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你说刘老二家那老闺女是男的?”
“我开始也不信来着,去了一看好家伙,那小子不光是男的,还被皇上封了五品的大官!”里正脱鞋上了炕,靠在墙边缓酒劲儿,今天喝得多了点,这会脑袋迷迷糊糊的。
“哎呦!”里正娘子惊讶的叫出声。
刘大庆:“刘老汉和刘翠花怎么就这么有福气,收养了个女婿考上探花当了大官。原本是个闺女,一转眼又成了儿子还当了武官。再看看咱家那几个歪瓜裂枣,没有一个能扶上墙的。”
他这么说田喜娟可不乐意了,“咱们家的孩子怎么就歪瓜裂枣了?大儿子在镇上当账房,一个月有四五百文的收入,小儿子如今还念着学堂,万一过几年考上秀才呢?”
刘大庆哼了一声:“那小崽子一天净知道玩,指望他考中秀才,咱们家祖坟得冒青烟。”他虽这么说,但还是盼着自己儿子有出息,将来能像刘老汉一样可以拉着出去显摆。
田喜娟:“你说,他家闺女既然成了儿子,那之前跟徐家大郎的婚事岂不是作废了?”
“肯定作废了,俩男子怎么成亲?”
“把咱家闺女说给刘家小儿子怎么样?”田喜娟算盘打的叮当响,她家还有个未出嫁的小闺女,今年刚好十六岁,若是能嫁给刘龄之以后跟着去当官夫人,自己岂不是也能弄个老封君当当。她见刘翠花那一身打扮,乘坐着大马车都快羡慕死了。
里正一听连忙道:“你可别胡闹,人家现在是什么身份,况且咱家已经跟张家定了亲,这事传出去不好听。”
“定亲又没有成亲,咱家巧梅黄花大闺女长得模样也周正怎么就配不上他了?”田喜娟越想越觉得靠谱拉着刘海庆的胳膊道:“你就去问问呗。”
“我不去,你也不许去!”里正甩开胳膊,拉过枕头倒头就睡。
见他不搭理自己,田喜娟撇了撇嘴,心想亏他还是读书人一点算计都没有。这么好的乘龙快婿现在不好好把握,等人家走了再想都来不及了!
赶紧翻箱倒柜,找出一条自己舍不得穿的玫红色的襦裙,又从自首饰匣子里拿出仅有的两枚镀金簪子去了女儿的屋里。
“巧梅,别玩了快把衣服换上。”刘巧梅正在跟弟弟歘沙包,见她娘抱着一条大裙子走了进来。
“娘,这是要干嘛啊?”巧梅换上裙子不解的问。裙子是春天穿的,如今外面雪还没化呢,穿这个不得冻死?
“一会娘带你去大福叔家。”田喜娟给女儿梳了个漂亮的双髻插上簪子,脸上扑了胭脂,嘴上染了红纸,左右打量满意极了。这么漂亮的闺女十里八村也找不到,就不信那刘家小子不动心!
巧梅穿着薄裙子冻得哆哆嗦嗦跟着田喜娟来到刘大福家。
一进屋便跟刘龄之走了个对脸,田喜娟一把拉住他道:“是幺儿吧?竟然长这么大了!”这身材相貌和通身的气派越看越喜欢,要是能当了自己的姑爷出去多有面子啊!
连忙扯了把女儿:“巧梅,这是你幺儿小叔,快叫人。”
“小…小叔。”刘巧梅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害羞的不敢抬头看他。
刘龄之抽出胳膊朝她点点头,他久不回刘家屯,好多人都不太认识了。
“嫂子进屋坐吧,我有事要先出去。”
“哎哎。”
“翠花婶子~”田喜娟人还没进屋,声音便传进来了。
刘翠花打眼一看是里正家里头的:“娟子啊快过来坐,我可有年头没见到你了。”
“可不是嘛,这些年你们出门在外不经常回来,哪有机会见面呀,丫头快叫奶奶。”
“奶奶。”刘巧梅喏喏的叫了一声,再让她说两句便不说了,低着头用手揪着裙子。田喜娟心里这个气,平日里在家能说会道的,怎么见了人就成了锯嘴葫芦?
刘翠花抬眼打量:“这是巧梅?记得我们从刘家屯搬走那年刚出生,一晃都过了这么多年了。”
“可不是,今年都十六了,还没定亲呢。”
刘翠花多精明,一听她说这话就知道怎么回事。儿子和大郎在一起这么多年了,自己可不敢乱掺和。
田喜娟见她不搭话心里有些着急,舍出老脸道:“我听大庆说咱们幺儿其实是男子?”
“是。”
“那他不是还没成亲呢?”
刘翠花扯开话题:“巧梅这裙子不错,颜色挺鲜亮的。”
刘巧梅低着头臊的脸通红,她知道娘亲带着自己是干嘛来了。
田喜娟:“嗐,这块布还是我出嫁时娘家陪送的,做了条裙子一直舍不得穿,如今岁数大了也穿不了这么鲜亮的衣裳,便给孩子穿了。”
“是,小姑娘穿的鲜亮点好,显着活泼。”
“幺儿今年有二十多了吧?”田喜娟又把话扯了回来。
“二十八了。”
“一直不成亲婶子也不着急啊?既然回来上族谱也该娶妻生子,给你们这支留后才好。”
刘翠花冷了脸道:“我们岁数大了,孩子的事管不了太多。”
“你看我家巧梅怎么样?虽然年龄差的有点大……”
“娘!”巧梅窘迫的脸通红,人家明显没这个意思,她还一个劲的把自己往前推丢不丢人啊。小姑娘这会正是要脸面的时候,捂着脸跑了出去。
“哎!你这丫头!”田喜娟气的直跺脚。
刘翠花:“快去看看丫头去吧,这么冷的天别冻伤寒了。”
等两人走后,小刘氏端着茶水递给刘翠花道:“大庆娘子也是拎不清的,把闺女打扮成这幅模样上门,不怕被人说道。”
“富贵迷人眼啊,哪里又在乎那些。”刘翠花接过茶喝了一口。
“幺儿要是不打算成亲了,不如就把刘青过继到身下,以后也算是有后了。”
刘翠花摆摆手:“估计他们俩早就盘算好了,想把刘青给小丫当夫婿。”
小刘氏抚掌一笑:“那感情好,儿婿也是一样的。”
*
刘巧梅抹着眼泪哭咧咧的回了家,刘大庆醒酒了正要去茅厕,见女儿这幅模样问到:“大冷寒天的把春天的裙子穿出来干嘛?”
“呜呜呜,你去问娘!”小丫头跑进自己的屋子。
没一会田喜娟回家,嘟嘟囔囔的骂着闺女:“平日里在家叽叽喳喳的,去了人家连个屁都放不出来!那刘家老幺如今可是官身,嫁过去以后吃香的喝辣的,想要什么裙子买不起?”
“我才不嫁,要嫁你自己去嫁!”巧梅趴在炕上哭的脸上的胭脂都花了,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丢人。
“嘿,你这倒霉丫头,皮子紧了是吧!”田喜娟抄起烧火棍就要修理她。
里正拉着脸从外面进来。“你刚才去刘大福家了?”
“去,去了。”
“你要不要脸啊?咱家闺女是嫁不出去了还是怎么着,非上赶着往人家塞?你瞅瞅你给孩子打扮的什么模样?像勾栏妓子一般!”
田喜娟见他这副模样有点怵头。“我,我这还不也是为了她好。嫁给农家子以后吃苦受累,哪如做官家娘子享福?”
里正啐了一口:“呸,我看你是自己想享福吧!人家从京都回来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非得娶你家这农户女为妻?也不去照照镜子,舔着个大脸就要卖女儿亏你干得出来!”
田喜娟一拍大腿坐地开始哭嚎:“合着全都是我的不是,我一心为了这个家,给你生儿育女,如今被你骂成卖女儿,我还不如死了得了。”
“无知妇人,你也甭在这撒泼!若是真得罪了刘翠花一家,我这里正也算是做到头了。”
田喜娟这才害怕起来,以前仗着自己的丈夫是里正,她在刘家屯横着走,得罪了不少人家。丈夫要是真因为自己当不成里正了,日子可就艰难了……
“我一时脑热没想那么多,大庆啊,要不我去给翠花婶子道个歉?”
里正烦躁的摆摆手:“算了,你就别去了,明日我去给人家赔不是。”
第二天里正拎着礼品去刘家赔礼,刘翠花连提都没提这件事,给足了他面子。
两家本来就沾亲带故,刘大庆的娘跟杨氏是亲姊妹,他是杨氏的亲外甥。当年收养大郎时人家还帮忙了,哪能为这么点事怪罪,况且大郎和龄之压根都不知道这件事。
*
转眼就到了正月二十六。
这天刘龄之换上自己的官袍,在一众父老乡亲的簇拥下来到刘家祠堂。
磕头上香,里正将他的名头由孙女改为刘氏孙,名字改为刘龄之。而原本应该从族谱中划掉的刘徐渊,居然还保留着依旧写在他旁边。
这点事办的还挺合两人心意,刘龄之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刘大庆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终于舒了口气,自己这里正应该还能接着当。
上完族谱也该启程了,跟刘大福一家告了别又回到县城。
县试成绩还没出来,刘青考中童生后还要准备府试和院试。徐渊打算把他留在冀州,等考完秀才再接去中州念书。
前后大概两个多月的时间,二明让豆芽带着孩子先走,自己留在这陪刘青。
“银子够用吗?不够用我再给你留些。”徐渊背着手考校了他一番功课后询问。
刘青规规矩矩的站在他身边道:“够用,县城花销小,除去每日吃喝花不了多少钱。”
“好好考试,等院试结束后我让你伯伯来接你。”自从刘龄之换回身份后,称呼也由婶子改为了伯伯。
“嗯!叔……”刘青吞吞吐吐的有话要说。
“怎么了?”徐渊抬头看了他一眼。
“我能不能跟小丫姐道个别?”
“……”徐渊气的把书往桌子上一扔,猪还没长成呢,就想着拱他家白菜了!
气归气徐渊倒也没真拦着。
两个孩子懵懵懂懂的还不太懂情爱,刘青一见到小丫话都没说脸就烧起来了。
“婉……婉儿姐姐,我……我我肯定能考中秀才。”
小丫眼眸弯弯,轻声细语道:“那你要好好努力。”
刘青用力的点头:“嗯!”
小丫让青蕊从包裹里拿出一枚墨绿色的荷包递给刘青:“这是之前在京都时给你绣的,你念书忙一直没时间送给你。”
刘青双手接过荷包,眼圈泛起激动的泪水与无论次道:“真……真好看!我……我我定会珍惜,等我考中举人,再送你礼物。”
“好呀。”小丫摸摸他的头,转身上了马车,这傻丫头压根没往其他方面想过,还把他当成弟弟呢。
不远处徐渊和刘龄之抱着胳膊看着两人。
刘龄之摇摇头道:“这小子怎么这么腼腆,吞吞吐吐的话都说不利索,人家哪辈子能明白?”
徐渊哼了一声:“你当谁都跟你那般厚脸皮啊?”
刘龄之呲牙一笑:“舍不得脸面,哪能套得到媳妇啊~”
第132章
中州的知府叫王俭,因为去年水患治理不善被贬到了岭南做了同知。他走之后这个位置便一直空下来,成了烫手的山芋。
能去的官员都不想去,万一运气不好再遇上洪水,来个治理不善,头上的官帽恐怕都保不住。所以陈英举荐徐渊的时候非常顺利,前一天递的折子,第二天吏部就审批下来呈给了皇上。
这一路山高水远,马车行了六七日才走到了中州地界。越往前走越荒凉,靠近黄河边上的许多镇子都被大水冲泡过,房屋塌了大半,路上都是淤泥。
徐渊看着满目疮痍的城镇心情沉重,他现在是中州的父母官,百姓过的如此艰辛,心里自然是不好受。
走到玉楼县的时候,徐渊才真正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整整一座大县几乎被洪水夷为平地。百姓流离失所,在避风的地方搭起一个个小窝棚。
徐渊见路边有个老者正在烧柴煮粥,下了马车走上前去搭话:“老伯,咱们冬天就在这过的吗?”
老汉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道:“咋,不在这过还能去哪?”
“朝廷没给你们拨银子赈灾吗?”
“那几百文钱够干啥子嘛,就算盖屋子冬天土都冻住了也得等来年开化才能盖。”
徐渊点点头,见他们锅里煮着米粥,旁边口袋里装了半袋掺了泥沙的大米。“米里怎么这么多沙子?”
