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二日徐渊和刘灵芝启程归家,出了客栈没注意身后不远处跟着个人。
这人见他们上了马车才转身离开,回到了府衙。
“回禀大人,从昨日出榜到今天早晨,客栈里陆陆续续去了七名商人,其中有保定商会的会长陈一峰,还有丝革商户冯有余,他们大多给钱财也有送女人的。”
陈英刚起床,正端着杯子漱口,吐掉嘴里的水询问:“他可有收?”
“没有,全部拒绝了。”
陈英把杯子递给身旁的侍从,又拿热布巾擦了擦脸:“品性不错,不是目光短浅之流,倒对得起我给起的字,你下去吧。”
寒门学子跟世家子比起来有个致命的缺点,就是眼皮子浅。大概从小苦日子过多了,冷不丁见到好东西,恨不得全都收入囊中。
这些年陈英看过许多人都是从中举那日起便失了本心的,沉溺在美色和金钱之中。这样的人怎么当官?就算当了官也难保以后不会贪污枉法。
徐渊,徐温柏,陈英在嘴里默念这小子的名字,年纪轻轻竟然能拒绝这么大的诱惑,有点意思。
“仲卿。”
“卑职在。”
“你派人去查清这小子的根,若是没什么问题,我打算把他收为弟子好好培养。”
“是!”
*
徐渊还不知道自己刚刚经历的一场考验。
两人还没到家,中举的消息像插了翅膀似的,快马加鞭送到了冀州府。
刘家夫妻正在肉铺买肉,离老远就听见鞭炮声和敲锣声。
刘翠花擦了擦手:“这是有成亲的?”说着解开围裙拉着小丫出去看热闹。看着看着那挂着红绸的车马居然朝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刘翠花怕车马碰到孩子,赶紧拉着小丫往后站,结果车马在她跟前停了下来。
一个身穿锦衣的男子从马上下来,朝刘翠花拱了拱手:“这位可是刘老夫人?”
刘翠花当了大半辈子的村妇,还是头一次被人称作夫人,紧张的手都不知道放在哪好。
“我……我我是姓刘。”
男子笑道:“徐渊徐解元可是您家女婿?”
“是…是的。”刘翠花不懂解元是什么意思。
“恭喜老夫人,贺喜老夫人!”后面的一排衙役同声道:“恭喜老夫人,贺喜老夫人。”
刘翠花吓得往后退了几步:“你们这这这是干嘛?”
周围早已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人群中有人道:“解元……莫非是乡试第一名?”
“那不就是举人老爷?”
“可不一样!这举人也分三六九等,能考上解元的明年保守也是个同进士,以后要当大官的!”
刘翠花听着他们说的话,脑袋嗡嗡直响,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们家大郎出息了!
刘老汉也走了过来,听到徐渊中举的消息还不如刘翠花,脚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刘老爷,刘夫人您家住何处?这里有些巡抚大人的赏赐给您放在哪?”
刘翠花晕了半天好不容易镇定下来,掐了一把身边的刘老汉道:“去把铺子关了,套牛车回家。”
“哎,哎!”刘老汉赶紧去关铺子,还不忘把剩下的半扇猪肉搬车上带走。
马车浩浩荡荡的跟着他们进了胡同里,看热闹的人也跟着一起过来,想看看能供出举人老爷的家究竟什么样。
进了家门,那锦衣男子开始指挥衙役们把礼品往屋搬。
大伙看着一箱箱的东西眼馋的直流口水,羡慕的却不嫉妒,毕竟这是人家凭本事得来的,况且以后这家出了当官的,寻常百姓可不敢招惹。
待衙役把所有箱子搬完,整个小院都堆满了。锦衣男子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递给刘翠花:“刘老夫人,这是礼单请您过目。”
刘翠花大字不识一个,连连摆手道:“我不识字,不用看了。”
“哎~那怎么行,那我念给您听。”
“雪狼毫一双,徽墨十枚,林昌宣纸一箱,紫金石砚一块。蜀锦两匹,二百年人参两支……”男人嘴里像豆子似的,唱了半天才把礼单上的东西念完。
外面围观的老百姓咂摸着嘴道:“乖乖,这些东西得值多少钱呐!”
“眼皮子浅了不是,以后当了大官,这样的好东西只多不少!”
“赶明儿我也让俺家那小子去读书,将来也考个举人!”
“快拉倒吧,你家那个十多岁了,上了一年学堂连名字都写不出来,还考举人,烤地瓜都费劲!”人群里响起哄笑声。
东西送完衙役们浩浩荡荡的离开了,留在刘家老夫妻坐在院子里像做梦一样。
“翠花……我咋觉得不真实呢,这东西都是给咱家的?”刘老汉说着就要去打开箱子。
刘翠花拍掉他的手道:“这是给大郎的赏赐,你别乱动!”
刘老汉嘟囔着:“我就看看……”
两人把能搬动的小盒子都拿到大郎住的地方。搬不动的箱子便找了油布盖上,等他们回来再做定夺。
到了下午开始不断有人过来拜访,送银子送礼品的撵都撵不走,吓得刘翠花赶紧把门反锁上,谁也不让进来。
刘老汉看着白花花的银子被拒在门外,心疼的直嘬腮帮子:“翠花,这银子真不要啊?”
“不能要,天下哪有白得的东西。你忘了前几年在安平镇的时候,雪灾过后他们都去邻镇捡东西,白来的东西是那么好拿的?就怕拿了都没命花!”
刘老汉胆子小,被她一吓再也不敢惦记那些送来的银子。
刘灵芝他们回来的时候是第二天下午,两人走到家门口见大门从里面插着,上前敲了敲门。
院里没反应,刘灵芝连忙吆喝一声:“爹,娘你们在家吗?”
“幺儿和大郎回来了?!”刘翠花一听赶紧跑出来把大门打开。
打开门刘翠花一把将徐渊揽住:“我的乖乖,婶子听说你考上举人了!”
“嗯!考中了!”
刘灵芝笑的见牙不见眼:“还是第一名呢!”
进了院子两人看着堆的箱子疑惑道:“这都是哪来的?”
“官老爷赐的!说咱们大郎考中什么元了?”
徐渊笑道:“解元。”
“对对对,还给赐了块匾,我也不认字让你叔挂你们那屋里了。”
两人进屋一看,偌大的木匾用金漆写着耕读世家四个大字。
“爹,娘这些东西都是官府赏的?”
“嗯,还有不少人过来送银子的,我跟你爹没敢要,总觉得白给的银子拿着不踏实。”
“娘,你不要就对了!拿人手短。”
刘翠花啐道:“你当娘是什么人呢,孩子们有出息,俺俩也不能拖后腿不是!”
“对!”徐渊和刘灵芝异口同声的说。
“哥,你快去把箱子打开,看看里面装了什么?”拒绝了那么多银子,徐渊早就心疼的滴血了,如今终于有可以拿的赏赐,给他急坏了。
刘家老两口忍不住哈哈笑出声,别管是考上了啥,阿渊还是他们家那个小财迷。
*
收了东西徐渊还得去府衙谢赏,冀州巡抚亲自接见了他,少不了要夸奖他一番,以后说不定两人同朝为官,交好总比交恶要强。
谢完赏徐渊又从家里拿了些笔墨纸砚,借花献佛去了学府,送给教了他三年的丘夫子。
丘宾杰听闻他考中解元高兴的手舞足蹈,仿佛自己考中了一般!拉着他的手一个劲的夸赞他,把他说的如文曲星下凡一般。
学府中有没参加乡试的学子纷纷跑出来一睹解元郎的风采,这么年轻的解元真是让人羡慕!
从府学出来,徐渊走路都带风,整个人都飘起来了。这辈子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么厉害!
“阿渊,咱们明日回老家吧,把三爷爷和大哥送回去,让他们早点入土为安。”刘灵芝一句话把徐渊从半空中拽了下来。
若是三爷爷还活着此时定会叮嘱他:莫要骄傲自满,这才仅仅是一个乡试,后面还有会试和殿试呢,天下那么多才子,现在就满足了,走不了多远!
徐渊没了之前张狂的神色,心思沉下来道:“好,明天回去。”
*
九月初九重阳节,张秀才终于跟一家人团聚了。
徐渊把老爷子骨灰跟三奶奶的棺椁合葬在一起,立了块碑。上面刻着慈祖父张鹤仪之墓,下面是不孝孙徐渊、刘龄之泣立。
又把张秀才儿子的坟也重新修整,找了泥瓦匠把坟头周边都用石头砌上,这样过了十年八年坟也不会平。
刘老汉点燃香烛,刘翠花跪在旁边烧了纸钱。
“丫,给你三爷爷磕头。”
小丫乖乖的跪地磕了三个头,双手合十嘴里小声嘟囔:“太爷爷,丫丫好想你呀,奶奶说你会来梦里看我,可是这么久了丫丫一次都没梦见过你,是不是你不想丫丫啊。”
刘翠花在旁边听的眼圈一红,这傻丫头,老爷子生前最疼她了,怎么可能不想她,多半是怕吓着孩子不敢看她。
安置好张秀才一家人又回到了刘家屯,举人名下有五百亩的免税田,整个刘家屯也就五百多亩田地,全都借了徐渊的光不用交税了,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也不过如此。
常言道穷在闹市无亲朋,富在深山有远亲,得知徐渊考中举人后,过去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全都过来祝贺,这几日山沟沟里的刘家屯接二连三的来了许多马车,刘家的门槛都快被踩烂了。
一开始徐渊还硬着头皮招呼着,时间久了把刘家几个老人叨扰的吃不好睡不好,烦的徐渊直接闭门谢客。
原以为住几日就回去了,谁成想这天一早来了几个陌生人,自称是徐渊的大伯,非要过来认亲!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要换副本了,京都走起!
第92章
徐家一共来了五个人,其中年纪最大的老太太自称是徐渊的奶奶,其他两个中年男女是徐渊的大伯和伯娘,剩下两个年纪跟徐渊相仿的男子是徐渊的哥哥。
刘翠花心里直嘀咕,怎么以前不见他们过来认亲,如今倒都像闻了腥味的苍蝇,全都闹哄哄的凑过来。
几个人被刘灵芝挡在门外,徐老太太拍着大腿叫道:“大郎,你可不能不认奶奶啊,咱们可是骨血至亲,千万别叫外人哄骗了去!”
刘翠花一听不乐意了,什么叫外人哄骗了去,冲过去就想跟她掰扯掰扯。
徐渊拦住她道:“婶子你别着急,我自己去跟他们说。”
徐渊走到门口,徐老太一见他就哭起来:“你是大郎吧?哎哟可怜我的孙孙哟,都长这么大了,奶奶还是第一次见,跟你爹长的太像了!”
徐渊腻歪的不行,说他跟谁像不好非说跟徐才像,恶不恶心?
“大郎,我是你奶奶啊,快过来让奶奶看看。”
徐渊上下打量这几个人:“你说是我奶奶可有证据?”
“证据?这怎么还要证据呢?”老太太一脸懵的看着他。
“没有证据,随便来个猫狗过来认亲,那我岂不是到处都是亲人了?”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徐胜怒道。
徐老太连忙拉住自己的大儿子:“我有证据,你爹叫徐才是我的二儿子,你娘叫李妙娘是清河县人士。当年闹饥荒,大家伙都出来找吃的,谁成想走散了。前几日听闻你的消息,我才知道原来老二家居然出了个这样的好孙儿。”
徐渊愣住,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自己娘亲的名字,在嘴里轻轻念了两遍,想起记忆中那个已经模糊不清的女人,总是温柔的牵着他的手说:“阿渊,给娘背一段三字经呀……”
“我说的可对?”老太太见徐渊不说话追问道。
徐渊冷笑道:“你说的跟我娘说的可不太一样啊。”当年闹饥荒不假,徐家的粮不够吃,徐老太硬是把二儿子一家撵出去,让他们自生自灭。徐才不得已带着妻儿来到刘家屯讨生活。这件事还是小时候娘跟爹吵架说出来的,徐渊记了这么多年。
徐胜有些着急:“你这孩子,我们是你的亲人还能害你不成!”
