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马车在风雪中颠簸着,刘灵芝抱着刀靠在车厢上打盹,稍微有个风吹草动便睁开了眼睛。
到了子时,刘灵芝出了车厢,见外面白茫茫一片:“嚯,下了这么大的雪。”
“雪刚停,看样子今晚不会再下了。”
刘灵芝搓了搓脸道:“二当家的你进去歇会,我看着车。”
陈四海打了个哈欠:“待会找个背风的地界歇会,马儿也累了。”
“嗯。”刘灵芝算是老镖师了,这条路哪能停车休息心里有数。前头三十多里处有座废弃的土地庙,以前走镖时去过,正好可以挡挡风。
“吁~老五咱们在这歇会,天亮了再走。”
破庙只剩下三堵墙,房顶和门早就不知道被风刮哪去了,刘灵芝把马车停在庙后头,拿了干草喂了喂马。
钱五搓着手走过来:“嘶,真冷,我让那几个小崽子找点干柴烧锅热水喝。”
刘灵芝拢了拢衣服道:“照这个速度,明日下午就能到陇西。”
“挺好,早去早回。”两人坐在旁边的干草堆上。钱五从怀里掏出小酒壶抿了一口递给刘灵芝:“你看清驿站里死的都是什么人了吗?”
刘灵芝接过来喝了一口,辛辣的酒顺着喉咙一直烧到心窝:“里面太暗没没仔细瞧,估摸着除了伙计掌柜的就是来往的客商。”
钱五掏出一把花生米,边吃边说:“下手也忒狠了些,多大的仇啊杀到客栈里。”
“五哥,龄之大哥,这些干柴够用吗?”几个小伙子抱着柴跑回来。
钱五:“够了够了,把火点着,把马车上的吊锅拿下来,挖两块干净的雪烧锅热水喝。”
“哎!”三个小伙子又开始忙活起来。
以前在冀州镖局的时候,这活都是他和卢青干,如今自己也成元老了,指使起人别提多带劲了。
火点着,几个人围坐在火堆旁边取暖。钱五又从怀里掏出几个土豆扔火堆里用炭火埋住。
其中一个叫高良的小子问:“龄之大哥,咱们为啥不在驿站住一夜再继续赶路呀?”
“驿站里面有死人。”
“啊?!”高良吓了一跳。
钱五拿胳膊怼了他一下:“你别吓着孩子。”
刘灵芝哼笑道:“走镖要是害怕死人,还不如干脆在家纳鞋底。”
钱五:……这么说也对。
“你们是赶上好时候了,这条路之前可不太平,有一伙胡匪专门劫镖局的车,下手特别黑,你龄之大哥第一次走镖就碰上了。”
另一个敦实的小伙子问:“五哥,为啥现在看不见这群胡匪了?”
钱五嘿嘿一笑道:“都让我们砍了啊~”
三个小子满脸崇拜的看着他:“哇!五哥好厉害!”
刘灵芝懒得揭穿他吹牛皮,不知道当初是谁,抱着刀哭咧咧的让别人帮忙给家里报丧。
就着热水啃着糊巴土豆,几个人吃完靠在马车上眯了一觉,天微微亮又开始启程继续上路。
*
第二天下午,镖队终于有惊无险的抵达陇西城内。
陇西自古以来都是中原去关外的必经之路,自从开了关市,这里变得越来越繁华,街上到处可见异族商人。
这次来刘灵芝发现城内跟以往有些不太一样,街上好多铺子都关了门,外面叫卖的货郎商人更是一个都看不见。
陈四海也发现异常,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多了许多猜疑,车队先去白家药铺交了货。
白家的少东家叫白耀东,二十七八岁,留着短须,穿着青色的棉衣大褂,身上一股浓浓的药味,看着不像掌柜的倒像是药坊的伙计,陈四海跟他约定好明日一早来接他启程回京都。
出了药铺,陈四海带着大伙去饭馆狠吃了一顿,这一路上风餐露宿吃不好睡不好。
陈四海道:“吃饱饭赶紧回客栈休息,明天还要赶路。”
“诶!”三个小子吃完饭规规矩矩的回了客栈。
陈四海感叹道:“这仨孩子可比你们好带多了。”当年带钱五、卢青和刘灵芝的时候,别提多愁人了。刘灵芝男扮女装,一言不合就动手,钱五是稍有不注意就跑妓院去了,卢青那老倒霉蛋,每次出事准有他。
刘灵芝道:“刚刚进城时,我见街上许多铺子都关了门,街上的行人似乎也少了许多。”
现在十月中旬,正是关市快闭市的最后一个月,往年这时候关市热闹极了,跟开市的时候没两样。
“几位客官是外地来的吧?”打杂的伙计闻声凑了过来道。
陈四海:“小兄弟这城内发生了什么事?”
“嗐,前阵子城里闯进来一队人马,在城中烧杀抢掠砍死了不少人,后来西郡府城的兵马过来把那群人打跑了,咱们这铺子是前天才开的门。”
“什么人胆子这么大,竟然敢入城中抢劫!”
伙计压低声音道:“我听说好像是金人!”
陈四海皱眉:“金人?他们怎么可能入关内抢劫?”
“嗐,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反正城中有老百姓说那群人说的是金语。”伙计拎着抹布转身去招待别的顾客。
刘灵芝起身结了帐三人出了饭馆。
“二当家的,真有可能是金人吗?”钱五询问。
陈四海摇头:“这里距离雁门关八十多里地,边关有重兵把手,他们不怕有去无回么?”
刘灵芝想起九弯坡驿站里的尸体,没准是一伙人干的。
三人没在外面久留,回到客栈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早早就去药铺接白耀东。
*
白家药铺门口,白耀东只带了一个小厮和药箱上了马车。安全起见,他坐在中间的马车,由陈四海赶着车,钱五跟刘灵芝在前面带路,剩下的三个小伙计在最后面。
陈四海赶着马车询问道:“白掌柜,怎么想起回京都了?”
白耀东是个性格温和的人,说话不紧不慢:“边关不太平啊,你不也看到了,这城内都没什么人敢出来做买卖。”
白家药铺一开始就是在陇西起的家,十年前去京都开了分铺,如今老家的生意却是做不下去了,这次去京都打算慢慢放弃陇西的生意。
昨天刚下过雪,路不太好走,出了城马车只能减速慢行。
钱五从怀里掏出个烤红薯吧唧吧唧吃起来。
刘灵芝惊讶的看了他一眼,这孙子怎么一身的吃食。
“什么时候买的?给我掰一块。”
钱五不情不愿给他掰了一块:“刚刚出城时,路边有个老头摆摊卖的。”天气寒冷,烤红薯拿油纸包着塞怀里特别暖和。
钱五:“你说,咱们回去路上能不能碰上那伙人?”
刘灵芝暼了他一眼道:“你就不能盼点好?”
“嗐,有咱们灵芝少侠在,什么胡匪马匪全都斩于马下!”
“可别这么说,碰上我也没把握能打的过。”
上次之所以能打过那群胡匪,一是对面人数不多,二来走镖的都是老镖师都有经验。这次他们只有六个人,还有三个是青瓜蛋子。万一真遇上那群穷凶极恶的匪徒,恐怕凶多吉少。
回去时马车再次驶过九弯坡,离老远能看见驿站依旧孤零零的矗立在风雪之中。
马上大雪就要封路了,这里的尸首估计明年才会有人过来收。
*
九弯坡附近的流云寨,大当家周连山正揣着手在火盆里烤羊腿,炭火把羊肉烤的滋滋冒油,羊肉的香味在屋里乱窜。
这阵子下大雪,路上已经没有什么商队经过,寨子里的兄弟也准备歇歇猫冬了。
“大当家的!大当家的!”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叫喊,今日负责在山下盯梢的兄弟连滚带爬的跑进来。
“怎么了!”周连山吓得差点把火盆踢翻。
“山…山下打起来了!”
“你大爷的,我还以为官府攻上咱们山头了呢!谁跟谁打起来了?”
“一个商队和一群马匪!”
“好哇!快叫上兄弟们,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等他们打完咱抢点东西回来。”
*
山下刘灵芝、陈四海和钱五把三个小伙计围在中间,三个小伙计又把白耀东和他的小厮围在里面。
白耀东面色惨白,嘴里嘀嘀咕咕道:“完了完了,今日怕是要交代在这了……”
马车刚驶过九坡弯就被钱五这乌鸦嘴说中了,一队马匪追着他们跑了过来!
钱五魂都快吓飞了,抽打着马车飞奔,这马车哪里跑得过他们,不到一刻钟便被追上,强行逼停了下来。
马上的人身穿精良的皮制铠甲,后背挂着箭囊,腰间挎着长刀,为首的男人脸上带着金色面具,坐在马背上低头打量着几个人。
数九寒天,冷汗快把陈四海后背的衣服浸透了。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什么人他一眼就能分辨出来,这群人身上带着杀气,手里必定是攥着人命的。
“哥几个行行好,车上的东西你们全拿走,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带着面具的人歪歪脑袋,仿佛在问他说的什么意思?
陈四海道:“您要是想要银子,就带我一个人走,让我兄弟们去拿钱赎我。”
“二当家的!”刘灵芝握着刀把挡在陈四海前面,随时准备跟对面血拼。
突然那群人中说了句听不懂的话,带着面具的人哈哈笑了两声,拿鞭子抽了一下马屁股,开始绕着他们转起来。
钱五擦了把脸上的汗,吐了口吐沫:“妈的,这群人听不懂人话吗?”
陈四海面如死灰道:“他们是金人,当然听不懂咱们的话。”
突然一道鞭子抽过来,几个人被迫分开。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们全都会被困死在这!刘灵芝抽出长刀,飞奔着朝那带着面具的领头人冲了过去。
第112章
寒风凛冽,雪花打着旋的从空中飘落。
刘灵芝像一只捕食的猎豹在雪地里奔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追上那匹马纵身一跃,挥刀斩向金面人。
对方没想到他会突然杀过来,也不知道他这一刀有千钧之力,慌忙的抽出弯刀格档。
“哐!”金石相撞,发出刺耳的撞击声,男人手中的刀被砍飞出去,刀刃擦过金面人的肩膀砍在马背上。
“希律律~…”马疼的瞬间扬起前蹄,差点把那人甩下来。
带着面具的人大惊失色,张嘴喊了句金语,那群人赶紧调转马头把他保护起来,打算先处理刘灵芝再管其他人。
刘灵芝趁机高喊道:“二当家的你带着他们先走,我在这顶一会!”
陈四海哪肯离开,推着钱五道:“你带着白掌柜和其他几个伙计先走!”
钱五不肯走,陈四海狠狠的推了他一把,“快点!再不走来不及了!”说完拔出刀也冲了过去。
钱五跺了跺脚“我把人送走再来找你们!”说完带着几个人上了最后面的一辆马车,匆忙的朝远处逃去。
“他奶奶的,老子今天跟你们拼了!”陈四海吐了口吐沫,双手握着刀朝马群杀了进去。
*
半山腰上,周连山带着十多个兄弟下了山,躲在一处灌木后面向下张望。
“我草,哪来这么多马匪啊?”
“大哥,这马匪可越界了啊,咱们流云寨的地盘都敢抢生意!”
周连山没吱声,眯着眼细细打量着这群马匪。脑海里忽然闪现出几个画面,瞬间红了眼睛。
“这不是马匪……这是金人的骑兵!”
“老大你咋知道?”
周连山怎么知道?他是上饶人,当年金人南下时打的最大的一场战役就在上饶。那会他才七八岁,金人骑着马打过来把爹娘爷奶全杀了,要不是他娘把他藏进米缸里躲过一劫,他也早死了!后来他跟着流民一起逃到关内,像条小野狗似的啃着树皮活了下来。
“老大,那群商人恐怕撑不住,这么几个人哪打得过那么多骑兵啊。”
周连山强行压下心中的愤怒,自己这几个兄弟也未必是那些金人的对手。
“虎子,你回寨里取我的弓箭来!”
“哎!”
*
“你怎么不走!”刘灵芝看见陈四海回来自投罗网气的要命。
陈四海跟他背靠着背道:“我是你二当家的,哪有让你留下垫后的道理!”
