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傍晚, 褪燥后的夕霞薄照在宫道上,几个宫人正抬着顶华盖软轿往照月楼的方向走。
一只皙白的素手轻拨开轿帘,雾玥抬眼望向不远处的照月楼, 想了想道:“就在这里停吧。”
跟在一旁快走得合意闻言,招呼宫人将轿落下。
雾玥低腰走出轿子, 每挪一步,裙下那两条酸软无力的细腿就不住打颤, 娇嫩的腿根心更是被磨得刺麻生疼。
雾玥将下唇紧紧咬在贝齿间, 才算没有让自己吟出声音, 只是长睫遮挡下的双眸已然被激出的泪珠洇红了一圈。
雾玥轻扇眼帘,小口呼吸了两下, 藏起异样慢慢往照月楼去。
……
“公主回来了。”
听到从身后传来的雀跃声音, 雾玥凝满纠结的眸光晃了一下,转头看去。
来人是心檀,手里还捧了几支新摘的莲叶与花枝。
心檀快步走到雾玥跟前, 笑说:“公主可算回来了, 嬷嬷都快念叨一夜了。”
雾玥本来就心慌, 她都已经在照月楼徘徊了快有小一刻钟, 犹犹豫豫的不敢进去,这会儿听心檀如此说, 就加更忐忑了,心都凉了半截。
她离宫整整一天一夜,嬷嬷一定担心坏了,要是再得知发生了什么……雾玥万念俱灰的在心底呜嚎,捏搓着藏在袖下的双手, 将几根指头折腾的通红。
“奴婢这就去告诉嬷嬷公主回来了,省得她担心。”心檀走了两步, 回身见雾玥还站在原地,困惑道:“公主不进去吗?”
雾玥都不敢想嬷嬷急成什么样了,攥紧着满是汗意的手心,逃避般将眼闭上眼,片刻才又睁开。
“走罢。”乌黑无望的眸子里透着视死如归的悲壮。
走进中庭,心檀道:“奴婢去叫嬷嬷。”
雾玥喊住她,“还是我过去吧。”
雾玥望向后头罩房,方才还视死如归的神色就变成了满眼惴惴。
侥幸的想着,嬷嬷最疼她了,若她主动过去,好好认错再哄哄嬷嬷,嬷嬷兴许还能消气。
可这次的错那么严重,雾玥恹恹抿紧唇角,绝望的想哭。
横竖是躲不过了,她把心一横,豁出去走过敲了敲兰嬷嬷的屋门。
“就来。”屋内很快传来兰嬷嬷的声音。
雾玥更加紧张了,一见门拉开,就无比乖巧的说:“嬷嬷,我回来了。”
兰嬷嬷以为是宫女,正要问是不是雾玥回来了,看清站在面前的人,皱紧了一日的眉头总算放松开,声音却严厉,“公主可算是知道回来了。”
雾玥乖顺的垂着睫,准备好了不管嬷嬷怎么责备都不回反驳。
“早早出去的,一直到入夜也不见回来,公主是想急死我。”兰嬷嬷说着抚上雾玥的脸,将她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见人好好的,才和缓下神色。
“嬷嬷,昨夜。”
雾玥吞吞吐吐,正踌躇着不知该怎么解释,就听兰嬷嬷又道,“公主就是与贺兰公主留宿在行宫,也该差人来说一声。”
雾玥怔了一下,抬起眼不确定的看向兰嬷嬷。
乌眸一转,机灵的没再开口,等嬷嬷接着说。
“好在掌印让人来传了话,不然我真是要担心死。”兰嬷嬷说着无奈摇头,“公主往后可不能如此了,嬷嬷年岁大,禁不起吓。”
雾玥很快反应过来,是谢鹜行帮她遮掩过去了,她原还想已经是这样了,干脆就跟嬷嬷全部坦白。
不过既然嬷嬷没有怀疑,再要让她主动说……雾玥抿紧了唇,她是怎么也不敢的。
起码这会儿不敢,在心里权衡了一番,雾玥极为乖巧的颔首,言辞凿凿的承诺,“嬷嬷,我保证往后再不会让你担心了。”
兰嬷嬷倒是还要说教几句,又一向拿她的撒娇卖乖没有办法,无可奈何叹声说:“也不早了,公主先去歇会儿,我去命人布菜,一会儿就能吃饭了。”
“嗯。”雾玥点头。
过了兰嬷嬷这关,雾玥可算长吁出口气,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
*
翊霞宫。
管事嬷嬷拿着玉箸替楚太后布菜,口中劝道:“太后身体要紧多少吃点。”
“哀家怎么吃得下。”楚太后颦眉乜斜了眼面前的一桌子饭菜,一点胃口都提不起来。
昨夜之后赵婧凝就一直没有回宫,连她安排去的探子也丝毫没有音讯,只知道雾玥已经回到宫中。
除此之外,风平浪静。
到底是事成了之后那些人被谢鹜行处置了,还是压根就没有成事。
楚太后越想越烦躁,“撤了吧。”
嬷嬷还想劝,楚太后摆手道:“哀家吃不下。”
楚太后抬指揉着额侧,只觉心烦意乱,后悔自己太过冲动。
她一直以为谢鹜行对自己几番撩拨无动于衷,是因为他男势残缺,所以没有正常男人情\\.欲,可没想到根本不是这样,他竟然爱慕萧雾玥。
她已经是太后,是最尊贵的女人,这让她情何以堪。
回想自己过去种种,回想谢鹜行自嘲说自己是一个阉人让她自重时,嘲笑的其实也不是自己,而是她。
她那时只觉得难堪,一怒之下便想要报复。
现在冷静下来才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如今皇帝还小,激怒了他,对自己没有好处。
楚太后让自己冷静下来,谢鹜行再一手遮天,也要依附于皇权,就算他知道是她做的又如何,他不敢动她。
对,他们是一条船上了,他不敢动她。
楚太后慢慢舒展开眉心,对嬷嬷道:“去看看皇上睡下了没有。”
“是。”嬷嬷应声走出大殿。
楚太后则走到内殿,将身体靠坐到罗汉塌上,侧枕着迎枕休息,手里执着团扇轻摇。
不过多时,嬷嬷就去而复返,脚步凌乱,声音急灼惊慌,“太后。”
“不好了,太后。”
楚太后迷迷糊糊,听到声音惊睁开惺忪的眼,几乎是立刻坐起身,“出什么事了?”
嬷嬷一头的汗,脸色煞白,语无伦次地说:“皇上,皇上不见了,内,内相。”
不等她说完,楚太后腾的站起身,步履踉跄的往殿外跑去。
繁复的宫装被拖在地上,宽大的裙摆几次绊着她的脚,险些跌倒她也不赶停。
等跑进小皇帝的寝殿,她整个人狼狈惊慌的哪还有一点太后的雍容华贵。
殿内悄无声息不见一个宫女太监,难怪皇上不见了也无人来禀,隐约看见被珠帘遮挡的里间坐着个人。
楚太后顾不得喘气,急冲进去。
谢鹜行闲适坐在靠窗的圈椅上,手里拿这个拨浪鼓有一下没一下的摇动着,听得楚太后进来,也没有抬眼的意思。
楚太后惊惧看着他,他越是云淡风轻,她就越感觉到透骨的寒意在朝自己逼来。
勉励呼吸了几下,楚太后颤声问:“皇上呢?”
谢鹜行声音淡淡,“不是在这儿么?”
哪里?她怎么没看到。
楚太后在屋里看了一圈,哪里有孩子的影子,她急奔到摇篮前,望下去也是空空的。
十指深掐进摇篮的边沿,折断的指甲传来痛楚,楚太后闭了闭眼,转身艰难扯着笑看向谢鹜行,“哀家怎么没看到。”
谢鹜行施舍般抬眼朝她看去,“不是在这么。”
说着他又摇了两下手里的拨浪鼓,寡凉的眸子跟着漫不经心地看过去。
楚太后不明所以,他分明在戏耍她,声音也变得急怒,“到底哪里!”
倏然,她瞳孔一缩,惊骇爬进极睁的眼眸,她看到谢鹜行手上沾着血,而那血是从波浪鼓上的鼓面上所渗出,她偏着头仔细去看,那鼓面根本不是纸,反而像是一张绷紧的皮!
脑中轰的一声炸开,血液直冲进脑门,四肢顿时冰凉,楚太后骇然抽气,眼前越来越黑,身体直接瘫软摔在地上。
她不断地摇头,不会的,不会的。
他不敢,他怎么敢杀了皇帝,楚太后拼命说服自己,不是她想的那样,然而绝望已经爬遍全身,他怎么会不敢,他敢!
她咬紧着牙关,眼里充血神色疯癫骇人,“我的孩子呢,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谢鹜行起身朝着她走去,压膝在她跟前蹲下,将手里的拨浪鼓递上前,清隽的面容笑意浅浮。
见楚太后浑身发着抖迟迟不拿,谢鹜行不解的问:“太后怎么不拿?”
楚太后就这么怔怔看着他手里的拨浪鼓,情绪在瞬间崩溃,他是恶鬼,是恶鬼!
她尖叫着惊惧万分地向后退去,双脚蹬着地面,裙摆被踩出一个个凌乱的脏印。
她一直后退着,背脊撞倒摇篮,忽然又扑上前想去拿那个拨浪鼓。
谢鹜行却将手一抬。
楚太后扑了个空,盯着他手里的拨浪鼓,痛哭流涕着说:“求求你,把孩子给我,求求你。”
谢鹜行漠然看着她,“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谁给你的胆子,对公主下手。”
“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楚太后扑过去拉他的衣袍。
谢鹜行嫌恶起身退开一步,将手里的拨浪鼓丢到她面前。
楚太后哆嗦着手将其捧起,捂到心口哭的撕心裂肺,“母后错了,母后错了。”
忽然哭喊变为了咯咯咯的怪笑,“母后会保护好你。”
谢鹜行居高临下地睥着她,须臾淡淡吩咐:“还不去请太医来给太后娘娘看看,是怎么回事。”
太医赶到时,就见楚太后抱着个拨浪鼓一个劲儿地说胡话,硬说这拨浪鼓是皇上,怎么也不肯撒手。
可皇上明明被内相抱着,睡得好好的。
太医愁蹙着眉算是替楚贵妃诊断了一番,道:“太后乃被邪风所侵,所致的神智迷乱。”
“如此看来,太后是没法继续照料新帝了。”谢鹜行将怀里的孩子递给仲九,示意他抱走,接着又下令道:“既日起,太后就在翊霞宫好好养疾,任何人不得冲撞打扰。”
“是。”翊霞宫的宫人跪了一地,各个面色惨白惊惧。
仲九跟着谢鹜行离开,暗道楚太后这下场都已经算好的了,昨夜那两个给公主下药的人已经被酷刑折磨的没有了人形。
那拨浪鼓上的皮面,便是从那两人身上硬剥下来的。
*
翊霞宫发生的事,并没有传到照月楼,等雾玥用过晚膳,天也已经彻底黑透。
心檀打来水伺候雾玥沐浴,替她褪下衣衫,看到露出的满身靡印,心檀惊得险些呼出声。
等反应过来是什么,又慌忙面红耳赤的把头低下。
方才仲九来送药,说是沐浴完给公主抹的,她还以为是公主磕碰伤到了哪儿,哪成想看到得是这么一副画面。
她又略略抬起视线,公主原本白皙的肌肤,被那一枚枚印记烙得不再无暇,红白交错,透着股子说不出的娇靡和可怜。
也不知道掌印是怎么下得了这狠手,心檀瞧着都心颤。
打住满腹乱七八糟的思绪,心檀手脚麻利的替雾玥沐浴好,又拿出来药膏,对雾玥道:“掌印交代了,公主抹了药,能好的快些。”
方才心檀震惊的模样已经让雾玥羞耻难当,好不容易捱到洗完,听她说还要擦药,雾玥直接拉了被子把自己整个人罩住。
良久,瓮声瓮气的羞恼声音才从被窝下传出。
“不擦。”
心檀拿着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这时身后传来门被推开的声响,心檀扭过身见是谢鹜行,忙欠身行礼。
谢鹜行走上前,“我来吧。”
心檀将药膏递给他,立刻就退了出去。
谢鹜行在雾玥床侧坐下,抬手拉了拉被褥,雾玥也在那头攥紧。
谢鹜行放下手,笑道:“公主若是不上药,恐怕还要难受几日。”
雾玥拉下被褥,愤愤瞪着谢鹜行,忽然撑起身像是只炸毛的小兽朝他凶扑过去。
张嘴一口咬在他肩上,口中含糊不清的恨恨说:“都怨你,让我难受不说,还让我这么丢脸。”
雾玥咬得并没有多用力,谢鹜行自然也不痛,反而小公主尖利的牙齿磨的他皮肉发麻。
他干脆就这么任她咬着,抬手勾下雾玥一侧衣衫,手上沾了药,仔仔细细涂的替她涂抹。
药膏被揉化在指温之下,膏体变得滑粘,也使得谢鹜行指上的纹路尤其清晰,打着圈揉磨在雾玥那一枚枚本就冲着血靡印上,不断泛起的痒麻,印透表层的肌肤,丝丝缕缕的往她心尖上钻。
雾玥咬在谢鹜行肩上的牙关顿时就没了力气,張开着唇急切的喘了一声,额头上也有了汗。
颤乱的呼吸拂在谢鹜行耳畔,他指下的动作越来越缓,呼吸变得沉慢。
雾玥感觉吸入口鼻的空气变得绸缠,糅满了谢鹜行的气息,经他指腹辗转过的皮肤更是燎热的不对劲,她呵气开始变得破碎。
谢鹜行知道小公主娇稚就的身子早已在他一次次的調弄下已然成熟,就像正当季的甜桃,轻轻一碰果皮就要爆开,内里全是甜汁。
雾玥半眯着眸,轻轻蹭着不受控制的朝着谢鹜行贴过去,还没愈合的软肉蹭磨出痛意,雾玥这才醒过神,迷升在眼里水雾散去,脸颊红透。
她现在可没有中药。
雾玥当下就要推搡着从他怀里出去。
谢鹜行几不可闻的啧了一声,箍紧她的腰,不许她离开自己,“公主别乱动,还没擦好药。”
谢鹜行感觉到她的紧绷,又将她松开了一些,绝不是他善心大发,而是这样,小公主可以清楚看着他是怎么给她抹药,怎么大大方方揉抚她的雪白。
雾玥眸光晃动着无处安放,洇出的湿意沾在眼睫上,使得睫毛也变得沉甸甸。
她不知道自己昨夜是怎么一副情态,可现在她清醒着,越清醒,思绪反而越是被冲击的纷乱。
她想催促谢鹜行快些,可他神色专注坦然的没有一丝异样,就仿佛只有她一人在胡思乱想。
雾玥眼里的羞赧更浓,咬住唇勒令自己不能再胡想。
好不容易等每一处印记都涂过药,雾玥觉得自己像从水里捞一遍,哪里都湿潮潮的,不过总算是结束了。
她如释重负般长出一口气,脚踝却被谢鹜行一把握着向上折起,凉风灌扫进溪涧,雾玥登时整个人直颤得如空中坠叶。
忙不迭去推谢鹜行的手,张张嘴磕磕绊绊道:“我还疼。”
谢鹜行抬眸看着她,目光清润的仿佛是一个正人君子,“我知道,公主这处伤得最厉害,须得好好上药。”
上药,雾玥怔怔眨眼,她以为他是要……雾玥眼眸发着烫,踩在谢鹜行膝上的足弓轻蜷,脚趾也瑟瑟缩紧。
小公主窘迫羞极的模样,实在是惹人怜爱。
“公主该不会是以为。”谢鹜行顿了顿,失笑轻哄道:“我舍不得。”
他慢悠悠的沾了药,将视线睇向被摧残的实在有些可怜的花朵上,目光深了深,片刻才又变得平和,总得养养再吃。
雾玥被他轻浅的笑声燎得耳朵发烫,莫名又有些恼,然而所有情绪都在他贴指上来得那刻,被冲的四散。
最初破口处的刺痛让她直抽凉气,可紧接着,药膏化开后,温温的热意压下了痛感。
她从没有如此清晰的感受过谢鹜行指腹的纹路,哪里是关节,这是第一节指,这是第二节。
雾玥眼里的水波越来越缭乱,双颊布满红意,唯有張着嘴才能呼吸,她吞咽了干涩的喉咙,拼命让自己想些其他东西,“你昨夜就,让人,来与兰嬷嬷传话了。”
雾玥一句话断成几段。
谢鹜行并不想回话,他全部精力都放在给小公主上药这件事上,他涂抹得尤其仔细,将每一片花叶都照顾到,看着裹上药膏的软瓣变得水光潋滟,恨不得想一口吞了。
他粗鲁的滚动喉咙,言简意赅的回了个“嗯”。
雾玥抖乱喘着气,“我还想,若是嬷嬷知道了,就,干脆与她实话实说。”
谢鹜行炙烫跳动的眸光微微一顿,涂药的动作便缓慢,却没有要停的意思。
如今他还不能确定真相究竟是如何,兰嬷嬷又究竟都知道些什么,若是现在就挑破,万一是什么麻烦事就怕不好收拾。
谢鹜行抬眼看向雾玥,对上她迷蒙润湿的双眼,重新沾了药,一直推进到第三节指也深埋。
其实什么结果他都不在意,若是最糟糕的……谢鹜行将浑身颤抖的雾玥搂进怀中,目光沿着她的脊骨落下,长长久久的盯着那枚印记。
其实也未必是最糟糕的。
想到两人身上或许流淌着同一种血液,他们再也不分彼此,谢鹜行目光越来越暗,极端,难以言喻的疯狂跳进眼眸。
多好啊。
“谢鹜行,你抹完了没有。”
听到小公主可怜啼咽的声音,谢鹜行才收起那些令人癫狂的念头,收回手替她系好衣衫。
谢鹜行看了眼自己衣袍上的湿痕,对着软在怀里,脸上浮着春情水潮的雾玥打趣道:“怎么涂个药,公主还落这些水。”
雾玥涨红着脸把自己着火撩红的身体缩进被褥中,对上他气定神闲的姿态,不甘心的咬唇,可她抵不过他的厚颜。
雾玥反复抿唇,总算想到他的痛处,探着湿意未退的眼睛说:“你不是说生出来了,让我瞧瞧。”
她就不信他还能好意思。
谢鹜行一言不发,当着雾玥的面站起身,抬指一勾直接解了衣带。
雾玥怔怔看着他三两下脱下了衣,骨节分明的手捏在绸裤的边缘。
“公主当真要看?”谢鹜行像是跟她确认般,最后问了一遍。
雾玥眼皮一跳,他是真的要给她看。
她眼里的镇定彻底逃得一干二净,眼尾红洇洇的泛着潮,结结巴巴道:“谁要看。”
说着,她伸手推着他转过身。
谢鹜行原本从容的神色微微有变,退了一步,捡起衣衫披上,挡住自己背后那块印记,确保小公主看不见,才不动声色的笑笑说,“公主不看就算了。”
他重新穿好衣裳,“不早了,公主早些休息吧。”
出了照月楼,谢鹜行缓缓走在漆黑无人宫道上,脚下的影子随着走动被拉长。
仲九跟他身后,忽听他淡淡的声音传来,“将当年宁贵妃怀孕时的记册,所有的知情者,只要活着的都找出来。”
第082章
陆府。
清风候在门口石阶上, 看到赵京玉的马车过来,走上前微躬着腰相迎,“见过赵大人。”
赵京玉踩着马扎走下马车, 示意清风带路,“带我去看看步俨。”
“是。”清风做了个请的手势, “赵大人请随小人来。”
清风一路带着赵京玉来到书房,“大人, 赵大人人来了。”
陆步俨面色苍白靠坐在床榻上, 看见赵京玉过来, 撑着身想要下床相迎,赵京玉制止他, “你好好躺着。”
“赵大人怎么过来了。”陆步俨问。
“来看看你。”赵京玉关切看着他, “伤势如何了?”