刘翠花终于忍不住了,掐着腰冲了出来,像护犊子的老母鸡似的把徐渊挡在身后:“呸!亲爹都靠不住还亲戚!你可知大郎娘亲难产早逝,他爹娶了后娘是如何磋磨他的?”
徐老太皱眉:“你是谁?关你什么事?”
徐渊道:“这是我娘!”
刘翠花愣住,抓着他衣袖的手微微颤抖:“对!我是他娘!”
徐老太赶紧道:“是亲家太太吧,这些年你们照顾大郎费心了。”
徐渊:“收起你们的假好心吧!我已经被你儿子用三十斤猪肉卖给了刘家,白纸黑字立的契还在,早就跟你们徐家没有半点关系!你们若是再纠缠,别怪我不客气!!”
“你…你竟然不认自己的亲奶奶?”
“谁是我亲奶奶?再敢招摇撞骗信不信我报官抓你们!”
“不……不识好歹!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徐胜见徐渊不好拿捏,放完狠话,心虚的拉着老娘和妻子灰溜溜的离开了。
*
徐家只是个小插曲,徐渊并没放在心上。几个人在刘家屯短暂的住了几日,九月中旬就回了冀州。
回到家,徐渊和刘灵芝把打算进京都的事跟老两口商量一下。
刘老汉原本还以为他俩是随口说说,没想到真要去京都了。
“儿啊……那京都不是皇帝老爷住的地方吗,咱们能进去住吗?”
“爹,京都大着呢,皇帝他老人家住在皇宫里,寻常老百姓看不见他的。”
“哦……那咱们要去了京都还能卖猪肉吗?”这冀州的肉铺好不容易才开起来,一日能卖不少银子,如今又要走了,刘老汉有点舍不得。
刘翠花道:“卖什么猪肉,儿子让去咱们就去!那京都又不是吃人的地方,别人能住咱们怎么不能住?”
刘老汉磕了磕烟袋道:“行吧,那就去。”
左右不过是把安平镇干的事再干一次,关铺子卖牛,租车搬家,一家人说走就走几日的功夫就去了京都。
有过一次经验,这次来京都比之前好多了。来之前刘灵芝提前跟陈四海和柴新都打了声招呼。毕竟这里不比其他地方,万一出点事不是他能应付的。
柴新听闻他们要来特别高兴,早早就把住的地方准备好了,在西街胡同收拾了一户两进的宅子给他们住。
陈四海也腾出一日功夫,专门过来帮他们收拾房子。
初来乍到刘翠花和刘老汉还有些拘谨,入城时被森严的守卫从里到外检查个遍,吓得他俩缩着手脚一句话不敢说。终于见到熟人,老两口才稍稍缓过来一些。
刘翠花拉着柴新的手道:“这房子一个月得多少钱啊?”
“伯母你们住着吧,这是我家的院子,一直闲着没人住,你们来了刚好帮我收拾收拾。”
“那可不行,哪有白住人房子的道理。”
柴新笑道:“那一个月你给我十两租金可好?”
刘翠花不懂京都的物价,在冀州租房一个月花六两银子,京都十两倒也算可以。点点头从箱笼里拿出银钱要给柴新。殊不知,这京都的房价贵的离谱,就算租房也是冀州府的十几倍。
特别是他们住的这个地段,周围都是富贵人家,买这么一座宅子少说几万两银子,能买得起这里房子的人谁还往外租啊,赚不了三瓜俩枣的。
“不着急,您先住着,年底再给也是一样的。”
陈四海站在旁边没揭穿,原本他还打算在京郊帮忙租个房子,打听了一遍最便宜的一年也上百两银子,房子老旧不说环境也不如这边好。如今有柴老板帮忙,自己倒是省了不少事。
收拾完陈四海做东提前订了饭馆,请他们吃顿接风饭,刚好柴老板也是熟人,跟着一起去了。
陈四海:“我还以为你们得过了年才能来,徐公子这是考上举人了?”
徐渊矜持的点了点头:“考上了。”
刘灵芝显摆道:“是解元哦!”
柴新闻声抬头重新审视了一遍徐渊,之前只知道这小子在读书,却不知道读的这么厉害!商人眼光毒辣,瞬间就勾起了他的兴趣。
陈四海也吃了一惊:“那我可就提前预祝徐公子明年金榜题名了!”
刘灵芝坐在一旁嘿嘿笑,满脸的得意,他的小夫婿多给自己长脸啊!
刘家夫妻也是一副与有荣焉,谁也没能想到当初三十斤猪肉换来的孩子,如今竟然考上举人来了京都。
酒过三巡刘灵芝才想起正事:“对了,柴大哥上次说我身份这个事还可以改吗?”刘灵芝打算继续在镖局工作,不过他前几年来京都是以男人的身份示人,如今再换成女装恐怕就不行了。
京都不比其他地方,万一被镖局里的人发现他是男扮女装恐怕会有大问题。
柴新放下酒杯点头:“可以改,你打算什么时候改回来?”
刘灵芝犹豫道:“如果改回男子对阿渊以后的仕途有什么影响吗?”
“这……我就说不准了。”毕竟谁也没干过这种事。
改回来后两人的婚事肯定就不做数了,不娶亲继续生活在一起,时间久了要遭人闲话。
特别是徐渊,将来他入仕为官,不娶妻少不了要遭言官弹劾。这事往小了说是作风问题,往大了说搞不好要掉脑袋的事。
一时间陷入两难中。
柴新:“我倒有个想法,不如再给你做个男子的身份,这样平日里你用男人的身份出去走镖。反正大户人家的女子大多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别人要是问起来,就说你身体不适在家中修养如何?”
刘灵芝眼前一亮:“可以吗?”
柴新道:“我去问问,你等我两日给你消息。”有钱能使鬼推磨,不过是做个身份而已,花些银子应该可以办妥。
“好!那就多谢柴大哥了!”刘灵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吃完饭柴新找徐渊单独谈了几句。
“徐公子。”
“柴老板。”徐渊点头示意。
“上次去的匆忙没和你说话,没想到你能考中解元。”
“侥幸罢了。”
柴新见他神色自若,丝毫不像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沉稳。“你们初来京都不知有何打算?”
“参加明年的会试。”
“会试结束后呢?”
徐渊沉默,这他倒没考虑过,如果自己的考的好兴许可以留在京中,考的一般多半要去外地做官了。
“你是个聪明人,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你们想留在京都没有实力和财力肯定不行,我愿出钱帮你们定居京都如何?”
徐渊皱眉:“条件是什么?”
柴新哂笑:“没有条件,我一直想补偿刘大哥一家,奈何他们都是老实人,给他们银子是绝对不会要的。”
“你确定我会要?”
柴新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少说也有上万两。
“确定,而且你也不得不要,等你考中进士留在京都久了,就知道居大不易的道理了。”
“多谢柴老板好意,那等以后考中了再说吧。”徐渊朝他拱了拱手,转身出了酒楼。
柴新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此子心性不一般,将来说不准会有大作为啊。
刘灵芝凑过来问:“阿渊,柴大哥找你有什么事?”
“要给我银子,我没要。”
“他干嘛给你银子?”
徐渊:“怕咱们钱不够花吧。”
刘灵芝大手一挥:“别担心,哥挣钱给你花!”男子汉大丈夫,自己的小情郎还养活不了么!
第93章
身份的事很快就有了着落,柴新找了一个军中的朋友让他帮忙给刘灵芝做了个假户籍。
说是假户籍,除了名字是假的其余都是真的,户籍地址都能查到,年纪也跟刘灵芝也相仿。
这人原是军中的一个士兵,因染了风寒年前去世,家中没了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所以一直没报丧,刚好把这个户籍顶替了,改名为刘龄之。
有了男人身份,刘灵芝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穿男装了!高兴的他去成衣铺子买了好几件衣服,回家一一试穿给徐渊看。
“这身藏青色的袍子怎么样?”刘灵芝扯着衣摆询问。
徐渊笑眯眯道:“好看!”
刘灵芝个子高挑,穿上深色男装看起来更俊朗一些。
“我记得小时候娘给你做过一件这个颜色的小袄,把我羡慕够呛。”那会刘翠花给他做的衣服全都是花红柳绿的颜色,刘灵芝是真不想穿。奈何不穿就得挨掐,如今可算是得偿所愿了!
脱掉这身,又换了一件干活穿的贴身短打,灰色的衣服用布带围住,勒出劲瘦有力的腰,徐渊不知想到了什么,小脸嗖的红了起来。
刘灵芝缠好袖口转了转胳膊:“这件怎么样?”
“哥,你穿哪件都好看!”
*
刘灵芝回到镖局工作,徐渊每日带着小丫在家中读书,刘家老两口突然就没事干了。两人都是忙了一辈子的人,冷不丁让他们闲下来浑身不自在。
特别是刘老汉,以前早起杀猪杀惯了,每天到了寅时就醒了,坐在炕上睡不着觉,一袋一袋的抽着烟叶。
“你就不能多睡会儿?”刘翠花被他熏醒,点着蜡烛披上衣服坐起来。
“哪睡得着啊,闲的我浑身发毛,骨头缝刺痒。”
“你就是贱骨头,有好日子还不愿意过。”
刘老汉噗嗤一笑:“嘿,说的好像你能呆的住一样。”
刘翠花哑口无言,这几天她也是闲不住,整个院子里从里到外收拾了好几遍,恨不得把地缝都扣干净了。
刘老汉:“你说咱俩继续去卖猪肉能行不?”
“京都又不比其他地方,官老爷管的严,万一给俩孩子惹了麻烦就坏了。咱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在家待着吧!”
刘老汉掐了烟袋道:“要不咱们把后院的小花园拾掇出来种点菜?”他实在是闲不住,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出去连个串门的地方都没有。
“能行吗?”
“不然让幺儿去问问柴新?我可呆不住了。”
第二日刘灵芝找到柴新跟他提了一嘴,没想到柴新上了心,下午就命人把种子送来了,瓜果蔬菜的都有,居然还送了几只鸡仔鸭仔和一条小黑狗。
好家伙,这可给刘老汉高兴坏了!以前在刘家屯的时候家里养了不少鸡鸭鹅,到镇上做起买卖就没空养了,如今可是有事干了!
先找木板给小狗钉了个狗窝,小狗才几个月大,虎头虎脑的招人稀罕。
徐渊领着小丫看小狗,小丫一开始还有点害怕,熟悉了恨不得把它抱进屋里搂着睡觉。
刘翠花忍不住笑:“看见小丫这模样就想起幺儿小的时候。那会家里也养了这么一只小狗崽,给他稀罕的不得了,天天牵着在院子里跑。后来对门邻居家的小丫头过来非要把小狗抱走,不给就哭的死去活来的。”
“为这么个小狗也不值当的,我就把它给了人家。结果幺儿哭了好几天,半夜做梦都能哭醒,把我心疼够呛,后悔那时候把小狗送人。”
徐渊摸着小黑狗的脑袋,想象小时候的灵芝哥,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小丫一听吓得紧紧抱住小狗的脖子:“奶奶,不能把小黑送人!”
“不送不送,奶奶再也不把小狗送人了。”
安排好狗,刘老汉又拿稻草给小鸡编了几个鸡窝。都是年轻时候学的老手艺,十多年不编手也不生,编出来的小鸡窝圆滚滚的可爱极了。
鸡鸭都放在后院养,家禽屁股没有把门的,万一家里来人做客踩一脚鸡粪显得多不好。
后院的花园也让刘老汉铲了,他可不认识哪支是月季哪支是牡丹,光开花不结果养着有啥用?还不如种点白菜大葱吃着方便。
刘翠花倒是稀罕这些花花草草,找了几个旧花盆,挑开的好看的移种到花盆里摆在房檐下,看着真热闹。
*
沈仲卿来送请柬的时候,一进院子就被震惊了一下,退出去转了一圈,确定自己没走错又走了进来,敲了敲半开的大门。
“请问这里是徐温柏家吗?”
刘老汉坐在院子里编篱笆,闻声抬起头道:“徐温柏是谁?”
“徐…徐渊。”
“哦,找我们家大郎啊,大郎!有人找你!”