带着面具的金人首领被迫换了匹马,气急败坏的抽出长鞭便抽打过来,嘴里边喊着听不懂的话。
刘灵芝拿刀挡住鞭子的攻势问:“他嘟嘟囔囔说什么呢?”
“我咋知道!别他爹的问东问西了,先保住小命要紧!”
那群人全都抽出鞭子,骑在马上开始转着圈的对着两人抽打,这马鞭是用牛皮□□的,里面还串了铁丝,抽在身上皮开肉绽,这些人是打算生生把他俩抽死!
刘灵芝也看出来了,奈何对方人太多,根本没办法突围出去。
陈四海肩膀挨了一鞭子,“嘶!”疼的他直接骂了娘:“你们要是有种就下来打一架,仗着人多欺负人少算什么好汉!”
对方置之不理,依旧折磨着两个人,不一会刘灵芝腿上也挨了一鞭子,疼的他倒吸一口凉气。手上的刀越来越沉,一但他没力气了,那群人肯定会用鞭子把两人抽成肉泥!
就在僵局时,钱五驾着马车冲了过来:“驾!二当家的,灵芝哥快跑!”
“老五?!”
钱五使劲抽打着马背,朝那群金人冲过去,对方见他这不要命的架势赶紧趋马躲开。刘灵芝和陈四海趁机逃出围困。
钱五就没那么好运了,冲过去的时候被一个金兵用鞭子缠住腿,一下子拽下了马车。那人用鞭子拽着着钱五的一条腿在地上拖行。
“钱五!”
“别管我,你跟二当家的赶紧走!”钱五躺在地上挣扎,脸颊在地上摩擦瞬间就蹭掉了一层皮肉!马跑的飞快,把他拖向旁边的石堆,这人要是撞上去可就凶多吉少了!
“我草你大爷!”刘灵芝收起刀,嗖嗖的追着马跑。双腿哪里跑得过四条腿,对方似乎有意激怒他,拖着钱五专门往不平坦的地方走,在地上拖出一条血痕。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刘灵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停下脚步不再追拖着钱五的人,转头把目标对准那个金面人,只要把他逮住自己的兄弟们就有救!
说时迟那时快,刘灵芝冲着那群骑兵跑了过去。这来汹汹的气势竟把马吓得都向后退了几步。
金面人赶紧让下属把他挡住,骑兵们从腰间抽出长刀正面跟刘灵芝打了起来。
“扑哧!”一刀砍马脖子上,鲜血染红了雪地,刘灵芝后背像长了眼睛,矮身躲过后面挥来的刀刃,反手把迎面来的马砍断了前腿。他杀惯了猪知道动物身上哪一块地方最脆弱,刀子便往哪割,没一会宰了对方两匹战马,外加战马上的人。
另一边,陈四海还在追拖着钱五的人,好不容易追上一刀将鞭子砍断,把钱五拽起来抗在肩头往旁边跑去。
“二……二当家的”钱五被蹭的像个血葫芦,嘴里一口一口的吐着血,眼看着人就要不行了。
陈四海强忍着眼泪道:“别说话!”
“二……二当……家的,回去给清云……带句话……东屋席子底下……我给她藏了张银票……那,那是我给儿子……儿子留的,千万别忘了。”
“你闭嘴!老子才不给带话,你自己藏得私房钱自己回去给你媳妇交代!”陈四海双手扛着他没空擦眼泪,泪水顺着脸一直流到脖子里,被风一吹冻成了冰。
“嘿……嘿嘿,咳咳咳。”钱五一口血喷了陈四海半身。
“老五,老五!你可别吓我,你儿子还没过百天呢!你要死了让她们娘俩咋活啊!”陈四海突然想起白耀东。
“老五,你别睡,告诉大哥你把他们送哪去了?”
“半山……后面的破庙里。”钱五强撑着说了句话,便昏了过去。
陈四海背着他使出了平生最快的速度,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跑了过去。
白耀东和那三个小伙子正藏在破庙里,听见声音警惕的探出头看了看。
“二当家的!”
“快把你们五哥抬进去,白老板,白少掌柜的,我求你,救救我兄弟!”陈四海放下钱五转头便给白耀东跪下。他这辈子没求过什么人,如今是真害怕了。钱五是奔着他来的,他得全乎着把人带回去!
“陈镖头快起来!您不用说我也得救!”白耀东让小厮把陈四海拉起来,自己马上给钱五诊脉。幸好逃命时药箱背过来了,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盒子里装着一粒指腹大的药丸,这便是名震京都的九花玉露丸,专门吊命用的,一粒值千两银子!
陈四海放下心来,突然想起刘灵芝,起身又往回跑。
这边刘灵芝已经杀红了眼,满身的血不知道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的,身上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杀起人毫不手软,几乎都是一刀毙命!
带面具的人吓得说了句金语:阿格布勒!翻译成中原话就是从地下走出来的魔鬼。
其他金人也害怕了,他们不敢再单独跟刘灵芝贴身肉搏,实在是对方力气太大,即便在马上也占不到便宜。
有人拿起弓箭对着刘灵芝放冷箭。
“嗖!”还没等他射出来,山上突然飞出一根箭钉在他头盔上,把他吓得一抖差点摔下马。
周连山啐了口唾沫:“操!射偏了。”说着又拿起一根箭对着那个带面具的人射了过去。
这次没射偏,箭正好插在金面人的屁股上!
“啊!提骨!提骨!”金面人痛的大喊,所有骑兵放弃攻打刘灵芝,撤回到他身边,保护着他离开。
“老大,他们好像要跑?”
“废话,我看不出来啊。”
“那咱们还下山抢那几辆马车吗?”
周连山指着坐在马腹上浑身是血的男人道:“你敢去抢吗?”
手下的兄弟打了个冷颤:“不……不敢。”那是活阎罗啊,刚刚看他杀人头皮都发麻。
“那不就结了,回家!”
*
陈四海赶来时刘灵芝坐在死马上,低着头双手拄着刀,身上的衣服沾着血都冻硬了,像一幅猩红的铠甲。
“灵……灵芝啊?”陈四海吓得不敢大声叫他。
刘灵芝睁开眼睛,抬头看着陈四海道:“钱五怎么样了?”
“有白少爷在,应该没事。”
“那就好。”刘灵芝虚弱的笑了笑,眼前一黑天旋地转,重重得摔在了地上。
“灵芝!”陈四海吓得肝胆欲裂,连滚带爬的跑过来把他扶起来,小心翼翼的用手探了探鼻息。
“哎呦我的娘,吓死我了!”赶紧去附近把跑了的马车拽回来,把刘灵芝扶上车,赶着去破庙跟其他人汇合。
刘灵芝后背被砍了一刀,流了好多血,白耀东给他上了金疮药,撕了块干净的布给包上。
钱五伤得有些重,皮外伤看着吓人其实没多大事,主要是五脏六腑被撞击的有些厉害,幸好有白耀东在,那一粒九花玉露丸算是保住了他的小命。也亏得钱五年轻底子厚,换成岁数大的估计等不到这药见效就没了命,不过回去也得慢慢养,这一年半载没法走镖了。
“白掌柜,我这小兄弟怎么一直昏睡着不醒?”陈四海翻了翻刘灵芝的眼皮询问道。
“估计是累得,听你说刚刚一个人斩杀了对方四五匹马,身上居然只受了这么点伤,肯定是精神特别集中,长时间处在兴奋的状态下,过后自然更加疲惫。”
“哦,没事就好!”
白耀东感叹道:“幸亏是雇了你们顺风镖局送我回京都,不然今日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谁都不死,咱们解压文就是要看着开心的。
第113章
来时三辆马车跑丢一个,被钱五撞坏一个,只剩下两匹马和一辆车。
陈四海把两匹马套在一起,一堆人挤在一辆车上,慢悠悠的往回赶。
到了平阳府进城修整了一夜,第二天又买了一辆车,这才继续赶路。
刘灵芝这一觉整整睡了两天两夜,中途钱五都醒了一次他还没醒。陈四海怕他饿坏了,让高良给他喂米粥,被白耀东撞见赶紧把两人拉开。
“可不能喂,他这会睡的沉不知吞咽,万一堵住喉咙容易呛咳窒息,我给他切两片参片压在他舌头下面,有百年老参吊着肯定没事。”
陈四海搓着手道:“那感情好啊!又让白老板破费了!”
“嗐,钱乃身外之物,没了还可以再赚,命要是没了多少钱都白搭。”况且两片参片才值几个钱,那九花玉露丸是他自己留着保命的,如今都给人用上了。
陈四海竖起拇指道:“白老板活的通透!”
第三天早上刘灵芝才醒过来,嗓子哑的说不出话,浑身上下疼的厉害。
“好小子,可算醒了!”陈四海赶紧拿水囊递给他。“再不醒咱们都到家了!”
刘灵芝咕咚咕咚喝了一囊水才缓过来:“二当家的,咱们到哪了?”
“到营都了,再有六七日就到京都了。”
刘灵芝坐起来:“钱五怎么样了?”
陈四海叹了口气:“哎,这次伤得太重,恐怕以后不能走镖了,我打算让他在镖局里当伙计,虽然赚的不如走镖多,好歹安全。”
刘灵芝捂着胸口咳了两声道:“这次走镖赚的银子,把我那一份给钱五吧。”京都生活不容易,钱五还有孩子要养,以后日子怕是不好过。自己有阿渊的俸禄,还有柴新铺子的分红,总比他好过一些。
“成,我那份也给他,要不是他半路上杀回来,咱俩怕是要吃大苦头。”
“话说金人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呢?”陈四海想不通,边关有重兵把守,这三十多个金人不可能凭空飞进来啊。
这趟镖算是长个教训,马上就要进冬月了,镖局里的生意也淡了,能不往西北跑就不跑,看样子边关也不是滴水不漏。
*
“老师,陇西境内出现金人这件事您知道吗?”徐渊坐在椅子上,双手捧着茶杯低声询问。
陈英收起文书:“嗐!今日早朝还提起这件事了呢,陇西,陇北加上西郡府多地遭到金人洗劫。”西北军那边一口咬死绝对不可能是金人,肯定是马匪假扮的。边关十万士兵又不是摆设,怎么可能放金人入关。而被劫的几个城里许多人都曾说听见他们说的是金语。
这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在没抓到匪徒前看样子是没办法下结论。不过却引起了陈英的兴趣。七月末皇上才开始抓私盐私铁,十月不到金人那边就有了反应,消息倒是够灵通的。
“皇上可有说怎么办吗?”
“无非是增加巡防,如若发现疑似金人的马队,格杀勿论。”
徐渊心事重重的点了点头,灵芝哥还没回来,前日去镖局里打听了一下,按说昨天就应该到了,不知道是不是碰上什么事了。
“温柏,明年年初我打算让你动一动。”陈英站起身踱步到窗边,外面的冷风顺着窗缝吹了进来。
“老师让我去哪?”
“来户部帮我。明年仲卿三年考核已满,我会放他出去历练几年,正好他这个位置留给你。”
徐渊连忙起身拜谢:“多谢老师抬爱!”七品编修到户部六品主事,这可是连升两级!如果没有陈英提拔,徐渊至少要熬上四五年才能坐到这个位置!
陈英伸手把他扶起来,京都局势不明朗,这老狐狸原本还打算站在岸上观望。
皇上哪允许啊,这次协助二皇子调查私盐私铁便是强行把他拽进泥潭中。要出淤泥而不染是不可能了,前几日私盐案子查到了二皇子舅舅头上,这次指不定要扯进来多少人呢。
徐渊从陈英府上回来,刚进家门就发现不对劲,小黑狗今日格外活泼,一直对着屋里呜嗷呜嗷的叫唤。
“肯定灵芝哥回来了!”他激动的跳下马车,三步并两步走,掀开门帘果然见刘灵芝一身女装站在堂屋里啃着大饼。
“哥,你回来!”徐渊直接扑过去,好悬把刘灵芝扑个跟头。
刘灵芝强行掩盖住身体上的不适,抱住他笑道:“嘶……阿渊你偷吃了什么好东西,重了好多啊。”
“才没有!”徐渊笑呵呵的抬起头,见他面色白的有点不太正常,突然反应过来:“你受伤了?!”
“嘘!”刘灵芝捂着他的嘴:“小点声,别让娘听见。”这几年老太太年纪大了,刘灵芝怕她听见又该上火了。
徐渊压低声音道:“伤在哪?重不重!”