“白给的米,掺了屎能救命也中啊。”
“这是朝廷发的赈灾粮?”徐渊蹲下拿手抓了一把,里面几乎米沙掺半了!
“过年发的,筛筛也不耽误吃,能给娃娃们煮粥喝。”
徐渊沉着脸拍了拍手:“够吃吗?”
“吃到开春么问题,就是开了春不知道去哪买种子种田。”
去年的一场大水把田地都淹了,玉楼县是受灾最严重的几个县之一,百姓几乎颗粒无收。如今还能凑合着吃点陈粮旧米,天气暖和种地又是个麻烦事。
徐渊眉头紧锁回到车上,现在已经二月了,每年的三月中旬到四月是播种的季节,耽误了春耕明年不知道又要饿死多少人!
继续往前走,突然被一个妇人从路边冲出来拦住马车,那女子跪在马车前哭喊:“老爷行行好,救救我的娃吧!”
小厮长禄吓了一跳,赶紧拉住缰绳:“吁~快让开,车马无眼撞着你!”
那女子见马车停下,跪地爬到车前双手举着个婴儿:“您行行好把娃带走吧,俺没奶养不活他,跟着俺早晚也得死。”
刘龄之掀开车帘,见那孩子不过五六个月大,裹在一块破旧的襁褓中,小脸瘦得干巴巴的,连啼哭声都弱弱的。
刘翠花一见这个就受不了长吁短叹:“天可怜儿见的。”
徐渊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子递给长禄:“让她拿去买点粮吃吧。”
女人不要银子,跪地边哭边磕头道:“俺一个弱女子带着孩子买了粮也守不住,把他给了您俺便去找他爹了。”要不是没了活路,哪有当娘的舍得撇下孩子,实在是活不了了。
刘翠花轻轻拉了一下徐渊:“大郎,这孤儿寡母的实在可怜……”
徐渊知道娘又动了恻隐之心:“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可还有户籍?”
“俺叫魏小芬,今年十九岁,户籍有,有有有,大人您等我一下!”女人怕他们离开,竟然把孩子塞进长禄怀里,转身跑到一处废墟扒了半天,从里面掏出来一个木头盒子飞奔回来。
徐渊从这妇人手中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地契,房契,还有一家七口人的户籍。
“去年发大水,把俺相公,公婆,小叔小姑全都冲走了,只剩下我们娘俩侥幸活了下来。”
刘龄之:“你快去最后边那辆车上坐好,待会我让人给你拿些吃食。”
“谢谢恩公!谢谢恩公!”女人赶紧跪地梆梆磕头,这几个头磕的实在,把脑门都磕出血了。
刘翠花带孩子有经验,当年小丫也是三四个月被她带大的。这么小的孩子吃不了别的东西,得把米捣碎添上水在锅里蒸,蒸出粘稠的米汤给孩子喝。正好车上有炉火,也带着米面,老太太亲自捣米给孩子蒸了半碗米糊。
徐渊让小厮把米糊端过去,又拿了两张饼给大人吃。
小芬顾不上自己,哆嗦着手端起碗先喂孩子。那娃娃饿了好几天,温热的米汤滴进嘴里嘬的吧唧响,小手抱着妇人的手晃着脑袋还要吃。
妇人搂着孩子又哭又笑:“乖娃,咱们得救了,得救啊!”
到了祁山一带的时候,越来越难走,路上全都是被洪水冲过来的泥沙。现在是冬天被冻硬了还好,到了夏天估计这里就是一片淤泥,车马难行。
“中州远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艰难啊。”徐渊叹了口气。
刘龄之握着他的手道:“阿渊莫怕,有我陪着你呢。”
“哐当!”马车突然剧烈的颠簸了一下,把车上的人颠的东倒西歪,接着停了下来。
“怎么了”
“叔……你出来看看吧……”长禄吓的声音都抖了。
刘龄之掀开车帘脸往外一看,只见前头不远处站了六七个破衣烂衫的汉子,手里拿着棍棒、锄头、铁镐,没想到还真碰上拦路的了。
“你们在车上待好了别下来。”
刘家老夫妻害怕的拉住徐渊:“这可怎么办呐?幺儿会不会有危险……”
“莫慌,这几个人应该是落草的农家汉子,不是龄之哥的对手。”
刘龄之武器都没拿,走上前说:“你们拦着路想要干啥?”
为首的大个子跟刘龄之差不多高,手里拎着一把铁锤道:“俺们不伤人性命,你们把马车留下赶紧走吧!”
“若是不走呢?”
“那就休怪俺们不客气了!”大个子一抡锤子,后面的五六个兄弟都跟着吼。
要是普通人兴许就被他们吓着了,刘龄之是谁啊,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劫匪没碰见过?这伙人明显就是虚张声势,手里没有过人命官司的普通人。
“老大,他怎么还不跑?”后头的一个半大小子悄悄问。
大个子擦了把头上的汗道:“俺哪知道?”
他们都是附近的流民,家里没了亲人,聚在一起便想出拦路抢劫这么个馊主意。不过这穷乡僻壤也没多少路人,饿得他们吃了上顿没下顿。
“快把马车交出来!”汉子往前走了一步。
刘龄之冷笑着往前走了两步,吓得他又退了回去。
“就这点胆量还敢学人家打劫?”
大个子被他激怒,咬着后槽牙,抡起锤子就往他身上砸,这要是砸中不死也得重伤。
“砰!”刘龄之单手接住他的锤子,直接夺了下来。
“啊!”几个人吓得呆住了!这小子以前是铁匠,抡那一锤少说有上百斤,竟然被他就这么空手接住了?!
“你…你还我锤子!”汉子急得脸涨红。
刘龄之朝他一扔,锤子砸在他胸口,直接把人砸了个跟头。
旁边的人吓得扭头就跑,大个子躺在地上捂着胸口疼的直吸冷气。
“干什么不好学人家劫道。”
“呜呜呜呜…你当俺想啊?俺爹娘都死了,家里没了吃食,要不是饿得没法了谁会干这个。”别看他长的挺大个,其实才十七岁,傻乎乎的被那几个人撺掇当了大哥,被砸这一下疼的直哭。
刘龄之从腰间拿出一块碎银子扔给他:“去买点粮吃,别再干这拦路的买卖了。”
大个子捡起银子惊讶的看着刘灵芝,原以为自己得挨顿揍,没想到对方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了自己,还给银子花!
刘龄之回到马车,刘翠花赶紧拉着他问:“幺儿没受伤吧?”
“没事,就是几个流民,被我吓跑了。”
“那就好,那就好。”
马车继续前行,走了一会长禄突然掀开车帘道:“叔,那人还跟在咱们车后面。”
“吁~”马车停了下来。
刘龄之拧着眉道:“你还跟着我们干啥?”
大个子跑得满头大汗:“大…大哥,你是好人,俺不要银子,俺要跟着你讨口饭吃。俺会打铁也会干活,吃饱了有的是力气,带俺一起走吧。”
徐渊和刘龄之面面相觑。
一路上莫名其妙的捡了两个大人一个孩子。
*
二月十四终于抵达了中州府,徐渊拿着官凭去府衙上任。
负责接引他的是个中州同知叫郭怀瑾,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瘦得干巴巴的,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官服,留着山羊胡子。见到徐渊不冷不热的应付了几句,把官印和府衙的掌令交给他,拱拱手便告辞了。
刘龄之摸着下巴道:“我怎么觉得他好像不太欢迎咱们?”
徐渊握着官印颠了颠:“这样就挺好的,我还怕碰上个笑面虎给我下绊子。”
其实郭同知不是不欢迎徐渊,而是被水患急的。原以为京都会派个年纪大靠谱的官员,谁成想派来个年纪轻轻的小子,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公子过来体验生活。
眼看着今年就要春耕了,灾民的种子还没有着落,田地也没清理出来。急得他吃不好睡不好嘴里长了一溜燎泡,万一耽误了春耕,不知道还要饿死多少人!
两人踱步去了后院,刘老汉弯着腰,背着手正指挥高松搬运东西,高松就是半路上非要跟着他们的那个傻小子。
知府住在府衙的后面,三进的大院子足够宽敞。
王俭是去年九月被贬的,他走后这里就空了出来。偌大的院子没人打理,不少房子都漏了雨,还得修整一下才能住进去。
“幺儿你来的正好,带会你上房顶把正厅那几块瓦换了,漏了一地水都冻成冰了,刚才你娘差点滑倒。”
“哎,我这就去换!”
要说这王俭也够缺德的,走的时候把府里能带走的东西全都拿走了,恨不得把院子里的花都刨出来带走,不少东西都要重新添置。
收拾了半天,长禄把后院的火龙升着,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了顿饭,可算是安顿下来。
下午刘龄之还要去街上采买用的东西,再买几个门房小厮。
徐渊啃着大饼喝着热汤:“娘有要买的东西吗?让哥一起捎回来。”
“给我买几块软和的布,我给那孩子做两件衣裳。”老太太心地善良,见那孩子可怜巴巴的,连件衣服都没有。小手小脚长了那么多冻疮,疼的孩子哼哼唧唧的哭,能活下来可真是不容易。
刘翠花:“这要是在京都就好了,家里那么多用不着的布,给孩子缝衣服做尿布都行。”
刘龄之擦擦嘴道:“成,待会我去布行买。”
刘翠花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扑哧笑出声:“咱们家倒是跟孩子有缘,这几年光添人口了。”钱五媳妇,二明媳妇,现在又来了个小芬。
第133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徐渊第一把火就烧到了玉楼县县令的头上。
路过玉楼县时,灾民吃的“沙米”让徐渊一直耿耿于心,朝廷赈灾一般是直接拨银子,银子拨到地方官府手里,再由各地自行购买所需的粮食物品。
正常一斗米十五文,这“沙米”比正常的米便宜一多半,剩下的银子去了哪?
上任第五日,各地的县令纷纷送来拜贴。按照规矩徐渊要一一面见他们。
徐渊收到帖子并没有直接见他们,而且以刚上任公事繁忙为由,让他们等一等,这一等就是三四日。
期间徐渊赶紧往京都修书一封,跟老师表明了中州的状况,请求户部拨款赈灾,顺便求购粮种,争取不耽误今年的春耕。
中州府平安客栈里,七八个穿着便服的县令聚在一起,他们都是准备拜见新知府的。
“这新上任的知府是什么来头?”
“听说以前在户任职,多半是被排挤出来才上咱们这当了知府。”毕竟中州去年才遭遇水患,不是什么好地方,有门路的谁上这来?
“也不知道这新知府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都准备了多少银子?”说话的是玉楼县县令姓葛,长的肥头大耳满脸横肉,穿着一身名贵的蜀锦,母指上那枚和田玉扳指价值连城,通身打扮丝毫没有读书人的气质,倒像个大商人。
“这,咳……”几个县令都没好意思张嘴,这种事哪能当面说出口啊。
“嗐,你们怎么还藏藏掖掖的,谁不拿点见面礼啊?”葛宏顺准备了五千两,银子不算多,他先拿这点探探路,看看这新知府胃口怎么样?若是第一次见面给得多了,胃口越养越大,以后恐怕不好收场
阜南县的县令轻咳一声道:“直接送银子不太好吧?万一他是个清官岂不是会怪罪下来?”他自己准备了两幅名画,每一幅都价值连城,不知道新知府会不会喜欢。
葛县令嗤笑一声:“哪有人会不喜欢银子的?”
其他几个人没说话,各自心里打着算盘,等见了知府的面再说吧。
过了两日徐渊终于邀请他们来到府衙,乍一见面几个县令都惊了一下,这新来的知府未免也太年轻了些!
看起来似乎才二十出头,面白无须,眼神清亮,穿着一身褚红色的官服衬着他玉树临风。
见他如此年轻,几个县令纷纷放下心来。这小子多半是世家子弟派出来历练的,兴许待两年觉得辛苦就回去了。
“本官初来,收拾了几日,让诸位久等了。”
“没有没有,大人是要好好安排一下。”几个县令连忙摆手,就算是等久了也不能承认,谁也不缺心眼。
“都介绍一下自己吧。”徐渊坐在正位,端着茶碗喝了一口。
从最前面的开始介绍:“下官是丛新县县令,王尧。”
“下官是阜南县令,祝亭舟。”
“下官是玉楼县县令,葛宏顺。”
……
徐渊闻声抬起头,重点打量了一下这个玉楼县县令。等大家一一介绍完,徐渊放下茶碗道:“坐吧。”
县令们拱拱手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心里嘀咕,这小知府年纪不大,看着威严还不小。
“本官姓徐,单名一个渊字,从京都调任到中州做知府。希望未来的几年里能与各位好好相处,把中州治理的民安物阜,安居乐业。”
“大人,英明。”几个年纪大的县令撇撇嘴,这小子场面话说的倒是挺好听,就是不知道能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坚持几年。
等徐渊说完话,玉楼县县令就忍不住开始拍马屁了:“下官第一眼见到徐大人,仿佛见到嫡仙下凡,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不染凡尘的人?”