等人的时候沈仲卿环顾四周,没想到西街胡同还有这么接地气儿的院子……
徐渊正在后院扫鸡粪,清理出来粪便堆到一起沤肥浇菜,如今天气渐渐转冷,刘老汉种了几垄耐寒的冻葱,等落了雪就能吃了。
“谁找我啊?”徐渊洗了洗手走过来,见院子里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看着周身的气度和穿着不像普通人。
徐渊拱了拱手道:“不知这位兄台贵姓,到寒舍有何贵干。”
沈仲卿上下打量徐渊,见他穿着一身寻常的布衣布鞋,袖子上甚至还打了补丁……这解元郎跟房子一样接地气儿。
“我是沈霁,陈英的学生,特受恩师嘱托邀请你来参加下个月的诗会。”
“多谢!”徐渊接过请柬,面上不显心里却如惊涛骇浪般久久不能平静,陈英居然派人给自己送请柬?他怎么知道自己来到京都?居然还知道自己住在哪!
“沈公子请进屋喝杯茶。”
“不了,我还有事,下次有机会的吧。”沈仲卿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徐渊打开请柬,上面写着十月初二,在惠阳楼举办的寒衣诗会。
聪明人之间往往不需要说出来就能明白其中的含义,自己一个小小的举人,何德何能让一个当朝阁老递请柬,除了拉拢徐渊找不到其他理由。
世家子弟之所以在官场上一路顺畅,是因为有人在前面带路,官场里那些弯弯绕绕,靠自己摸索少不了要走许多弯路。
如今陈英主动伸出橄榄枝,有这样好的机会徐渊自然是不能错过。
那可是陈英啊,自己这辈子难望其项背的六部尚书!
*
陈府,陈英正在收拾庭院里的花草,眼下刚入秋,正值菊花开放的季节,陈英喜菊,早早就有人送来各种各样名贵的菊花。
“仲卿回来了,看看这株鬃掸佛尘开的怎么样?”
“好看。”
陈英忍不住笑道:“除了好看二字,你也夸不出什么了。”这孩子耿直,去年秋天送了他一株绿云,沈霁养了快两个月问陈英怎么不开花,差点没把陈英笑背过气去。
“请柬他收下了?”
“收了,不过看他好像并不是很惊讶。”
陈英回过头:“他有说什么吗?”
“没有,让我进屋喝杯茶,我赶着回来便没进去。”
陈英起身,旁边的小厮赶紧递过手帕让他净手。“这小子是真预料到我会找他,还是装出来平静的模样?”
“学生想笨,看不出来。”
“倒是有点意思,你去了他家中感觉怎么样?”
沈仲卿有些不解道:“按说他搭上柴新那样的富商不应该过的如此拮据,我去他家的时见他身上穿的衣服还带着补丁。柴新送了他那么个大宅子不可能不给银子吧。”
两人踱步到凉亭,陈英坐在石凳上,沈仲卿给他斟茶。
陈英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柴新送的房子不是给他的,送的是刘屠户家。”
沈仲卿不解:“柴新与这刘屠户家还有些渊源?”
“正是,柴新的胳膊是在战场丢的,而刘屠户家在战场上丢了三个儿子,其中一个儿子救过柴新的命。”
“怪不得!”
陈英讽刺道:“满门忠烈啊,爹娘满头银发还在街上卖猪肉讨生计。”
沈仲卿叹了口气:“如今金人蠢蠢欲动,亡我大盛之心不死,恐怕过几年还有一场仗要打,届时不知又要有多少个家庭支离破碎……”
*
一晃就到了十月,刚好这几天刘灵芝走镖回来。
小别胜新婚,小两口七八日没见,好好的温存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徐渊差点起不来床,照着刘灵芝的肩膀狠狠的咬了一口。
“混蛋!说了今天有诗会你还闹那么晚!”
刘灵芝赶紧抱住他哄:“我的错,我的错,实在是太想你了。”
徐渊别过头把衣服披上,“胡子多久没刮了,扎死人了!”
刘灵芝在他嘴上亲了一口:“这就去刮。”
两人换好衣服下了地,为了今天的诗会徐渊特地花了十多两银子做了身衣服。
人靠衣装马靠鞍,徐渊皮肤白皙,五官清秀,胸前还挂着一块羊脂玉,雪青色的蜀锦秋衫穿在身上,把他衬得身长玉立。看着不像农家子,倒像是哪家富养出来的小公子。
“哥,我穿这身衣服怎么样?”
刘灵芝都看直了眼:“好……好看!”
徐渊噗嗤一笑:“擦擦口水。”
第94章
惠阳楼在京都很有名气,这里出名的不是饭菜而是环境。
一进大门是一座巨大的风水假山,假山上种了各种名贵的花草,侧面是一条人工河将假山环抱,河水清澈见底,偶尔能看见几条小鱼来回游荡。这在风水上来讲是守山抱水的迎财格局。
这么好的环境价格自然也高,不是寻常百姓能消费起的,时间久了这里便默认成了达官贵人们聚会的场地。
穿过石桥,前面就是惠阳楼的主楼,楼里划分为两个部分,东边是几个隔开的大雅间可供十几人聚会,西侧则是私密性特别好的小独间。
徐渊一进来就有小厮引他去了东侧,陈英订的是一个大雅间,里面装饰成流觞曲水的模样,泠泠的水声在屋子里响起。
这个时辰已经来了几个人,徐渊看见那天给自己送请柬的人,跟他点头示意,然后自己找了个角落坐下。
等了约一柱香的时间,开始陆续进来人,这些人大概以前经常一起聚会,彼此之间熟稔的打着招呼。
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徐渊,低声询问:“那边坐着的小公子是谁?”
“不知道,许是晋阳侯府的世子?前阵子我听说晋阳侯入京了。”
“我看着不太像,晋阳侯世子今年都二十多岁了吧,这小公子看起来挺年轻的。”
徐渊不敢说话,尴尬的端着茶杯低头喝茶,只有沈仲卿知道他是谁,然而他也没告诉其他人。
等了半天陈英终于来了,大家起身拱手作揖:“陈大人。”
“家中有事耽搁来晚了,大家都坐吧。”
人们纷纷落座,沈仲卿起身跟门口的伙计说了一声,开始上菜。
这次聚会说是诗会不如说是一场户部的内部会议,全程跟做诗没有任何关系,亏得徐渊还在家偷偷准备了两首跟寒衣节有关的诗。
这群人讨论的只有两件事,一是今年夏天北方旱灾,金人以牧马为由频繁的向盛朝边境逼近,西北军请求增加军防。二是南方秋季发生蝗灾,近两省的地界受灾,严重的地方颗粒无收。
作为户部最大的官,陈英每天都有一堆事要处理分身乏术,只能捡着这两宗最严重的先处理。
“金人牧马进入我朝边界由来已久,我觉得不用太顾虑,只要他们不集结大队人马,应该问题不大。”说话的人是户部寺郎魏青山,如果加强防备就要银子,说白了他不想掏钱。
有人附和道:“青山兄说的对,如今之际南方的蝗灾才是重中之重!马上就要入冬了,百姓没有过冬的粮食怎么能行?”这人听口音是南方人,恐怕受灾的地方就有他的家乡。
“要我说还是北方对金人防备更重要一些!这几年金人蠢蠢欲动,如若不加强防范,恐怕重蹈当年的元新之变!”
两伙人争执起来,徐渊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小声道:“就不能两边都顾及吗?”
“嗤!你出银子啊?”魏青山嗤笑一声侧目打量起徐渊。
陈英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
前些年连年征战把大盛的底子掏空了,为了让百姓休养生息,这几年朝廷大肆削减税收。导致国库收支不平,几乎可以说是拆了东墙补西墙,能挤出的银子实在有限。
徐渊脸腾的红了起来,他对这其中的事不太了解,自然不知道户部已经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要不然也不能愁得陈英叫了这么多人来想办法。
“仲卿你有何看法?”陈英低声道。
嘈杂的人们瞬间安静起来,沈霁起身:“我与徐公子的想法一样,两边都要顾及蝗灾要赈,西北的军防也不能落下。”
魏青山冷哼一声,说的轻巧,户部哪有那么多银子?春天的时候黄河泛滥,中原百姓受灾严重,拿出去了一大笔银子。夏天皇上不耐炎热,在景山修建行宫又花了不少,如今手里这点银子还留着过年花呢。
陈英道:“今年税收缴的差不多了吧。”
“差…差不多了。”这刚收上来的银子在手里还没捂热乎又得拿出去,魏青山自然是一百个不愿意。
陈英点点头:“青山,这次又要为难你了。”
“属下……遵命。”魏青山脸上露出菜色,这又得掏出去多少银子啊,眼看着就要到年底了,宫中今年举办祭祀大典还得要银子……到处都是花钱的地方,今年的税银花完了明年花什么?他真想甩手不干了!
两件事暂时做完安排,大伙又开始议论京都的时政,徐渊这回不敢再乱开口,侧耳倾听他们讨论。
从他们口中得知皇帝年事已高,不再处理朝中的琐事。本应让太子监理朝政,结果他做了一件让大伙都看不懂的事,居然让太子和二皇子同时处理朝事……
这件事一出,太子和二皇子都懵了,不知道皇上是真糊涂了还是另有想法,太子和二皇子的关系也越发的水火不容。
这一顿饭吃的徐渊胃疼,直到会议最末尾一群人才象征性的打着饱嗝做了几首诗,寒衣诗会就算是结束了。
徐渊起身准备回家,被沈仲卿叫住。
“徐温柏,师父叫你过去一趟。”
“哎。”徐渊赶紧跟着他去了陈英的马车前。
陈英掀开车帘道:“温柏啊,你家住哪,上车我送你一程。”
徐渊知道陈英这是有话要与自己说,连忙道谢掀开衣摆上了马车。
车内非常宽敞,有股淡淡的檀香味,陈英靠在车上闭目养神,一只手捏着眉心道:“在这朝中当官其实跟老百姓做买卖差不多,每天为了银子吵来吵去,跟斗鸡似的。”
徐渊不敢附和,只微微点点头。
陈英睁开眼睛:“你不必拘谨,我看你今日都不曾说几句话,乡试时可不是这样的。”
徐渊脸红道:“乡试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哎~莫要谦虚,便是纸上谈兵你也比寻常人谈的好多了。”
徐渊听到他的夸奖微微放下心来。
“你说两者兼顾,若是户部没有足够的银两该怎么解决?”陈英试探性的询问。
徐渊知道他这是在考自己,“大人,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陈英点头示意他说。
“六年前冀州发生过一场雪灾,大人可还有印象?”
陈英思索一番点点头:“记得。”
徐渊继续说:“那场雪灾恰好发生在我身边,当时严重的地方十之七八的房屋都被雪压毁。”
“我们邻镇受灾就比较严重,死了不少人,开春后就有许多人去拿捡死人的东西拿回来用,谁知不小心感染了疫病。”徐渊顿了顿。
“朝廷怕瘟疫蔓延封了城,百姓们苦苦熬了三四个月才等到赈灾的粮食,此时城中已经死了大半的人。”
陈英道:“赈灾之事并非一句话就能解决的,就算户部拿出银子,还得派人去购买粮食,再运送到灾区,中间兴许耽搁的久了一些。”
徐渊点头:“正是大人所说的道理,当年我们临县并没有受到雪灾波及,如果直接从临县运来救灾粮食,我们就不用煎熬那三四个月。”
陈英陷入沉思:“你再说说!”
“大人,如果赈灾粮食直接从受灾的邻省调拨,既可以省时省力,又免去了中间的耗损。”
陈英瞬间明白徐渊说的意思,等于给地方政府打了个白条,让他们用明年的税粮去赈济灾区,若是操作得当能省下一大笔银子,还能及时把粮食运送过去。
“吁~大人到了。”外面的马车停在渊家门口。
陈英回过神道:“徐渊,我有意收你做我的门生,你可愿意?”
徐渊连忙跪地激动的说:“学生愿意!”
“好,从明日起,每逢初一十五休沐日,你来我府中,我若有空便教教你。”
“多谢师父!”
徐渊下了马车,站在门口目送陈英的车走远,激动的蹦得老高,没想到陈英真的收自己做学生了!