“没事,都快好了。”
“不行,让我看看!”徐渊急的眼圈都红了。
“让看,让看,一会儿咱们回屋里再看。”
好不容易把他安抚下来,徐渊又问:“你是怎么受的伤?”灵芝哥功夫不差,寻常的人很难伤到他,究竟是碰上什么人会把他伤到。
“我们碰上金人了。”刘灵芝简单说了一遍遇上金人的过程,其中血腥凶险的地方自然不可能告诉徐渊。
他不说徐渊也能猜得出来,六个人对上几十个金人骑兵,能活着回来已经是不容易!吓得他紧紧抱住刘灵芝,心揪到一起。
“好啦,我这不是没事吗。”刘灵芝摸摸他的头发。
“哥……”徐渊心里有一万句话要说,不想让他再干这行当了,不想他出去,想每天回家都能看见他。可这些话说不出口,灵芝哥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他不可能蜗居在这一方土地上,过着见不着天的日子。
“下次一定要注意安全!”
“嗯,我知道!”刘灵芝轻吻着他发顶,他的小阿渊最懂他了。
*
钱五回到家时,好悬没把清云吓死。
清云一个女子在家看孩子,平日里都把大门插上,有人叫门也是问清来意才开门。偏偏钱五知道他家这门怎么在外面打开。自己拿小棍便捅开了门,打算给娘子一个惊喜。
清云正坐在炕上缝腰带,儿子睡得香甜,突然听见大门响了一声,连忙穿鞋下了地,结果刚走到屋门口就见一个满脸裹着白布的男人走了进来。
“啊!”吓得她尖叫一声,拿起桌案上的菜刀,差点朝钱五扔过去。
“娘子!是我!”钱五也被她吓了一跳,连忙安抚。
屋里孩子吓得更是哇哇大哭,清云拍着胸口怒骂:“你回来怎么不吱一声!吓死我了,脸色包这么多布干嘛!”说着伸手便扯了下来。
钱五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娘……娘娘子我破相了。”
清云看他满脸的伤痕愣了一下,紧紧抱住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你,你别哭啊。”她一哭钱五更不知道怎么办好了。“我这次赚了许多银子,明天去领你买,你上次看上的那枚簪子……”说着从怀里掏出银票塞进清云手里。
清云哭着说:“我不要!”
“那,那我领你买两身新衣裳?”自打她怀了孩子就没做过新衣服,生完孩子手里银子紧张,更是一件新衣服都没添置,还是翠花婶子给了几件旧衣服。
“不要,不要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啊!”
“嘿,娘子,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别勾着我哭啊,脸上都没皮了,眼泪怪沙得慌的。”
清云从怀里掏出手绢,帮他擦了擦眼角的眼泪,小心翼翼的问:“疼吗?”
“不疼!有娘子给我擦,一点都不疼!”
“傻不傻啊!”清云拉着他进屋,赶紧把儿子抱起来递给他:“你儿子都会翻身了。”
“嘿嘿嘿。”钱五抱着儿子傻笑,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流了满脸,他差点就看不见自己的媳妇孩子了,能活着回到家里真好!
*
十一月初八,护国将军薨,享年六十七岁。
皇上突然接到消息,哭到不能早朝,亲自给大将军写了悼文。
天盛帝十二岁继位,当年金人长驱直入差点打进京都城。若是没有护国将军为他保驾护航,怎么会有今日的大盛,
护国将军受命于败军之际跪在他脚下说:“有臣在,必保住着大盛的江山!”他说到做到,打了十二年的仗,保了大盛二十年太平。护国将军就像一座大山,把千军万马挡在外面,如今这座山倒了,天盛帝心痛不已。
御书房里,秋如喜端着一碗参汤伺候着。
“放一边吧,朕吃不下。”这几日眼瞅着他精神萎靡身体消瘦,整个人如秋日枝头的枯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随风去了。
“皇上,您要保重好龙体啊!”秋如喜跪地哭劝着。
天盛帝颤巍巍的站起来,看着外面飘落的雪花:“此地别燕丹,壮士发冲冠。昔时人已没,今日水犹寒①。”天盛帝老泪纵横:“如喜啊,大将军没了,大将军没了啊。”
护国将军去世,全国哀悼三日,整个京都城都挂了白,所有酒楼妓坊全部关门不许开张营业。
一大早徐渊听到消息惊讶不已,虽然之前早有预感大将军恐怕不太好了,却没想到这么快!
柴新和陈四海闲来无事都跑到他家里打探消息,看看接下来会有什么动静,毕竟护国将军不是普通人,突然离世边关恐怕不会太平。
几个人坐在西屋的书房里,徐渊道:“我也是今天才接到告知,所有人官员在家哀悼三日,大雪封路,边关那边估计一时半刻收不到消息,等消息送到也快过年了。”
柴新道:“盼着今年能过个好年吧。”
作者有话要说:
①《易水送别》骆宾王
第114章
天盛三十二年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年。
十一月十四日大将军出殡,皇上下旨把他埋进皇陵自己的墓旁,并追谥号忠勇护国将军,古往今来绝对是头一份!
出殡这天下着鹅毛大雪,文武百官全部披麻戴孝去送灵。
原本皇后和几位阁老都劝皇上今日别出去了,外面那么冷,他身体又虚弱,万一染上风寒就麻烦了。谁成想到皇上还是挣扎着穿好衣服,亲自去送了老将军一程。
随着礼官挥三声响鞭,拉着长音的一声:“起灵!”由三百将士抬着的大棺缓缓上了路。
徐渊做为七品官坠在人群最后,旁边就是温良恩,两人并排走在一起。
“你不冷吗?”温良恩揣着手冻得哆哆嗦嗦,这么一会已经打了四五个喷嚏。
徐渊从袖袋里掏了掏,掏出一个汤婆子塞给他。早晨起来刘翠花怕他冷,特意灌了两个汤婆子,一个袖袋里装了一个。
“多谢,多谢!”温良恩赶紧把汤婆子塞进自己胸口,顿时浑身舒坦起来。
“你怎么不多穿些衣服。”
“嗐,早上起的匆忙,没来得及准备。”温良恩昨个跟娘子吵架了,被撵到书房睡了一宿,早上起来套上衣服就出来了,这种事没法跟旁人说。
从皇城走到西陵有十多里地,送行的官员浩浩荡荡往外走着。
刚出皇城,路两旁就有自发来送行的百姓,他们或穿素衣或带白巾,跪在风雪中呜咽的哭着,高声喊着:“将军一路走好!”
这气氛引得官员们也红了眼睛,大盛如果没有护国将军,恐怕早就被践踏在金人的铁蹄之下了,哪还有如今的太平盛世。
出了城前头的步伐明显快了起来,大概礼部也着急,再这么磨蹭下去该错过下葬的时辰了。
到西陵时已经巳时,钦天监算的时辰,由十六个将军抬着棺椁去陵墓下葬。西陵是历代皇帝的陵寝,天盛帝的皇陵前年才建好,旁边留了几个空的陪葬墓,护国将军便埋在其中一座里。
下完葬再由礼部念悼词,之后是关墓门,百官朝拜,一通流程走下来已经到了未时。
徐渊冻的鼻子尖都红了,尽管贴身穿着两层棉衣,脚底穿着厚厚的靴子,依旧把他冻得不轻。温良恩更惨,冻得牙齿打架一个劲吸鼻涕,明天一准风寒。
从西陵回来还得去城内的祭安寺上香,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刘翠花见他头发上都结了霜花,心疼的说:“快去洗个热水澡暖和暖和!”
“哎。”徐渊哆嗦着去了西屋,刘灵芝把木桶给他搬过来,正往里倒热水。
“冻坏了吧!”
徐渊搓着两个耳朵道:“还成,就是耳朵上的冻疮犯了,又痒又疼。”
“待会我让娘给你挖块猪油擦一擦。”
水兑好了,徐渊脱了衣服钻进木桶,温热的水把身上的寒气驱走。徐渊舒服的叹了口气:“还是家里好,明天估计翰林院里得有一半大人来不了。”
刘灵芝帮他准备好干净的衣服搭在椅子上道:“洗完澡再去喝两碗姜汤驱驱寒,马上就要过年了,可别染上风寒。”
“嗯。”
洗完澡换好衣服,去西屋喝了碗热腾腾的姜汤,吃了碗热汤面发了一身的汗。徐渊边吃边给他们讲大将军下葬的过程,给大伙听的一愣一愣的。
刘老汉叼着烟袋道:“三百人抬棺,这棺材得多大啊!”他大哥死的时候,十六个人抬棺,那棺材就不小了。
“嗐,别提了,我压根就没看见棺材什么样的。”他们七品小官站在最后面,前头乌压压的全是人,挡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见。
刘翠花面色凝重道:“大将军没了,金人别再又打过来才好。”
她一个妇人家能想到的事,朝廷自然更加重视,皇上连夜下了三道圣旨,西北增军!
*
大将军刚下葬皇上又病了,而且这一病来势汹汹比上次还重,夜里高热惊厥一直昏迷不醒,太医院的太医全都叫了过去!
陈英是后半夜接到的消息,连夜坐着马车进了宫,如果皇上不好了,得提早做好打算,太子继位,这时候万万不能出差池!
进了宫,马上有人接引他去了养心殿,来时六部尚书已经都到齐了,宰相,太傅和大学士也都在。大家心照不宣的点了点头,各个都揣着一肚子心眼。
陈英走到平日交好的张万权身边低声问:“里面怎么样了?”
张万权面色难看的摇摇头,怕是不怎么好,太医一堆堆的往里进,还没见出来呢。
陈英揣着手叹了口气,护国将军前脚刚走,皇上就病了,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圣上这次怕是要难了。
皇后带着后宫嫔妃在另一间屋子等待消息,容贵妃悄悄摘下一枚耳环递给旁边的宫女,宫女低着头退了下去。
太子在东宫焦急的等待消息,没有传召他不能去陛下寝宫,宫外有个人比他还急,便是二皇子。
二皇子府上灯火通明,二皇子穿着整齐丝毫没有困倦的模样,在屋里焦急的来回走动。
“庆湜,稍安勿躁,宫里还没传出消息,皇上应该没事。”
“舅舅!等传出消息就晚了!”
容大人老神在在的喝着茶道:“只要他还没坐上那个位置,一切都不算晚。”
二皇子坐到他身边,端起茶水一饮而尽:“舅舅,我已经等不及!”那个位置他觊觎已久!
丑时刚过,宫里传出消息,容贵妃送了只耳环出来。
容常平起身道:“准备通知左护军参领!”
*
大清早徐渊刚到翰林院,见院里零星只来了几个人,温良恩昨日果然冻病了今天告了假。
徐渊沏了壶热茶,拿出书刚准备研读,屁股还没坐热,宫里就传来消息,召翰林院所有官员全部入宫。
这么大仗势徐渊还是头一次碰上,心里不由得有了些不太好的猜测。
他们一行十多个人跟在内侍身后脚步匆匆,到了养心殿便在侧殿候着,没人告诉他们什么时候能传召。
侧殿不冷,都升了火炉,身边有人低声问:“皇上突然叫咱们进宫这是要干嘛?”
上了年纪的老大人低声道:“嘘,莫要打听,叫咱们等,等着就是了。”
过了辰时,太子和二皇子来到养心殿外,不多时被叫到殿内。
太子双目红肿,一进寝宫便跪在皇帝的床边哭了出来:“父皇!”
二皇子也跟着喊了声:“父皇。”
天盛帝躺在塌上形容枯槁,精明了一辈子如今却是连转头都费劲,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痰鸣声。
旁边的太医连忙拿芦苇管,让内侍给皇上吸痰。
好不容易把痰吸出来,皇上终于哑着嗓子说出了话:“庆隆,庆湜……过来……”
太子跪着爬到他床前,一把握住天盛帝的手道:“父皇,我在这呢。”
“把…眼泪擦掉。”天盛帝即便躺在床上,身上的威严依旧不减。
太子赶紧擦干眼睛道:“父皇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天盛帝目光越过他,看向旁边站着的二皇子。
“庆湜。”
“儿臣在。”二皇子也跪了下来。
“朕……曾给过你两次机会,你可知道?咳咳咳咳……”一句话说完皇上剧烈的咳了起来,消瘦的身体像一把干枯的树枝,随时可能断裂。
太医连忙过去帮忙施针,天盛帝摆摆手,让他把一粒药丸塞进嘴里,不多时他面容突然恢复血色,竟然靠着床坐了起来。
“庆湜!朕在问你话!”这么一会皇上居然声音又恢复到之前的洪亮!
