眼以后把他的碗放在自己面前,说了一声“我去给你再煮一点”就进了厨房。又去看另外几个小的,一个个埋头苦吃,一点也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对。

    “是我多想了?”陆芸花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地回想着刚刚的的对话。结果想了半天也没个结论,最后只得把这事情放下:“后面再和阿卓问问。”

    看阿耿换了骨头汤的小馄饨,云晏还兴冲冲跟着要一碗:“我也想要骨头汤!”

    在一边吃孩子剩饭的卓仪没法,看他自己的一碗已经吃干净了,只得去给他又煮了几个骨汤汤底的。

    “嗯……感觉没有这个菜的好吃。”云晏本来还有点不满意第二碗太少,尝了一口后态度马上转变,失去兴趣般把第二碗少少几个吃了。

    这会儿骨汤真正的滋味还没全煮出来呢,吃着哪有紫菜虾米底的鲜?

    云晏也是知道自己师兄不喜欢海鲜滋味的,也没说什么“阿兄你为什么会不喜欢紫菜呢,紫菜那么好吃”之类的话,小声不知道嘟嘟哝哝说着什么,大概率是些“以后再也不馋别的了,阿娘给什么就吃什么”的话吧。

    “看看这泥行不行?”大家吃完收拾桌子的时候白巡从外面回来了,又是坐着木板车来的,不过这次木板车里面全是做烤炉的材料,有防火保温的沙土、做炉子的泥、底下垫着的石头和青砖……就说这青砖还是近些年新出的种类,说是隔热保温性更好,虽说县城附近有砖厂,它的价格也很不便宜,还提前需要预定。

    白巡一早出去就拉回来这么多青砖……只能说“钞能力”在什么时候都挺管用的。

    白巡今日为了干活特意换了一身深色劲装,是与卓仪不同的另一种好看,他从车上潇洒地一跃而下,对陆芸花笑着问道:“嫂子,不知道这些材料够不够?”

    “……怎么也够了。”陆芸花瞧着他大款的样子很是语塞,无奈道:“这都是好材料,要说砌个能烤鸭烤鹅的大炉子也是够的,你们两个真的行吗,要不要请了人来做?”

    说实话陆芸花本来想着做个小炉子,他们两做应该也可以,但现在一看板车上都是好材料,不做个大炉子可惜了啊!

    白巡摇摇头,很是胸有成竹:“嫂子啊,你不信我也要信阿卓,你问问他,我们两个够了。”

    被两人同时看过来的卓仪却没马上拍着胸脯保证,反而先问起陆芸花这炉子要怎么做。

    “这炉子就砌在厨房边那间空屋,这炉子的烟道是这样的……”

    为什么陆芸花对于砌炉子这么熟练?因为她后来一个人住的时候闲着没事,看到网上许多人自己砌炉子,说是这种炉子做出来的食物有烟气,比烤箱烤出来的好吃,特意……找人过来做了一个。

    虽说不是自己亲手做的,但是她一向好奇心重,做炉子的时候又全程在场和师傅商量着怎么做,真要她现在自己动手做一个也不是不行。

    经过陆芸花说到口干舌燥的解释,卓仪和白巡才算是彻底明白了这炉子要怎么做。

    孩子们刚开始还饶有兴致听了一会儿,到后头彻底听不懂了,四散去玩耍,白巡这会儿眉头皱起来了,摸着下巴咋舌道:“嫂子这炉子比我想的那种复杂了很多啊……”

    他这会可不敢打包票说自己和卓仪两个人就能行了,可刚刚还有所保留的卓仪思考了一下,反倒极为笃定说:“能做,不用请人。”

    不是舍不得请人这两个钱,总归他现在无事,有大把时间不知道做什么,这炉子也不超出自己能力,哪还用请什么工匠?