陆步俨叹息着苦笑,声音虚弱,“一点皮肉伤, 好在没有伤到筋骨, 修养一段时日, 也就不妨事了。”
“西厂的手段, 就是审讯一顿也够你受了。”清风搬来椅子,赵京玉落座后又问:“究竟怎么一回事。”
陆步俨抿着苍白的唇, 那夜谢鹜行将公主带走后,官兵就包围了花瑶楼,宣称楼中窝藏有刺客,他也被押进了西厂。
想到公主那夜被强行带走,陆步俨心口发沉。
不知道她现在情况如何, 有没有被欺凌,陆步俨握紧双拳, 眸中闪过冷芒。
谢鹜行目无王法横行肆虐,但公主是无辜的,在回赵京玉的话时,也略去了有关雾玥的那部分。
赵京玉听后颔首:“你被羁押还不知道,谢鹜行逼疯了太后,将其软禁在宫中,如今皇上等同于到了他手上。”
挟天子以令诸侯,谢鹜行竟然猖狂到了如此地步。
陆步俨脸色一变,不顾伤势坐起身,粗喘着说:“若是让这样的人把持朝政,大胤的朝堂岂不毁在他手上。”
“楚太后与他乃是同盟,他都不放过,可见此人有多阴毒。”赵京玉看着陆步俨,“此等奸臣乱贼人人得以诛之,你我身为朝廷命官,又岂能看着他祸乱朝纲。”
陆步俨略微蹙起眉锋,也不藏掖,“谢鹜行大权独揽,手底下又高手如云,想除了他,绝非易事。”
赵京玉颔首说:“他在京中固然难办,若是能引他离京,得手的机率便能大上许多。”
陆步俨觉得赵京玉这话里有问题,什么事能引得谢鹜行离京,即便可以,他们提前设下埋伏,也不能保证一定就能杀了谢鹜行,若是不成,后果不堪设想。
冒着大风险且不能十拿九稳的事,他不认为是赵京玉这样心思缜密之人会做得。
陆步俨谨慎问:“不知大人准备如何引谢鹜行离京。”
“步俨,你是我看重信任的人,所以我不打算瞒你。”赵京玉将目光落到他脸上,口吻肃凝,“三殿下还活着。”
陆步俨呼吸变慢,三皇子自西山那场惊变之后就销声匿迹,死生不明,原来是赵京玉藏下了他。
*
养心殿内,除去偶尔翻动纸张的声响,悄寂安静。
仲九随侍在一旁,视线望向桌案后,掌印已经将手里那薄薄的几页纸翻了不下数遍,上边记得是能查到得,关于宁贵妃生产时的一切事情。
至于当初经手此事的人,除了兰嬷嬷以外,都已经不在世上。
谢鹜行将纸叠起,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点在上面,眸中若有所思。
宁贵妃是突然发作,等皇上赶到时,孩子已经生出,换而言之,除了照月楼的宫人,和那个已经被处死的太医,谁也没有看到孩子娩出的过程,而同日母亲进过宫,是离宫的时候发作,从而躲过的过一劫。
如今看来,两件事情必然有关联。
一个是母亲神智不清时口中念叨的小妹,一个是与他有着一模一样胎记的小公主。
谢鹜行抵了抵齿根,无论哪种结果他都接受,但前提是他得把真相弄清楚。
被深藏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
夏夜凉爽,兰嬷嬷陪着雾玥坐在窗边吹风闲话,一时忘了时辰,眼见已经不早了,兰嬷嬷忙让雾玥上床休息,自己则吹了灯推门离开。
走在廊下,隐约到有人从庭中进来,兰嬷嬷困惑这么晚了会是谁,定睛看去认出是谢鹜行。
她走出回廊,“掌印怎么这时候来了。”
说着,兰嬷嬷回身看了看屋子,“公主已经睡下了。”
再有什么事,也不用大晚上来,兰嬷嬷正想说送他出去,就听谢鹜行微笑道:“我是来找嬷嬷的。”
兰嬷嬷目光微怔。
……
寝殿内,雾玥躺在床上并没有睡着,手里拿着那张在灵鸣寺求来的命书,迎着自窗边洒进的月光来来回回地看。
方才跟嬷嬷说着话,她好几次都想把事情说出来,反正她与谢鹜行的事已经不会变,复阳药有了效,还有这命书,嬷嬷应当也不会反对。
雾玥捏着纸张的细指反复揉搓,眸光轻轻晃动,与其藏着掖着,倒不如说了。
雾玥越想越是那么回事,嬷嬷刚走不久,应当还没睡下。
犹豫片刻,雾玥坐起身,趿上鞋推门走出寝殿,往殿后的罩房走去。
而另一头,兰嬷嬷请了谢鹜行进屋坐下,又倒了杯茶水给他,“不知掌印找我是有何事?”
谢鹜行端着茶轻呷了口,笑说:“嬷嬷坐,只是有些问题想问嬷嬷。”
兰嬷嬷点点头坐下。
谢鹜行似是不经意的问:“嬷嬷可记得当年的谢家?”
兰嬷嬷眸光一动,干笑着摇头,“不记得了。”
谢鹜行看着她,勾唇说:“我还没说是哪个谢家。”
兰嬷嬷心里咯噔了一下。
谢鹜行嘴边挂着薄薄的笑,笑意里透着若有若无的压迫,“是谢崇谢将军一家。”
兰嬷嬷听他说出谢崇的名字,呼吸顿时摒紧在喉间,手心发凉生汗,片刻才说:“谢大将军,我自然知道。”
谢鹜行只是看着她也没有说话。
兰嬷嬷心头千丝万绪,迟疑道:“不知道,掌印问这做什么?”
“不是嬷嬷一直在查我的过往和家事。”谢鹜行笑着反问。
兰嬷嬷放在膝上的手骤然握紧,双眼紧紧看着谢鹜行,企图从他脸上看出什么,同时百种思绪涌上心头,她吸了吸气,“掌印说谢家,你是,谢家,谢将军是你什么人?”
谢鹜行道:“谢夫人在谢家灭门一案中逃出生天,当时已经怀胎十月。”
“你是那个孩子。”兰嬷嬷一下站起身,眼里充斥着激动和悲戚的复杂情绪,连说话的声音变得哽咽发涩。
谢鹜行瞥了眼她握得极紧的双手,既而缓慢抬起视线,“该嬷嬷说了,为什么查。”
兰嬷嬷缓不下心里的震荡,虽然她之前就已经有猜测,可当真相摆到眼前,她又不敢相信,谢鹜行竟真的是那个孩子。
他不仅活着,他还回来了。
兰嬷嬷眼睛酸胀,努力控制着让自己冷静不要失态,她用力的呼吸几下,哑着声说:“老奴也是觉得巧合,所以才试着查探,没想到是真的。”
谢鹜行未置可否,“就因为我姓谢?那嬷嬷的预感倒是准。”
兰嬷嬷愣了一下,眸光变得闪烁,“你的出生年月,也对得上。”
谢鹜行点点头。
兰嬷嬷整个人还处在震惊之中,他真的是谢家人,那他知不知道其实。
兰嬷嬷压着纷乱的思绪问:“你母亲她。”
“母亲在十一年前就已经过世了。”
兰嬷嬷一愣,眼眶霎时便红了一圈,“谢夫人是了不得的女子,她受苦了。”
谢鹜行一向寡凉的眸中少见的有动容,洞悉的目光望向兰嬷嬷,“是谁让她受的苦难。”
逼人的凌厉扑面而来,兰嬷嬷呼吸窒住,“掌印这是何意?”
“母亲在最后几年,已经变得痴傻,口中却始终念着要找女儿,她的女儿哪去了?”
兰嬷嬷在他的逼问下,仓惶退了一步。
谢鹜行直视着兰嬷嬷,“公主既然不是萧临的骨肉,那就不该在十月出生,那个早该出生的孩子去了哪里?”
兰嬷嬷已经乱了阵脚,努力找着借口,“公主出生迟,是因为娘娘一直服药压着产期。”
“是么。”谢鹜行似笑非笑地声音让兰嬷嬷心上一惊。
兰嬷嬷脸上的心虚说明了一切,谢鹜行没了与她拐弯抹角的耐心,“那为何公主身上有与我一模一样的胎记,而我怎么也找不到母亲口中小妹,又是为何。”
“你是如何知道。”兰嬷嬷话说到一半连忙又止住。
可已经迟了,她这么说就等于是承认了。
“是心檀给公主沐浴时候看见。”谢鹜行揭过这一点,只道:“我觉得嬷嬷该说实话了。”
兰嬷嬷心里全是挣扎,谢鹜行就是那个孩子,他还活着简直太好了,可现在他阴差阳错成了宦官,再想匡复前朝已经没有可能,且不说文武百官,全天下人都容不了一朝天子是去了势的,就算知道真相改变不了什么,反而只会让他痛苦。
不如将错就错,就让他以为自己是谢家的孩子,这样,还能活得轻松点。
兰嬷嬷咬着牙关,抬头看向谢鹜行,“好,我告诉掌印真相。”
谢鹜行看着她没作声,兰嬷嬷深深吸了口气,“其实,公主与你都是谢夫人的孩子。”
“当年娘娘确实提前生下孩子,她知道萧临不会容下那个孩子,所以将孩子送去了谢家,求谢将军相助,谢家一门忠良,答应将孩子送走。”
“原本娘娘与谢家的打算是,待临产期到,就送个死婴儿进宫,假装那个孩子从不存在,然而萧临那时已经对谢家动了杀意,抄家旨意下的突然,根本来不及准备一切,恰逢当天谢夫人在宫中,得知风声后直接动了胎气,产下你与公主,她带着两个孩子根本没法逃脱,只能将女儿留下,恳求娘娘相护。”
沉默长久的沉默,静得雾玥能听见自己得呼吸声。
刮到耳畔的夜风让雾玥猛地惊醒,眼睫重重一颤,双眸里满是茫然和让人心疼的无措。
她愣愣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命书,迟迟回不过神。
怎么会这样,她不是母妃的孩子,她和谢鹜行是兄妹。
怎么会是兄妹。
雾玥难以接受地摇着头,一步步往后退,后退。
兰嬷嬷说完久久没有出声,胸膛里面心脏一下一下用力的跳动。
她闭上眼,心头悲喜交加,娘娘啊,您可瞧见了,小殿下活着,他没有死,公主也好好的,您在天有灵也能安心了。
谢鹜行沉吟不语,兰嬷嬷的话看似没有问题,可他总觉得遗漏了什么。
“不对。”
听到谢鹜行话,兰嬷嬷倏然睁开眼。
谢鹜行看着她圆睁的瞳眸,便知道她还有事所瞒,他脑中闪过什么,吐字道:“提苍。”
“月夷的神兽提苍只会臣服于老月夷王的血脉。”谢鹜行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当年月夷使臣进京,以提苍刁难,是他和公主一起进得兽笼,提苍没有攻击他们就是最好的证明。
证明他们并非是谢家的孩子,至少有一人不是,他一直关注着那枚胎记,却忘了胎记可以作假。
“嬷嬷不解释一下么?”