门外大臣冷不丁听见皇上的声音吓了一跳,张万权面色一喜拉着陈英道:“圣上这是又缓过来了!”
陈英却没那么乐观,上次天盛帝重病养了半年才将将养好,这次病得这么重,即便华佗再世也不可能一夜就给他医好。
寝殿内二皇子低着头道:“儿臣不知道父皇说的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非得朕把你勾结金人,私卖盐铁的证据扔在你脸上你才会承认?!”
太子惊讶的看向旁边的兄弟。
二皇子面色不变依旧是那句话:“儿臣不知道父皇在说什么。”
“好好好,真是朕的好儿子!庆隆去替朕拟圣旨,废了他将他贬为庶民!”
“父皇三思啊!”太子拉着皇上的手祈求。
二皇子猛地抬起头,双目赤红道:“我哪一点比不过太子?!您要是没有废太子之意,又为何给我希望!”
天盛帝上次重病,让他和太子同时监国,助长了他的野心。
皇上冷笑:“朕还没死呢,你便结党营私,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朕若不帮太子摆平道路,还不被你生吞活剥了!”
二皇子涕泪横道:“他是你儿子,我呢?我不是你儿子吗!从小他有哪一点比得上我!就因为我没托生在皇后的肚子里,您就如此的偏心!”
天盛帝眯起眼睛:“庆湜,你还记得八岁时,朕送给你和太子一人一只异族进贡的波斯猫吗?”
二皇子擦了把眼泪,怒气冲冲道:“儿臣不记得!”
“朕记得,你嫌我给你的这只不如太子的漂亮,你便用钉子把小猫的一条腿钉在地上活活饿死。小小年纪便如此残忍,毫无怜贫惜弱的心,朕又怎么能将这万万子民交付与你?”
“那只不过是一只猫!”
天盛帝道:“是啊,一只猫你尚且不能善待,你若得势,死的便是其他人!”
二皇子冷漠的抬起头问:“一味地仁慈便能做皇帝吗?”
第115章
一味的仁慈当然不能做好皇帝,这也天盛帝为何拖着病躯迟迟不肯退位的原因之一。
大概是年纪大了,始终下不了决心去处置二皇子,事到如今不能再任由他肆意妄为了!
“来人,将二皇子带下去!”殿内无人应声,天盛帝又喊了一声,依旧没人进来,瞬间变了脸色。
“父皇您别叫了,没人能听见。”二皇子不再伪装,站起身走到天盛帝身边上下打量,对旁边的御医寻问道:“父皇刚刚吃的药是续魂丹吧?还能坚持多久?”
“放肆!”
太子惊愕不已,“庆湜!”
太医颤颤巍巍的看了二皇子一眼:“大约能坚持三日。”
“三天倒也够用了,父皇你不让我坐这个位置,我便让你亲眼看着我坐上去!”
太子怒气冲冲的起身拉住他袖摆:“庆湜你怎么能这样跟父皇说话!”
二皇子挥手把他推到,又狠狠的踹了一脚:“废物!你们父慈子孝,赶紧劝劝你爹让他把位置让出来,要不然我连你一块杀了!”
“你大逆不道!”天盛帝没想到二皇子真敢逼宫,惊怒交加气的差点背过气去。
“行了,省点力气等着给我立遗诏吧,整个皇宫的守卫都被我换掉了,现在没有人能救你们!”说完转身出了寝殿。
寝殿后面熬药的秋如喜瑟瑟发抖,一把抓过自己的干儿子,在他手心上写了几个字。
秋宁点点头,轻手轻脚的翻窗跳了出去。
殿外一众大臣还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被叫到了偏殿等候。
陈英一进来就看见旁边坐着的徐渊,师徒二人对了对眼神,徐渊微微点头,心里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
“怎么突然叫咱们来偏殿等着?”大学士李临漳道。
太傅揣着手摇头:“也不知道要等多久。”他们昨天夜里过来的,现在天都快黑了里面还没消息,一天没吃东西,一个个饿得前胸贴后背。
不一会,侧门突然进来个小太监,躬身走到陈英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陈英面不改色的点点头,又在小太监耳边说了两句话,挥挥手便让他离开了。
张万权凑过来道:“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没事,今天恐怕回去的要晚一些,差人告诉我家夫人一声,免的她等的着急。”
礼部尚书调侃道:“老夫老妻的,你们感情倒是好。”
陈英微微点头,并没开口接茬,这会他心乱如麻,强撑着没变脸色。刚刚那个小太监告诉他,二皇子反了,把皇上和太子囚禁在养心殿,请他务必小心。
自己因私盐一事已经得罪了二皇子,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登基后肯定饶不了自己。祸不及妻儿,他让小太监找机会出去给夫人捎个信,能离开京都快些离开京都,剩下自己一个人怎么都好说。
*
皇宫外刘二明同往常一般,不到酉时便赶着马车去接徐渊回家。结果在翰林院外等到了酉时三刻还不见人出来,把马车赶到旁边,上前去问了问。
看门的小厮道:“大人们一早都进了宫,还没回来呢。”
“说了什么时候能回来吗?”
小厮呲牙一笑:“这咱哪知道啊。”
二明点点头,蹲在旁边又等了一刻钟,依旧不见徐渊回来。他怕家里着急,跟门房打了声招呼,便赶着车先回趟家。
家里早就等急了,刘灵芝穿上衣服刚往外走就看见二明赶着车回来,连忙打开大门让车进来。
二明在门口停了车道:“没接到姑丈。”
“没接到?他人呢?”
“翰林院的人说,姑丈他们一早就进了宫还没回来,我怕你们等着急便先回来告诉你们一声,这就回去继续等着。”
“正好,我同你一起去。”刘灵芝跟刘翠花打了声招呼坐着马车去了翰林院。
两人从戌时一直等到亥时还不见人回来,眼看着天都黑了,刘灵芝着了急。进宫这么久别是出了什么事吧!连忙让二明送他去陈阁老府上打听一下,阿渊到底进宫干嘛去了。
马车到了陈府门口刘灵芝上前敲门,门房小厮打着哈欠出来,见他一个女子便问:“你是谁家的娘子?这么晚了来府上有什么事?”
刘灵芝连忙道:“我是徐渊的娘子,家夫今日入宫一天了还未出来,特意过来询问!”
门房对徐渊熟悉,一听是他娘子连忙道:“夫人请等一下,小的这就进去通报。”
不一会刘灵芝就被请了进去,见他的不是陈英而是他夫人杜若眉。
“徐娘子快进来,外面冷。”
刘灵芝硬着头皮进了屋,见她衣着整齐似乎对他深夜造访丝毫不惊讶。
刘灵芝道:“深夜过来叨扰夫人实在抱歉。”
“没事,我们家老陈也没回来,昨个夜里走的,在宫中呆了一天,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刘灵芝一听陈英也在宫中,稍微放下心,有陈大人照应阿渊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两人又聊了一会,刘灵芝男扮女装不便久留,起身准备离开,刚走到中庭就见小厮带着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夫人,这是秋公公的干儿子秋宁,他说大人给您带了话。”
秋宁顾不上太多直接道:“夫人赶紧收拾东西明日一早出京吧,二皇子逼宫了!”
“啊?!”杜若眉脑袋嗡的一下差点没站稳,刘灵芝急忙伸手将她扶住。
刘灵芝连忙追问:“翰林院的人呢?!”
“同陈大人呆在一处。”
杜若眉将信将疑:“二皇子逼宫你为何不去给城防军报信?”
“奴才人微言轻,大人们不会相信,况且这城内的卫军不知道叛没叛变,奴才去了是自投罗网。消息既已送到,还请夫人自行斟酌,小的要回去了。”说完拱拱手便朝外面跑。
刘灵芝赶紧追上去:“大人请留步!”
“夫人有何事?”秋宁警惕的看着眼前这个身材高壮的女子。
“我夫君是翰林院编修,他也被留在宫中,我能跟你一起进去吗?”
秋宁摇摇头道:“我出来时钻的狗洞,你这身量……未必钻得过去。”
“无妨,我可以翻墙!”
“娘子莫要说笑,宫墙有一仗多高,你一个女子怎么可能翻得过去。”
“失礼了!”这种时候刘灵芝哪还顾得上跟他解释,伸手就把他拽上马车,让二明驾车朝皇宫驶去。
*
宫墙内,翰林院的掌院被叫到养心殿拟诏书。
掌院并不知道这圣旨是二皇子要拟的,结果把名字写成了太子庆隆。诏书写完呈上去,二皇子一看顿时暴怒如雷,疯了似的把诏书撕碎,怒喝道:“把这老东西给我拖出去杖责一百!”
掌院都六十多岁了,这一百庭杖打下去焉有命在?!
旁人不敢阻拦,两名侍卫拖着一脸懵逼的老大人走到庭院,开始用刑。
掌院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二太子要他写诏书,趴在殿外破口大骂,骂声惊动了侧殿的人。
陈英他们赶紧走出来张望,翰林院的官员更是激动的往外冲:“掌院大人!”
“进去,进去!赶紧进去!”马上有侍卫走过来,把他们驱赶回殿里。
张万权吓得打了个冷颤:“这……这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李临漳颤巍巍的说:“二殿下这是反了?”
没人回答,大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刑部尚书和吏部尚书一直都是二皇子一派的,两人相视一眼面上露出了一抹不经意的微笑。
二皇子被他骂烦了,指着行刑的两个侍卫大喊:“不会把他嘴堵上再打吗!”
掌院已经被打的鲜血淋漓,颤巍巍的指着他还在骂:“乱臣贼子…不得好死……”
侍卫直接拿老大人褪下的裤子塞进他嘴里,庭杖砸在身上,发出砰砰的闷响,没多久殿外便没了声音。
徐渊咬着牙浑身颤抖,眼泪在眼睛里打圈,掌院大人是个风趣的老爷子,总念叨着过完年就该辞官告老还乡了,谁能想到他这么大年纪会遭此横祸。活生生的人这么一会说没就没了。
寝殿里太子和皇上也听到行刑的声音,那一杖杖哪是打翰林掌院,分明是敲打他们!
太子跪在床边痛哭道:“都是儿臣无能,让父皇蒙受屈辱。”
天盛帝疲惫的挥挥手:“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想办法把重华带出去,免得糟了他的毒手。”重华是太子的长子,也是天盛帝的长孙。
很快翰林院的另一位侍读被叫走,继续拟诏。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二太子拿着拟好的遗诏走进寝宫:“父皇,你想好了吗?想好了就在这上面盖个印,明日昭告天下,就说太子德行有亏,由我继位如何?”
天盛帝闭着眼不说话。
二皇子见他装死嗤笑一声道:“父皇您是觉得,太子重病不治身亡更好一些?”
太子怒道:“尔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二皇子从腰间抽出裤带便缠在了太子脖子上勒紧。
“哥哥你太聒噪了,嘘,睡一觉吧。”
天盛帝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锤着床怒吼:“放开他!我给你写遗诏!”
二皇子阴狠一笑:“不行,我改变主意了,还是死人更听话一些。”
*
“到了吗?”刘灵芝跟在小太监身后低声询问。
秋宁还在震惊中没缓过神,刚刚这娘子徒手爬上一仗多高的宫墙,又轻悄悄的从墙上跳了下来,灵活点像只猫!
“快,快到了,你同我去后面换身衣服。”
“好。”
两人趁着夜色轻手轻脚的走到秋宁平日休息的地方,这个时辰除了值夜的太监其余人都休息了。秋宁悄悄的翻找出一身内侍的衣服递给刘灵芝。
“我找不到宫女的衣服,夫人穿这身先将就一下。”
刘灵芝哪在乎这个,直接脱掉外衫便往身上套,穿好衣服跟在秋宁身后朝养心殿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阿渊不怕,灵芝哥来了~
第116章
“前面的人站住!这么晚了在宫里乱走什么?”三四个巡逻的护卫叫住秋宁和刘灵芝。
两人停下脚步,秋宁道:“奴才去养心殿换值。”
“换值?”那人提着风灯照了照秋宁,见他的确是养心殿伺候的太监。“去吧去吧。”
“哎。”秋宁吓出一身冷汗,拽了拽刘灵芝两人继续朝前面走。
“前面就是养心殿,大人们都被关在侧殿里。”
“多谢。”刘灵芝刚要过去,被秋宁一把拽了回来。
“你莫要乱走,这宫中到处都是巡逻的侍卫,万一发现你身份不对,会掉脑袋的!”