    “行,那你们做吧。”陆芸花挺信任卓仪的,这种信任不来源于他是自己现在的丈夫,而来源于长时间相处下来对他的了解,所以卓仪说可以她也就马上相信了。

    不止是她,刚刚还想要请工匠过来的白巡听卓仪这么一说也是无比自然地点头同意,掸了掸衣摆利落地开始往家里搬材料,再多的劝阻也没有。

    “芸花去忙罢。”卓仪温声对陆芸花说:“我先把旁边屋子打扫了,有什么叫我就好。”

    “嗯。”陆芸花也不再多话,真真直接甩手不管,转而去厨房里忙自己的事情,今天这还有的忙呢。

    卤肉昨晚就煮好泡在卤锅里了,这会用不着管它,陆芸花把卤锅放到一边准备做其他吃食。

    猪肝味道重,先处理好以后腌制去味,再给是红烧大骨、酱猪肘和糖醋排骨这样需要先焯水的食材焯水,采摘来的荠菜在昨晚和今早的小馄饨里,已经全部吃完了,荠菜春卷只能等下一次再做,所以按照之前的想好的菜单,这会只用做个韭菜饺子。

    陆芸花先是把宽宽的鹿耳韭切碎,再取出肉来剁馅,这活计要耗费不少力气,不过她最不怕耗力气,也不用卓仪过来帮手自己就做好了。

    背后两个陶锅“咕嘟咕嘟”煮着,血沫在之前已经煮掉了,这会是叫它煮熟一点,陆芸花站在案板前剁着肉馅,她面前就是窗子,一抬眼就能看见跑来跑去追逐玩耍的云晏和长生还有在另一边沉浸在魔方中的阿耿和榕洋,只能说孩子们的性格在日常中就能很清楚感觉得出来。

    “别说,还挺解压。”厨房离余氏屋子远陆芸花也不用担心把她吵醒,这会愉快地剁着馅料,情不自禁感叹一句。

    不得不说这活计累是挺累,解压效果倒是真好,机械性地剁着肉馅,把脑子里的思绪清空,若是压力很大的时候这样干一干这活,对不少人来说也算是放松了。

    不过陆芸花现在的生活应该算是大多数人的理想生活了,她也很懂得满足,唯一烦恼是大夫怎么还不到,余氏的病症到底能不能治疗,除此之外对生活里其他东西再没有什么压力和不满。

    旁边面团早已和好,这会儿的饺子馅还不用拌盐,蔬菜里面的水会因为盐析出,所以不论是什么蔬菜饺子都是边包边拌盐的,免得时间稍长一些水全都出来,那样的饺子不好吃。

    陆芸花把饺子的东西放到一边,用最后两个空瓦罐把红烧大骨和酱猪肘烧上了,这两菜要不少时间,可以叫它们炖着再包饺子。

    今天铁锅还是在外头那个简陋的小灶上面用,这灶瞧着平平无奇其实还是挺结实的,用个一阵子没关系。

    “阿卓,等你和阿巡两个把烤炉砌好后再帮我把灶间铁锅用的炉子砌了吧。”陆芸花端着包饺子用的材料从厨房出来,对旁边屋扬声说。

    卓仪在里面回了句:“好。”算是回答,期间还伴随着砖石的声响,看来还挺忙碌。

    “云晏长生,来一起帮忙包饺子了!”陆芸花任由阿耿和榕洋接过手里的大盆和案板,对那边嬉笑着追逐玩耍的两个小不点喊了一声。

    “哎!”云晏先刹住,顺手接住笑着撞在他身上的长生,脸颊因为奔跑红扑扑的:“阿娘,我们先去洗手。”

    “我们也去。”阿耿和陆芸花说了一声,带着榕洋追上两个弟弟,四个人一起去洗手。

    从前大家也没有洗手的意识,只是后来和陆芸花待的久了,也知道饭前饭后、玩耍结束时候都要洗手,这会儿便自觉去洗手再来帮忙。

    “芸花,这是做什么呢,真香啊!”陆芸花刚摆好东西,就听门外传来的声音,转头一看是林婶夫妻两和秦婶夫妻两。

    “确实是香!我这大老远就闻见了,嗯……嗅着仿佛是猪肉?我老王还从未闻到过如此香气浓郁的猪肉菜!”

    又一道声音从后面传来,陆芸花一愣,看天色离约好的时间还早呢,这是全撞到一起了?