徐渊尴尬的直扣脚趾。
“前些日子下官做梦,梦见一个身披彩云的仙子落入中州,如今想来,这就是徐大人吧!”
若是寻常人被他这通马屁砸下来都得晕乎,偏偏徐渊不吃他这一套。夸了半天葛县令说的嘴巴都干了,见他半点反应都没有,忍不住挠挠头,这小知府倒真沉得住气。
“说完了?”
“啊……说完了。”
徐渊:“本官也有几句话想要问你。”
葛宏顺满脸堆笑:“大人请说。”
“本官来时路过玉楼县,见县里受灾严重,百姓居无定所,吃的米都是掺了一半沙子的陈米,怎么葛县令好像半点都不愁啊?”
葛宏顺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道:“下官也是急的……”
“砰!”徐渊把茶碗扔在在脚下,吓得他一哆嗦,浑身肥肉跟着一颤。
“赈灾的粮食到底是怎么回事!”
“下,下官已经分发下去了啊。”
“你发的是什么?!”
葛宏顺脸色苍白的跪在地上,丝毫没了刚才的张扬,心里七上八下,路过玉楼县的时候他怎么一点消息都没听见啊?
“沙米”自古以来就有,又不是他自己这么干的,其他各地都放过“沙米”赈灾,怎么偏偏自己这么倒霉,被捉个正着。
徐渊问了半天见他不说话,冷笑一声道:“好,既然你不说,押下去好好审!”两个衙役走进来拖着葛县令出了厅堂。
“好了,诸位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徐渊又恢复到之前人畜无害的模样。
厅堂里静悄悄的,其他县令尿都快让他吓出来了,哪还敢说话啊?万一再拍到马蹄上,岂不是老寿星上吊,活的不耐烦了!
原以为这徐大人是个性情温和的玉面小郎君,没想到是个来催命的玉面阎罗!
“既然大家没话说那我说几句。”徐渊起身朝他们走过来。
“本官不知道王俭在这的时候是什么规矩。不过在我这,若是敢欺上瞒下鱼肉百姓是万万行不通的。”
“本官知道这沙米在其他县里也有,限你们七日之内,把该发的赈灾粮都发下去,若是有以次充好,缺斤短两……”徐渊在阜南县令身边停下脚步。
祝亭舟闻到身边一股淡淡的柏木的香气,哆哆嗦嗦擦了把头上的冷汗。
“被本官知道,玉楼县县令就是你们的下场。”
“是!”几个县令齐齐的应答道。
徐渊扫视一圈,这招杀鸡儆猴效果不错,把他们吓得不轻。本着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原则话锋一转。
“当然,你们如果好好干,把自己的县治理好,考核时本官也会按优提拔。”
“大人英明。”
送走各地县令,刘龄之从后面走出来:“阿渊,你越来越有官威了,刚才那一下把我都吓到了。”
徐渊苦笑着叹了口气:“第一次见面不把他们吓住了,以后还不一定起什么幺蛾子呢。”
“他们要是敢不听话,我帮你揍他们!”
“这人心要是坏了,揍也不顶用,眼下先这么看着办,等户部批下银子我再挨着各县转一转。”想要当好父母官,不是靠耍几句嘴皮子就能办到的。
因为徐渊是从寒门出来的,所以他最懂里面那些弯弯绕。当年安平镇雪灾疫病,朝廷拨下来的赈灾钱到了百姓手里,被剥得只剩了十之一二。如今他做了中州的知府,断然不能让这种事再发生。
*
远在京都陈英收到徐渊送来的信,洋洋洒洒写了六七页,把他这一路上所见所闻全都写了上去,请求朝廷拨款买种子用来春耕。
要不说朝中有人好办事,别人要银子陈英还得犹豫一下,徐渊要银子,他二话不说便上了折子,给中州拨了五十万两银子用来赈灾。
自从重华帝收拾完世家又增了商税后,户部再也没有为银子烦恼过了,每年的税收翻了两三倍不止,户部也变得财大气粗起来。
陈英还特地派苟建忠去办这件事,务必要把粮种和赈灾银款送到徐渊手上。
苟建忠原是徐渊的下属,徐渊被调走后升了半级任户部典事郎。他清楚徐渊早晚还得回来,自己要是敢不好好办这件事,将来等着被穿小鞋吧!
*
中州府。
一进三月天气瞬间暖和了起来,各种问题也开始出现,第一个问题便是处理死人。
洪水是去年七月末发生的,距今已经有七八个月的时间。当时死了不少人,这些人的尸体都被冲到下游阜南,安南两县。洪水刚过的时候河里飘着一层死人,被水泡的肿胀起来,离老远都能闻到臭味。
当时县里组织百姓清理了不少,天气一冷河面冻上,剩下的尸体便清理不出来了。
如今河面开化,尸体又重新飘上来。天气一热就会腐烂,腐烂的尸体上会带着许多疫病,一但泛滥起来那才是人间炼狱。
两县的县令也知道其中利害,不敢马虎,派人日日去河边勾尸体,勾一具能赚十文钱。运送到县郊外一处大坑,统一焚烧后掩埋。
其次便是道路。
来时徐渊他们经过的那一段路开化后,淤泥有半尺深,别说是马车,步行都够呛能过得去。这还是其中一小部分,整个中州有一半的路都跟这里差不多。
道路不通可不行,徐渊马上下令让各县先修路,务必赶在春耕前把路修整好。
修路也不能让百姓白修,每日十文钱,中午供一餐午饭,粥必须能立住筷子,饼要大过手掌。各地接到命令后赶紧行动起来。
三月末,苟建忠终于带着十万斤粮种来到中州,把银子和种子送到了徐渊手上。
这一个月可把他累坏了,亲自去冀州鲁州收购粮种。为了不影响春耕,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建忠,辛苦了!”徐渊拉着他胳膊,很是承他的情。
“还好还好,就是路忒难走,中途陷了好几回车,幸不辱命把东西都给您送来了。”
徐渊见他眼底青黑,估计这些日子都没休息好:“你快去休息吧,晚上再请你吃接风宴。”
“哎。”苟建忠也没客气,他是真快困死了,带着这么多粮食和银子从灾区经过,那群人见这满车的粮食眼珠子都是绿的,追着车跑。吓得他片刻不敢马虎,生怕把这事办砸了。
第134章
粮种运过来,后面的事就简单多了。徐渊找来郭同知,向他询问各地的百姓人数,赶紧把种子分发下去。
郭怀瑾见府衙里那一车车的粮种心情复杂。昨天晚上他还在为种子的事发愁,谁成想今天一早就解决了。
听说他还处置了玉楼县的县令,那人郭怀瑾见过好几次,王俭没走的时候,逢年过节这人都要过来送礼,也给郭怀瑾送过一次礼,一尺见方的匣子里,装了六块小儿巴掌大的金月饼,直接被他拒绝了。
“徐大人!”郭同知一进来便拱手行礼,一改之前的冷漠。
“郭同知快请坐。”
“大人先坐。”
徐渊不再同他客气:“粮种送来了,本官正发愁怎么往下分发出去,这各县受灾情况不一样,要用的种子数量也不一样,指着那些县令嘴里没一句实话。”
郭怀瑾起身道:“咱们中州大县一共有七个,小县十一个,受灾的是北边六个县和南边两个县,一个县平均五万人左右,共计四十万人。其中最严重的是清河县,因为离着黄河决堤处最近。百姓没有反应的时间,连县令都被大水冲跑了,恐怕县里也没有多少幸存者,大概用不了多少粮种了……”
徐渊摆摆手:“坐下说,运来的这些粮种可够用?”
“够了!只要撑过了今年,百姓的日子就会慢慢好过起来。”别小看了这些穷苦的老百姓,千百年来经受了各种苦难,只要灾难打不倒他们,很快就可以恢复过来!
“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你。”
郭怀瑾又站了起来:“大人请说!”
徐渊看着他扑哧一笑,这小老头比第一次见的时候顺眼多了。
郭怀瑾愣了一下,坐回到椅子上。
“是这样的,我打算过些日子去各县转转,光听他们说不行,我得亲自去看看县里的情况。这段时间要麻烦你帮忙主事了。”王俭被贬后这几个月一直都是由郭同知代为掌印,他比较有经验。
“下官遵命!”郭怀瑾在心里感叹,自己竟然看走了眼。
能这么快解决春耕,又不被钱财迷眼。这新来的小知府虽然年纪轻,但只要能给百姓办实事,多大年纪又有什么关系?王俭岁数倒是够大,他才懒得去县里打探民生呢!
“那就先这样,粮种的事就拜托郭同知了。”
“下官一定把这件事办妥!”郭怀瑾脚步匆匆的往外走,迎面跟刘龄之撞个正着。
刘龄之见他精神抖擞脚步轻快的模样有些疑惑:“阿渊,你给他吃了什么仙丹妙药了?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前几日来的时候,郭同知可不是这幅模样的。
“哈哈哈哈哈,我能有什么仙丹,他见这满院的粮种就变成了这样,这郭同知倒是个有意思的人。”
徐渊这几天查了一下他的履历,他是天盛九年的进士,当时补缺到了工部,后来从工部调任到中州府任同知,一当就是二十多年。大概对这片土地有了感情,看到百姓遭难自己也跟着着急。
“我把建忠他们安排妥了。”刘龄之坐到刚刚郭怀瑾做的位置,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
徐渊感叹:“这一路辛苦他了,原以为至少要三月中旬才能把种子送过来。”
“你不是想要出去转转吗,咱们正好可以跟着送粮种的车一起去。”
徐渊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先把这些日子堆积的公务处理完咱们就走。”
*
苟建忠一觉睡到傍晚,起来赶紧梳洗一番去了府衙。
徐渊早就准备好了一桌饭菜给他接风。
“我来迟了。”苟建忠带着两个随行的副手。
“不迟,我刚忙完公事,你来早了还得等一会。”徐渊拥着他进了花厅。见他进来刘龄之站起来朝他点头示意。
徐渊帮忙介绍:“这是我哥刘龄之,请朝大夫武散官。”
刘龄之朝他拱拱手,两人官别同级,不过武官要比文官低半级。
苟建忠偷偷打量刘龄之几眼,早先听闻徐渊的娘子就是这人男扮女装,恢复的身份依旧陪在他身边,如今一见很难相信他当初是怎么扮的女装。
“这是苟建忠,户部典事郎。”苟建忠也朝刘龄之拱拱手,几个人落座,小厮开始上菜。
“我离开京都这几个月,可有发生什么事?”徐渊拿起筷子,示意大家边吃边聊。
“大事到没发生,小事一直不断。长乐侯家公子醉酒当街纵马,踏死了工部侍郎家的小儿子,听说这工部侍郎上头生了七个姑娘,前几年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宝贝的跟眼珠子似的,如今丧命在马蹄之下倒也可怜。”不过这长乐侯是新贵,皇上的岳家,估计这件事看在皇后的面子上也不能重判。
徐渊唏嘘的摇摇头,工部侍郎家就在他们家后面,上次龄之哥带着刘婉去他家时,还闹了不小的热闹。
“还有一件事,我记得吏部侍郎温良恩跟大人好像还是同榜。”
徐渊点头:“是同榜没错。”不过因为他夫人的事,两家早就断了来往。
“温大人休妻了。”
“啊,因何事啊?”这件事倒是挺让徐渊惊讶的,毕竟以前温良恩一直挺惧怕他夫人的,没想到还有胆子休妻。
苟建忠放下筷子道:“嗐,这事说来倒也不怪温大人,实在是那妇人太过歹毒。”
原因是温良恩准备纳个良妾,温夫人也同意了。结果在妾室进门的那天晚上,温夫人在妾室的酒里下了毒。洞房花烛,这温良恩抱着美人正痛快的时候,妾室毒发了,满嘴喷血赤身裸体的死在了喜床上。
温良恩快吓疯了,光着屁股跑到院中叫人。叫了太医院的大夫诊治也没把人救回来,太医说他妾室中了剧毒。
温良恩问他夫人是不是她下的?这温夫人倒也坦诚直接承认了。这些年温良恩一直生活在她的威压之下,原以为这件事最后也会不了了之。
没想到温良恩第二日敲了京都府的鸣冤鼓,状告他妻子草菅人命。温夫人的母家是已经没落的侯爵,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管不了太多,如今等案子判下来恐怕要流放了。
“这温大人也是绝情,铁了心要把他夫人状告进去,听说他夫人还为他生了两个儿子。就算为了两个孩儿的前程也不能如此啊,把那毒妇偷偷关到乡下庄子里让她吃斋念佛不就好了。”
徐渊低头抿了口酒,这温夫人早先嚣张跋扈口无遮拦,如今落得这个下场倒也不冤枉。
“我师父身体最近怎么样?”