陈英坐在马车上还在思索徐渊说的话,其实徐渊的想法很简单,简单的有些幼稚,但幼稚并不代表不是好办法,只不过真正运作起来有些困难。
受灾的地区太广,波及的人数很多,赈灾需要大量粮食,这么些粮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来的。不过恰好苏省素有鱼米之乡的称号,这几年休养生息拿出这些粮食应该富富有余。
不得不说年轻人的思想比起老年人要活跃很多,只要敢想就是好事。
*
徐渊到家没一会刘灵芝才回来,他原本在惠阳楼外等着徐渊,见他上了陈大人的马车便没敢上前。
“怎么样诗会举行的还顺利吧?”
徐渊两颊泛红,还没从激动中平静下来:“哥,陈阁老收我为徒了!”
“陈…陈英收你为徒?”
“嗯!不过还没行拜师礼,等这个月十五,我带着三牲拜师礼去陈府正式拜师。”
原本以为陈英只想拉拢他,结果直接成了师徒,这实在超出徐渊的预期。
这是个可遇不可求的机会,徐渊暗暗下定决心,自己一定要牢牢把握住!有了这层师徒关系,只等着会试金榜题名之时,便是自己迈入朝堂之日!
第95章
盛朝重师恩,好的师徒关系犹如父子。
虽说徐渊和陈英都带着各自的目的,但是欣赏是真的,敬仰也是真的。
十月十五,陈英休沐日,徐渊一大早便焚香沐浴,带上提前准备好的三牲礼去陈府拜师。
陈府距离他住的地方不算太远,不过这条街可不是寻常百姓能住的,整条胡同只住了三户人家,除了陈阁老一家,其他两户一户是平西王府,另一户是护国将军府。
徐渊拎着东西过来时,正赶上将军出府,所有行人避让。只见一个年近六旬的老者穿着一身灰色的便服,头发花白骑着高头大马走了过来。尽管只有一匹马,他身上那种久经沙场的杀气,依旧压迫人没办法呼吸。等马过去后,徐渊才敢悄悄抬起头打量,从背影看将军的背脊已经有些岣嵝,如果边关再有战事,恐怕很难再上战场了……
到了陈府,徐渊走上前去跟门房打了声招呼说明自己的来意,马上有小厮进去通报,没一会就带着徐渊进了府。
陈英住的这套院子有四进,穿过门房前面就是正院,院子里没有太多摆设,只在角落里摆了几口大缸,缸里种着荷花。这会儿入了秋荷花早已开败,剩下些残叶飘在水面。
继续往前走便是会客的前厅了。
“大人还在梳洗,徐公子请在此稍等片刻。”
“不,不着急。”徐渊有些尴尬,自己是不是来的太早了些。
等了约一盏茶的时间,有小厮过来:“徐公子,大人请您去后院书房。”
“好。”徐渊赶紧跟着去了书房。
昨天夜里陈英跟几个下属商讨南方赈灾的事,一直讨论到下半夜,今早起的迟了些,这会刚收拾完。见徐渊进来道:“温柏,你来了。”
拜师礼有些繁琐,徒弟要三叩九拜,跪献三牲礼,师父还要训话赐字。
徐渊一通跪拜完小厮给搬了把凳子。
陈英朝他摆摆手:“快坐吧,今日我恐怕没时间教你,待会仲卿过来,我让他帮你整理一下历年会试的答卷。他是两榜进士,若说起科举我未必有他擅长。”
“多谢师父。”
现在教徐渊别的还太早,先把会试考下来才是正事。
没一会沈霁来了,陈英让他领着徐渊去旁边的小书房学习,自己则开始处理这一天的公事。说是休沐日,除了不用上朝其他什么事都少干不了。
门外有小厮通报:“大人,兵部尚书张大人来了。”
陈英脑瓜子嗡嗡的,这张万权怎么还追家来了……
昨天两人在朝堂上吵了一架,那边着急要银子增加边防,一张嘴就五十万两。陈英就算有钱也不可能直接给,少不了要哭哭穷,装装样子走个流程。两个老油子都知道对方的想法,这场架就是给上面看的。
没想到吵来吵去,变成太子同意从户部拨银子给西北军,二皇子则不同意,他俩开始吵了起来。这俩人在大殿上当着一众大臣的面前据理力争,吵的脸红脖子粗。
陈英和张万权傻眼了,这……这跟过去可不一样啊,现在这银子到底是拨还是不拨?
不拨得罪太子,拨了得罪二皇子,陈英哪个都不想得罪,直接揣起手装死人,等他们吵出个结果再说。
不过南方蝗灾的事,两位皇子倒是一致决定拨款赈灾。
陈英少不了又哭穷一番,把徐渊那日提的想法,稍加润色后提了出来。用明年税收去救助灾民,既可以就近运粮又省去了中间拨银子购粮浪费的时间。
两位皇子允了,这事交给陈英去处理。
下了朝陈英脚底抹油赶紧往家走,张万权挺着个大肚子追着跑出来:“陈阁老!陈阁老!”
陈英道:“张大人,您慢点。”
张万权心想我慢得下来嘛!再慢点你都到家了!“陈阁老,那边防的银子怎么办?”
“我也为难啊,太子和二皇子不发话,我哪敢私自做主。”
张万权眼珠子一瞪:“那你的意思,银子就黄了呗?!”
“你先别着急,西北边防乃是国之重事,皇上不可能任由两个皇子争执下去的,你且再等几日兴许就发话了。”
银子能等,边关的将士等不了!眼下十月份了雁门关外都下起了大雪,金人今年不好过,他们还能让你好过了?
“这,这叫什么事啊!”张万权气的直甩袖子。圣上真是老糊涂了,怎么能让两位皇子同时监理朝事!这么耽搁下去,万一真出点什么事,自己兵部尚书的位置也就做到头了!
*
原以为这事暂时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张万权回去越想越憋气,一大早起来就匆匆赶了过来。
陈英捏着鼻梁道:“让他进来吧。”那老家伙是个炮仗脾气,自己要是敢装病不让他进,估计他能直接砸门进来。
没一会张万权脚步匆匆的走进来,陈英连忙起身道:“张大人这么早过来,可用了早点?要不要一起吃点?”
“我吃的下去嘛,你看看我嘴里这泡!”张万权扯着嘴角让陈英看。
“哎,使不得使不得,我让小厮给你端碗去火的莲子羹过来。”
张万权自己搬了把椅子坐下:“我是个粗人,也不跟你磨叽了,这银子到底能不能拨?”
“拨!当然能拨,可我说的也不算啊,上面不发话我哪敢私自拨银子啊。”
“南方赈灾不是不用银子了吗!你要不先把这笔银子拨给我,真等皇上发话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陈英皱眉:“张大人慎言!”
张万权破罐子破摔,“你也甭吓我,事到如今有什么话我不敢说的。”
陈英哭笑不得:“我吓您干嘛,我这不也着急吗。”
小厮端着莲子羹过来,张万权刚好没吃早饭,端起碗秃噜秃噜喝了个干净。
陈英道:“再给张大人盛一碗。”
“喝粥没用,今儿个你要是不给银子,我就赖你家不走了!”
他不走陈英也不能硬撵,两人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
陈英道:“要不明日下朝后我与你去面圣吧,只要圣上发了话,这银子谁拦着我都得给你拨!”
张万权这才罢休,意味深长道:“我也知道你为难,然军防马虎不得,有前车之鉴我们还不警醒,咱们可没有第二个护国将军呐……”
*
徐渊在小书房里正在看试卷,沈霁给他找了厚厚的一沓历年的卷宗。他一张一张看的飞快,一上午的功夫已经看了大半了。
沈仲卿坐在旁边微微皱眉,看了一会忍不住道:“这些试卷几乎都是两榜进士所答,你应该看的仔细一些。”
徐渊抬起头:“沈兄你误会了,我打算把这些文章先背下来,回去默下来再慢慢研究。”毕竟陈英只有初一十五有空,自己不能一直在这呆着。
“你…你都背下来了?!”沈仲卿不可思议的说。
“差不多,或许有一点误差。”徐渊不敢把话说的太满。
沈仲卿不相信,随便从他看过的卷宗里抽了一张考他。
结果徐渊一字不漏的把卷宗上的题目和答案背了下来。
“你竟有这过目不忘的本领?!”
徐渊连忙摆手谦虚道:“并非过目不忘,只不过记东西稍微快了点。”
这哪是快了一点!沈仲卿不信邪又抽出另一张卷子,结果徐渊还是倒背如流。
沈仲卿收起卷子心里五味杂陈:“有如此天赋想来会试也不会太难,等你把这些卷子看完,我再给你找其他的。”
“有劳沈兄了。”
天色渐晚,陈英处理完正事过来转了一圈,询问徐渊看的怎么样了。
“受益匪浅!”这些试卷看下来,徐渊大概了解了考官比较喜欢什么类型的答卷,出题的方向和答题要注意的事项。
陈英:“你把今天看得东西回去写个心得,等下次过来时拿与我看看。”
“是。”
时候不早,徐渊不便再叨扰,陈英还有一堆事要忙,没留他让他路上小心。
等他走后陈英询问:“仲卿,你觉得温柏怎么样?”
“徐公子过目不忘,天资在我之上。”
陈英捋着胡子笑道:“你可嫉妒?”
嫉妒倒说不上,毕竟谁不是个天才呢,只不过心里稍稍有些不舒服。陈英这些年看中过许多举子,唯独只有徐渊得他青眼收为弟子。
“仲卿啊,官场上独木难支,你性子耿直,在朝中难免会吃亏,徐渊性格圆滑,你俩相处好了以后的路才好走一些。”
沈仲卿叹了口气:“弟子知道了。”
“过几日我打算让你去一趟南方,把赈灾的事提上日程。”
“属下遵命。”
*
徐渊回到家中急忙默写今天看过的卷宗,一直默到深夜连饭都没吃。
刘翠花不敢打扰他,把锅里的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
小丫已经睡着了,老两口坐在外间点了根蜡烛,刘老汉叼着烟袋搓麻绳,地里种的葱和小菜长出来了,得夹上篱笆防止家禽进去祸害。
刘翠花借着灯光缝棉衣,这几日天天渐渐转凉,儿子走南闯北身上没个厚实衣服可不行,别染了风寒。
“做完这件别做了,仔细累着眼睛。”
“嗯,不做了。”刘翠花缝完袖口咬断线,把做了一半的棉衣叠起来。
不服老不行,年纪越大眼神越不好使,以前借着豆大的灯光都能绣花,现在点着亮堂堂的蜡烛都看不清针线了。
“过几日就到儿子的忌日了,我听幺儿说这城中有个庙,庙里供着当年战死的将士,上面还有咱们儿子的名字,咱们去看看?”
以前老两口不知道儿子是什么时候没的,只能在清明烧点纸钱,自打遇上柴新两人才知道儿子的忌日。
刘翠花:“去吧,顺便给老二老三也上柱香。”
第96章
十月二十一日是大哥刘茂林的忌日。
前一天晚上刘翠花就把祭祀用的东西准备好了,香烛、贡品,还有蒸好的大白面馒头。
第二天一早,徐渊换了个身素色的衣服,带着小丫和老两口一起去祭安寺给三个哥哥祭祀。
祭安寺在城中西北侧,因为供奉的特殊,所以平日鲜少有人去,大多都是清明时节过来祭拜。
他们来的时候,寺内空荡荡只有几个沙弥在清扫寺院。入了秋树叶纷纷落下,在地面上堆积了厚厚一层。
一进门老两口就被那块高高的立碑镇住,刘翠花不识字小声问徐渊:“大郎,这上面写的什么呀?”
徐渊眼眶微热:“娘,这上面写的尽忠报国!”
刘老汉哽咽道:“好!皇帝老爷知道咱们儿子是忠良!”
继续往里走,几个人进了庙里,见墙壁上刻满了名字,看的人眼花缭乱。
刘老汉一拍大腿:“坏了,幺儿只说老大老二老三的名字在这上面刻着,也没说刻在哪啊!这么多名字还不得找到明天去?”