    祥叔回头看这位自称“老王”的壮士,只见他一脸络腮胡子实在显眼,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但他在陆家村从未见过这号人,便有些疑惑地问道:“这位壮士是……”

    “是王家村养猪那位吧?”秦婶听陆芸花说过,所以一见是不认识的人就猜出他是哪位了。

    “正是正是!”王哥摸了摸自己后脑勺,对着诸位行了个后辈礼:“我是王家村王叔,家中排行老三,在王家村养猪。”

    陆芸花这才知道王哥的真名,“伯仲叔季”也能代指兄弟排行,所以王哥应当在家行三,若是叫“王三”也是可以的。

    不过这“王叔”……还挺占便宜。

    “嗯……不知王壮士年岁几何?”祥叔莫名受了个后辈礼很是茫然,眼前这人怎么瞧着都与他差不多,应当也有个四十上下了。

    王哥瞧着很是习惯被这么问了,自豪地摸了摸自己长了满张脸的胡子,哈哈一笑回答道:“我今年刚过三十!”

    “……?”

    一时间大家都有点愣住了,这……

    ……三十长这样子?

    最终还是过来的孩子们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卓仪也正巧从屋里出来。孩子们一一对着长辈们问了好,一直沉默不语的六叔看卓仪手上都是尘土问:“阿卓这是在做什么?”

    卓仪拍拍手上灰尘后指了指那边屋子,白巡还在屋子里面忙碌,他这是听到声音出来见客的:“准备砌个烤炉。”

    “烤炉?”王哥一听便极为热心肠地撸了撸袖子:“老弟要做什么?我来帮忙,我修东西建东西没得说!”

    这一下祥叔六叔也去帮着砌烤炉了,林婶和秦婶也洗干净手过来帮陆芸花包饺子。

    “这是要做什么?”

    陆芸花擀了一张皮演示了一次怎么包饺子,包饺子不难,新手包出来的可能丑些但只要小心一点不破皮就能吃,正巧余氏还醒了,自己坐了轮椅出来,也跟着帮忙包饺子。

    最后林婶这个很会做蒸饼的面食熟手代替陆芸花擀皮,秦婶余氏和陆芸花带着孩子们包馅料,速度居然也不慢。

    说说笑笑间饺子包好了,旁边铁锅里水也已经烧开,饺子是先吃的,吃一点饺子以后再吃筵席,因为那肘子要炖煮熟可是要些时间才行,怎么算都赶不上午食,索性午食吃些饺子垫一下肚子等晚食吃筵席。

    “饺子好啦!阿卓带着叔叔们洗洗手。”陆芸花把两大盆饺子放在桌上,招呼着大家赶紧来吃:“还有王婶和木叔没来,不过我们先吃,等他们来了再下些新鲜的就好。”

    “我们这不就来啦!”话音刚落,门外传来王婶带着笑的声音,她和陆木匠两人走进来,看了一圈桌上的人笑道:“呀,倒是我们来得最迟,不应当、不应当!”

    “不过啊……”她拉长了语调,对着陆芸花眨眨眼:“乖乖,你晓不晓得我们为什么这么迟才来啊?”

    “为什么啊?”陆芸花扑哧一声笑出来,跟着拖长了调子。

    王婶指了指旁边木叔抱在手里的箱子,献宝一般说:“这都是你定的小东西,阿木可是拿到你送过去的树皮纸就忙起来啦!”

    “哇!”这可不是陆芸花的声音,几个孩子一听王婶的话发出一声惊呼,哪还坐得住,齐齐凑过去看小箱子里面有什么,连饺子都没吸引力了。

    陆芸花好气又好笑,但也没制止他们,反倒转而对着王婶木叔说:“叔叔婶婶过来吃,正好他们几个现在也没心思吃。”

    一听陆芸花这么说,孩子们欢呼一声抱着小箱子去另一边的树下玩耍了,他们早上才吃了馄饨,现在一点也不饿呢!

    王哥等着卓仪招呼了一下后爽快夹了一个饺子,吹也不吹就塞进嘴里,好像不怕烫似的。

    “好吃!真好吃!”