“阁老身体还不错,一顿能食两张饼子。”
一顿饭吃到了深夜,苟建忠不敢再多打扰,起身告了辞。
等人走后刘龄之扶着徐渊两人回了后院的住处。
“说了不让你喝这么多酒,看看又喝醉了吧。”刘龄之让小厮端了盆热水进来,沾湿了布巾帮他擦脸。
“哥,我高兴。”徐渊仰着头任他摆弄。
“有啥可高兴的?”
“粮种来了高兴,肯定是老师在京都费心,才这么快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刘龄之叹了口气,把布巾拧干挂在旁边:“陈阁老对你真没得说。”
徐渊起身道:“得此恩师,三生有幸!不光是他,还有三爷爷。”说起来徐渊也算是足够幸运,虽然年少坎坷却遇上刘家夫妻,后来在该劝学的年纪又遇上了张秀才,等考出了名头陈英又主动收他为徒,可谓是贵人不断。
“新竹高于旧竹枝,全凭老干为扶持。①”徐渊朗声读诗。
刘龄之赶紧捂住他的嘴把人抱到床上,顺手熄了灯:“乖,都快子时了赶紧睡吧。”
“唔唔唔……”
“好,我知道了,咱们阿渊运气好,但能力也不差。你若是块烂泥,天王老子来了也扶不上墙。”
徐渊不动了,没一会打起轻轻的鼾声。
刘龄之脱了衣衫帮他盖好被子,两人抵足而眠。
*
苟建忠只歇息了两日便带着人回了京都。郭怀瑾这边也开始抓紧时间把粮种登记造册后派人分发到各个县。
徐渊和刘龄之两人轻装上阵,准备跟着运粮车一起上路。
出行这天,郭同知见马车上只有他们两人,焦急的拉着徐渊道:“徐大人,万万不可啊!您至少要带几个护卫一起去。中州各县都有流民,还有不少人落草为寇,那些人穷凶极恶,你们这样出去恐怕会遇上危险!”好不容易来了个靠谱的官,可不能刚来就出意外。
徐渊笑道:“郭同知莫要担心,我这哥哥武功高强,寻常人伤不得我。”
郭怀瑾看着他身侧那个背着长刀,一身锦衣劲装的男子,稍稍放下心。仍嘱咐道:“这一路山高水远,大人望自珍重!”
也不怪他担心,这个朝代有几个人敢出去乱走?且不说山匪强盗,虎豹财狼,便是路上着个风寒都可能要了人命。
告别了家人,两人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玉楼县。徐渊一直惦记着沙米的事,不知道新县丞可有把赈灾的银钱和粮食分发下来。
自从玉楼县县令被徐渊下了大狱后,当地的县丞临时接任县令一职,新县令要等朝廷补缺。这个时间非常漫长,短则三四个月,长则两三年,若是这个县丞治理不善,苦的还是当地老百姓。
运送粮种的马车走的缓慢,加上道路难行,走了将近十日才抵达玉楼县。距离上一次路过,已经过了一个多月,现在天气暖和下来,不少百姓都开始修建房屋。
巧的是这次来他们又碰上了那个煮粥的老伯,正在路边挖土和泥。
徐渊走上前去询问:“老伯,你还记得我吗?”
老人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恁又来干啥了?”
徐渊笑道:“我想问问,咱们这县府里给你们发粮了没有?”
“发什么粮?不还是年前发的几袋米嘛。”
徐渊一愣:“这些日子没发粮食?”
大爷拧着眉头:“么有,恁该干啥干啥去,别耽误俺干活了,中不?”
“中中,您老继续干吧。”
徐渊转过身脸沉了下来,看来还真有人拿他说的话不当回事啊。
作者有话要说:
①《新竹》清·郑燮
龄之哥:我家小阿渊生气辣!
第135章
要说这玉楼县县丞也真是胆大包天,有葛宏顺这么个前车之鉴还敢玩欺上瞒下这一套,丝毫没把徐渊放在眼里。
两人又询问了不少灾民,大家都说没发过赈灾的粮食。别说粮食没发,连新来送来的种子也没了音信,百姓丝毫不知道从州府运来了今年春耕用的种子。
多亏徐渊决定下来转一圈,不然这分下来的赈灾银子和种子又不知道进了谁的腰包!
一路走到县衙,见衙门早就修缮整齐了,一点看不出遭遇过洪水的模样。
徐渊和刘龄之两人径直走了进去,门口有守卫拦住二人道:“衙门重地,闲杂人等,不许随意闯入。”
“我找你们县丞。”
那人见徐渊和刘龄之衣着不凡不像是普通人,“等着,我进去通报一声。”
没一会那个看门的守卫走出来道:“我们县丞没空,改日再来吧!”
刘龄之哪给他改日的机会,拉着徐渊便硬闯了进来。
“哎哎!你们要干什么?!”那守卫想要上前阻拦,还没碰到徐渊衣角,就被刘龄之一脚踹飞了出去。
“哎呦,快来人啊!有人擅闯县衙了!”
县丞正在数着葛宏顺留下的资产呢,谁能想到一个小小的玉楼县,这几年竟然被他贪了几万两白银,黄金数千两。县丞见到这些东西眼睛都直了,以前只知道葛宏顺有钱,没想到有这么多钱!这几日他白天抱着银子吃饭,晚上摸着银子睡觉,整个人神魂颠倒被迷了心智。
冷不丁听见外面有大喊,把他吓了一跳,赶紧把装银子藏好,整理了一下衣服,沉着脸走了出去。
“何人在此喧哗?”
“大人,这两人擅闯县衙,小的叫了衙役过来拘捕他们。”
县丞紧张的打量二人“你们是何人?来县衙干什么?”
徐渊:“你就是玉楼县县丞?”
县丞大喊一声:“大胆!县丞也是你叫的?见到本官还不下跪!”
“你才是胆大包天,本官刚处置了葛宏顺,没想你还敢再犯。”
县丞嗤笑:“你当是谁?还处置葛宏顺,快来人,赶紧把这两个骗子轰出去!”
十多个衙役围了过来打算拿住二人,徐渊从怀里掏出知府令牌:“我乃中州知府徐渊,我看谁敢动?!”
衙役们吓得扑通跪了一地,不敢再动。
县丞也吓得一哆嗦,仔细去看那令牌,确实是知府令牌做不得假,冷汗嗖的一下顺着鬓角流下来。
“下…下官不知大人前来,有失远迎……请大人恕罪!”县丞汗如雨下,整个人抖得像筛糠。
徐渊走到他身边道:“本官二月摘了葛宏顺的官帽,让各地县令把未发下来的救济粮分发下去,你可有接到消息?”
“接,接到了。”
“赈灾的粮食你发了吗?”
“我…我我还没来得及。”他哪里舍得那些银子啊?把银子拿去买粮救济老百姓,这不是要了他的命嘛!
徐渊又问:“前几日运来的种子和银子呢?”
孙县丞擦了把脸上汗道:“种子在库房里,银,银子在后院。”
徐渊怒极反笑:“让你代做县令,你别的没学,倒把葛宏顺的贪赃枉法学得个精髓。来人!把他给我押下去,重打一百大板!”
这一百板就是冲着他的命去的!自己前脚刚处理完葛宏顺,这县丞连眼皮子都不眨就继续贪污,还真是要钱不要命。
孙县丞一听要打自己一百板子,吓得面如金纸,鬼哭狼嚎的喊着:“我知错了,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两个衙役把县丞押了下去,绑在长凳上行刑。
“把你们主簿叫来。”
“是。”
没一会,一个身穿湛清色八品官服的青年男子走了进来,跪在地上行礼道:“下官是玉楼县主簿姚闻柳,拜见知府大人。”
徐渊冷眼打量他一番道:“你可知我来是为了什么?”
姚闻柳低着头道:“下官不知。”
“县丞贪赃枉法已被我正法,如今玉楼县交由你来管理,限你十日之日把赈灾的粮款和春耕种子安排妥当,你可能办到?”
姚闻柳不可思议的抬起头,他以为徐渊是来人收刮葛恭顺留下的金银,没想到竟把这玉楼县交由自己!
“前有葛宏顺和孙县丞,你年纪轻轻莫要重蹈覆辙。”徐渊警告他。
“大人放心,下官定将这件事办妥!”说罢,他便招呼衙役去抄了县令的后院,当着徐渊和刘龄之的面,把葛宏顺留下的赃款全都搜刮出了登记造册充了公。
这姚温柳苦葛宏顺久矣,他是前年补缺到玉楼县的举人。之前因为不愿跟他们同流合污,一直被排挤在官场外面。葛宏顺把县衙里的琐事都交给他,其他的大事却一概不许他参与。如今可算是翻了身,心里这个高兴,恨不得把葛宏顺的老巢翻个底朝天!
徐渊看着衙役抬出来那一箱箱的银子,惊讶的瞪大眼睛。硕鼠虽小,存的东西倒是不少!看来回去还要重重的判他!
统计完赃款,姚闻柳开始熟练的在纸上计算。他将银子分了四份,一份用来购买粮食,另一份分给当地百姓,用来重建家园;第三份修路造桥,洪水把当地的不少设施都冲垮了,重新修建也需要银子;最后一份则留在县衙里以备不时之需。
徐渊见他做事条理清晰,丝毫不拖泥带水,心中已经有些欣赏。敢当着他们的面清点银两,想来是个心思透亮的年轻人。
徐渊踱步到他身边:“过段时间我还会来,如果玉楼县还与现在一样,本官定不饶你!”
姚闻柳跪地道:“若有负所托,请大人重罚”
徐渊把人扶起来:“玉楼县的几万百姓就交给你了。”
姚闻柳激动道:“下官明日,不,今日就统计好人数,派人去发粮种!”
徐渊点点头,眼下看不出这人能力怎么样,等四月份龄之哥去冀州接刘青时还会路过这里。届时姚闻柳若真是个能干的,自己帮他上书请任为县令也没什么不可。
后面还有许多县要走,他们不便长时间留在这里,歇息了一夜第二日继续启程。
*
处理完玉楼县,两人马不停蹄的来到附近的另一个县,阜南县。
这里受灾比玉楼还严重,道路泥泞不堪,中途马车陷进泥坑好几次,两人只能下车推着往前走。赶到阜南时,鞋和衣服上都沾满泥土,看起来狼狈不堪。
不过城中看着倒是比玉楼县要强些,最起码街上已经有人开始买卖东西了。
徐渊走到一处卖草鞋的摊子边询问:“大嫂,这草鞋多少钱一双?”
卖草鞋的妇人皮肤黝黑,说话很是爽朗热情:“芽儿,三文钱一双,买两双吧?”
徐渊翻看了一下,手艺倒是不错,刚好把脚上的靴子换下来刷洗。
刘龄之从钱袋里掏出五文钱递给妇人:“便宜一些,五文钱两双。”
“中,中中!”妇人倒是挺好说话,接过钱选了两双结实的递给二人。
徐渊换上草鞋后坐在旁边跟大嫂攀谈起来:“咱们县里最近发赈灾粮了吗?”
“赈灾粮?发了,昨个还在发呢。”
徐渊一听稍稍放下心来:“你们一人发了多少?”
大嫂笑道:“五十文钱一斗,每人限买十斗,我家两口人能买二十斗粮呢!”
徐渊一听眉毛拧了起来:“怎么还花钱买?这朝廷给的救济粮不是免费的吗?”
“嗐,管他免不免费,只要能吃饱肚子就行!况且五十文钱也不算太贵,咬咬就买了,总比饿肚子强。”大嫂还挺满足。
“那春耕的种子县里发了吗?”