刘翠花道:“要么干脆就在这寺中祭祀祭祀,这些都是好儿郎们,贡品谁拿去婶子也不怪罪。”
刘老汉点点头道:“好,我去摆上。”
徐渊跟刘老汉一起把拿来的东西都摆在台阶上,点燃香烛,拉着刘小丫跪在地上。
“大哥,二哥,三哥,我带着爹娘和小丫来看你们了。灵芝他走镖在外回不来,你们别怪罪他。家里挺好的,爹娘身体也很好,有我和灵芝在你们不用惦记……”徐渊嘟嘟囔囔的说着悼词,刘翠花侧过身偷偷抹了把眼泪。
刘老汉叼着烟袋背着手,脸上的皱纹像刀刻一般,愈发沧桑。
一阵风吹过,把香烛刮的摇摇欲坠,徐渊赶紧侧身挡住风口。
“闲杂人等速速离开寺院!”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斥。
“这是咋了?”刘翠花吓了一跳,连忙拉住旁边的刘老汉。
徐渊闻声站起来,见门外突然涌进许多官兵,中间簇拥着的正是护国将军。
大概是刚从校场回来,将军身上的盔甲没来得及换下,怀里抱着头盔,腰间还坠着军刀,阔步走进寺院。
“娘……那是护国将军。”
刘翠花一听吓得腿都软了:“大郎,你快把东西收了,咱们赶紧走。”他们老百姓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就是村里的里正,护国将军那戏文里的人物,居然出现在自己身边。
徐渊也不想惹麻烦,赶紧把祭品装进篮子里,拉着小丫匆匆往外走去。
“等一下。”身后突然有人叫住他们。
徐渊脚步一顿,转过身低着头道:“不知大人叫我们有何事?”
护国将军踱步过来:“你们是来祭祀亲人的?”
“正是。”徐渊紧张的手心都出汗了,低头安抚身边的吓得直瘪嘴的小丫。
徐渊原以为将军会问问他们祭奠的谁,可仔细一想,都过去二十多年的事了,他哪里还会记得当初那个勇猛奋战的小卒。
他只是淡淡的挥挥手道:“让他们继续祭祀吧。”
将军发了话,士兵也不再撵人,刘老汉和刘翠花哆哆嗦嗦把燃了一半的香烛烧尽,然后收拾了东西赶紧离开。
临走时徐渊看见老将军解下腰间的配刀递给旁边的人,弯腰给墙上的将士鞠了三躬。
刘茂林去世的那一晚不光牺牲他一个人,有成千上万的士兵为了掩护将军突围而牺牲,那是一条用血肉铺成的路……所以每逢这一天,护国将军都会来此祭奠。
出了寺庙刘翠花拍着胸口道:“可吓死我了,将军真跟戏文里说的似的,走过来的时候我都喘不过气。”
护国将军战场上杀敌无数,身上的戾气自然是普通老百姓难以承受的。
“可不是,我这心口也咯噔咯噔跳的厉害。”刘老汉颤抖着手点了一袋烟嘬在嘴里。
刘翠花道:“下次咱们自己在家祭拜祭拜得了,可别来这种地方,怪吓人的。”
*
时间一晃就入了冬,今年的雪比往年下的早了一点,刚进十一月就洋洋洒洒落满了京都。
刘家早早升起了火龙,屋里热烘烘的棉衣都穿不住。小丫坐在炕上正在跟刘翠花学针线活,到底是小姑娘家别看她读书坐不住,针线活学的倒是有模有样,几天的功夫就能自己缝点简单的小玩意。
“奶,你看我缝的钱袋好看吗?”小丫举着巴掌大的小布包递给刘翠花。
刘翠花拿过来瞧瞧,针角缝的有些歪扭,六岁的孩子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不错了。
“我们丫丫真厉害,你娘小时候可没你这股老实劲儿,让他学学针线活,身上跟长了毛刺似的浑身难受。”
小丫抿着嘴笑着说:“奶,娘亲快回来了吧?”
刘翠花掰着手指算了算日子:“快了,说是这几日就该回来了。”
“等娘回来,把我做的钱袋给娘亲!”
门外徐渊刚从陈英府上回来,在门口抖了抖雪进屋道:“婉儿又有什么好东西给你娘亲留着呢?”
“爹,你看我缝的钱袋好不好看!”小丫头献宝似的把小钱袋递给徐渊。
徐渊接来翻看了一下夸奖道:“缝的不错,怎么不给爹也做一个?”
“等这个做好就给爹做!”小丫受到夸奖,积极性更高了。
刘翠花从炕上拿鸡毛掸子给徐渊扫了扫肩膀上的雪:“外面这雪下的可够大的。”
“咱们这还好点,听说老家那边下的更大,兴许今年又要闹雪灾。”
今天在陈英府上听他们聊了一会,冀州有四五个县已经提前上报了灾情,户部少不了又要拨款救灾。
刘翠花有些担忧:“希望老家的人没事,过几日我打算买点东西让镖局送回去,顺便打听打听你大伯母身体怎么样了。”
“行,你们买好东西我去安排。”
*
“这雪下的真大!”刘灵芝赶着马车脸颊被风吹的通红。
“可不是,去年快腊月了才下的雪,今年这么早就下起来了。”说话的人叫皮老闷,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汉子。这人在京都走了近二十年的镖,走南闯北就没有他没去过的地方,被镖局里的人戏称为活地图。
这次两人一起去关阳送货,原本路上要花费二十多日的功夫,结果中途皮老闷认识一条小路,两人抄近路走省下了一两日的时间,只不过去的时候好好的,回来时中间出了点小插曲。
小路偏僻周围都是荒山,又赶上冬季天冷,那些饿了的野兽纷纷下山觅食。
两人驾车回来的时候,突然遇上狼群,这些狼许是饿极了,居然追着他们的马车奔跑。马儿受了惊,差点把车掀翻。
刘灵芝见情况不对,连忙抽出刀跳下了车。
狼群凶狠,而且配合默契,四面包抄把刘灵芝围住,头狼一声令下,群起而攻之!
也亏的刘灵芝武艺高强,连斩了六七只狼才把狼群逼退,只是胳膊不小心让狼咬了一口,差点撕下一块皮肉。
这可把皮老闷吓得不轻,也就是跟刘龄之一起出来,换个人没准都得交代在这!
简单的包扎上两人继续赶路。
刘灵芝挥着鞭子:“快点走今晚兴许能赶在关城门前进去。”
“嘿嘿,这么着急回家可是想娘子了?”
刘龄之也不害臊,大方的点点头道:“想,想得紧。”
“你们年轻人就是好啊,几天不见就想的慌。不像我们老夫老妻,几个月不见都不挂念。”
“嫂子人不错,给你做了新棉鞋,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挺好。”
皮老闷低头看看自己脚上的鞋,心里稍稍暖和了点,叹了口气道:“咱们老爷们出门赚钱可不就是为了家里的老婆孩子。只要她们过好了,吃再多的苦也值得。”
“嗯。”
皮老闷:“对了,你家几个孩子?”
“一个女儿,六岁了。”
“趁着年轻身体好赶紧再要几个,家里人多了才热闹。我家六个娃娃,每次我回家他们围过来喊爹的时候,身上一点不累了!”
刘龄之想到家中的徐渊,咽了口口水点点头,手里的鞭子抽的更勤了,恨不得立马飞回家去。
*
两人卡着关城门的半刻钟入了城,去镖局交接完,刘龄之片刻都不想耽搁飞奔着跑回了家。
吃完晚饭徐渊自己在小屋温习功课,房门突然被敲响。
徐渊以为是刘翠花,头也没抬的说:“进来吧。”等了半天不见人开口说话,一抬头就看见满身风雪的刘灵芝站在身边。
徐渊腾的站起来,直接扑到他身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哎哟……”这一扑刚好撞他胳膊上的伤口,疼的刘灵芝龇牙咧嘴。
“怎么了?!”徐渊吓得连忙往后退开。
“没事。”刘灵芝勾住他的腰把头埋在脖颈里嗅了嗅:“可算回来了,好想你。”
徐渊急的够呛:“快让我看看!”
“嘘,小点声,爹娘还不知道我受伤了。”刘灵芝把徐渊放开,从胸口摸出一瓶伤药递给他。脱了棉袄和里面的亵衣,露出被狼撕咬过的伤口。
徐渊看着撕裂的伤口,倒吸一口凉气:“这怎么弄的?!”
刘灵芝轻描淡写的把路上遇见狼群的事说了说:“没事,一时没注意让那牲口得了便宜。”
徐渊心疼坏了,一边给他吹气一边上药。
刘灵芝支着下巴傻笑,看着他吹气的小嘴,忍不住血往下涌。
“你还笑,胳膊不疼啊?”
刘灵芝随手拿纱布缠住伤口,一把抱起徐渊吹灭了蜡烛:“不疼。”
第97章
进了腊月镖局的生意就淡了许多,大雪封路,长途跑不了,就算人能跑马儿也受不了,刘灵芝干脆在家休息。
平日在家他都以女装示人,徐渊读书,他便在后院哄孩子玩,堆雪人、打雪仗还给小丫钉了个冰车,拉着她疯跑。
腊月二十七,老家那边来了消息,刘翠花给买的东西都送到了刘家屯。
刘大福拎着两坛酒去里正家,求里正帮忙写了封家书捎了回来。
收到信刘翠花赶紧拿给徐渊,让他读给大伙听。
一家人坐在炕上磕着瓜子,徐渊打开信封清了清嗓子念道:“二伯二伯娘,我是大福,你们送来的东西我收到了,你们出门在外不容易,下次可别花这些银子买东西了。家里一切都好,娘的身体也挺好的,一顿能吃两碗稀饭。”
刘翠花笑着拍着旁边的刘老汉道:“嫂子这胃口可不像快六十的老太太。”
刘老汉也笑的眯起眼睛。
徐渊顿了顿继续念:“今年雪下的大,听说其他县里又闹雪灾了,咱们这还好,雪下了两日就停了只有半尺厚。”
刘灵芝剥了一把瓜子仁递给徐渊,徐渊倒进嘴里边嚼边念:“二丫成亲了,女婿是二条沟村的一个小伙子。他爹娘没得早,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来咱们家当了上门女婿,小伙子是老实孩子,对二丫也不错,有大明二明帮扶以后日子好过。”
刘翠花感叹道:“可说咱们二丫是个有福气的呢!”
徐渊也高兴的点点头,二丫能有个好归宿再好不过了。
徐渊:“孙家的人来过几次,想把二丫和两个孩子接回去。听说那寡妇肚子里的孩子没了一直怀不上,我让大明二明把他们打了一顿撵走了。”
“呸!我说什么来着?遭报应了吧!这孙二宝没准以后都不一定有自己的娃!”
信上最后写了让老两口注意身体,有时间常回家看看,大家都很想念他们,还有祝大郎早日金榜题名。洋洋洒洒写了两页,难为里正帮大福哥写的这么详细。
读完信刘翠花和刘老汉坐在炕上久久不能平静,每逢佳节倍思亲,眼看要过年了,他们离家千里,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回去看看。
刘小丫见刘翠花偷着抹眼泪赶紧抱住她:“奶,不难受,等小丫长大带你们回去看大奶奶。”
刘翠花抱住大孙女亲了亲脸蛋:“哎!奶奶等着。”
正说着外面大门响了,刘灵芝赶紧起身出去,见是柴新坐着马车来了。
“柴大哥你来啦!”
徐渊闻声也起身迎了出去。
柴新穿着一身貂皮大敞,让小厮把车上的东西搬下来:“这阵子太忙了,也没时间过来看你们,伯父伯母怎么样?”
“挺好的。”
刘老汉和刘翠花见伙计搬了一堆东西进屋。
“你来就来,还拿这么多东西干嘛!”
柴新笑呵呵的说:“也不知道买点什么好,都是些不值钱的吃食,给您二老吃个新鲜。”
眼下正值冬季,新鲜的水果京都卖几两银子一斤,柴新都是成筐的往这拿。还有那些熏干的火腿,南方运过来的好茶,轻薄的丝绸锦缎……这些年礼少说得值几百两银子。
“柴大哥,这些东西太贵重了……”刘灵芝拦着小厮不让他再往屋里搬。
柴新拍了拍刘灵芝的肩膀道:“你要是拿我当亲哥哥就得收下!”
徐渊和刘灵芝两个人看着满屋子的东西有些犯难,收了他这么多东西,以后怎么还礼啊。
刘翠花道:“柴新呐,待会留下来吃顿饭,伯母给你包饺子吃。”
“成,您还包羊肉馅的,上次没吃够!”
