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隆禧都如临大敌,弘历立刻照办,板着脸发话:“德胜,库巴,你们两个往后退,弘昼,你也退到旁边去。其他人,现在去找御医,再去一个人找父皇。”
这时候朱轼和张廷玉正好也过来了,他二人还没进门就听见弘历在里面指挥着小太监去召御医、汇报皇帝,顿时吓得冒出一身冷汗来:“四殿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弘历见到又来两人,连忙高声阻止二人进入:“你们先别进来,三哥好像中毒了!”
三皇子竟然中毒了!
朱轼和张廷玉两人立刻想出来八百个阴谋,一下子绷紧了全身的弦,他们从窗户往里面看,但见弘时捂着肚子一脸痛苦地蹲在地上,弘历和弘昼两人躲开老远,被几个太监团团围住,中间的空间完全留给了弘时一人。
此时弘时表情扭曲,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张廷玉才放松些许的心又再度揪紧了,无论如何,三皇子可是陛下唯一成人了的皇子,若是三皇子出事,那么——
“你有完没完!”正当朱轼和张廷玉两人吓得魂飞魄散之时,蹲在地上的弘时一手按着肚子,缓缓站起来,目光恨恨瞪着弘历,龇牙咧嘴地骂他,“你故意让我丢脸是吧?”
弘历理直气壮回答:“我是怕三哥出事,三哥想到哪里去了?”
他说完这一句,还没等弘时接话,又眼睛一亮:“不过三哥现在既然知道怪我,想必是没事了?”
弘时没好气地瞪着弘历,往他这边走了两步,见德胜跟库巴严严实实两尊门神一样挡在前面,更是气得跳脚:“我不就是岔了气肚子疼吗?你硬是要说我被人害了,怎么,你就这么希望我被人害了?”
“那三哥你头先进来的时候,还能气势汹汹扑过来想揍我,突然之间就捂着肚子倒下来了,这搁谁看到不以为你是突然中毒了?是不是弘昼?”弘历说得有理有据,还要问一遍身边的弘昼,后者自然是老老实实点头。
弘时感觉自己好不容易恢复平静的肚子又开始隐隐作痛,他咬着牙,当着两位老师的面儿,也不能对弘历怎么样,只能狠狠瞪着弘历,试图用自己的眼神威胁对方:“你有没有脑子,在宫里面谁能下毒下到我头上?”
“那三哥好端端为什么会岔气?”弘历就只揪着这一个问题,他不理解,“难道三哥就因为想过来揍我所以岔气了?”
“你少胡说八道!谁要揍你了?”弘时怒视弘历,再瞥一眼走进来的两位老师,想揍弘历这件事要是传到皇帝耳朵里,对他更不好。权衡之下,弘时只得咬着牙,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因为我今天是跑来的,路上跑太快,所以岔气了。”
“三哥为什么要跑啊?”弘昼都忍不住了,问题脱口而出,“三哥不是有马车吗?我跟四哥都没有呢。”
“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们两个多嘴,父皇至于一大清早派人过来堵着我,没收我的马车吗!”
一说到这个弘时就一肚子怨气,他睡到平日里起来的时间,慢悠悠收拾好了就准备登上自己的马车赶过来,还能在马车上再迷瞪一会儿。
哪知道一出门就看见马车前面立着个笑眯眯的太监,开口就是:“陛下有旨,三皇子即日起不得乘车前往上书房,马车收缴。”
弘时有苦说不出,临时临急收了他的马车,他也不可能跟皇帝较劲儿,只能一路狂奔过来,紧赶慢赶跑过来,还听见弘历跟弘昼俩小子在说他的马车!
“一定就是你们两个告的状,不然好端端的,父皇怎么会想起来要收我的马车!”弘时说起来就恨得牙痒痒,他一路上赶过来的时候就想着要收拾弘历,却没想到被弘历先下手为强,出了这么大的丑!
而弘时的话却被另外一人打断:“三皇子殿下,不好随意揣度圣意。”张廷玉收拾着自己的书本,含笑看过来,语含警告。
弘时缩缩脖子,有些不爽地抱怨:“父皇也是,若是昨儿就派人过来收,我也有所准备,起早些就是了,偏要大清早过来,害得我那么狼狈!”
弘历噗嗤一笑,摇摇头:“这可怪不到父皇头上,要不是三哥你起得晚,哪至于赶时间成这样?你住的虽然比弘昼远,比我可近多了,但凡你起得早些,也不会跑这么一段距离就岔气了。”
弘时双眼一瞪:“我是你哥,你还教训起我来了?”
弘历毫不慌张:“道理可不分长幼。”
这下就连不苟言笑的朱轼都笑了起来:“好一句道理不分长幼。三皇子,四皇子所言也有道理,既然他说得有理,你就应当听一听,不能倚仗年龄,就不把别人的道理放在眼中。”
朱轼此人先前弘时没有听说过,可李氏告诉他,既然皇帝能点他来做皇子老师,可见是宠爱此人的,现如今皇帝登基不久,朝中臣子们还不显,等到朝堂稳固下来之后,皇帝必然会提拔自己属意的人选,到时候未必这个朱轼不会成为大员。
李氏千叮咛万嘱咐要弘时现在先和朱轼张廷玉打好关系,因此弘时此时就算心里再不快,面上也要装出尊师重道的样子,对着朱轼抬手一礼:“多谢老师教诲,学生受教了。”
这么一段小插曲过去,张廷玉和朱轼两人正式开始授课。
乾清宫。
雍正听了底下人汇报来的消息,良久没有反应,过了一会儿才问:“你怎么看?”