“听说今天在衙门口发,一钱银子一份,每人可以买一份,我这攒攒差不多就够了。”
徐渊气的脑瓜仁疼,祝亭舟窝在这阜南当县令真是屈才了,这么会做生意考什么科举?直接去做商人不好吗?
刘龄之揉揉他的头发:“别发愁,至少比玉楼县要好一点,咱们先去了解一下具体什么情况。”
“嗯。”
*
中午两人在附近的小摊位吃了碗馄饨,吃饱后休息了一会,便朝着县衙走去。
县衙附近聚集了不少人,排着长队拎着布袋,都是准备买粮种的。
前头突然听见一阵哭嚎声。“你把我们娘俩的名额占了,我们拿什么买种子!”
“去去去,就算把名额给你你也未必种得上。再说我是你大哥,这些年供你们吃穿,借你两个名额买粮种有何不妥?”
“放屁!你何时供过我们吃穿?我自己编草鞋养活儿子,啥时候吃过你家一粒米!”
“你还住我们家房了呢。”
“那是爹娘的房,我怎么就住不得?!”
徐渊和刘龄之闻声看去,竟然是上午那个卖草鞋的大嫂,正跟一个男子撕扯。
这大嫂也是可怜,年轻的时候守了寡,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住在娘家。爹娘活着的时候帮她看看孩子,自己便编草鞋补贴家用。
谁成想去年发生水灾被爹娘都被洪水淹死了,哥哥把他们娘俩撵了出去。她虽然生气倒也没计较,带着儿子找了个没了主的破房子住了下来。
原本今天把钱攒够了打算来衙门买粮种,谁承想走到半路就被邻居告知,她大哥占了她娘俩的名额把那二份种子买走了。
大嫂急忙去衙门询问,果真是没法再买,气的她差点没背过气去。正巧见大哥背着粮种往回走,她赶忙去把人拦住。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男人急的脸色涨红,甩着袖子道:“你快放手,这种子是老子花钱买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卖草鞋的大嫂也是个泼辣的,双手拽着他的胳膊不松手:“快来人看看啊,还有没有天理了,这存心想要饿死我们娘俩啊!”
“何人在此喧哗?”两名衙役走了过来。
“大人您评评理,他拿了……”还没等妇人说完,那两个衙役便把两人分开,一把夺男人手里的布袋丝毫不给他们辩解的机会,
两人都惊惧不已,大嫂吓得赶紧上前去拦人:“官家我们没事,能把种子还给我们吗?”她跟大哥再吵也是家务事,说不定还能把种子分回来,要是被衙门的人拿走了,那可就是真没了。
“一边去,再拦着我们把你抓紧牢里!”
大嫂吓得不敢再上前阻拦,红着眼睛咬着唇,满脸的愤怒和难过。
刘龄之看不惯,走上前拦住两人:“就这么平白无故把人买的种子拿走了,不太好吧?”
两个衙役停下脚步:“你是何人,竟敢拦住本官去路。”
刘龄之嗤笑道:“你们也算官,几品啊?”
第136章
一柱香后,两人坐在了阜南府衙内,祝亭舟一边擦着汗,一边给两人斟茶。
“徐大人来怎么不提前告诉下官一声,下官好准备准备。”
徐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准备什么?把赈灾粮价降低点?”
祝亭舟谄笑:“呵呵呵呵,大人说笑了……”
“说笑?你见我是在跟你开玩笑吗?”
“事情并不是你大人见到那般,其中另有原因的。”
“说来听听。”徐渊端起茶杯吹了吹,一股浓郁的茶香扑面而来。这茶以前在老师府上喝过两次,是皇上赏的。听说叫雪山银针,百两银子一两,寻常人想买都买不到,这祝亭舟倒是个会享受的。
“其实卖粮的银子,下官是打算拿去修桥铺路,毕竟这阜南县受灾严重,不少道路都被冲毁了。还有打捞尸体也需要银子,下官不过是想了个办法……”
祝亭舟也知道这个借口有点牵强,他哪知道徐渊会下来巡查。自己卖种子还被他捉个正着,想要狡辩都没话说。
徐渊点点头:“想法不错,卖粮的银子修路够用吗?不够我再给你拨点?”
“额……够够够,有富余。”
徐渊脸色突然一变,把手里的热茶泼在他脸上:“你可知罪!”
“啊!下,下官知罪!”祝亭舟被茶水烫的惨叫一声,赶紧跪地认罪。
“你算盘打得好啊!一斗粮卖五十文,十斗两就半两银子,阜南县有五万多人,这两万多两银子你拿的可安心?!”
能买起粮的人可能不在乎这几两银子,但大部分穷苦百姓没钱买粮,难不成就让他们活活饿死?这祝亭舟其心可诛!
“大人,得饶人处且饶人,十万两银子放我一条生路如何?以后每年我给您孝敬三万两白银。”
“事到如今,你还觉得这是银子能解决的事?”
祝亭舟跪地往前爬,抓着徐渊的衣角痛哭流涕道:“大人要是觉得不够,我那还有点古玩字画,拿到京都也能卖几万两银子了,下官都给你好不好?”这已经是他全部家底,他自认为管理阜南县这几年虽然小贪,但治理的还算妥当。就当是拿钱买自己的乌纱帽,求徐渊放自己一条生路。
徐渊痛心疾首,指着他怒骂道:“冥顽不灵,你怎么对得起这身官服,对得起县里几万百姓!来人呐,把他给我押进大牢!”
门口的衙役听见命令一动不动,反而看向祝亭舟。
祝亭舟擦着鼻涕从地上站起来。“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来人,把这两个骗子拿下!”看样子这事没办法善了,如今之计只能搏一搏,不然自己光卖赈灾粮这一罪就够流放千里。
十多个衙役带着武器围了过来,他是祝亭舟养的走狗,除了他谁的话都不听,哪管徐渊是什么官。
刘龄之冷笑:“你还真是胆大包天,朝廷命官面前你也敢放肆!”
祝亭舟变脸如翻书:“你说你是朝廷命官就是朝廷命官,谁能证明?把他们给我押进打牢!”
刘龄之拔出刀:“我看谁敢?!”他手里可是见过血的,身上带的那股气势岂是寻常人能比的。
衙役们吓得后退两步。
“废物!你们十几个人还打不过他一个人?赶紧给我拿下!生死不论,捉住一人赏银百两!”这祝亭舟见徐渊身边只带了一个人出来,竟想着杀人灭口。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两个满脸横肉的衙役高喊着朝他们冲了过来。
刘龄之把徐渊藏在身后,自己握着刀回手砍了过去。金石相撞发出刺耳的声音,直接把衙役手里的刀砍飞出去。
另一个衙役刘龄之一脚踢在他手腕上把刀踢飞,疼的他握着手嗷嗷直叫,估计手腕骨都被踢碎了。
徐渊紧张的拽着他的衣服:“哥,你小心点。”
刘龄之活动了一下筋骨,脸上露出嗜血的笑容:“就这几个歪瓜裂枣,还不够我喝一壶的!”说话间又踹飞几个冲上来的衙役。这他还是手下留情,要使起刀,几下就把他们砍死了。
祝亭舟见自己占不到便宜,趁机悄悄往外跑,徐渊见状赶紧大喊:“别让他跑了!”
刘龄之眼疾手快,抓起桌子上的茶杯便朝他扔了过去!
“哎呦!”茶杯砸在他后脑上,祝亭舟惨叫一声晕倒在地。
徐渊趁机高声道:“你们快快放下手里的武器,本官既往不咎!若还是冥顽不灵,同祝亭舟一样流放千里!”
有胆子小的已经开始犹豫,胆子大的还惦记那一百两银子。刘龄之见劝不听他们,直接动了刀子,把冲过来的一个衙役砍掉了半截手臂!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啊啊啊!!!”那人握着胳膊痛苦的嚎叫,吓得其他人不敢再动,扔下武器跪在地上:“求大人恕罪,大人饶命啊!”
*
祝亭舟被判了流放,家中私藏的银两和古玩字画也全部充了公。
徐渊命县丞和主薄二人共同治理阜南县,顺便把粮种分发下去,再耽搁下去就误了春耕了!
买粮的银两也按照名单重新发回百姓手中,穷苦的老百姓也能领到免费的救济粮……
忙完这些已经是七八天后,徐渊走日,也不知道县里的老百姓怎么得知他是知府,一个个跪在路两旁为他送行。
天上下起了细密的小雨,徐渊坐在车上朝他们挥手:“老乡,都回去吧,别淋湿了衣服。”
人群中有个声音嘹亮的年轻人大喊:“青天老爷,您下次来告诉俺们一声,俺们好酒好菜恭迎您!”
“恭迎您!恭迎您!恭迎您!”
人群跟着一起喊,此起彼伏的声音如浪潮般涌进他的心里,听得徐渊热泪盈眶,当个好官真的那么难吗?
春雨如织,徐渊又忍不住吟诗一首:“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①这春雨来的好,希望今年百姓能丰收,过个好年!”
刘龄之赶着马车忍俊不禁。
“哥,你笑啥呢?”
“你这副模样,越来越像三爷爷。”
徐渊幽幽道:“这是我们读书人身上的气韵,你不懂。”
“好好好,我们阿渊这叫腹有诗书气自华,对不对?”
徐渊戴上斗笠坐在他身边叹了口气:“这一路看的我心越来越凉,小小的七品县令竟然敢这么贪污,百姓的日子能好过才怪呢。”
刘龄之挥着鞭子道:“权色钱,不是谁都能扛得住的,这世间的人大多如此,所以你师傅才派你过来,救百姓与水火之中啊。”
“你说的对,好歹我也是个知府,就不信治理不好这小小的中州!”
“驾!”马车冒着小雨来到了下一个县,距离阜南八十里外的安南县。
*
来的这日见不少农民正在地里耕田,徐渊跳下马车有走上前去询问。
“大哥,咱们这开始耕地了。”
皮肤黝黑的汉子抬起头:“耕着咧。”
“种子是县里发的吗?”
汉子呲牙笑道:“小兄弟,恁打听这个干啥?”
“我是阜南县的,我们那的种子要花钱买,来附近打听打听。”
汉子擦了擦头上的汗,借着功夫歇一会,坐在地边舀了一瓢水咕咚咕咚的喝了进去。
“俺们县种子不要钱,拿着户籍一人可以领一斗豆种,一斗米种。”
“够用吗?”
“差不多够咧,官府老爷能免费给发种子,俺们百姓都高兴死了!”
徐渊点点头:“你们县令还不错。”
“正经不错呢,小兄弟我不跟你说了,得赶紧把地耕完。县里要雇人修路,一日有十文钱呢,赚点钱好把房子修缮一下。”
“好,你快耕吧。”刘龄之拉着徐渊起身,两人从地里走出去。
徐渊感叹:“要是每个县都像这样多好,我也省的走这么一趟了。”
进了县城,见安南县里基本已经恢复到洪灾前的模样,可以看出大部分屋舍都是重新修建的。
街上有挑着篮子卖货的货郎,街道两旁有卖杂物吃食的铺子,前头还有家客栈。
马车停在客栈门口,有店伙计迎了出来:“二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宿啊?”
刘龄之:“住宿,小哥麻烦把马给我们喂一喂,顺便修修车。”这一路马车陷了好几次,车辕都松动了。
“好嘞!”伙计麻利的牵着马去了后院。
客栈里只有寥寥几个客人,掌柜的亲自过来接待两人,点完菜便跟徐渊攀谈起来。
“二位客官是打哪来啊?”
徐渊:“从冀州过来送货的。”
“哦,货商啊,这一路不好走吧?”
“来时车陷了好几次,我见咱们县是准备修路了?”
掌柜的点头:“前几日在衙门口张贴了告示,修路每人十文钱,好多没事干的老百姓都去修了。”
徐渊话锋一转道:“你们县令不错,服徭役还给钱。”
提起县令掌柜的可有话说了:“我们县令大人那可是没话说!他就是我们安南县本地人,当了快十年县令了,在这县里没一个人说他不好!去年洪水你知道吧?”
徐渊点头:“听说你们这受灾严重。”
“哪里是严重,简直就是惨不忍睹!下游的百姓都被冲垮了房屋!但是我们县却没死几个人,知道为什么吗?”
“为何?”
“因为我们县令未卜先知!”