    饺子外皮是手和的面,吃起来劲道中带着麦香,中间鼓鼓的全是馅料,一口下去包裹在外皮中的韭菜香味随着肉汁混入口中,有面又有菜有肉,实在叫人满足不已。

    白巡这两天吃了不少好吃的,这会也没那么急了,他和一口闷的王哥不同,捡了一个饺子咬了一半,翻过来去看内馅的样子。

    只见微黄色的面皮包裹着翠色的韭菜和灰白色的肉沫,肉汁中泛着晶莹剔透的油花,从筷子挤压的地方被挤出,好似能够想象到它蕴含的鲜美滋味,咕噜咕噜流到边缘处,差点从截面掉落,还好被白巡赶紧塞到嘴里。

    手擀手包的饺子皮是有弧度的,中间厚外缘薄,这点差异肉眼看不出来,一吃却和来平平整整的机器饺子皮做出的饺子完全不同,薄厚差异不仅为了包的时候不破皮,也为了饺子边缘捏在一起的地方更薄更好吃,也因为这种薄厚差异,饺子吃到嘴里更香更“自然”,满满是“手工”的味道。

    里面的韭菜肉馅极为相配,韭菜闻起来香味浓烈,吃下去更是一咬一口香,仿佛还能咀嚼到韭菜那种特别的柔韧的口感。手剁出来的肉沫不是机器搅出来的那种“肉泥”,所以在吃的时候可以明显吃的到肉粒的口感,在剁碎的时候已经把所有筋膜都剔除出来了,现在吃起来便是“肉感和细腻并存”的滋味。

    “嗯!”就这时间林婶已经吃了两三个了,对这饺子赞不绝口,喜欢的不得了:“明日我也去摘些鹿耳韭,从前韭菜都是拌到麦饭里,我只觉得吃起来咬又咬不断,味道还有些浓过了头,这‘饺子’一吃……看起来浓一点才香!”

    王婶也跟着直点头:“确实,我们明日一起去罢?我刚刚也想着做一次吃一吃呢!”

    两位朋友已经想自己做了,秦婶这才问了一个关键问题:“芸花啊,这肉你说是猪肉,若是换了旁的肉好吃不好吃?”

    “换鸡蛋也是可以的,一样的香!”陆芸花先是笑着回答秦婶,又转向王哥问道:“话说回来,王哥那里的猪怎么样了?”

    王哥正埋头苦吃,一口一个带着旁边几位动作也跟着急切起来,这会儿听见陆芸花叫他,颇为满足的放下筷子:“我照着陆娘子的说法骟了一匹小猪,还要几个月才能长成呢!剩下全是长大了的猪……啊对了,还有两头小母猪,要不要我给陆娘子留下?”

    “那再好不过了。”陆芸花心里高兴极了,招呼大家:“今日饭食所用的都是猪肉,还要多谢王哥给我们送了一头猪呢!”

    “对了,婶婶们等等走的时候带些猪肉走罢,我们家没想着做咸肉,所以有些吃不完了。”陆芸花又说。

    婶婶们和陆芸花很亲近了,闻言都不推辞,笑着接受下来。

    吃完饺子休息一下后各位叔叔又帮着砌起炉子,这进度比卓仪和白巡两个人做快上不少,酱猪肘和红烧大骨的香味就在这期间占领了整个院子。

    “芸花,这香味……”王婶喝了一口茶,只觉得才吃完饺子不久的肠胃又饥饿起来,口中唾液泛滥。

    “嗯……”王哥怀里抱着一大块石头,朝着屋里走的腿拐了个弯,不自觉转到厨房门口,站在那里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陆芸花看了都感觉自己有点呼吸不上来了。

    “香啊……陆娘子,王哥我的肚子已经叫起来了。”王哥冲着陆芸花哈哈笑道。

    谁知这还真不是玩笑话,陆芸花还在笑呢,就听王哥腹中真的传来了巨大的轰鸣。

    “哈哈哈,真的饿了,不开玩笑。”王哥也有点不好意思,络腮胡动了动,嘿嘿一笑。

    众人皆是一愣,跟着哄笑出声,陆芸花忍笑站起身:“我去看看肉炖好了没有,若是好了便做其他的,咱们早点开饭。”

    陶锅里肘子正随着火焰和汤汁的咕嘟咕嘟声颤动着,陆芸花拿了根筷子试了试,一插便穿透了,这是炖煮得很软糯的意思,赶忙开始做其他的菜。

    先把肘子陶锅端下来卤肉锅换上去,蒸锅放好米饭和鸡蛋羹,这会要做的是糖醋排骨。

    倒油下排骨煎黄,院子里的大家这才看见陆芸花用铁锅做饭,皆是啧啧称奇。

    “瞧着很好用的啊……”王婶端详一番铁锅,说道。

    陆芸花一边做糖醋排骨一边给大家解释一番这铁锅的由来,虽说这事情过了,秦婶一听还是很是唏嘘的样子。

    “还要多亏了芸花,不然不知道我们要怎么度过那时候。”

    “哎哎,都过去了。”林婶轻轻打她一下:“今日筵席芸花做那么多好吃的,说起这些不高兴的事情作甚?”