谢鹜行视线凌厉如刃,兰嬷嬷从他眼里看到了属于月夷人骨子里的那股血性,眼眶一热,知道自己再也瞒不住,颤声道:“掌印可否让老奴看一眼,胎记。”
谢鹜行皱眉,对上兰嬷嬷沧桑噙泪的双眼,须臾,才解了上衣。
兰嬷嬷眸光颤抖着看向他身后,看到那枚胎记,她一把捂住嘴,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下。
她扑通跪地,朝着谢鹜行低伏下身叩拜,“老奴叩见殿下。”
谢鹜行低眸看着跪在身前的兰嬷嬷,轻压住唇角,果然。
他让兰嬷嬷起来,把事情说清楚。
兰嬷嬷执意不肯起来,一字一句如泣血般说着那段被掩埋了整整十八年的过往——
“当年娘娘得知自己怀的是宣仁帝的孩子,即喜也悲,喜她为宣仁帝留下了最后的血脉,悲的是,她知道萧临不会留你,所以她找来信得过的太医,一直服药压着生产的日期,试图让你晚些出生,可实在压不住啊。”
兰嬷嬷只要回想起那个夜里,娘娘如何独自在照月楼忍着剧痛产下孩子,眼泪就止不住的汹涌落下。
“若生得是女儿,娘娘还能谎称早产搏萧临一个不深究,可偏偏是男孩,她不敢赌萧临会不会留下你,只能想方设法让傅太医抱着你去跪求了谢将军,那时谢将军知道萧临已经对谢家起了杀心,留下你就是自寻祸端,却还是义无反顾的选择相助,原本的计划也是像老奴方才所说,等到临产日,寻个死婴进宫,再寻时机将你送走。”
“然而,还没有等到那天,萧临就准备对谢家动手。”兰嬷嬷仿佛回想起了什么不敢回首的事,重重闭上眼,良久才平复下来继续说:“其实在萧临准备灭了谢家前,谢将军就已经得到风声,他不肯做懦弱的逃兵,而且一旦他逃了,娘娘就难逃一劫,于是,谢将军决定用整个谢家来掩护你出逃。”
谢鹜行握在扶手上的五指猛地扣紧,之前兰嬷嬷就说了,来不及找死婴,所以整个谢家,包括他的公主。
“当天谢夫人进宫,其实是来了照月楼,她说,她说。”兰嬷嬷重重闭眼,喉咙用力哽咽,“她说,来不及寻找死婴,她肚子里的就是死婴。”
“谢夫人是吃了催产的药,强行生下的孩子,帕子都咬烂了几条,被褥上都是汗和血,她硬是一声不吭。”兰嬷嬷说着掩面痛泣,再也说不下去。
她永远忘不了谢夫人将公主交给娘娘时,眼里的不舍,悲痛和决绝。
更忘不了谢家满门的铮铮铁骨和忠心。
第083章
月沉如水, 自窗棂铺进来的月光斑驳照在屋内,隐约照出床榻缩坐着的小小身影。
雾玥抱着膝,将半张脸埋在臂膀中, 露出的双眸空洞涣散,手里那张命书早已经被揉皱成一团。
她不是母妃的孩子, 她怎么会不是母妃的孩子,雾玥缓慢眨动眼睫, 不知所措的无助从眼里流露出来, 仿佛一只忽然迷失在夜色中的小动物。
原来她是谢家的孩子, 不仅如此,她还和谢鹜行是兄妹, 亲兄妹。
原来当初谢鹜行说要找的小妹, 就是她。
雾玥眼帘仓皇一颤,眼里写满了荒唐。
她死死握紧双手,被揉皱的纸张硬角硌在掌心, 尖锐的细痛提醒着她, 一切都不是梦。
雾玥只觉得心脏, 浑身的血液都在一寸寸的透凉, 难以接受的小幅度摇头,又慌忙将手里的纸张展开。
上头的字已经揉的不能辨别, 但她记得十分清楚,寻得天命相合之人,乃为良缘。
雾玥一阵阵眩晕,可天命相合之人,是她的亲哥哥。
雾玥急得直落泪, 果然不能做欺瞒菩萨的事,是会有惩罚的, 如今她该怎么办。
雾玥胡乱擦着眼泪,忽然听到外间门被推开的轻微声响,颤哭着的身子受惊一僵。
她逃也似的把自己藏进被褥里,咬着指节不让自己哭出声,不管来的是谁她都无法面对,也不敢面对。
沉缓的脚步声停在床前,雾玥几乎是立刻就知道,来得人是谢鹜行,她眼睛更酸的得厉害,又涩又发疼。
谢鹜行就这么无声在床边站了许久,身形被浸没在黑暗里,看似静默沉寂,黑眸里却翻搅着滔天的巨浪,视线如网紧紧卷裹着床上那道娇小的身影。
原来是谢家用全族保下了他,母亲神志不清时念着要寻找女儿,这是她怀胎十月的血肉,却要她忍痛割舍去,她怎么能不疯。
而小公主替他承担了灾祸,但凡有差池不慎,她都活不到今日。
谢鹜行紧握的双手上经络浮现,千万种的跌宕情绪,最后都化成了彻骨的心疼与不舍,从心口细细密密的缠缚至五脏六腑。
感觉到身后的床褥下沉,雾玥紧闭的眼帘抖了抖,心里泛着苦涩,已经是这样,他们将来要怎么相处,怎么面对彼此。
隔着被褥环到腰上的手臂让雾玥一惊。
谢鹜行无比小心,一寸寸的将她抱紧,熟悉的温度和怀抱,让雾玥险些捱不住哭出声。
她想像过去一样把自己投进他怀里,隔绝一切风雨和彷徨不安,可是不能了,就连这样抱着都是罪孽。
谢鹜行将头深埋在她颈后,沉缓的呼吸落在雾玥耳中,让她更觉得悲戚无望,他现在一定与她痛苦煎熬,同样不敢接受面对。
想到以后,雾玥喉咙发苦,没有以后了。
可是太突然了,她没有做好准备,她闭紧眼睛,让自己装着睡着,等明日,就等明日吧,她真的没有做好准备。
……
翌日,天光乍亮。
晨曦和煦的薄光取代月华照亮屋子,谢鹜行早就不在了,昨夜他其实留得不久,只安静抱着她一会儿,便离开了。
雾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的一夜,起来时整个人昏沉的没有一点力气。
心檀进来伺候她起身,看到她憔悴没有精神的脸,蹙起眉心担忧问:“公主可是昨夜没睡好。”
雾玥努力让自己打起精神来,找了个借口搪塞说:“做了一夜的梦,又困又累。”
“难怪呢。”心檀说着取来衣裳走上前,“奴婢就说姑娘怎么瞧着脸色不好。”
雾玥抿着唇勉力笑笑。
……
用过午膳,兰嬷嬷去雾玥寝殿寻她,却没见到人,问了心檀才知道她在殿后拾掇那株寒泊。
兰嬷嬷也去到殿后,远远就看到雾玥拢着裙蹲在树下,手里拿着水瓢正给寒泊浇水。
见她一瓢水就慢慢悠悠浇上许久,等全部浇完不知要多久,兰嬷嬷摇摇头走上前,接过水瓢笑说:“太阳晒,公主去一旁歇会儿,我来。”
雾玥看着兰嬷嬷的侧脸,点点头轻唤了声嬷嬷,然后走到一旁的游廊下坐着。
兰嬷嬷浇完水,也走到她身旁坐下,雾玥把头枕到兰嬷嬷肩上,望着寒泊喃喃道:“再有两个月,寒泊就要开花了,母妃见了一定最高兴。”
兰嬷嬷唇边含着笑点头,如今殿下也平安无恙,娘娘定然高兴。
雾玥缓慢眨着眼,出神的说:“嬷嬷,你说母妃喜欢我么。”
“当然了。”兰嬷嬷扭头认真看着雾玥,“娘娘最疼的就是公主了。”
雾玥重重点头,虽然她不是母妃亲生,但母妃待她是最好的,会将她抱在怀里,温柔哄她。
雾玥眼里浮上泪水,虽然长寒楼日子清苦,但母妃在的那些时光,她一直都很幸福。
而母亲,雾玥慢慢握紧双手,如果不是没有办法,母亲也一定不舍得把她留在宫中。
而且谢鹜行,雾玥目光微微发抖,她命令自己纠正称呼。
而且哥哥一直在找她,他们定然都很爱她。
雾玥忍着心里一抽一抽的酸涩,不断告诉自己要知错就改。
喉间窒堵的让她喘不过气,用力呼吸了两下,才把空气吸进肺腑。
万幸她还没有跟兰嬷嬷说他们的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现在一切都还有回归正轨的余地。
……
雾玥和兰嬷嬷两人就这么静静坐在廊下,望着寒泊娓娓说着体己话,不知不觉就已经快到傍晚。
合意从殿前跑来通传,说是谢鹜行晚些会过来一同用晚膳。
兰嬷嬷闻言欣喜站起来,“那我差人去准备。”
雾玥顿时心慌起来,呼吸也窒在喉咙口,她现在一点也不想见到他,见兰嬷嬷已经去了后厨准备。
雾玥攥绞着手指,晃乱的眸光里寻不到一点镇定,他们是兄妹,却做了那样有违伦常之事,现在他们该怎么相处。
雾玥本能的想要逃避,趁着谢鹜行还没来,干脆偷偷出了照月楼,躲去了贺兰婠宫里。
又让贺兰婠身边的阿什回去传话,说是自己被她留在宫中用膳。
雾玥一直在贺兰婠宫里待到了天色黑透,猜想谢鹜行应该已经离开,才魂不守舍的往照月楼去。
“公主回来了。”候在中庭的心檀迎上前。
雾玥几不可见的点点头,她被满脑子自疚和不能收拾的思绪拉扯着,全然没有注意到,心檀并没有跟着自己进来伺候。
推开殿门,雾玥垂着眼往里间走,也没有看到屋内的人。
谢鹜行靠坐在圈椅里,手中拿着本书随意在翻,轻抬的目线一直锁在雾玥身上,见小公主愣是没有瞧见他,幽幽启唇,“公主可算回来了。”
雾玥脚下一顿,迷惘出神的眸子慢慢聚拢,谢鹜行还没走。
而他的视线自后投来,正拢在她身上,雾玥顿时如芒在背。
谢鹜行搁了书朝她走去,手臂自然的揽上她的腰,“公主让我等了许久不说,连瞧都瞧不见我。”
他将下颌贴在雾玥的鬓边,温热的气息随着吐字揉揉扫在她耳畔。
身体因为太过熟悉他的触碰,轻易被激起战栗,雾玥晕眩的同时羞愧自责一涌而上,她反应极大地拨开他的手,逃出他怀里,仓皇戒备的看着他。
谢鹜行手臂上还残留着小公主逃离时用力推搡的力道,他顿了片刻,直起微弯的腰,漆眸望向雾玥,“怎么了?”
怎么了?他怎么还问她怎么了?
雾玥因为情绪激动,连呼吸都在发抖,他明明也已经知道他们的关系,怎么还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像过去那样坦然抱着她,亲昵的耳语。
这是错的啊!
谢鹜行看出她情绪不对,结合她去贺兰婠宫里的事,立刻明白她是在躲他。
谢鹜行凝声问:“出什么事了?”
雾玥意识到他竟然完全没有要告诉她的意思,气血堵在心口,难不成他真想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她头晕目眩,咬着唇反问:“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得。”
雾玥说着有些控制不住情绪,眼眸泛红,“哥哥。”
谢鹜行眯了眯眸,“公主唤我什么?”
“我都听见了!”雾玥声音发着抖,整整一天一夜,她没有一刻是冷静的,“我们是兄妹。”
谢鹜行眼里闪过吃惊,旋即蹙紧眉头,他没有想到小公主竟是听到了自己和兰嬷嬷的对话,还只听到了一半。
对上雾玥含泪无助的眼眸,谢鹜行心口生疼,“公主听我说。”
他伸出的手落在半空,小公主避他如蛇蝎的反应,让谢鹜行的心渐渐沉下,他感觉到有一股不可理喻的极端情绪在悄然生长。
默了片刻,谢鹜行问:“所以公主是想如何?”
极轻的嗓音让雾玥呼吸又是一揪,她不敢让自己有一点别的想法,哽咽着喉咙说:“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谢鹜行眸中透出喜怒难辨的微妙,他从没有过哪怕一丝,要放弃的念头,而小公主在误会他们的关系后,同样没有犹豫。
只不过是没有一丝犹豫的想要放弃。
谢鹜行几不可见的勾了勾唇,眼里却不见一点笑意。
不一样,为什么还是不能与他一样。
因为你是疯子,你有什么人伦道德。
一个唾弃鄙夷的声音在谢鹜行脑中反驳。
对,他怎么能让小公主变得与她一样疯魔。
谢鹜行闭了闭眼,想压制下自己的极端,“什么都没发生过,做兄妹,公主是这么想得么?”
心上细细密密的涩痛让雾玥想要落泪,可他们没有别的选择,她捏紧着手心让自己点头。
谢鹜行看到她这样,尤其是她眼里要与他撇干净干系的决然,再说出口的话就变得不受控制,“可已经发生了事,怎么当没发生过?公主大概是可以,但我这个做哥哥的恐怕是不行,难道只要当做没发生,我就真得没有吻过你,没有破你的身了?”
“谢鹜行!”雾玥提高了声音打断他,眼里全是惊震,他怎么还敢说。
“不叫哥哥了?”谢鹜行浑不在意的笑。
雾玥脑中充斥着随时会击溃她的困苦与怨怼,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试图说服谢鹜行,“我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我也不能接受,可事情已经是这样。”
雾玥气息不定的说着,嗓音里的酸涩越来越浓,“我们只能是兄妹,趁现在还有挽回的余地,就忘了吧。”
“等你想通了,将来会遇上真正。”雾玥说得艰难,反复吞咽着喉咙。
“遇上什么?”谢鹜行声音彻底冷了下来。
雾玥紧闭上眼,才终于逼自己说出来,“遇上真正相配的人。”
谢鹜行眼尾抽跳了一下,小公主甚至要不惜把他往外推,不是第一回 了,当初不就张罗给他寻对食,怎么还没学乖么。
危险爬进眸子,谢鹜行咬着牙关,耐着最后的性子地问,“那你呢?”
雾玥不敢睁开眼,她怕只要一睁眼,泪水就会止不住,她抿着苍白的唇说:“我,也会。”
雾玥的话无疑是在谢鹜行心上烧了把火,怒意陡然窜起,他跨步上前,将垂低着头深陷在自责悔过中的雾玥一把箍进怀里。
雾玥仓皇睁眼,奋力要想去推,掰他的手,然而手指都掰红了也挣不开半分,她急的眼泪再也止不住。
谢鹜行低头用舌卷落雾玥脸上的泪,将温热瑟颤的泪抿开在嘴里,胸膛里的怒火才勉强消了一些,哑着声莫测的问:“公主也会什么?”
“也会让人如哥哥这般吃你的泪?”感觉到雾玥的颤抖,谢鹜行不留情的捏着她的下颌抬起,发狠的吻在她唇上,“还是这样吻你?”
谢鹜行说着眼里升起骇人的戾气,雾玥被他吓到了,仰着细弱的脖颈艰难急喘了一声。
谢鹜行道:“張开嘴。”
雾玥眼泪一颗接一颗的掉,央求道:“我们这样是错的。”
“错在哪了?”谢鹜行满不在乎地说,“是兄妹就不可以了?”
雾玥说不出话,瞳孔缩紧震惊看着他,当然不可以。
谢鹜行知道自己就是个疯子,他不正常,如今他偏要拉着小公主与他一起沉沦。
他已经一点也不介意把自己疯狂扭曲的一面表露出来,“兄妹才好呢,我们留着一样血,谁也不会比我们更亲密,我们就是而彼此而生,也只会属于彼此。”
他反而遗憾不是。
谢鹜行偏头落吻在雾玥颈边,一字一句如同要将人拉进罪恶的深渊,“妹妹不是合该要属于哥哥的么?我们会融满彼此的气息,再不分你我。”
雾玥浑身颤栗不止,谢骛行的话冲击着她理智,她努力抓着一点清醒,告诉自己是错的,全是错的,可是她挣脱不了,她糟糕的身子已经太熟悉他的触碰,她没有一点力气。
谢鹜行略微抬起一点头,晦暗浓沉的眸子紧锁着雾玥,“哥哥说得可对?”
雾玥已经全都乱了,呼吸是乱的,思绪是乱的,心跳也是乱的,她只知道不能一错再错,她死死咬着唇摇头。
谢鹜行哼笑了一声,忽然将她抱起,陡然的腾空让雾玥惊叫出声,眼泪惊骇聚在眼下。
谢鹜行直接抱着雾玥坐到了妆镜前,掰过她的脸,让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薄唇贴在她耳畔意味不明道:“哥哥怎么瞧着,你像是在说谎。”
谢鹜行唇间吐出的热气打在雾玥的耳廓,燎起的红意一直烧到了耳垂,鲜红的似要滴血,他豪不客气将瞧着可怜兮兮耳珠含进了口中,齿尖厮\\.磨着吮吻。
雾玥眼里直接激出了泪,她透过泪雾看到镜中的自己,神色迷蒙涣散,檀口翕着缝虚弱的吐纳想要汲取空气,眼下的洇红的潮晕使得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而蓄泪。
雾玥脑子一下炸开,嗡嗡声搅的她昏眩不堪,他们怎么可以这般不知羞耻的作态,这是世间所不能容的!
她拼命想要转过头,谢鹜行却紧扣着她的下颌不放。
他吐出雾玥的耳珠,眯眸欣赏着被蹂\\.躏至通红充血的娇嫩耳肉,片刻又好似心疼一般,伸舌舔了舔。
雾玥喉间溢出碎吟,人也抖得更厉害,谢鹜行却笑起来,埋首在雾玥颈边轻蹭着喟叹,似蛊惑般低语诱引,“不管那些好不好,相融交汇在一起,多美妙。”
雾玥快要濒临崩溃,凭着最后的理智使劲摇头,谢鹜行压下唇角,直接挑开了她的衣襟,深暗的黑眸在镜中与她对视,“不承认么,公主分明与我一样喜欢。”
他抬指沿着心衣上的绣花慢慢描摹,用轻描淡写的语气残忍揭露真相,“否则,怎么每一处都那么红,嗯,还在颤。”
悖论的罪恶感和羞耻浑绞在一起,压得雾玥喘不过气,她紧紧闭上眼睛,不肯再看一眼。
谢鹜行却有的是方法让她睁眼,手掌托住她的一侧腿弯,将她细条条的腿架到桌沿上,意识到他要做什么,雾玥吓得当即就要缩回,被他无情按住。
雾玥受惊般慌睁开眼,镜中一幕让她魂魄都快要震散,谢鹜行利落解了衣带,抬眼对上小公主惊慌失措的湿眸,在她支离破碎的目光中,一点点将壶口挤开。
“公主好好看着。”
声音发狠,又隐隐透着亢奋。
第084章
被逼出的泪雾迷遮雾玥在眼前, 她此刻无比庆幸,自己可以不用看的那么清楚,可那点泪却被谢鹜行残忍地揩去, 偏要将她的视线拨清。
遮羞布被撕开,镜中的她以一种颓艳\\.靡沉的情态被困在谢鹜行怀里。
谢鹜行视线跟着看过去。
真美啊。
大开的华裙早已挡不住什么, 偏偏还可怜兮兮的搭在小公主弱小袅娜的身子上,浑身软的好像没有骨头, 想躲又使不出一点力气, 反而不断的嵌进他怀中, 露着的雪肤没有一处不是红的像要滴血,被高高支起的那条腿不住在簌颤着, 呈现着坠堕的冶丽。
仿佛圣洁的仙子从云端被拉入浑沉不堪的欲渊。
谢鹜行眯阖的眸子里跳跃着激奋炙灼的火簇。
小公主眼里的泪似乎在求着让他放过她, 可怜的让他不无动容,也越想欺的更狠。
原来看着纯净被浊染所带来的冲击可以让人失去理智。
“公主瞧见了么。”谢鹜行在镜中纠紧着她的视线。
谢鹜行是要她与他一同看着着罪孽深重的一幕,羞愧和难堪让雾玥几乎窒息。
谢鹜行略低下头, 下颌贴在她泪汗涔涔的脸畔, 隽美无匹的脸上被欲\\.色染满, 整个人仿佛抛去了斯文, 脱下伪装,只被原始的本能所支配。
不仅自己如此还要拉着雾玥一同沉堕。
她就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 周身都被他的气息裹缠,他的心跳脉搏震进她的身躯,强势的将原本分属于两个人的脉率融搅,就像他说的不分彼此。
可是不一样了,现在他们不能。
雾玥艰难摇头, 支离破碎的嗓音里带着祈求,“不能的, 我们是兄妹啊。”
“不能什么。”谢鹜行明知顾问,偏头睇上雾玥噙满惊慌的眸子,他知道小公主快要被逼到极限,却仍然没有罢休。
“哥哥可没有绑着你。”谢鹜行说着松开箍在雾玥腰上的手,只用一只手握着凿刀,娇稚玲珑的壶口被极不相匹粗硕凿刀锋利拓开。
“要真不能,怎么还不躲,可没有哪个妹妹会这样被做哥哥的掰着月退往里送的。”他故意推的很慢很慢,越慢雾玥就越是看的一清二楚。
“所以我们是一样的,与哥哥一样好不好。”谢鹜行嗓音沙哑迷缠,他虔诚的一下下吻着雾玥,疯魔的话更像是在祈求,“不能分开,不能有其他人,无论什么情况,即便是兄妹,也要像这样,你看,我们切合的多好。”
看似脆弱不堪一击的壶口竟然没有被凿碎,而是紧紧覆在刀身之上,由它雕刻的夺人心魄。
雾玥洇红弥潮的双眸震住,被眼前的一幕激的难以呼吸,竭力启开唇缝,破碎灼乱的呼吸将她的唇烫的潋滟鲜红,雪脯随着又急又乱的呼吸沉浮,不断耸推着那一小片单薄可怜的心衣。
谢鹜行的话更是让她几乎崩溃,坠泪不断摇着头,企图在坠入深渊前挣扎抵抗。
可是逃不出了,雾玥亲眼看到自己眼里那点可怜微薄的顽抗被冲的越来越散,直至涣散的难以寻到清明。
雾玥呼吸越来越艰难,逃无可逃的认知让她认命也害怕绝望。
她以为自己可以控制的,先前说那些决绝的话,她那么难受都忍住了,可现在一切都被戳破了,她在自己哥哥的触碰下沉沦。
她忽然闭紧眼回应了谢鹜行吻。
好似自暴自弃,豁出去的举动让谢鹜行略微蹙眉。
颤缩的小舌探进口中,小公主终于肯与他一样了,谢鹜行浑身的血液都在燃腾,狂喜到暂时忘了追究,直到尝到她淌进口中的泪,才猛的顿住。
“谢鹜行,我们会糟糕完蛋的,会有惩罚的。”雾玥恨恼咬住他的唇哭得浑身打抖。
雾玥咬得用力,谢鹜行一下就尝到了血腥味,他蹙紧眉心,“不会,就是有惩罚也是惩罚到我身上。”
雾玥肯本听不进他说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咬着他的齿也跟着哆哆嗦嗦松开,“我也逃不掉,一定逃不掉。”
谢鹜行见她被无限的自责愧疚所吞没,所有猖獗的妄念都在瞬间被收拢,慌忙捧着她脸,让她看着自己,“不是,不是兄妹。”
谢鹜行见自己怎么说她都不听,再也没有了坦然从容,一把将人抱起,放到梳妆桌上,站起身弯腰与她平视,“真的不是。”
雾玥眼里空洞无光,只有泪珠子一颗颗往下坠,“本来我们做了这样的事,就已经错了,是我侥幸以为可以及时纠正,错了就是错了,我们会有惩罚的。”
谢鹜行这会终于慌了神,在心里唾骂自己,谢鹜行,你果真是贪得无厌,自己疯还不够,小公主那么乖,那么美好,你竟也要逼着她一起疯。
谢鹜行心疼不已,低身慢慢吻去她的泪,“我们确实不是兄妹,是我混账乱说,公主确实是母亲所生,我不是。”
雾玥愣了愣,他语气里的笃定让她升起一些希冀。
可她很快又想到什么,推着谢鹜行让他转过身,胡乱扯下他的衣衫,接着又褪了自己的外衫,扭身望向镜中,铜镜映出两人后背,在腰窝相同的位置,赫然是两枚相同的印记。
雾玥以为他是哄自己,摇着头苦涩又恨恼的笑笑,“你现在编这些还有用吗?我听见了的,还有这个胎记!”