作者有话要说:
①春夜喜雨杜甫
今天写的匆忙,明早起来再修错别字,晚安
第137章
“怎么个未卜先知?”。
老板搬了把凳子坐在他们旁边,边嗑瓜子边说:“这洪水不是去年七月末的吗?七月中旬县令老爷就让下游的百姓收拾细软,赶着牛羊去山顶躲避洪水。”
“他怎么知道会发生洪水?”
老板吐出瓜子皮道:“要不我说他未卜先知呢,刚开始下游的百姓还不理解,有几个村的村民不走,县令大人亲自去劝他们离开。就这么有七八天的时间,突然下起倾盆大雨,连着下了三日黄河就决堤了,直接把下游的村子全都淹了。”
幸好百姓们损失不大,细软和家畜都带了出来,只损失个房子,等洪水退去了再重新修建一下就行了。
徐渊被他描述的来了兴趣,“照你这么一说,这县令还是个神人。”
掌柜的笑着一摆手:“嗐,我也是道听途说,究竟怎么回事那谁知道啊,反正要没县令大人,我们县受灾更严重。”
饭食端上来,老板便自觉的起身离开了。
两人吃完饭去街上转了转,转到衙门口见前头围着不少人,上面张贴了新的告示。
有识字的人朗声读出了来:从明日起停止修路,先修北边的河堤,工钱依旧是每人每日十文钱,中午供一顿粥饼,自带工具。
“好端端的怎么不修路了?”旁边有人询问。
另一个人揣着袖子道:“反正修河堤也给工钱,修啥不是修。”
徐渊道:“这工钱准吗?别修完路不给结工钱。”
一群人转头看向他:“你是外乡来的吧?俺们县令就没有说到不做的时候。”
“去年捞死人,一个人十文,我最多的时候一天捞三十多个,银钱一分都不差当天就结清了。”
“小兄弟,咱们府衙可没干过赊欠人钱的事。”
徐渊摸了摸鼻子,对这个县令更感兴趣了。
安南县县令叫方广志,上次在中州见过他一次。印象中是个长相极为扑通的中年男子,蓄着短须穿着官袍,不怎么爱说话。
两人走进衙门,徐渊直接亮了令牌让衙役通报,没一会方广志提着衣摆疾步迎了出来:“下官叩见知府大人。”
徐渊连忙上前把人扶起:“不必多礼。”
跟其他两县不同,安南县的衙门异常陈旧,看着桌椅的磨损程度至少送走两任县令了。
方广志命小厮倒茶,同样的青瓷茶碗,安南县的茶是最普通的绿茶,带着一股廉价茶叶的苦涩味,徐渊喝的却甘之若饴。
徐渊放下茶碗道:“我来时见衙门口张贴的告诉,咱们这不修路改修河堤了?”
方广志道:“大人有所不知,安南县在黄河中下游,这附近水域宽。眼看着三月春汛要来了,提前加固一下附近的河堤,防止黄河水流上涨。”
“方大人对黄河水流了解颇深,我听县里的人称你有未卜先知的能耐。”
方广志失笑:“嗐,我从小就在黄河边上长大的,听老人们说的多了,自然了解就多了些。”
“每年七月是黄河秋汛的时节,去年七月前半个月一滴雨都没下,跟往年有所不同。小时候听船上的老人讲过一句谚语,七月十五不下雨,八月出头大水流。说的就是这黄河如果整个七月不下雨,就会攒在一起容易引起洪涝。下官便提前通知了县里地势低洼的村子早些做打算。没想到歪打正着,让百姓们躲过一劫。”
徐渊道:“那也是你观察仔细,为民着想,中州要都是你这样的县令,百姓也不用过的如此艰难了。”
方广志腼腆的挠挠头:“我只是做到自己该做的事,不值得夸奖。”
“这样就很好,有许多人都做不到自己该做的事啊。”
三人聊到天黑,方广志留二人在府衙吃了顿饭,四菜一汤,两荤两素,味道普普通通徐渊却多吃了两碗饭。
*
第二日徐渊跟着方广志一起去黄河堤畔转了一圈,数千名百姓扛着锄头背着篓子自发的去修大堤,有衙役在旁边监工,看见偷懒耍滑的人便刷下去,不许再过来修堤坝赚钱。
村子里种完地就没别的营生了,十文钱虽然不多,用来补贴家用也不错了,况且中午还供一顿饭。老百姓都实实在在的干活,被刷下去先别说赚不赚钱,十里八村都知道这人是个懒汉,丢不起那人。
前头是一条泥沟,刘龄之蹲下身道:“我背你过去。”
徐渊不好意思:“我自己走吧。”
“上来吧,不然鞋脏了还得我刷。”
徐渊红着脸趴到他背上,方广志是个木头,没察觉出两人有什么不对劲。
穿过淤泥走到黄河岸边。徐渊背着手看着那一眼望不到边水流,惊涛怒吼般向前奔涌。少时读李太白的诗词不解其中之意,如今倒是明白过来,心中仿佛有万丈豪情在胸口激荡。
方广志指着不远处道:“汛期到了水位上涨的很快,大人您看旁边那两根石柱了吗?水位低的时候能看见下面雕着洛神像,昨日还能看见头部,今天就只能看见两根手臂了。”
徐渊望过去道:“这石像是哪来的?”
“是下官前几年命人刻的。用眼睛看水流判断不准,有这尊石像做参考,人们轻而易举就能发现黄河水位上涨了多少。”
“大善!”徐渊抚掌感叹。
方广志挠挠头,他性格木讷不招人喜欢。虽然把安南县治理的不错,但年年考核都是平,所以在一地当了十多年的县令。如今突然被上官夸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徐渊和刘龄之在安南县待了三日便启程继续前行。
*
时间一晃到了四月,徐渊也走的差不多了,后面几个县大多有点小毛病,但没有像玉楼县和阜南县那么离谱,两人准备打道回府。
刘青那边院试也该考完了,正好让刘龄之去接他回来。
中州府同离开时一样,刘翠花和刘老汉依旧每天拌着嘴,两人把前厅的花池子刨了,种了两垄大葱,一垄辣椒,一垄丝瓜。徐渊回去时,丝瓜都爬上墙开花了。
徐渊见俩老人实在闲着无聊,买了两只猪仔在后院圈了个围栏,让他们养着玩。
刘老汉背着手,看着手掌大小的猪仔大眼瞪小眼,宰了半辈子猪,冷不丁让他养猪还有些不太适应。
刘翠花到不在乎这个,猪粪正好可以沤肥种菜,明个再种上两垄地瓜,秋天给晒点地瓜干,幺儿和大郎都爱吃。
做了知府也有个好处,不用每天早起点卯,杂事处理完就可以陪老人们待一会,听刘老汉和刘翠花讲古。
“娘,又缝什么呢?”徐渊忙完换上一身浅灰色便服,掀起衣摆坐到老太太身边。
“大郎来的正好,给娘把针穿上。”老太太眼越来越花,自己在这扣了半天也没穿进去。
徐渊拿起针线穿好后递给刘翠花。
“这块布软和,给大牛缝个肚兜。”大牛就是魏小芬家的孩子有七个多月了。
天气越来越暖和,平日抱到院子里让两个老人便帮忙看着,自己跟豆芽一起干些杂事。这孩子也怪老实的,乖乖坐在摇篮里啃着手,饿了就嗷嗷吆喝两声,吃饱了自己就睡觉。刘翠花可喜欢这个大胖小子,这才是知道心疼人的孩子。
“娘,你咋给他缝个粉色的?”
刘翠花偷笑:“他这么小点懂啥,这颜色多鲜嫩我可喜欢,你哥小时候我给他做过好几件。”
徐渊想起第一次见刘龄之的时候,那身辣眼的打扮,看来老太太还真是热衷给孩子穿鲜亮的颜色。
徐渊伸手把摇篮里的胖娃娃抱起来,大牛望着他高兴的直窜,徐渊抱不住差点把他掉下去:“好小子,多少斤了!”
“前天你爹拿秤称了称,二十二斤。”
“你可真够胖的。”徐渊坏笑着捏捏他的小胖脸,大牛扭头啃住他的手,啃了一手的口水。
刘翠花笑着掏出手绢递给他:“这娃该长牙了,见什么都啃,昨个拽着你爹的胡子啃了一脸口水。”
徐渊抱一会手就没劲了,把孩子放回摇篮,坐在刘翠花身边等着帮他穿针。
刘翠花讲起以前的事:“我年轻那会就想要个闺女,结果连生了三个臭小蛋子。村西头有一家连生了四个闺女,家里养不起想要把孩子送人。我就跟你爹商量着要不就把那孩子要回来养,左右不过多一口人的饭,再说小娃娃能吃多少东西。”
“你爹同意了,俺俩拎着筐装了十个鸡子就去要孩子。”那会家家都穷,能拿出十个鸡子已经是不容易了。
“去到那人家的时候,他家媳妇还坐着月子,生完老四见是个闺女气的得了产后风,躺在炕上动都动不了。娃娃光着身子扔在一旁也没人管,饿的后脚跟都哭破了,漏出一截小骨头。啧啧啧,那可怜样看的我这个揪心。”
“后脚跟怎么会哭破呢?”徐渊拖着下巴听的入神。
“小娃娃肉皮子嫩,没吃的就一直哭,小腿也一直蹬,蹭在席子上就磨破了。”
徐渊唏嘘道:“好可怜,后来呢?”
“我跟你爹把孩子抱回家,那会还没你哥呢。那娃娃太小,脚跟坏的地方总也好不了,后来发了一场热就没了。”老太太抹了把眼泪,即便过了三十多年,现在想起来还是心疼得慌。
“我那个后悔啊,当初如果不犹豫早去几天,兴许孩子就能留下来,现在幺儿还能有个大姐。”
徐渊安慰道:“如今家里这么多孩子,您稀罕哪个就抱哪个。”
刘翠花凑到徐渊耳边小声说:“别的孩子都差着一层呢,我就等着咱们小丫啥时候成亲,抱抱她的娃娃。”
恰好小丫从屋子里出来,见两个人正在说悄悄话:“爹,奶,你俩说什么呢?”
老太太和徐渊相视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第138章
四月中旬刘龄之带着刘青和二明回来了,见刘青垂头丧气的模样,大概是没考好,家里人怕影响他的心态,也没敢问他考的怎么样。
晚上吃完饭,刘青去了徐渊书房低着头喏喏的叫了声:“叔……”
徐渊放下书道:“过来坐,把你府试和院试的题目默给我看看。”
刘青拿出纸笔,趴在桌子上默写了一刻钟后递给徐渊。
徐渊拿起来看了看,题目中规中矩,按说他应该答的上来才对。
“你怎么答的?”
刘青又把自己写的答案背给徐渊听。
徐渊听完,“这不是答得挺好么。”
刘青苦着脸道:“还不够好,府试考了第八名,院试只考了第六。”同榜的考生都知道刘青是徐渊的侄子,徐渊在冀州多有名啊,以为他至少也得拿个案首,结果考成这样,多少有些不尽人意。
徐渊听他说完失笑道:“能考到第六很不错了,不必跟别人相比。再说府试和院试的成绩也说明不了什么,当年我也没拿过案首。”
刘青点点头,依旧不太开心,以他现在的水平考个秀才都拿不到案首,将来乡试肯定更差,能不能考中举人他都没信心,还怎么求娶婉儿姐姐?