    “也是。”秦婶也不生气,果真换了个话题,问陆芸花:“芸花,这锅里是什么菜?”

    “糖醋排骨。”陆芸花给排骨翻了个面:“排骨煎香,炒了糖色裹上去,再加醋盐炖煮一会就好!”

    “糖色?”王婶疑惑地重复一次这个不认识的词。

    陆芸花把排骨盛出来:“这会儿就是炒糖色,这糖炒出来能叫菜的颜色变深但是不会甜,做些炖肉什么也是可以用这法子的。”

    等她做好糖醋排骨加了水让它炖煮,大家才确确实实发现这法子的妙处。这个猪肉肉质很紧,所以就算是排骨也要加水炖煮,不然后面嚼不动。

    “又学了芸花一个秘法。”林婶叹了一声:“这些若是在师父跟前学厨没个几年都是学不到的,叫我又觉得占了便宜。”

    “这算什么秘法。”陆芸花哭笑不得:“这个法子原也不是我独创,教给大家叫大家都用没什么不好的,只不过陶锅用这法子很容易裂底,用起来要小心才行。”

    又说一会儿话,看着卤肉炖熟,陆芸花赶紧把腌着去腥的肝子炒了,这菜用的是辣椒花椒姜蒜等等刺激性的配料,做之前又先用油滑熟,这会儿一点腥味都没有了,只有一种香料混杂着内脏的奇妙香味,有一点点臭,但更多是香。

    “开饭啦!”陆芸花最后又把肘子烧热,在婶婶们的帮助下把所有菜端到了桌上,筵席终于开始了。

    一眼望过去桌上全是肉菜,还好有陆芸花刚刚顺手加上的一道素炒春笋,不然吃着真有点腻。

    “阿娘,吃点蛋羹,这还有骨头汤呢。”陆芸花给余氏舀了一小碗米饭配鸡蛋羹,骨汤早上煮到现在了的,极其醇厚浓香。

    “芸花,你吃。”旁边卓仪给孩子们舀了鸡蛋羹,又给陆芸花夹了一块糖醋排骨。

    “多谢芸花了,今日可是叫你辛苦!”秦婶有些心疼地看着忙了一天的陆芸花说道。

    陆芸花摇摇头,露出一个笑:“诸位吃得高兴我就开心……快吃快吃,莫要凉了!”

    酱肘子和红烧大骨颜色相近,只不过酱肘子颜色更深,陆芸花还在它上桌的时候给它拆了一下叫大家好夹,这会儿它被盛在大碗里,色泽莹润的深红色的肉皮上满是浓稠的汤汁,皮肉都仿佛在微微颤动,正是肥糯丰腴的肘子才有的感觉。

    红烧大骨则不同,选了大骨剁开炖煮,现在都是骨柄朝上,因为这菜要吃的就是骨头里面入口即化的美妙骨髓,把嘴巴放在上面嗦一嗦,汁水伴随柔滑绵香、丰美润泽的骨髓一齐涌入口中,不过这种享受很珍贵稀少,没有多的工具只能剁开的大骨中间骨髓任凭陆芸花再怎么小心,还是在炖煮过程中流失不少,只能珍惜地嗦完仅剩下一点才去啃骨头上的肉。

    要说骨头上的肉……排骨和大骨是不同的滋味,糖醋汁在炖煮中被排骨全部吸入,最后炒干后附着在肉上的甜甜的糖肉小颗粒如同小小惊喜,甚至比排骨还要入味。

    不仅仅是孩子,这没有糖果的时候没有谁不喜欢甜味的,所以出乎陆芸花意料,这道菜居然是最先光盘的。

    余下鸡蛋羹柔软鲜美,米饭软糯浓香,爆炒猪肝火辣奇妙,一桌子人都顾不上说话,只一会儿就把满桌子菜吃了个精光。

    “这一顿下来……往后我可要努力养猪了!”王哥捡着猪肝盘子里的碎末吃,一边说道。

    众人都是大笑,王婶边笑边说:“哎呀这一顿下来……连我都想跟着买头猪呢!小王啊,看在婶婶我与你同姓份上,一定要快快把那些猪养大才行!”