谢鹜行转过身捧起雾玥的脸,轻抵着她的额头,目光纠紧着她,“公主只听了一半。”
他其实没有想好该如何讲给雾玥听,他怕小公主一旦知道,她的命,是用来换他的,会伤心难受。
谢鹜行默了默才接着说:“我慢慢解释给公主听。”
谢鹜行没有隐瞒,将前因后果都说给雾玥听。
唯一与兰嬷嬷说法不同的是,当初谢夫人是在突然发作,谢夫人要带着一个娇弱的女儿逃命太难,而宁贵妃缺个孩子如果她生的是女儿,就能安全,所以才会有了调换孩子一事。
“所以,我们不是兄妹,胎记一来是因为当初送我出宫的太医见过,以防万一走漏风声,也为了然后相认,所以宁贵妃在你身上刺了相同的印记。”
谢鹜行说完,面对雾玥久久的沉默,捧在她双颊的手收紧几寸,声音轻却极为珍重,“母亲从来没有放下过她的女儿,始终念着。”
雾月也从来没有想过,看似平和的表像下,竟是那么多人用鲜血性命来守护的巨大秘密,他们的父母家族都为了保护他们而牺牲了所有。
雾玥太过震惊撼动,隔了许久才将谢鹜行所说的这番话全部弄清楚。
她怔怔抬起朦胧的泪眼,轻吸了下鼻子,仍有些不确定的问:“所以你才是母妃的孩子。”
“是。”谢鹜行点头,他到宁愿不是。
“而母亲神志不清,所以让你误以为自己有个妹妹。”雾玥一字一字的说完,吐出一口轻颤的呼吸,接着认真问:“你没有骗我?”
谢鹜行道:“若是公主不信,可以让兰嬷嬷过来,问问她。”
“我们不是兄妹。”雾玥直勾勾看着谢鹜行,在看到他点头后,抽噎着问:“那你为什么还不抱着我。”
谢鹜行怎么会犹豫,伸臂将人搂进怀里,雾玥在靠到他肩头的那一刻,毫不犹豫的开口咬了下去,后怕的泪顺着脸颊扑簌簌淌落。
他知道她误会了,还这么吓唬她!
她真的以为,他们要万劫不复了。
雾玥咬得无比用力,把所有的害怕委屈都宣泄了出来,直到尝到丝丝的血腥味才慢慢松开些力道,只是牙齿仍咬着不放。
“你怎么可以那么吓我。”雾玥伏在他肩头,被泪水打湿的眼睫瑟瑟颤抖,哑着嗓子万般委屈的说。
说话间,雾玥尖利的齿尖磨在谢鹜行破口的皮肉之上,细密升起尖锐的刺痛,刺激着他的神经,方才小公主哭的厉害,但也已经被逼的想要豁出去。
谢鹜行抵了抵舌,“公主怎么知道我只是吓唬。”
雾玥眼下还挂着泪,眨动眼睫的时候,盈透的泪珠也跟着颤了颤,湿眸中透出迷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谢鹜行话里的意思。
“是与不是,都改变不了公主只能属于我的这一结果。”谢鹜行轻抚着她的发,黑眸一眼不错的望着镜中,在雾玥的腰窝处寻到那枚印记,眼里的情绻与执迷不加掩饰的透了出来。
雾玥已经被震荡不休的心脏又一次颤缩紧,即便真的是兄妹,他都要与她在一起,雾玥还想安慰自己他是故意这么说,吓了自己一次不够,还想吓第二次。
可她很快意识到不是,他一早就发现了她身上的胎记,所以一早就有了怀疑,可他完全没有要结束的打算,而是将错就错。
或许是有了刚才的冲击,雾玥竟没有那么慌怕,反而是心里笃定了结果后,便也不害怕去想一起乱七八糟事。
回忆起方才谢鹜行的疯狂,雾玥呼吸一窒,悬在眼下的泪随之砸落,顺着谢鹜的肩胛淌落。
雾玥视线沿着一起落下,隐约看到那块胎记的轮廓,纷乱的呼吸慢慢纠紧。
原来他们从出生就纠缠在一起。
烛火氤氲笼罩着相拥的两人,他们彼此都在望着对方身上那枚,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密切关系的印记。
雾玥悬垂在桌缘一只脚没有征兆的被谢鹜行握着推折起,她惊慌呼出声,整个人失了平衡跟着后仰,背脊贴在冰凉的铜镜上,透骨的凉意冰得她逃也似的往前缩躲。
可才一动,谢鹜行高大的身躯就好似一堵山,极具危险的欺了过来,眼底没有完全熄灭的火在死灰复燃,不是兄妹虽然有些遗憾,但他们同样可以尝到彼此的一切。
雾玥根本来不及反应,被谢鹜行摁着腰贯凿的同时下颌也被他扣住,重压过来的吻夹杂着浓烈的血腥味。
是谢鹜行咬破了自己的唇,将滚出的血珠哺进了她口中。
第085章
没有一点征兆的凶蛮侵袭让雾玥惊惧绷紧, 来不及呼出的惊叫被谢鹜行堵在喉咙口,化成了支离破碎的颤哼。
尝到血腥味的当下,雾玥脑子里像炸开了火星, 顿时变得昏眩不已,嘴里鲜血腻甜的味道越来越浓, 铺天盖地的充斥着她的感官。
谢鹜行不断把腻稠温烫的血珠哺进雾玥口中,血腥味顺着唾液弥散四窜, 妄图要穿透她薄弱的唇舌, 再钻进她的血脉, 极端到近乎扭曲的情感远远不是单纯身体的欲\\.求那么简单。
侵吞或者被侵吞,光是想象相融所带来的愉悦, 都能让他发抖。
病态的沉沦一点不比方才误会两人是兄妹时来的温和, 远远超脱雾玥能承受的范围,她呜咽的越发情急,拼命将自己四散的神志抓回来一点。
顾不得背后是冰凉的镜子, 仰着纤薄的背脊想要逃, 谢鹜行压在她后腰的大掌坚如枷缚, 下颌也被扣紧着无论她怎么缩逃, 都挣脱不了,身子以不可思议的弧度极致后仰。
雾玥好不容易寻着喘气的空隙, 艰难说:“谢鹜行,我还在生气,我还有话要问。”
谢鹜行大概是听出她话里的愤恼,略微松开了她,垂首不语, 手臂撑着桌沿,不退亦不进, 仿佛听之任之一般。
雾玥小口呼吸着,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缓和下来,弱声道:“你出,你走开。”
谢鹜行仍然低着头,那双被长睫遮挡的黑眸内爬升着血丝,目光紧紧盯着费力吞裹着凿刀的壶口,箍紧的一圈涨裂成半透明,浮着一缕缕血沁的雕花,肆虐暴戾的好似在上刑,又透着让人昏聩的靡美。
雾玥这才注意到谢鹜行一直在看着的是哪里,眼眸惊跳了一下,视线下意识的跟着垂落,之前是透过铜镜,看得朦胧,如今亲眼看见才真的让她头晕目眩。
谢鹜行终于抬起头,晦暗的深眸意味不明的望向雾玥,冷白的肤色将他唇上的血迹衬的鲜红妖惑,他极缓慢的吐字,“公主咬着我呢。”
雾玥不可思议的睁圆眼睛,哪想到他反咬一口,分明是他。
她按下纷乱羞灼的思绪,将踩在桌沿的脚背弓起,脚趾蜷紧着试图一点点后挪,可一动她的呼吸就全乱了,浑身更是颤的不听她自己的使唤。
她扬起头,湿眸里流露出无助,想让谢鹜行帮自己一把,可他却好像看不懂一般。
雾玥颤抖着吸了口气,小心翼翼的挪,好不容易才退开一些,浑身已经汗湿,搭在桌沿的脚抖得不停。
“公主早前不是一直说要瞧瞧生得怎么样。”谢鹜行忽然问,“怎么如今一次都不瞧?”
雾玥早就不想看了,方才隔着铜镜她已经被吓过一次,然而心里这么想,乌眸却不受控制的快速向下落了落。
被半吐着的一截凿刀上赫然暴着一道道骇人的纹络,雾玥脑中轰然,紧闭上眸子,手脚并用的打算一鼓作气逃开,谢鹜行却猛地拉着她脚踝往回一拽。
雾玥骤然尖叫,本就是凭着一口气勉励支撑的身体直接脱力瘫软在谢鹜行身上,她啜泣着骂,“谢鹜行你敢欺负我。”
哭哑的声音不受控制的越来越娇,雾玥更加气急败坏,“你一直欺负我。”
她闭着眼闷闷落泪,“你现在知道我不是公主,就更加大胆了。”
谢鹜行听得好笑又心疼,小公主怕是不知道他是如何欺负人的,待她,他是真的只剩下疼了。
谢鹜行轻抬起她的下颌细细吻去她的泪,“公主永远是奴才的公主,是奴才的心肝,奴才哪敢欺负公主。”
雾玥仿佛被顺了毛发的猫,睁开泪眼朦胧的双眸,“那你走开。”
“不成。”谢鹜行无视雾玥的气恼,轻吮她的泪,冠冕堂皇道:“做奴才的,怎么能不知道主子心中真正所想。”
雾玥倔强的想说,这就是她的真正所想,谢鹜行却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公主落那么多泪,分明是等着奴才给公主擦。”
最后一个字谢鹜行咬得又低又重,他说的泪也不是只泪,一字一句落入雾玥耳中激的她心防决毁,身子顷刻爬满红晕。
雾玥意识弥散前,才懊恼想起,他每每自称奴才时,只会更过分。
“出什么事了?我怎么好像听见公主哭了。”屋外忽然传来兰嬷嬷的说话声,两人皆僵了僵。
雾玥心跳都漏了一拍,紧张的整个人埋进了谢鹜行怀里。
糟了糟了,嬷嬷要发现了。
好在她很快又听见合意说:“是掌印在与公主谈话。”
兰嬷嬷忧心忡忡的望着亮着烛火的屋子,殿下大约是告诉公主真相,可她就怕公主接受不了太伤心。
合意也不知里头怎么就……他生怕兰嬷嬷要进去,连忙又说,“依我看,掌印大约是有要事,嬷嬷还是先不要打扰为好。”
隔了一会儿没有声音再想起,雾玥心有余悸地在谢鹜行怀里呼出口气,小声恨恨说:“我要告诉嬷嬷你欺负我。”
说完她又落寞的垂下眼,嬷嬷以后是不是就要偏心谢鹜行了。
雾玥想得什么都逃不过谢鹜行的眼睛,他捧起她的脸,落吻的同时轻声哄慰,“那嬷嬷定会罚奴才个以下犯上,大逆不道。”
雾玥被他吻得有些喘不过气,“那你……还不快退下。”
“大逆不道就大逆不道吧。”谢鹜行唇上的伤口再次被他碾的皮开肉绽,血液绽出,撕咬开自己皮肉的同时,似乎也想咬开她的,利齿衔着她的唇,几番碾磨着想要咬下去,最后还是没有舍得,只贪婪吮着雾玥口中搀了他鲜血的唾液。
“便是不要这条命,奴才也得要公主。”谢鹜行低声喟叹着,“公主可是奴才的心肝。”
心肝吶,缺了才是真得活不了。
雾玥心脏收紧,荡出的波纹蔓延至全身。
血液本身那股会让人感到心惊,罪恶的骇人味道在揉掺了欲气后被混搅的极度诡异,扭曲,又迷幻斑斓,细细弥漫,就如同一只无形的手,一点点拉着雾玥沉湎。
*
兰嬷嬷被合意搀去了偏室等,眼看着大半个时辰已经过去,还不见谢鹜行从雾玥房里出来,心里越发焦急。
好在又过了一刻钟,合意终于过来说,“掌印说嬷嬷可以过去了。”
兰嬷嬷赶忙王雾玥殿中去,正撞上离开的谢鹜行,清润的眉眼间已然没有了方才的迷疯,他淡声交代兰嬷嬷,不要把雾玥被留在空中的真正原因说出来,便迈步离开。
兰嬷嬷蹙眉,公主果然是知道了。
她快步走进殿中,殿内门窗大开着,夜风卷走了残余的靡息。
雾玥什么力气的靠坐在罗汉床上,已经收拾过,倒是看不出狼狈,就是哭红的眼睛却还肿胀着。
生怕兰嬷嬷看出来,一直垂着眼,把目光闪躲开。
兰嬷嬷见状心里直揪了起来,雾玥定是因为骤然知道真相,太过伤心不能接受。
她走上前于心不忍的把雾玥揽在怀里,万分自责愧疚道:“嬷嬷不该瞒着公主,可当初的情况,公主只有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安全的,嬷嬷和娘娘都希望公主平平安安。”
雾玥闻言立刻摇头,“我知道的,我没有怪嬷嬷,更没有怪母妃。”
那样艰难的情况下,她和谢鹜行都能活下来,已经是那么多人付出性命的结果,母妃对她很好,一直都很疼很疼她,而她真正的父母,也都是她最值得骄傲的人。
雾玥的懂事知大义让兰嬷嬷更加疼惜不舍,看着她红肿未消的双眸心中越发愧疚,“公主受苦了。”
“不苦。”雾玥摇头说着,反过来安慰兰嬷嬷,“现在不是一切都好起来了。”
兰嬷嬷欣慰点头,就算殿下无法匡扶前朝,如今也已是权势地位都有了,他们再不用担心受人欺凌。
另一头,谢鹜行迎着凉月洒下的华光,缓步走在照月楼外的宫道上,平和的眉眼下不见有情绪。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此刻的烦躁与母亲过世前,他得知自己是谢家人时差不离。
原本他想着搅浑了这大胤朝,手足相残,杀父弑君,还被一个阉人把持朝政,弄得乌烟瘴气,挑起内乱杀斗……然后再带着小公主一走了之,多有趣啊。
可现在倒好。
谢鹜行极为厌烦地啧了声。
这浑水已经搅起来,还怎么收。
*
五更天刚至,永秀殿。
宫人匆匆跑进殿内,“内相到了。”
照顾幼帝就寝的乳母赶忙从龙榻前的小榻上起来,整了整衣裳去到外间。
乳母嬷嬷朝立于殿中的谢鹜行快速投去一眼,屈膝道:“奴婢给内相请安。”
谢鹜行不咸不淡地嗯了声,抬眼望向里间的床榻,“也不早了,该叫皇上起身了。”
幼帝夜里闹腾,每日这个时候才是最好睡得,乳母嬷嬷心中有迟疑,动作却不敢耽搁,赶忙去到里间用锦缎裹着孩子出来。
“内相。”乳母嬷嬷抱着幼帝向他请示。
谢鹜行瞥了眼好睡的萧昱,“叫醒了,跟咱家上朝去。”
上朝?除去登基大典,幼帝就没有上过金銮殿,怎么今日……
乳母嬷嬷哪敢多问,轻轻拍醒了怀里的幼帝,没有睡够的孩子当即就哭闹了起来。
震天的哭声让谢鹜行眉心蹙紧,乳母嬷嬷见状连忙拍着孩子哄。
谢鹜行耐心本就不多,尤其对着姓萧的,伸手就把人提到了面前,“闭嘴。”
乳母嬷嬷看着被提在半空中的幼帝,吓得心跳都快停了,在心里求神拜佛想让小皇帝安静下来。
好在幼帝很快就止住了哭,才一岁多点的孩子虽然说不来几句话,但也能感受到不善。
谢鹜行脸色这才算好了点,“皇上乖些,随咱家上朝去,省得那帮烦人玩意天天上书,不说些人话。”
谢鹜行说着把把幼帝丢给仲九,仲九赶忙抱住,跟着他一起往金銮殿去。
心中则暗暗揣测,掌印哪是怕那些文官的口诛笔伐,这会儿他真抱着小皇帝去上朝,恐怕才是要掀起轩然大波。
金銮殿。
果不其然,赵京玉在内数位的老臣,在看到谢鹜行抱着幼帝坐上龙椅时纷纷变了神色,一个个铁青着脸,面色说不出的难看。
以往这阉人还只是代行皇权,如今竟然猖狂到敢坐上龙椅!偏偏他怀里抱着皇帝,让他们没计奈何。
仲九在旁扬声唱说:“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下官有事奏。”
赵京玉看到校官指挥史王振海走到殿中,略微垂下眼眸。
“下官得到消息,在容县发现逆贼萧沛的行踪,看行踪是一路往峡裕江方向去,逆贼出现在那里恐怕是想要自水路逃出。”
一旦过了峡裕江,成关哨防变弱,他就能一路畅通抵达瑾州,而刘裕将军率领的边防军驻扎在那里。
谢鹜行抬起目线,语气幽冷,“那还不增人去抓。”
第086章
一连半月, 除去时有萧沛的踪迹,派出去的人却始终没能顺利捉到人。
赵京玉与陆歩俨在府中议事,陆歩俨嗓音凝肃, “没想到他如此沉得住气。”
他们故意放出殿下会往峡裕江逃离意图与刘裕将军汇合的假消息,想逼谢鹜行自乱阵脚, 却不想半月过去,他仍是风平浪静的没有一点动作。
陆歩俨踱步在厅中, 脚步忽而一顿, 反身看向赵京玉, “他不会不已经识破?”