好不容易绕开守卫,两人走到养心殿附近,刘灵芝听见一声怒喊:“禽兽不如!”
秋宁吓得一哆嗦,差点跪倒在地。
养心殿内,太子已经断了气,皇上从床上爬了下来,披头散发的抱着自己的大儿子的尸体嚎啕大哭。
二皇子蹲在两人身边道:“父皇,太子已经没了,你只能传位给我啦!”过去他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本性,装出一副良善的模样,如今终于得势露出自己本来的面目。
他像个得到喜欢玩具的孩子,哼着歌,手舞足蹈的走出寝宫。
窗外传来两声枭鸣。
天盛帝收起脸上的表情,低声道:“温辉,还不进来!”
“属下救驾来迟,请皇上责罚!”一个黑衣人从窗外跳进来。
天盛帝松开太子的尸体,强忍着悲痛道:“现在什么情况?”
“宫外的金人细作已经清理干净,大军随时可以攻进皇宫将他们一网打尽。”温辉扶着他坐回床上。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太子,连忙收回目光。
“有寅时了吗?”
“快了。”
“赶在上朝之前处理干净,给他留个全尸。”
“……是。”
二皇子自以为谋划的天衣无缝,殊不知从头到尾都是天盛帝做的一个局,病是真的,被逼宫他也早有准备。二皇子勾结金人细作已久,自己不陪他演这么一出大戏,那些牛鬼蛇神怎么会现身?
只不过千算万算他没算到二儿子真能动手杀了太子,或许他预料到……但依旧实施了这个计划。
“庆隆啊,是父皇对不起你……”天盛帝坐在床上老泪纵横。
*
殿外刘灵芝终于摸到偏殿,借着灯光看见坐在角落里的徐渊。
“阿渊!”
徐渊以为自己幻听了,揉揉眼睛四处张望。
“我在这!”刘灵芝朝他挥了挥手走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徐渊吓得腿一软差点摔个跟头,皇宫禁地灵芝哥是怎么进来的?!
刘灵芝满脸兴奋的朝他跑了过来:“你迟迟不归我便去陈大人府上打听你的消息,刚好碰上个小内侍便跟着一起进来了。”
“徐大人,这位是?”旁边的同僚疑惑道。
“这是我娘子。”
“你从我家过来的?外面情况怎么样了?”陈英走过来询问。
“大家还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事。”话音刚落,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杂乱脚步声。
吏部尚书扯着脖子喊:“快来人啊!这里有细作!”
“砰!”张万权放下花瓶,吏部尚书软软的倒下。旁边刑部尚书吓得一哆嗦,赶紧闭紧嘴缩在角落里装鹌鹑。
外面的噪杂声越来越大,大伙紧张的趴在窗口向外张望,只见外面灯火通明,一队人冲进来跟叛军在养心殿外打的热火朝天。
“好像打起来了!”
负责清缴叛军的是常胜军,那可是真刀实枪操练出来的士兵,不是反叛军这些乌合之众能抵抗的,没一会就打到了侧殿附近。
打斗声越来越近,有抵抗不住的叛军朝侧殿逃过来。他们拎着刀边打边退,眼看着就要进来了。
“快挡住大门!”大学士高声呼喊。
谁挡啊?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唯一一个武官兵部尚书,你瞅瞅他那身肥肉岂能挡得住?
侧殿的大门没有门栓,翰林院的几个学官合力搬了张桌子挡在门口,这点阻力压根起不了多大作用。
“哐叽!”大门被砸开,四五个叛军冲了进来,看见这些官员顿时眼睛一亮,有他们做人质肯定能逃出去!
“抓住他们!”几个叛军拎着刀便冲了过来!
大伙慌忙逃窜,张万权抖着一身肉跑在最后,嘴里叨念着:“完了完了!这要是被捉住,还不得被他们捅成蜂窝啊?”
人群里突然冲了出一个黑影,一脚踹飞一个叛军!
大家伙定睛一看,好家伙这不是徐探花的夫人吗!不由的想起京都的传闻,徐探花有个拔山扛鼎的娘子,果然名不虚传!
刘灵芝拽掉碍事的帽子,把头发用簪子一挽,撸起袖子便跟他们打了起来!他身手矫健,下手又狠又黑,手里没武器便夺过对方的武器,直接追着人砍了出去。把那几个叛军吓得屁滚尿流,没想到偏殿里还藏着这样的高手!
陈英目瞪口呆,之前只以为徐渊娘子是个壮硕的屠户女,没想到是个武艺高强是个女中豪杰!
“看样子捉拿叛军的士兵已经打过来了,叫你夫人快回来,省的一会被人误伤。”
徐渊点点头连忙跑到门口大喊:“灵芝姐,别打了快回来!”
刘灵芝闻声拎着刀退回到侧殿门口,像个门神似的挡住叛军不让他们进来,颇有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徐大人,没想到你夫人竟如此勇猛啊!”翰林院的同僚凑过来恭维。
“令夫人乃真英雄是也!”
徐渊擦着头上的汗:“谬赞,谬赞……”
外面打了约一刻钟,声音渐渐平息下来,突然四五个人从侧殿的后门闯了进来。
这不是巧了吗,二皇子挟持着天盛帝和他们碰了个对脸!
“皇上!”
“圣上!”一众大臣跪地上,惊恐的看着他们父子二人。
二皇子气急败坏的说:“你早知道对不对?!这些都是你的圈套!”
天盛帝道:“庆湜,你倚仗的那些人已经被朕诛杀干净了。”
二皇子拽着他的衣服歇斯底里的怒喊:“闭嘴,你闭嘴!我知道你准备传位给重华,我连他爹都不放过,还会放过他?我早就派人去杀他了,你只能传位给我!”
“朕有十六名暗卫,你当为何你会如此轻松就把朕掳走?”天盛帝早把暗卫派去保护皇孙了,他已经病入膏肓,早一天死晚一天死又有什么关系。
二皇子面色惨白:“所以太子的死你也早料到了对不对?哈哈哈哈哈我的好哥哥啊,他还以为父皇有多在乎他,十六名暗卫一个都没留,哈哈哈哈哈。”
天盛帝难过的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外面叛军已经投降,不投降的全都被斩杀,常胜军将整个侧殿包围住。温辉推开门道:“二皇子不要执迷不悟,把圣上放了吧。”
二皇子穷途末路,痛哭流涕道:“放我走吧,儿臣知道错了,父皇你让我走行不行?”
天盛帝道:“庆湜,刚刚朕也求你放过太子。”
“放我离开!”匕首紧紧的抵在天盛帝的脖子上,稍有不慎就会伤到皇上。
“二殿下三思啊!”一众大臣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刘灵芝悄悄摸到二皇子身后,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一脚踹掉二皇子手中的匕首,温辉马上反应过来,冲上去来把两人分开,扶着天盛帝退到一旁。
“啊啊啊啊!”二皇子尖叫着被士兵押了下去。
“陛下!”一众大臣围了过来,面露担忧的神色。
天盛帝缓了口气道:“温辉。”
“臣在。”
“传朕旨意,二皇子勾结金人,虐杀亲兄……图谋造反,此等……不仁不义不忠不悌之人赐白绫绞死,死后不得入皇陵!”
“是。”
“陈英……李临漳!”
“微臣在。”
天盛帝已经油尽灯枯,身体不停的颤抖:“朕……已经写好遗诏,放在正殿的桌子下面,立皇长孙重华为太子,继位……你们要尽心辅佐他……”
“老臣,遵旨!”二人同时叩拜。
交代完后事,天盛帝长长的舒了口气:“朕十二岁继位,重华过了年刚好也十二岁……时也命也……”时间仿佛是个轮回,依旧是金人虎视眈眈,依旧是幼主继位,不同的是再也没有护国将军了。
*
徐渊回到家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出宫时还遇上点麻烦,因为刘灵芝是偷偷溜进宫的,所以宫中并没有他的信息,负责检查的人怕有叛军藏在他们其中,要把刘灵芝拉去搜身。
搜身还了得?灵芝哥男人的身份岂不是暴露了!徐渊吓得挡在他前面磕磕巴巴的给禁军解释。
翰林院其他的官员也跟着求情,毕竟昨晚没有刘灵芝,他们恐怕都要遭遇不测。
禁军为难,正在这时温辉走过来打了声招呼,把他放了行。昨天夜里他认出刘灵芝就是当年救他的女子。
出宫后两人才知道这一夜宫外发生了多大的事!
京都最繁华的酒楼,惠阳楼老板居然是金人细作,这些年收集了不少情报送回金国。还有些小铺子的掌柜,妓坊的花魁,甚至官员的小妾,零零散散查出将近三四百人,这些人全部被就地格杀一个不留。
一时间血染整个京都,人人自危,生怕被其牵连。
二皇子一派的官员,贬得贬,流放的流放,他舅舅容常平偷偷逃出城,还没走出三十里便被常胜军截杀,宫变自此结束。
天盛三十二年,冬月二十六日,天盛帝驾崩。同年十二岁的皇长孙重华继位,改年号为兴盛。
内忧外患的大盛朝,在风雪中迎来了新的一年。
作者有话要说:
谋权的部分到此结束啦(长出一口气)
第117章
新皇登基并没有急着大赦天下,先把父亲和祖父下葬,追封太子为仁德皇帝,葬入西陵。
紧接着便是处理遗留下的问题,因受二皇子谋反,朝中有三分之一的官员被牵连,能用的人一下子紧缺起来。
不得不说重华帝随了天盛帝七八分,小小年纪做事颇有章法,比起他那懦弱的太子爹和疯疯癫癫的二叔强太多了。
他听从内阁的建议,优先提拔各部下属,以三个月为试用期,期满考核合格留用,不合格者调回原职。
这个方法一出,大大调动了官员们的积极性,陈英也动用了些关系,把原本准备外放出去的沈霁调进礼部,升为五品的侍郎。
俗话说吏部贵、户部富、礼部穷、兵部武、刑部严、工部贱。
礼部穷的没人愿意去,调任还比较顺利。从户部调离沈霁反而松了一口气,他的性格耿直,拉不下脸面去跟人扯皮,注定不能在户部走得更远。
徐渊提前从翰林院出来,直接顶替了沈仲卿的位置做了户部六品主事。同榜的两位也升了官,秦书尘去了刑部,温良恩入了吏部。
户部不比翰林院,每天杂事繁多,去年又推行了新的税法所以今年格外忙,几乎每天天不亮人就走了,快到天黑才回来,休沐日还要去陈英那边商讨事宜。
刘灵芝这边反而清闲起来,因为冬天的缘故往北边的货全部停运。向南去水路比陆运快许多,大多都找漕运不用镖局。
闲来无事他便接替了二明的活计,早晚赶着马车送徐渊上值。徐探花娘子会赶马车又成了京都一阵笑谈。
这事传到刘翠花耳朵里,老太太都没当成一回事。也就是他们城里人少见多怪,且不说幺儿是男的,农村妇人有几个不会赶车的,家里老爷们要是有点事,地还不种了?
过了正月十五,二明夫妻俩打算回趟老家,小两口出来快一年了,早就想家了。原本打算年前回去的,结果赶上二皇子逼宫,整个京都戒严不许出入,前些日子才放行。
豆芽跟刘翠花提了一嘴,刘翠花和刘老汉自然没有不允,买了不少东西让他们带回去。
他俩一走家里顿时冷清了不少,刘翠花是个闲不住的,没事就领着小丫去钱五家串门。
*
“婶子你来就来,又拿这么多东西!”清云在家看孩子,听见敲门声出门看了看,见是刘翠花她们来了,连忙打开门。
刘翠花拎着包裹走进来:“小丫给弟弟缝了几件小褂子,非缠着要我领她送过来,缝的也不怎么好,怕你嫌弃。”
“有人给我都快笑死了,哪还有嫌弃的道理!”清云挽着刘翠花,牵着小丫进了屋,把钱五昨个买的花生拿出来给两人吃。
钱藏安五个月了,正是虎头虎脑好玩的时候。
“乖宝,来奶奶抱。”刘翠花把小娃抱起来,小家伙也不认生,趴在刘翠花肩膀上啃她的衣服,小丫在旁边笑眯眯的逗他玩。
清云打开包裹,小衣服用的都是软和布料,针脚缝的密实,看着就是用了心的。
“小丫这女红做的越来越好了!”