徐渊哪里知道这臭小子脑袋里想的什么,还以为他只是因为没发挥好而难过。
“过几日你便去中州府学念书,休沐日的时候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再来找我。”
“是。”刘青恭恭敬敬的行礼,出了书房。
外面太阳刚刚落山,天色还不太晚,刘婉穿着一身淡紫色的纱裙坐在后院荡秋千,微风轻轻吹动她的裙角,美的像一幅画。
刘青看的出神。
“看啥呢。”刘龄之从后面弹了他个脑瓜崩,吓了刘青一跳。
刘青涨红着磕磕巴巴道:“大伯,我我我,没没没看什么,我回去看书了!”说完慌慌张张的跑开,路过门口时差点被绊个跟头。
刘龄之忍俊不禁,这臭小子又惦记起他闺女来了。
*
一进七月,刘老汉突然病了一场,发热呕吐没精神,连续三四天吃不进东西。
这可把徐渊和刘龄之吓坏了!老人家年纪本来就大了,这几年身体也不太好,如今突然一病来势汹汹。
徐渊在府城找了好几个郎中过来瞧病,郎中给诊完脉只说老人是苦伏,开了些滋补的药先养着。
刘翠花虽然嘴上不说,但是能看出来她才是最担心的。老伴老伴,到老了有个伴,两人打打闹闹过了一辈子,是世上最亲最近的人。如今刘老汉突然倒下,老太太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晚上吃完饭,徐渊和刘灵芝没急着回去,陪在他们屋里待了一会,刘老汉躺在炕上精神头不太好,早早就睡了。
刘翠花披着衣服坐在炕边,满脸的担忧。
徐渊怕她思虑过重自己也跟着病倒,开解道:“娘,你别太担心,实在不行让龄之带爹回京都,让御医帮着看看,总会有办法的。”
“嗯……”老太太心里知道,老头子就是年纪大了,他俩活到六十多岁已经比村子里大部分人活的久。可老太太还是不甘心,她还想跟刘老汉一起看着小丫穿上红嫁衣,抱上重孙孙。
刘龄之握着她的手道:“爹肯定没事,娘记不记得我小时候,咱们村来个爻卦算命的瞎子,他给爹算命说能活到八十八。”
刘翠花哼了一声:“那瞎子还说你能生三儿两女呢,后来不是让我拿擀面杖打出去了么。”
刘龄之挠挠头:“不过瞎子算的也挺准的,他说咱家能出个当官的,你看大郎不就来了吗。”
刘翠花没吭声,这点算的倒是准的。
老太太知道俩孩子担心自己,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自己得想开些,不然孩子们更跟着担心。
刘翠花拢了拢衣服道:“你一提起算命的,我就想起你奶,你奶活着的时候可信这个了,只要村里一来算命的,立马把人叫到家里算一算。”
“奶奶都算什么啊?”徐渊不解的问。
“嘿,幺儿他奶算的可花了,算自己能活多大岁数,算两个儿子哪个孝顺,连家里养的母牛什么时候怀崽子她都得算算,生怕误了吉日。”刘翠花说着,捂着嘴笑起来。
徐渊和刘龄之也跟着笑。
刘翠花一提起婆婆,有说不完的话。
“哎呦,那老太太活着的时候可讨人嫌!我怀你二哥的时候,吐的厉害,一口饭都吃不进去,瘦得皮包骨。你爹上山给我打了点山梨,结果让你奶奶看见了,好一顿念叨!”
老太太逢人就说:儿子白养,娶了媳妇忘了娘,我连他一口水都没喝过,他倒好,巴巴的上山给媳妇打梨子吃。
刘翠花拨了拨蜡烛道:“我那会脾气也不好,扯着嗓子跟你奶吵架。你奶让你爹打我,要不就把俺俩撵了出去。”那会刘老汉和刘翠花才十八九岁,还都是半大的孩子,出来怎么生活啊?
结果刘老汉闷头进屋收拾行李,连媳妇的一根手指都没舍得碰。
刘翠花温柔的看着炕上的老头子:“我娘家姥姥心疼我俩,给我送了口锅来。你爹背着行李扛着锅,我抱着你大哥,怀着你二哥,我俩就在后山一处旧房子里住了下来。虽然日子艰苦了点,过的倒也痛快。”
刘翠花是打心眼里感激老伴的,当年他愣是没让她受半点委屈,也不枉刘翠花给他生了四个娃。
这事刘龄之还是第一次听她念叨:“那后来你跟奶奶怎么和好的?”
“长辈再多不是,当小辈的也不能记恨一辈子。第二年你爷爷去世的时候,我们一家就回来了,你奶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还是服了软。”因为这件事,刘老汉有再多的不是,刘翠花都能担待。
说完刘老汉的好,刘翠花又说起他的不好来:“你爹这个人忒好面子,总是想逞能显摆,偏偏自己又没多大本事……”
话还没说完,刘老汉幽幽的睁开眼睛:“说我坏话,我可听着呢。”
刘翠花拍着大腿哈哈大笑:“可是不能在背后嚼人舌头,都被听进耳朵里了。”
刘老汉也笑,伸手让刘龄之给他蓄一袋烟:“我好面子怎么了,哪个男人不好面子。”
“那你也不能死要面子活受罪啊,你还记得有一次刘会民管咱家借钱,家里只有三百文,你倒好一张嘴借了人家五百文。自己还得出去借了两百文凑上借给得他。”
“他家孩子病了急用钱,咱们住着对门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刘翠花撇嘴:“拉倒吧,后来咱家半年都没吃上一口肉,把幺儿馋的见了人家的牛恨不得追着屁股生啃。”
刘龄之惊讶“啊?还有这么一回事?”
刘老汉边咳嗽边笑:“别听你娘胡说八道。”
徐渊坐在一旁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
七月末,刘龄之给柴新写的信有了消息,他托柴新去白家药店买一粒九转还魂丹。
柴新知道刘老汉病了,连忙去了白家打听了一下。这么一粒药要三千两银子,还得等半年后才能买到。时间太久怕老爷子等不及,柴新跟白家少东家商量,加价到五千两银子。
白耀东为难道:“柴老板,这不是钱多钱少的事,实在是没有现货。九转还魂丹里面有一味药材冬天才能采到,经过炮制至少春天才能出炉。”
“白少东家,你再给想想办法,我这小兄弟实在着急。”
白耀东有些好奇的询问:“柴老板这是有亲人病了?”
柴新叹了口气,把刘老汉一家的事跟白耀东聊了聊。
白耀东:“你说你那小兄弟叫龄之,以前可曾在顺风镖局走过镖?”
柴新连连点头:“没错!你认识他?”
“这不是巧了嘛!前几年陇西有金人进城掠杀,我爹怕我在那边危险,花钱雇顺风镖局接我回去。没想到半路上就碰上了金人马队,幸亏有龄之兄弟救了我一命。”那小子武艺高强,要是没有他估计白耀东的坟头草都一人多高了。
说起这个白耀东赶紧起身。“柴老板你等我一下,我去把家里留的那粒药丸拿来,你快快给龄之兄弟送去。”
白家每个当家的都会留一粒九转还魂丹以备不时之需,这粒药轻易不会卖出去。他之前那粒喂给了钱五,前几年又攒一粒。去年平西王来买他都没买,如今竟然主动拿出来,可见也是个性情中人。
白耀东打算送给刘龄之,这人情有点大,柴新估摸着他俩肯定不会同意,最后花了三千两银子把药买下来,快马加鞭送到中州。
刘龄之拿到药后马上给刘老汉服用下去,当天晚上刘老汉又拉又吐,把家里人吓坏了。刘翠花拉着他的手直掉眼泪,生怕人就这么过去了。
没想到第二天早上,老爷子居然自己扶着墙下了地,看着面色红润丝毫前几日的病气。
刘翠花睡醒一摸身边人没了,差点没把魂吓飞,踉跄的穿上鞋下了地,见刘老汉坐在台阶上抽烟。
老太太嗷的一声哭出来,
刘老汉连忙回头道:“咋的了?”
刘翠花狠狠的掐了他一把:“你个老瘪犊子,可吓死我了!”
第139章
重华七年,中州在徐渊的治理下迎来的第一个春节。
因为春耕没耽误,秋天粮食丰收,百姓基本上恢复到灾前的生活,有闲暇时间的还会去山上打点秋货拿到街上卖钱补贴家用。正如郭同知所说,他们像一颗颗顽强的种子,有一点养分和阳光就能自己扎根生长。
年前徐渊准备了两车年货送回京都,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是中州特产。一车送到陈英府上,另一车给柴新送了过去,感谢他帮忙买药的救命之恩。
柴新收到东西特别高兴,抽空在京都也备了一车年货差人送了过来,恰巧赶在年三十这日送到。
礼物从车上卸下来,有给刘翠花的年礼是各色的布匹共十匹,都是京都时下流行的锦缎,摸上去如水一般光滑。给小丫送了一盒首饰,价值都不算太贵,柴新知道买贵了徐渊肯定又得想方设法还回来。
给刘老汉买了一匣子盛云烟丝,刚好老爷子从京都带过来的快抽完了。一见这烟丝刘老汉笑得见牙不见眼。送给刘龄之是两双马靴,徐渊是文房四宝。这些东西都是大家用得上的,看得出柴老板的确费了心思。
柴新还送了封信过来,询问刘老汉的病怎么样了,吃了药有没有见效。又说了几件京都这些日子发生的趣事,最后嘱咐老太太保重好身体,有空过来看她。
刘翠花感叹道:“小柴这孩子忒客气,以前在京都时就年年给咱家送东西,如今到了这么老远他还惦记着。”
徐渊点头:“柴大哥确实是个重情义的人,等我抽空回封信捎过去。”
*
过完年,徐渊又忙碌起来,为了防止黄河再次决堤,他打算重修河堤。
中州现在沿着黄河岸边的河堤还是前朝修建的,这么多年早就被水冲的破败不堪。这是一项巨大且长远的工程,至少要几年才能完工。修好了是造福中州百姓千秋万代的事。
修大堤要银子,前些年中州知府也提过修整河堤的事。可惜那会正赶上户部缺钱缺的厉害,上了好几个帖子都被驳回了。
如今徐渊赶上了好时候,国泰民安户部银子充裕,而且户部尚书还是自己老师,折子上了没几日,皇上就允了。户部拨钱更是痛快,一过二月,三十万两修堤的银子便送了过来。
三十万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但钱得花在刀刃上。徐渊再次召集了各县的知府,将修建河堤的事宜传达下去。河堤要仔细修建,民生也要重视,百姓不能叫累还叫苦。
有玉楼县和阜南县做前车之鉴,县令们做事不敢含糊。知府大人神出鬼没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心情好了就下去转一圈,一旦发现县令鱼肉百姓,就地正法。
*
刘青过了年十四岁了,个子像雨后春笋似的长得飞快,府学半个月休沐一次,小伙子回来一趟变个模样。去年过来时还没小丫高,这才半年的功夫个头都快追上徐渊了。
年纪越大他反而越发守礼,见到小丫不敢再偷看,本着男女授受不亲的礼节,每次匆匆行礼问好后,就红着脸赶紧离开。
今日又是休沐日,刘青先去看了看爷爷奶奶,给俩老人讲了讲府学里的趣事。
刘翠花拉着他道:“咱们小青越来越像大郎了。”大概是读书人身上都有相似的气质。
刘老汉点头:“可不是,有时候一晃神,好像看见大郎小时候一模一样。”
刘青腼腆的笑着,徐渊是他最崇敬的人之一,刘青有意向他学习言行举止。耳睹目染下,自然有七八分相似。
正说着刘婉拎着食盒过来了,两人一见面都不自觉的低下头。
刘青连忙起身行礼:“婉儿姐姐。”
小丫微微俯身:“刘青弟弟。”
“我我我还有点功课要请教小叔,就不在这久留了,下次再来陪您二老。”刘青慌慌张张的走了出去,路过小丫身边时不经意间闻到她身上女儿家的香气,晃了晃神,耳根红的快要滴血。
刘翠花捂着豁牙的嘴偷笑,然后忍不住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这小青咋这么有意思啊,咱家养了这么多孩子,像他脸皮这么薄的还是头一个。”
刘老汉也呲牙乐,别看他们年纪大了,其实心里门清。
小丫抿着嘴打开食盒:“爷奶,我给你们做了一盘驴打滚,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刘翠花捡了一个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好吃,又软又甜,你自己做的?”
“嗯,我同烧饭的娘子学的,可简单了。把和好的糯米粉上锅蒸煮,裹上豆沙馅再在绿豆面里滚一下就成了。”
“我们丫手真巧,以后谁要娶了你可享福了!”
小丫羞涩道:“我才不嫁人,我要一直陪着爷爷奶奶。”
老太太拉着她的手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没什么好害臊的,你觉得刘青怎么样?这孩子一直住在咱家知根知底。”
刘婉咬着唇:“奶,你再说我不理你了。”
老太太故意逗她,“你要是不愿意,我让你爹和父亲再替你寻个好的?”
“奶!”小丫跺了跺脚红着脸跑了出去。
路上恰好又撞上刘青正站在丝瓜架子边发呆,两人乍一相遇都有些不好意思。
刘青连忙打招呼道:“婉儿姐姐好。”
刘婉偷偷打量他,以前总觉得刘青还是个小孩子,现在比自己高这么多了,有了几分大人的模样。想起刚刚奶奶说的话,忍不住脸颊又开始泛红。
“你,你在学府可还好?”
“嗯,挺好的,学府的教俞学识渊博,待人亲切跟他们学了好多知识。同窗为人和善,一起交流颇有所得……”
“那就好,我先走了。”
“婉儿姐姐等一下。”刘青硬着头皮叫住她,从怀里拿出一枚做工精美的簪子。这是他去年在冀州考试时偷偷买的,一直没机会送出去。
婉儿接过簪子道:“这是给我买的吗?”