虽然现在大批官兵都追击在峡裕江一带,但其余几道能通往瑾州的州郡卡哨也都没有放松戒备。
赵京玉没有太多情绪, 捋着须稳声说:“越是聪明的人越是会猜忌提防怀疑一切, 也越容易被自己的聪明所误,他怀疑现在消息的是假,那么也会认为被掩藏的那个一定会是真。”
陆歩俨道:“可如此一来, 我们的计划岂不是就行不通。”
“折子送上去了没有。”赵京玉打断他问。
陆歩俨点点头, 殿下并没有往峡裕江去, 而是驻留在青阳郡, 青阳郡乃是大郡,大隐隐于市, 反而安全。
而他们原本商讨的计划是,用假消息引开谢鹜行,再以青阳郡毗邻的郡县有流寇作乱,上折子从青阳郡借调守军,再借机趁着防守薄弱, 送殿下离开。
陆歩俨蹙眉沉吟,看来大人没有告诉他全部计划。
若他是谢鹜行, 在意识到峡裕江或许有诈后,也会理所当然照着他们的步划去思考。
陆歩俨抬眸看向赵京玉,“这是一步也是迷惑谢鹜行的。”
“确实是假。”赵京玉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沉稳的面容流露出老谋深算,“兵不厌诈,他以为的假是假,他以为的真还是假。”
两人无言对视。
清风在外扣门,走进来在陆歩俨耳边回话,他听罢,目光微动看向赵京玉,“谢鹜行中计了,他方才下令要离京亲巡北直隶下辖的几处郡县。”
赵京玉无比笃定的说:“亲巡是假,想捉拿殿下,以及殿下背后的“你我”才是真。”
*
照月楼。
午后日头炎烈,人也容易倦懒,雾玥倚在罗汉床上翻看着话本子,渐渐眼帘就开始发沉,她把脸蹭进枕子里,哝哝的打了个哈欠,突听得兰嬷嬷从外面推门进来。
“公主,掌印过来了。”兰嬷嬷笑着说。
雾玥倦懒的眯阖着眼,隐约瞧见自门口进来的熟悉身影,软哼着轻轻撇嘴故意说:“不见。”
兰嬷嬷为难的朝谢鹜行看去。
自打那日之后,谢鹜行几次过来公主都不肯给他好脸色瞧,大抵是还不能接受两人身份的转变。
兰嬷嬷只得对谢鹜行道:“公主大约是乏了,掌印不如改日再来。”
雾玥闻言动了动唇,又连忙忍住,把身子转向里侧,指尖勾起一片薄衾虚掩着雪腮,佯装好睡,眼睫却不受控制的悄悄颤动着,俏皮又乖软。
谢鹜行微笑着说,“那就让公主睡吧。”
雾玥听到他走远的脚步声,连带着声音也变得轻了许多,“原本明日要离宫,想着来与公主说一声。”
雾玥闻言也顾不得装睡了,坐起身看着他已经走到门口的背影,咬咬唇说:“你站住。”
谢鹜行微微勾了勾唇,回过身,“公主醒了。”
谢鹜行目光温绻落在她脸畔,眼里噙着笑,吐字却颇显的落寞,“公主可是还在生我的气。”
雾玥悄悄瞪他,他还知道呢。
兰嬷嬷知道雾玥的脾气,最是容易心软,而且她能喊住谢鹜行,就说明不是真的与他生气,只是心里恼不过。
她关了门走到雾玥身旁,故意帮腔说:“得生气,公主生气也是应该的。”
雾玥听着窝心,像是有人撑腰一般,微微抬起下颌睇着谢鹜行。
谢鹜行也跟着颔首:“嬷嬷说得是。”
兰嬷嬷听他这么说心里就更有了底,如今两人都知道了彼此的身份,殿下只会对公主心存感激愧疚,她继续对雾玥道:“公主不用担心改变什么,掌印也会继续待公主好,他是谢夫人照顾大的,公主又是又是谢夫人所生,他定会将公主当真正的妹妹疼爱。”
妹妹两个字让雾玥一下想起了那日的事,整张脸不自在的烧红。
谢鹜行则像个没事人一样,应和着兰嬷嬷的话笑说:“是,公主若是不生气了,就唤我声哥哥,我也确实大公主一些。”
雾玥紧抿着唇,眼睛恨不得在谢鹜行身上瞪出个窟窿来,嬷嬷不知道原委,可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小公主眉眼间满是嗔怒娇羞,偏还要故作镇定的可人模样,让谢鹜行喉间莫名有些发痒,接着说:“哥哥一定会好好疼你。”
雾玥无比确定,他口中的疼爱,和嬷嬷说的绝不是同一个意思。
他是真的会将她压着好好疼。
雾玥脸颊越来越烫,羽睫虚虚扫拂,眸中水波晃漾,说不出的羞恼。
“是啊。”兰嬷嬷在旁一脸赞同的附和。
对上嬷嬷眼里的欢欣喜色,雾玥将那句险些就要脱口的“谁是你妹妹”硬生生咽了下去。
雾玥反复抿动着唇,张张口却怎么也叫不出,只觉得羞耻至极,最后闭着眼,小声嗫嚅道:“哥哥。”
绵软娇糯的两个字刮过耳根,谢鹜行眸色倏忽一暗,旋即轻笑着应了声。
那仿佛得逞的一声笑更是燎的雾玥心脏乱跳。
谢鹜行背在身后的手虚微拢了拢,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将人抱进怀里。
他看向兰嬷嬷:“嬷嬷先下去吧,我还有事与公主说。”
只要两人和好如初,兰嬷嬷也就放心了,笑着应声退下。
殿门被带上的同时,雾玥一溜烟起身,几步小跑到谢鹜行跟前,举着手就要去打他的嘴,口中气狠狠地骂:“你再说胡话!”
谢鹜行拢住打在唇上的小手,展臂将人带进怀中,笑的无辜,“哪句是胡话了,我大了公主十多天,公主唤声哥哥也没什么不对。”
他低下腰,凑近在雾玥耳畔轻声问:“公主脑子里在想什么,那么生气?”
雾玥脸颊布满羞耻的红意,知道他明知顾问,那么爱当哥哥,就做他的哥哥去吧。
她睁开眼挑衅的看向谢鹜行,“那往后我的终身大事,也劳哥哥替我张罗了。”
谢鹜行笑了笑,小公主这是张着尖牙,要咬人了。
他抬指伸进雾玥口中缓慢摸着她的牙尖,“可以。”
雾玥没想到他会答应,下意识觉得不对,想要躲闪,谢鹜行原本扶在她腰后的手已经快速掌住了她后颈。
与此同时,他又探了一指夹住她的舌尖,揉捻在两指间狎昵逗玩着,相对舌头的柔软,他的指就显得粗糙许多,磨出的刺麻惹得雾玥不住缩蠕着想要逃,加上半张着口,泌出的津涎也越来越多。
“只是哥哥总得要先尝尝,才能知道怎样的与我的心肝最合适。”谢鹜行夹着雾玥的舌往外扯了扯,同时俯身吞吃进口中。
谢鹜行反复搅弄着雾玥的香舌,时而拨弄,时而吞吮,唇齿交缠发出的水泽声腻耳烧人。
谢鹜行缓缓退开一些,哑声喟叹着说:“怎么似乎与哥哥最为合适。”
雾玥被吻得头晕目眩,双颊浮红,眼尾湿潮,微翕着唇不住喘气,舌尖抵着贝齿颤巍巍的蠕缩着,靡艳妖娆。
谢鹜行又凑近舔了一下,“心肝的乖舌也是这么说的。”
雾玥颤动着眼睫把唇抿紧,不再让他窥看,羞耻的同时又不甘心怎么每次都是自己被弄得情意迷乱。
她抬着虚软的手,细指轻轻攀上谢鹜行的衣襟,攥紧,将他扯向自己的同时,垫脚主动贴着他的唇角舔了舔,轻抬起眼帘,蹙眉为难道:“可哥哥还没尝别处呢。”
雾玥何曾说过这样的话,窜在谢鹜行衣襟上的手已经出了汗,她万分艰难的喘了口气,才接着说:“兴许,还有不合适的。”
小公主漂亮带水的眸子自带娇色,眸光又澄澈,两种情态毫不违和的出现在她身上,生涩的挑拨对他而言简直就是致命无解的春\\.药。
谢鹜行紧锁着她至纯至欲的娇态,喉骨重重一滚,弯腰去抱她。
雾玥却猛地一把将他退远,灵活的从他怀里退出去,一改方才的甜媚,扯着嗓子就喊,“嬷嬷!”
……
雾玥接过兰嬷嬷递来的茶,捧在手里小口小口喝着,裙下的两只脚小幅度的晃着,不时看看面色不怎么好的谢鹜行,笑得眉眼皆弯,得意洋洋。
叫他得意。
谢鹜行看着坏心眼的小公主,几不看见的弯了弯唇,他又怎么会怕让兰嬷嬷知道,不过是哄哄小公主高兴罢了。
他端起手边的茶盏饮了口,将胸膛里火烧火燎的燥意浇灭,才对兰嬷嬷道:“之后我要离宫一段时日,去巡查几个郡县。”
雾玥心下慌乱,忙放下手里的茶盏,她怎么忘了这事,“你要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
自从上次行宫的事后,她对于要与他分开这件事有着深深的恐惧。
谢鹜行原还想逗逗她,对上她的惶惶不安的眉眼哪还会舍得,直言道:“我打算带公主一起去。”
兰嬷嬷反倒有些迟疑,不大赞同地说:“这样恐怕不好。”
不论以什么身份,公主都没有和他一起去巡查的道理,而且宫中怎么说都比外面安全。
谢鹜行则是问雾玥,“公主觉得呢?”
雾玥左右为难地看看两人,她即想随谢鹜行一同去,又怕嬷嬷担心,磨蹭着说:“我听嬷嬷的。”
……
翌日,陆歩俨从武英殿出来,恰看到一行禁军开道,中间正是谢鹜行的马车,再后面是东西厂的番子。
他驻足在宫道上,看着慢慢走远的队伍,眸光逐渐肃凝起。
谢鹜行离宫的当天,他也照计划准备赶往青阳郡,临行前,他决定去见雾玥一面,谢鹜行此行未必能有命回来,届时朝廷一定会乱,他需要提醒她,在他回来之前,务必自保。
陆歩俨候在照月楼外,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到了却是兰嬷嬷。
“公主呢?”陆歩俨问。
兰嬷嬷面露歉意:“公主身子不适,不便相见,陆大人有什么事,直接告诉我就行了。”
陆歩俨望了眼照月楼的方向,“我是要事要与公主说。”
“这。”兰嬷嬷神色为难。
陆歩俨还想说话,清风从另一头快步走了过来,语含催促,“大人。”
陆歩俨抿了抿唇,嘱咐道:“劳烦嬷嬷告诉公主,若是遇上什么麻烦,让人去陆府传个话便可。”
兰嬷嬷心头微凛,面上仍笑道:“我记下了。”
陆歩俨点点头,又看了眼照月楼的方向,才快步离开。
兰嬷嬷看着走远的两人,脸上的笑意慢慢淡去,眉眼间挂上忧色。
她回到照月楼内,庭中合意,心檀,心莲人人都在,唯独没有雾玥。
……
而另一头,队伍行出皇城御街,谢鹜行下令停下,仲九拉停马车。
一直白皙骨节分明的手从半开的车轩处伸出,屈指扣了扣车壁,“上来。”
低头跟在马车边走着的小太监闻言神色一喜,提着衣摆就往马车上走。
随行的禁军不经意多看了眼,竟见到那小太监在挑开帘子后,不知死活的往内相身上扑去。
落下的帘子挡住了后面的事,禁军眉心跳了一下。
马车内,谢鹜行张开手臂抱住踉跄扑来的人,“小心。”
小太监浑身好像没有骨头一样,软倚在他怀里,口中嘟囔,“谢鹜行,我走得好累。”
“你瞧,都是汗。”小太监说着仰起脸,白皙的脸夹被晒的绯红,额头上浮着细细的汗珠,眉眼精致秀气,哪是什么小太监,分明是雾玥。
第087章
“娘, 你瞧前头的马车好气派!”七八岁的小儿,手指着长街上的队伍,才刚兴奋的喊了句, 就被他身旁的妇人捂着嘴拉倒了路边。
“嘘。”妇人满眼警惕戒备,像是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
长街的另一头, 一行衙门的官差将路上百姓驱散到街边,两名此地的官员恭敬走到队伍前满面堆笑, 拱手道:“下官得知内相抵达善水镇, 故特来相迎。”
雾玥将车轩推开了一道缝, 探眸瞧着外头的情形,感觉到圈在腰上的手臂紧了紧, 她放下车轩扭头用一副“你完了”的神色看着面前气定神闲的男人, “谢鹜行,你瞧你现在多招人讨厌。”
她与谢鹜行巡查的一路,所到地方无一不是人还未至, 官员已经摆宴设队亲迎, 阿谀奉承, 笼络贿赂, 而百姓只要看到队伍,眼里都是唾弃和敢怒不敢言的恐惧。
她才知道谢鹜行奸臣的恶名早已经在外。
雾玥嘴里说着轻松挤兑的话, 心里却在为他担心。
谢鹜行不甚在意的嗯了声,低头蹭了蹭雾玥的鼻尖,“可不可怜,除了公主再没人喜欢我了。”
雾玥听着他轻淡的口吻,心里微微揪紧, 推了推他肩,“官员还等在外头。”
谢鹜行望着小公主那双映满他身影的漂亮眼眸, 情不自禁的凑近轻啄,末了才松开她挑帘走出马车。
官员见谢鹜行出来,再次低腰行礼,“内相,下官已经在府上设了宴。”
谢鹜行将视线扫向人群,几个混在百姓中的男子立刻压低头上的斗笠,减弱存在感。
谢鹜行看过一圈懒懒收回目光,“那就请马大人带路吧。”
见谢鹜行肯赏脸去府上,这位马大人仿佛得了什么天大的恩赐,连忙指挥人开道。
而先前那几个暗中观察的男子,互相对看换交过视线,各自散入人群中,快速离开。
谢鹜行在去到马大人府上后,又表示没了兴致,马大人不敢怠慢只能先将人请进提前安排好的住处。
雾玥与他一同去到房中,不明所以的问:“我们当真不过去了吗?”