小丫害羞的低下头:“婶子喜欢下次我再多做几件。”
中午清云要留两人在这吃饭,刘翠花拉着小丫道:“豆芽两口子回老家了,家里没人做饭,下次有机会再留下来吃。”
清云把两人送到外面,等人走远才往回走,刚打开大门,身后突然有人叫她:“云娘?”
清云吓得头皮一紧,赶紧进了院子。
那人追了过来砰砰敲门:“你是云娘吧?”
“不是,你认错人了!”清云插上门栓,脸上的血色褪尽,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没想到自己到了京都还能遇上以前的客人。
“怎么可能认错,冀州醉云楼的小清云!你化成灰我都认得。”
“呸!少胡说八道!再不走我喊人了!”
门外的男人坏笑了两声道:“别介啊,云娘,咱们可是老相识了,怎么还把人往外撵。”
清云闭着眼咬着牙怒道:“你真认错人了,再不走等我夫君回来,定把你打的满地找牙!”
“原来是成亲了~啧啧,窑子里出来的娘们还有人要。”
清云怒火中烧,猛地打开门怒骂道:“窑姐怎么了?窑姐就不配活着了?!”
那人一愣,色咪咪的走上前道:“看你如今这模样,倒比在醉云楼的时候还美上三分,一两银子一次干不干?”
清云伸手便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呸!回家干你娘去吧!”
“你个不要脸的骚货还敢打人?!”男人挥手便打了回去!
清云毕竟是个女人,哪里是他的对手,两人撕吧了半天清云被他按到在地。
刘翠花和小丫走到半路才想起来,忘记告诉二月初八是刘老汉六十岁生辰,让钱五和清云去家里吃饭。
两人赶紧又返回去,一拐弯就看见清云被一个男子骑在身下撕衣服。
刘翠花吓得大喊一声:“你干啥呢?赶紧把人放开!”
男人抬起头,见是个老太太和小姑娘压根就没放在心上,继续跟清云撕扯。
刘翠花捡起地上一根木棍冲过来,照着男人劈头盖脸的打。
“少他妈瞎管闲事!”男子夺下木棍丢在一旁。清云趁机抓了他几把,挣扎着要起来。
“你个臭娘们,不是当年在爷胯、下承欢的时候了!”
清云又羞又怒,狠狠的啐了他一口:“滚你娘的!”
刘翠花伸手去拽他头发,那人一把将她推倒,老太太重重的摔在地上。
“婶子!”
“奶!”小丫吓得直哭。
到底是年纪大了不如从前灵活,刘翠花捂着腰疼的直吸冷气:“丫,快回家喊你娘来!”
小丫抹了把眼泪,转身就往家跑,别看她个子不高,跑起来腿倒是够快,没用上半柱香的时间就跑到了家里。
刘灵芝正在后院鸡笼里捡鸡蛋,听见小丫哭咧咧的跑回来:“娘!娘!”
“怎么了?”
“快去婶子家看看吧!有人欺负婶子,还推了奶奶!”
刘灵芝一听这还得了!手里的鸡蛋一扔,尥蹶子往钱五家窜。
赶到时胡同里已经围满看热闹的人,对着云娘议论纷纷。钱五娘子披头散发的坐在地上瑟瑟发抖,衣服被扯的不能避体,刘翠花扶着腰挡在她身前跟那男子对骂。
男人指着清云道:“你就是窑子里出来的贱货,还想穿上衣服重新做人?也不撒泼尿照照你自己,身上都沾着男人的骚味!”
刘翠花怒骂道:“总比你这个人面兽心的野种强!”
“你他妈再骂一句!别以为年纪大我就不敢打你!”
“你敢打谁?!”
那人回过头看见刘灵芝,一脸不屑道:“你又是……”话还没说完刘灵芝冲过来一脚把他踹飞出去。
“哎哟!”男人疼的躺在地上哀嚎。
刘灵芝仍觉得不解恨,拎起他哐哐锤了四五拳,打的他鼻口喷血,旁边围观的人吓得不敢再看热闹,各自回了家。
刘翠花赶紧把清云扶起来,拉着她进了院子。
清云呆愣愣的坐在门口不肯进屋。
“云娘,你别吓婶子。”
清云抱着腿幽幽的说:“婶子……我是从窑子里出来的玩意儿,我不配做人……”
“呸呸呸!别听他胡说八道,婶子才不管你是哪里出来的,婶子只知道你以前活的不容易,现在过上好日子了,你可千万别想不开!”
清云眼里蓄满泪水,哽咽着说:“我就想做个普通人为什么这么难?”
刘翠花心疼的抱住她:“那起子黑心肝的越不让你做人,咱们更要活出样来给他们瞧瞧!你还有安安呢,你得想想你儿子。”
“有我这样的娘亲,他长大会不会恨我,以我为耻?”
刘翠花扳正她肩膀正色道:“清云,莫要说傻话!天下没有嫌弃娘亲的孩儿,你十月怀胎鬼门关走一遭将他生下来,他有什么资格恨你?!”
清云终于控制不住嚎啕大哭,哭尽这一肚子的委屈。
许是母子连心,屋里熟睡的孩子也跟着哭起来,清云踉跄的爬起来连忙往屋跑,顾不上悲伤和委屈,抱起儿子哄着:“安安不哭,娘亲在呢。”
小安安伸出两只手紧紧的抱住清云的脖子破涕为笑,只要有娘亲在,小家伙就不害怕了。
*
钱五傍晚的时候才从镖局回来,嘴里哼着小曲,手里拎着两条鱼,脚步轻快的往家走。
今天路过街边铺子时,刚好鱼铺的老板正在吆喝卖鱼。平日一条鱼要七十多文,今天赶上鱼刚死便宜处理,两条鱼只要了三十文。
钱五捡了个便宜,回家娘子肯定能夸自己两句。
打开大门,见刘灵芝在自家院里愣了一下:“灵芝你怎么来了?正好我买了鱼待会让我娘子炖了咱们哥俩喝一杯!”
刘灵芝沉着脸给了他一个眼神,钱五心里咯噔一下,把鱼放在井边赶紧进了屋子。
屋里刘翠花也在,清云正抱着孩子喂奶。
“娘子?”钱五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
清云抬起头,钱五见她脸上青肿了好几块,嘴角还有伤口,顿时火烧到了头顶:“谁干的!”
“小点声,别吓着孩子。”刘翠花拉着他出了屋子,把今天的事跟他说了一遍。
“老五听婶子的,你可不能嫌弃云娘啊。”
钱五怎么可能嫌弃她,心疼还来不及呢,冲进屋子蹲在清云身边小心翼翼的说:“娘子,都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清云哑着嗓子道:“没事,他也没占着便宜,灵芝把他狠揍了一顿。”
要不是有翠花婶子在,清云还不知道要受多大委屈,钱五越想越难受,恨不得将那登徒子千刀万剐了!
第118章
刘翠花看着小夫妻俩怪可怜的,忍不住道:“老五啊,你要是心疼你媳妇,明儿个就搬我那去住。”
夫妻二人抬起头看向她。
“刚才那畜牲胡说八道,都被邻居们听去了,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你俩。”
钱五也担心,白天自己出去干活,到晚上才回来,放他们娘家在家实在是放心不下。
清云:“婶子,我不怕编排,左右掉不下一块肉,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
“傻闺女,咱们自然是不怕他们胡说八道,可是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总让人这么背后嘀咕谁心里能好受?再说还有孩子呢。”
如果是清云自己她也就忍了,安安是她的命,以后孩子大了懂事了,被人嘲笑怎么办?只是这么非亲非故的住过去,难免有些不好意思。
刘翠花看出两人为难:“你俩要是觉得过意不去,一个月给婶子二两银子房钱,也不算白住。”
“就这么定了,明天我幺儿赶马车过来搬东西,你们跟房东商量商量把房子退了。”
夫妻俩对视一眼,齐齐给刘翠花跪下。
刘翠花吓一跳“这是干嘛呀!快起来!”
“谢谢婶子!”
刘灵芝拉起钱五轻锤了一拳:“咱们哥们还说什么谢不谢的?”当初若不是为了救他和二掌柜的,钱五也不能落下这一身病根。
回到家刘翠花把这事跟刘老汉念叨了一下,老爷子也气的够呛。
“咋没让小丫叫我过去?反了他们了!”
刘翠花扑哧一笑:“瞅把你能的,快给我捏捏腰,那王八蛋推了我一下,这身老骨头差点没摔散了。”
刘老汉赶紧帮她捏了捏。“再有这种事你也别往前凑合了,万一真摔坏了怎么办?快六十的人了,还当自己年轻呢?”
“那我也不能看着云娘挨欺负啊。”
刘老汉闷声闷气的嗯了一声,心里偷着心疼自己的老婆子呢。
*
徐渊下值在门口等了半天才等到灵芝哥赶着车过来。
“今年怎么来的这么晚?”徐渊拉着刘灵芝的手上了车。
“钱五家出了点事。”
刘灵芝把今天发生的事跟他说了一遍。
徐渊皱眉:“那人在哪呢?要不要报官把他抓起来?”他好歹也是个六品的官员,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不用,人被我打了一顿,估计没胆子再来找茬了。不过清云的身份被街坊邻居知道了有些为难。”
“要不让他们两口子搬过来住?反正咱家宽敞住的开,咱们平日不在家,有他们在还能跟爹娘做个伴。”
刘灵芝呲牙一笑:“我跟娘也是这么想的。”
*
第二天刘灵芝赶着马车去接钱五两口子。
夫妻二人也没有多少行李,一趟就接了回去。就是退租的时候遇上了点麻烦。
过年时钱五交了半年的房租,现在才二月,还有四五个月的租金呢,房东不想退给他们。
在院子里挑挑拣拣,说他们住坏了窗子,又说弄脏了井水,最后还提起昨日的事,嘴里不干不净的。钱五一听就火了,冲上去就要打他。
房东吓得抓起门口的木棒道:“你们干那腌臜事还不让人说了?”
钱五怒道:“我们干什么了?!”
“租我的房子开暗窑子,以后我还怎么租给别人?”原来昨天那事被一传十,十传百最后竟然传成清云是个暗娼,在家里接待客人因为银子起了争执……
刘灵芝一听气的差点骂了街,死不死啊,缺多大德往外传这种话,这不是把人往绝路上逼吗!幸好提前让他们两口子搬出来,不然以后不知还有多少麻烦事呢!
最后房东只退了一半的银子,钱五也懒得跟他扯皮,带着老婆孩子上了马车。
临走时房东还骂骂咧咧,拿眼睛上下瞟云娘,刘灵芝上去给了他一脚:“赶紧滚,再敢出去胡说八道,老娘腿给你踹折!”
清云抱着儿子坐在车上,看着一身女装打扮的刘灵芝忍不住笑出声,这姐们能处有事真上啊。
*
过了三月,边关传来一个不辨真伪的好消息,金国的刚继位不久的可汗因病去世了,享年才二十八岁。听说他是外出打猎,屁股不小心中了一箭,伤口总也好不了,最后得了热病身亡。
可汗有四个兄弟和一个九岁的儿子,因为抢夺皇位打成一团,根本无暇顾及大盛。
消息传过来时可把满朝文武高兴坏了,太傅李临漳更是重重的舒了口气,重华帝年幼威严不足,真怕一但打起来控制不住朝堂,到时候内忧外患大盛恐怕危矣。
然而谁也不知道,金国可汗屁股上的箭是盛国一个土匪射的,这一箭解了大盛十年的危机……
*
豆芽两口子是三月底回来的,带回来个不好的消息,杨氏病了而且病得很重,恐怕没有多少时日了。
刘翠花一听脑袋嗡的一声,眼前一黑瘫坐在炕上不省人事。
刘老汉吓得赶紧扶着她掐人中,过来半天才缓过这口气。
刘翠花说啥都要回去看一眼老嫂子,刘老汉拗不过她急忙收拾东西准备回老家。
徐渊下值听到消息,要去告假打算跟着一起回老家。
刘灵芝拦住他道:“娘让我跟你说一声,咱俩就别回去了,你在户部这么忙,回去一趟要耽搁不少日子,有二明两口子陪着就行。”
徐渊不放心道:“你也跟着回去吧,上值我自己赶着马车去也行。”
“没事,我都安排好了,让爹娘他们跟着镖队一起走,把他们送到泗水县就好了。”
徐渊这阵子是真忙,马上就要实施新税法了,五月份南方开始收第一批增税,各项统计都要登记造册,户部官员从上到下忙的焦头烂额。
“那好,别忘了买点药拿回去!”
