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静含马上朝声音的方向快步而去,刘城珏也紧随其后。进了林云起的房间,就看见林古柏端着铜盆,林云起正扶着他的手在吐着血,血腥味和药味浓重得吓人。


    崔姨娘正准备冲出门去喊大夫,冷不防就撞到了林静含。


    她神情冷峻:“发生了什么事?”


    “老爷,老爷他吐血了。”崔姨娘揪着绢帕掩面哭泣。


    林静含神色中带着质疑:“怎么就突然吐血了?”


    这是在怀疑她?听到这话崔姨娘拉下绢帕,激动了起来:“你这话问的什么意思,难道你以为老爷吐血是我们害的吗?药都是按大夫的吩咐煎的,人也小心地服侍着,结果平白还遭你诘问,那不如人人都像你一样出去玩闹好了,也不用蒙受这冤枉!”


    崔姨娘这话确实说得堂堂正正,她是照着时辰熬的药,趁热端了过来,还没说几句热乎话呢林云起突然就脸色涨红呕起了血。如今因为林云起的病,她连中秋家宴都没来得及好好吃,又怎么甘心被这小丫头质疑。


    林云起将血吐了干净,结果林古柏递上的茶盏漱了漱口,才虚弱地开口道:“此事和蕊心无关。”


    他面颊上泛着黑色的死气,呼吸和话语都变得缓慢,胡须花白毛糙,再也不见当年“儒侠”的风采。


    “抱歉。”林静含看着林云起片刻,才朝着崔姨娘说道。


    崔姨娘哼了一声,将头甩到一旁,林静含也不在意。众人聚在屋内,等着大夫来看。


    老大夫诊脉时依旧紧皱着眉头,干这行的好像常年都衔着忧虑,她师娘也是这般。老大夫将药方又是添添改改了几笔,说道:“病入膏肓,就会开始吐血,都回去吧,多休息,勿多思。”


    既然是正常的呕血,林云起现在也该歇下了,他们没什么待在这里的必要。林静含率先迈出了房门,刘城珏紧随其后。


    “要我说你回来又能做什么呢,既不是大夫,也不想着照顾人,难道是等着老爷去了好继承位子,说出去可真是难听!”崔姨娘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就是在等着继承位置的,你能拿我怎么样。”


    “老爷定你为少主,你却盼着他死,果然是个白眼狼,明明能就救老爷的,你能救老爷的,为何不救!”她哭喊着就要上来扯她。


    林静含轻轻甩了手,那半点武功也不会的姨娘就被她甩到了地上,林古柏见状赶紧上前扶起他娘,怒斥道:“你竟敢!”


    但是林静含的眼神实在是寒意摄入,他说了半句又吞了回去,道:“那是我爹也是你爹,当年也是他从你娘手里救下你来,你这几年从未孝顺过他,就不能最后为他再想想办法吗。”


    崔姨娘赶紧帮腔道:“就是,我听说常萤山秘宝里有长生不老药,你就去找一找嘛。”


    林静含控制不住笑出了声,连林古柏也打起了感情牌,原来是打得这个主意。


    “虚无缥缈的传说罢了,天下之大让我上哪找去,只怕我去找来了,他自己都成神仙了。”她被这对母子搅弄得心情不好,说话也不会好听。


    “你一定知道的,泽川山庄那档子事有你参与,回来的时候你也和那个剑客说了常萤山的线索,你就是知道,别是想等老爷怎么的死了,你再去找来,呼风唤雨为非作歹吧!”崔姨娘又噼里啪啦地说了这一段。


    林静含仍是冷笑打听得这么这么清楚,怕是筹谋多时了吧。”


    “我不跟你说什么筹谋不筹谋的,你为人子女,就该遵一个孝字,如今有法子救你爹,你偏不救,传出去江湖上谁不说你冷血。”


    “那便去说吧。”她丢下这一句,依旧往前走着,崔姨娘还想再追上来。


    “蕊心,不许再说了。”最后还是林云起憔悴的声音阻止了她,他拍床板的声音也传了出来:“我有自己的命!”


    外头已经没有了热闹的人声,中秋的氛围早已经散尽了,所谓的团聚,无人得见。


    秋意乍起,吹得院里头空洞洞地响,只剩两个人肩并肩走着,刘城珏看见刚才那一遭,安静地不知在想什么。


    “你呢,你会觉得我冷血吗?”她忽然问刘城珏。


    “我?不,不会!静含不该被她激了几句就出门追寻那种海市蜃楼的东西,若天下的人生病了,都要他们的子女山南海北地找那些传说中的神物,那就太过荒唐了。”刘城珏说完,还细心地回想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没有。


    可我偏偏知道在哪里。林静含看着他沉默半晌,笑道:“我知道。”说完二人就分开了,各自回了自己的卧房。


    林静含还没有推开房门,就看到她的教习师父站在不远处,像是等了她很久。他是幼时教她青峰剑法的师父,说来好笑,林静含和他待在一起的时间,比和爹娘在一块的时间还要多。


    林静含对他敬重又爱戴,那时候她天赋高,学剑快,教习师父宠爱她,常常会牵着她出门去买糖葫芦,其他的小子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粗糙的大手和红红的糖葫芦,是幼时在青峰盟难得的好回忆。


    在林静含眼中,这差不多是父亲一样的角色。


    林静含喊道:“乔师父?”