谢鹜行抱着她就这么合衣躺到床上小憩,“公主不是累了,歇会儿再去。”
这几日赶路乘坐马车,雾玥确实浑身酸乏,靠在谢鹜行怀里渐渐就合上了眼睛。
谢鹜行听着她逐渐轻稳的呼吸,睁开眼眸,轻手轻脚的将人放到床上,确保雾玥没有醒来,才走出屋子。
雾玥睡了不知多久,翻了个身感觉身旁空荡荡的,睁开惺忪的睡眼小声唤:“谢鹜行。”
门很快被推开,出现在屋外的男人照旧一身青衫,却站在门边没有进来,“公主醒了。”
此刻外面天色已经半黑,也将谢鹜行的身形照的有几分模糊,雾玥点点头。
谢鹜行又道:“那我们去宴上吧。”
“好。”雾玥醒了醒神,起身跟着他走出屋子。
马大人已经另外几个官员早就已经等候在花厅外,见谢鹜行过来急忙走过去相迎,“内相快请进。”
就连对着他身后,仍是一身小太监装扮的雾玥也尤其客气,“公公请。”
雾玥起初还对自己这身装扮和这个身份尤其不自在,特别是旁人打量的目光落来时,她浑身就跟长了刺一样难受,反观谢鹜行坦然地跟没事人似的,她渐渐也就习惯了。
反正别人也不知道她究竟是谁,她干脆就没脸没皮的当自己是个狗腿受宠的小太监。
雾玥默默想着,大大方方的跟着谢鹜行落座,坐下时身子不当心歪了歪,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她却注意到,谢鹜行原是伸手要来扶她的,结果在快要碰到她腰的时候,又将手收了回去,只蹙眉问了声:“没事吧。”
雾玥心里奇怪,又想大约是官员都看着的缘故,也没有多想,摇摇头说,“没事。”
谢鹜行微笑说:“那就好。”
可渐渐雾玥发现不对劲的地方越来越多,谢鹜行有意无意的会避开她的触碰,连她夹到他碗里的菜,他也不动。
言语间对她又不乏关心,时常叮嘱几句。
雾玥左右觉得有问题,放下手里的筷箸看向与官员交谈的谢鹜行。
“怎么了?”谢鹜行似有所觉得侧目看着她。
雾玥望着他的眉眼又找不出区别,迟疑着轻轻摇摇头。
而此时,永水巷的一间茶楼外,小二正洒扫着准备收摊。
远远看到自月色铺撒的石板路上走来一人,来人停在茶楼外,一袭青衫素简普通,连相貌也十分的普通。
“一壶茶。”轻寡的声音给他添了几分不近人情的淡漠。
“哎呦。”小二直起腰抱歉道:“这位客官,实在不好意思,我们要打烊了。”
那人仿若未闻,跨步走进茶楼,小二紧跟上去,一脸为难,“客官。”
柜台后的掌柜也走了出来,赔笑道:“咱们真的打烊了。”
只见那人从袖中那出一块玉牌,开口再次重复:“一壶茶。”
掌柜眯眼看清玉牌上的字,脸色逐渐凝起,端详着眼前的年轻人,改口道:“有茶。”
说着挥退小二,亲自带着他往楼后走。
茶楼看似普通,前面正常迎客做生意,而走到后头,穿过天井从暗间下去,则是一处秘密设的隐蔽会堂。
谢鹜行踩着石阶缓步跟在掌柜身后,底下不时有交谈声响起,谢鹜行听了几句,谋划的正是刺杀他这个阉人的事。
大约是察觉到有人进来,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
“公子请随我来。”掌柜将谢鹜行带到了众人面前。
谢鹜行看过屋内的七个人,其中五个正是白天出现在百姓中那几人。
“老贺,你将谁带来了。”问话的叫赵猛,人如其名,脸生横肉,样貌粗犷。
被称作老贺的掌柜刚要解释,一个看似是几人首脑的男子站了起来,呵斥赵猛,“不得无礼。”
继而惊喜看着乔装过的谢鹜行道:“迟公子。”
谢鹜行颔首客气道:“孙大哥。”
其余几人面面相觑,眼里皆流露出惊喜,纷纷起身道:“这位竟然就是迟公子。”
当初他们和一干兄弟在京师险些被抓获,就是迟公子助他们脱逃。
孙铭请谢鹜行落座,“迟公子怎么回来此地。”
谢鹜行撩了衣袍坐下,看似温和回话,言语间却吐露着威压,“当初迟某嘱咐过孙大哥,平波缓进,厉兵秣马,待壮大,也待时机,为何如今闹出流寇一事挑衅朝廷。”
孙铭有苦难言,“迟公子不知道,那些流寇与我们根本没有关系,我也一直按你说的,在等待时机。”
谢鹜行没有说话缓慢碾指,他原还只是猜测不能笃定,如今可以确定,这是萧沛与他背后之人谋划的一个局。
赵猛是个冲动的人,听到这里忽然拍案站起,对着谢鹜行道:“迟公子来的正好,如今那阉狗来了此刻,就是除了他的大好时机,只要他一死朝廷就乱了,我们就可以举兵攻进京城,夺回被萧狗抢去的大江山。”
谢鹜行眉头蹙起,对于赵猛的鲁莽无脑,眼中闪过不易觉察的不耐,开口道:“诸位就没有想过,既然流寇与你们无关,这就是那阉狗的一个局,想引你们出来,一网打净。”
本就只是一些当初萧临篡位后逃出的残兵余势,说白了到现在也没成什么气候,就是真杀了他,想匡复前朝也是妄想。
谢鹜行的话无疑给赵猛浇了盆冷水,又不甘心的哼声,“迟公子是怕了吗?”
“赵猛。”孙铭冷声呵斥。
赵猛这才不甘心的坐下。
孙铭对谢鹜行道:“迟公子千万别介意,兄弟们也是不愿错过如此好的时机。”
谢鹜行摆手,“我明白,只是孙大哥如今并没有杀阉狗的把握,遑论真的攻进皇城,到时这江山还在萧家人手里,反而还要谢诸位替他们除了一个奸臣,一朝天子一朝臣,除了诸位一心想着匡复前朝,其他又有谁在意。”
孙铭闻言脸色变得难看,“如今这朝廷已经被萧氏和阉狗搅的乌烟瘴气,百姓反抗是早晚的事。”
谢鹜行不置可否,只问:“孙大哥觉得想得天下,最重要的是什么?”
孙铭看向他。
谢鹜行接着道:“民心,所以何惧阉狗祸国呢,他搅得越乱,百姓怨声载道怨恨朝廷的时候,才是你们名正言顺的时候。”
孙铭在内的几人都没了声音,谢鹜行扫看过他们,也不再多言,起身告辞。
“且慢。”孙铭叫住他,“迟公子对我等有救命之恩,我等也相信公子,但公子始终不告知身份。”
谢鹜行垂眸沉吟了片刻,略微弯了弯唇道:“孙大哥只需知道,我的主子,是谢将军的后人。”
“谢将军!”孙铭目露震惊。
赵猛等人也各个神色憾动,难以置信的激动道:“谢将军的后人竟然还活着!”
*
马府宴席。
马大人一直关注着谢鹜行和他身旁的雾玥,心里暗暗盘算着。
内相来此地之前他就让人去打探其喜好,据说其他几地的官员有送美人送财宝的,都碰了钉子,后来才有人琢磨出来,内相尤其偏爱身边的随侍太监。
只怕他是对女子无感,喜欢狭玩年轻男子。
不过就他那么久观察下来,一直都是那个小太监在献殷勤,内相虽然有回应,但完全不像探听来的那样“宠爱”,约莫是时日长了,腻味了?
马大人这边瞎琢磨着,雾玥也是一肚子困惑,谢鹜行指定有哪里不对,可她就是说不上来。
正想着侍女端来了新鲜的果盘,雾玥见里面竟然还有荔枝,不禁感叹,这些地方官员比宫里还奢侈。
她馋瘾上来了,用手肘去碰谢鹜行,才碰到衣袖,他就借着转身不着痕迹的避开,轻声问:“怎么了。”
雾玥朝着那盘荔枝努了努嘴,“给我剥荔枝。”
谢鹜行没有动,眼里闪过犹豫,马大人见状以为他是动了怒,暗道这小太监也太恃宠而娇,他打圆场道:“小公公怕是说反了。”
谢鹜行的反应让雾玥眉头都拧紧了,注意到马大人在看着她,才拿起荔枝说:“是说反了,我给掌印剥荔枝。”
见雾玥真的拿起荔枝剥起来,扮做谢鹜行模样的暗卫直接一记眼刀朝着马大人剜去。
马大人不明所以,心里又惶恐,难道是自己的做法让内相不高兴了,约莫他属实是厌烦了这小太监。
马大人眸光一动,让人去将自己提前找来年轻男子带上来。
雾玥也已经剥好了荔枝,递到“谢鹜行”唇边,“掌印吃吧。”
暗卫看了眼雾玥捏在指间的荔枝,淡声道:“放着吧。”
若不是知道不可能,她都要怀疑这人到底是不是谢鹜行了,雾玥转头狐疑看向宴上,莫非又是有什么人在监视他们,所以他才一反常态。
就在这时两个端着酒水,样貌清秀赛女子的男子走上前来,跪在案几对面朝谢鹜行请安,“见过内相。”
雾玥还在奇怪怎么来了两个男子伺候,就见其中一人拿了粒荔枝,剥了递到谢鹜行嘴边,垂着眉眼乖顺非常的说:“内相请用。”
这一幕瞧着也太怪了,奇怪到雾玥暂时忽略了谢鹜行的不对劲。
“什么脏东西都往上送,马大人是来倒咱家胃口的?”暗卫沉着脸声音冰冷。
雾玥愕然,旋即恍然大悟,睁圆了眼睛,黑眸一眨一眨的满是吃惊,马大人该不会以为谢鹜行好男色吧……
转念一想怎么不会,毕竟自己天天一身男子装扮跟在他身边,还同进同出。
而马大人已经懊悔的肠子都青了,没想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失策,这下只怕把内相得罪透了,“下官立刻让人下去。”
“唉,别呀。”雾玥看着谢鹜行那张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的臭脸,颇觉得解气,让他有事瞒着自己,活该了吧。
她笑眯眯道:“吃嘛。”说罢,又转身催促那两个男侍,“快喂,掌印等着呢。”
暗卫此番终于感同身受到,过去合意哭丧着脸时的心灰绝望,估计自己想活过今天是困难了。
万幸这时他看到仲九从不远处走了过来,心上总算松出口气。
仲九上前道:“掌印,下面人有事禀报。”
暗卫颔首对雾玥说了声“我去去就来”,便起身往宴席外走去。
雾玥朝着他走远的背影轻轻皱鼻,心想着一会儿等他回来了还得让他吃。
可没一会儿,心里又担心起来,别真是有什么事。
好在谢鹜行很快去而复返,掀了衣袍在雾玥身旁落坐,余光瞥见那两个人难以入眼的男侍,厌恶的皱了皱眉,漠然吐字,“还不滚,等着找死。”
清浅的嗓音比方才还淡,隐约夹杂着的寒意让人脊背生凉,两个男侍早就吓破了胆,闻言一刻不敢耽搁,慌忙退下。
雾玥正想要说话,谢鹜行则先一步握住了她的手,“别闹我了,心肝儿。”
谢鹜行这一声不算响,但也绝不算轻,席间的人至少有一半听见了,各个面上透着难言的古怪,仅仅一瞬间又收的干干净净,全都装没听见,低着头眼光鼻鼻观心。
雾玥没有一点防备,自己被大庭广众之下叫做心肝,还是一身男子装扮,还不是男子,是太监。
想说的话全都戛断在了喉咙口,白皙的雪腮就这么一寸寸烧的通红,再爬到耳朵,汇聚到耳珠上,红的仿佛能滴血。
第088章
谢鹜行跟没事人似的, 拉起雾玥的手,同时低下头,就着她的指将那粒还被她拈在指间的荔枝吃到口中。
雾玥眼睛都瞪直了, 要是他没说前面那句话,她还能当别人都不懂, 反正都是太监,她伺候他吃喝也正常, 可那句心肝……
他不是当众承认自己好男风, 她悄悄用余光撇向那些看似神色无二的官员, 只怕这会儿,一个个的心里指不定怎么想他们。
雾玥眼皮子跳了跳, 脸都快没了, 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谢鹜行则缓慢吃着,煞有介事的点头,下颌轻抬, “再来一颗。”
雾玥抬眼目光闪烁着瞪他, 对上他微微带笑, 一看就没怀好意的眼睛, 恼得用脚在桌下踢他。
膝盖被轻松握住,“还闹?不是都把人赶下去了么。”
他他他!雾玥瞠目结舌, 他是当真一点脸都不要了。
看他这样,大概是事情都解决了,雾玥愤然抿住唇,既然他堂堂内相都不要脸了,她一个小太监还要什么脸, 反正回了宫,谁也不知道她是谁。
雾玥干脆也豁出去, 挺着腰一副恃宠而骄使性子的模样,端过果盘自己剥了荔枝往自己嘴里丢,“我是怕自己伺候的不好,掌印不如还是把人叫回来。”
“呵,倒是宠的你无法无天。”
谢鹜行声音凉淡,目光却凝在雾玥唇边榨出的汁水之上,怎么总感觉这被碾碎的荔枝,比他方才吃到口中要美味。
马大人只听得谢鹜行的冷笑,还在想,这回这小太监怕是真的要惹怒了内相,可出乎意料的是,内相说完这句就没了下文。
他疑惑着偷觎过去,才抬眼,就对上了谢鹜行似笑非笑的凉眸,“看咱家给你演乐子戏呢?”
马大人除非不要命了,不然哪敢把谢鹜行当乐子看,他忙低下头,恨不得自己当场挖了双目,表示是什么也没看见。
“吃你们的。”
谢鹜行淡淡一句话,众人皆拿了筷端了杯,搁那互相谈笑吃饮,一眼都不敢往他那边挪。
这股由强权带来的压迫感使得宴上气氛一下变得压抑紧张。
雾玥原本的玩闹心也没了,自然不是因为害怕,而且担忧,一路过来的所见堆积在心里,不安也在堆积,直到这一刻被放大。
谢鹜行若无其事的望向雾玥,继续着先前的话题,“当真一颗都不给咱家留?”
雾玥微微摇头,谢鹜行以最短的时间爬到今时今日的位置,靠的自然不会是什么以德服人,臣服他的人,也并不是真的臣服,而是屈服于他的手段权势。
可长此以往,他的名声就真的要毁尽了。
马大人还在诚惶诚恐着,他这下算是知道了,内相是当真宠着这小太监,于是巴结着说:“既然小公公爱吃,下官再让人送一些来。”
谢鹜行颔首:“送去马车上。”
他说着掸了掸衣摆起身,马大人忙跟着站起,“内相这是要走了?”
雾玥也没想到谢鹜行连夜就要动身。
仲九在旁回话,“崇县流寇作乱,掌印还要赶过去。”
“那是那是,耽误不得。”马大人应和着,“下官特意让人准备了我们善水镇当地的特产,小小心意,内相一定要收下。”
他说着让人去取准备好的“心意”。
仲九则先带着雾玥上了马车。
谢鹜行走上马车,见雾玥正看着那盘在案上的荔枝发呆,笑笑坐到她身边展臂将人揽进怀里,下颌枕在她肩头,“公主还在生气?”
雾玥回过神,侧了侧身,面朝着谢鹜行坐:“今日宴上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人监视?”
谢鹜行不置可否,“公主看出来了?”
雾玥点头,“你那么不对劲。”
谢鹜行像是来了兴致,“哪儿不对劲。”
他挑的暗卫与他的身形体态极为相似,嗓音甚至神态都练得一般无二,没有暗语就是仲九也分辨不出来。
“反正就是不对劲。”雾玥抿动着唇含糊其辞,眼里微微闪烁,“我也说不清楚。”
“定是因为我没有无时无刻的将目光放在公主身上,也没有像恶鬼一样,第一时间将公主手上的荔枝连果肉带甜汁一同吃下,没有无时无刻的想着公主,只想着公主……这才是我会做的事。”谢鹜行仿佛恍然大悟般,一一细数着暗卫不敢对她做的事,也是他在她身上,心上所烙下的记印,“我说得可对,心肝儿。”
绵绵的耳语让雾玥脸畔微微发烫,“你知道还问。”
谢鹜行眼里的笑意更浓,“所以公主生气了。”
“胡说。”雾玥涨红着脸反驳,“我是气你没有提前告诉我。”
“还有,你怎么出去一趟,回来又一点不怕人监视了。”
谢鹜行沉吟不语,随手拈起了一颗荔枝,慢条斯理的剥着壳,才一边说:“与其防着,不如就让人误会罢。”
这样便再也牵扯不到他的公主头上,脏也只脏他一人。
“谢鹜行。”雾玥语气微微凝紧,何止误会,等今夜一过,谢鹜行只怕就要多个喜狭娈的劣名。
她当时没想到,不该和他闹的。
“不是什么大事。”谢鹜行笑着把荔枝递到雾玥唇边。
雾玥哪有心思吃,可一張嘴,谢鹜行就把荔枝推了进来。
“唔。”雾玥往后仰了仰没能躲过,只好含着荔枝含糊不清道:“如今只怕已经有很多人对你不满,毕竟你压过所有人掌权,眼下最该做的是拉拢人心。”
雾玥终于咽下嘴里的荔枝,见谢鹜行把手伸到她嘴下,吐了核继续说:“可你怎么反而还越来越肆无忌惮,长此以往。”
谢鹜行抬眸将又一颗剥好的荔枝放进她口中,看着绵软的小舌被推的回缩,眸色不由得变深。
“谢鹜行!”雾玥一句话分了三次都没说完,蹙紧着眉埋怨,“我不要吃了。”
谢鹜行看着被小公主搅拨在粉舌间的莹白果肉,“那该我吃了。”
莫测带着欲气的尾音消失在两人唇齿间,谢鹜行将从她口中勾出的,被咬碎掺着唾液的果肉连汁带液一同吃到了口中。
稍眯起的一双深眸里水光潋滟流转,红唇薄抿着品咂回味,舌尖轻扫过双唇,再一次探进了雾玥口中,果真是要甜的多。
雾玥口中的果肉已经被缴了个干净,谢鹜行却好像吃不够一样,用粗粝的舌在她脆弱的口腔中翻搅,不放过一寸空隙。
雾玥躲闪不能,呼吸也被堵着越来越稀薄,她还有话要说。
她努力缩着发酸的舌,好不容易得了一丝放松,又一粒冰凉甜湿的荔枝贴着她的唇企图往里送。
雾玥奋力往外抵,急忙抿住唇瓣,连说话都只敢翕着一道小缝,“谢鹜行,你听我说完。”
谢鹜行知道小公主在担心什么,其实在见赵铭几人之前,他并还没有想好是否要放手一搏,若是走错一步,即便是他也要万劫不复。
谢鹜行敛去眸中的深色,哑声轻喃,“不会有事的,公主不用担心,谁也不会把我怎么样,我保证。”
谢鹜行含着荔枝贴上她的唇,没有在给小公主追问的机会,也把自己放逐进昏聩中。
见雾玥还是不肯张口,他直接抬指捏住她的两颊,随着紧闭的牙关松开,沉黑的眸中也漾出惑人笑意。
谢鹜行将荔枝推到雾玥口中的同时,舌也跟着挤了进去,挤碎果肉后又极为自私的一点都不留给她,全都勾了回去,连带着吮走她的津涎。
雾玥感觉自己的水分都快被他吃干了,喉咙又渴又燥,夏夜本就热,马车里又闷,渐渐她身上已经沁出汗意,思绪也逐渐变得昏眩,散乱到已经无暇去思考旁的。
连谢鹜行什么时候松开了她都没有注意。
谢鹜行低眸看着怀中迷离着一双雾眸,翕着唇无力吞咽的喘气的小公主。
他将拈在指间的荔枝放到她唇上,小公主立刻像渴极了一般,颤巍巍伸舌来舔。
他逗玩似的将手挪开,雾玥下意识的攥住他的衣袖,抬起下颌去追,雪白的细颈微仰着,勾出极漂亮的弧线,舌尖也自红润的唇瓣间探出一些些。
“呵。”
浅短的一声笑,让雾玥弥散的神思登时烧起,羞急的凝聚起眸光,抿紧住干涩的唇,准备拍掉谢鹜行手里的荔枝。
谢鹜行眼明手快,先一步当着她的面,将荔枝放到自己口中。
他缓慢吃着,用最清正的口吻,来说最羞人的话,“果然沾了公主的水连荔枝都甜了许多。”
“你,胡扯。”雾玥紧咬着唇,细细的齿印落在唇上,雪腮酡红,好半天才憋出话,“合着往我嘴里沾一沾还能变甜,又不是有蜜。”
“大约是有蜜。”谢鹜行煞有介事的点头,“否则怎么尽是甜水,越往芯子里的越甜。”
“啧。”谢鹜行咂舌,莫测不明的吐字,“倒显得刚才的没什么味了。”
雾玥闻言眼睫倏忽一颤,见他又在慢悠悠的剥荔枝,心里冒出一个吓人的念头,赶忙并拢双腿,也不说话,只要他剥一颗她就往嘴里塞一颗。
起先他剥的还慢,雾玥还吃得过来,没一会儿谢鹜行就像是掌握了窍门,两指一捏果肉就爆了出来。
雾玥吃到后面都快哭了,委屈又凶巴巴地警告,“谢鹜行!”