“买了,库房里还有一根老参,也让娘一起带回去,万一能吊吊命呢。”
徐渊难受的叹了口气,大伯母今年已经六十一岁,生老病死,时至则行,谁也没办法阻止。
他们一走,这家里更是空荡荡的,刘灵芝不会做饭,做出的饭菜难以入口。
清云每天做饭都多做出一份给两人端过去,时间久了徐渊也有些不好意思,便让刘灵芝多买些菜食给钱五他们送去,省的两人多花钱。
*
刘家屯,刘大福家。
杨氏躺在炕上昏睡着,已经两天两夜滴水未进,瘦的眼睛都扣进去了。
小刘氏端着煮烂的白粥轻轻拍了拍杨氏:“娘,醒醒吃饭了。”杨氏哼哼的应了两声就是不张嘴。
旁边的郎中收了东西摇摇头道:“老人家年纪大了,准备准备吧。”
小刘氏放下碗忍不住哭了出来,都说婆婆不是妈,可杨氏比亲娘对自己都好。
没出嫁的时候她是家里的老大,下面四个弟弟妹妹,有点好吃的从来都轮不到她,干得活少了还要挨打。
出嫁后到了刘家,杨氏从来没跟她立过婆婆规矩。怀老大那年害喜害的厉害,杨氏挎着筐跟公公赶着牛车走几十里地去镇上给她买吃食。
小刘氏一共生了四个孩子,两男两女,除了大丫四岁的时候得麻风夭折了,剩下的三个娃都是杨氏帮着看大的,小刘氏记着她的好,所以心里格外难受。
儿媳张氏抱着孩子过来:“娘,您也吃口饭去,我照顾奶奶。”
小刘氏擦了把脸“没事,我刚吃了几口不饿。”
两人正说着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马车的声音,刘翠花还没进屋声音就传了过来:“嫂子欸!”
小刘氏连忙起身迎了出去:“二伯母,你们咋回来了!”
“我听豆芽说你娘病了,急得不行赶紧就回来了,嫂子怎么样了?”
小刘氏叹了口气摇摇头,刘翠花眼泪哗啦一下流了出来,赶紧进了屋子,看见躺在炕上的老太太,难受的心都揪成了一团。
“嫂子?”
原本昏迷了两天的杨氏听见她的声音居然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翠花,你来了。”
“哎,我回来了。”刘翠花紧紧握着她干枯的手。
杨氏咳了两声,嘴里黏糊糊的说不出话,小刘氏赶忙拿帕子帮她擦了擦嘴。
“昨个……你大哥去你家借爬犁……怎么还没回来?”老太太这是糊涂了,不知道是想起了哪年的事。
刘翠花哄着她道:“树秋留他帮忙种两天地。”
杨氏点点头:“柜里有两个鸡蛋……悄悄拿回去给幺儿吃。”老太太说了两句话就没力气了,又昏睡过去。
“哎。”刘翠花捂着嘴出了屋子,呜呜的哭了起来。
小刘氏赶紧扶住她道:“伯母你别难过,可别哭坏了身体,娘她这是要享福去了。”
话是这么说,可刘翠花能不难过吗?
当年三个儿子上战场没了,刘翠花心疼的吃不下喝不下,那会都不想活了,就想跟着儿子们一起死了得了。还是杨氏掰着她的嘴灌红糖水才活过来的,那时杨氏也刚没了两个儿子。
刘翠花好不容易止住眼泪,拉着小刘氏的手问:“去年我们离开时人还好好的,怎么就这样了?”
“过了年娘总说肚子疼,我跟大福领她去镇上抓了四五副汤药吃完也不见好。从上个月开始人就不行了,吃不下东西,肚子彻夜的疼……”
这不知道遭了多大的罪呢,刘翠花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院子里刘老汉抽着烟袋问:“郎中怎么说的?”
刘大福低着头:“就这几天了,年纪太大治不好了。”
刘老汉叹了口气:“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刘大福擦了把眼泪:“嗯,都准备好了。”
第119章
当天夜里杨氏就不行了,仿佛是专门等着刘翠花他们一样,看过心里就踏实了没什么遗憾。
杨氏临走前拉着刘翠花的手一直问:“幺儿呢,幺儿呢……”她是惦记着幺儿还没恢复男儿身,一直没成家。
刘翠花只能哄骗她:“幺儿好着呢,成家立业了,孩子也挺大了。”
“好…好……”老太太再没什么遗憾,笑着离开了人世。
杨氏的后事风风光光大办的,村里镇上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虽然大部分人都是奔着刘翠花一家来的。出殡那天光是送行的人有几百号人,在村子里还是头一份。
刘翠花从坟上回来就病倒了,躺在炕上好几天吃不下饭。叫了郎中来看,说是心病,还得她自己想开才行。刘老汉心里着急又不敢使劲劝,嘴上起了一溜的燎泡。只有小丫能哄着她勉强喝两口稀粥。
第四天小刘氏突然领来个六七岁的男孩过来。
“伯母,我同你商量点事。”
刘翠花病怏怏的坐起来道:“什么事啊?”
“这孩子是刘业家的,刘业你可能不认识,他爷爷刘福增伯母肯定认得吧?”
刘翠花点点头,有些不明所以。
“孩子的爹前年上山砍柴时跌了一跤摔死了,娘亲去年改嫁把孩子留下。家里一共四个孩子这是最大的。”其他都被村里人家领养了,只剩下这个没人愿意要,年纪大了怕养不熟。
她一说刘翠花就知道什么意思了,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孩子,见他长的五官端正,眼睛漆黑有神,小小年纪见到人不害怕,也在偷偷打量着刘翠花。
小刘氏摸了摸他的头道:“家里就剩他一个人,看着怪可怜,我想着让他跟你们回去讨口饭吃,以后给大郎当个随从小厮都行。”收养的话她可不敢说,毕竟大郎现在是官身。
孩子许是福至心灵,突然跪地朝刘翠花磕了个头:“求奶奶收留我,我会做饭、砍柴也会洗衣服。”
“好孩子快起来。”刘翠花心软,最看不得这样的事,连忙让小刘氏把孩子拉起来。
“你多大了?”刘翠花拉着孩子的手询问。
“七岁了。”男孩口齿清楚。
“叫什么名字?”
“刘青。”
这一双小手满是茧子,不知道受了多大的罪。
“你愿意跟奶奶去京都吗?”
刘青使劲点了点头:“愿意!”
旁边的刘小丫歪头看着他,刘青朝局促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低着头看着脚上的破草鞋,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
刘翠花也没提收养的事,这事她也做不得主,还是领回去让幺儿和大郎自己决定吧。
刘翠花带着小丫在老家住到四月底才回了京都,徐渊和刘灵芝都等急了,要不是抽不开时间,早就亲自回老家去接他们了。
一路上刘青特别听话,刘翠花和刘老汉有点什么事,一准得跑在前面,生怕被人嫌弃。他这副模样让刘翠花想起大郎刚来家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的。
老两口当然不会嫌弃他,只有小丫对他抱有一丝敌意,总怕自己爷爷奶奶被抢走。
这几年她大一些已经懂了不少事,知道爹娘都是男的不可能生的出孩子,那自己肯定是领养的。她也不敢问,总是瞎琢磨,小小年纪心里结出个疙瘩。
如今刘翠花又领了一个男孩回去,小丫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但善良的她又做不到欺负人,只能一个人偷偷难过。
刘翠花和刘老汉哪里知道小丫头的心思,一路上只觉得孙女比往常安静了许多,还感慨孩子长大了,有几分姐姐的样子。
*
回到京都,刘灵芝一见爹娘吓了一跳,短短一个多月刘翠花的头发全白了!人也苍老了许多。
“娘!”刘灵芝吓坏了,拉着刘翠花的胳膊不松手。
刘翠花拍了拍他胳膊:“行了,娘没事。”
刘灵芝看见她身后的小孩问:“这是谁家的孩子?”
刘翠花赶紧拉着刘青认人:“这孩子没了爹,娘亲也改嫁了,剩下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我就给领了回来。”家里人口简单,幺儿和大郎又添不了人口,只能东拼西凑得组成一个家。
刘灵芝自然没什么意见,还要等徐渊下值问问他的想法。
小丫偷偷在旁边听到娘亲同意,心里难受坏了,一个人跑到院子里抱着小黑狗哭的梨花带雨。
刘青看见拿了块布巾走过来,站在她身后犹豫了半天才递过去。
小丫回头看了一眼,哭的更凶了。
吓得小刘青手足无措连忙跑进屋,磕磕巴巴的跟大人们说:“小,小丫姐哭了……”
刘灵芝大大咧咧道:“咋啦?你俩打架了?”
刘青把头摇的像拨浪鼓:“没,没有。”他哪敢跟小丫打架,这么漂亮的小姐姐喜欢还来不及呢!
晚上徐渊回来,听说要领养这孩子犹豫道:“你们问没问过小丫?”
刘老汉和刘翠花恍然想起小孙女这一路沉默寡言,许是因为这件事!
刘翠花一拍大腿:“我忘了这事,丫头这几天肯定胡思乱想了!”
“我跟灵芝哥本就不在意子嗣传承,有小丫一个女儿就够了,这孩子便当成侄子收养吧。”将来如果有读书的天赋,便送他去启蒙,若是没有,就跟二明一样养大了在家里帮忙。
小刘青自然没有什么不愿意,连忙跪地磕头认徐渊和刘灵芝做叔婶。
认完亲徐渊去找小丫,见她一个人蹲在狗窝旁边,抱着腿缩成小小的一团,摸着小黑嘴里嘟嘟囔囔。
徐渊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听见小丫说:“小黑,你也没爹娘吗?你好可怜呀呜呜呜……我也好可怜,爹娘要有新孩子不要小丫了。”
徐渊哭笑不得,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小丫抬起头见是徐渊,连忙把眼泪擦干:“爹。”
“怎么一个人蹲在这?”
“我跟小黑玩呢。”小丫假装不在意道。
“难受了?”
小丫不吱声,委屈的瘪了瘪嘴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徐渊把她拉起来,拿袖子把眼泪擦干:“到什么时候你都是爹娘的闺女,我们也只有你一个女儿。”
小丫仰起头问:“那刘青怎么办?”
“爹可以收他当侄子呀,以后你可要好好照顾表弟。”
“嗯!”小丫高兴的紧紧抱住徐渊,爹爹最好了!
解开心结,小丫反而对这个弟弟热情了许多。从小她身边就没什么同龄的朋友,如今终于有个差不多年纪的孩子,自然是高兴的紧。如同当年刘灵芝一般,拉着他认识家里的小狗,显摆自己攒的那些鸡零狗碎。
*
时光荏苒,一转眼已经是五年后。
徐渊从六品的户部主事升至正五品的给事中,掌管户部的仓部。
五品官员就有了上朝的资格,今天是第一次上朝,徐渊激动的半宿睡不着觉。昨天晚上把朝服熨烫整齐,天还没亮就起来穿衣打扮。
朱红色的朝服衬得他皮肤白皙,戴上官帽好一个风度翩翩的俊郎君!
刘灵芝坐在炕上笑眯眯的看着他:“过来。”
徐渊走到他身边问:“好看吗?”
刘灵芝坏笑着一把将他拉进怀里,双手扣着他腰道:“我们阿渊好看极了!”
“哎!别把衣服揉皱了!”
刘灵芝手脚麻利的把他裤带解开,轻吻着他的脖子道:“我轻轻的。”
*
吃完饭二明赶着马车把他送到皇宫外,来的有点早,这个时辰还没有几个人。
徐渊握着笏板比划着。
“温柏?”身后突然传来叫声。
徐渊尴尬的转过身,见温良恩走过来,他也是刚升的五品,今天一样是第一次上朝。
两人并排站在一起,温良恩拿肩膀碰碰他问:“紧张吗?”