“得嘞!幺儿去把偏房里挂着羊肉拿出来化开!”
柴新能说会道,他外出做生意走南闯北,把路上遇见的新鲜事讲给两个老人听,没一会就把他俩逗的开怀大笑。
小丫也喜欢这个大伯,拿出自己送不出去的针线活给他。
“这是咱们丫自己做的?”柴新拿着钱袋仔细翻看。
“嗯!”小丫自豪的点点头。
“做的可真好!小丫要是喜欢针线活,哪天大伯给你找个绣花的师傅教教你。”
刘翠花连忙拦住:“她小孩子心性,几天的热乎劲儿一过就不爱摆弄了,你可别麻烦。”
“这有什么好麻烦的。”不过几两银子的事,柴新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吃完饭柴新又待了一会才起身离开,临走前还给小丫一袋子银瓜子当压岁钱。一家人撕吧了半天才收下。
刘灵芝送他出门。
柴新边走边说:“幺儿,我听伯父伯母这么叫你,你们刚来京都身边也没个亲戚朋友,哥哥也没什么亲人,我是拿你们当亲戚走动呢。”
“我知道。”
“这点东西可能对你们来说有点多,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别想太多,有时间我再来看你们。”
“好!”
*
日子过得飞快,一眨眼就要过年了。
说来也奇了怪,病了半年多的皇上突然好了,刚开始大臣们还以为他回光返照,一个个吓得肝颤,赶紧把家里适龄的孩子选了日子办喜事。
没想到皇上是真的病好了,不光能下地溜达,听说一顿还能吃大半碗饭,没几日就重揽朝政,把积压的朝事重新归拢处理。
户部有一大堆事等着重议,这阵子把陈英忙得焦头烂额没时间教徐渊,大部分时间都是让沈霁帮着教。
沈霁比他大六岁,是天秉十二年的进士,在户部任六品主事。平日他也忙的很,不过还是能抽出一些时间帮徐渊批改文章,一来二去两人熟络起来。
今日沈仲卿出门办事,刚好路过徐渊家附近,心血来潮打算进去转转。
刘灵芝正在院子里扫雪,听见敲门声便去开门。
大门一开,沈霁仰头看着这个壮硕女子吓了一跳,磕磕巴巴道:“徐…徐温柏在家吗?”
“在家,阿渊有人找你!”
徐渊从屋里出来,见是沈仲卿连忙招呼他进屋:“沈兄来啦,外面冷快进屋!”
“好…好。”
进了屋子,徐渊给他泡了杯热茶。“沈兄今日怎么有空来我家?”
沈仲卿还没从刘灵芝的冲击下缓过来,端着茶杯过了好半天才开口:“路过便进来看看,刚刚院子那位是……”
“我娘子。”
沈仲卿赶紧低头喝了口茶,心想徐渊这个风光霁月的人,没想到家里居然娶了这么一房悍妻。也难怪,当初他去查徐渊的时候,查到他是倒插门进入刘屠户家,徐渊也没得选啊!
一时间之前心中那点嫉妒一扫而光,全都变成了同情。糟糠之妻不下堂,就算徐渊年少有为,前途似锦又如何?还不是没办法娶个温婉贤淑的女子做正妻,不然将来入仕,言官能弹劾死他。
徐渊丝毫没察觉到他的转变,兴致勃勃道:“沈兄你来的正好,前几日教给我的策论刚写完,我还想着这几天拿给你看呢,怕你没时间。”
“拿来吧,我抽时间看看。”
“爹爹,你看我给你缝的钱袋好不好看!”小丫举着一个粉红色的小布包跑进来递给徐渊。
刘灵芝赶紧把小丫抱出去:“你爹忙着呢,一会再让他看。”
“那…那是你女儿?”
徐渊点点头。
如果没记错徐渊才十八岁吧……刚刚那孩子看着已经有五六岁了,他十二三岁就当爹了?沈仲卿有些神情恍惚。
坐了一会沈仲卿起身准备离开,刚出门就见刘灵芝正轮着斧子劈柴,碗口粗的木头一斧子下去裂成八瓣,沈仲卿揣着手风中凌乱。
*
沈霁到了陈英府上,见陈英在喝汤药,师娘杜若眉掐着腰站在一旁监督他把药喝尽。
沈仲卿担忧道:“师父,您怎么了?”
陈英苦着脸摆摆手,从娘子手里捡了几个杏脯扔进嘴里道:“无事,你师娘熬的补药非得让我喝。”
杜若眉嗔道:“快年底了还不让人消停几日,半宿半宿的熬夜,什么样的身子骨抗得住啊!你都四十八了,不是十七八岁的小郎君,真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
陈英怕娘子长篇大论,赶紧扯开话题:“仲卿,你这是从哪来啊?”
“刚从温柏家里过来。”
“哦?他在家干什么呢?”
沈霁把自己刚刚去徐渊家的事说了一遍:“我没想到他…他竟然有个那样一个威武的娘子……”
“噗!”陈英一口茶喷出来差点没呛到。
旁边师娘也笑的前俯后仰:“哎哟我的天呐,仲卿你未免也太过夸张了,真有那样的女子吗?你别是故意说笑逗我们吧?”
“真的!”沈霁怕他们不相信,急得脸通红。
杜若眉擦着眼角的泪痕:“好好好,改日我邀温柏他娘子来府上喝茶,好好见识一下这个壮硕的小娘子。”
杜若眉见他们师徒有事要说,让身边的丫鬟把药碗端下去,又嘱咐了几句才离开。
师娘一走,沈仲卿面色凝重道:“师父,挪用赈灾银子的事有着落了吗?”
今年刚一入冬,冀州一带发生雪灾,当时户部拨了一笔银子用来赈灾,结果这三十万两银子不翼而飞了。
这件事如果没人提兴许就瞒了过去,好巧不巧骁骑尉有个叫温辉的将军老家就在灾区,族中不少亲人受了灾,一直等不到救灾的银子,冻死饿死了许多人。
他直接一纸诉状把太子告到了京都府,因为赈灾这事是太子负责督办的。皇上知道后大怒,命刑部彻查此事,太子也暂时被禁足在东宫。
陈英哼了一声:“拔出萝卜带出泥,这里面的弯弯绕多着呢!暂且让他们查着吧,年前肯定是没什么结果,估计过了年这铡刀就该往下斩了……”
第98章
以前每年三十都是张秀才写春联,今年没了老爷子只能由徐渊来写。
小丫坐在旁边看着徐渊写字,可能想起了太爷爷,瘪着小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刘灵芝见状拉着闺女去出找小狗玩,没一会院子里就响起小丫咯咯的笑声。
对联写完刘翠花也把浆糊和好了,刘老汉搬来梯子去贴对联。大红的对联一贴上,年味顿时浓了许多。
“晚上咱们出去看烟花吧,听说京都每年除夕晚上都放烟花。”刘灵芝扛着小丫走过来。
徐渊擦了擦手上的浆糊道:“我也听沈霁说今年惠阳楼要放上万两银子的烟花。”
刘老汉惊叹:“多少银子?!”
“爹,这还不算多,听说有一年江南富商一夜放了十万两银子的烟花,整个京都都被照亮,那才叫壮观呢!”
刘老汉心疼的龇牙咧嘴:“天老爷,那么多银子干什么不好,就为了看个亮听个响,这不是有钱烧的么!”
“爷,晚上要看烟花。”小丫拉着刘老汉的衣摆撒娇。
“好好好,晚上爷爷带你去看。”
徐渊和刘灵芝对视一眼,忍不住笑起来。
*
吃完晚饭天还没黑,小丫就着急要出去看烟花。
刘翠花从柜里拿出新衣服给她换上,枣红色的棉裙子,外面是件大红色的小棉袄,领口还坠着雪白兔毛,穿上衣服衬得小脸红扑扑的。
刘翠花还拿红绳给她绑了辫子,用朱砂在额间点了花钿,把小丫打扮的像年画上的娃娃,看着就喜庆。
收拾完小丫,刘翠花踢了踢旁边抽烟袋的刘老汉道,“你也把衣服换换。”
刘老汉扯扯身上的大棉褂:“这不挺好的么,不脏也不破。”
刘翠花啐他了一口:“呸,给你做了新衣服过年不穿啥时候穿?”
刘老汉呲牙一笑:“那找出来吧我换上。”
徐渊和刘灵芝也把新衣服换好,一家人锁上大门,留大黑自己在家看家。
穿过胡同走到正街,远远就听见敲锣打鼓声,街上张灯结彩,到处可见出来游玩的人。
刘老汉惊叹:“这京都可比府城热闹,晚上的人比白天还多!”
街道两旁有卖吃食和玩具的,油纸糊兔子灯五文钱一个,刘翠花给小丫买了一个。
“吃糖葫芦吗?”徐渊拿肩膀蹭了蹭身边的人。
刘灵芝揶揄一笑:“你想吃我去买。”
徐渊脸颊微红:“没有……你给小丫买一个。”
刘灵芝跑到街边买了几串糖葫芦,一家五口一人一串。
往前走人渐渐多起来,刘翠花怕被人挤散了,紧紧的拉住小丫不敢撒手。
有戏班子表演杂耍,一个人用手举着另一个人,两人在不足一寸宽的铁棍上行走,看的人心惊胆颤。
还有耍猴的,小猴子穿着长褂,像人似的磕头作揖惹得人们捧腹大笑。
“奶,你看那是什么?!”
刘翠花顺着她指着地方望去:“哎哟,这不是舞龙舞狮吗!以前只在戏文里看过,如今见到真的了!”
两只金黄色的大狮子叼绣球,在一丈高的木桩上来回跳跃,看的围观群众一阵惊呼。
还有几十个人表演舞龙,一条三丈多长的布龙,时而在半空盘旋,时而在下面蜿蜒,舞的活灵活现像真的一样!
徐渊也是第一次看这个,激动的晃着刘灵芝的胳膊说:“哥你快看,这可真有意思!
夜空越来越黑,天上的星子闪烁。
“砰!”随着第一声烟花在天空炸响,人群发出欢呼声,一家人迎了在京都的第一个春节。
*
京都皇城,除夕夜皇上宴请百官。
自打皇上病愈后,还是第一次举行大型的活动,半年多未见,有不少老臣激动的流下眼泪。
他们可不是装的,这些老臣们是真心实意的高兴,毕竟皇上身体好了国家才能安定。
陈英作为户部尚书、内阁长老坐在靠近皇上身边的位置,再往前就是太子、二皇子、国舅爷和几个老亲王。太子被解了禁足参加除夕宴会,不过看着面色仍然郁郁寡欢。
依照往年的传统,先是百官贺岁,然后太子贺词,最后由皇帝勉励几句就可以开席了。
今年倒是有意思,贺词的时候居然让太子和二皇子一人说了一段,文武百官一片哗然。
陈英端起茶低着头不说话,身边的张万权脸色嗖得一变,拿胳膊捅他:“陈阁老,你说圣上这是什么意思?”
陈英让他捅的胸口生疼,假装听不见往旁边挪了挪。
“欸,你!”