    第80章 礼物揭晓

    日头西斜的时候这顿饭也吃完了,其实菜早都吃得干干净净,后头时间都是大家在喝着水聊天。

    “芸花准备什么时候开摊子?我摆摊时候不少客人都来问我这问题呢,说是想吃卤鸡想得不得了!”秦婶放下茶杯问陆芸花。

    陆芸花怀里抱着长生,手上教他玩七巧板,时不时跟上话题说两句话,很是闲适。

    她还没回答呢,林婶倒是像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噗嗤”一下笑出来:“阿秦,芸花正是新婚时候,还没休息上几天呢你就催着她做生意了?我看啊……自你有个豆腐坊以后可谓是一头扎在上面了,瞧着谁闲下来就忍不住要说一说才舒服!”

    秦婶被说的有些挂不住面,虽说好友的调侃是有点道理,但是她这会真没这个意思,只是想起这些天总有人来问她和老六“陆娘子摊子什么时候开”、“往后还卖不卖卤鸡”……这不正好和她坐着聊天顺嘴一问罢了,于是底气很足地反驳回去。

    “我哪里不晓得让芸花新婚这时候多休息?我可是她最亲近的婶婶又哪里不会心疼她?这也就顺口一问的事情,这两天啊……那些食客天天来问,把我和老六问得都烦了,搞得这会儿我一开口也是这问题。”

    “哟?最亲近的婶婶?”林婶斜斜睨她一眼:“要不是你先说要给芸花做干亲……这最亲近的婶婶怎么也该是我才是!”

    王婶这会儿没说什么,在一旁津津有味听着两个朋友拌嘴,她和陆芸花关系没有林婶和秦婶亲近,所以也没有这会儿跟着争一个“最亲近婶婶”的意思。

    秦婶被林婶这么一说可半点不生气,那板正严肃的脸上都能看出点小得意:“不管什么啊……都要主动一点才有机会啊!”

    她这一说旁边喝水的卓仪却差点呛到,好在没有被谁察觉,不过他还是有点不自在,清了清嗓子把水杯放下说:“我去帮着白巡砌炉子。”

    白巡之前最喜欢的肉是红烧肉,自今天这一顿以后变成酱肘子和红烧肉并列,所以对未来的烤肘子充满期待,刚吃完歇了歇就兴冲冲去砌炉子了,卓仪怎么也是家庭男主人,只得跟着坐了一会儿,现在才离席。

    “我和你一块儿吧。”王哥其实不耐烦听这些家长里短,刚刚是吃饱了有些困,坐着打了会盹儿,听见卓仪这么说也跟着起身。

    他这一起身旁边几位叔叔也起来了,总归自己媳妇和姐妹聊天他们也插不上嘴,不如跟着卓仪去帮着砌炉子。

    桌上男人们都走了婶婶们也不在意,反正他们坐着也就凑个数,跟个木桩子似的杵在旁边还不如去帮着芸花阿卓干干活。

    这个插曲也算是打断了之前“最亲近婶婶”的争论,陆芸花为了不继续这个可能烧到自己头上的危险话题马上提了个话头说起来。

    “食摊再过两天罢,我这两天想做些豆酱。”她把长生放在地上叫他自己去玩,对婶婶们说:“我之前得了一个方子,可以做很好吃的豆酱,大概是……”

    “哎哎!”在场的余氏都没说什么呢,林婶却一下打断她,笑说:“芸花啊芸花,这也是个秘方罢?你自己留着,千万莫要告诉我!”