“你说呢?”
“我昨个夜里就睡了两个时辰。”温良恩伸手比划。
徐渊:“差不多,我把朝服熨烫了三遍。”
两人相视一眼,忍不住笑出声。
快到卯时,宫门外陆续来了许多轿子和马车,离老远徐渊看见老师的车过来了,自己连忙走了过去,这么多年终于可以跟师父一起上朝了!
陈英穿着一品的紫色朝服,掀开车帘看见徐渊愣了一下,然后笑着扶着他的肩膀下了马车。
“第一次上朝感觉怎么样?”
“紧张,兴奋,昨晚半宿没睡着觉!”
“用不了几天你就没这种感觉喽。”特别是冬天,天还没亮就得从被窝里爬起来去上朝,困得他都睁不开眼。
“吃饭了吗?”
“没,没有。”他哪还有心思吃饭呐!
陈英从袖子里摸出一枚煮鸡蛋递给他:“趁热吃了,省的待会饿。”说完迈着四方步率先走了进去。
徐渊同温良恩一起走在最后面,到了大殿才发现五品官员站的位置太远了,眼神不好的都看不清皇上的长相。
这五年重华帝也成熟了不少,越来越有帝王的模样。
朝拜完皇帝,大臣们开始奏报事宜。今天早朝主要商议了两件事,一件是西南王造反,打算割据荆西自立为王。第二天件事则是提议加重商税。
先说这西南王,他造反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这人纯属有病闲的。
前几次造反朝廷刚派兵过去,他就降了。哭着认错,赔银子、赔儿子、自己装孙子。结果没两年又要造反,朝廷再出兵他又来这么一出,如今已经是第三次了。
皇上都懒得搭理他,直接派轻车都尉率五千兵马过去吓唬吓唬他。
提到第二件事便是商税,这几年大盛的商业发展迅速,也逐渐露出个新弊端,商人的权势越来越大。两江一代的大商人竟比当地父母官的地位都高,这还了得?
管子有云:“士农工商四民者,国之石民也。”商人排在最后自然有他的道理。商人逐利轻人性,有钱有权势,长此以往必成大患!
第120章
增加商税就要触碰到一些世家的利益,不少大臣们纷纷上奏请皇上三思。
徐渊作为五品小官没有发言权,听着老师游刃有余的跟他们扯皮,最后说的大殿上静悄悄的。
皇上微笑道:“众位爱卿既然没意见,那就先这么定了。”
以江家,尹家为首大世家自然不会满意这个决定,两江一代的商人都倚仗他们,每年拿到的冰敬碳敬足足有几十万两银子。断人钱路如杀人父母,没了这些银子他们平日吃穿用度怎么办?
下了朝枢密使和太常两人直接去城中的瑞祥楼商议这件事。
江时州怒气冲冲的说:“陈英这只老狐狸这次手伸的太长,居然想动两江商人,也不怕扯着胳膊!”
尹洪吹着茶杯里的浮沫幽幽道:“你当是他出的主意?皇帝还是太年轻,总想干出一番事业。就没考虑过当年天盛帝都不敢动的地方他敢动?”
江大人反应过来,冷笑一声:“初生牛犊不怕虎,总得栽两个跟头才能懂得这个道理。”
两人正说着,房门突然被敲响。
尹洪皱眉:“你还叫了别人过来?”
江时州摇摇头,两人对视一眼道:“谁啊?”
门被推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站在外面“江大人,尹大人,在下可以进来坐坐吗?”
“西南王世子?”
这西南王世子入京为质已经七八年了,天盛帝在世的时候,一直把他扔在平西王府住着。吃穿用度跟世家子弟差不多,还给他找了个举人做夫子。
没人在意过这小子,没想到一晃已经长这么大了。两个老臣不知道他不请自来有何目的,只得微微点头让他进来。
*
徐渊搭陈英的便车回到户部,一路上师徒二人都在讨论商税的问题。
前朝重农抑商,商税是五取一,本朝建国初期为十取一,到了宏光帝时重商抑农,商税一度到十五取一,直到天盛帝登基后才慢慢把商税调回十取一。
即便是十取一,商人也富的流油。江南大商人田耀庆富可敌国,这可不是夸张的说词。去年户部一年税收三千五百万两银子,而他一年赚得银子几乎跟国税差不多。
这块肥肉陈英眼馋许久,奈何里面牵扯的太多,天盛帝在世的时候也不敢轻易去动。
重华帝倒是比他爷爷还要果决,前几天刚商议完,今天在早朝便提了出来,陈英只能硬着头皮帮他跟世家扯皮。
徐渊:“老师,这次增税可行吗?”
陈英揣着手摇摇头:“八成最后不了了之。”
“为何?”徐渊不明白。
“这里面的事多着呢,为师给你举个例子。大商人田耀庆是太常的侄女婿,而太常跟枢密使是姻亲,枢密使尹洪又是宗正的亲舅舅……”
徐渊听得头晕。
“反正世家之间盘根错节,打断骨头连着筋,别看平日有矛盾,一但真正危害了他们的利益便会抱成一团同仇敌忾,这是几百年积攒下来的规矩,轻易撼动不得。”
“那皇上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
陈英似笑非笑道:“皇上还是太年轻啊……”年轻并不是坏事,兴许乱拳打死老师傅呢。
*
二月十五是花朝节,正好赶上休沐日,徐渊带着一家人出门踏青。
花朝节也叫女儿节,在家拘了一冬天的女孩们终于可以出来游玩,女孩多了男孩自然也少不了,慢慢成了未婚男女们相亲的节日。
盛朝民风开朗,男女大防并不严重,一般都是母亲带着未婚的女儿出来相看未来的女婿。
然而刘灵芝身份特殊,让他单独带小丫出来有些不便,刘翠花年纪大了,她一个人带小丫出来徐渊也不放心,干脆一家人都出来玩一玩。
赶着马车来到城郊河畔,今天出来游玩的人不少,有平民百姓也有富家子弟,河畔两边热热闹闹,偶尔传来一两声清脆的笑声。
刘婉已经十三岁了,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今日穿着藕荷色的长裙,头上带着帷帽,在刘翠花身边扶着她。
刘老汉背着手腿脚利索,边走边说:“这不是跟咱们下地干活差不多?”
刘翠花啐道:“不懂就别瞎说,人家踏青是出来游玩。”
“有啥好玩的,草都没长几根。”
“不爱出来你回家呆着吧。”老两口又开始拌嘴。
徐渊和刘灵芝牵着手走在后面,满脸笑意看着两个老人,时间如果能慢一些多好,徐渊恨不得一辈子停留在这一刻。
“昨个陈夫人又给我下了帖子,她家女儿成亲要我过去吃喜酒。”刘灵芝满脸无奈道。
徐渊笑道:“你若不想去就称病别去了。”
“算了,我去转一圈,没什么事就早点回来。”阿渊在朝为官,普通人下帖子刘灵芝可以不去,陈大人是户部四品知政,算是徐渊的顶头上司,下帖子不去怕给徐渊穿小鞋。
“难为你了。”徐渊捏了捏刘灵芝的手。
刘灵芝自嘲:“倒也没什么为难的,那些官夫人无非就是想看看屠户女长什么模样,给她们茶余饭后添些谈资,幸好我脸皮厚不怕笑话。”
两人正说着迎面遇上温良恩,离老远就跟他招手。
“好巧,你们也出来玩。”
“带着女儿出来转转。”
徐渊让小丫打招呼,小丫福了福身道:“温伯伯。”
“这是你女儿?!”温良恩愣了一下,徐渊才二十五岁吧,这孩子看起来得有十三四岁,算下来徐渊十二岁就当了爹,小牛拉大车厉害啊!
“我也带儿子过来的。”温良恩吆喝一声,从不远处走过来两个男孩,一个十四五岁,另一个八、九岁。
“这是我的两个不孝子,温峰,温岭,快叫人。”温良恩拍了俩儿子脑袋一下。
“徐叔。”
徐渊不是第一次见他们俩,笑着点点头。
温良恩看着徐渊的女儿,心思一动拉着徐渊悄悄问:“你家闺女定了亲吗?”
“还没有,她才多大。”徐渊总把小丫当孩子看呢。
“不小啦,你看看我那不孝子怎么样?”
温家可是京都有名世家,刘家是村里出来的,要说起来还是徐渊高攀了。
“这事我可做不了主,小丫是我岳父岳母带大的,得他们点头才作数。”徐渊不大想跟温家结亲。为人父母总是考虑的要多一些,特别是见过二丫失败的婚事,徐渊对这方面更加重视。
大家族里见不得人的腌臜事太多,小丫性子质朴,嫁入那种地方不知道要吃多少亏。还不如将来给她寻个小门小户,有自己在女婿也不敢欺负她。
温良恩倒是上了心,进士游街那日就对徐渊有好感,后来同朝为官对他的为人也颇为欣赏,要是能结成亲家岂不美哉。
“那你回家问问伯父伯母如何?”
“好,回去我帮你问问。”
两人又聊起最近谈论火热的商税,温家作为世家自然也是反对增税,不过温良恩对这些到是不太在意,家里的事都是夫人做主,他口袋里永远多不过三十两银子。
*
一家人玩到傍晚才回家,刘翠花累的腰酸腿疼,小丫坐在炕上帮她锤腿,徐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娘,累了吧?”
刘翠花靠着枕头坐起来:“还行,年纪大了走几步路腿就疼”
“我同您商量点事。”
小丫起身要离开,徐渊叫住她道:“婉儿也留下听一听。今日去游玩遇上温大人,问我有没有结亲的打算。”
刘翠花一听是给小丫说亲瞬间来了精神:“你说的可是今天碰到的那两个小子?”
“嗯。”
“他们都多大年纪?”
“大儿子十五岁叫温峰,小儿子九岁叫温岭,若是说亲肯定是给他家大哥儿说的,婉儿你觉得怎么样?”
小丫臊红了脸,低着头道:“我不想嫁人,要陪着奶奶。”她性格内向,今日都没怎么仔细瞧过那两个男孩。
刘翠花道:“瞅着外表还行,就不知道人品如何?咱们家丫儿老实,不是知根知底的人我可不敢撒手。”
门外刘青正好下学回来,敲了敲门走进来。
“叔,奶奶。”
徐渊点点头,如今刘青也有十二岁了,比小丫小一岁。前几年去学堂开蒙,书读的居然还不错,虽不及自己这般记忆好,但在同龄的孩子里面数一数二。
“叔,今天还考佼功课吗?”
徐渊摆摆手道:“晚一点,我先同你奶奶商量点事情。”
“好,那我先去写先生留的课业。”刘青刚走出屋子就听见徐渊说:“婉儿十三岁也不算小了,如果有合适的先订下来,等及笄再议亲。”
刘青脚步一顿,咬着嘴唇出了屋子。
徐渊继续说:“不过温家我也不太看好,温良恩他夫人性格强势,婉儿如果嫁给他家大公子以后就是宗妇,要相管整个温家,以她的性格恐怕难以胜任。”
刘翠花忙点头:“是这么回事!”
“估计温大人今天是一时兴起,回去跟他夫人一说肯定要挨骂。”
要不说徐渊了解他呢,温良恩回家跟夫人一说,果然被指着脑门骂:“你让咱们峰儿娶一个屠户女生的孩子?!”
“徐渊人不错,明年有可能还要往上升,不知道多少人家愿意跟他家结亲呢。”
温夫人冷哼一声:“那也不能让峰儿娶他家女儿,将来峰儿是要给温家顶门户的,偌大一个家你指着一个小门小户的姑娘操持?还是你觉得徐渊那威武的娘子能教她如何管家?”
温良恩让她说的哑口无言。
“峰儿的婚事就不用你操心了,以后必然是娶世家女为正妻,你若实在觉得徐家姑娘好,可以给峰儿纳个良妾。”
人家正五品官员家的姑娘能给你家做妾?这不是骂人呢吗!他要是敢跟徐渊这么说,徐渊非得大嘴巴子扇他不可!
“你!你不可理喻!”温良恩气的一甩袖子去了书房,再不提这件事。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