“嘘,不可妄自揣测圣意。”
皇上仿佛没听见一般挥挥手,乐官开始奏乐,丝竹声响起,衣着单薄的舞伶挥舞着水袖表演起舞蹈。
端着菜肴的宫女们鱼贯而出,各种样式精致的菜品呈了上来,别看这菜好看,味道却不怎么样,因为饭菜都凉透了。
除了皇上和皇子吃的是现做的,其他都是提前准备的,坐在前面的官员还好,后面的汤里恨不得挂着冰碴,根本没法吃。
当然,就算好吃也不敢多吃,吃坏肚子事小,殿前失仪可就麻烦了。
前几年有个五品的给事,大概是中午没吃饭,在殿上多吃了几口,开始疯狂放屁。屁声巨响犹如钟鼓鸣,惹得皇上追问是何处发出声音。结果可想而知,这官员直接一贬千里。
陈英夹着一块樱桃肉道:“今年的肉煮的不到火候,不如去年的好吃。”
张万权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嗯,是不如去年做的好……你还有心情吃菜啊。”把筷子一扔,声音惹得旁边吏部尚书侧目,张万权平日跟他不对付,哼了一声端起酒杯一口干了。
陈英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先吃饭,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这顿饭吃的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支持太子一脉的大臣一个个食不下咽,不明白皇上究竟是什么意思,而暗地里支持二皇子的官员们则满脸喜色,冰凉的饭菜都忍不住多吃几口。
第二□□中传出皇上有意废太子的消息……
*
过了正月十五马上就要会试了,会试在京都贡院举行每年二月份开考,也称为春闱,考中者为贡士。
这几日街上到处可见从全国各地来参加会试的举子。
有南方的举子第一次来京都,来时还穿着单衣,越往北走越冷,到了京都一个个冻的跟鹌鹑似的,恨不得整个人都裹在棉被里才好。
京都的客栈价格也跟着水涨船高,听说一间普通的客房已经涨到五两银子一日,这么贵还是有价无市,客栈里几乎人满为患。
徐渊在书坊碰见了几个冀州府学的熟人,其中就有白逸岚和陆之谦,许久未见,几个人都有些激动,一起吃了顿饭,顺便聊了聊各自的事。
白逸岚道:“自从你考中解元,在咱们府学可出了名,听说丘夫子逢人就提起你,今年新入学的学子们都把你当成了目标。”
“有那么夸张吗?”
陆之谦笑着说:“不夸张,丘夫子就差把你刻在府学的迎门雕像上了。”
徐渊哭笑不得,“你们会试准备的怎么样了?”
白逸岚自信道:“准备的差不多了,只等着下场一试。”他家学渊博又有祖父教导,想来应该没什么问题。
陆之谦没他这么自信:“只要能中就行。”就算考个同进士也可以回去当官了。
白逸岚:“听说你拜陈阁老为师了?”
徐渊点点头:“嗯。”
陆之谦投来羡慕的目光:“真好,我若能拜个名师该有多好。”
吃过饭徐渊询问两人可有住的地方,若没有可以去自己家暂住一段时间。白家早早就给白逸岚在京都租了房子,陆之谦也提前找好了客栈,三人约定过几日再聚。
*
距离会试的时间越来越近,陈英专门抽出几日时间,把徐渊叫到府上给他开开小灶。
今年的考官是翰林大学士,礼部尚书和御史大夫几人,同考官一共十八个,全部是翰林。
跟乡试一样,参加会试的举子先复试,复试合格者再进行正式。
会试分三场举行,三日一场,第一场是二月初九,第二场二月十二,第三场在二月十五日,先一日入场,后一日出场。三场所试项目为四书五经、五言八韵诗以及策问。①
“这次会试的四个主考官里,属御史大夫严苛,那老东西墨守陈规,古板至极,你答卷时言辞切不可太过激烈,不然很可能会评为下等。”
徐渊点头:“弟子知道了。”
“礼部尚书属中庸之道,他更看中四书和韵诗。至于翰林的两个大学士,只要你答的出色,想必都会给你评上等。”
说完会试,陈英跟沈仲卿提起朝堂上的事。
“前几日皇上又提起年前赈灾银子的事,刑部追查下去找到了贪污银子的人,但那三十万两银子却不翼而飞。皇上责令刑部一个月内必须找到银子,现如今太子的处境有些艰难呐,仲卿,这件事你怎么看?”
“弟子以为皇上可能有意要废太子,银子只不过是由头。”
陈英端起茶杯轻轻摇了摇头。
“温柏,你觉得呢?”
徐渊抬头看了眼陈英道:“弟子愚钝,觉得皇上未必会废太子,这么做好像是在为太子铺路……”
“啪!”陈英扣上茶盖,猛地抬头看向徐渊。
“我……我说错了吗?”徐渊紧张的握住拳头
陈英眼里迸出前所未有的精明,他第一次用正眼审视徐渊。
天份这东西是教不出来的,沈霁跟了自己这么多年,观察朝堂上的事依旧流于表面。而徐渊这小子仅仅从自己说的几句话中分析出皇上的用意,年纪轻轻竟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
过了半晌陈英叹了口气道:“仲卿啊,立于朝堂之上,若是没有足够敏锐的嗅觉很可能会站错队,而站错队的后果便是万劫不复。”
作者有话要说:
①选自百度百科。
马上就要科举了,搓手手
第99章
一进二月,京都又连着下了好几场雪,虽说下得不算大,但雪花夹杂北风实在冷的厉害。
刘灵芝望着外面的雪花有些担忧。
“过几日就要会试了,这天看着还晴不起来,别把人冻坏了。”
徐渊也是一脸苦涩:“今年确实比往年要冷许多。”
会试不许穿棉衣进考场,只能多穿几件单衣御寒。有钱的人家会准备皮衣保暖,没钱的举子便只能靠一身正气了。
每年会试都有人中途弃考,如果第一场就冻病了,那第二场和第三场恐怕就没法考了,身体能不能扛得住是一大关。这也是少有年纪大的人考中贡士的原因。
刘翠花给徐渊做了一双大棉靴子,鞋底缝了一寸厚,上面的靴筒快到膝盖了。
“别嫌这鞋难看,脚下暖和了,身上就冷不了。”
柴新送来一条皮大敞,这么一件衣服要上百两银子,寻常家哪里舍得买。
一晃就到了二月初九,天气依旧阴沉。
天还没亮,一家人就收拾好东西,陪着徐渊一起去考场外排队。
外面天寒地冻,北风呼啸,像小刀子似的吹的人脸生疼。
刘老汉抱着小丫,用衣服帮她遮风。刘翠花在旁边唠叨了一路。
“都说不让你来,这么冷的天你跟着出来凑什么热闹,看给你冻伤寒了怎么办!”
小丫把头缩进爷爷的棉袄里,吸着鼻涕闷声闷气的说:“爹爹考试,我想给他加油。”
徐渊带着棉帽子,双手揣进袖子里,刘灵芝帮他提着考篮。
“冷不冷”
“还行,不太冷。”皮大敞挡风,身上暖和着呢。
“东西都准备齐了吗?”
“齐了,笔墨砚台,烧水用的小铁锅,还有娘给带的吃食。”
每个号房里都有个取暖用的小炉子,一日三餐都得自己解决。刘翠花给他煮了十个鸡蛋,烙了几张大饼和一袋小米,蒸好的五香腊肉也装了一袋子,用火烤一烤就能吃。
刘灵芝伸手帮他整理了一下衣襟:“如果中途身体难受咱们过几年再考也不迟,千万别硬撑着。”
“我知道啦。”
“别嫌我烦,哥还是那句话,你考上考不上都没事,有我在呢。”
徐渊信心十足的说:“放心吧,我肯定能考上!”
*
天微微亮,考场打开大门,四条入口同时检视,上千名考生排着四条长队等待入场。
入场前要一层一层脱掉衣服,一直脱到亵衣,脱鞋脱袜,散头发,在冷风中转一圈确定没有夹带方可入场。
终于排到徐渊了,结果刚开检查就卡住了,衣服没事,鞋子居然不合格,鞋底太厚恐怕有夹带!
徐渊急忙拿起鞋跟检查的人解释:“大人,这都是厚布纳在一起的,里面没有夹带任何东西。”
那人根本不听解释,大手一挥:“不行,赶紧换了,不然不许入场!下一位!”
徐渊站在旁边急的都快哭了,眼看着就要到时辰了去哪换鞋啊!
远处刘灵芝见他迟迟不进去,连忙上前询问:“阿渊怎么了?”
“他们说鞋子不合格,不让进!”
刘灵芝连忙脱掉自己的靴子递给他:“你穿我的进去。”
“那你怎么办?”他的脚小,灵芝哥肯定穿不上自己的鞋。
“别管我了,你先进去别耽误了考试时间。”
徐渊咬了咬牙,换上刘灵芝的靴子重新检查,这次合格了可以入考场。回头看了眼刘灵芝,见他只穿了双亵袜站在雪地里。
“你赶紧回家,别着凉!”
“不用担心我,快进去吧!”
刘灵芝拎着徐渊的靴子走出来。
刘翠花和刘老汉连忙凑过来问:“你咋把大郎的鞋拿出来了?”
“这鞋底太厚,考官怕有夹带不让他进去。”
刘翠花懊恼的拍着大腿:“都怪我,怕他着凉还特地缝得厚实,差点害了大郎!”
刘老汉心疼儿子:“快回家吧,你这光着脚别冻坏了。”
*
进了考场徐渊找到自己的号房,狭小逼仄的号房里有一张桌子,后面是一条一尺多宽的长凳子,白天可以坐着答卷,晚上睡觉当床铺。
靠墙的角落有一个恭桶,小便自己在号房解决,大便要由同考官陪着去茅房。
徐渊这间号房分的位置不太好,离着茅房有点近,幸好是冬天味道不算大,若是夏天非把人熏晕了不可。
号房里还有一个半尺高的小炉子,可以用来取暖烧热水。
有衙役拎着炭火过来,每个号房都能分到一小块燃着的炭火和一筐黑漆漆的煤球,这些碳能烧到明天早上。
徐渊把炉火点燃放在自己身边取暖,等着考官第二次检查。
会试比乡试还麻烦,前前后后检查三四遍,检查完毕,主考官里开始宣读圣旨。
全都准备完已经过了晌午,中午休息半个时辰,下午开始分发试卷正式开考。
同往届一样,会试的第一场考经义,题目选自四书五经,这个是徐渊最拿手的,他仔细审读完试题,开始磨墨,一边研磨一边在心中构思如何解答这道题。
待墨磨好了心里中也答的差不多了,开始在草纸上写了起来。写了没一会,砚台里的墨就冻上了,还得放在小炉子边烤化了再继续答题。
到了傍晚风越来越大,天气也越来越冷,号房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喷嚏和咳嗽声。
徐渊把写完的草纸和卷子折好放进考篮里,炉火敞开烧了锅热水。
*
冷,彻骨的冷,今年会试几乎是这十多年最冷的一次。
陈英揣着手看着窗外,呼啸的北风吹得窗棂烈烈做响。
沈仲卿道:“钦天监说明日有雪,今天温柏开考,不知道能不能熬下来。”
陈英也在担心,现在不是冷不冷的问题,如果气温继续下降,有可能会冻死人。
前朝有一年科举,会试时正逢大雪,一夜之间冻死了上百个考生。正是从那年开始,号房里多了个取暖的炉子。
沈仲卿道:“这么冷的天,那小炉子恐怕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陈英叹了口气:“只盼着温柏能多抗几日。”
*
到了申时,雪花洋洋洒洒的落了下来,整个考场里都是簌簌落雪的声音。
没过多久就有考生坚持不住了,哭喊着弃考,马上有官兵带他出了考场。
那人离开时刚好路过徐渊这间号房,只见他冻的脸色铁青浑身颤抖,睫毛上都挂了一层霜花。
徐渊裹紧皮敞,捅了捅炉子,把热好的咸肉卷进大饼里,就着热水赶紧吃饱。肚子里暖和了身上也就没那么冷了。
戌时一过,徐渊蜷缩在木板上准备眯一觉,现在不睡明天更难熬。
“救命!我要冻死了!”
徐渊刚有了点睡意就被一声呼喊吵醒,这人冷的有些神志不清,居然自己冲出号房往外跑。四五个官兵追过来把人控制住,拖拽着出了考场。
气温越来越低,尽管身上有皮敞保暖,徐渊依旧冷的发抖,特别是手脚,脚底已经冻的没了知觉。人一冷就爱撒尿,这么冷的天小便成了难事,裤子一脱雀都快冻下来了,搞得徐渊不敢再多喝水。
半夜时突然响起锣声,把徐渊吓了一跳,
原来有一名南方来的举子冻死了!考官命官兵挨个号房检查,所有人必须起来,如果有起不来的不管同意不同意,全都拉出去取消考试资格。
徐渊哆哆嗦嗦的起身,在号房里溜达了两圈,感觉身上的血慢慢流动起来。炉子里的炭火还燃着,徐渊恨不得把手伸进去烤烤。
一圈检查下来,又带出去了七八个人,这些人有的还有意识,有的已经说不出话了,受了这么严重的风寒,就算不死也得要了半条命去。
过了一会,有官兵抱着棉被过来,开始挨着号房分发。
原来皇上得知今夜有雪,怕这些举子们熬不住,特地命人连夜赶制了上千条棉被给他们御寒。
徐渊拿到棉被那一瞬间感动的眼泪差点出来,其他号房里也一样,激动的高呼着吾皇万岁!