    “……嗯嗯!”陆芸花先是被林婶故作慌张的表情逗得噗嗤一笑,一看婶婶们皆是满脸赞同,只好边笑边应了。

    “不过这方子最后还是要并到豆坊里面的。”陆芸花说。

    她是想着都是黄豆的东西,并到豆坊里面也差不多,没想到秦婶思考了一下摇摇头拒绝了。

    秦婶道:“芸花,我不知道你说的豆酱是个什么豆酱,但是我自己也做豆酱,知晓这东西要怎么做,所以它和豆坊分开反而更好。”

    “这……”陆芸花本来是图个省事,被她这么一提醒也意识到她的想法有很多问题。

    豆坊几乎日日开火,时间还算不上短,温度时高时低。往来又人多,不说诸位客人,就说秦婶他们自己人都要来来去去的忙,可见豆坊水汽杂菌是很多的。

    而酱油发酵对温度和湿度的要求都很大,她还记得从前看纪录片里那些“百年酱油坊”外面都是大大的晒场,晒场上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大大酱缸,人走在酱缸边缘搅拌酱油,很奇妙的画面。

    不论往后要不要把酱油摊子铺这么大,总归一开始选个好地方有个好开头最好,所以选址还是挺重要的。

    “那往后我再看罢。”陆芸花沉思一下回答道:“这会儿还不知道能不能把我想要做的豆酱做出来呢。”

    秦婶理所当然回答:“现在想好往后也不慌忙找地方,这豆酱肯定是能做出来的。”

    王婶也跟着点点头,说起自己觉得好的地址:“我们村有块靠近山脚的荒地,那地方土不好种不成地,离大路又有些远,原先还有两户人家后来先后搬走了,地契应当是在村长那里,我上次路过那里一看房子修一修还能住呢,做豆酱坊再好不过了!”

    “哪里这么快?”陆芸花被婶婶们这种毫无由来的对她的信心搞得哭笑不得,只得说:“不过还是谢谢婶婶们,往后要是我开豆酱坊就开到那里去!”

    又说了些别的话,背对大门的陆芸花突然感觉搭在桌上的胳膊被什么东西拱起来了。

    “哎哎!”

    “汪呜——”

    原来是去山上待了几天的呼雷回来了!

    陆芸花条件反射推着呼雷离开桌子,看林婶离她最远,刚刚看见呼雷过来就退到一边了也是松了口气。

    “无事。”林婶察觉到她的目光,笑着摆了摆手。

    呼雷被捏着嘴推到一边也不介意,仰着脸就用舌头去舔陆芸花的手,导致陆芸花马上把手举起来退了几步。

    “呼雷你这些天都在山上吃生的,我可不想叫你舔!”陆芸花把手举高退开一步,瞧着傻乎乎的。

    没办法,她是很喜欢呼雷但是她有点轻微洁癖,又说呼雷几乎是半个野生……好吧她就是有点介意。

    好在心宽到可以跑马的呼雷不是很介意陆芸花的反应,它能感觉到陆芸花是很喜欢它的,所以只伸长了舌头歪了歪脑袋,又凑过去要陆芸花摸摸。

    摸摸当然没有被拒绝,虽说在山林钻了好几天的大狗子身上不能算是干净,但刚刚舔舔都拒绝了,这会儿再拒绝摸摸就有显得有点冷酷。

    “呼雷,我们来玩这个!”孩子们看见呼雷回来,榕洋从箱子里翻出来一个“木头盘子”,把它举起来对呼雷喊了一声。

    “汪呜呜?”呼雷扭过头,身子还朝着陆芸花这方向,人性化地露出一个茫然的眼神,却见榕洋就这样猛地把那个木头盘子甩了出去——

    “汪汪汪!!!”呼雷眼神骤然锋利,如一支离弦的箭般“呼!”一下跃出,加速时候的风把它两只大耳朵吹得直往后倒,陆芸花都差点被呼雷转身这一下的力道撞倒,众人只见黑影一闪而过,它从容一跃便一口咬住那半空中旋转的木头盘子,四爪落地时候更是无比轻盈。

    “哇!呼雷真棒!”长生拍着手抒发着自己激动的心情。

    阿耿也朝着呼雷拍拍手:“呼雷过来给我!”