刘青挠着头道:“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喜欢。”刘婉握着簪子,心跳的飞快,说完转身便走了。
留下刘青一个人呆呆的站在原地,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一手握拳锤在手掌上,高兴的原地转了好几圈!
刘婉走到拐角处偷偷看了他一眼,翘起嘴角道:“真傻。”
*
三月中州突然出现一批流寇,大概有上百人,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有好几个镇子都糟了灾。
刘龄之主动请命要带兵去剿匪。
徐渊虽然不愿他去,但百姓的安危刻不容缓,派了三百官兵同去剿匪。
临行前一晚,两人吃完饭在院子里散步,三月的春风还带着凉气。
刘龄之揽着徐渊的肩膀道:“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这流寇不除,三年考核你未必能归京都。”
徐渊叹了口气:“那你万万小心,不可鲁莽,爹娘年纪大了,可经受不住任何打击。”
刘龄之握紧他的手道:“我知道。”两人怕老人担心,这件事都没敢跟他们提。
第二天刘龄之骗刘翠花和刘老汉说去下面县城转转,替徐渊考察民情。两个老人倒是没怀疑,毕竟大郎现在是一州之主管的事太多,没空出去。
跟刘龄之一起去剿匪的人里有中州兵马指挥使萧全,这人是镇关将军萧策的孙子,带兵的本事一般为人很是张狂。以为刘龄之是过来分功的,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出发时连铠甲和马都没给备,刘龄之过去询问,他假笑道:“大人,咱们这还有辆牛车,要不您坐着去?”
“不必,我自己有马。”刘灵芝牵着自己的黑风,背着皇上赏的大弓,一骑绝尘走在前头。
旁边的副手问:“大人,这人什么来头?瞅着细皮嫩肉的也不像是个会打仗的。”
萧全吐了口吐沫:“谁特妈知道,别到时候见了敌人再吓尿裤子!”
刘龄之要是听见他们的评价能笑死,还是头一次有人夸他细皮嫩肉。也就是这几年不出去走镖养的稍微白了点,以前在镖局的时候,成日跑在外头,皮肤晒的黝黑发亮。
军队走了三日抵达祁山地界,听说那伙流寇上次就是在这附近出现。
到了镇子,见街上人烟稀少,到处可见被火烧过的痕迹,想必这里不久前被那伙流寇洗劫过。
萧全找到一个街边的乞儿,沉着脸抓着他询问:“小子,那伙歹人去哪了,快告诉我!”
“大爷饶命!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乞儿吓得抱着头瑟瑟发抖。
刘龄之赶紧拦住他道:“这孩子受过惊吓,你莫要这么粗鲁的对他。”
萧全冷笑:“呵呵,那刘大人你问吧。”
刘龄之从怀里掏出一个饼子递给乞儿。“我问你两句话,你告诉我这个饼子就给你了。”
乞儿紧紧盯着大饼,咕咚咽了口口水点点头。
“这里是什么时候遇上那伙歹人的?”
小乞丐伸出手道:“五天前。”
刘龄之又问:“你知道那些人往哪去了吗?”
小乞丐紧张的朝四周看了看,低声说:“他们都还在城里呢。”说罢抢过刘龄之手里的饼子转身就跑。
刘龄之被他的话惊出一身冷汗。
第140章
“那伙流寇还在城内?!”萧全也吓了一跳,紧张的四处望了望,空荡荡的镇子被风吹的呜呜作响,怎么看也不像藏着百十号人的模样。
“小心行事吧。”刘龄之起身道。
萧全撇撇嘴:“还用你说,大家小心戒备!”
刘龄之皱着眉头没说话,他们这么些人进入镇子,对方肯定已经察觉到了,如今敌方在暗我在明,很容易被他们偷袭。
萧全虽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但他根本没把那百十个流寇放在眼里,不过是些平民老百姓,再厉害能比全副武装的官兵厉害?
一行人下了马慢慢朝镇里走去,突然有个士兵吓得大喊一声:“啊!有,有有死人!”
“闭嘴!他妈的死人有什么稀奇的!”萧全踹了他一脚顺着他指的地方看去,不远处堆着几十具尸体,都被砍了头……
“我滴个亲娘咧!”吓得他也后退两步,抓住旁边的人才站稳。
刘龄之冷漠的推开他,自己朝那堆尸体走了过去。看着尸体的穿着应该是镇上的普通老百姓。
脖子上的伤口平整,看样子是被人用锋利的大刀砍掉头颅。周围的血迹已经干涸,尸体也隐隐散发出恶臭的味道,想必那小乞丐没有撒谎,这些人至少死了四五天。
继续往前走,走到镇子中心一颗大榆树附近时,所有人都惊呆了!只见这树上挂着大大小小有上百个人头!
这群士兵有不少都没见过死人,冷不丁一见这么多人头,吓得浑身哆嗦,弯腰呕吐。
萧全也是面色铁青,胃里直翻腾,原以为这些流寇就是普通的老百姓,现在看来跟他想的有很大出入。
刘龄之抽出刀走上前去查看,见每个人头都是用一截绳子绑在树枝上,人头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天,天色已经晚了,要不咱们先撤出去?”萧全也没了刚才的硬气劲儿,虚着声朝刘龄之询问。
“怕了?”刘龄之看都没看他一眼,开始环顾四周,见不远处有个人正偷偷探头看他们。
“怕?让老子怕的人还没生出来呢!”萧全洋装镇定道。
“命人把这棵树砍了,拿火烧了吧。”
“哎……哼!”萧全发现自己竟不自觉的开始听他的命令,恼怒道:“来几个人把这棵树砍了,拿火烧了!”
士兵们站着不动。
“他妈的,你们这群废物,不过是死人有什么好怕的!赶紧给我砍了!”
四五个胆子大的士兵拿着斧子上前开始砍树,大树有一人多粗,砍了半天也砍不倒。
“嗖!”突然从旁边射出一发冷箭,正好射在砍树的官兵身上!
萧全吓得腿一软,赶紧朝旁边的房子跑去:“大家隐蔽!赶紧藏起来!”
刘龄之反其道而行,快速朝射箭的方向追去。
那人没想到刘龄之敢过来,惊讶了一下,转身开始慌忙的逃窜。
刘龄之追了到一处死胡同里,那人走投无路,背靠着墙,哆嗦着手握着弓瞄准刘龄之。
“别,别过来,不然我杀了你!”听他说话的口音不像中州本地人,年纪也不太大,怎么会如此狠毒,跟那群流寇一起屠杀手无寸铁的百姓。
刘龄之三步两步走到他身边,一把夺下他手里的弓道:“你的同伙在哪?”
半大的男孩吓得大喊一声:“安图鲁!”
刘龄之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突然赶紧身后有风,连忙侧身躲过,一个皮肤像黑炭一样的男人朝他冲了过来!
这人力大无穷,长相恐怖不会说话,像恶鬼一般。刘龄之被迫放开那小子跟他搏斗起来。
“安图鲁!杀了他!”男孩恶狠狠的说。
“哦哦哦!”大黑个子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叫音。
刘龄之挥刀斩了过去,一刀砍在他的胸前,没想到刀子像砍在石头上一般,发出咣铛的声音。这黑子身上居然还穿了铁甲!
那小子见刘龄之被拦住,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黑奴隶抓住刘龄之的刀,挥拳要打他,刘龄之不再犹豫,抽出刀直接纵身跳起,朝这大黑人的头砍去。血喷涌而出,大黑个子软软的倒下。
*
废弃的酒楼里,萧全带着一群士兵躲在里面瑟瑟发抖,这个鬼地方怎么看都不正常,那些流寇怎么感觉跟过去碰到的不太一样啊?
“大人,咱们现在怎么办?”
萧全:“撤,先撤出镇子回去叫增员!”这三百多个人感觉未必是他们都对手。
“那刘大人怎么办?属下见他刚刚朝那射箭的人追了过去。”
萧全咽了口吐沫道:“我还管他呢?!他愿意逞能让他自己逞去!”说罢带着人便往外跑。
另一边刘龄之追着男孩追到镇上一个大院子附近,院子门口有四五个人把守,那男孩走过去,其他人都对他行礼,看样子这小子还不是一般人。
刘龄之偷偷爬上墙,趴在屋顶朝里看去,大院子里有几十号人正在喝酒顽乐。有镇上被掳来的良家妇女,哭喊着被人按在地上侮辱,还有人拿未成人的孩子取乐!
刘龄之看的怒火中烧,恨不得立马跳下去杀了他们这群禽兽!
“安达,你又干什么去了!不是不让你出去乱走吗?”一个高个子男人扯着那半大小子询问。
“镇上来了一队官兵。”小孩笑嘻嘻的说。
“啥?!”那男人吓了一跳大吼道:“都别他妈玩了,官府的人过来了!”
“别担心,他们被树上的人头吓得屁滚尿流,我又偷偷射了一箭,估计这会正往外跑呢!”
一个大胡子吐了口黏痰道:“格老子,你不早说!差点把我吓软了。”
男子看了眼地上奄奄一息的女人道:“差不多得了,派几个人去盯着那群官兵,明天咱们该离开这里了。”
刘龄之握着拳头强忍着愤怒数了数院里人,悄悄跳下墙头赶紧往回走。
回到来时的那颗大树下,见这里空荡荡连个人影都没有,萧全这王八蛋居然带着士兵跑了!
他不能见死不救,可对方这么多人自己一个未必能清理干净。正在他一愁不展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声音:“刘大人,刘大人!”
刘龄之顺着声音看去,见是同行来的李副官。
他赶紧走上前去道:“咱们的人马呢?我发现那群流寇的老巢了!”
“大人稍安勿躁,萧全他带着人跑了,属下怕大人有闪失,便带着十多个兄弟留下来等您。”
“这狗日的!”刘龄之骂了一句,连对方的面都没照,萧全居然就被几个人头吓跑了,这种人居然还能当上中州的兵马指挥使?
“留下的有多少人?”
“十七人。”李副官道,这些人都是跟他一起剿过匪的士兵,手里沾过血胆子要大许多。
“够了,待会天黑了随我一起去擒贼!”
“好!”李副官也是怕这伙流寇再去祸害其他地方的百姓。
一行人藏在酒楼里等着夜色降临。城中的流寇负责监视的人看见萧全他们骑马离开,误以为人都走了,便回去报了信。
那伙歹人得知后放松警惕又开始喝酒顽乐起来,偌大的院子里传来女子孩童凄惨的叫声和男子的□□声。
*
过了四更,刘龄之带着这十多个士兵悄悄朝那伙贼人的老巢走过去。
“那伙人都在这院子里,大概有六十多个人,这会他们戒备松,咱们务必要速战速决!”刘龄之用手比划了一下,李副官点点头。
“里面还有不少妇女和孩子,别伤到他们。”
“遵命!”
刘龄之一挥手,十七个官兵拔出刀悄悄的朝大院子走去。
这间院子以前大概是镇上的富户乡绅家,四进的院子有将近一百间屋子。
这个时辰守门的人早就困的坐在旁边睡着了,刘龄之悄无声息的走过去,一刀一个直接放倒,一点声音都没出。
院子里还生着篝火,借着火光李副官和其他官兵看见地上横七竖八躺着许多赤身裸体的妇人,有的已经没了气息,有的还活着低声哀鸣。
“这群禽兽!”
现在不是可怜她们的时候,刘龄之指挥道:“我们兵分两路,你带着他们挨着屋子清理人,我去后面擒住他们都首领!”
*
远在中州府的徐渊刚处理完公事,正准备回去换衣服休息,突然听见衙役来报说派去剿匪的军队已经回来了。
徐渊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回来了,看来那伙流寇不过是乌合之众,赶紧迎了出去。
等了半晌也不见龄之哥回来,便派人去询问详情。没过多久萧全跟着小厮过来,刚一见面便开始告状。
“知府大人,刘武官不听下官调遣,擅自离开去找那群流寇,下官劝不住便带兵先回来了。”
“什么?!”徐渊惊的站起来。
萧全并不知道两人的关系,继续道:“那伙流寇穷凶极恶,派出的三百士兵未必是他们的对手,下官打算再带五百兵马前去剿匪。”
徐渊听他说完眼前发黑:“混账!你竟把人一个人留在那里了?”
萧全抬头见徐渊面色阴沉,心里咯噔一下:“倒也…也不是,还有十多个士兵留在那接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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