“终于吃不下了?”谢鹜行这才抬眸,则饶有兴致的看着雾玥,两侧脸腮被撑的鼓鼓起,舌头搅得都费劲。
“那剩下这些,就我吃好了。”谢鹜行仿佛勉为其难一般,话落的同时,雾玥就被他抱到了膝上。
雾月慌睁着眸,抬着腰就要逃。
谢鹜行现在只需要将臂膀一收,小公主便动弹不得,可万一哭得太早,他心软了可怎么是好。
如此想着,他低首将吻轻柔落在雾玥耳畔。
雾玥微怔,不似预想中的疾风骤雨,喷洒在耳畔的气息脉脉如烟波拂柳,若即若离的卷上她的皮肤,从最初的一小片流淌蔓延到周身,束缚得温柔。
雾玥原本绷紧的神经骤然就拨乱了,心口收紧,呼吸随之变的急切纷乱。
谢鹜行的气息就像一张网蔓,悄然缠住她,和风细雨般丝丝切入,等反应过来她已经被裹缠的无力挣扎。
感受到小公主的颤软失防,谢鹜行把手放到她面前,让她将咽不下的荔枝吐到自己掌中,又不疾不徐地揩去她唇上的湿意,口中轻哄,“只沾一沾。”
雾月抬起颤晃的眼睫,湿涣的双眸迷离望向他,娇楚的怯慌中,又带着几分让人心口发软的信赖。
换做旁人只怕就要舍不得了,谢鹜行也舍不得,于是言之凿凿地说着自己都不信的鬼话,“我保证。”
第089章
马车迎着夜色, 一路出了善水镇,行进速度不算快,前后的护卫都隔开了一些距离。
一些耳力好的, 隐约能听见从马车内传出的颤碎泣吟,只是还来不及细辨, 就被夜风吹散,搅进沉黑的夜色里。
只有驾着马车的仲九, 听得一分不差。
“谢鹜行, 你混账……呜, 你这该死的太监。”
虚喘颤哭的细弱嗓音又一次从背后的帘帐内传出,仲九看似面无表情, 镇定维持着神色间的平和, 可拉动缰绳的手明显僵硬。
相较夜晚林间的清寂,一帘之隔的马车内,逼仄的方寸天地被熏染的昏沉闷人, 呵出的呼吸都靡稠的发黏。
雾玥似乎还如之前一般, 被谢鹜行温柔抱在怀中, 区别是, 此刻的她整个人颤的厉害,雪腮燎红, 涔涔的薄汗布在肌肤上,简单束起的一头乌发已经全部散开,发丝狼狈粘在满是汗意的小脸上,泫然欲泣的湿眸洇红迷散,瞳孔涣的不已经不能聚焦。
而那条散下的发带, 就一圈圈绕在她手腕上,她连推搡都做不到, 只能用绷白的细指攥紧谢鹜行的袖摆,企图拉住他。
可惜这点力道根本不够他看的。
谢鹜行也不似雾月的狼狈,束发不见有乱,甚至身上的青衫也依旧整妥,但整个人却显得极其祸害妖孽。
半眯着眼,垂低的眼睫将阴影拓在眼下,将本就晦暗不明的眸子割裂的更加幽邃。薄红的眼尾妖冶隽美,而靠近额侧处爬着的青筋,却暴戾肆掠。
“谢鹜行,你骗人。”
耳边小公主已经啜泣到哑了声,溢满委屈的控诉听起来让人心疼,就仿佛他是个坏极的人,确实也是。
谢鹜行连眼也没抬一下,自顾从一旁的果碟里又取了一颗荔枝,已经只剩下最后两颗。
他将荔枝拈起,托在指上慢悠悠转着,目光紧锁着小公主已经有些吃得有些费力的稚口,被挤压的一颗颗荔枝半显半露,啧,怎么就吃不下了。
谢鹜行思索着该怎么喂进去,同时还不忘回答雾玥的话,“公主怎么能这么说,奴才起初也是真的那样打算,可公主也知道,奴才对公主素来没有自控力。”
他吐字缓慢,理所当然的活像个祸害,一边用温柔的话蛊惑哄慰着雾玥,一边半点不留情的下着狠手,果断将荔枝喂给她。
雾玥攥在谢鹜行袖上的手骤然脱力跌落,瞳孔彻底涣散开,从脊骨窜起的悸麻让她断了呼吸,脆弱的腰脊以不可思议的弧度后仰在谢鹜行的臂弯里,整个人不可遏制的抖了起来。
谢鹜行看着喂到一半又重新落回掌心的荔枝,沉声不满道:“抖什么。”
雾玥简直快要崩溃了,从眼尾溢出的泪珠不断滚入发间,“谢鹜行,你混账,我生气了。”
她用不成调的颤软嗓音毫无威慑力的骂着,直到越来越破碎,最后全数变成呜呜咽咽变成了央求。
谢鹜行似乎不舍般,终于抬起头看她,漆黑的眸对着雾玥连连垂泪的湿眸,无不心疼轻叹着吻去她的泪,吐出的字却让雾玥心尖都在打颤,“乖心肝儿,奴才不是与公主说了,不能浪费,每一颗奴才都要吃,所以乖乖浸泡透了,嗯?”
雾玥不住摇头,泪珠下落的速度更快,“谢鹜行,太多了。”
“太多了?”谢鹜行似乎也泛起难,一边吻着雾玥的泪,一边沉吟说:“奴才想想法子好不好?”
嗓音中迷着危险味道却让雾玥更加不安,只见他弯起眸子,笑得无害莫测,“想到法子了。”
谢鹜行缓缓解去腰上的丝绦,嗓音也开始变得喑哑发狠,“奴才给公主送一送。”
车厢外,仲九麻木僵硬的驾着马车。
忽听得一声伴着闷吼的吟啭哭声,眼皮挑了挑,挥动马鞭的手也跟着一哆嗦,抽得重了一些,马匹便似脱缰般向着夜色中驰去。
……
破晓前的天色总是沉的厉害。
一座僻静的院落内,有人站在夜色中,迎着日升的方向负手而立,似乎在等待什么。
忽的,天边盘旋飞来一只青鸟,那人伸手一把将其抓住,扯下绑在鸟爪上的纸卷,手一扬,青鸟再次飞回空中。
他展开纸卷,看着上面的内容,眉头慢慢拧起,“果然是一群无勇也无谋的废物。”
一把揉皱纸张,抬眸,迎着破晓的晨曦,所照出的面容正是萧沛。
和暖的光也照不散他眉宇间的阴翳,当初的书卷儒雅气已经不复存在。
进安从前院走进来,拱手道:“殿下。”
萧沛把手里的纸卷丢到进安手里,进安展开看罢,万般不解的惊声道:“这么好个杀谢鹜行的机会放在赵铭他们面前,他们竟然白白浪费,让他就这么走了。”
萧沛冷笑,“所以说是废物,成不了气候。”
索性他没在这帮人身上放多大期望,原也不过是想着借此能让谢鹜行乱上一乱,没指望他们能杀了他,没想到这帮人比他想得还不如。
萧沛转身往屋里走,“告诉陆歩俨,按原定行事。”
进安颔首,“眼下最重要的是殿下能顺利离开,和刘将军汇合。”
萧沛走到桌案后坐下,屋内简单的陈设都彰显着他此刻的落拓萧条,养虎为患,他没想到自己养的一个小小死士,能有这么大能耐和野心,把他追赶得像过街老鼠。
萧沛眼里浮上阴鸷的狠色,他闭了闭眼,握紧掌中那块几乎不离手的玉兰雕件。
进安看着那块雕件,知道那是顾意菀的东西。
他目光微凝,想起自己早前出门探听消息,在城门边看见的那个女子,虽然只是远远瞥见一眼,但真的很像。
萧沛睁眼看见进安在出神,“在想什么?”
进安快速收拾情绪,顾意菀已经死了,必然是他看错了,而且那女子也已经出城好些日子,最重要的是殿下不能被耽搁。
进安道:“属下是在担心事情能否顺利。”
“我们废了那么大周章用峡裕江的假消息扰乱他,又从青阳调守军去崇县,届时这里的防守都会变弱,谢鹜行势必以为我们会从此处走,我们偏偏反其道而行,就在崇县。”
萧沛语气森幽,“只要他到青阳,就代表中计,接下来就看陆歩俨有没有本事杀他了。”
*
青阳郡乃是大郡,商贸往来通达,热闹繁华,雾玥一入城就被长街上人潮接踵的繁闹景象捉去了视线。
此番他们从崇县过来,并没有大张旗鼓,也没有官员相迎,就由仲九驾着马车,一路走的自在安逸。
“可要下马车去走走?”
谢鹜行的声音自一旁传来,雾玥合上车轩瞥了他一眼,哼着声坐到一旁。
自从那日被他发浑喂满荔枝,捣过荔枝水后,小公主已经连着几日没给他好脸色瞧了。
“听闻这两日恰逢是青阳百姓供奉祭祀谷神的日子,所以才这么热闹,京城倒是没有这么大的场面。”谢鹜行话里话外都在挑着雾玥的好奇。
雾玥被他说得心里痒痒的,撞见他笑睇来目光,不轻不重的从鼻子里又哼了声,赌气不理他。
“以为公主会想看,看来得想想别的法子哄了。”谢鹜行作势要让仲九直接去会住处。
雾玥这才喊住他,对上谢鹜行的目光,骄傲的抬着下巴,故意冷冷冰冰地说:“看看就看看吧。”
谢鹜行笑起来,吩咐仲九停下。
马车一停,雾玥就兴冲冲的要出去,谢鹜行跟在后面虚扶着她,“小心。”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马车,因为都是男子装束,雾玥不许他搂着自己,谢鹜行只能一步不错的跟在她身边。
长街上热闹不已,雾玥一路走走瞧瞧,注意到一个摊子上摆着她没见过的稀奇玩意,像是脸谱,可远比脸谱大得多,可以整个套到肩上,而面目画的又十分狰狞可怖。
“公子是外乡人吧。”小贩热络的解释,“这是祭祀谷神,跳神时所用的。”
“跳神?”雾玥没听过,乌眸里闪烁着新奇。
小贩也是健谈之人,热络的给她解释,“就是趋吉避凶,像谷神祈福来年丰收的。”
雾玥听得认真,神色间多了份敬畏,“就是带着这个?”
小贩摆摆手,“光这可不够,还得扮上相,带神冠,踩着跷。”
小贩滔滔不绝说着,谢鹜行则不动声色的环顾着四周,感觉到雾玥在轻扯自己的衣袖,才收回目光。
雾玥道:“小哥说明日镇上就要举办祭祀,倒时会跳神游街。”
“还有正儿八经的打铁花,会这手艺的可不多,别处可更看不到。”小贩不予余力的卖者吆喝。
谢鹜行笑看着雾玥那双盈透晶亮,写满想看的眸子,温声说:“那明日我们也来瞧瞧。”
雾玥高兴点头,两人又逛了一路,到天色变暗才坐了马车往住处去。
长街拐角处的一间酒楼内。
陆歩俨垂眸静坐在桌边,听到“笃笃”的扣门声,才抬眼说:“进。”
派去打探消息的暗卫闪身进来,朝陆歩俨拱手道:“陆大人,谢鹜行果然如殿下所料,对外放出自己在崇县的假消息,实则已经暗中入城。”
陆歩俨面上没有太多情绪,缓声道:“他中计了。”
暗卫颔首,“他面上就带了几个随从,但乔装的番子也都到了,估计是打得瓮中捉鳖的注意。”
祭祀谷神是青阳百姓看中的隆重日子,白天跳神队伍在城中游过之后,会带着邪祟出城,在城外的江边驱散。
谢鹜行一定是认为他们会在那个时候安排三皇子离开。
只是他算错了,他以为的瓮中捉鳖,其实是自投罗网。
陆歩俨握紧搁在桌上的手,“继续盯着,不要打草惊蛇。”
*
夜色渐沉,谢鹜行陪着用过晚膳,替她洗漱罢,将人抱到床上。
谢鹜行俯身在她脸盼轻柔落吻,“公主先睡,我还有些事要与仲九交代。”
雾玥倦怠的浅阖着眼轻轻点头,半张脸埋进薄衾中,谢鹜行微微一笑,又亲了亲她才走出屋子。
谢鹜行离开不多时,雾玥就沉入了梦乡,再次醒来是被身上沉甸甸的重量压醒的。
雾玥正是好睡的时候,不情不愿地虚睁开眼帘,屋内的烛火不知何时已经熄灭,视线迷迷胧胧的什么也瞧不见,但缠绕的气息是熟悉的,她很快知道是谁。
雾玥艰难转动身子,那股重量就像是找到了契机,与她贴合的更紧。
“谢鹜行。”雾玥小力推搡着他,口中软糯糯的嘟囔,“我要睡觉。”
谢鹜行蹭开她颈边的发,寻到香甜,细细舐吻,“公主睡就是了,不必管我。”
谢鹜行口中的不必管,让雾玥一直到天将破晓才得以再睡,等醒来也已经是翌日的晌午。
她急催着谢鹜行出门,口中没忘埋怨,“都怨你,我们都要错过祭谷神了。”
“都怨我。”谢鹜行满口应下,吩咐仲九准备马车。
等两人赶到城中祭祀谷神的庙宇时,里外都已经乌泱泱的围满了人。
雾玥垫着脚张望了半天,什么也没瞧见,拉着谢鹜行准备走到前头去。
“各位,尝过五谷粥,来年丰收好时运。”守在庙外分粥的两个老百姓笑意融融的端着几碗粥走了过来。
雾月摆手客气婉拒:“不必。”
端粥的两人笑道:“这可是吉利的。”
正说着,又有人过来,他们便先把粥给了他们,几人喝了就走进庙中。
雾玥见状仰头望向谢鹜行。
谢鹜行淡道:“入乡随俗。”
“还是这位公子知道。”那人笑夸着又打了粥。
喝下粥,谢鹜行带着雾玥往里走。
庙里比外面还挤,只见中间的空地上数个扮了神相的人正在做仪式。
雾玥看不懂是在干什么,恰好旁边闲话的两个妇人在跟自家孩子解释,雾玥也竖起耳朵听。
谢鹜行见她不仅听得认真,还一脸恍然大悟的跟着点头,乖软的模样真是让他怎么也瞧不够。
忽听到一侧又敲打锣鼓的声音传来,雾玥紧跟着看过去,只听打锣的人吆喝着说,“马上就要打铁花了,都去后头看呐!”
“我们也去看。”雾玥兴奋的拉着谢鹜行说。
谢鹜行颔首,一个乔装在暗处的探子忽然走了上来,朝谢鹜行虚拱手,“主子。”
雾玥目含疑问的看向谢鹜行。
谢鹜行朝她笑笑,“让仲九先陪你去,我马上来。”
仲九闻言走上前对雾玥道:“公子。”
雾玥见谢鹜行应是有要事要处理,便点点头,与仲九往庙后去。
谢鹜行走到一处僻静地,看着面前的人问:“如何?”