    “呜呜!”咬着东西不能大声回答的呼雷呜呜一下算是回答,四爪蹦蹦跳跳地到了阿耿面前,无师自通学会了怎么玩飞盘,把木头飞盘往阿耿手上一放,又期待地做出往前冲的准备动作。

    没错,就是飞盘,经过陆木匠的神奇双手,这木头飞盘不仅挺结实还能真的旋转着飞起来,一点也不差于现代的飞盘。

    这下可不仅仅是呼雷和孩子们的快乐游戏了,引得大家都跟着抛了几次飞盘,也就呼雷体力真不错,不然就算是个精力充沛的大狗狗也要累得罢工。

    又过了好一阵子,天都黑了大家才陆陆续续告辞,孩子们连带着“陪玩”激增所以也很累的呼雷洗漱后各自回了屋子睡觉。

    “阿娘,明日吃……呼……”陆芸花还在听长生接下来的话呢,就听他呼吸变得绵长,显然是睡着了,也是被他弄得哭笑不得。

    “阿耿晚安,明日我再看看做什么吃。”阿耿轻轻“嗯”了一声算回答,在陆芸花关上门后翻了个身也睡着了。

    长生还小,所以现在阿耿和他一个屋子,等着他年岁再大些也要自己分一个屋睡了。

    陆芸花先去了云晏的屋,一进去就见他早都睡熟了,外边一条腿不安分地骑在被子上,小肚子也从衣裳下面露出来,这明日不生病都不可能。

    无奈点了点他的额头,把他轻手轻脚塞进被子,好动的小朋友不甘地挣扎了一下,感觉挣脱不开,还是委委屈屈就着这被被子紧紧包裹的姿势睡着了。

    “姐姐?”最后去了榕洋屋子,陆芸花一进去就听到黑暗里传来榕洋的声音,倒是叫她一愣。

    摸着黑坐到榕洋床边握住小孩子伸过来的手,陆芸花感觉他紧紧拉着自己,和从前一样充满依赖,不禁突然有些内疚,声音低了一点:“榕洋……姐姐这些日子有些忽略你了,对不起。”

    确实如此,家里不仅有她要忙的事情,孩子也跟着多起来,连早晨烧火也有卓仪或是两个大孩子,像从前那样只有姐弟两个待在一起的时间明显少了许多。

    “……没事的姐姐。”榕洋拉着她的小手又用了点力气,语气中没有什么言不由衷:“虽然我有一点姐姐在意的人更多了的感觉,但是我也感觉得到现在姐姐要比以前轻松了很多……从前我帮不了什么忙只能看着姐姐辛苦,现在有姐夫、有阿耿哥哥阿晏哥哥,我做不了的事情他们也可以帮姐姐做,我看了也很开心。”

    “……”陆芸花的心软成一团,她伸手在黑暗中摸了摸弟弟的头发,感觉他像个小狗一样蹭了蹭她的手心,发丝把她的手心挠得痒酥酥的,但她说不出什么往后像从前那样更在意他的承诺,毕竟阿耿云晏或是长生现在都是她的孩子。

    最终她也只能在沉默一会后轻轻说了一句如同祝福一样的话语:“姐姐也希望你每天都能开心。”

    “我很开心的,姐姐。”榕洋不知有没有理解大人的复杂心情,却像是想要陆芸花放心一样重复了一次:“我现在很开心,真的。”

    姐弟两个又聊了聊,榕洋声音听着困极了,陆芸花等他睡着了才回了自己屋子,此时的心情就说不上具体是什么,只能说是五味杂陈,不太好受。

    余氏早已经洗漱好睡了,陆芸花进自己屋子时候就见卓仪拿着个盒子坐在塌上,见她进来还有些忐忑的样子。

    “怎么,这就是我的小礼物吗?”陆芸花心情稍好了一点,脸上也挂上笑意,过去坐在塌的另一边。

    卓仪把盒子放在小桌上朝她推了推,轻轻点点头:“嗯。”

    陆芸花心里也有了几分期待,打开前又确认了一次:“我开了?”

    卓仪这次甚至没回答,只微微颔首,不过他微微把头别过去了一点,看起来有点不自在。

    “我看看……是什……”陆芸花本没在意卓仪的表情,还以为他只是和往常一样的腼腆,结果把盒子一打开——

    “……”

    “……亵衣亵裤?”陆芸花撑起衣裳,不自觉口中喃喃:“卓仪啊卓仪,万万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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