*
这一夜刘家人也没睡,刘灵芝坐在炕上听着窗外的风声紧紧皱着眉。
刘翠花知道他担心徐渊,起身披上衣服端着蜡烛过来:“幺儿,还没睡呢?”
“娘,你怎么过来了?”
“娘这心里悬着,睡不踏实。”
刘翠花坐在炕边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大郎怎么样了,外面天寒地冻的,他们连件棉衣都不让穿,可别冻坏了。”
刘灵芝一听心里更难受了,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把徐渊领回家,告诉他不考了,咱不受这罪!可他知道,别看阿渊平日里软乎乎的,其实他比一般人都强,是绝对不可能轻言放弃的。
“心疼了吧?”
“嗯……”刘灵芝鼻子一酸,眼眶微微发热。
刘翠花还是第一次见儿子这副模样,从怀里抽出块手绢递给他:“要想人前显贵,就得背后受罪。大郎这苦不会白吃的,以后必定有大福气。”
没一会刘老汉也溜达过来,三人都睡不着觉,坐在炕上唠起嗑来。
刘老汉叼着烟袋道:“这么冷的天让我想起有一年冬天,咱们村有个叫刘庆田的人差点冻死在雪地里,翠花你还记得不?”
“怎么不记得,说起来快有三十年了。那人的侄子成亲他去喝喜酒,结果喝多了回来的路上摔倒在雪地里睡了一夜,第二天被家里人找回去的时候,人冻的浑身僵硬,好不容易缓过来,十个手指和十个脚趾都冻掉了。”
刘灵芝不解:“怎么会只冻掉手指脚趾?”
刘老汉:“他身上有棉衣保暖,只有手指脚趾血脉不流通,可不就都冻掉了。”
刘灵芝腾的起身开始穿衣。
刘翠花道:“这么晚了,你干嘛去?”
“你们睡觉吧,我去考场外看看!”万一阿渊被冻掉了手指怎么办?以后都不能写字了!
“哎,你这孩子,天亮再去啊!”
第100章
会试第一场考完,徐渊从考场出来头重脚轻,即便有棉被御寒,依旧把他冻的不轻。
刘灵芝从镖局借了辆马车,早早等在外面,见他一出来连忙把人接到了车上。
“冷不冷?累不累?饿不饿!”
徐渊虚弱的笑了笑:“不饿不累,就想好好睡一觉。”
“马上就到家了,娘给你煮了一锅姜汤,回去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
到了家门口,徐渊已经困的在马车上睡着了。这几天在考场里根本睡不踏实,号房里冷飕飕的,木板床又硬又窄,都不敢翻身。
刘灵芝见他睡得香甜不忍叫醒他,轻手轻脚把人抱下车。
一进屋徐渊就醒了,屋里实在太暖和了,暖和的手指脚趾刺痒。
刘翠花挖了一块猪油道:“你那是冻坏了,赶紧擦点油,不然以后年年得犯。”
刘老汉把热水烧开了,搬来木桶帮他兑热水,一家人围着自己转,徐渊有点不好意思。
“爹,娘,我自己来就行。”
刘翠花:“快去洗,洗完了把姜汤喝了,娘再给你煮糖水鸡蛋。”
“哎!”
收拾完都快晌午了,徐渊一头扎进被窝睡得天昏地暗。明日还要考第二场,赶紧趁着有时间多休息休息。
*
接下来的几天气温慢慢回升,考生们也好过了许多。
考完最后一场天彻底晴了起来,地上的积雪都融化了,大太阳晒的人睁不开眼。
走出考场时,徐渊伸手遮着头顶的阳光长长的舒了口气,自己终于熬过了这一关!
这九天不仅仅是对身体的考验,更是对心理的磨练,徐渊觉得自己一瞬间成熟了许多。
沈仲卿揣着手等在门外,见他出来招了招手:“温柏!”
“师兄你怎么来了?”
“老师让我来看看你。”沈仲卿拍了拍他肩膀道:“会试的滋味不好受吧,看你瘦了一大圈。”当年他也是脱了一层皮,不过坚持下来就是好样的!
徐渊精神还不错,笑着说:“再让我考三天也没问题。”
“好小子,快回去休息吧,你娘子在那边等着急了。”
“哎,明日我再去老师府上。”
“不着急,回家多休息几日,养好了再去也不迟。”
徐渊朝刘灵芝跑过去,两人紧紧的拥抱在一起。
这几日考试把徐渊磋磨的瘦脱了相,原本就轻薄的身板瘦的光剩骨头。刘灵芝抱着他硌的胸口生疼。
“哥,我考完了。”
“好,咱们回家!”
*
考完试精神一松懈下来,徐渊浑身乏力当天夜里就病了。
病来如山倒,上吐下泻高热不退,烧得他直说胡话。吓得刘灵芝赶紧叫了郎中过来,又是针灸又是喂药,折腾了半天才安定下来。
郎中边收拾东西边说:“吃了药先看看吧,药力上来应该就没事了,这孩子底子薄,这几日把之前攒的元气耗得差不多,以后得好好养着。”
刘翠花在旁边心疼的直抹眼泪。
徐渊迷迷糊糊的感觉自己像掉进冰窟窿里冷的浑身发抖,过了一会又像是掉进一个大火炉里,烤得他口干舌燥。折腾到子时终于退了热,身上发了好大的汗,把亵衣亵裤都打湿了。
刘灵芝怕他着凉,又赶紧帮他擦干身体换了干净的衣服。徐渊眉头紧锁,双手抓着他的衣襟,难受的像小猫似的直哼哼,从始至终都没睁开眼睛。
收拾完吹了灯,刘灵芝轻吻着他发顶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让你受这罪了!”
*
徐渊这一病可吓坏了刘灵芝,病好了三四天都不让他出屋。
“哥,我没事了,真的!”徐渊想去陈英府上转一转。
“不行,等过几日暖和了再去,你现在身体虚弱万一再着了风寒怎么办?”
“多穿点衣服不冷的。”
刘灵芝拗不过他,给他裹成一个球,最后外面还披上皮敞才罢休。
徐渊哭笑不得:“太厚了,我走不动路了。”
“那正好别出去了。”
“哥~”徐渊拉着他的手撒娇。
刘灵芝虎着脸给他脱了两件棉衣:“早去早回。”
“嗯,知道了!”
*
徐渊来的时候陈英正在书房议事,六七个在里面吵得不可开交。
“崇州匪患你找兵部去啊,找我们户部干嘛?”
“兵部没钱,让你们先拨银子再说。”
“户部也没钱呐……”
“别吵了,老师您头痛又犯了?”
陈英捏着眉心摆摆手:“你们都先回去吧,明日早朝我跟皇上递折子,银子能不能批下来就看皇上的意思了。”
“多谢陈大人!”一群人闹哄哄的出了书房,边走还边理论。
沈仲卿把人送出去见徐渊坐在外间:“温柏你来了,快进来!”
徐渊脱了大敞进了书房,陈英见他面色苍白道:“我说你这几日不过来,病了一场吧?”
“弟子惭愧,当天回去就发了热,昨日才好利索。”
陈英笑道:“无妨,都有这么个经历,当年仲卿比你病的还厉害呢。”
沈霁点点头:“我那会家不在京都,一个人在客栈病的迷迷糊糊,幸好老师派人去看了我一眼,帮我叫的郎中。”
“待会走的时候让你师娘给你拿两颗山参,回去跟鸽子一起炖上最是滋补。”
“多谢师父。”
陈英摆摆手让两人坐下。“考的怎么样?”
徐渊从怀里拿出自己提前默写好的卷子递给陈英。
陈英接过来仔细的翻看了一下:“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没问题,能不能中就看评卷的考官了。”
徐渊道:“老师你头痛怎么样了?”
陈英叹气:“嗐,别提了,一过完年到处都伸手朝户部要银子,他们当户部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今年边防的军费还没拨呢,等这笔钱一拨出去,户部的银子也就见了底了。”
这几年国库空虚,陈英跟皇上提了好几次想要加税,皇上一直不给批,说再看看。减轻农税休养生息固然是好事,百姓的日子是好过了可国家难受,再这么下去他这个户部尚书也快甩手不干了。
徐渊:“国库空虚不是长久之计,万一边关有战事,恐怕运转不过来。”
沈仲卿道:“谁说不是呢!”
陈英苦笑:“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能撑一日算一日吧。”皇上想做仁君不愿加税,他们说破了嘴皮子也是没用。
“不说这些了,会试还有几天出成绩,你殿试准备的怎么样了?”
“正在准备着。”
陈英又开始给徐渊讲解殿试要注意的事项,比如皇上喜欢什么字体,答卷时要注意什么忌讳。别看这些事小,影响特别大。
前几年科举殿试,有一名会元就因为答卷时提到昭显之事惹得皇上不喜,直接被贬成了同进士。(昭显王是皇上的叔叔,当年有谋反之疑被圣上诛了三族。)
当然像这种脑袋有包的人还是少数,大部分只要发挥稳定,名次应该变动不大。徐渊能考进二甲就有机会入翰林院。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
徐渊身体还没恢复好,陈英不便久留他,让小厮把山参装好驾车送他回家。
“这些日子你且在家好好修养准备殿试,我们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是!”
*
二月二十五会试放榜,贡院外人山人海挤的水泄不通。
徐渊带着一家人早早就来了,见挤不进去干脆一起去附近的茶楼里喝杯茶,等人散了再过去看。
茶楼里也聚满了人,不少都是刚刚看完榜的举子。
“听说今年会试只入取了二百六十人,比上一届少了三十多人。”
“哎,找了半天没找到我的名字,估计是没戏,明天收拾收拾准备回老家了。”
“今年的会元是谁?怎么没听过,我还以为苏州的才子夺得这名头呢。”
“叫徐渊,是冀州解元。”
“这人连中两元,若是殿试取中状元岂不是连中三元?!”
古往今来能连中三元的人少之又少,本朝只有一个。
徐渊拿着茶碗的手一抖,温热的茶水溅了一手。刘灵芝就没他这么好的定力了,起身直接冲到旁边的桌边询问:“你刚刚说第一名叫什么?!”
这名举子被刘灵芝吓了一跳,磕磕巴巴的说:“徐…徐渊啊。”
刘翠花紧张的拉着徐渊的袖子道:“大郎,他说的是你吧?”
冀州解元徐渊,应该不会错。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门外突然进来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子,身边带着四五个随从。
“徐公子,徐会元!可算找到你了!”他挤开刘翠花一把拉住徐渊的胳膊。
徐渊:“你是谁?找我何事?”
“我是京都粮商庄十六,请到我家中一聚。”
得,又是那套。
徐渊推开他道:“我已有妻儿,请庄老板另选良婿吧。”
茶楼里的人一听会元在这,纷纷望了过来。
这庄十六显然比冀州的商人胆子更大一些,挥了挥手竟让身边的侍从直接抢人!打算把徐渊带回家生米煮成熟饭。
榜下捉婿也讲究个你情我愿,庄十六这个做法未免太过于激进。
“放手,你们要干什么?!”刘灵芝一把推开几个小厮挡在徐渊身前。
庄十六一脸嫌恶道:“徐公子,这便是你那屠户娘子?要我说如此悍妇还是早些休了另娶吧!我家女儿各个容貌美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比这五大三粗的女子强?”
刘灵芝眉毛一束,干你娘,当老子的面抢我夫婿,给你脸了是吧!
提起裙摆一脚把庄十六踹了出去,茶楼里响起了惊呼声。
“那便是会元的妻子吗?”
“当真凶悍!”
“啧啧啧,娶了这样一房妻子,便是纳妾也不敢吧……”
徐渊听着他们贬低灵芝哥的话沉下脸:“爹娘灵芝,咱们回家!”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第二日京中传出,今年会元是个倒插门的寒门举子,更出名的是,他有个身材魁梧,凶悍无比的屠户妻子……
作者有话要说:
灵芝哥自此悍妻之名远扬。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