“已经安排了人埋伏在城外的清堰江,届时必然能将人一网打净。”
跳神最后的仪式会在那里结束。
谢鹜行轻碾着指腹,唇边弯出讥嘲的薄笑,凉声道:“在以为逃脱的时候,亲眼看着自己所有的努力付之东流。”
“真可惜。”
他口中说着可惜,眼里却不见一点可惜的意味。
……
雾玥随着众人来到庙后的空地上,面前是一座足有二三层楼高,用柳枝搭成的花架,一旁的火堆上驾着煮化的铁水,赤焰的铁水泛着滚烫的温度。
雾玥见到几个赤着上半身的男子,拿特制的木棍舀了铁水走到树下,她睁大眼睛,难不成是要将着滚烫的铁水打上去。
这铁水的温度恐怕能把皮烫掉。
雾玥惊得不敢看,见边上的人都在兴奋哄叫着,他们难道不怕么?
“来咯!”男子大喝了一声,另一只拿着木棍的手臂一挥。
雾玥慌忙闭上眼,只能砰的一声撞击,周围顿时响起了一片喝彩叫好声。
雾玥试探着睁开眼,印进眼眸的景象让她直接忘了呼吸,赤红如火的铁花在柳架上炸开四溅,从枝头天边四散落下,如同满天的星子顷刻撒了下来,照亮夜空。
百姓围在周围欢呼,雾玥怔怔看着,眼眸忽然发烫,好美。
她无比兴奋的转身去找谢鹜行,意识到他还没有来,心里不免着急,怕他来迟就瞧不见了。
雾玥并没有注意到远处的寺庙殿宇中,有人正牢牢看着她。
“大人,谢鹜行与我们料想的一样,在清堰江设了埋伏。”暗卫快步走进殿宇,见陆歩俨似在发愣,又叫了一声,“大人。”
陆歩俨透过窗子看着外头,眼里浮着惊怒,柳架那头的人怎么会是雾玥。
旁人不认得,可他是见过她男装打扮的,她竟随着谢鹜行一起出了宫,谢鹜行竟然把她一同带来了如此危险的地方。
“大人,我们可要过去了?”
陆歩俨握紧手心,跨步走出殿宇朝着雾玥走去,他要先把人带离才行。
陆歩俨绕过大殿,步子又猛地停住,谢鹜行已经先他回到雾玥身边。
而雾玥紧抓着他的衣袖,仰着嫣然的脸庞,似在兴奋说着什么,谢鹜行同样含笑听着,两人又一同离开。
“大人,他们必是往清堰江去了。”暗卫凝声说。
陆歩俨神色复杂的咬紧着牙关,半晌才开口,“我们也走。”
第090章
“谢鹜行, 你都没瞧见,真的好漂亮,比岁节时候放得烟火都要漂亮上千万倍。”
谢鹜行靠坐在马车上, 黑眸始终含笑望着雾玥,听小公主雀跃描述着打铁花的景象。
看着她闪烁如星, 嫣然缀笑的眸子,谢鹜行不赞成的想, 就是再绚烂的景象, 也及不过她此刻半分夺目。
谢鹜行笑说, “公主看到了就好。”
雾玥却满是遗憾,“可我想让你也看到。”
方才听打铁花的师傅们说, 这是可以保佑平安顺遂的, 不仅谢鹜行,还有嬷嬷云娘娘,若是她们也能看见就好了。
谢鹜行自己无所谓, 没想到小公主上了心, 屈指在她鼻尖轻刮过:“将来还有机会。”
雾玥颔首, 可一会儿他们看过最后在清堰江边的祭祀, 就要赶回崇县,下次就不知道何时才能有机会了。
雾玥垂着睫在心里盘算着, 想到再有两月就是谢鹜行的生辰,眼睛微微一亮,倒时可以将匠人请入宫,正好她也没想好送他什么贺礼。
……
清堰江畔,江水翻腾, 拍打在岸壁上溅起如鼓的震声,骑快马先一步抵达的陆歩俨站在高崖之上, 衣袍迎风吹起,“都解决了?”
沉凝的声音被浪潮卷的不甚清晰。
身旁的侍卫道:“埋伏的番子都已经拿下,只要等阉狗一到,随时就可以动手。”
“不急。”陆歩俨沉吟说:“先静观其变。”
公主还与他在一起,为保稳妥,他需得先想办法将两人分开。
“来了。”侍卫忽然凝声,目光凌厉盯着那辆自暗处行来的马车。
更远处,一条由火把连成的火龙游走在漆黑的林子里,远远跟在马车之后,正是跳神的队伍。
那一簇簇火光随着扮做神相的人夸张怪异的步姿而摇晃闪烁,忽明忽灭,同时循环往复的唱念声回荡在悄寂的林子里,愈显得诡异非常。
江边则早就摆好了祭坛。
谢鹜行嘱咐仲九将马车停在远处,推开车轩对靠在怀里的雾玥道:“便在这看罢。”
不多时,跳神的队伍就在他们之后到了江边,扮着神相的百姓围拢在祭坛前,因为踩着跷,高大的身形在火光下显得张牙舞爪,身后翻涌的江潮与火光交织,冲撞着,喧腾的气氛愈演愈烈。
若平白看见这么一幕,雾玥只怕要吓得不轻,因为知道是祭祀,反而觉得震撼。
谢鹜行则漫不经心的虚揽着她,下颌若有似无的蹭磨在她鬓边,大掌有一下没一下的揉抚着雾玥的小手,似乎在等待。
一个年岁瞧着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女似乎看见了他们的马车,朝着这边跑了过来。
雾玥见有人过来,忙拨开谢鹜行的手,与他分开距离,坐得板正。
谢鹜行略眯起眸,望着那少女,少女很快跑到马车边,仰起一张甜和的笑脸看着两人,好客热情的问:“两位公子是来看祭祀的吧,这里隔得远,不如我带你们去前面看。”
谢鹜行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行啊。”
走下马车,少女就在前面带路,一边走着,口中滔滔不绝的与两人讲述着祭祀谷神的传统,说话间总是不经意的往雾玥身边靠。
热情的雾玥都有些招架不住,礼貌地回着笑。
快接近人群时,少女忽然对着雾玥说:“公子还可以自己扮上试试,可有意思了。”
雾玥微怔,让她看看看行,自己扮上那还是免了吧,还不等她拒绝,谢鹜行已经开口,“不用。”
少女也没有勉强,继续说着话,同时不着痕迹的错身往谢鹜行和雾玥中间走,企图将两人隔开,就在谢鹜行拧眉的时候,少女忽然身子一歪,口中哎呦了一声,朝前跌去。
雾玥下意识扶了她一把,哪知少女反手就来握她的手腕。
谢鹜行出手如电,劈手迅疾扼住她的手臂,看似没有多用力,少女却极痛苦的落下额汗,她感觉到自己的关节被捏碎。
“当心点。”谢鹜行面无表情的说着,不响的声音却听得十分清晰。
原是祭坛旁的人不知何时停下了唱念,都静静看着这边,蓄势待发的气氛让雾玥觉出不对,心口惊疑提起。
被谢鹜行控制的少女明显来者不善,那些人呢?莫非他们是一起的?
“带公主回马车上。”谢鹜行头也不回的对仲九下令。
雾玥正不安,摇着头唤他,“谢鹜行。”
谢鹜行只道:“乖。”
雾玥眸中惊疑不定,在谢鹜行安抚的目光下,踌躇着转身跟着仲九往回走。
她听见谢鹜行在身后吩咐,“来人。”
然而除去江潮的拍打声,一下一下敲在雾玥忐忑的心上,没有任何的动静,她脚踩着马扎,迟迟没有往上走。
谢鹜行似乎也终于意识到不对,面色微变,扬声又一次喝道:“来人。”
除去一直跟随在暗处的两个暗卫跃身到了谢鹜行身边,仍然没有人,而祭坛处有接近二十多人。
雾玥当即就要这返回去,仲九焦急的在旁催促,“公主先上马车。”
雾玥已经确定这是陷阱,他们遭遇埋伏了,她想也不想就要往回走,仲九正要拦,一道沉凝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
“别过去!”
雾玥和仲九同时回头,远处的谢鹜行也往这边看来。
雾玥震惊看着自黑暗中快走来的男人,难以置信地喃喃道:“……陆大人。”
陆歩俨走得很急,黑眸紧盯着雾玥,“不要过去,危险。”
他目光越过雾玥看向谢鹜行那边,“内相不是要叫人么,下官帮你,来人。”
话落的同时,那帮装扮的百姓一把扯下身上的装束,从祭坛下抽出兵器,而陆歩俨身后同样拥来一批刺客。
他们已经被彻底包围了。
雾玥大惊,“你要干什么?”
陆歩俨走上前,仲九警惕的护着雾玥后退。
陆歩俨来不及解释,朝雾玥伸手:“此人祸乱朝纲,残害忠良,若是不除天下必乱,你快过来。”
“不是的。”雾玥惊慌失措的不断摇头,包围在四周的刺客让她心惊不已,他们是来杀谢鹜行的,她拼命让自己镇定下来,想试图阻止陆歩俨,“你误会了。”
陆歩俨认定雾玥是被他迷惑蒙骗,“他早就不是你当初救下的无辜少年,你可知他残害了多少人。”
陆歩俨的话伴着夜风落在谢鹜行耳中,不显山水的眸子里翻起暗色,不自量力已经该死,扇鼓他的公主更是该死。
谢鹜行此刻只能看到雾玥的背影,久久没有听到她说话,心在逐渐下沉,欲抬起的手慢慢放下,握紧。
他自然不信小公主会被陆歩俨蛊惑,可万一呢,哪怕一点点的可能和迟疑都能让他发疯似的不安。
“他有苦衷的。”雾玥眼里凝满了慌乱,磕磕绊绊道:“你放了他。”
陆歩俨见她执迷不悟,狠下心摇头:“他今天必死无疑,你千万不能再与他有牵扯,快过来。”
陆歩俨的话让雾玥浑身血液变得冰凉,满脑子都是必死无疑这四个字,僵硬着做不出一点反应。
“到我这里来,公主。”谢鹜行莫测喑哑的声音从后传来。
雾玥此刻的静默对谢鹜行来说如同凌迟,“他胡说的,我会保护公主。”
“你的人早都被拿下,今天这场局就是引你出来,庙里的粥你喝了吧,你现在还使得出内力么?”陆歩俨一字一句说着,缓慢摇头,“你只能死。”
谢鹜行什么也没说,只看着雾玥的背影,“过来。”
陆歩俨厉怒冷哼,“公主听见了,他明知一死还要你过去,如此歹毒卑劣之人,你还看不清他么?”
谢鹜行眼尾抽跳,其他狗屁东西都被他暂搁到了一边,如今他只执着于他的公主会不会过来。
若是不过来,他怎么办。
戾气和迷惘同时在眼中窜起。
雾玥握紧冰凉的双手,她一直再想用什么方法阻止陆歩俨,可他告诉她他必死无疑,雾玥忽然什么也不想了,只想去到谢鹜行身边。
她慢慢挪步往后退去。
陆歩俨看出她的意图,眉峰沉锁,当即喝道:“拦住。”
在他身后的刺客纵身朝雾玥抓去。
雾玥惊惧扭身,朝着谢鹜行狂奔过去,几步的功夫,她已经被一双有力地臂膀拥进怀里。
谁也没想到谢鹜行的动作会如此之快。
陆歩俨也震惊在原地,他不是应该没有内力了。
月色下,谢鹜行旁若无人的拥紧着雾玥,头颅低埋在她的颈窝处,“公主怎么来的那么迟。”
极低的声音弥满了落寞无助,仿佛就要被人抛弃了一样。
手臂更是勒紧到雾玥喘不过气,她鼻子酸楚的厉害,心口也抽紧生疼,可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但凡有一线生机,都不能放弃,陆歩俨或许会顾忌她而不动手。
雾玥竭力忍住夺眶的泪,用力咽了咽嗓子,也同样用很轻的声音说:“你挟持我吧,然后趁机逃走。”
陆歩俨惊怒看着被谢鹜行抱在怀里的雾玥,在他看来,公主良善单纯,是如此的美好,怎么能与谢鹜行这样的乱臣贼子勾结在一起。
良久,他才让自己冷静下来,“谢鹜行,放了公主。”
“你逃不了的,放了公主,我留你一命。”
谢鹜行抬起一点眼皮,戏谑看向陆歩俨,“状元郎当咱家是蠢的,放了公主,咱家还能有活头。”
陆歩俨瞳孔一缩,他果然是利用公主,偏偏公主还把自己送了过去。
如今他已经被动。
谢鹜行改为将雾玥揽在怀里,“今日咱家就是死,也要拉着公主与咱家死在一起。”
陆歩俨猛地跨前一步,冷声下令,“救出公主。”
谢鹜行当着他的面握起雾玥的手,气定神闲的扯下束发用的发带,慢悠悠的缠绕到两人的手腕上,视线投向雾玥,“一起死好不好?”
雾玥怔怔看着他,墨发被夜风拂,清白隽美的面容妖惑之极,言语间隐隐的疯魔让她呼吸发颤。
想起方才谢鹜行在她耳边说,不会有事。
雾玥轻轻点头。
谢鹜行扬唇一笑,挑衅看向陆歩俨。
陆歩俨难以置信的握紧双拳,几乎不敢相信雾玥会这么做,她当真是被此人迷惑了心智!
陆歩俨身旁的侍卫沉声说:“大人,不能再耽搁了。”
“状元郎不是自诩傲骨清正么,眼下可会为了要杀咱家一个祸患,而残害无辜。”谢鹜行笑说着,注视在陆歩俨身上的目光却渐渐变为审视。
陆歩俨紧咬着牙关,怒视向谢鹜行的双眸充血浮满挣扎,紧握绷白的关节咯咯作响。
“大人。”侍卫又道。
陆歩俨郁愤填胸,怒火中烧,如此不择手段之人怎能活在世上,可看向雾玥,动手两个字盘桓在嘴边,难以说出。
侍卫见状也不再等他的指令,“来人。”
“慢着!”陆歩俨情急脱口。
“阁老有令在先,恕属下斗胆僭越。”侍卫眸光森寒,“给我杀!”
陆歩俨怒喝,“谁敢!”
“呵。”悠然看戏的谢鹜行忽然笑出声。
鄙薄的一声笑,令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谢鹜行语气闲淡,“状元郎真是令咱家刮目相看,那就留你一命吧。”
陆歩俨冷笑看他,已经死到临头,还在说什么鬼话……视线对上谢鹜行从容的眼眸,他心里骤然生出寒意。
“人都在这儿了吧。”谢鹜行扫视过包围,轻一抬手,落下时却将手覆在了雾玥眼前。
“嗖——嗖——”
伴着他的话音,无数凌厉的破空声自林间飞射而来,带着森冷寒光的箭矢飞旋射向众人。
“有埋伏!”
“中计了!”
惊骇的吼叫声响起。
雾玥被挡住视线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到耳畔此起彼伏的惨叫,铁器兵刃碰撞发出的铮铮刺耳声,还有重物倒地的声响。
血腥味开始弥散,伴随着沉凉夜风袭卷进雾玥的感官,肃杀的死气让雾玥不住悸颤。
谢鹜行感觉到簌簌刮在掌下的羽睫,低首轻哄,“公主不怕,我在呢。”
陆歩俨浑身僵硬,看着一个个人在自己面前倒下,血色弥满的双眸,脑中充斥着是快要炸开的嗡鸣。
哪一步出了问题,他头脑昏涨,倏忽抬眸。
谢鹜行身旁到处是死状凄惨的尸首,鲜血在他脚下蔓延,他眉目间却淡的仿佛漠视一切,只在有血溅到雾玥脚边时,微皱了皱眉。
谢鹜行将人抱起,走向马车,在错身走过他身边时连目光也没有睇来半分。
直到最后一个人也倒地死在陆歩俨面前,冲上来的番子将他押倒在地,他才惊醒回神。
“状元郎什么都好,就是蠢了点。”
谢鹜行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睥着跪在地上颓堕委靡的陆歩俨,淡淡吐字。
陆歩俨抬起头怒视着谢鹜行,双目血红,“内相好谋略,以身入局,让我们误以为你中计,反被你赶尽杀绝一网打尽。”
他到此刻才想明白,从一开始,谢鹜行就是故意在顺着他们的计谋走。
陆歩俨从牙缝里挤出话,“你先是做出将人马留在崇县的假象,甚至那批被绞杀的番子,也是为了让我相信你中计的一步。”
面对陆歩俨的怒视,谢鹜行相反笑笑,“兵不厌诈,赵京玉那只老狐狸没告诉你么,也是,你本不过就是他们的一步棋。”
陆歩俨浑身一震。
“峡裕江乃计一,扰乱咱家心神,崇县流寇乃计二,让咱家入局,状元郎以为自己是第三计?”谢鹜行看着他摇头,“赵京玉行事周密,他担心那些前朝余孽不成事,所以有你这第四计,可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有把握就能杀了咱家,所以能成就是最好,不成,你就是弃子。”
他目线斜向周围的一具具尸体,“与他们一样。”
“或者说从头到尾,杀咱家都不是你们真正的目的吧,那么大费周章,甚至牺牲状元郎,是为什么呢?”
陆歩俨敛下目光,扣在地面的上双手握紧,石子磨进掌心,刺痛让他清醒,谢鹜行说的没错,将他引来此地就是计划成功,能不能杀他,已不是最关键。
只要三皇子能顺利离开,他死又何妨。
“让咱家猜猜。”谢鹜行压膝蹲下身,小臂随意搭在膝上,身体前倾看着他,“为了让萧沛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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