    教习师父本名林乔,他在青峰盟内躬身了一辈子,如今胡子也已经花白了,眉间的皱纹更深,不知是不是人老了都这样,让林静含怀疑自己老的时候也会这样成日紧皱着眉头。


    “小姐,我来,是求你救救老爷吧。”乔师父说着话,直接跪了下来。


    林静含赶紧上前将他扶起来,奈何乔师父像快沉铁一般坠在地上一动不动。


    “你要我如何救?”她问。


    “老爷是为撑起青峰盟才如此殚精竭虑,以致药石罔效,我,我实在不愿他大业未成,就这般死去,他是可以救的,他是可以救的啊小姐。”乔师父低着头,也不说法子,只一声声地求着她。


    然而林静含却冷静说道:“生死有命,长生不老药之物我从来是不信的。”


    “小姐求你了,只有你能试试了,我知道这些年是因为夫人的事你才不愿意回来,可老爷当初也是没有法子的,他是有错,可当年为了从夫人手下保住你也是费尽了心神,从始至终,青峰盟少主之位也从来是为你留着的,


    他或许对不起夫人,但对小姐你,确是在三个人中最下心思的,偏偏小姐总不愿意归家,可就算如此,他也苦心在江湖上维护小姐的名声,况且,况且老爷实在是于我有恩,我实在不能眼见老爷就这么凄苦地去了……”老人上了年纪,连求情也变得絮叨。


    她知道乔师父一向老实憨厚,又在林云起手下干了一辈子,自然事事以他为先,为了林云起的命求自己,也在情理之中。


    “那就……试试吧。”最终,她无奈地说道。


    “谢谢小姐,谢谢小姐!”他一边说着一边就要磕头,被林静含制止了。


    进了卧房,她没有半点的困意,点亮了烛火坐在书案前,想着风扬院中的蛛丝马迹,她写下了那首歌谣。可惜她并不会古扶桑语,仅凭自己,解不出来。


    喧闹了一日,青峰盟内终于是安静了下来,林云起的院子也一片漆黑,此时却有一个人趁着夜色来到了他的房前。


    “能说的我都已经说了,想来小姐会愿意去的。”乔师父隔着房内对屋内的林云起说道。


    屋内没有灯火,想来是里面的人已经睡着了,但良久之后,传出来一句:“知道了,你去吧。”


    乔师父叹了口气,离开了林云起的院子,在漆黑的夜色中走过回廊,穿过前院,就看见了前方出现了一个纤细窈窕的身影,正是刚刚才见过的林静含。


    乔师父慌忙问出一句:“夜深了,小姐还没就寝吗?”


    黑影没有说话,两人错身而过之时,林静含的声音方响起:“就当是还恩了。”说完也不再留。


    乔师父转身喊她:“小姐……”


    她站住步子,说道:“这世上我在乎的人不多,但这半年来,看清的人也不少,也好,往后便知要对谁好了。”林静含眼中无波无澜,乔师父哑口无言,羞惭地低头。


    刘城珏昨晚将林静含说的案子誊写下来,想着再加以改编,如此一忙就是大半夜,四更天才歇下。第二日也不敢睡太久,一大早就醒了,结果就从随从那里听到了林静含要出门的消息,急忙追出门去,只看见大门处空荡一片。


    他忙去拉过了一匹马,就要问林静含往哪个方向去了,将守卫搞得一头雾水。


    “你怎么在这里?”林静含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刘城珏转身就看到了她,“你没有走?”他的眼睛里绽出惊喜,但她背着的包袱也没逃过他的眼睛。


    林静含看他大清早独自拉着马,问道:“你是打算骑马追我去吗?”


    他支支吾吾:“我……是,是想问你为何突然要走。”莫非是要逃婚不成。


    “要去通州一趟,正要走呢,刚好,这马给我用了。”她拿过他手中的缰绳。


    刘城珏急急上前:“我也跟你去。”


    林静含断然拒绝了:“太危险了,你不能去。”


    见她神色坚决,刘城珏也不敢坚持。


    “你千万要小心,万事自己为先,”他小心地叮嘱道,接着又羞怯地补了一句:“那我们的婚事……”


    “等我回来就成亲吧。”林静含说完这一句,一拉缰绳,骏马前蹄扬起,打了个响鼻,朝着通州的方向奔去。


    他看着绝尘而去的马,心中怅然若失,只希望这一去,回来别改了心意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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