站在一边的是自潜邸时期就跟着雍正的老人苏培盛,他向来体贴上意,说话做事又是一等一的妥当,是以皇帝有什么事情也偶尔问问苏培盛的意见。
果然,此时苏培盛不紧不慢地开口了:“奴才以为,四皇子实属聪明。”
雍正微微闭着眼,似乎没有在听,喉咙里却发出含糊地嗯声,示意苏培盛继续往下说。
苏培盛也就越发轻声细语:“三皇子对四皇子的敌意,四皇子其实是知晓的,他平日里也避开了三皇子的锋芒。这次,虽然是误会,但四皇子的处理方法却很好,既能保护自身的安危,又能够将五皇子殿下一并保护起来,奴才也很庆幸这次是个误会,但倘若真的发生危险了呢?四皇子此举,实在是太明智了。”
雍正有些不快,但心里面到底还是为了弘历感到骄傲的,嘴上却道:“也没见到他把怼弘时的伶牙俐齿用到别的地方,尽用在这些地方了,说出去都不嫌丢人!好端端的,弄得所有人都以为,真有人混进宫里来、残害朕的皇嗣了!”
苏培盛自然听得出皇帝不是真的生气,便笑道:“这难道不是正好?血滴子成立至今,还没有什么大动作,这回正好借着四皇子殿下的话,好好清理一遍这宫里,也把角落里的灰,都扫扫干净。”
雍正依旧闭着眼,一会儿点头道:“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了。只是动作要小些。”
苏培盛弯腰低头,恭声道:“奴才遵旨。”
苏培盛正要走出去,忽而听到雍正又哼了一声:“弘历机灵,可弘时却太不成器了些,他都几岁的人了,跑一段路居然都能岔气!”
苏培盛就停下脚步,笑眯眯转过来,附和道:“是啊,三皇子殿下的身体虚弱了些,这一点,就不如四皇子和五皇子两位殿下。”
雍正这时候已经睁开眼睛了,他两眼都是不快:“弘历住的比他还远,这两日都是跑去上书房的,也没听到弘历喊累,看看弘时像什么样子!”
苏培盛道:“四皇子殿下先前锻炼过,不像三皇子殿下,自小就被李娘娘好好养着,可舍不得让他这般辛苦。”
既然苏培盛说到了李氏,皇帝的脸色就肉眼可见地柔和许多,他虽然语声依旧冷淡,但眼里的不快却消散了:“李氏也是,从小到大,就不会管教弘时!偏偏朕没回说她,她都还有一肚子的话来反驳朕,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
苏培盛笑眯眯地听着皇帝抱怨李氏,不发一言。
而雍正说完这么一句之后,忽然摇摇头:“慈母多败儿,以前就算了,现在弘时都已经成了皇子,若还是这么贪玩享乐,怎么做好弟弟的榜样?要是弘历也向他看齐,这可如何是好?”
“不行,你回头再去跟李氏那边传话,叫弘时每天下午,加练一个时辰,这体魄要尽快锻炼起来!”
这回苏培盛微微睁大眼睛,很快又恭顺地低头领命:“奴才这就去办。”
苏培盛办事速度的确够快,从李氏那里出来之后,他身边的小太监于安也百爪挠心一般,一路上偷偷打量了苏培盛好几次,就是不敢说话。
苏培盛也有意晾着于安,快到了乾清宫的时候,他方才笑眯眯开口:“于安,你知道陛下为什么派我去传旨么?”
于安想问的就是这个,当即赔笑道:“于安驽钝,还请干爹不吝赐教。”
苏培盛道:“我也不知。”
于安的笑容顿时一僵,而后苦笑道:“干爹,您就拿我打趣儿吧!您是陛下身边最得意的人,您要是都猜不出来陛下的心思,这宫里面有谁能猜出来?”
苏培盛依旧是笑眯眯盯着于安,却没有说话,他不说话时,这份压力逐渐就展露出来,于安在这样的眼神之下,禁不住开始腿肚子打颤,他开口求饶:“奴才,奴才知错了!”
“哦,你错哪儿了?”
于安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奴才,奴才不应该妄自揣度圣意,奴才该死!”
苏培盛这才彻底笑开,他弯腰扶着于安的手臂将人扶起来,笑着贴近于安低声道:“既然知道揣度圣意是死罪,你怎的还从我这里打探消息传出去?”
于安一下子站都站不稳,又要往地上跪,可他的手臂就像是被一只铁钳子死死地钳住,于安完全动弹不得,只得站在原地,双眼流露出绝望神色:“奴才,奴才不是故意的,奴才以为,奴才以为这些东西不算重要……”
苏培盛依旧是满面和气笑容,说出来的话却全是威胁:“你不用狡辩了,若是真的觉得不重要,你又怎么会把消息卖给李娘娘?我今儿告诉你,是因为还想留你一条命,否则,只要陛下问上一句,你这条小命,就该上天了。”
于安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浸透,他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反手抓住苏培盛,感激涕零:“多谢干爹,多谢干爹,我,我以后一定会一心一意向着干爹,干爹有任何事情让我去做,我肯定在所不辞!干爹,您一定要救救我!”
苏培盛见于安吓破了胆子,这才不紧不慢拍了拍于安冷冰冰的脸:“在宫里面,你的脑袋里面不要想着自己,你就一个主子,那就是陛下。若是你想把陛下的事情告诉别人,那你的脑袋啊,就要离开你了。我跟你就说这么一句,你回头自己好好琢磨吧。”
苏培盛放开于安,背着手往乾清宫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自嘲地笑笑,自言自语道:“人老啦,看人都看不准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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